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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鸽子的梦
我上班的那栋写字楼,有53层高,它是我到过的最高的楼房。
写字楼豪华雅致,耸立于深圳市福田区某高新技术工业园西侧,周围林立的楼宇,环绕着一条绿道,四季景色优雅,绿意浓郁,道路通畅。遗憾的是这几年来,我从未在这里听到过鸟的鸣叫,这对于一个来自大山深处,听惯了百鸟啁啾的人来说,真的很不习惯。
每天早晨七点钟,我一定会准时乘坐电梯,来到这栋写字楼的第19层,打开1909办公室的门,然后敞开办公室所有的门窗,将清晨的第一缕柔风迎接进来,室内的隔夜空气一会儿功夫就被晨风驱赶的干干净净。办公室里便充满了新鲜空气的腥味。
办公室是总公司租来的,三房一厅的格局。客厅宽敞明亮,业务经理徐风雷、业务主管王强和我三个人的办公桌就设在客厅,靠北边那间是业务部长刘立人的办公室,紧挨着的一个小间,是我们的会议室,正东有个大阳台,大约有八九平米。每天早晨,只要打开阳台的门窗,呼呼的凉风一定会直灌进来。享受凉风沐浴,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那种晨风拂面的感觉,如身处大山之巅,简直惬意极了。
我们公司每天早晨上班的标准时间是七点半,实际上从七点钟开始,貌似寂寞的楼宇,其实并不寂寞,因为每间办公室里都有和我一样的早到者,我和他们一样,都属于职位最低的阶层,干的活用脑子的少,耗体力的多,不过薪资却是垫底的,根本不敢和别人比。在这半个小时之内,我们必须赶在其他人员上班之前,把办公室内的清洁工作搞好,桌椅板凳要抹的干干净净,垃圾桶里必须换上新的PE袋,领导们的茶壶、茶杯、烟灰缸、咖啡机或者养生机全部要洗得一尘不染,连他们的电脑电源也要提前打开。这种弯一弯腰的粗活或者是钻进大班椅下面的活,理应由我们来做。
这半小时工作不计报酬,属于免费服务,但我从未对此抱有半点怨言。对于我来说,能在这么豪华的办公室里工作,自然不敢有半点儿马虎。这份工作比起我刚从学校出来时,在工地上搬砖卸水泥,被人家瞧不起,甚至连路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日子要好过几十倍。
业务主管王强走进来的时候,我早已将办公室整理的井井有条,看起来清爽极了。
早啊!小李子,进步很大啊!王强一见面就大声招呼着走到我身边,显得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不过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不能泄密!你小子胆敢早泄,让我知道了肯定扣完你一个月的奖金。王强眯缝着一对圆溜溜的老鼠眼,微笑着对我说。我心里非常清楚,王强所说的不能早泄,不是阳痿早泄,而是指不能告诉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位领导。王强是我的直接上司,大家都称他为笑面虎,这个人很少跟别人开玩笑,尤其是对我说话,绝对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会放空炮。
我不敢有任何含糊,忙陪着笑脸对王强说:王领导吩咐的事,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绝对不会早泄。
王强就又笑嘻嘻的扯着我的胳膊,一直把我扯到阳台外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阳台的防尘窗,神神秘秘地说:你抻长脖子往外看,秘密就在阳台下面,一看就能明白。
我好奇地探出头去,只往下一看,突然忍不住惊叫起来。王强抬腿在我的膝弯里用力顶了一膝盖,我猝不及防,双腿一软,身子向前一倾,老二就碰在阳台的墙壁上,疼的我哎哟一声,身子直往下缩。
王强得意地笑骂:我操,刚刚还说过要保密,你他妈的这么大惊小怪,找死啊?
我强忍着下体的疼痛,站起来继续伸长脖子爬在阳台边,看住在阳台下面的鸽子。我看见了一只可爱的野鸽子,浑身灰色的羽毛梳理得发出亮光,一双亮如黑豆般的眼睛,正惊恐地直瞪着我们。我一看见它,刚刚的不快瞬间便消失殆尽。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像遇见了母亲喂养的鸡仔般亲切。灰鸽子好像正在孵蛋,从它充满敌意的眼神和作势欲飞的姿态中,我能感觉到它对这个城市的敌意和对我们人类的高度警惕。
在高楼林立的工业区里,这只勇敢的灰鸽子,居然把家安在我们办公室的窗户外边,真是用心良苦啊!我发现,它居然把家巧妙地安在空调主机与墙壁之间的夹缝中,支撑这个家的不是墙壁也不是空调主机,而是穿墙而过的电源线和冷却水管。为了生存,它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真是一只聪明的鸽子啊!我不由得为这只生存在夹缝里的鸽子惊叹不已。
我不敢过多地打扰它的清净,赶紧轻轻地拉上防尘窗户。我担心因为我们的突然造访,会给灰鸽子的心理造成压力,使它情绪波动,惴惴不安。
这时,王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有一天小鸽子孵出来,我就把它们一起抓回家里,喂养在笼子里,等小鸽子长大以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王强笑眯眯的边说边不断地跺着左脚。我看见一根鸽子的羽毛,粘在王强价值一千多元的老人头皮鞋的鞋底子上。
王强的话虽然令我心里非常吃惊,但一时也不敢反驳,只好假装很认真的样子,听他兴致勃勃地讲着他的发财计划,而且还要不断地点头表示赞同。从王强的话里话外,我明白他心里想让我替他喂养鸽子,表面上却担心我把发现鸽子的事告诉上司徐风雷和刘立人。我猜想,他可能怕领导知道了会嘲笑他,或者担心领导和他争抢鸽子。
王强今年45岁,一米六的个子,一张圆脸配上两只小眼睛,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肥嘟嘟的,一走路就冒虚汗。王强先后离过两次婚,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在这个金钱为上的社会里,尽管他月薪有两万多块,然而,在深圳这个地方,养活四个孩子,实在是生的艰辛,养的困难。其实,王强的家庭压力,不光来自经济,还来自家庭内部矛盾。平常,王强既要协调孩子和孩子之间的纠纷,又要调和老婆和孩子之间的不和,实属不易。说真的,我一直很同情王强。可是现在,当他亲口告诉我他要拿窗外的野鸽子当赚钱的工具,让那只老鸽子不停地为他繁殖小鸽子时,我简直要崩溃了,我实在无法相信,他居然能忍心对一只无辜的鸽子下毒手。我觉得他根本不值得我同情,那只住在窗外的灰鸽子,才是最需要我帮助,最需要我同情的。我心里非常难受,替那只永远不知道即将遭受人类暗算的鸽子,愤愤不平。
看完鸽子以后,王强安排好我今天要做的重点工作以后,再次叮嘱我要对有关鸽子的事情保密,然后将他的苹果电脑塞进双肩包,说是要出差去惠州处理客户投诉。这段日子,公司产品老是出现品质问题,把王强的头都整大了。
王强前脚刚走,业务经理徐风雷就走进了办公室。看得出,徐经理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他边走边模仿童声,哼着一首非常流行的歌曲《爸爸去哪儿》。徐风雷上身着一件白色阿玛尼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浅蓝色巴贝牌领带,雅戈尔西裤烫的笔直,一双大黑眼睛非常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如打了鸡血,精神头十足。
徐经理早!我抢先向徐风雷问好。
小李子早!徐经理嘴里说着,脚下并不减速,风风火火地快步向着阳台这边走过来。
我的办公桌背对着阳台,占用了通往阳台的一小半通道。看见徐风雷过来,我慌忙向办公桌里退让了半步,等徐风雷通过以后,就顺势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左侧坐了下来,准备统计上一周的销货量。
徐风雷走到阳台外边,在窗前静静地站了一会,我听到防尘窗子哐啷一声被徐风雷推开的声音。我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观望,我怕我一回头,会引起他的注意,让他知道了阳台外面的秘密,那我就无法向我的直接上司王强交代了。
徐风雷在阳台上迎着窗外吹进来的晨风,足足呆了十几分钟,才慢腾腾的回到他的办公桌前,一扭屁股坐了下来,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我知道他这是要抽今天早晨的五支烟,这是他的个人习惯。每天上午,徐风雷在办公室里只抽五支烟,而且是在刚上班的时候,在开始工作之前连续抽,他的这个习惯又一次我听王强说过,是从当了业务经理以后开始的。尽管我的办公桌和徐风雷的办公桌之间隔着王强的办公桌,但是我依然能从办公室里不断升腾的烟雾的味道,闻得出徐风雷今天抽的是180元一包的08黄鹤楼。听徐风雷自己说,他一天至少要抽一包烟。想想真是高消费啊,一个月下来,徐风雷抽烟的钱就抵得上我一个半月的工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也不知是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也有点担心,我开始远远地观察徐风雷的神情举止,我在心里不断地揣摩着,徐风雷会不会知道阳台外面的秘密呢?如果让他知道了,会不会也打起野鸽子的主意呢?应该不会吧,一个每天抽得起180元一包烟的人,想吃鸽子肉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只要掏钱,随时都可以买。
想起鸽子肉,我的眼前不由得浮现起儿子的馋相。那是前几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和儿子路过一家乳鸽店,儿子望着店门口摆着的一整盘黄澄澄的乳鸽,馋的怎么也不肯挪动脚步。我摸了摸衣袋,仅有三十元钱,就硬着头皮走近两步,问那位年轻的师傅:师傅,请问乳鸽多少钱一只?
四十八元一只。师傅热情地笑着回答。
买半只可以吗?我很为难的问。
这么便宜,怎么才买半只呢?师傅收敛了笑容,冷冰冰的又丢下一句:半只不卖!
爸爸,还是等你下次带够钱了再买好不好呀?五岁的儿子摇了摇我的手,抬头望着我说。看见儿子这么懂事,我的心里略微感到了一丝安慰,连忙疼爱的抱起儿子,快步离开了那家乳鸽店。从此以后,每天放学,我都带着儿子绕开那家乳鸽店。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一只大花猫喵地一声,尖叫着从门口窜进来,箭一般向着阳台直射出去。
猫——猫!拦住它!快拦住它呀!业务部长刘立人紧跟在大花猫后面直冲进来,焦急地向我和徐风雷两个人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我慌忙从椅子上蹦起来,本能地向着大花猫窜来的方向飞出一脚。大花猫被我突然的举动猛地一惊,突然喵地一声惨叫,快速从我脚下弹开,在空中硬生生来了个大回环,反身从刘部长的胯间飞窜出去,在楼道里不断地喵喵大叫。
刘立人扭头望了一眼大花猫消失的方向,长长地吁了口气,重重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对我和徐风雷说:你们两个以后进出办公室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关严门窗,千万别让隔壁办公室里养的这个祸害爬到阳台外面去。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只要我们都不打开阳台外面的窗户,就算它能爬出隔壁阳台外面,也不可能跳到我们的阳台上来,因为只要关上窗户,猫就没有足够的落脚点,就算跳过来也会摔下一楼,死路一条。说到最后,刘立人再次嘱咐我和徐风雷说:千万千万要牢记噢!小李子,你回头也要给王强说一声啊!
我连忙站起来回道:谢谢部长提醒,我一定告诉王主管。
刘立人微微点了点头,终于满意的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刘立人的手里居然提着一袋早餐。平日里,刘立人的早餐基本都是由公司对面的旺阁渔村送来的。旺阁渔村属于五星级大酒店,早点非常有名,花样也很多,一个月能保证刘立人每天的早点不重样。有时候遇上特殊的日子,比如像扫黄,严打之类的,酒店常常会挂出内部装修,停止营业的牌子。那时候,总是由我负责下楼给刘部长买早餐,他一般吃的很少,主要是以喝营养汤为主,通常是银耳莲子汤,枸杞乌鸡汤,人参鹿鞭汤,海马燕窝汤之类的,这种汤,就那么小小的一罐,总要贵到七八十元至一百多元。我和儿子每天的早餐,最奢侈的时候,也就两个包子一个茶鸡蛋或者两人分享一碗米粉,大概六七元钱。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为了节约,我常常会五点多起床,亲手为儿子煲一锅绿豆粥或者花生粥,早晨喝剩下的,中午下班回家,配上两个馒头夹榨菜,是我最喜欢吃的午餐。
在这个办公室里,能够在上班时间内慢慢享受早餐的,只有刘立人部长一人。在我们这个办公室里,一切都是刘部长说了算。大家都知道,刘部长的工作完全不受上班时间的约束,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是自由的。业务主管王强和业务经理徐风雷是没有这种资格的,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常常流露出一副羡慕的眼神。
我们方通灯具销售公司,别看人员配置仅仅只有四人,却掌控着公司产品在广东省的销售大权。方通灯具销售公司属于最专业的节能灯具销售公司,一个月的销售业绩最低也在三千万以上,光区域内有雄厚实力的客户就有三十多家。在国内节能灯具这个行业内,方通灯具销售公司的销售业绩,十几年来一直保持在行业前五名。
业务经理徐风雷年轻有为,他从一名普通的业务员提升到业务经理,仅仅只用了一年半时间,被称为业界的直升飞机。徐经理结婚已有两年,上个月六号,他老婆为他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乐得他合不拢嘴。满月的喜酒刚刚喝完,徐风雷就马上返回公司上班。徐风雷这个人,只要一上班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工作狂,干起工作就像拼命,有时候为了工作,甚至连吃饭都能忘记。正因为这个原因,许多同行都很看重他,一些公司的老板直接或者委托猎头公司,想把他挖走,不过最终谁都没有得逞。这样一来,徐风雷在这个行业内的口碑就更好了。
徐风雷最爱他的老婆。据小道消息说,在徐风雷提升经理的关键时刻,他老婆单独找过刘立人,还找过公司生产总部的王总经理。正因为这层关系,再加上徐风雷的个人能力,他才有了“直升飞机”的绰号。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是无法考证,但是在工作上,刘立人对徐风雷言听计却是千真万确。不过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徐风雷的老婆贿赂上司是真的,那徐风雷应该也是清楚的,可奇怪的是徐风雷看起来对这件事一点也不介意,对老婆非常的好,凡是他老婆想要的东西,花多少钱他都舍得,凡是他老婆想吃的东西,徐风雷跑步也要亲自为她买回来,那种好就是模范夫妻,好的令认识他的女人们羡慕嫉妒恨。
业务部长刘立人属于公司的元老级人物,他主管公司在广东省的营销大权已有九年。如今,刘立人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赚的钱估计三辈子都花不完。行业内的人把刘立人传的神乎其神,说他年轻的时候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完全是个采花大盗。不过依我看,别人的传言也未免太不靠谱了吧,因为刘立人的表现超级良好,既不抽烟,又不喝酒,根本就不沾女色,说这样的人是采花大盗,我看那个说话的人肯定是把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看多了,产生了幻觉。
关于刘立人,有件事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刘立人有三爱,一是爱车,二是爱表,三是爱吃。九年间有人统计过,他共换了十二辆车。从最初的大众汽车到日本丰田,从广州本田到奥迪A6……,刘立人现在开的是一辆价值64万美元的限量版保时捷跑车,该车使用10缸发动机,是刘立人的最爱。俗话说,男人爱表,女人爱包。刘立人手腕上总是戴着一颗镶钻的劳力士手表,他老婆的肩上,也常常挎着最新款的登喜路手包或者香奈儿包包,平时,夫妻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对于吃,刘立人有点特别,他最喜欢吃那些有大补功效的东西。比如,哪里开了一家新酒楼,有上等的牛鞭供应,他保证会成为那家酒店的常客,享受着金牌会员的待遇;哪家店里有百年老龟,他一定会挖空心思抢先尝到;哪里有野生的人参汤,他就会天天开车去品尝……刘立人的猎奇欲似乎非常强烈,有一次他居然为了一顿野鹿肉,花了整整三天时间,驾车去甘南美食了一餐。真是不可思议。
最让同龄人羡慕的还有刘立人的老婆,她的年龄整整小刘立人十六岁,既年轻又漂亮。按常理,刘部长结婚已有多年,早该有个孩子了吧,奇怪的是他和老婆至今没有添一儿半女。刘立人的年收入早已超过百万,也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了,可是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点享受的样子,整天板着一副苦瓜脸,显得闷闷不乐。
办公室里,除了工作,刘立人轻易根本不和我们聊天,我们也不会惊扰他的清静。平日里,大家都是该干啥干啥,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
在我的生活中,平日里最让我惦记的,除了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就是远在老家的父母。父母如今年逾七十高龄,体弱多病,目前的情况是母亲勉强照顾着父亲。五年前,父亲因为我的妻子梦鸽发生了车祸,承受不住沉重的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后来送到医院检查,居然查出父亲患上了胃癌。接踵而来的灾难和病痛的打击,似乎要把我们这个贫穷的家挺摧毁。后来,为了挣钱给父亲治病,为了让母亲能够专心照顾病中的父亲,照顾我那不满两个月的儿子,我忍痛将家里的四亩薄田托福给二叔,背上行囊,一个人重返深圳。我发誓,从那以后,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赚钱给父亲治病,赚钱养活父母和儿子。
五年光阴,一晃而过。如今,我的工作虽然稳定了,但是父亲的病却无法治愈。前天,母亲借二叔的手机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恶化成胃癌晚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母亲突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也听不下去了。当时,母亲在电话那头哭泣,我的心在电话这头流泪。我一点也不敢吱声,怕母亲察觉出来更伤心。我强装坚强地安慰母亲说:妈,您就放心吧,癌细胞不会扩散那么快,大夫的话都是夸大的,不可全信。
挂断母亲的电话,我的心情非常低落。接下来,我最担心的还是钱的问题,我每个月只有三千七八的工资,除去房租和儿子的学费一千五百块,除去每个月给母亲邮寄的一千块钱,父亲住院时欠下左邻右舍的四万多块钱每月必须归还八百元,剩余的四五百块钱就是我和儿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要是遇上特殊情况,比如儿子学校搞活动,组织游玩等要交活动经费,生活费就远远不够了。那时候,我只能利用信用卡透资度过难关。这样的生活虽然及其艰辛,但是看见账务越来越少,看见儿子在一天天长大,看见父母依然平安,我的心里就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自从知道了灰鸽子的秘密以后,我的生活便增加了无穷的乐趣。每天早晨,我总是把上班的时间由原来的七点钟提前到六点五十分,提前的这十分钟,完全属于我和灰鸽子的交流时间。只要一上班,走进办公室,我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推开阳台的门和窗户,掏出我从家里精心挑选过的大米,轻轻地洒在空调的主机上面,给灰鸽子喂食。
一开始,那只灰鸽子总是对我小心翼翼,充满敌意,和我保持着安全距离。慢慢地,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看得出灰鸽子对我的警惕性彻底放松下来了,我甚至可以伸手触碰它的羽毛了。再后来,灰鸽子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和欢欣。十天以后,我们之间完全能够通过眼神交流感情,灰鸽子和我之间,默默地建立了信任和友谊,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是我在这个办公室里和三位领导在历经多年的交往中,永远无法得到的那种坦诚和互信。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见灰鸽子,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温暖和甜蜜的感觉。
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能从灰鸽子黑豆般发亮的目光中发现感激,甚至感动。灰鸽子在我的心里开始有了份量,我开始不断地暗自为灰鸽子祈祷,祝福它能顺利地孵出鸽子宝宝,能平安地带着鸽子宝宝,在深圳的蓝天下自由自在地飞翔,飞到红树林,飞到羊台山,飞到莲花山,飞到梧桐山,或者飞上观音山落脚,安家,到那个时候,我就再也不会担心它被王强那样的贪婪小人抓住,成为别人餐盘里的一道菜。
在接下来的一天早晨,因为王强临时要办自己的私事,就安排我替他去广州出差三天,参加某某照明协会举办的培训活动。当时,我的心里特别为难,按照我的工作职责,无特殊情况是没有出差补助的,现在一出差就是三天,儿子谁来照顾?可是面对顶头上司,而且是以帮忙的方式请我替他,他自己要利用这三天时间办自己的私事,我怎么能拒绝他呢。后来,为了不驳王强的面子,我只好求助幼儿园的王老师,请她帮我照顾儿子三天。王老师起初说什么也不愿意带,后来我答应每天给她一百元钱的酬劳,她才勉强答应替我照顾儿子。真是感谢王老师啊!要是她还不答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为了儿子能生活在身边,为了我的家庭和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别无选择,只有尽力而为。
出差那天上午,我的心里突然变得非常烦躁,我开始为灰鸽子担心,我担心王强会不会是有意支开我,自己正好借机抓走窗外的鸽子?这几天刘立人和徐风雷一起出差去澳大利亚陪优秀客户旅游去了,办公室内本来只剩下我和王强两个人,他完全有可能这样做啊!我越想越怕,越想越不安。我想了很久很久,后来实在无法想出妥善的办法,就硬着头皮拨通了王强的电话。我说:王主管好!我马上就要出发去广州了,请问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王强说:没事了,我在回老家的高速公路上,正开着车呢?记住,别告诉雷经理和刘部长说我回家了噢。说完电话就挂断了。王强的老家在湖南,自驾车不到一天就能赶回去。
我打电话给王强,其实就是想证实一下他是不是还呆在深圳,如果在深圳,就说明我的担心是正确的,如果不在深圳,就说明是我过分担心了。王强的话使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在临走前,我还得做一件事,我必须想个办法不让鸽子挨饿,不让它因为看不到我而担心。我将两只一次性杯子剪矮了半截,在杯子的底部粘上厚厚的几层双面胶,再把杯子用力按在空调主机上,确定粘接牢固之后,就在一只杯子里装满大米,在另一只杯子里倒满纯净水。这样的设计,我相信在我离开的这三天里,灰鸽子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虫子,完全可以利用我为它筹备的口粮填饱肚子。我想这样的方法一定万无一失。
在广州出差的那三天,每听完一天的课程,晚上我还得忙自己的份内工作,在整个工作全部做完以后,常常已是深夜。躺在宾馆宽敞的大床房里,我给王老师发过信息,为她和儿子道过晚安以后,总是忍不住思念远在家乡的父亲母亲,我担心父亲的病会不会加重,担心母亲的身体是否能吃得消,我几次拿出手机拨出二叔的电话号码,立即又按下结束键,我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我更怕二叔听了母亲的话,不会告诉我家里的实情。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我那可爱的鸽子朋友,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儿子,就数它和我最亲了,我不知道它今天过得怎么样,我希望有一天它能和我一起回去,和我老家大山里那些成群结队的鸽子结伴,自由飞翔,自由筑巢,儿女成群,拥有自己的幸福和快乐。我觉得,这三天培训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时光,那种感觉,和五年前我失去妻子的那段日子一样难熬。想起这些,我就头脑混乱,内心焦虑,坐卧不宁,整晚无法入眠。
在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早晨,我一进门就跑步直扑阳台。我要看看我的鸽子朋友。在推开窗户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啊!我的灰鸽子不见了。我慌忙将头伸出窗外,低头仔细一看,哈—哈—哈,真是开心极啦!看来我之前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我看见了三只毛绒绒的鸽子宝宝,小家伙已经察觉到了我在看它,惊恐地挤成一堆。鸽子宝宝足有五六天的小鸡仔那般大,它们长的和妈妈一样,全身披着灰色的绒毛,只是没有妈妈的羽毛那般光亮和整洁。鸽子宝宝对我显得非常害怕,显然很怕生,它们将细长的脖子互相交错在一起,使劲地在鸽子巢里挤来挤去。粘贴在空调主机上的两只一次性杯子里,水和大米早就被鸽子妈妈收拾的干干净净,白色的纸杯内外,被空气染成了淡黄色,杯子底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赶紧拉上防尘窗户,担心那三个小家伙因为受到惊吓,不小心挤到巢边,一个闪失掉下楼去,那就麻烦大了。在城市里生活真是不易啊!小鸽子的妈妈此时一定是顶着晨风,在城市的丛林中为自己的宝宝寻觅食物呢。我不在的这三天里,鸽子妈妈一定是被挨饿了吧?意识到这一点,我连忙重新找来两只干净的新纸杯,把它剪好,依样在杯子的底部粘上双面胶,然后在一只杯子里盛满纯净水,在另一只杯子里放上大米,确定固定结实,才将旧杯子从空调主机上撕了下来。从今天开始,我敢保证,鸽子妈妈再也不用空着肚子为小鸽子们觅食了。
时间很快又过了一周,在新的一周的星期五上午,临近下班的时候,主管王强走到我身边,悄悄的对我说:小李子呀,这几天帮我多留神一下窗外的鸽子,我估计它们快要出巢了。
我说:应该不会吧,幼鸽子那么小,翅膀还没有长全哩,怎么可能出巢呢?我想尽量拖住王强,让他别那么快打野鸽子的主意。其实我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想利用拖延战术麻痹王强的判断力,让他放心等待,实际上是在给鸽子们争取出巢的时间。
王强说:那也说不准啊!我觉得最近必须动手,绝对不能出岔子。王强说着一摆眼,附耳对我说:我若不早点行动,假如被别人抢了先,我发财的机会就会泡汤,听说野鸽子一年能孵六七次小鸽子,很值钱啊!不抓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表面上我只得对王强点头,算是赞同。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对王强已经反感到了极致。我在心里暗暗骂道:别人才没有你那么缺德呢,居然对几只频临灭绝,生活在窄缝里的善良的野鸽子下黑手,真是个混账王八蛋,财迷心窍。深圳的天空中绝不能没有灰鸽子,我们的营销团队中也不应该有王强这种毫无生态保护意识,破坏鸟类,缺乏爱心的人存在。我不停地胡思乱想着,心里非常难受,我不忍心看着我辛辛苦苦喂养多日的可爱的灰鸽子,在我眼前被王强抓走,成为他家的摇钱树。在丑陋的顶头上司和美丽的鸽子朋友之间,我感到左右为难,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才能保住灰鸽子一家的性命。我不断地想啊想,想着想着,一个主意突然冒了出来,我决定以这种方式给王强施压,迫使他彻底打消抓鸽子的念头,让灰鸽子一家顺利出巢,飞上蓝天。
记得十天前的一天,我刚刚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连忙接通门铃仔细一问,原来是快递员为徐风雷送来了一份快件。在签收快件之前,我按惯例给出差在外的徐风雷经理打了个电话,确认是否需要我为他代签收。
徐经理在电话中说:你别挂断电话,先帮忙拆开看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和我购买的物品一致,特别要看生产日期,我要的是今年生产的,如果不对就不要签收,退货处理吧!
我连忙歪着头,边答应边抬起手臂,用肩膀和脸颊使劲夹住手机,腾出双手把快递拆开,并按照徐经理的要求一一核对了一遍,然后对徐经理说:领导真会享受啊,我还以为是衣服之类的呢,原来是两袋乳鸽烹饪汤料大王,今年9月1日生产,包装完整,没有任何漏气现象,还是正宗的港货。价格啊——哦,我看看,两袋一共是四百六十八元,这么贵啊!请问领导,要这东西干嘛?我忍不住问道。
徐风雷说:我老婆刚刚生过孩子,身体恢复不好,听一位老中医说,乳鸽汤能补血益气,营养价值特别高,就买了两袋汤料,回来了熬鸽子汤给她喝。徐风雷的口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想,他可能是嫌我问多了吧!
噢,明白了徐经理,请忙吧,我已经帮你签收了。
好的好的,签完以后记得放在我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徐经理叮咛道。
好,领导再见!我挂断电话,按照徐经理的要求把快件塞进了他办公桌的抽屉里。
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阻止王强抓鸽子,只好违心地欺骗王强,说徐风雷也要野鸽子。然后我就一五一十地将十天前徐经理买乳鸽烹饪汤料大王的事告诉了王强。
王强听得半信半疑。后来他干脆利用徐风雷离开办公室的机会,拉开他的办公桌抽屉细细查看了一遍,看过以后就笑着对我说:小李子啊,我觉得肯定是你多心了,徐经理办公桌抽屉里的乳鸽烹饪汤料大王已经不在了。这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徐经理根本就不知道阳台外面的秘密,第二,说明他早就将汤料拿回家里,在市场上买了乳鸽给老婆炖汤喝了。他这人我最了解,对老婆的那个好啊,跟别人不一样,老婆的需要一定会立马兑现,绝不会等到第二天。嘿嘿嘿!我现在宁可信其无,绝不信其有。王强说着,发出一声阴阴的坏笑。
周六那天,深圳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没有一点儿风。而我的北方老家却连日阴雨,实在令人担忧。我老家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我担心它经不住这连日的秋雨,发生漏雨那就麻烦了。
我带着儿子在租房附近的社区公园里尽情玩耍。记得以前,只要能陪着儿子,和他一起捉迷藏,玩滑滑梯,叠纸飞机,放风筝,或者是看蚂蚁搬家,我总是非常非常开心。奇怪的是今天,我的心里总是感觉不怎么踏实,我还是担心灰鸽子,怕它挨饿,怕它没有力量飞翔,怕它无法为鸽子宝宝寻到足够的食物,怕它哪一天突然从我眼前消失,怕它被可恶的王强抓走……
我第一次决定,偷偷地违反一次公司制度,带上我的宝贝儿子,去办公室看看那些可爱的鸽子。儿子最喜欢鸽子了,从发现灰鸽子到鸽子宝宝孵出来以后,我的宝贝儿子还从来没有见过灰鸽子一家呢。我应该带儿子去看看,让儿子也能体验到鸽子妈妈与鸽子宝宝之间的母子深情。
当我将这个想法告诉儿子的时候,儿子突然兴奋地蹦了起来,小家伙欢快地嚷道:爸爸真好,爸爸带我看鸽子啰!那我以后饿了,再也不会跟爸爸要钱买方便面啦!儿子的话令我有点吃惊,我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懂事,儿子的话使我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记得去年,我休假回老家的时候,每当有鸽群咕咕咕地欢叫着从天空中飞过的时候,儿子总会兴奋地奔出院子,仰着头望着天上的鸽群,乐呵呵的张开双臂,做着飞翔的姿势,追着鸽群拼命向前跑,一直跑出院子,跑过菜地,穿过麦田,直至鸽子完全消失,他才悻悻然返回家中。那次,儿子开心的样子一直存储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支撑我精神生活的支柱,燃起我对生活的希望。
说来实在惭愧,我总是觉得对不住年幼的儿子。自从五年前妻子出了车祸离开我们以后,儿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老家生活。母亲当时既要照顾不满两个月的儿子,又要照顾患病的父亲,那种苦,那种累,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时候,我一度对生活失去信心,充满了绝望,根本无心好好地陪在儿子身边。后来,父亲无意间查出得了胃癌,住院一个多月,这突然的打击,使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为了偿还父亲看病欠下的债,我不得不重返深圳,我决心依靠自己的力量支撑起这个破碎的家。去年回家探亲那次,正是儿子向往飞翔的样子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给了我新的希望,给了我生活下去的勇气,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决定,再难也要把儿子带在身边,让失去母亲的儿子过上有爹的日子,能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拥有舒适的生活环境,享受良好的教育。
自从将儿子带到深圳以后,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很感谢儿子的陪伴,使我再也没有感到过孤独,生活虽然捉襟见肘,但是眼看着儿子在一天天长大,生活中的快乐也在不断地累加,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也是我生活的希望,我必须竭尽所能,认真面对。
我就这样抱着儿子,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来到1909办公室。第一次走进如此豪华的办公室,儿子显得特别好奇,小家伙东看看,西摸摸,什么东西都想弄个明白。我推开阳台的门窗,搬来一把椅子靠在阳台边,然后把儿子抱起来让他站在椅子上,引导他爬到阳台的窗户边沿。我故意不告诉儿子原因,只是向空调主机和山墙之间一指,让儿子自己往下看,看能找到什么宝贝。儿子起初还不明白,后来突然眼前一亮,开心地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小家伙惊喜地尖声大叫:爸爸,快看!爸爸,快看啊,多漂亮的鸽子呀!鸽子妈妈,鸽子妈妈,看——,看——,它正在给鸽子宝宝喂食呢,嘻嘻嘻。儿子边说边挓挲着一双小手,站在凳子上来了个高难度的飞翔动作,吓得我的心闪了几闪。
我慌忙伸手扶住儿子的腰,担心他一不小心摔下凳子,那就惨了。我的心里暖洋洋的,如同灌了秦岭的蜂蜜一样甜。此刻,鸽子妈妈像似读懂了我和儿子的心事,一点儿也不惊慌,它对待我们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熟稔。鸽子妈妈真的在给宝宝喂食,只见它嘴巴里衔着一只大青虫,三只鸽子宝宝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嘴巴张的大大的,都想最先抢到妈妈嘴里的虫子。鸽子妈妈很有主见,它把大青虫往最大的宝宝喉咙里一塞一拉,大青虫就少了一截,接着,鸽子妈妈依法给第二只宝宝又喂了一截青虫,最后将剩余的一大截青虫全部塞进那只个头最小的宝宝的喉咙。鸽子妈妈喂食的动作非常熟练,就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全职保姆一样。
儿子真是乐的不行,赖在凳子上根本叫不想下来,小家伙闹着要一直看下去。我想尽办法劝,儿子就是不肯走,非要拉着我一起看,还没完没了的问个不停。儿子问:爸爸呀,鸽子妈妈为什么不把孩子带到树林里安家啊?
我说:现在的树林距离城市太远了,这里许多年前可能就是森林和岛屿,估计鸽子妈妈一家世世代代都是居住在这片土地上,舍不得离开啊!
为什么呀?儿子更加好奇的问道。
因为这里可能是它们的老家,所以它们非常喜欢这里,就像我们,现在只是暂时在这里生活,将来还是要回北方老家,陪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是别人的城市,我们在这里买不起房子,买不起车,也没有户口,只有老家才会毫无条件的接纳我们,只有老家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啊哦——,那鸽子妈妈找吃的也要去树林里吧,飞那么远累不累呀,这里怎么连一块麦田也看不见呢?儿子一边思索一边问我。
是啊,为了生存,为了儿女再累也要飞,因为鸽子妈妈的宝宝就是它生活中的幸福,为幸福飞翔当然开心,一开心就不会累了,就像你现在开心地站在凳子上一样,虽然半个小时过去了还赖着不想走,你现在不是也不累吗?
哦-——,原来这样啊,我真的不累噢!儿子想了一下,接着又问:可是爸爸,这里多危险呀,楼房那么高,鸽子宝宝家的房子只有我的吃饭碗那么点,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呀?儿子眨巴着焦虑的眼睛,不由得为鸽子担心起来。
儿子的话令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我仔细地想了想,这样回答道:鸟类的爪子非常锋利,它们平时总是会牢牢地抓住巢里的树枝,这样就可以保证不会掉下去。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按照你说的,让鸽子住进树林里,那它们也会掉下树的呀。我故意给儿子出了一道难题,想让他无法回答,不再问那么多问题。
不料儿子的脑子转的极快,小家伙立即接着我的话茬回答道:那可不一样哦,树下面有柔软的草地,鸽子宝宝掉下来是不会摔疼的。爸爸你看,这里好高好高呀!儿子边说边伸手往楼下一指。儿子这一贸然的举动,一下子就把鸽子妈妈惊飞了。小家伙吓得一个哆嗦,猛地把手缩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后来可能觉得这样还有些不安全,又慌忙将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嘴里一连声地说:爸爸,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赶它走的,我不是故意赶它走的。
没事的儿子,它还会飞回来的。我微笑着安慰儿子。
儿子真的很聪明。和同龄的一些小朋友比,他的纯真,他的善良,他的行为举止,一次次令我生出感动,使我看到了未来和希望。
鸽子妈妈快速扇动着双翼,在一栋栋密集的高楼之间穿梭了一圈,又穿梭了一圈,终于昂首向上,连续振动着翅膀,将身体拼命地拔高,再拔高,直至超越楼宇,然后在高空中猛地来了个迅猛的大回环,身体如利箭一般,极速划过楼顶,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飞去。
五岁的儿子,这个时候表现得就像个小话唠,说起话来居然没完没了。
儿子站在凳子上等了好一会儿,鸽子妈妈还是不见回来,小家伙就试探着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想摸一摸毛茸茸的鸽子宝宝。我连忙提醒儿子说:儿子,这样可不行啊,你要是摸了鸽子宝宝,被鸽子妈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来吧儿子,咱们一起给纸杯里加满水,放上大米,为鸽子妈妈准备好晚餐以后,一起回家,好不好呀?
儿子不住地摆着一双小手,快活的说:好呀好呀,爸爸真棒!不过——我还没有看够呢。怎么能跟你回去呢?
我说:看久了小鸽子就会害怕,以为我们想抓住它,如果它把我们的企图告诉了鸽子妈妈,鸽子妈妈一定会把它的宝宝藏起来,那我们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它们了。我故意那样说,就是想吓唬吓唬儿子。
啊哦——,儿子习惯地发出一声感叹。那好吧!爸爸,我们一起给鸽子加水,放大米吧。不过……,爸爸……还是让我再仔细想一想好吗?儿子说着伸出食指,十分逗人的敲着前额,认真地想了想,突然兴奋地说:我想好了,爸爸,你必须同意下周还带我来看鸽子妈妈和鸽子宝宝,好不好呀?
好吧!你真是个小精灵。我爽快的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耶——,爸爸真好!爸爸真好!来,咱们一起拉钩吧!儿子说着伸出右手大拇指和无名指,嘴里唱道:拉——钩,上——吊,一辈子不许变,谁输谁就变小狗,耶——。父子俩大拇指互相一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上周星期六我带着儿子看完鸽子以后,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六天。
星期五早晨,一大早我就赶到深圳市罗湖火车站,刚刚送走一位湛江的客户,突然接到了办公室的电话。
喂——,小李子吗?客户送完了吧?完了帮我办点私事。听筒里传来业务部长刘立人的声音。刘部长今天像换了个人,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给人一种特别有亲和力的感觉。
我感觉有点意外,这么早不知道他有什么私事要我办理?我连忙大声答道:部长,客户已经送走了,我正准备乘地铁返回来呢?请问领导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
那正好,你顺便去一趟世界之窗吧,我记得世界之窗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花鸟鱼虫市场,帮我买一只大号的鸟笼,要白色的,木质笼子,不要五金的。
好的,要选最好的那种吗?我问道。右手本能地捏了一把揣在裤兜里的信用卡。还好,我终于放心了,因为我的信用卡好好地躺在我的裤兜里呢,有了它,我就不怕没钱付账,至于剩下的事情,办起来就容易多啦!
你小子还是没有长大,这还用问吗?刘立人说完,咣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在世界之窗旁边,确实有一个花鸟鱼虫市场,我记得很清楚,应该就在世界之窗西南边,距罗湖火车站并不算远。以前,我给办公室订购花卉,替刘立人和徐风雷预订情人节玫瑰的时候,先后去过那里三次,所以称得上轻车熟路,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地方。
在花鸟鱼虫市场一楼的鸟笼市场,各式各样的鸟笼摆的密密麻麻,价格也有很多种,不过好点的木质鸟笼价格极贵,标价都在七八百元至两千多元之间。在这个月初,我因为代替王强出差参加广州的培训活动,加之给王老师付看护儿子的三百元钱,我的信用卡目前已经透资了两千多块钱,继续刷卡消费,这个月的工资几乎要全部拿来还信用卡了。买好的还是买差的呢?我的心里非常纠结,一时怎么也拿不定主意。我心里非常清楚,这次一旦付费,就等于是自掏腰包,给刘立人送一只鸟笼。记得以前,我为他买玫瑰花的钱他还没有给呢,当时他说以后给我提一提薪资的,可是直至今天,刘立人也没有再提起过。怎么办呢?如果买便宜的,刘立人心里不满意,肯定是要换货的,那就等于是将好事办成了坏事。怎么办?怎么办呢?真是烦死我了,唉!
正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眼尖的老板娘似乎窥穿了我的心思,她扭着腰走上来,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说:这位帅哥您好!请看看这只最新款的红木鸟笼吧,进口优质红木材料制做,外观为白色烤漆,原价2288元,现在只要1588元,前天刚刚开始做的促销活动,限价销售十只,目前就剩下最后一只了,你这人真有福气啊!
还有比这更大的吗?我问老板娘。
这就是最大的鸟笼,请问您买鸟笼准备养什么品种的鸟?老板娘问我。
我真的不知道刘立人要养什么鸟,但是我也不能告诉老板娘说我也不知道要养什么鸟啊!那样多不好啊!情急之下,我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说道:养鸽子。
养鸽子?家鸽还是野鸽?老板娘貌似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
野鸽子。难道买鸽子笼还会分野鸽子和家鸽子吗?我忍不住反问。
那当然啦,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野鸽子性情暴躁,野性十足,很难驯服,一般的鸟笼强度不够,很容易被它弄坏,只有这款红木鸟笼最适合养野鸽子。你看,上面还加装了雕花的纹饰呢,这种纹饰既是为了美观,又可以起到加固的作用。老板娘边说边热情地指着鸟笼让我看。
我哪有那心思细看啊,只敷衍地扫了一眼,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就问:1200,买不买?
老板娘浅浅地笑了一声,说:真正的野鸽子比美国进口的虎头鹦鹉还值钱呢,野鸽子现在价值很高,对女人补血益气,对男性壮阳益肾,作用独特,市场需求量特别大,不用好笼子怎么能养出好鸟呢?老板娘居然岔开价钱不谈,喋喋不休地跟我谈起野鸽子的营养价值来,鬼知道她说的那些功效是瞎编乱造,还是有科学依据。
老板娘还想继续往下说,我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你就别说那么多话了,1200元究竟买不买?
1200块肯定不行,我们这里的货都是品牌货,全部明码实价,再说这款本来就是活动价,明天就会恢复原价,你现在买肯定非常划算,如果不信,后天你可以过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这样吧,我看你压是初次光临我的鸟笼店,我就破例给你抹去零头,再加送一袋价值一百元的野鸽子食,你看怎么样?不行就只能选别的款式了。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四下环顾,发现这个店里真他妈的没有一个讨价还价的,旁边还有人正在收银台前付账呢。于是我说:行,就要这只吧,我没有现金,刷信用卡可以吗?
老板娘咧开一张巧嘴,愉快的笑着说:能,当然能刷信用卡,分期付款都能办理呢。说话间,已经麻利地开始为我开票、刷卡、提货,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就全部完成了。临走的时候,热情好客的老板娘还固执地把我送到店门口,双手递给我一张名片,再次嘱咐说:回去如果有质量问题,你就打那个400开头的售后服务电话,我们可以免费上门为您服务。
老板娘的一番好意,无意间揭开了我内心深处的伤痛。我刚走出店门,就把老板娘的名片用力甩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一脚。这一脚并不是因为我心疼兜里的钱,更不是对老板娘的服务态度不满意而肆意发泄,那是因为,我打心眼里惧怕名片,我根本不敢像正常人一样使用名片。
谁都不会想到,正是因为名片夺去了我深爱的人的生命。从那以后,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使用名片了,名片对我来说就是灾难,就是永不忘却的痛苦。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五年前的事情。那是我和妻子梦鸽结婚的第三年,我们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预产期越来越临近了,那年八月,我请了两个月的长假,将梦鸽从深圳送回老家。父母当然非常高兴,母亲整天乐呵呵的,跑前跑后地为梦鸽准备着产后的一切东西。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九月二十三号,梦鸽顺利产下一个男孩,等不到孩子满月,我的假期就到了,为了工作,我只能忍疼把家留给了父母和梦鸽,一个人怀着依恋之情,告别了亲人,重新踏上南下的道路。
在孩子满月那天,老天突然变脸,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家的老房子发生了漏雨,差点搅黄了儿子的满月酒。那次,多亏二叔和父亲反应快,他们两人冒着大雨爬上屋顶,用两床棉被苫住了屋顶的漏洞,保证了儿子的满月酒顺利喝完。儿子满月以后,为了挣钱翻修家里的老房子,梦鸽一狠心,决定将孩子交给婆婆照顾,她自己不顾身体虚弱,硬是支撑着来到深圳,要和我一起打工挣钱。我非常心疼梦鸽的身体,担心她刚生过孩子,会把身体拖垮。倔强的梦鸽怎么也不听劝,上来第三天就找了一家小广告公司,帮助公司送货,印刷,下料……不管什么脏活累活她都干,一天下来,常常累得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梦鸽一直干到第十天。那天晚上,下班的时间早就到了,梦鸽主动整理好店面,刚准备下班,店老板突然急匆匆地赶到店里。老板以请求的口吻对梦鸽说:华强北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明天开业务大会,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漏印了那家客户预订的名片,现在已经请别人帮忙赶制出来了,倒霉的是我的车也发生了故障,必须马上进行修理,否则明天就无法送货了。梦鸽你看,别的人员都已经下班了,请你帮忙将这两百张名片按照名片上的地址送到客户手里,可以吗?店老板眼巴巴的说着,双手递给梦鸽两盒名片。
梦鸽本来早就累的腰酸背疼,但看到店老板求助的眼神,想想店老板平时待人诚恳,也很老实,天性善良的梦鸽的心突然就软了。她二话没说,接过名片就走了。
深圳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空气沉闷的似乎要下雨了。
当梦鸽乘坐公交车到达华强北路时,已是夜里十点多。梦鸽从公交车上下来,向北前行至一条人行道旁,看看绿灯已亮,她正准备转身穿过人行道,不料侧面猛地冲过来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车,梦鸽躲避不及,突然被摩托车撞得直飞出去,摩托车像飞碟一样,在马路上旋转着划出一条弧线。可怜梦鸽头脸着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滑行了几十米,手里的名片像满天花雨一样散开,四处飞舞。
当我接到噩耗的时候,时间已是第二天凌晨,天边开始发亮。因为梦鸽整晚迟迟未归,我正焦急的在大街上四处寻找,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我拼命拦住一辆的士,向医院赶去。
在医院的急救室里,梦鸽长发散乱,浑身血迹,身体冰凉,昔日白净美丽的脸庞,被撞得血肉模糊。我的心像突然被谁剜了一刀,疼的浑身发抖。天哪,这是老天要绝人之路啊!我欲哭无泪,阵阵晕眩,我不敢辨认这冰冷的身体就是我的爱妻,呜呜呜,我爬在妻子身上失声恸哭。
在处理事故的时候,交警告诉我,肇事者已经逃逸,摩托车无牌无照,目前正在全力寻找线索。我伤心欲绝,茶饭不思。昨天还欢天喜地,信心满满的妻子,为什么会跑到华强北去呢?我开始不断地思考,但没有谁能告诉我答案。我怎么面对梦鸽的父母,我更不敢告诉我的父母。但是,我的爱人啊,你就这样走了,留给我谜一样的世界,我决定要将整个事件查个水落石出。
我找到梦鸽工作的那家广告公司的老板,老板说:梦鸽当天一下班就回家了,公司晚上根本没有安排她加班。交警那边亦是毫无进展。
我情绪低落,感觉天就要塌下来了。我的眼前全是梦鸽的影子,她是为了翻新我们的房子,才忍疼抛下出生只有一个多月的儿子来到深圳打工,可是谁能想到,一场毫无征兆的车祸,为她年轻的生命画上了句号。活该千刀万剐的骑车人,你为何要违章?我亲爱的妻子啊,生命为何如此脆弱?我的精神彻底被这飞来横祸击溃。
在事故发生的第三天,有目击者称,在事故发生前,妻子手里拿着两盒名片正准备穿过人行道时,被一辆违章超速运行的摩托车撞飞。交警对广告公司老板进行了调查,老板矢口否认梦鸽晚上有过加班,他同时也否认了撒在路上的那些名片是他们公司承印。交警拨打了名片上的电话进行咨询,结果语音提示为:您拨打的号码已暂停使用。后来通过公安人员进一步调查,原来,名片上提供的信息是一家非法办理jia证件的公司,也许他们听到风声或者是看到了新闻,提前逃走了。
四天以后,交警通知我尽快办理梦鸽的后事,他们说不再追究梦鸽有参与伪造jia证件的嫌疑一事。我是绝不相信梦鸽会参与伪造jia证件,她那么本分,那么善良,她怎么会参与制造jia证件呢?我绝不相信jia证件居然会同梦鸽有关。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在那条死亡之路上徘徊,我想找到一些线索,可每次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些可恶的名片,车祸一定不会发生。我恨那些名片,就、恨天下所有的名片。在我的心里,那一些印刷精美的名片,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我心情低落,提着鸟笼径直回到公司。办公室里只有刘立人一个人。我将鸟笼送进他的办公室,对刘立人说:部长好,你要的鸟笼买回来了,这是花鸟虫鱼市场上最大的木质鸟笼,外面为白色烤漆,里面为进口红木材料,您看看合适吗?不合适还可以拿回去换货的。
刘立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满脸堆笑地从大班椅上站起来,双手接过鸟笼,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说:行啊小李子,有眼光,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袋鸽子食,呵呵,我很喜欢这只鸟笼,又大又结实,五六只鸽子都能养的下。真有你的,多少钱呀?把票给我,回头我给你报销吧!刘立人喜滋滋地看着我说。
就一千多点,算我送给领导的礼物,你就放心用吧!我边说边转身欲往外走。
刘立人手快,一把攥住我的左胳膊,非常严肃地说:小李子,这怎么行啊,绝对不行!你每天上班比我们谁都起的早,家庭经济条件也很困难,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是讲原则的,绝对不会白收你的东西,我看就这样吧,年底我给你涨工资,总不能让你自己掏腰包吧!刘立人说着,轻轻地拍一拍我的肩膀,接着勉励我说:小李子,好好干,多学习,今后一定会有前途的。
刘立人的一番话听的我有点受宠若惊。这次,我虽然忍痛花了一千五百块钱,但是刘立人对我的态度非常好,这可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啊。我相信刘部长一定是碰到什么高兴事了,否则他的心情不会这么好。
回家之后,我一直在想,刘立人为啥要买鸟笼呢?不会是他已经发现了阳台外面的秘密吧?估计不会,刘立人这人在一些小事上,从来没有那么细心过。
这时,我突然想起徐风雷曾经跟王强说过的话来。徐风雷说,刘立人至今没有孩子,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现在,刘立人已经过了五十岁,小他16岁的老婆也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夫妻两常常为了生孩子的事心里犯愁。据说,刘立人曾经带着老婆先后去过好几家大医院进行过检查,检查的结果我们当然不得而知,但自从检查过几次以后,刘立人的脸上就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对待工作也没有以前那么上心。刘立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令人琢磨不透,连办公室里的工作气氛也比不上以前了。
周六的早晨,我赖在床上打算睡个懒觉,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一只热乎乎的手掌在我的脸上推了几下,接着又推了几下。我睁开眼睛一看,哇!原来是我的宝贝儿子。小家伙早就学会了自己起床。儿子似乎早就穿戴整齐,圆圆的小脸蛋蛋上还滑稽的粘着一滴没有洗净的牙膏。
呵呵,原来是我的乖儿子推我呀?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啊?周六可是爸爸睡懒觉的日子哦。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哼——,你是个坏爸爸,说话不算数。儿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嘟着小嘴巴,居然生起我的气来。
哎呀儿子,爸爸记起来了,上周答应带你看鸽子的,对不起呀对不起。可是儿子,以后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能说你老爸是个坏爸爸。我假装严肃地警告他。
儿子闻言。快活的蹦了起来,还不停地拍着小手,连说带唱地道:好爸爸!好爸爸!你是我的好爸爸,好——爸爸,好——爸爸,呵呵呵。
儿子的憨态一下子就把我逗乐了。我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决定再违反一次公司制度,带儿子去办公室观看阳台外面的鸽子妈妈和鸽子宝宝。
我们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工作人员私自将非公司人员带进办公场所。不过今天可是节假日啊,办公室里无人上班,所以我带儿子看鸽子也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踏实了。
这天,为了使灰鸽子周日也有足够的食物吃,我和儿子特意多带了些大米,想让儿子和我一起,再次体验体验喂养鸽子的乐趣。
从我租住的那栋楼房的楼梯间钻出来,只要走到小区门口,就有经过我们办公楼的公交车,距离不算远,只有三站路。平时我总是步行上班,今天因为带着宝贝儿子,我决定坐一次公交车。儿子一出门就蹦蹦跳跳地冲到最前面,以前他可不是这样,总喜欢耍赖皮,要让我抱着走出小区,一路上还要捏我的脸,拉我的耳朵,淘气的不行不行的。呵呵,想起来真开心,今天看见小家伙跑的那么欢快,我忍不住故意问道:乖儿子,你今天怎么不让爸爸抱着走呀?
爸爸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吗?快乐了就不会累的。你自己说的话不会也忘了吧?儿子认真的回答。
呵呵,小家伙,爸爸当然记得啦,只是看你这几天进步了没有。
啊哦,那——那今天我们比赛走路吧,一直走到你们公司,我想和你一起累,一起快乐,好不好呀?儿子的热情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突然之间把我也点燃了。
我有点心疼儿子,担心他被累着,不过最终我还是答应了儿子的挑战。父子俩一起喊着一二一,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赛走。
我们一直相互鼓励着往前走。每走过一站,我都会带着儿子在公交站台上坐上几分钟,我也会借这几分钟告诉儿子一些关于鸽子的事情,儿子非常乐意听我讲鸽子。
我告诉儿子,在八年前,我初到深圳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女孩,女孩的名字叫梦鸽,脾气也很好,温驯的就像窗外的那只鸽子。那时候,深圳的天空比现在更蓝,楼房也没有现在这么密集,当然也没有现在这么高。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红树林和莲花山,因为在那里,偶尔能遇到鸽群,还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鸽哨声,可是今天,我们再也听不到美丽的鸽哨声了。城市里的鸟也不见了,连适应能力很强的麻雀也绝迹了。这是非常遗憾的事情,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可惜一切都已经成为往事。
我还告诉儿子,要学会爱护鸽子,因为鸽子是我们的朋友,是吉祥的象征,也是和平的象征,所以我们谁也不能伤害鸽子。
保护生态环境,保护鸟类,是全世界,全人类的大事。
儿子很认真很认真地听着,听得似懂非懂。
就这样,一路走来,三个站的路程,五岁的小男子汉,不经意间就走完了。在上办公室的电梯里,看着满头大汗的儿子惬意地享受着电梯里的空调,我的心里充满了甜蜜,我在心里为儿子骄傲。
19楼到了,电梯门一打开,我九拉着儿子的手走出去,小家伙突然挣脱我的手,撒腿就往楼道里跑。我在后面大声喊:慢点儿子,别摔倒啦!
小家伙根本不听,继续往前跑,他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记住了1909办公室,只见他直接跑过去站在1909办公室门口,向我频频招手,嘴里得意地大喊:爸爸,快来呀,我找到了你的办公室,看——门上写着1909呢。
我赶紧加快步子往前走。正在此时,儿子突然一个转身,伸出双手向里一推,我听到咚地一声,是门撞击墙面的声音,儿子突然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慌忙加快步子跑过去一看,奇怪?儿子居然神奇的推开房门跑向阳台。难道办公室昨夜被贼偷了,物业管理处的安保系统那么安全,应该不可能吧?我满脸疑惑地一边想着,一边跟在儿子屁股后面向办公室阳台走去。
叔叔,你们藏在这里想干嘛呀,这是我爸爸的办公室,你们怎么进来的呢?我听到了儿子稚嫩嫩的声音。
你这个小家伙!居然敢问我。是谁允许你进来的?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这次说话的是刘立人的声音。猛地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刘部长周末怎么会在办公室的阳台上呢,难道是我听错了?
噢,我想起来了,我在工业区离见过这个孩子,他是小李子的儿子。王强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只脚刚刚跨出阳台的门。
眼前的一幕令我大吃一惊。阳台上站着四个人,刘立人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大鸟笼,徐风雷手里拿着一条大网子,王强的脚下摆着一只竹箩筐。阳台的玻璃窗和防尘窗全部敞开着,我儿子就站在他们之间,正回过头来,用求助的眼神直望着我。
我的心里突然一下全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使我的心里凉飕飕的。原来办公室里的四个人都知道了住在窗外的鸽子,他们一个个都深藏不露,精心盘算着想独自得到鸽子,预谋着有一天能将灰鸽子连巢端掉,占为己有。可怜那只善良的鸽子妈妈和年幼无知的鸽子宝宝,对这一切居然毫无察觉。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它们的生命现在攥在谁的手里。想起这些,我几乎心疼的要落下泪来。
面对三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和儿子清澈透明的眼睛,我忍不住哀求他们:各位领导,我是来喂鸽子的,你们真的已经抓到鸽子了吗?请把他们交给我好不好,让我和儿子最后再喂它们一次吧!
只见刘立人部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喂鸽子?我们三个都是来喂鸽子的,小李你能告诉我,鸽子被你喂到哪里去了吗?窗户为什么是敞开的?记得我曾经特别特别嘱咐过你,下班以后一定要记得关紧阳台的窗户,请问,你做到了吗,你知道工作失误意味着什么吗?
刘立人的话,使我的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凉气,我明白刘立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意味着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王强突然抢过话茬说:我刚来喂鸽子的时候,徐经理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徐经理可以作证,在他进来的时候,窗户完全敞开,鸽子早就不见了,所以现在我们谁都喂不成鸽子了。王强说着转向刘立人,讨好地说:刘部长啊,我和徐经理都是诚心实意过来喂鸽子的,我们天天盼望有一天小鸽子长大了,我们一起将四只鸽子抓住送给你……,可是现在,你看,鸽子全不见了,全不见啦!唉——,真气人啊!王强边说边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做梦也想不到王强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落井下石的话来。王强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突然把我置于绝地。
我感到一阵恶心,同事之间,上下极领导之间平日里的那些笑脸,全是虚伪的外表。我为摊上这样的同事和上司而心寒。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就算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我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无力地辩解道:各位领导,我相信第一个人进来的时候,阳台的窗户是绝对不可能敞开的,我可以肯定,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是我亲自为鸽子放了大米和水,关闭好窗户之后才离开,难道窗户会自动打开吗?因为气愤,我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相信王强是为了在刘立人面前掩盖自己抓鸽子的阴谋,才有意栽赃陷害我的。我觉得非常委屈,我真是冤枉啊!我鄙视王强,鄙视小人,他怎么能为了自己而置我于绝地呢?真是人心叵测啊!
儿子可能是听到我们说鸽子不见了,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连忙俯身抱起儿子,哄索着说:儿子不哭,儿子不哭,鸽子的事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呢,你这一哭,伯伯叔叔们以后就不会喜欢你啦。
不料儿子突然变得非常倔强,小家伙根本不听我的话,肆意大哭大叫,还指着刘立人、王强和徐风雷三个人说:我不要你们喜欢,一定是你们三个人把鸽子妈妈和鸽子宝宝抓住藏起来了,呜呜呜——,我爸爸说过,鸽子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你们手里明明拿着笼子和网子,你们一定是坏人——呜呜呜——呜呜呜。儿子毫无顾忌地大哭着,小手里捏着的一袋大米突然脱手,掉落在阳台上,噗地一声四下溅开,撒的满地都是。
我心里非常烦乱,急切之间根本无法阻止儿子的哭声。后来我只得退后几步,一直退到我的办公桌旁。当时,我意识里很想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可是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儿子依然呜呜地哭着,仿佛只要不停地哭,就能把失去的鸽子哭回来。
徐风雷望了一眼刘立人铁青的脸,对着我大声质问道:小李,刚才你话里的意思是说我和王强先到的时候,故意打开了窗户,把鸽子赶跑啦?小鸽子昨天还不会飞呢,今天难道就能飞了,这可能吗?真是人心难测啊!徐风雷的话,既反驳了我前面说的一席话的正确性,又迎合了王强的话。看得出,徐风雷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顾忌我的死活。
刘立人闻言,脸色一沉,突然双手高举鸟笼,嘴里发出日的一声,将鸟笼大力摔在阳台上。鸟笼碎裂的声音,使我的心里猛地疼了一下,像针扎一样难受。我眼睁睁地看着刘立人、王强和徐风雷三个人相继走出了阳台。
在刘立人从我身旁经过时,他还是没有忍住火气,大声对我说:小李啊小李,今天的事你可不能怪我无情,是你犯了几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回去好好调教调教你的儿子吧,他的性格和你一样,将来出到社会上肯定要吃大亏。
刘立人的话使我对这个公司失望至极。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抱起儿子,快步走出阳台。儿子边哭边求道:爸爸,爸爸,让我再看看鸽子的家好不好?会不会是他们把鸽子推下楼了呢?儿子的话使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我双手抱住儿子,让他爬到阳台边上,看鸽子的家。
在空调主机和墙壁之间的冷却管上,只剩下孤零零的空鸟巢,鸽子妈妈和鸽子宝宝一个也看不见。纸杯里,剩余的大米和水已微微发黄。儿子刚看了一眼,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在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我心烦意乱,根本不想接听,可是手机不断地振铃,在手机第四次振铃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接通了手机,听筒里传来二叔焦急的声音:岁娃啊!二叔像跑步一样大口喘着粗气,叫着我的小名说:家里出大事了,这几天连续下了七天阴雨,你家的屋顶发生了坍塌,你妈的腰被檩子砸断了,呜呜——呜呜——你说这一家人今后可怎么活呀!二叔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这灾难如晴天霹雳,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把我的心击的七零八落。我感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我连忙伸手扶住儿子和阳台,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生怕自己不小心失声痛哭出声。在这个家里,母亲就是顶梁柱。如今,母亲居然被灾难击倒,父亲仍然在承受着癌症的折磨,我还有什么指望抬起头生活呢?我的心被现实撕裂,开始流血。
隔壁阳台外面,一只大花猫猛地发出一声瘆人的嚎叫。儿子听见猫叫,突然停止了哭声,手指着大花猫问道:爸爸,是不是那只讨厌的大花猫把鸽子给吃进肚子里了?
我长长地喘了口气,强装平静地回答儿子:不可能,鸽子长着翅膀,大花猫肯定抓不住它,我想,灰鸽子一定是提前预感到了他们的预谋,提前带着它的宝宝逃走了。
儿子两眼含泪,愣是不信。
我说:儿子,等下爸爸带你一起下楼看看,如果鸽子被大花猫吃了,楼下一定有鸽子的毛,窗台上也会留有血迹的,你看,窗台上只有几粒鸽子粪,没有血迹和羽毛。
儿子终于叹了口气,连续抽咽了好几次,眼泪汪汪的说:爸爸,我好想看到鸽子呀,鸽子妈妈和鸽子宝宝还会再飞回来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估计明年有可能会飞回来。因为明年春天,鸽子妈妈还要孵小宝宝,它们和我们人类一样,为了生存,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最危险的地方来保护自己,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啊哦——,那——爸爸,他们说窗户是你开的,真的是你打开的吗?儿子极不放心地问我。
怎么会是爸爸呢?我想可能是风吧,也说不定是那只可恶的大花猫。
原来是这样啊!爸爸,那明年,我们再来看鸽子好吗?儿子的眼里满怀希望。
明年……明年我们再也不回来了,爸爸要带你看我们老家大山里的鸽子群……那里有成群结队的鸽子,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到时候爸爸一定让你看个够。我忍不住哽咽着说。
真是太好啦!太好啦!你真是个好爸爸。儿子欢快地扑进我怀里,亲昵的搂紧我的脖子,伸出凉飕飕的小嘴巴,叭叭叭地在我的脸上连续亲了好几口。亲完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我真的好想马上回家。
儿子的话触碰了我的疼处,我坚韧的心再次变得柔软,我慌忙扭过脸去,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爸爸也好想马上回家呀!可惜我们没有长一双鸽子的翅膀……,明天——回家,明天我们就出发啊!泪水终于忍不住溢出了我的眼眶,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啊哦——,你真是个好爸爸。不过爸爸,明天我还要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道别呢。儿子快活的说,我看见他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标签:野鸽子我刘立人徐风雷福田儿子(作者:王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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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20:59:58 野鸽子的梦实则为主人公的梦,作者的梦,所有心底柔软、心怀善良的人的梦。文章行云流水,用平实的文字将生存的不易委婉道来。通过鸽子和儿子把人性的善和美放大,让读者在为鸽子心碎的同时又感受到了满满的正能量。是一篇值得推荐的好文。分享到: 23:05:37 能得到胡老师的点评,真是荣幸。感谢老师给予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用心写出更多更出彩的作品。&&分享到: 12:28:47 说实话,我的心被这篇小说里柔软的力量深深的撞击了。在我们这个社会被贪婪和自私严重熏染的时候,一个连生存都面临巨大压力的人所表现出的无私和善良,不能不让人敬重和汗颜。作者文笔老道,谋篇布局也极为严密。在读者的阅读欲望再进一步加深的时候,故事的高潮也集中迸发出来。几个人物的形象在最后一刻清晰而立体的展现了出来。儿子,这个角色,为故事增色不少。赞叹!
不可否认,这是一篇非常棒的小说!分享到: 15:49:49
感谢唐老师鼓励。我是个有生活的人,这些年在宁夏、新疆、河南、河北、青岛、深圳等地打工,想通过努力让孩子上学,让妻子有个稳定的家,结果事与愿违。小说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创作的。感谢生活。&&分享到: 12:29:32 《野鸽子的梦》娓娓诉说,借喻生动,匠心别具。贵在真实,贵在善良!
以小见大写活了当下一个群体所要面对的生活难题和生存危机。分享到: 02:00:07 感谢秦老师的点评和关注,每个人都会有梦,文中的小李子只想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尽管小心翼翼结果依然令人同情,生活虽然残酷,但总有梦想之光。再次致谢!&&
分享到: 17:59:06 小说构思精巧,文笔舒畅,思想深刻。野鸽子只是作者的借喻而已,小说写的是人,写的是生活,写的是社会。我们的现实世界,在作者含蓄委婉的笔尖下得到升华,是篇不得不读的佳作。分享到: 00:08:37 感谢力量,感谢王长敏,小说初稿只有六千字,后来长敏来石岩羊台山,我把情节给她一说,她说不完美,主题没有深度,于是重新改,就成了现在的文字,所以说:文学不能一个人独行,要交流才容易进步。&&分享到: 12:39:39 自己处境艰辛,隐忍中爱护着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灵,在它们身上倾注着心血与精神寄托。人类的自私与残暴,。父亲的不容易,鸽子的可怜结局,还被一个孩子尽收眼底。这是多么悲凉的事情。作者的角度很好,洋溢着一种善良朴实的大情怀。不足之处在于,表述过于详尽,写得太实,缺少一点灵动与留白,没有给足读者思考与发现的余地。总之,赞一个。分享到: 17:07:24 张夏的作品我读过几篇中篇小说,谋篇布局都很不错,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个性化语言,值得我这个初学者借鉴。这是我写的首部中篇,花了三周,改了六次,没想到能得到各位老师打赏,我会借此继续努力。分享到: 19:17:52 呵呵,谢谢肯定。我也有很多不足,欢迎指正。起码,我三个星期之内写不出一个中篇小说。这点,我是很佩服你的。加油。&&分享到: 10:44:09 生活逼仄,在夹缝中求生存,却在关怀爱护同样在夹缝中苟且偷生的一只野鸽子。美与丑,大爱与凶恶形成鲜明对比,拷问人性与良心。语言质朴平实。故事沉重,如一则寓言。其实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文中所描述的野鸽子,少一点自私,多一点关爱,所谓睦邻。分享到: 00:43:13 谢谢老痴老师精到的点评和厚爱,您的鼓励就是我的动力,今后定当认真思考,悉心写作,努力写出更好的文字。&&
分享到: 10:38:39 小说以野鸽子为线索,讲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下层打工者生活的艰辛。取材新颖,角度独特,在众多底层打工者的题材中独具一格。虽然语言朴素,却十分流畅。情节安排起伏有致,虽然没有大起大落却也自然而然地引人入胜。“因为明年春天,鸽子妈妈还要孵小宝宝,它们和我们人类一样,为了生存,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最危险的地方来保护自己,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结尾部分寓意不错,若再虚一些可能更有深意。分享到: 23:55:09 感谢您精到的点评和对作品提出的意见,好意见是提升写作水平的法宝,我会认真斟酌修改,请多提意见。&&分享到: 14:05:11 两条主线交替,表面写鸽子的命运,实际在写自己的命运。两出悲剧同时落幕,结局让人深深心痛。千尺绝壁上无法承载一窝脆弱的生命,人心叵测里善良也经不起倾轧,给领导买鸟笼那一幕无奈,道尽无数底层打工者的心声!分享到: 01:36:00 感谢精彩的评论。&&分享到: 10:42:31 人如鸽子在夹缝中生存,鸽子会飞,而人不会。分享到: 01:36:31 感谢阅读,感谢评论!&&分享到: 22:46:52 坚硬的稀粥!分享到: 20:42:53 感谢阅读,请多提意见,多批评。&&分享到: 14:31:29 此小说为最近刚刚完成的中篇,欢迎大家给予指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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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憩园憩园,本名宋家彬。1985年生,双鱼座,安徽蚌埠人。现居深圳。著有诗集《置身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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