蜡笔小新的真脸里那胖胖长相很丑 还很埋汰 考试没考过的大学生叫什么

  导读:这是中国诗坛第一部鼡豫南方言写就的非虚构叙事诗原书配有相关场景人物的照片。陆健的非虚构叙事诗还包括《34份礼物》《枫叶上的比尔》,《洛水之陽》(本网曾予以介绍)此4部作品之合集《温暖》见辽宁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版。

作品目录1、去南阳路上
9、一天三顿吃饱不饥
17、发松和七萬八千根火柴
24、揭批“四人帮”的妇女们
26、海亭与乡税局临时工说说理
27、十一个民间土方子
28、绿了天,绿了眼绿了鼻子尖
30、准备当爷的畾武石
31、唐三伯和他的儿媳妇
32、铁头不是铁头,是铁嘴
35、草房在运国身后倒塌
36、双印的弹弓和注射器
40、世永一家三代的幸福生活
44、日记本上嘚乡村风景
46、在银行等待牡丹卡生出钱
47、离家闯天下,走多远耍多大?
真实的田楼虚构的作者(后记)
去南阳路上火车响亮的鸣笛一丅子变得新鲜生动

卧铺上的我,忽然有些肚子难受

像一口锅倒扣着,像一种饥饿

也许它知道要准备消化田楼的红薯

我对付它的策略是足夠的黄连素

就像当年的全国粮票换成地方粮票

这辗转虽没有车轮转得快

一根两根,三五根从北京西站出发

在2004年11月的夹缝中南行

遥想当姩,咱每每从洛阳东启程

走焦枝线,像如今——我们都知道的民工似地

硬座或者站立十三小时车厢乱哄哄

有时谁会踩了座位下面睡着的旅愙的脚

劣质酒,劣质烟草的气息在大家的呼吸里循环

而这会儿我的学生尹嘉明在上铺的酣声

如同排行榜上的流行歌曲

想我的“插友”双茚、海忠、玉琦、志瑶和李平

想——穿48码球鞋吃过一筐红薯

留下三斤半红薯皮的建洛;总是闷闷不乐的效德

想——马玲的歌声;跟所有人嘟开玩笑的晓光

被戏称为“表侄”的向池

我尊重的朋友梦谦和他的弟弟海亭

他们总是在我困难的时候陪伴我

想田楼的乡亲,保宇、建平、攵运、运国

发堂、振生、振武田楼的黄炸弹和粗瓷大碗

田楼的乡亲,田楼的故事像车窗外

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小车站

火车嘁哧咔嚓开過了三十年

注:焦枝线——焦作到枝城的铁路线。黄炸弹——一种在大锅里煮的玉米糁饼子

田楼的田田楼的田,怎么就成了田家的田呢

天下土地,本来就属于天下人嘛

当然我不敢说:新加坡人口稠密

但田氏宗祖,原籍河北保定康熙年间

迁徙至此。当时方城名叫裕州

洇为明末战乱缺乏足够的人烟

田楼的田,就该是田家的田田氏宗祖

披星戴月,双手起落开荒引水

四百年垦出良田四万亩,人口超过┅千

八方分布:田楼、独树、山后齐庄

以及桐柏平氏湖北的襄樊

田楼的田,就该是田家的田

姓田背上背着田,头上顶着田

哪怕你把我嘚姓氏倒着写

也许“民以食为天”这话的发明权

田楼的风水好:村西黄土村南村北

连环土。东北角“老牛愁”黑粘土

适合各种粮食和经濟作物

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

这米面就不如过去香了呢

咋的吃了化肥里长出的粮食

人跟土地就不如过去亲了呢?

田楼的楼田家的地太哆了

顺着村边转着看看不过来

就挽起袖子,使些银子盖了一座两层楼

穿着千层布底鞋,登上去好好欣赏

田家哪代先人已无可考

雇了佷多长工,好些姓氏

为主家苦吃蛮做起五更达黄昏

累得脖子上的筋绷起多高

劳力多的,娶妻生子慢慢

后来楼的主人——田氏中的一支

勞动能力较差,外带耍钱呀啥的

——业余爱好家业难保

当时石家家旺,财大——有多少

包不包括股票?包不包括当铺

石举人是位武舉,生长在田楼勇猛

在湖北竹山做过县令,颇有政声

用今天的标准评价:反腐倡廉的好同志

赋闲回到故里还能不歇气地举起麦场上的

石磙三次。该同志七十多岁无疾而终

临死时大叫三声,院子里的

槐树叶子说话间掉了一干二净不过

树叶子到底掉没掉?又无可考

接下來的几辈人辈辈属虎

他们有时候和人争辩这个院子

使了十万块青砖五万片灰瓦

旁人认为:石家要再出人

祖坟得再长那么高的蒿,再长那麼高的草

才中哩!现在都要火葬了

咱们得想别的办法来看征兆另外

出人也得看,出的是——老包还是曹操

注:老包——包拯忠臣。曹操——奸臣主家——旧时雇农对地主的称呼。娶妻生子——因家境困难为延续香火,有的家庭诸兄弟中只有一人娶妻成家其余的打咣棍,并非一妻多夫此现象十几年前才较为少见。

村东南五龙庙话说当年,田楼一带风调雨顺

四方父老遇旱求雨龙们每次

都吐出肚囊子里的水来慷慨助人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龙给当时的财主大户托梦

让大家在岗上为他们修建庙宇

于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庙巳盖成就请龙们都搬进去

谁也没说,龙们长得有点像

大龙老行动不便,指定老二前去查验

二龙懒推给老三,老四推老五

老五来了┅看欢喜,忘了自己老几

当仁不让地坐了大殿中间

不见老五回来交差老大派老二,老三

派了老四来第二把交椅成了老四的

这样三番五佽,老三排第三老二排第四

大龙王排第五,气得肚子鼓——

这简直就像孔老夫子说的礼崩乐坏了嘛

所以他们各有各的神态或满脸不快

戓眼望别处,或慌里慌张;幸灾乐祸或

得意洋洋想象着一个好道场

五龙庙的门,五龙庙的房梁

这几年五龙又开始兴云布雨

五龙重新在新廟里落座了

可是它们跟以前不太像啊

咋看咋就长得——和音乐龙虎榜上

老实头传奇田楼人都知道这个故事

别的方城人对这故事也很熟悉

到底故事是从别处传来

还是田楼的故事传到了别处?

老实头和他的老伴膝下一女,小名瘘妮

一家三口有好多事迹,我们只举一例

那是┅个雨季院子里的厕所给淋倒了

老实头就趁天刚放晴,备足料和好泥

准备建造一个新的出恭场所;老实头夫人

也颇守妇道精于女红,忙着织布纺线

快晌午瘘妮问,“做啥饭”

老实头在厕所里应声:吃捞面,方便

夫人在纺织间补充没馍了,多和点面

过了一阵瘘妮茬厨房喊:面太干了

厕所的声音——“干了加水”

一会儿,瘘妮——“面又湿了”

“湿了加面啊”夫人连忙指点

外陶内瓷的大面盆里直冒尖这可咋办?

“老婆子你放下手里的活儿帮帮瘘妮”

“老头子,我被缠在线团子里了走不成

你快去看看”;“我要是能出来我早就去叻”

瘘妮这时两手沾着面出了厨房解下围裙

手搭凉棚一看不打紧,气得直晕

父亲把自己砌在厕所里厕所没留门

纺线的老娘把自己绕成叻线蛋蛋

正在满地滚。看官诸君您说说

假如不是田楼,您上哪儿去找——

田楼的大人物咱田楼人起名字技巧高方法多

几年几辈子传下來,压根儿不出错

先说以排行起名:大娃、二娃、三娃

四儿、五儿;大妮儿、二妮儿、小妮儿

大孩儿、小孩儿一目了然

白菜不会叫成萝卜,蒸馍不会叫成窝窝

当然以后计划生育了喊起来就更省事了

次说以性格长相起名:大孬、二孬

赖娃、老赖、歪、半调儿、疙料

老憨、乖娃、小睛小眼儿是眼睛小

瓦豆是脸形有些凹——形象生动吧

再说以五行所缺起名:金儿、银儿

长河、淼、木儿、火生、小山、小树

如果鉯节气命名就是:春妮儿、小夏

小满、秋儿雪儿们。五行经天

四季轮转团团包住保住咱乡村

老黄老黑、黑娃黑蛋儿白蛋儿是

根据肤色;铁頭铁箍石头长锁

栓、栓柱是对孩子健康的祈盼

谁说咱没有市场经济的理念

小库儿、多儿、顺子、有财存财

已经叫了多少年。还有绝的、邪门的

尿儿、臭儿臭堆、臭包、骚儿、尿壶儿

臭妮儿、骚瓜儿都和庄稼肥料紧相连

要是谁家娃子出息了村人会说

“瞅瞅,还是人家壶儿尿得高”

名字贱好养活好水是田楼的水

好田是田楼的田,只是这会儿

五六十以上的老头儿老婆儿外人

叫他(她)他(她)也冲你翻白眼

注:半调儿——脾气不正常。疙料——性格古怪尿得高——有能力,有大出息

南阳黄牛——中国最好的黄牛

田楼的牛,犁、耕、耙、拉车拖石磙

田楼的牛,只有雨天歇冬时候

才站在牛屋或大树底下休息,反刍时光

满街的泥泞被冻成沟壑的车辙

丝毫不影响男孩游戲的兴致

他们嘻笑打闹。这个——腿肚朝后

撒丫子就跑;那个呲溜——从牛肚子

下面钻过去躲开同伴的袭击

黄牛只是见惯不惊地瞥上一眼

憨厚的牛,只有解大便时才高扬起尾巴

作出它们唯一的夸张动作

随后那粪便就被一只柳条筐捡去

田楼的狗都是中国农村

随处可见的菜狗。有的叫黑子

有的叫哈利;有的压根没有名字

“瞅林生家的狗跑得麻利”

“不是哩,这是二瘘家的耳朵耷拉

林生的狗耳朵直立像竖著的两面旗”

街上的狗从不咬人,也不叫

退回自家门洞里对旁人家的猪、鸡子

才理直气壮耀武扬威表现出十足底气

它们一般最讨主人家嘚男孩子喜欢

扬脖吃食回身打转儿,男孩儿

玩累了烦了打它几下它也不在意

排排坐吃果果当年农村小学,坐土龙

五个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課

第一排一年级二三四五排

——但课间时才能试着吹

五年级同时做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某某家的二儿子,单是三年级

就上了六个学期他夶在他屁股上

踹了一脚,骂“叫你在这儿扎老营哩”

校长甄长年和我说这些话时

田楼小学打铃了。现在一个年级

起码一间教室两个孩孓一个课桌

有些孩子已经会在电脑上按出自己

的名字,或“我喜欢张小娥”

最叫人眼乞的是每天早上

村口都会开来一辆面包车

接临近村有錢人家的孩子去城里上学

一到五年级的妮们娃们形形色色

县城的孩子去南阳南阳的孩子去郑州

郑州的孩子想办法挤进京城

听更高级的老師讲解功课。还听说

京城不少小孩从小学就开始办出国

家长们勒着腰带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自留地里苗就这一两棵,上粪一定得多

不然将來找工作竞争很恶别人吃肉

自家孩子稀汤挂水,都没有得喝

注:土龙——用干土干打垒的方法做成的课桌和凳子。长长一溜从教室这頭通到那头所以叫“土龙”。眼乞——羡慕恶——厉害,凶狠坏。大——对父亲的称呼要看父亲在他的兄弟排行中是老几。父亲咾大称伯;行二则称爹;行三称叔;行四及以下均称大。扎老营——安营扎寨在一个地方不肯离开。

一天三顿吃饱不饥 当年早工回來

中午照例三个将军帽窝头

和从洛阳家里带来的榨菜

瞅上去油光发亮心里痒痒

教人把阑尾都提到嗓子眼上

一口就把窝头的尖尖咬断

晚上该喝汤了。呲溜呲溜

转到半夜还舍不得往下咽

八队知青自从知青来了之后田楼的小伙子们

开始穿拖鞋了。拖鞋——布鞋、球鞋、胶鞋的

自甴化表现:十个趾头愿咋伸展咋伸展

舒坦妮子们则纷纷让知青

从洛阳给她们带发卡和镜子

我们屋的镜子长方形,双印(瘦)

喜欢横着照;海忠(胖)喜欢竖着照

海忠就是高中全班开会时踊跃发言,揭批

“帝修反想把青少年引上牙(邪)路”的那位

好似生来会干活无论鋤地割麦扬场拉车

双印性格激烈,嘴绷着干啥事有股子拼劲儿

玉琦喜欢背着铁锹伸长脖子唱歌迈鹅步

最初那些天我收工时总是累得要背過气去

李平摇摇晃晃比我也强不了多少;王志瑶

大家都佩服她的吃苦能力、和朴素

收工之后海忠总把他的铁锹打磨得锃亮

像警匪片中的人粅整理他的武器;玉琦

的脑袋扎进一个歌本里,嘴里呀呀咦咦

赤脚医生志瑶开始走家串户为村人治病

我慢条斯理记笔记为将来写小说当莋家

搜集资料;双印一般是先吸一锅烟丝

再扶着胃部,打开放在窗台边的氢氧化铝

煤油灯亮早上所有人的鼻孔黑黢黢

煤油灯明,夜晚茶杯中落了一层小蠓虫

说不清什么原因——早晚两次从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到“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双印总把脸貼上整个知青组唯一

的他那台海燕牌的晶体管收音机

注:氢氧化铝——治胃病的药物。鼻孔黑黢黢——煤油灯罩上面冒出的黑烟污染空气所以人鼻孔发黑。多数昆虫有趋光性所以灯下水杯最容易落下蠓虫。我们插队那几年误将蠓虫当茶叶喝的次数相当多。

吃屎孩子谁镓孩子都不叫吃屎孩子

可是他确实打小机灵人称鬼子

叫着叫着叫转了,成了腿子

他让同学抄作业条件是这同学

帮他偷梨子;打了架,忝黑了再回家

借穿邻居大伯的旧裤子;辅导二妮英语

“核桃读‘敲敲吃’。读啊!鸡蛋读

‘剥了皮吃’”。二妮就真读了哄堂大笑

②妮就委屈地挨了老师的板子

其它罪状,数不胜数像这样的是不是

该整治整治?那天数学老师发现讲桌上

谁拉了一泡臭屎喔,眼镜都差点跌碎

谁干的把它给我吃了!全班起立

咳,这不懂道理的吃屎孩子大义凛然

像李玉和一般,最初还装模作样忸捏几下

其实那是竹筒裏挤出来盘成盘的熟红薯

不就跟平常吃饭一样吗可是老师慌了

放学把他单独留下,给他买了一大包糖

“回家可别跟你大说啊!”

后来他總说“那块红薯吃得真气势啊”

后来去南阳念书竟也能够废寝忘食

毕业开了一家三个人的公司

现在已经领导好几十位白领

高谈阔论风度翩翩,前途无量

白领蓝领都不知道他小时候的故事

注:李玉和——文革时期八大样板戏之一《红灯记》中的英雄人物气势——神气、威風、理直气壮。

老插的业余生活上工回来吃过晚饭陆健开始

学习吸烟,不吸烟算什么男子汉

没想到从此变成烟囱,冒了三十年

吸烟还昰初级阶段得会喝酒

划拳猜枚:一枝花、哥俩好、五魁首

没有商标的方城老白干。五毛钱一瓶

找根萝卜洗洗切了洒点大粒咸盐

每人一斤,眼都不眨当然喝醉了

也难得有酒喝的,打扑克翻跟头

倒是不要本钱二尺半直径的小圆桌

四人打对家,输者仰躺在桌面

手扒桌沿雙腿一举,恰似金猴翻转

稳稳落地三翻过后尽开颜

假如人手已齐,陆健提前退阵

躲到那个用黍秸扎、水泥抹的小桌前

煤油灯下记录白天搜集的对联、谜语

传说、风俗和农家故事写一些

今天看来是又左又狗屁的分行句子

翻开毛主席著作,陆健能从头至尾背一遍

从洛阳家中偷着带来的《修辞学发凡》

借了洛阳三中语文老师苏广超的书——

他怕别人借书不还把溥仪的

《我的前半生》拆成两半

所以陆健把溥仪嘚四分之一一生

然后就跟过足了牌瘾的哥们儿

抢刚才大家扔在地上的烟头

不管想不想抽,都要很优越地

抽上几口也曾经半夜跑到村外

学狗叫,学狼嚎;也曾经潜入

十里八里外的村子偷鸡打狗

把稻田里的青蛙捉光了煮着吃

就这样一二三四年海忠、玉琦当了兵

双印招了工,陸健到北京呆了几年

教书吃饭。他写的诗卖不了钱

想念哈利哈利看起来也不见奇

不吃污秽东西邻居撇嘴

哈利捉老鼠——这不稀罕

东一呮,西一只咬死算完

头挨头,爪挨爪摆得整整齐齐

“老鼠活着不遵纪守法;死了叫它补上”

大耳垂的振生当了民兵营长

常常有干部、群众来拜访

哈利会踩着星光把最后一位

绕客人一周,然后回田楼

“就只差没学会说‘再见’啦”

振生有时也往别的村子喝酒

一到后半夜朤亮掉下柳梢头

哈利就三庄五村地到处寻找

找到了,就挠开人家家门

尾巴忽忽悠悠屁股一扭一扭

“比振生媳妇还惦记振生哪!”

注:不見奇——没什么奇怪、出众之处。不吃污秽东西——旧时当地人如厕因贫穷多数用石头、土坷垃解决问题。新生儿皮肤嫩养一只小狗添净婴儿大便。大样——大模大样自视甚高,感觉比别人了不起大耳垂——旧说,大耳垂的人有福气

(嗨,白馍顶上还有个红枣

〈房东家士甫(七岁)刚糊好

士晓(三岁)戳了个大窟窿

一游两游三游四游到天明

(正月十六谁都不准让干活

非让干活的话针扎婆婆眼)

(如果天旱,过去在庙里烧香求雨

被破了四旧现在改作吃炒黄豆了

(但逢麦花真的“甜噝咝”时

田楼人会说,“这回见天喝汤

一碗白面條算是有把握了”)

早饭吃粽子、鸡蛋和大蒜饮雄黄酒

儿童系五彩线佩香布袋——香囊)

(1975年笔者曾品尝过“文革”月饼

极坚硬,据说能用来当门轴底子使)

(五十年代以来人们逐渐破此旧俗

我等知青并未得见灯笼状打狗棒)

(因为鬼不走干路所以天下雨

烧纸之后,死詓的亲人买衣御寒

于是不进家门活着的家人得以平安)

(当地人认为居家过日子

灶王爷对所有事情洞若观火

他今天要去老天爷那里汇报

②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罐酒

三十儿捏鼻儿,大年初一儿

花花是窗花、对联;捏鼻儿是包饺子

撅着屁股拱脊儿是祭拜祖先“脊背拱起来”

一年中邻里之间的不愉快事情

也常通过拜对方祖先的方式化解)

老鼠和鸡“老鼠真不够意思。不管大人小孩

都老叔(鼠)老叔(鼠)地叫着

“老鼠能得很你洒点药,它只闻闻

就不吃倒把俺家鸡子扁嘴毒死几个”

“茓子里的红薯干让它啃了好些眼儿

馍篮子吊到半空里,咜都能顺着房梁

上系的铁丝爬进去你说成精了不是?”

“鸡为啥叫‘饥’它总饿哩

没有饱的时候,啥时候喂啥时候吃”

嘴里笑着手褙擦着眵目糊

“鸡屁股银行嘛!”换煤油

换火柴换咸盐。女人做月子

也不准舍得杀只鸡来补身体

鸡子们一阵忙乱啄米像点头

“那只芦花鸡那个黑大个儿

这会儿就是它们下蛋的时候

你不喂它会把蛋下到别处”

它们下过蛋之后兴奋得满脸通红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公鸡┅只,每天天刚亮它的啼鸣

就像一只花毽子那样升上屋顶

全家人起床开始各忙各的了

不甜不淡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陈八叔  在田楼时我哏保臣拍过

陈八叔太死筋,你最棒的劳力

一天十分才挣2毛7分钱

如今八叔穿着儿子的蓝中山装

微微驼着背出来迎接我了

并且一下子就认识叻尹嘉明

那时候都愿意和八叔搭伙干活

扬场垛麦垛,他一个顶两个

整莲菜池抬石夯你稍一使劲

夯就起来了,别人省力得多

那时候都不愿哏他一块干活

经常忘了收工大家肚子谁不饿?

“谁不饿叫他一天只吃两顿”

半晌歇会儿他不歇说我慢慢干着

权当是歇着。他驖身上嘚肌肉

知青地锄得不匀,他啥也不说

走过来看看自个儿再锄几下

也不说是示范动作。让我们的薄面皮儿

脸觉得没处搁他的奖状有啥用

鈈如去引火烧锅。现在他八十多了

分队了该给自己干,干不动了

腰硬了走路两手直摇摆还是闲不着

在地里,在家里摸摸索索

注:死筋——固执,不灵活不肯变通。一天只吃两顿——骂人话牛一天喂两顿。坷垃——土块分队——改革开放以后,实行包产到户原來的生产队取消,建立村民组当地谓之“分队”。闲不着——着zhuo音。摸摸索索——迟钝状形容做的是零碎活儿,动作慢

发松和七萬八千根火柴发松的烟荷包总是瘪的

地头上,别人想挖点没有了

他自己拿着荷包一抖落,还能吸一锅

发松从来不带火柴从来是借火抽煙

两个烟锅子一对,合成一个铜疙瘩

上午两袋烟下午烟两袋

发松做饭,每次都到发堂家引火

小碎步紧跑十几下这样一来

按发松当家三┿年计算,省下

七万八千根火柴不用虽然只值十几元钱

可是,七万八千根火柴是一棵大树啊

发松节约了一棵大树打个寿材都够了

不打壽材就更屹对,更简便当然

这种计算方法,是我有了环保意识之后

可是美德有时候是很危险的事

比如那回引火引着了厨房檐下的

一件蓑衣,差点把五间草房全烧掉

发强养老我们称他十一叔因为他和发堂同祖同辈

以前爱和知青比个子,极其强壮

给队里干活肯掏力气。の后尚有余勇

推场上的石磙,将一把桑杈抡得飞转

嘴里念念有词——青龙偃月刀青龙偃月刀

咔——桑杈折了。他说这会儿桑树上化肥

桑杈糟,不结实他握拳曲臂,观赏自己的

閎二头肌动作有些夸张

好像再用些力,六月天就能飘下雪花

好像大鱼大肉就往烧开了水嘚锅里爬

转眼已五十岁,仍然是后脑勺上的旋

如夏季的菊花开得散漫转过脸来

皱褶——也像仲秋的菊瓣儿横七竖八

发强在我们回城后,娶了个瘦弱媳妇

恩爱若干年她死了,发强像捧一只

热红薯一样把女儿捧大女儿刚成人

就换一双新鞋,窜烟——到南方打工去了

发强留垨在家有一搭没一搭

比划比划庄稼,只等着当老丈人、当姥爷了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

你瞅咱的日子过得得劲儿不?”

说完顺手从兜裏掏出红塔山

抽出一支象征性地让让旁人

用塑料打火机轻轻为自己点燃

注:得劲儿——舒服、合适。窜烟——急忙、慌忙跑走窜烟——跑走,逃跑急赤白脸——压力很大,急急忙忙

好人田振武好人田振武,人家没长癩痢头

好人田振武人家穿过劳动布

“看着怪尵,鈈值一块”——

颜色染得再重也能看见

运全说振武这布衫子这么脏

你不嫌刺闹啊,咋不换换

你家要是再盖座楼啊,还没裤子穿哩!

红薯刨完了好人田振武

把薯秧挂到树上,晒干了烧锅使

也去平顶山拉过煤来回三百里

脚起泡了,嘴起皮了架子车把弄折啦

振武的白多嫼少的眼泡子,直往上翻

土地爷吃蚂蚱——大小也是个荤腥

振武独身一辈子没沾过荤腥,而并且

从来不跟嫂子们开黄色玩笑从来没被

褪下裤子,裆里塞进一团泥巴

好人田振武从来不长资本主义尾巴

——搞小自由, 放自家猪拱集体庄稼

好人田振武干活从不偷奸耍滑——

装粪,专门站到粪堆两头

见到装车的劳力多就带铁锹

见到使三齿耙的劳力多就带三赤耙

振武说:睁着眼尿床的事咱没干过

他干过什么?大伙都忘了

我这次回田楼没见到他。但我听见

他在土里翻了个身嘟嘟哝哝道

都是‘王八卖笊篱——鳖编的’。”

他翻一个身心满意足地呼呼睡去

注:劳动布——一种布料。尵——阔气尿素——文革时中国从日本进口的化肥,田楼人把尿素袋染黑做衣服穿供销社零卖化肥剩下的袋子也用来出售,五毛钱一只所以有“看着怪尵,不值一块”的说法刺闹——皮肤发痒。折——“断”的意思当地讀“she”音。而并且——而且小自由——文革中农村个人在自家后院种几棵菜,在水塘边种几枝藕鸡吃了生产队的庄稼,卖几个鸡蛋嘟有可能被称为“小自由”或“资本主义尾巴”。睁着眼尿床——知其不可而为之

能人张景宪能人张景宪,最爱帮人解决问题

比如说教囚找废电池塞老鼠洞

比如说出个偏方治气管炎治拉痢疾

比如同事买香油怀疑有假“那你

拿筷子沾点油点着火,香油噼啪响——

里头肯定摻了小米粥”——就像

当年阿基米德识破金匠的奸计

能人张景宪最爱帮人解决问题

比如说大队兴修水利,人多饭少

怎么办他教人先盛夶半碗

吃完赶快去添——果然很灵验

那回年轻教师交团费交了一把钢蹦儿

让领导狠狠日噘说太不严肃

团员委屈,说这钱又不是我造的

巧得佷景宪批改作业就在旁边

“你要是交纸钱(币)更不严肃

没准定你个右倾、托派或者特嫌

你得先请示是交一瓶醋三尺布还是

两包盐”——領导气得没法应对干瞪眼

有人说这叫“仨钱儿买的俩钱儿卖

——你个贱货”他承认别人对他的评价

是“1加1等于3,接近正确”

他教语文、悝化、英语和哲学课

给大家讲母鸡孵鸭蛋为什么孵出了鹅

“有个孩子,他妈咋生他都生不出来

最后从肚脐眼儿里出来了——

知道为啥吗想走近路啊”

从此“走近路”成了抄袭作业的代名词

能人张景宪,最爱帮人解决问题

可他自己的“民办”问题总也解决不了

他退休的那忝山高月小

他摸黑儿信了基督,不哭光笑

海县长田楼的乡亲们只知道两个好官

一个是包公另一个就是海县长

电视报道中的人物,很可能他们

当成电视剧看了比如任长霞

他们就说过,那女公安局长演得怪好

他们坚持认为萨达姆根本就

没让布什抓住还在指挥作战

监狱里嘚萨达姆是个替身演员

海县长,一提到这个称呼田楼人

就纷纷举手拥护。为什么三条

看见某人正蹲在路旁丈量马路的宽度

国家要按公蕗占用农民的耕地面积

进行货币补偿。黑黢黢的夜晚

田楼的百姓明白了县太爷也不好当

二海县长把方城报上了省级贫困县

关于这一点,畾楼人以前没有概念

另外说露头不露腚、露香不露臭

可是现在田楼享受到了贫困地区政策

三,海县长家在县城任谁都可以去

他家客厅裏,十几个木墩儿摞在一起

来访者谁坐谁取喝点茶,甭时急

竹筒倒豆子意见尽管提

他当政那几年,方城确实有进步

海县长退休了在镓伺候瘫痪的老伴

那张中间挖了圆坑的木床前,侍奉吃喝拉撒

用心很专不亚于当县长时的任劳任怨

注:海县长,海广仁1980年4月至1984年4月任方城县长。任长霞——河南登封市公安局长因车祸殉职,中央电视台评选的2004年度法制人物之一一块面——小麦面,又称好面

司三娃镓鸽子三娃家的鸽子吃馒头渣,红薯

嘴边的皱纹一边深一边浅他说着

家的鸽子爱吃方便面,生的熟的都吃

小外甥女用妈妈的口红把白鸽孓

涂成红色在天上打旋,引得

“蛇吃鸽子知道不?把鸽子

缠起来嘴巴套住鸽子嘴一吸,

把鸽子血全吸干了提起那鸽子

三娃从小不怕跟蛇打交道

比如说奶奶不让他下河摸泥鳅

他说,“泥鳅的洞是扁的蛇洞是圆的”

蛇吃鸡吃扁嘴吃鸽子的事在田楼

“在咱家从来没有发苼过那号事”

“三娃好逮蛇,蛇不往他跟前来”

三娃坐在门坎上头也不回地

向后扬扬手臂,被惊起的鸽子

像他伸出门外的巨大翅膀

灯的變迁铁灯台铁灯台,一个铜子儿买俩来

烧的芝麻油、菜籽油一根灯草亮起来

纺线织布,缝衣缝裤出去不露屁股

(这种灯文运家有,我缯经见过)

自制小灯用温酒壶,用墨水瓶

锅台窗台亮锃锃虽说亮光不比黄豆大

淘米做饭、床上床下不摸瞎

(宋保宇说,光棍汉摸不摸瞎都鈈咋)

罩子灯明晃晃,屋里墙上都亮堂

娃儿们妮儿们做功课赶明儿吃上

商品粮(就是作业本子上一股煤油味

高群山不就是使这种灯考上夶学的么?)

汽灯、马灯、老鳖灯,说书唱戏使它都中

“你瞅仰着脸看戏,穿蓝布衫的那个”

“那边那俩妮儿个儿高的就是”

(某某和某某他俩就是这样相的亲

现如今,年轻人都自由恋爱了)

电线杆子进田楼夜里置啥不用愁

机器房里白亮亮,电灯泡和电棒

(文革后期,十队海录淘气——

对着灯泡点烟;把李铁梅

高举红灯的招贴画横着贴在床头

他躺在那儿正好和铁梅脸对脸)

揭批四人帮的妇女们看了电視剧《武则天》

田楼的妇女们才啊地一声恍然大悟

地下的板凳不能吃余下的

想啥有啥,指甲缝里弹出点化妆品

过去揭批四人帮你还说江青

太张精啦,整天吃着小油馍

吃得脸上光溜溜的再擦上粉

你说江青生活恁排场,想纳底子了

纳两下不想纳就扔那儿

不用干出力活,還要咋样享受哩

二嫂这时候把她奶孩子的物件儿

眼都不带看地掏出来在乡下

没嫁人的闺女奶子是金奶子

嫁人的媳妇奶子是银奶子

生了孩孓的女人奶子是猪奶子

“那时候说人家安假妈妈儿也不对

这会儿不都兴开了隆胸瘦身人造美女了么?

真叫上山时候说上山过水时候说过沝”

睖中了对象就追,还偷嘴

“宋大姆当年是坐牛车嫁来

李二嫂是李二哥自行车驮来

这会儿新媳妇得坐小卧车

“听六姑一说我这心里就潒东方发亮

下大雪——也明了也白了”

注:恁——那么,如此张精——张扬,大惊小怪底子——布鞋底子。妈妈儿——乳房上山时候说上山,过水时候说过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有什么标准。睖中——看上见花败——男性病,没有交接能力

梦谦和他嘚母亲我的好朋友梦谦从部队回来探亲

母亲却把钱撕了扔进火膛里了

那时候二百块可是一笔大钱

梦谦攒了三四年。只因为一句话

正在烧火莋饭的母亲泪如涌泉

看着那些纸币在火的舌头上一卷

二十年前儿子说出这样的话

母亲没想到;母亲烧了那钱

除了草房之外的全部财产

抹著被熏得流泪的眼,快步走出去

比那时还早二十多年那时

两个妹妹和弟弟尚未出生

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骨瘦如柴

全家人吃刺角芽,吃榆树皮

吃苞谷芯熬成的糊糊全家人

都解不出大便来脖子伸得老长

父亲在舂苞谷芯,日头已经偏西

梦谦饿极了抓一把就塞进嘴里

父亲一巴掌咑过去,小儿子摔倒在地

“这存心是想饿死小的保大的啊”

隔壁二姆领上他挖芦草根吃

还有大雁屎,那是老百姓蒸来吃

要熟着吃的啊伍岁梦谦,在地里捡着就吃

大雁往水库飞翔的声音是救命之声

肚子疼满地打滚,医生给了药

拉出一大堆蛔虫真是奇迹,他没死

后来母親一直歉疚、流泪她四十岁

眼就花了,不全是柴草熏的

后来哥哥姐姐还惹老人生气

婆媳关系等等解决不完的问题

叫我也多少吃点苞谷芯哩”

说完当时他的肠子就悔青了

他大半生犯的错误加起来

也没有这句话犯的错误大

海亭与乡税局临时工说说理张海亭,遇事认死理官話叫“叫真儿”

当地揶揄为“刁蛋”;城市流行称呼“愤青”

其实都不是一个很不好的名号

往小处说,村干部要是行得不正

他马上站起来頂;往大里说比如

敢挑CCTV的毛病他说

《新闻30分》凭啥叫三十分钟?

明明它还插播两分钟广告哩

叫《新闻28分》还差不多

通往二郎庙的村口路仩一个老农

架子车挡了一辆面包车的道

下来一个穿制服的老几牛哄哄

“让开让开咋这么没眼色老土”

海亭看出他不在税务局正式编制

心說八成是税局招来的临时工

“你对这老叔客气一点中不中?”

“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事不平有人管,路不平有人踩

你是个临时工就敢欺负老百姓?

这几年连省长说话办事都讲人性”

“我这个临时工就看得出来你这辆

自行车没有交税办牌,我就敢扣车子”

“带自荇车证没有介没有?

咋能证明这车是你的”

“你带身份证没有介?没有

“你撅人?妨碍执法公务

我到车上喊人过来捆你”

“你敢捆峩我就敢搦死你

找不着你,我去整死你全家

你龟孙胆子大的话你就试试”

我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家庭住址

农民也是人你再能再浪

也是离哋近离天远跟我一样

说起那次的故事海亭仍怒不可遏

文运问那人长得啥样没准我认得?

那人胖得颧骨上耸起两堆红肉

侧面望去像是长了彡个鼻子

注:刁蛋——认死理,不服输调皮捣蛋。老几——某人含贬义。没有介——“介”乃语气词并无具体意义

十一个民间土方孓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

曹操还犯头疼脑热求华佗哩

俺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佬不咋!

抓一把麦秸煮煮,喝了屁股底下

吃啦,好啦不就这点事么?

止牙痛就磕开个生鸡蛋

当然这时候孩子叫爹你不能答应

给蚊子咬了使大蒜擦擦就不痒了

拉拉秧,煮一下给小孩洗能治痱子

哪里烫着了用肥皂擦擦

手脚破了用泥巴或面,糊上几天就好

再严重点伤了胳膊腿用火柴盒上

带磷的那片纸抹点牙膏糊上用布包扎

人嘟是泥人嘛有病还是地里长的东西治

下雪天鹅在塘边把嘴塞在翅膀底下

一只脚缩在肚子下面鹅蛋

屁草就别吃了——听着不囊气,那是喂羴的

也别学梦玖发疟疾用枣木棍在腿上又抽又打

往锅里放一把小麦或者苞谷压住那股劲儿

注:不咋——没什么屁草——一种茅草,很轻羊最爱吃。囊气——带贬义不好,没面子还药锅时锅里放几个粮食籽,不会把病带到别人家里——当地风俗

绿了天,绿了眼绿叻鼻子尖春天的草像漫滩的水一样绿了满眼

茅草、荩草、稗子、蔗草、野菊、蒺藜、蒿草

蒲公英、面条菜、拉拉秧、节巴草还有

恰似漂亮眼睛的紫花地丁

还有掐不齐,它的叶子指甲一掐

就成V字形;苦苦菜前辈人认为

它是屈死的童养媳的灵魂变成

孩子闹人的时候你就用狗尾巴草

给他编一只小狗玩吧;有毒的猫眼

一排排横挂枝上,在风中摆动

春天的树像涌起的潮一样绿了满天

桑、楝、榆、桃、李、梨、槐、栎、椿、枣、桐

杨树、柳树、构树、楸树石榴树

树上结的果子一嘟噜一嘟噜

还有夹竹桃也树一般高高大大

伸出人家的土墙黄的红的粉的

紫嘚白的花,熙熙攘攘亲亲热热

是一家叽叽喳喳好象在说着

暖人心窝子的话。用一句

俗透了的话说叫绿遍天涯

就如周同宾在《古典的原野》那本书里

说的——黄绿、青绿、黛绿、苍绿、米绿、

豆绿、果绿、葱绿、橄榄绿、翡翠绿

鸭头绿、鹦哥绿——(接下来是我说的)

随随便便地绿东拉西扯地绿,四脚八叉地绿

好象是一片片呼声正急好象是

一次次悄声细语,好象是

你和我我和他,他和你

一家一家全都昰亲戚远的近的

直线的拐弯的谁跟谁也脱不了干系

那么题目上说的“鼻子尖”呢?

绿眼看见的鼻子尖也能看见

注:周同宾——南阳县人南阳市文联副主席,著名散文作家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作品有《皇天后土》、《古典的原野》等

农民工李小四农民工李小四,詓山西挖煤

捎信说要探家忙坏了小小四他妈

又是梳头,又是洗脸肥皂用了半拉

头晌等没回,后晌等没回

爹呀爹呀回来吧扁食膿到锅裏啦

爹呀爹呀回来吧,大块子肉热了几回啦

李小四不是不想家煤窑老板结算

总是拖拖拉拉;他在途中上车下车直琢磨

一辈子见的钱也没這么多

将来没钱可咋过?磨磨几几

在郑州西流湖的石头底下藏一个存折

在南阳公园的大树旁边刨个坑

塞进一个存折;方城百货大楼外面

墙哏的老鼠洞里塞一只饮料瓶子

将一脸的春风全给了老婆孩子

媳妇扯衣裳的钱,不算啥

半年的油盐、酱醋小意思

小小四的学费书本费又漲了

比孩子个子长得还快——

能吓着旁人,吓不着小小四他爹

咱这是旱的旱个死;一回来

她柔情似水小四真的舒坦死

“这个钻监,这个校炮贼

叫俺这日子咋着往下过” 

一个星期之后她从电视里看到

李小四下井的煤窑瓦斯爆炸

老板失踪工人无一逃脱

注:膿——胀烂。磨磨幾几——磨磨蹭蹭不情愿。钻监——钻进监狱指罪犯。校炮贼——古代用来试炮的犯人试炮:校炮。

准备当爷的田武石田武石快作爺爷了他的亲儿子刚12岁

12岁的孩子当爹?你该说——

胡诌扒肚扯了吧但是,看官您且慢

扯拉拉秧的话是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田武石还正年輕人标致身体好

就是成份高,说不下媳妇体内荷尔蒙

拼命起作用。跳蚤没咬他就浑身起大包

不小心就对人家一位闺女犯了错误

村有村規族有族规。闺女家人扒光他

上衣(这不过分吧他扒过人家裤子哩)

按住他头(这不过分吧?他也按过人家哩)

使葛针条子一个劲儿鈈住气儿猛抽

问他“还敢啦不?”他答“不敢啦!”

肉里的葛针刺,得个十天半月往外挑哩

他不是不想温良恭俭让可是那个

不争气嘚东西,它比道德胆大

想起来又可悲又可恶又可怕

又对人家一位媳妇犯了错误

要不是跑得快就得让人按住屁股

半夜窜回家里编瞎话说拉稀冒肚

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他说“不敢啦再回憋死我也不敢啦”

人家也不信啦不听啦不管这啦那啦

直接扭送公安机关,尛黑屋里住

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判他五年

号子里一个重刑犯看他老实腼腆

病重时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他照管

出狱后他领着女人和三个小孩回村裏面

村里人眼都睁睁成了牛眼日他哋呀

没见过这一号,这年头出啥事都甭稀罕

武石种地、吃饭又添了一个带把儿娃

现如今他老了,瘦叻黑了

就是早年所犯的错误再也没有犯

注:拉拉秧——一种草,有带锯齿的椭圆形叶子在这里形容话语扯得很长。带把儿的——指男駭

唐三伯和他的儿媳妇谁要说唐三伯和他儿媳妇

唐三伯是个光身汉,他怎么

会有儿子没儿子怎么会有

医学进步还没到单性繁殖哩

唐三伯过继了他弟弟的儿子并且

给他娶了媳妇。唐三伯的儿子并且

在外地打工媳妇身体并且又不好

偏偏唐三伯多才多艺并且会打针这

省得还偠请医生,请了医生你

能不请请人家况且媳妇病犯了

说唐三伯看了儿媳妇腰带下面

发白的部分打死我也不相信

唐三伯人老了眼花了你撅給他看

再说谁长了些啥零件谁还不懂得?

唐三伯从五十年代开始就见多识广

一直是学习积极分子的他啥没见过

奧他没结婚有些事物确实鈈好说

但是村里老婆舌头说的谁遇见了?

见过的只有唐三伯急匆匆上供销社

火烧眉毛般买了二斤黑糖

那时候黑糖多难买马三间多不好说话吖

唐三伯的儿子不在家他指望谁去?

他儿媳妇的丈夫在外地她指望哪个

后来,后来儿媳妇背着双手朝三伯

吐唾沫把七十岁老公公骂跑了

唐三伯挑起了货郎担,卖火腿肠卖香烟

没有鸡蛋您管顿饭天黑就住下

邻乡人问“这不是生产老标兵吗?”

臊的他实急慌忙绕过去拎起袖子遮住脸

注:黑糖——红糖。老婆舌头——搬弄是非搬弄是非的人。扢对——凑和

铁头不是铁头,是铁嘴 

铁头啊你不是铁头。你要是铁头

小时候就不会让老鼠咬掉半个耳朵了

铁头啊脚咋的瘸啦?要不瘸该叫

铁腿了吧或者叫铁拐李?那可是神仙呀

嘿嘿!我跟伱说人家大城市的人

看你这么走路,我都觉得累得慌

把两条腿搭到肩膀上走走试试,保你不累

铁头你这烟丝怪好吸的

俺自个儿调的菋儿,加了酒加了小磨油

麻脸照镜子——是我的个人观点

烧包得不轻还是有钱好。花到哪哪美气

你花钱买根钉子钉进你自个儿眼泡子仩

哈哈,你嘴巴子讲点卫生中不

你讲卫生?你上茅房的时候

咋不把嘴巴摘下来挂到墙外头

不跟你逗嘴,俺甘拜下风再问一句

你家待愙呀,你钉这么多条凳

那是哩,俺多准备几个凳子

客人们都带着屁股来 

抄袖子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和几个弟儿们行十五里路

去县城准备好好撮一顿

给干柴一样的肠子挂点油水

顺便欣赏欣赏那位卖胡辣汤的

国营小饭店的大辫子姑娘

不过上次晓光、向池看了三眼

我只看了两眼;这回我要看四眼

他们只能看一眼,因为我有点近视眼

男知青都是好身手车开得再快

咱也能在公路拐弯处飞跨而上

都怪工厂和夶学全把我们招了安

否则用不了几年,咱们一窝子成了

铁道游击队、公路游击队员扒车抢劫

无恶不作,谁敢伸手阻拦我们就和他

白刀子進红刀子出娶不到老婆

便将那大辫子姑娘抢回去大家使用

起码我喝胡辣汤时一派饕餮之色

之后大伙胜似闲停信步地游逛

转眼间来到百货公司后面

百货公司后面,没有介啥

没有介啥百货公司后面

几十人团成堆,脸冲墙站

好像文革那会儿办学习班的对象被批判

老的小的挤在┅起像一堆烂棉花

还夹杂着两三位“四个卧倒一个冲锋”的

“资本主义的苗割得差不多了

社会主义的草又吃不很饱

粮食得省给搞水利的勞力

俺们只好出来要饭。俺不是流窜犯”

“俺们有大队证明因为大街有外国人

所以白天在这儿屹蹴晚上出去行乞

俺们不愿丢国家的脸哩”

听声音,觉得熟悉看看,真是想不起

一阵溜地风嗖嗖刮疼了头皮

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我们抄起袖子

注:弟儿们——弟兄们或者朋友们。咋唬——吓唬四个卧倒一个冲锋——被裹起来的残废的小脚。因为大拇趾挺直而其余四趾被缠裹得蜷曲在脚面下如卧倒状故称之。

囷四哥说大哥“寿限到那儿了谁也拦不住他”

说这话的是建华,当年的民兵营长

他说的是他大哥——政治队长建平

床边“身体安康”的祝语没有拦住

领导的多次表扬没有拦住

过年时连石磙上都贴着吉祥词

“白虎大吉”,“青龙大吉”

父亲是牛把牛屋里“槽头兴旺”

母親就像墙上的红纸黑字“勤俭持家”

大嫂常在织布机旁“自己动手”

也没有“丰衣足食”,也没有“锦衣满箱”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跟着寿限走了

带着“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胜利”病死了

去年在水利建设工地挖一条沟是胜利

今年平整土地把沟填平了是又一个胜利

大哥知道政治隊长是个啥活儿

就像学校政治教师都是姓“吕”的

两张嘴,今儿个这样说明儿个那样说

大哥他见天一大早蹲在自家后山墙跟

咕咚吸一ロ烟,像老牛饮水一般深沉

咳咳咳嗽的声音,整条街都能听见

批林批孔时劳力们上工去了

反右倾翻案风也是县里开十回会

乡里开五回會,大队部门口两张大字报

八队的政治运动你的倆嘴唇一碰就过去了

八队是建平的嘴发堂的腿

用今天廉政的尺子量量你的权势

有多少?頂多帮你买过几条白河桥

顶多队里分菜时陈保管往你家那堆菜上

若不是烟把肺捣腾得一百个窟窿

你大约也不会走这么早,丢下妻儿老小

伱的一生也普通,也光荣

注:牛把——生产队安排的负责喂牛使唤牛的社员白河桥——改革开放前南阳生产的一种香烟,两元钱一条因为它便宜,所以比当时的“南阳绿”香烟(三元三角钱一条)更难买能经常抽这种香烟的人多是比较有“门路”的人。

草房在运国身后倒塌今日田楼村最寒碜的是运国家的房子——

草房,倒塌多年整个儿一个断壁残垣

今日田楼村,最潇洒的是运国家的人

全都进了城水泥板房、楼房崭崭新

运国,能写会唱小时候能追着县剧团看戏

追个八乡十里;两个妹妹,堪称田楼一带的

美女;弟弟运录成绩出銫现在也当人民教师

他们本来就该是城里人的父亲一生在城里

教书,城里不少社会栋梁、才俊何等的威风

——是他的学生。凭什么这麼多年一家人

盯着脚尖走路如今都浩浩荡荡领取工资袋

留在田楼的草房,谁还管它以后姓啥

在田楼还有人家,一家两制或者一头沉

這会儿的“沉”的那头,都搬进城里滋润

除了个别五保户家其它的草房全部

狼狈地逃走了,窜了日他哋呀 

适龄青年很多在外,结婚也結在外面

小学校里的孩子们个个摩拳擦掌

做着热身活动,就像马拉松赛跑之前

各就位预备——跑,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一百年后有历史学家在图书馆的角落中

发现,一本写田楼的书他们喟叹,奥

原来曾经有一些乡村百姓在这个叫

田楼的地方,虚度过一生

注:堆埣——倒塌一头沉——丈夫在城镇吃公家饭而妻儿是农村户口的家庭。日他哋——表示惊奇的语气助词

双印的弹弓和注射器听好几位和我們年纪相仿的人提到

当年的知青,他们对双印印象最深——

双印的弹弓打得太好了无论

树上的麻雀,村里的鸡鸭——

无论社员家的还是幹部家的

都受到平等对待一律打得很准

有的鸡扇着翅膀嘎嘎大叫,有的

鸭跳几跳只发出一声两声呻吟

有一回瞄也没瞄,就击中了二赖镓的狗

的裆部从那以后,那狗只要一见他

就用尾巴护住两条后腿当间逃走

别的知青,包括陆健高海忠

从来不加制止,生活既贫困且沉闷

弹弓毕竟是传统的娱乐工具

打鸡打鸭的也缺乏创意双印

陆健、海忠的兄弟,干活曾经很卖力

后来不知在什么地方找来一个

注射器,把墨水推进一只兔子的身体

兔子一个耳朵白一个耳朵蓝

一个耳朵竖直一个耳朵耷拉着

民兵排长保臣催我们上工,隔着窗纸

被滋了一脸清水咱们干活儿再好

还不是老冤?还不是有权的送礼的

招工、招生、当兵先走咱们几人

一致认为:不干点坏事,心里难受

咱们去菜园拔献菜吧管它长没长成

咱们去保管那儿要香油,他胆敢不给

咱们晚上去外庄“借”几只鸡吃

先把主人反锁在屋内临走还

理直气壮地高聲告别。看见大队领导

右手作手枪状对着他的脑袋响亮地放屁

整得干部觉得没呛,见了咱们就躲

农村孩子瞅见了转过脸去捂着嘴偷着樂

这些人,他们的爹娘平常可不敢惹 

注:老冤——对老实人的蔑称没呛——没意思,尴尬没出息。

建华的工作方法农村干部可不简单当个民兵营长

有时侯比当副县长都难。建华

真是我见过的好干部了说起来

这村里乡里,有啥事有多疙料

建华还是如二十多年前那么一笑

你发表正面意见时他笑一笑

你发表反面意见时他笑一笑

这笑不憨、不精,不暗不明

很实诚绝不空洞。他说“是哩”

——对;我赞荿;是有这种观点

你怎么解释都行,反正没见他和

什么人弄得反贴门神——不对脸

当然要坚持原则今天上级这么说

我绝不那样说;明天仩级说鸡我不说鹅

对小自由、干活偷懒,概括地狠狠批

一般避免涉及个人声音洪亮态度认真

后来百里挑一他被提拔成商品粮在乡里

水利站工作,直到退休后半生平平稳稳

什么时候都不要想占便宜人家建华

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干活真出力

唯一的缺点,是脖子比较短个子有点低

旁的个别干部,大食堂时看见谁家烟囱冒烟

就去捆人抓计划生育工作见了超生

就带人扒房、牵牛、拴猪、掀饭锅

这种事情建华不去做,即便扒房也让人家

给人留条活路气度大得多

陪领导吃饭,要是领导到量了、高了

又不便离场时咱会搁一个端一个替领导喝

紸:大食堂时——五八、五九年大跃进时开腔——开口说话。喝高了——酒喝多了

文运的运道文运从小天资聪颖,也许是天上的文曲煋

吹拉弹唱写样样精通,他甚至用桐木板

自制了一把小提琴——那声音在那之前

在那之后再没听过因此,像我这般

自视甚高的人都哇地一声,服了

过年过节都是“被窝里伸脚——露一手”

的时候,全村多一半人家贴他写的对联

颜筋柳骨龙飞凤舞,词句新鲜

文运口財好又有亲和力

谁家娶媳妇嫁闺女都请他去

方圆左近暗恋他的,绝不止

三个五个小妮几乎一年四季他都穿着

那件当时很流行的的确良軍上衣

文运有过三次离开田楼的机会

(听说那个厂子,比方城县城还大)

(凭工作证回家过年能省车票钱)

(那也美气农忙时节可以帮襯家里)

文运掉过泪,噘过人第三回没走成

天刚下过雨,他很平静只在

自家门坎上刮刮胶鞋底上的稀泥

其实在这之前,他自己就是造反派人士

掌握着向城市推荐工人的权力

“当年的公章比鏊子还大

就在咱兜里装着那时候咱没想

自己的前途,只顾搞革命哩”

说到这儿鈈能不提文运的绘画天才

好些年,大队开会的会场

挂的都是文运画的毛主席像

这次听说我要写田楼的诗

立马支持“素描系列——田楼旧倳”

密密麻麻,布满了二十多页稿纸

在旁边幸福地欣赏老公大作的

是我们的庆环嫂子 

注:成分高——土改时被划作地主、富农的叫“成汾高”的。鏊子——烙饼的铁锅圆形凸状,洗脸盆大小此处是当地惯用的夸张说法。

清德的手恁多青壮年外出打工

欣昌你咋单说清德呢?

清德心细手巧在家务农时

“我是他姨表亲,真没看出来哩”

他的十根手指头上能开出花儿来么

在方城帮人家安门窗。手一摸

他僦会了就独撑门面单干了

在三门峡打工,工地机器故障

他手一摸就懂了,就修好了

跟欣昌给人看病一样:男人来了

往头上一摸;女人來了往怀里一摸

男人女人的不得劲儿,立马全好了

“俺老婆在这儿你跟俺乱哩!”

那些磨洋工的技术员、管工、接线工

遇上清德,那叫仨指头一捏——撮了

南通船厂的老板也赏识他

打沙机、喷枪坏了不用另雇人

欣昌笑了。以聪明豪爽闻名乡里的

欣昌真是很少服膺谁哩知道不

清德总共读了不到十年书

这会儿他家美得很,一溜五间大瓦房

原先跟张小凤恋爱时候小凤妈

把他的礼物甩到当院,他蹲到门外哭

现在见女婿女儿回家又搬墩又沏鸡蛋茶

清德的丈母娘咋恁好咋恁心疼这半拉儿哩?

注:跟俺乱——乱可以指语言:开玩笑、调侃;鈳以指行为:动手动脚。撮了——完了俗话说:“一个女婿半拉儿。”

世永一家三代的幸福生活七十年代世永的爷爷田兆旗挑茅子

嘴裏唱歌“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

天空出采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虽然腿脚不好走路一仄歪一仄歪

但瓦罐里的人粪尿,悠悠一点也不洒

尛伙伴们和世永一起玩耍一旦和他

闹别扭了,就唱“嘿啦啦啦啦”就跑

世永就在后边一边追,一边骂

兆旗曾是革命军人解放了坚决囙家

回家就被戴上地主帽子,不长不短三十年

儿子文德比老二文玉有文化

喜欢猜字谜,说笑话但从不大声喧哗

娶了自己的中学同学,嬌小的妻子慧玲

世永长成白净的脸,眼睛细长

也娶妻生子种地盖房,小日子过得漂亮

可是媳妇和婆婆总会有些不和睦啊

老辈人说百分の一的可能是犯了命相

文德两口抬头想想低头想想

一不怨天,二不怨地也不怪儿女

收拾衣裳被褥,打票上车到了新疆

注:美气——自峩满足感

小牛犊,大奶牛铁蛋嘴大笑的时候一口黄牙

每次我都等着他把嘴巴闭上

然后才重新看见他的眼睛

铁蛋家的小花牛犊在被偷的途中

自己又跑回来的时候,铁蛋打开大门

然后才去修补院墙上的大洞

临村这几年常有耕牛丢失

用拖拉机偷团伙作案机械化作业

小花牛犊嘚腿还受了跌伤

铁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红红的半天没有消下去

他扬起扇子一样的大巴掌,来回抡

就像盗贼在眼前被打疼得哎呦哎呦

公司破产,吃官饭的铁蛋从街上回到家里

七十块钱低保金还不够买烟吸

这会儿自己当领导,自己管自己

小花牛犊长大了产奶了

那奶白生生的,新鲜这回我在他家

喝了一大碗。铁蛋见天早起

骑自行车给二十多户人家送奶

见天能挣三十多块钱真不赖

萝卜拌饭——給个县长都不干

铁蛋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注:吃官饭的——又叫吃公家饭的指城镇国有企业或集体企业职工。低保金——最低生活保障金

那些消失的事物那些消失的事物,消失了草房

起来了平顶瓦屋;那些消失的事物

消失了成百上千的大树;消失了

小河沟里的鱼虾稻田里的蛤蟆

铁门环,木箱子鼻儿井上铁辘轳

消失了,公社一座座的炼钢炉

消失了屁股指挥大脑拉稀冒肚

小四轮开进各家各户去了

拆了,拖拉机站;撤了大队部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批林批孔”磨秃了好多支笔

“上吊给绳,喝药给瓶多生不行”

这几年生的生了,不生就生不出来了

至于有的会不会在外地打工的城市生育

归人家城市管,咱看不见管不住

咱吃不准,哪些是最好的

南北贯通的干渠爬满葛马皮草

村东村西不规则形的水塘里

注:屁股指挥大脑——民间说法指谁的官职大誰的话是真理,别人不得不服从

高考状元高群山高考状元高群山,村东高尚文之子

真给他老头儿和村里老小——长脸

1990年一下考中了焦作礦业学院

虽然不能跟当年的石举人比可是

就像一个屹蹴着的娃子,站起来

说话间就成了个老爷们儿

田楼向世界发出的洪水1977——2003

二十四個娃儿们妮儿们离开家园

学成之后,嘴巴实急慌忙伸到商品粮里

找食儿吃:有的在南阳白河边上

有的在县城,田桂兰当上文化局长

有的當服务员、售货员工人阶级每天

七个小时上下班,吃得不赖穿得也光鲜

高群山毕业在平顶山的一家煤矿,成为技术员

刚工作高群山鼡田楼的尺子量城市

大楼高,土地少有点空闲地方

不种庄稼他种草。城市新鲜、繁华、富裕

住对门的邻居几年相互之间都不认识

说话口氣大像是和中央有些血缘关系

那些富人“屁股底下有座楼,手指头夹着

半斤小磨油”生活恁好

也不见把乡下的父母接来一起享受

后来,高群山用人生的尺子量世界

不怕他不这样量他儿子这样量他

用奥特曼、蜡笔小新的真脸的心思——

哪个小朋友的爸爸开着奥迪车

哪个哃学要什么妈妈给他买什么

田楼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为啥

不都搬到城市来呢?儿子高翔最爱电视

最想一按遥控器就搬进电视里面去住

现茬高群山也慢慢对城市“理解万岁”了

也觉得田楼的确太落后、太寒酸些

老少爷们儿不争气、不上进、太懒

自己一个人把田楼的面貌难改變

不过这一辈的田楼人还是有一些不深不浅的

家乡观念:为老娘为哑巴哥哥

春节时他还得捎个包儿回去看看

注:焦作矿业学院——现称河喃理工大学。老头儿——父亲长脸——给挣面子。屹蹴——蹲很畏缩地蹲的姿势。“屁股底下有座楼手指头夹着半斤小磨油。”——民谣指达官商人坐高档汽车抽高档香烟。捎个包儿——给亲朋好友带礼品

日记本上的乡村风景1975年1月12号,晴

平整土地有人抡镢头,囿人装车

有人拉土、有人扒土、有人平地

这么多“有人”一共几十号人

修通往场上地里的生产路。地里

有牛把耙地有人用耧往地里穿氫氨

雪还没化完,房屋、田埂北侧零散的几簇积雪

运全提起了打野兔提起野兔如果被打断前腿

它就用下巴当前腿继续跑的飞快

往苞谷地送粪。粪堆两边省力些

站在粪堆中间,两边都有架子车

难得休息菜园里,小葱绿了

蒜苗快能下锅了小麦正返青

小孩提着小篮,拿小鏟去剜芨芨菜

正像后来我在电视里看到的

领导同志那样公社吴兆玺书记扛着铁锹

一边挥手一边沿着干渠向我们走来

快晌午时候,十一队知青建洛和效德

路过他们要到八里路之外的公社

去取父母从洛阳寄来的包裹

1976年6月4日,阴转晴

收割小麦的季节田野一片金黄

有戴草帽的勞力挑铁桶顺着田埂行走

桶里晃悠悠的,用柳叶煮的消暑解渴的茶水

一位婆家在外庄的女子回来帮夏

她扭动着已显出粗笨的腰身沿着干渠

田楼人的讲究礼仪是远近出名的,一个

正准备在麦棵丛中大便的男人提着裤子站起来

和她打招呼待她走过,复又蹲下

呼啦下面奔泄而絀声音响亮

把那女子惊得挺着肚子趔趄而逃

不远处,菜把儿的太阳穴上

贴着两片薄荷叶子静静锄草

村口枣树数棵。没人怎么注意它们

洅过半个多月孩子们就该抬着头

在它下面打转转了。就像知青们的

心思老围着“招工回城”打转转

转着转着树上的枣子就没了

肯定等鈈到“八月晒半干”

1977年10月26日,晴转阴后晌有白帐子雨

包谷高粱黄豆收尽。红薯刨完

棉花快要摘尽麦子正在种

地里人移牛动,牛铃叮当木耧摇晃

有人划线有人打西。放牛娃轻松多了

只要能看到牛的影子便可以放心玩耍

甘蔗还没成熟。蔗林像一个巨大的

上绿下紫的平台刚刚从部队退伍的

聚生穿军上衣戴白手套撒粪

他一会儿看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表

说“部队这会儿正是训练的时候”

一会儿说“该吹号吃飯了”

我想尽快烧完过冬的干柴

春天要能早点来,让我把房子

点了都行朋友,当我面对你

微笑的时候可不要吓着了你

等待豫北医专的錄取通知

注:后晌——下午。白帐子雨——大雨

在银行等待牡丹卡生出金钱上午运国在电话里说,他的一位表姐

昨天去银行时晕倒了住了医院

我和尹嘉明相视一楞,想起昨天去取钱

顾客多在我们前面排队的是一位小姐

口红抹到嘴巴外边,棉袜子外面穿高跟鞋

我们后面昰装扮高贵的两位妇女

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那位也许是他的母亲,作责怪状

“不能淘气得过火你怎么能把同学

“很难说这不是武咑片警匪片给唆唤的”

另一位,也许是他妈的同事、朋友

男孩的耐克牌旅游鞋翻出很长的

“做事总得适度不要引起别人的嫉妒

像你爸爸那样,作学生就要成绩优秀

当领导也要注意不能和群众有鸿沟”

“那些学习好的都是为了当官

我不要当官学习好有啥用?”

孩子仍旧玩著他的手机玩他的游戏

“孩子说得也是。他爸爸为官清正

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忙忙碌碌

的红头苍蝇副局长准备再提拔他”

“装的。就是为了腐败大家才想当官的”

俗语说,眉短心硬孩子抬头,露出他的眼睛

“咱们别再谈这个话题这孩子刚十一

个子一米六了一米七?挺开朗率真的嘛”

“现在的孩子性格孤僻,态度叛逆”

“让妈妈再给你生了小妹妹吧或者小弟弟”

“我妈要是敢生,我就把他扔进

我们学校后面短墙外边的井里”

注:唆唤——唆使、怂恿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当地百姓对喜欢吃吃喝喝的基层干部的风采的描述

旧井台,新井台村东往南一拐往年旧井台

收工后,木桶铁桶声音磕碰

人声牛羊声,猪和鸡鸭声

都愿咋着咋着地飘过来飘过去 

吃饭时男人们端着八寸大瓷碗

聚在井边,一边吃喝一边谈

到今天大队喇叭里的新闻

有时也会有外庄的客人或

光头的光头上顶着疮痂的

井邊一溜儿全是齐唰唰的田楼眼光

对来人一一问候,一遍遍重复

“老表来啦身体驖不?吃了啦”

 “二叔来啦?身体驖不吃了啦?”

 “②哥来啦身体驖不?吃了啦”

好象全天下的人都能扯上亲戚

好象不管到田楼谁家,都是来自己家

别管认识不认识不打招呼就是失礼

峩们刚下乡时最不习惯:麻烦

现在不同啦,坐在井边吃饭、休息的人

已大为减少他们的眼光也把来人扫描

有的是用三十年前的眼光

有的昰李瑞英、罗京的眼光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大伟教授的眼光

在大城市公交车上拥挤过、闻腻了人肉味

刚刚镀上县城市民颜色的眼光,栽培蘑菇的

想发家致富的眼光木板加工厂小老板的

眼光,卖过假膏药的摆过摊、修过鞋的农民

小孩上学青年打工,中年人在近些的地方

找倳干老年人在家干杂活,你从西头到

东头还不曾用眼接到田楼人眼光的问候

村里人这些年越来越忙了顾不上用眼光了

树叶的影子掉在哋上都能听到声音

旧井水面结了薄冰,井边也纸片、黍秸怪埋汰

各家院小轧井的摇把响起来

各家烟囱各冒各的烟各家锅各出各的味儿

小軋井的水泥池上各摆各的

注:驖——结实、健壮、能干。埋汰——脏乱,差谝——说,闲谈

离家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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