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君子的吊梦见葫芦是什么意思思

    (一)      那年夏季异常干燥,就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带着炙熟味道,凝重挤压着寥廓田野里的高粱,穗子蔫蔫的,片片叶子垂着凤目楞楞盯着地上,硬实土地到处纵横皲裂,连成个硕大网节,将沈四心网得牢牢的。      故乡每年夏末秋初就是虫季,喜欢莫过于孩子,没日没夜出没高粱地,胡乱翻动草堆石块,不时有蛐蛐受惊跳出,孩子们翘高屁股爬滚泥地里,赶最前面的纵身前扑,小心将手掌蜷成座五指山丘,蛐蛐在下面扑腾,有时候急了对着人手还会啮咬一口,有稀微痛感,小孩们夸张大叫,等蛐蛐平静了,小心用手指抠住地皮,连枯草泥土一把拢进空心拳里,顺手指罅隙向里睨,一声高叫,铁定是抓住二尾,碰上三尾松开拳头放了或者干脆拍死了事,傍晚,孩子们拿上瓦罐,里面有新捉的蛐蛐,围成一团角斗,每天产生个大王,获胜者是被羡慕的对象。      这季节也冒出些个捕蛐蛐的大人,日夜泡高粱地,夜里燃点油灯或者蜡烛,手持蔑编捕虫罩,忍着蚊群追咬,捕虫是这些人的生计。故乡将捕虫者分两类,多数人白天捕虫,一寸一寸挖掘土地,卖的是力气活,不管大小雌雄只是蛐蛐一律拿下,玩虫人称呼这样捕虫的为撬子手。白马县的沈四是周边县城有名撬子手,有年虫季他一白天捕捉六百条胚子虫,同道叫他白马捕快。      沈四这类撬子手光白马县就上百号,每天睡足赶个大早,天放亮出门,择虫鸣集中所在,窝等天亮,放光后即下田,开始一天忙活。傍晚前他们手提大堆新鲜芦苇管,灌着当天收获,结伴去翠屏镇虫市,赶到那里,老远听到人声鼎沸,云集各地虫贩,贩子们悠闲晃荡在卖虫者周围,不时停下脚步,弯腰从堆成小山的芦管里随意倒几个验验大小,遇上合意的,交易按芦苇管计数,一文钱十管,统收打闷包。      翠屏镇这类虫市虽则热闹,但没收虫行家涉足,有好货色当去鲁家大院,鲁家大院名为大院,实则是个大空砰, 能上这卖虫的,都算捕虫道里好手,俗称守更的。这些人是子夜下田,也不急就四处晃荡,听见虫叫或弹琴声,马上辨清是大小青黄,一般蛐蛐不屑下手,但只要起虫,出土必然足码大家伙。      好虫都现在鲁家大院,去年黄村的黄九郎四斟八点一条乌背青麻头,被北平虫家二百大洋收购了,二百大洋,白花花的袁大头,沉甸甸晃人眼花,一头好耕牛也就这价码,做梦沈四都想有头牛,村西白老头家三丫头聘金就这价,没头键子牛来换,谁都别想动他闺女。      沈四守侯一周,这片田藏在半山坳,是片野高粱田,无人梳理,几株又短又矮野高梁稀稀拉拉杂乱歪着。沈四去年在这起过虫,虫势旺,出土近三百条,全二斟八九以上大家伙,虫色又正,刚上翠屏虫市,马上被俩济南虫贩瞅上,没费周折,粗验了二三条,被提溜干净。      今年九月初才来这片田,这里地势背阳,抓虫谚语有道:向阳伏,背阳秋。背阳地虫出土晚,底板干,是出将军的料子。      异常安静,老大片地,没声虫鸣。四处看看,地还平整,没被人抢先光顾迹象,翻翻脚下土苛,几只肥大三尾惊惶蹦出,四处乱窜。沈四猛想及幼年听老辈闲扯提及,百秋一遇虫王现世,周围三里所有二尾闻风而避,莫非撞上虫王现真身,沈四心被抽了一下,钻髓的慌张。      守到第三天,候到第一声鸣叫,之前沈四几乎放弃。那是白露前三日,捕虫行话云“白露三朝出将军”,三秋将才出土往往就在这三天。子夜刚过,等得麻木的沈四突然听到不远飘传来声鸣叫,不算响亮,但透着沉稳有力。最初沈四以为是妄觉,这几天风声鹤唳都会被误作蛐蛐叫,半时辰后又是一声验证了事实,沈四一激灵,身体里的气快速被抽走,象个漏气皮球,人立时便虚脱了。      它叫得极少,还短促得紧,一两声后曳然而顿,似乎察觉周边有人存在,故而在小心周旋,沈四神经时刻弓弦样绷紧,每次疲倦到至点,一声清呤又换得神清目爽。      今天九月初八,节令上叫白露,捕虫季节的最后一晚。露水一出,蟋蟀牙齿就酥软了,再厉害的出土也是废物。      天偷偷变凉爽了,夕阳还留恋在天之一角,沈四准备完装备,推开自家木门。门外撬子手们正从翠屏三三俩俩往家回,余辉印在每张得意非凡的脸上,哼着小调,手拎刚酤的烧酒,酒水荡漾瓷罐里,香味直窜沈四鼻子。      再细检一遍该带的家伙,油灯、虫网、竹筒、撬棒、细蔑片一样没拉,他狠狠拍上门闩,门很响亮回应一声,他昂首向天吼了声,然后大步走出村子,背后一片火烧了的云镶着金色边框在山腰浮悬。      高粱地西南,垒起两堆卵石,沈四留的记号,上次就这附近听到它叫。沈四耐心缩小着包围圈,一天天接近,他预感蛐蛐兴许在某个旮旯偷窥自己。沈四蹑足走动,刻意避开石块,垂倒的秆子,怕些须声响使它受惊逃逸,连呼吸也凝住着吐纳,很慢很慢的呼吸,使沈四胸膛有块石头沉沉压住。      过子时,才真正黑了天,沈四有点焦嘈,耐心被时间慢慢撩动,这是最后一晚,成败全在几个时辰,有时他会想,不如就地翻,半宿时间,兴许运气好,也能把他搞出来。哧的一声他划亮洋火,虚弱的弧光在冗重黑色里挣扎,立刻被风吹熄。沈四忿然将焦头火柴棒扔地上,没任何声响,手臂脆生着疼,差点搞脱臼。 就此时,那蛐蛐低沉叫了声,带着些嘲讽味道,声音微有些颤,不仔细辩根本发觉不出。经验告诉沈四,这是它想要贴铃了,用鸣声招引附近三尾,沈四起了精神,默默念叨。兄弟咱们慢慢熬,看谁熬得过今宵。      冷静对峙,时间擦着身子顺着呼吸在缓缓踱步,还不时扭回身子,悠闲看看沈四,原先那种焦躁再次冒出来,渲染沈四心情。他垂头盯着前方土地,眼神象根铁钉直棱棱插到深处,挖开厚实的土壤,土层下迷宫纵横,绵延蜿蜒,没有尽头。      沈四一凛,从妄想中被激醒,抹抹手背,发现真有些微湿,起霜了,念头刚窜个头,沈四吓得几乎蹦起来,心砰砰猛烈撞着,胸口一阵剧痛,定下神来,才发现是在下雨。      开始时雨滴若有若无,漂漂渺渺筛在地上、高粱叶子上还有沈四身上,只一会,便倾倒下来,拌着风势,将高粱砸得前俯后仰,干涸土地贪婪吮吸着雨水,因日照而龟裂的痕快速泯合,象溃疡的伤口,有些白色泡沫从土地深里泛出,一个夏天留下的痕迹瞬时被洗刷干净。      雨丝毫没停止的架势,沈四知道这天气,蛐蛐不可能鸣叫。大水谁都不好受,他或者是它,他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它定然也从藏身洞穴中仓皇出逃,试图避开漫起的水,拖拽粘着水珠的腿寻觅处可藏身的石块,或者垂落在地的枯叶子。      沈四抹抹眼睑上的雨水,雨将睫毛浸得沉重,倒垂着扎进眼睛,又痒又痛,难受得极。      沈四忿忿骂声娘,雨声轻易淹没了他的声音,沈四找了株最茂盛的高粱,躲在下面抖抖缩缩从内衣里掏出洋火,发现火柴盒子被浸湿了,弓腰用背部挡住雨点,从里挑拣出稍见干燥的几根,捻成一团尽力划下,先见缕青烟在风里飘逝,接着火光奇迹般闪出来,他点亮带来的油灯,拢上玻璃罩,隔着玻璃亦感觉熹微温暖。      在泥泞泥地上行走,沈四不用在意惊动蛐蛐,泥水汲汲在脚下放肆呻呤,水围着他四处散开,每踏步就留下个泥脚模。      等着无济于事,只有碰运气,可以藏身的地方沈四到处都翻,石头下、落叶下、高粱秆子下,凭着油灯发出的羸弱光亮,希望随着灯光闪烁。开始还是有序,慢慢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发泄,泥土夹带着雨水在沈四手下翻飞,越来越猛烈,四处飞扬,溅满他脸上身上,又被雨水不断冲刷,流下班驳痕迹。      一个黝黑影子窜过,他也随之凝固,定格漫长一秒钟,然后扑向前方,右手捕虫网顺势向前套去,网下是只硕大蛐蛐,因挣扎窜跳将蔑竹编制的虫网震得乱颤。沈四勉强按捺狂喜,看了又看发现是只三尾,他颓废跌坐泥水里,虫网被碰翻那只三尾爬出来,从沈四眼前爬过,沈四亦盲随着三尾爬行而眼光移动,木讷的渺无生机。      那只三尾被泥水粘住条大腿,拖沓着艰难行走,沈四心情何尝不是如此。前面横段枯萎高粱叶,它挪到那处,象溺水者偶然抓到稻草,幸福的伸直身体,另一条大腿搦身上的泥巴,动作笨拙引得沈四失声而笑,他很快在那只三尾身上找到自己影子,于是更颓废的沮丧接踵而至。而此时奇迹降临,一只强壮漂亮的蛐蛐,雨水沐浴使它显得格外鲜艳,它从叶子另一面爬过来,也躲在那片叶子下面,正用牙齿撸着长须,剔完水珠,钢鞭样的须笔直挺往空中,向四处扫描。沈四仔细看着,应该是它,是只二尾的,不算大,但透精干,他抬手放自己嘴边,用力咬了口,疼痛刺激了他,他再次窜起身子,用力向下罩住,捕虫罩陷在泥水里,也将蛐蛐笼在下面。      沈四躺倒在高粱田上,没丝毫力量支撑起太沉重的躯干,他想要睡眠,就在泥水地上,泥水象层流动纱巾包裹住他,有点温暖入体。      (二)      处在鲁家大院虫市,沈四遄遄不安,觉得自己是误闯进海水缸中的淡水鱼,咸呛得难受,刚一会,他就想恋起翠屏虫市,翠屏比这闹多了,所有撬子手齐声吆喝,站直身体叉着腰,为的让收虫人听见,蛐蛐也人来疯叫特别欢,和着人声一浪浪叠起来。鲁家大院大部分人一声不吭,老实坐马扎上,只见几个老牌守更的相互寒暄,聊些蛐蛐典故或些别的事,新人面带阿谀围一旁听,逮着机会插上句口,据说这些老手都是懂虫的,一眼就看出虫好坏,所以收虫人喜欢收他们手上的蛐蛐,价钱也高。见有收虫玩家走过,这些老手便主动招呼,好象和任何人都熟,沈四萎缩在集市不起眼一个角落,身边是邻村的老五,老五身前堆大片瓦盆,一色青土雕龙,阳光斜照下骄傲泛层青晕,沈四偷瞥那堆瓦盆,又怕别人也看他,马上收回眼神,将自己跟前破瓦盆向脚下又推进些。      最早路过看沈四蛐蛐的,是个年轻人,集市上尊称为小韩爷,北平最出名玩家杜二的关门弟子,不过二十来岁,自小跟杜二爷出来闯虫市,眼光已经相当高了。      小韩爷听有人招呼名字,扭头看到老五咧嘴冲自己笑,不记得以前见过这一号。老五见脸色知道对面不记得自己,赶忙又解释道:“杜二爷今年怎么老不见,前年蒙他老人家青眼,还收我条青项淡黄。”小韩爷哼了声,晃到老五面前,随手揭开盆盖往里瞧瞧,摇摇头:“这色儿不正。”老五接手过来掩好盆盖,对小韩爷说:“这些玩意都唬初跑码头的雏,好东西让他们看也糟蹋,你上眼看这盆如何。”老五从身后不知什么地方又掏出个蛐蛐盆递给小韩爷,嘴也没显下“整一色的正青白牙,您给断断。”小韩爷矜持地接过手,在阳光下眩眩:“皮色挺不错,胚子也好。”老五不住点头,“但是底象是嫩了,秋分后未必泛出,泛杂了整皮一色就废了。”老五脸挂不住,窘迫看着小韩爷,尴尬的似笑非笑,收虫看虫之间有暗规矩,一般说好不说坏,看到不入眼处,把盆放下就到意思,卖虫知道对方看出门道也不纠缠,很少有象小韩爷这样直接说破的。沈四不明白内中机关,看了好久觉得老五面色好玩就笑了,老五回头狠狠瞅他一眼,沈四明白自己笑差了,孩子那样垂下头。      小韩爷信步走到沈四前面,老五撂下自己摊位,跟着过来。“小子,让小韩爷看看你玩意。有好东西也太阳底下漏漏,别象孵小鸡仔那样捂着。”老五纯心想撒气,对沈四这样说。沈四傻不楞几将破瓦盆捧给小韩爷,老五凑脸也向盆里瞧,沈四的蛐蛐并没见特别,无论头项还是后档,就六爪还算出色,一色紫狨皮色,在暗黑盆里显得特别浓黑。小韩爷手掌倾斜着晃了半圈,先是离着老远的瞄,然后凑近些看,最后将脑袋贴近盆端上下打量,来回反复四五次,合上盆盖,询问沈四:“这蛐蛐什么价码。”      沈四楞了,袖口使劲抹把油汗,一咬牙吐出两个字“二百。”“什么。再说一遍。”小韩爷问,老五在旁接口:“他说两百,小子想钱想疯了,金蛐蛐!要两百袁大头。”      沈四这下算定住神,故意郎声说:“二百个大头,少个铜板都不卖。”声音传到周边玩家和卖家耳里,所有目光聚焦到这其貌不扬的新人身体上,有十几个人干脆就围过来。      在北京平玩虫道上谢三爷算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前年黄九那条乌背青麻头就是他出二百大头收购的。谢三也确眼毒,这只蛐蛐虽色面纯正,但笼形平平,一般玩家轻易不会收这样胚子虫,这种胚子出了是将军,不出就是窝囊废,两百大洋全成水漂,连声响都听不到。在谢三之前看过那条乌背青麻的少说十数位,都没能成交,偏谢三一见就相中了,没丝毫犹豫,一口报出两百大洋的天价,差点没把黄九给吓晕过去。      谢三有独到眼光,去年他就赌那蛐蛐一副牙,那虫生得白底芝麻牙,牙根漆黑牙尖四方,象古谱提过的骷髅牙,据传骷髅牙骨质实心,合钳一般蛐蛐立马就废,除了传说中的乌金牙,这牙就是极品。谢三确没走眼,这只青麻头上斗场就三连胜,从开盘到结栅都轻口重出,一口过门,从未合过一钳。利是少不了的,每场彩金都不止二百大洋,关键是名,谢三的名一下就在京城响亮起来,大家称呼谢三时都不忘在后面加个爷字。      沈四报出价码时,谢三爷恰在附近,正捧条浅路的红牙紫在看。耳风刮到心思动了一下,没随大伙一起去看,还是仔细先端量手头那条红牙紫,不紧不慢和滩主说道,耳朵一直盯着沈四那里。      “蛐蛐不错,就肉身粗了,经不起盘打。”谢三说。      摊主马上答口:“三爷您行家,俗话说紫不厌粗,这又不是藤花紫一路玩意。可说毛病也可说不是,全看后天调养。您要真看上我这玩意,随便报个价码,谁不知道谢三爷童叟无欺美誉,您说什么价就什么价。”      “好,就按你说的价码定了,完市后给我送客栈去。我再别处逛逛。”说话间谢三直奔着沈四这儿而来。      小韩爷被沈四开价说得一楞,想要还个价码,转眼四周聚拢看热闹的,年轻人锐气一起来,反而羞于还价,但这价码确高得离谱,两百个大洋,上品虫可收个五六十条。钱还小事,如果大价码收到次货,师父那里不好交代,圈子里名声也臭了。道上就讲究个名声,这好名声难得,坏名声传起来却朝发夕至容易得紧。      小韩爷鬓角隐隐渗汗,被谢三看得真切,谢三禁不住稀微快感。虽说这几年道上也闯些名望,但和杜二这样的老江湖相较犹如荧火日晖之别,老家伙们都不大瞧得上他这类无门无派的后起者,谢三听说有次杜二爷和朋友论及京城新起的玩家,当提到自己时,杜二爷只冷冷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佛爷还在那年,杜二爷就在道上闯出名头。眼力尚是小道,那手芡草尤是一绝,落下风的蛐蛐眼瞧将就退夹败走,让他指尖那根草轻轻撩拨,象抽足烟土的瘾君子,比初入栅时还精神,回首就是回马枪,往往就卧马回身反败为胜,这手上的硬家伙是不外传的压箱底绝技,连跟他三十年的大徒弟都没学会。谢三少年时在场子里看过老玩家玩草,抹上菜油的筷子上搁颗溜园黄豆,凭着手里一根草上下左右的拨,捻,挑,撇,那黄豆只在筷子上盘旋就掉不下来。谢三当时就惊诧不已,歆慕的了不得,回家偷偷练好几年,手底工夫多少有些,但和杜二爷这样的老玩家还不能并论。      谢三轻声向围成一圈的人们拱手:“各位,借道,让我也瞅瞅。”      人群自动闪开缝隙,让谢三走到里面。小韩还没发现谢三,直到谢三拍他肩头,才发现已在自己身旁立着。      “小韩爷,看上什么好玩意了,借光让我也瞧上眼行不?”谢三永远慢条斯理,很有荣辱不惊大将风度。      “也不算什么好玩意,就是瞅着有点模子,还不知日后出不出将。三爷眼光准,看看值不值价码。”小韩让过谢三,将盆推到他面前。      谢三接过手来,粗粗瞄一眼,夸张的拇指一翘,赞声道:“不愧二爷高足,韩爷眼力真不弱,这蛐蛐皂衣朝靴,身上隐层雾气,披袍轩甲将军打扮,内在底气明摆在那,应是谱传乌云罩雪,等秋分到斗丝一显,至少是个将军品性,闹不好又是立盆底的了虫。我看两百大头还委屈着,旁人眼里的小砌虫,落咱们这些玩虫跟前可是无价宝物,至少也值这个数。” 谢三伸出一个巴掌,把五根手指都摊开,对着沈四晃了又晃。      人群哗然,沈四眼亮得光可鉴人。小韩爷更窘了,势成骑虎进退均也不是,迟疑间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师傅杜二爷在不远处,长吁口气总算是找到靠山,忙让旁边人去请一下师傅。      杜二爷保养得好,怎么看也不象在长期闯江湖,倒象养尊处优有钱人家老爷,手里揉对玛瑙球发出清脆敲击,在集市里龌龊人群中更显卓而不群。走近人堆不用发声,人们自动散开让出很大条通道,所有人自觉保持距离,让他舒服站着。谢三是唯一没挪动的,等杜二爷将近才微躬身子,抱拳行礼:“杜老来了,大伙有幸能听二爷品论蛐蛐,一辈子难遇的好事,真是福分。”      “三爷别太过谦,这些年可没我们老家伙玩的份了,全是三爷这样少壮派的天下。”杜二爷接过蛐蛐盆:“我见识见识三爷相中的五百大头才能换的好蛐蛐。”      小韩不知从哪找把高椅子,恭顺塞杜二爷身下。杜二爷拢拢长袍前幅,坐下身体看沈四蛐蛐,眼神只停留片刻,就合上盆盖,嘴里清晰吐出两字:“废虫。”      又是一阵喧哗骚动,比前一番声响更大,沈四几乎脱口惊叫,兀的心一沉。      谢三爷笑得很贼的向杜二爷掬手道:“讨教。”      “蛐蛐这玩意讲究的是不得破相,这虫星门下有线垂,俗称流鼻涕,看着凶悍,上场子遇上真正凶头却不堪一击,这就是所谓败象。俗话说百败有一得可取,百得有一败可弃。这蛐蛐百样都好,就星门生败了,所以说就是废物而已。”杜二爷自言自语说上一通,话音收毕抬眼看谢三,就又自顾自揉起手里玛瑙球。      人群频频点头,沈四沮丧看自己的蛐蛐,刚还拣到手个金元宝,兑换时却被朝奉告知不过是块黄铜,这样落差让他缓不上气。这时他听到谢三爷大声说:“杜二爷既说是废物,这玩意也就没人愿意收了,谁还能怀疑二爷眼光不成。”谢三好象无意而论,但沈四觉得每个字都特意对着自己,抬头向谢三那望去,谢三爷眼神也向这扫过。      “我和你斗蛐蛐。”沈四不知哪来勇气,大声对杜二爷嚷嚷。所有人楞了片刻,然后笑声不绝,其间有谢三爷在说话:“二爷何等人物,怎会和你个逮蛐蛐的计较,谁还胆敢怀疑二爷眼力不成。”      沈四咯咯咬啮着牙齿,从他嘴里那几个字个接着一个往外面蹦:“我要和你斗蛐蛐,有胆就和我的蛐蛐斗。”      谢三在旁瞪沈四一眼,厉声叱道:“杜二爷是京城挑着大拇指的行家,想当年二爷闯上海码头,凭手里根芡草,盆里条白紫变色虫王,横扫上海滩各大坛子,一天连败上将七条,那是过五关斩六将,恁大上海滩多少行家里手就没个敢应战,那时节杜二爷又怕过谁,又岂会和你这土包子计较短长。”回头看眼小韩又问:“小韩爷你看是不是这理。”      小韩脸上飞红,脱口而出:“家师当然不会土包子计较,就他手里那破玩意,我师傅怎会正眼瞧,前几日家师得条正品玉额朱砂紫,才是百秋难遇真虫王。”话说到此,被杜二瞪一眼,话语马上打住,知道自己又多话了。      “吆,恭喜啊,杜二爷!朱砂紫是正色名虫,玉额子是异种佳品,两者聚一个蛐蛐身上,真前所未闻。谢三这斗胆代大伙求个情,二爷不管怎么受累,也得将您那宝物漏漏让大伙一起开个眼。最好拿这小子的蛐蛐祭旗,一来为您那虫王开毛钳,树树虫王威名。二来也让大伙长个眼识,知道真正好虫什么样的。三来也让这小子彻底死心,别以为咱京城来的爷欺负乡下人。”      四周人见有热闹看,无不齐声叫好,齐整盯着杜二爷。杜二爷不紧不慢回答谢三:“三爷说笑,那蛐蛐才出土,牙口还嫩,含一泡水呢,这开口岂不坏了玩意,您也京城玩蛐蛐里手,这点小道理还需我给您点透,等牙口老结实了,一定揣着到场子里侯您的大驾。”      谢三笑笑回答:“您老不是给我下战书吧?做晚辈怎么感接,这是给我脸上在飞金。出土蛐蛐牙口嫩这理我也略知一二,但瞅情况而易,您这是什么蛐蛐,正品虫王。他这玩意是您定下的废物,一废物遇上虫王肯定得闻声而避,怎么也伤不得虫王牙口。换句话说,如果真能在您老虫王手下走三两个来回,蛐蛐也就不是废物,难道您老还能走眼时候不成,打死我也不能信。”      杜二爷无言可对,挥手让小韩去客栈将新得的那个蛐蛐请来。小韩应承了扭头就走,没几步又被杜二爷唤住:“等等,去时候一并将我那根老草带过来,在我包裹底下藏着,那个嵌珊瑚的盒子。”      小韩年轻手脚麻利,不多会脚步声腾腾作响,去时空手回来多个宋代的苏州陆墓御窑出品的直筒天落盖古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再好的上品蛐蛐也要好盆供养着,佳品蛐蛐盆选取细腻碱质少的上好细土在火窑慢慢的煨出来,出窑一堆盆里,火气太旺先舍了,火气太弱的又不选,一窑也就得十来个,然后放进荷花池泡三年,缓缓去了窑里带出的土气,这样的盆里透气不闷天然有股荷叶清凉,能按住好蛐蛐的斗性。      大凡上品蛐蛐和人一样自负得很,偏生这蛐蛐又好勇斗恨的主,天性暴桀,几日不上战场便焦躁不安,不留神就毛了爪花,成了无足废物。      杜二爷这只蛐蛐盆,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是南宋年间陆镇宋菜官的作品,当年为贾似道的半闲堂定做,后来贾家势败才流落民间,得到的人无不当作珍品供着。未睹那蛐蛐,光蛐蛐盆也足让在场人等窒息,不由得暗地先喝声采。      (三)      斗栅隔开对峙的敌手,左侧玉额朱砂紫,这蛐蛐天生好品相,头尖出角,星门突出,六足粗壮,两根赤龙长须向四周缓缓扫着,虽还端立未动,一股杀气已然溢出斗栅。此虫一色深茄皮色,项背铺满朱砂,身形一闪,一片红色耀得目眩,最妙星门眉毛间团团一滩白色雾翳,平日黯淡无采也是平常,一入斗栅却泛层华彩,透出和阗美玉般润脂。杜二爷随便从小韩手中接过草,手腕轻抖向朱砂紫须上浮去,那蛐蛐顿时撇开水须,露出付挂黑线块紫红牙,开钳间牙飞一线,开合如快剪飞镰,正是最上佳钳型。      谢三心里暗忖,幸好老家伙沉不住气,将这蛐蛐露眼,若被他回去调养几日,养足笼形,今年斗场就是此虫天下,好在虫体尚嫩,如果经过番恶斗,不残也元气大损,再调养得体还是落下隐患,便成不了大气候,想到这关节禁不住得意挂在脸上,猛想起杜二就在对面,敛了笑容,屏息静心来看沈四的蛐蛐。      沈四的蛐蛐入斗栅却是副死气腾腾摸样,低头垂尾落魄潦倒。谢三心一凛,寻思莫非自己竟看差了,确如谢三所论废物不成。屈颈张眼再看,愈加拿不准,这乌云罩雪一路虫原就显而不露,任大行家早秋也易走眼。      “起草吧。”旁边人催促沈四,沈四向谢三求助,谢三袖口掏出竹筒拧开盖子,从里倒出枝黑鼠须草递给沈四。沈四颤畏畏接过,对自己蛐蛐一牵草,那蛐蛐扭头回避,引来一阵晒笑。      谢三对着沈四笑道:“不如我替你揽一草。”沈四忙不迭将草传给谢三,象将烫手山芋扔给别人。      谢三甩手,对蛐蛐两肋各牵一下,然后重重对着马门一牵。蛐蛐似被激怒,对着草须就一口,是副短小的黑荞麦牙,暗淡无光,四周的人又起阵晒笑。谢三却如释重负,这回他心有底气,看杜二爷的眼神也正了,杜二爷脸上凝成层霜,自己心里稳瓶更拿捏准十分。      杜二爷让小韩给他换草。小韩顺从的拿出镶嵌珊瑚的彤色长盒子,一扭搭锁,清脆机簧撞击,那盒盖自动翻开,漏出根足斤野山人参。大家正诧异间,杜二爷掰开那参,参肚子里藏根芡草,原来这芡草长期在参里捂着,用参气培养它,非上大阵仗时不取出来。      谢三是听过老辈人提及过,杜二爷家传有根百年老草,用七种草药熬得,人称九死还魂草,当年杜二爷闯上海码头曾动用此草,全凭此草给他蛐蛐蓄力,才一天内连败上将七条。蛐蛐再落下风,只需不死,此草一牵死灰也能复燃,有此宝护身上场自是有胜无败,平日里杜二爷极为珍视,近十年未动用,不想今日在这里现身。      谢三想:“老家伙要面子,将压箱底货也亮出来。看来这场恶战免不了。”      九死还魂草手中一执,杜二爷立时换个人,旁人望去至少年轻十年。他对朱砂紫牵草,从头到尾自肋及腰,只尽力撩拨,却不让蛐蛐近门,那草在杜二手里渐渐和手指化为一体,也不象在芡草,却象画师泼墨山水,人已入了其境。草撩拨下的蛐蛐初时焦躁,继转愤怒,最后竟然狂态尽出癫狂无比,就在蛐蛐将崩溃前一刹那,杜二爷手势一沉草尖往马门上一领,那蛐蛐顿时杀气毕显,浑身朱砂粒涌上血色,将斗栅印成一片红霞。      闸一开,朱砂紫疯狂扑向沈四的蛐蛐,三个平口交夹,接一记黄犬掐鸡将沈四蛐蛐摁倒斗栅角落。沈四的蛐蛐被压得绻成一团,挣扎想退出口,却被夹住单钳,怎么松不了夹,六腿一阵扑腾,才勉强逃脱,退在一旁虫腹不住喘息,疲态显露。      玉额朱砂紫占到上风,意气奋发,当下斗栅中央起翅鸣叫,声响中带锵锵金属碰撞的尖锐音,两根赤龙长须不断往四周扫描,赳赳作寻斗状。      杜二爷手指一粘,指间粘着九死还魂草向朱砂紫点去。谢三心中一紧,寻思杜二必然倚仗上风,点记冲锋草,引朱砂紫追击沈四蛐蛐。此刻朱砂紫斗志旺盛,而沈四蛐蛐刚吃重口,懵懂间若被顺势一冲,到是难以对付。      神思间,杜二爷草尖领到朱砂紫尾尖,那朱砂紫被逗引着回头,和沈四蛐蛐已然隔开。谢三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暗想,幸亏这老头顾身份,否则这关真不好过。      中间人落闸将两蛐蛐再次隔开,让沈四下风补草。沈四一迟疑,谢三抢先持起黑鼠须草对蛐蛐芡开。杜二爷向栅里一看,见谢三草芡得极猛,每一下都铆足劲,偏偏沈四的蛐蛐也性凶顽,刚受重口却无怯意,顶着鼠须草迎上便数口重啮,斗性比刚落栅时浓上数倍,正入佳境,谢三手略缓,草被蛐蛐一口咬个正着,碴一声竟然齐根折断。      谢三笑骂声:“畜生好厉害的牙。”换枝黄狼须草,继续逗引蛐蛐。      杜二爷想:“谢三是个天生赌徒,一般蛐蛐落下风,草法上必然先轻草点引,待蛐蛐缓了劲来,再渐渐下重草吊性。这家伙恁得大胆,一开始就下狠草,就这份胆识就非一般虫家可拟的了。可惜这路芡草法,只入霸道却违了王道,就如《贤首楞枷经》里所述“譬如迷人,于一聚落,惑南为北。”背离正途终难成大家。”      谢三又芡路草,见那蛐蛐的性越来越足,气也缓得差不多了,才停草,向中间人示意起闸开斗。      玉额朱砂紫憋了好久,见沈四蛐蛐现身,蹂身扑将上去,欲故技重施,凭着快口飞钳,再给对手个闪电快击。杜二爷知道不妙,朱砂紫第一口胜过于轻易,有了骄意,脚下步伐也虚浮,外行看来气势逼人,其实却露了老大破绽。      两虫接口,朱砂紫落口快,先行下手,夹住沈四蛐蛐左边单钳,刚欲发力,沈四那蛐蛐六足摊开,爪花牢牢勾住斗栅下铺底的黄草纸,朱砂紫急切掀他不动,有些慌神,口略微些松,沈四的蛐蛐合钳喀嚓作声,一记喷夹将朱砂紫弹出老远,直摔到斗栅对面,撞上斗栅才落下,水须翘了,左边赤龙长须也折了一截,刚才那股骄横劲头飞去黄泉碧落,半天没有回过劲。      好厉害重口,看似毫不发力,内劲大得骇人,正是轻口重出斗法,看来这不起眼的小黑牙真是传说中的乌钢牙。杜二爷暗暗念叨,心生怯意,仔细打量沈四那蛐蛐星门处,有条细线作流鼻涕的破败相,但连绵接到牙根旁黑门槛上,莫不是谱传金线吊葫芦,心里存下念头,原先千般不好化作万般佳处。      所有人屏吸等待!任谁都看出刚才两回合不过揭开大战帷幕,不能预料结局胜败,却预知其后惨烈。缓少刻,朱砂紫恢复生机,杜二爷待到它从一直欹着的斗栅边动身,才柔柔下草,手法添犊般温柔,仅丝须轻拂,朱砂紫有些依恋绕着杜二爷的草盘旋,汲取其间脉脉温情。草在杜二爷手中变成和朱砂紫的沟通工具,赋着灵性,只是长而绵连的草法,和谢三疾风般芡草完全不同,但朱砂紫却似从中悟出许多,饮清水而有醉意,禅是如此,这草法亦有道涵在内。      又是朱砂紫主动迎上去,但这次和前两次又有不同,步伐虚实相间,行动飘渺无形,似左实右,欲进反退。      杜二点头,脸上浮现赞许神态。这朱砂紫确是智将,竟彻悟了自己草里赋与的教诲。朱砂紫围绕沈四的蛐蛐周旋,不进正门一步,小心保持间距。任对手如何张钳邀斗,也不上前交一口,只瞅着偏门游走,伺机攻击对手六足和两肋,如见对手回头也不恋战,主动退却一边。两只蛐蛐就这样纠缠,十分钟,十五分钟,未交一口。一旁观战者啧啧称奇,看几十年蛐蛐相斗,什么惨局都遇上过,今天的斗法却素未听闻。      盘绕时间一久,高下就判出来。同属出土未久,朱砂紫便宜在先被杜二爷调养数日,底气殷足几分,再加上九死回魂草续力,渐渐占住上风。趁沈四的蛐蛐转身慢,歘闪间窜上瞄着右侧腰鼓爪就下一口,沈四的蛐蛐闪避未及,等勉强转身过来,朱砂紫一击即退,远远避到另一侧去,起翅鸣叫全是上风姿态。      黄色粗草纸上水迹斑斓,蛐蛐这类鸣虫成于土中,却是水凝成的。沈四的蛐蛐被朱砂紫这记偷袭,折了右侧腰鼓爪,白色血水溅满斗栅,想追上朱砂紫复仇,伤了的右爪偏被血水粘在草纸上,试过几次就是脱不得身。那蛐蛐绻身一团,将头颅探到身体下侧,一发力将连躯体的伤腿生生咬断,血水立从断肢处涌出,顺着他寻斗的身体前行流下蜿蜒一线痕迹。      有人一旁嗟叹,“奶奶的,哪是斗蛐蛐啊,分明盘肠大战!”周遭人瞪了说话人一眼,他知道自己感慨得不合时宜,闭了口继续看两蛐蛐交斗。      沈四的蛐蛐带着伤痕向对手靠近,凝结在空气中的斗志逼得观战者亦不得不喘息连连,黄色草纸上历历遍是战役余劫,死亡气息默默充盈斗栅,不久便借着空气向栅外泛觞。朱砂紫似被对手所撼,只一味向后退,全没有占上风的摸样。      悔意渐萌杜二爷心中,两只百秋难寻名将!惜乎都还未上真正斗场,今番便就折在这里,虽说历来名将如同红颜,不许人间得见白头,但这两个却少年夭折,尚未得建业获得冠冕,确是惜了。这念头只一闪回,看到谢三发狠瞪住斗栅,顿醒这场乃生死之局,极是脱神不得,定念将外欲全摈弃了,收束发散的心思。再看自己的蛐蛐,虽偷袭得手,气势反转弱了,不由心生奇怪,用芡草顺朱砂紫身体自头至尾抚过,朱砂紫向旁一闪竟作退却状,疑惑更添了些,迎合阳光将手中丝草举起,发现到草尖上也凝着粒水珠,是蛐蛐血迹。沉下头,瞧得真切朱砂紫颈皮上裂了一小块,正向外渗血水,想是刚才争斗间被对手牙尖带到。      项是蛐蛐发力所在,后档六足蓄足力量全凭这里转承到牙端。通常相虫者最重视蛐蛐头型,需凑齐“高尖老明”四字才能入选,一般浅头不宜入栅,但淡青一路虫品却有浅头淡青这号将军品相,所以头形欠缺尚可补救,但项却马虎不得的,皮薄,项紧,脱项,绣肩,蟹眼均是要弃,光形状生好了,项上缺砂无毛又是弃物,以上全配契合又要和蛐蛐身体颜色再配,青虫陪正青项,黄虫配火盆底项,每种色路唯有一两种项色可配,稍有差迟便又不选,所以品论蛐蛐有欠头将军无欠项将军一说,项破发力时则血流不止,纵斗性再强牙力再猛也是枉然。      换旁人见蛐蛐项皮破了,只有自认倒霉认输了事。杜二爷有九死还魂的宝草在身却还不惧,但见杜二爷用细长指甲从还魂草丝里拨出一缕,碾下最长的一丝横接于草尖上,来回几次轻轻在朱砂紫伤口上点染,等伤口血水出得见少了,手微抖开来,接草尖上的断草垂直落下,正嵌合伤口,这草本是草药练就,止血正是上佳,只停片刻,那蛐蛐伤口全收合了。      伤口稍好朱砂紫立刻鸣叫,一扫先前颓废,身上朱砂色泛成通红,浑不似紫色路蛐蛐了,却是射弓红这类色相。蛐蛐体色在秋分后变色,是为秋分定色,不变就属底气欠缺的废物。这朱砂紫此番遭遇大敌,逢上受伤将底气提前泄露,恰巧又得杜二爷药草医治,几番逆合,却在斗场上变色现出真身,一只龙鳞泛甲的上品名将。      朱砂紫维持先前战法,仗后劲十足身子灵活,环着沈四的蛐蛐游走。沈四的蛐蛐虽凶悍,毕竟负着重伤,动作速率见缓,眼下虽无大碍,时间久长必为朱砂紫所乘,是个有败无胜的死局。      沈四心急似燎,几次发话要中止斗局,但他人卑位轻,虽是虫主却没人理会,只得连连向谢三爷拱手,谢三爷只管着垂头重草为蛐蛐鼓劲催斗。又绕了好久,朱砂紫出击机会愈加多了,几次都险些儿得手,沈四的蛐蛐累得肚裆不断收缩,连大腿都渐发直,眼看要翘飞机,蛐蛐大腿抽筋俗称翘飞机,乃是蛐蛐苦斗脱力的表现。      缠斗中,沈四的蛐蛐身形一滞,象被什么阻拌了下,把左前跑爪漏给了朱砂紫,朱砂紫盯着牢牢的,见机会又上前来,一口咬住对手前爪,卡一声,废了对手前足。正欲全身而退,发现这次被沈四的蛐蛐预先封住自己退路,竟然故意侯那里等自己退回。      杜二爷一声惊叹:“不曾想这蛐蛐也会用苦肉计,可惜,可叹!”沈四的蛐蛐终于咬住对手的牙,双方都无退路,只凭实力互角,倒是讨不得半点巧。四牙胶合,先是双方后足撑起,在空中接了拱桥型状,凝了好久不见退让,支撑不住双双落下,结成个绣球,还是缠斗一处,用尽各种斗夹,好久仍然未见高下,倒把观战者闹得是跌宕起伏,看又不忍,不看又是不甘,却是两难了。      僵持大约十五分钟,沈四蛐蛐牙上优势显示出来,朱砂紫的块紫红牙也算上品好牙,和乌钢牙比较自有云泥之别。初时尚还可周旋,时间久便显出不济,似要被对手牙齿给嚼烂,一心想如何退夹,自己下盘却先虚了。 沈四的蛐蛐抓住机合,猛发力,将朱砂紫六足腾空,霸王举鼎之态凌空拔了起来,钳着对手,缓缓在斗栅内转上半圈,一个背包夹将朱砂紫从自己身后遥遥扔出去。      朱砂紫知道不妙,想到挣脱可惜六足尽落虚处,借不到外力,这蛐蛐也恁的凶顽,发狠咬住沈四蛐蛐牙齿任窒痛也不松半口,随着对手发力,自己亦然向对手发力方向蹬腿纵跳,正配合上沈四的蛐蛐发力后甩,借力一拔,沈四的蛐蛐也被带着一同飞出斗栅。      两只蛐蛐在半空中依旧双牙相抵,化出道优雅弧度落在斗栅外的泥土地上,惊起须微烟尘,烟尘落定却见两者斗口分开,相互对峙样子都已狼狈不堪。朱砂紫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大量血水从项皮滑落,沿身体滴在地上,被泥土一滚,结成个个小泥球,马门也烂了,右齿别在外面,不留心看作镶嵌只獠牙。沈四那蛐蛐也好不到那里去,缺腿断肢且不去提,头上长须连着须珠不知何时去了,成了盲虫一条。      整个虫市一片静寥。      似是灵犀可通,两只蛐蛐同时起翅鸣叫,声音叠在一处,如燕赵之士,慷然而啸,高潮处间有金戈铁马,放疆驰骋,偏让人念起壮士投笔,慷慨赴戎的场面。全体观者都不禁一顿,听其鸣一扫平素累于生计的阴霾,接着便豪气顿生。      一波将息,一波又起。初轮鸣声尚有余音,两只蛐蛐第二轮鸣叫声又再发出,此番内涵大变,声调转为呢喃慢语,竟番惺惺相惜之意,犹如广陵绝响,脉脉不息,又如羊陆隔境,相互歆慕,和之前叫声另生一番境地。      紧跟着第三轮唱和再次响起,这次转而一派苍老悲凉的尖唳之声。如人之将死,其声也哀,偏偏含着失意江湖味道,又若易水风萧,满座白冠其间萧瑟秋意凛然,让人不忍卒之,一行众人竟全掩面。、      声音平息好久,大家才勉强偷看地上两只蛐蛐,发现他们交口一处,却是如千年的饿钟乳般沉默。好久一动不动,谁也不愿发声打搅他们,任着时间流逝。           那年秋天,沈四赚到十个大洋,谢三爷打赏的。谢三爷买下沈四蛐蛐的尸体,十个大洋收购只死蛐蛐,谁也没料到,有人说谢三爷傻,也有人说他厉害,效法燕昭黄金台延郭槐,以后谁有好虫还不专门给他留着。 沈四自那年后就再也不捉蛐蛐了,没有人知道什么原因,也没人过问。倒是有人说到好久没见 杜二爷来收虫,传说他封了盆,再也不碰这玩意,这传闻有点不可信,玩蛐蛐跟抽上大烟一样,是有瘾的,轻易戒不掉。小韩爷偶然能见,但变个人,谦逊有礼,见谁都客气得很,有人说杜二爷年轻时也这样,遇谁都客客气气。谢三爷来的时候,身后带着跟班,几个人围着他,随时有高椅子伺候。他也让人造样打了双玛瑙球,比杜二那副小上一圈,成色新,看着显更酲亮。      年末时候,白家闺女终于出阁,嫁给南边一个姓胡的商人。迎娶那天很大风雪,几十年没见这么猛的,姓胡的牵着牛前面走,后面大红绸缎妆着的花轿,孩子们在最后跟着闹,人人都那么兴奋。沈四闪在路边看了会,天有些冷他哆嗦几下,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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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知道爵爷会把促织老帖拿来……
  这是蜘蛛点的
      看了,是个好玩家。
  支持一下
  文字功底深厚        送你个专辑"《民歌红》龚玥-唤醒我们记忆深处流淌的优美旋律"      一起分享--http://www.vivilin.net/read.php?tid=5153&page=1&toread=1
  这个,哪位斑竹编辑一下?  网络盛会的。      红先。
  草,自己哥们的帖子居然给遗忘在乱草丛中了,韦芈莫要打我,我眼神不好,没戴老花镜,才看见你这篇。
  它叫得极少,还短促得紧,一两声后曳然而顿,似乎察觉周边有人存在,故而在小心周旋,沈四神经时刻弓弦样绷紧,每次疲倦到至点,一声清呤又换得神清目爽。  =========================================================    身临其境      
  嘿嘿,没关系  问蜘蛛好  谢小张加红脸  问跟贴的兄弟好
  欢迎光临舞文~
  哗哗哗~~~~
  能不能教我名字怎么念?(:日)
  收藏。  闲了狠狠看。    
  无计、醒计。  蜘蛛、清儿。  美男、作计。    嘿嘿~~~~~~玩笑咯~~~~~~~~~
      作者:谁认得这剑 回复日期: 13:30:28 
    能不能教我名字怎么念?:)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芈”读mi,三声。但读二声比较酷,萎靡~~~~~~所以,喜欢读“韦芈(二声)”      
  到底是高手啊.好文章!
  这篇真是好看
  对所谓的‘网络盛会’很不以为意,看了楼主的文章,方心下叹服!支持,顶!
  从沈四携虫进了鲁家大院,呵呵,被韦芈1牵住了神。  激动在两虫的三轮唱和中。  不知怎的,想起了刘正风和曲洋。  又不似风马牛。
  感觉不知为何跟叶圣陶的《粜米》神似。  看了个大概,貌似在那本书上看到过。
  写得太精彩了!中间斗蛐蛐那段丝毫不亚于武侠高手对决。    有处笔误:  谢三心一凛,寻思莫非自己竟看差了,确如谢三所论废物不成。    后一个谢三应改为杜二  :)
  果然是这篇啊。:)
  嘿嘿,被你猜中了  可见我这么多年虚度了  还是拿老帖混事
  作者:牛人殊 回复日期: 22:39:43 
    促织  ___________   对,没错。。。
  山东济阳好像养蛐蛐。这些需要有生活经历的人才能写出。可是萎靡是上海人啊,难道上海也有斗蛐蛐滴~~当然如果纯属虚构联想,那你就牛b大啦!!!!!!!嘿嘿~
  楼上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是上海人
  这篇超级牛逼。还是再进来拜拜吧。    明朝有个蛐蛐皇帝。    问下逶迤,你哪来这么多蛐蛐知识?
  作者:韦芈1 回复日期: 11:52:27 
    楼上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是上海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江湖中传言~~~~~~~    你老家哪里啊?上海么?
  回清醒计  是的  出生于此,生长于此,多数也是死于此了
  回:我认识这剑  我是个玩家,花鸟虫鱼都算行家吧
  对白京腔  翠屏镇什么地方
  顶!支持,请加油!
  翠屏镇是编造的,所以情节以及地方人名均属伪造
  韦芈大棒槌.夜里我带你去玩双飞啊!!
  收藏了。仔细看。    萎靡要是能有空再开始重写一些就更好了。
  /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807054&Key=&strItem=culture&idArticle=241369&flag=1  这是我正在写,清醒计可以一观
  公开叫卖长篇成人性爱读本《罪爱南沙》(目前连载天涯·舞文弄墨)             《罪爱南沙》(又名:色诱、我的奶茶男人)写作于日,凌晨两点脱稿,日午时二稿,日凌晨一点三稿。目前网络流传的只是部分初稿,最后定稿已经从初稿的10万字,增加到12万字,内容更加紧凑,结尾更加丰满。             现在,本人公开叫卖12万字长篇小说《我的奶茶男人》手稿,价格人民币30万元,一次性买断,期待有实力的个人或者出版社与本人联系。QQ:,邮箱:            故事梗概和大纲            人物简介:              斌斌:武汉迈肯劳顿期货公司职业期货交易人,一个成功的职业期货交易者,失恋后,在几个女性之间周旋,直到遇到“我”,才开始了一种正常人的生活。             我:某超市的理货员,自由撰稿人,一个为了写作可以放弃婚姻的女人。在网络遇到斌斌后,开始了一种真爱的人生。             柔婷:斌斌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落入同校女教师的同性恋情中不能自拔。             甲板上的男人:一直暗恋“我”,一个为了“我”的儿子生日礼物丢弃自己生命的男人。            故事梗概:             从事职业期货交易的交易人斌斌,时年二十九岁,在武汉迈肯劳顿期货公司拥有注册资金五百万,是一个成功的职业期货交易者,然而,其个人情感却一直处于一种空巢的状态。当女友柔婷终于穿上婚纱成为别人的新娘时,斌斌便独守着自己的空巢。落寞的斌斌天天上网,在“世纪大酒店”那个代号为048的客房里,和不同的女人纠缠着,演绎着生命的激越激情。我是斌斌的第N个女人,漫无边际中,斌斌遇到了已经离婚两年的“我”:某超市的理货员,也是一条码字的牛——自由撰稿人。             “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穷的时候想物质,富的时候要精神。从小到大,“我”一直希望出人头地,在人丛中,“我”渴望自己是最耀眼的那颗星,作家的梦一直在心里埋藏了很多年,自从遇到斌斌后,“我”的生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斌斌用一枚4克拉钻戒,终于锁定了“我”的心。             “我”和老公是在相识三个月后走进婚姻殿堂的,婚姻持续了十年,终于在一声叹息中落下帷幕。初恋情人、甲板上的男人,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生命印记。当“我”遇到斌斌后,才开始了一种真爱的人生。             斌斌当过兵,扛过枪,守过祖国的南沙群岛。在南沙守礁的日子里,斌斌在那个滩涂的背景下,度过了一个个青葱的岁月。斌斌和柔婷青梅竹马,在那些与蓝天为伍的日子里,对女友柔婷的思念充实了他那孤独的心性。斌斌的另类人生给了“我”强烈的灵魂冲击,也给了“我”一种切肤的疼痛。当斌斌在南沙那个无人的岛国里,用“禅”化解着对柔婷的万般思念时,柔婷意外地落入“同志”情中,和同校年级教研组女主任发生了一段违背常理的同性恋情。和柔婷分手后,斌斌经历了一种牵肠挂肚的疼痛,最后在网络终端遇到了“我”。             “我”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散发着一种成熟的女性美,渴望在文字中自由游走,渴望斌斌的徒手拥抱,在“世纪大酒店”那个代号为048的客房里,和斌斌开始了真实意义上的同居生活。当“我”发现怀了斌斌的孩子后,非常担心和斌斌的这种年龄不等式,一个人背着斌斌,偷偷去医院做了药物流产,并萌生了离开斌斌的念头。药流前,             “我”用斌斌给“我”的一百万元人民币,在市郊买到了一套一百平方米的别墅,药流后,没有和斌斌告别,径直打车去了新别墅,在月子保姆的精心护理下,开始一种近似隐居的生活。流产后的大出血,使“我”和斌斌重新走到了一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爱而聚,因缘而栖,在远离了城市的一种静谧里,互相安静地看着对方,不厌不弃,这种在风花雪月的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旷世恋情,义无返顾地眷顾着“我”单薄的生命,令“我”感动,令“我”无语。一年后,“我”和斌斌的儿子斌儿,终于在别墅的门前叫出了第一声“爸爸”,幸福的泪水瞬间挂满了“我”的脸庞……               
       作者:韦芈1 回复日期: 9:46:59 
    据说现在舞文流行作者相互顶    但是有时间限制,要在45秒之后
  毫不吝啬地互顶:)
  单顶贺~~~~~~~~~~~`
  连续24小时估计咱俩都化灰了  
  要看新的
  怎么没更新了?
  顶  /bbs/Default.asp
  向大家学习,致敬!  
  花鸟虫鱼之鱼篇《鱼缸》    韦芈/文    庚申年秋分,一碧斋掌柜邵寒山去趟查府,带回二十六件玩意,这年他发了笔财,他最看中的仿宣德的郎窑红釉,查少爷不让卖,查少爷吩咐管家记着,这件要留给杜二爷五十大寿用。邵寒山多嘴一句,问杜二爷是哪家贵人,受这样厚礼。管家掩声答道,哪的贵人,就是东门玩蛐蛐的杜二。邵寒山吐下舌头,果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运势败了依旧手笔大,邵寒山还想问今年的梅花会,见查少爷似有不虞,立即缄口不言。    邵寒山刚到市上得了块怀表,出货的是个偷儿,当时贪图便宜,收了又觉后怕,一碧斋专营瓷器玉器这路,与洋玩意隔着层山,他知道查少爷杂家,就想请他定个品,怕万一假货挂不住脸,佯说朋友托放的玩意。查少爷把怀表放到耳旁,缓缓双眼闭合,指按机簧听得声响晃悠,眼不睁就报出钟点,开启表盖核对竟分秒无误,查少爷说,一问就答,是好玩意呐。邵寒山凑过来问,是德意志的吧,查少爷摆摆手,告他是英吉利的,和德意志的机簧声响不同,邵寒山听过又问表一说,但没想听声辨器,还能听出国度,他总觉得玄乎,事后又请洋行的人看表上的洋文,果真出自英吉利,打此之后邵寒山心悦诚服,和谁论文玩,最后免不了说起问表这事,仿佛自己也沾层风光。古玩行的朋友以前不知查少爷这号,他家玩艺都传自祖上,委托一碧斋代卖,却不许邵寒山说出来路,所以邵寒山谈论时隐去名号,只说是世外高人。查府的玩意品相齐整,入冬二十多件就全销完,邵寒山冬至后再去,把余款送到查府账房,顺便还想再提几件玩意,刚一漏意思,查少爷掐住话头,说卖的这些足够今年开销,让邵寒山明年秋分再过来。出门时路过花园,邵寒山两边瞟着,上次见到有对粉彩大鱼缸,因为东西带得多没顾及上,乘着今天空手想再端详端详。查府管家一路陪着邵寒山,见眼珠乱转便知其心思,抢前身形恰好挡住视线,一脸坏笑问道,邵掌柜找什么呢,莫不又看上我家的宝贝。邵寒山也不瞒,直接问那对鱼缸下落。管家哈哈一笑让他别存指望,查府就算把宅子当了,那对宝贝都不会卖。邵寒山问因由,管家四顾无人,让他附耳过来,把原委一五一十说了。管家一直送出街拐角,邵寒山预备好了银包,当着管家的面掂掂分量,然后塞进他长衫内兜里。邵寒山做梦都没料到,管家回去把银包上缴了,查少爷皱眉看着,手都不愿挨上,他告诉管家,这生意人不老实,下次换个买主。    查少爷腻烦商人这种作派,如果换作柳小云可能要当场发作,小云是男坤,富连成的科班,前几年红过,但也得罪不少人,行里行外都受暗杵,近年少有出台的机会,他宁折不弯的性子,也不求人搭班。查少爷欣赏柳晓云戏文人品,知他穷困潦倒,时常周济一二,柳晓云也不推辞,有人因此嘲笑他假清高,查少爷不去解释,柳晓云更不屑回答。每年查府的梅花会,柳晓云必然到场,查少爷下场拉京胡给他配戏,梨园行都知道查少爷软弓子出挑,能以曲带戏以琴捧人,他是天桥梅先生的嫡传,梅先生列名同光十三绝中,巡演美俄的梅博士还是他晚辈。查府里种下好多梅花,每到梅花最艳,就开梅花会,但凡在京名角,查少爷都费尽心思请来,而且他有识人之能,当时梅畹华还未出班,就被安排在梅花会压大轴,排在前面有谭大老板的《打棍出箱》,这种乱了行规的安排,梨园行最是忌讳,梅的师傅特意向谭大老板登门道歉。查少爷不在行里,不明别人家难处,事后还是偶然听晓云说到,才知自己安排出了祸事,心里不免愧疚,他也没别人商量,找了晓云说起这事,  
  花鸟虫鱼之&莲花&发片段    韦芈/文    出镇子向西北直行,停在城郊接壤,就能看到大园子,三面砖墙铺遍青苔,正门外隔着条不宽的河,进园子必先过桥,桥下水色绿得阴郁,反衬出桥身明净,几块硕大青石撑起拱桥,始造于何年何代早已失传,只说比园子历史更悠长,早年桥身下有阴刻篆体的桥铭,涨潮被水没住,退潮在岸上就能看到,天长日久被水抹平了去,只存几个模糊凹斑,一些撇捺痕迹。过桥正对着月拱门,一人半高,通常都锁着,想进园子还需绕墙左行,到背面找扇单幅小门,小门嵌在厚实青苔里,不留心易被错过。园子故主人姓水,园名上善,取上善如水的含义。上善园里兴旺日子,需向前推演到水老爷在世,那时一般人进不去园子,只有水家世交才有缘得入,盖因水家十几年只女眷在此,不便日常行走。即便如今上善园已成公家花园,想去赏月却总难偿愿,一直听说赏月最佳便是此处,奈何一闩铁锁不解风情,总将青魄幽闭,纵紫藤攀附粉墙而出,令人徒然徒然扼腕嗟叹。        水家邑中诗礼世家,前辈出过几个进士,放过外差,所以四处都有宗表族亲。到水老爷这辈转了武行,随文正公平捻有功,授职管带辖制一旅悍士,后又随左中堂屯兵回疆十数年。水老爷官运亨通时,水家香火转淡,十几年才得一子,偏生胎里带病,乡里便道是水老爷军履十数载,造得杀孽祸殃子孙,他自身带有功名,寻常孤魂野鬼不敢沾惹,却缠上后裔,这也是因果平衡之说。水家大夫人姓曹,闺名蘅,曹家也算镇里大户,水夫人出名的四德皆全,人品端正自不待说,对下人租户都善,水镇人谑称之女菩萨,这称谓原本带有褒扬,水夫人中年时果真信了佛,便成为预谶,所以没见识的乡间妇人谣传她是比丘尼转世,时间久了讹成个半真半假。水夫人寻常不迈出园子,自家屋里供了个佛堂,请高僧开了光,早晚有三柱香供奉,按她自己说来,便是积香火缘为后代减些罪衍。        所谓德薄业深,每日三柱香火总没压过凶障,水家少爷熬到十五岁,得肺痨被阎罗索去,留下媳妇守着望门寡,水家媳妇娘家姓李,是户小家闺秀,李氏嫁进水府原为冲喜,轿子还停在府邸门口,先得了丈夫死讯。进上善园时李氏正值二八妙龄,水夫人怕她年轻难守,反坏了水家清誉,便好言规劝其择婿改嫁,没留想李氏虽年轻却晓妇道,听婆婆如此说话,便知信自己不过,眼泪噙在眼框中流转,再听人劝解,当即拿把剪刀欲求殉节,唬得四下人等夺下凶器,再无人敢再提再嫁两字。镇里的泼皮听闻李氏容貌秀丽,水家又无男丁护着,免不得伺机卖俏寻奸,镇里多些风言浪语,好在水家门风紧,李氏又性乖,总是没生事端。        念起香火无继,水夫人觉得该认个螟蛉,对老爷也算交代,她亲自在水家旁系子弟中遴选,看中个乳名茗官的小孩,让人去茗官家说起此事,茗官家自是求之不得,水家有很多败落的亲族,茗官家也属此列。水夫人托人去回疆禀知老爷,水老爷未作异议。十三岁的茗官由此进了上善园,水夫人怕茗官被外面野孩子带坏,延请了先生上门教书,先生姓顾,祖籍绍兴,朱笔师爷出身。以前读书人不得功名,做师爷也是生计,师爷是外边通称,主家都尊称幕友,友字占住身份,又照顾了读书人面皮。师爷分作刑名与钱谷两类,刑名师爷起草官谍文档,涉及文案故称黑笔,钱谷师爷就是通常所说朱笔师爷,水夫人因丈夫为宦多年,连累得自家孤苦,所以只想要茗官识文断字,不求甚么功名,请朱笔师爷来教授功课,实质也存这个心在内。入学就得取学名,茗官只能家里叫,对外需有个正规称呼,顾先生取学名水克俭,出典《尚书.大禹传》,惟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意有节俭持家的含义,正合水夫人心思,其实此正是顾先生精明所在,察言观色乃师爷本行,以前什么大场面都经历过,女流之辈的机巧心计,早被揣摩透八九。顾先生来上善园授学,饷午来到,不过黄昏就归家休息,按说东家应留先生晚餐,但水家全是女眷,怕无风起浪就免去这关节,好在顾先生识趣之人,不会因此闲生闷气。        一来二去日子逝如流水,一日水夫人突然念起克俭课业,婉言相询先生。顾先生回道:“不比刚学那几日进度明显,几月才刚通读完幼学琼林,音律启蒙也只背下小半本。”水夫人见先生言语吞吐,便知另有意思,侯着自己的下话,于是接下话题问:“有何法子令学业更进一步。”先生对曰:“克俭天资聪颖,只是少年人本性贪玩,若有个年纪仿若的伴读应有大进展。”水夫人沉呤片刻,便托付顾先生,有不顽劣的孩童,只要家底清白,先生不妨代为物色。    玉连家姓李,与顾先生是姑表亲,玉连长克俭两岁,自小入戏班,艺名叫七岁红,他嗓子清越又是付上好扮相,小小年纪演起坤角就有风情,只说是成角的料子,不想在换声时倒了嗓,命中注定不是吃梨园行的饭。玉连家虽说清贫,但只得一个孩子,也娇生惯养,爹娘不愿他做田舍翁,日耕夜归一辈子,想请人教他识文断字,便想到自家亲戚顾先生,上门才知先生被水家聘了西席,顾先生看玉连顺眼,对他爹妈透了个底,上善园水家正需个伴读的,找机会与水夫人说,成了这事,学费免了不说,连日常吃穿用度都借力大半,且看孩子有无造化了。    顾先生第二天通知玉连家,说事已妥当,李家心存感激,卖了家什凑成钱款给顾先生送去,先生先是坚辞,终拗不过那份心意,最后还是收下,只充作谢师钱。在水家说是伴读身份,免不得也干些端茶送水的零活,只不穿直衣,克检和他投缘,常阻止他干活,玉连总乘人不注意抢先将活干了。玉连家离上善园甚远,克俭去与水夫人说,要留他夜宿在园子里,省得来回走路,水夫人心里不愿,但克俭执意要求,不是亲生总隔着肉,不能随便驳他面子,再想玉连半大的孩子,即使留下也生不出怪,便遂了克俭的意。    水夫人嘴上不说,其实内心不喜玉连这般生相,玉连看着是乖巧,性格也算温顺,但问题出在双莲足上,玉连天生金莲,瘦瘦窄窄一对嫩菱角,比起后天束缚的不知曼妙多少,水夫人觉得男人小脚有些诡,玉连走路又风摆摇曳,仪态婀娜,只怕是个底子不安分的,只是那年水家出件大事,水夫人自顾尚且不及,也忘了留意玉连行止。      水老爷在任上得了风寒,仗着身体强壮便少了调养,小疾积成了大恙,等浑身觉得不舒坦时,已病入了膏肓,拖过半月便撒手西去。客死异乡,再远还是要回家入土,扶棺回来时候多了个小女孩子,比克俭小一岁,名为夭夭,是水老爷在回疆时生养的女儿,亲娘本是戏子,水老爷看中收了房,恩恩爱爱过了十几年,家乡原配竟毫不知情,这次水老爷灵柩回乡,夭夭她娘也跟着一路回来,有道戏子无情,那女人中途与个过路客人眉眼来去,穿着孝服就私奔了去,把老爷十几年所存家私顺拐了半数。        老爷在外讨小瞒住自己,水夫人免不得怨气,却不能挂在脸上,还得强颜欢笑,只说自己是知情的。她菩萨心肠,待夭夭如同己出,反倒是夭夭有些疙瘩,平素郁郁寡欢,说话极少,问上十句才回个半句,不明就里还道老爷养了个哑巴,她承了她娘面貌,虽则年少就已见绰约,乡里只说上善园又出了个木头小美人,几经传扬,这绰号竟路人皆知,反把本名略去。        水老爷入殓极隆重,光水陆道场就连着七七四十九天,请来高僧百余钟鼓磬磐,整个月镇子洄环着类似咒语的祷告声,水家亲戚故友,还有水夫人娘家散落各地的亲戚多来吊唁,其中不乏达官显贵。水夫人特意大肆张扬,当然包含着发泄成分,更多是为警示乡里,莫以为水家就此无人,这场大葬伤了上善园底气,外面看辄风光,水夫人自知水家已现颓势。中年男人锺期也回到水家,锺期是水老爷从府上带出去的,离开时尚是青稚童子,从军服侍老爷起居饮食,鞍前马后极为贴心,水老爷在世待他犹如子侄,提拔做到中军,此次扶柩回家他中途出力不少。锺期老实本分的天性,早年为仆时就是锯嘴葫芦,这些年身板变壮实了,禀性依旧还在,他是脱了奴籍的,水夫人本想给些银钱让其自立,锺期惦念水老爷恩情不愿出去,水夫人不便赶他,也不安排他进园子,就让去镇东武里庄,那里二百多亩良田,是水家族业,上善园日常开销用度全依仗此处支撑。        克检回想起来,夭夭只有在这天算是尽情宣泄一番,锺期按照礼数与水夫人告安完,才离开园子,走前还特意与夭夭叮咛几句,关照些平时饮食起居的话,锺期人在时,夭夭面色平静如常,人刚走突然她就失声痛哭起来,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玉连也混杂在人群中瞧热闹,四周都是些水家帮佣的妇人,玉连听妇人们私下议论夭夭,水夫人平日待人太好,下人感着她的恩,老爷讨小这事,私下众人本就忿忿不平,那股子闲气都撒在夭夭身上,由她哭到哽咽,也未见有出来劝解的。最后还是个小媳妇穿戴的,来把夭夭领进屋子,玉连问哪家的小媳妇,克检回答,那是我家大嫂,玉连马上猜到李氏,来园子前他就知道上善园里两代寡妇,一活寡,一死寡,刚才所见的便是入门就死丈夫的李氏。外面关于李氏的风言不断,玉连耳朵边也刮到了些,今天才算见识了,却是个极端庄秀丽的。再看些时候,克检拽拉玉连回书房,顾先生最不喜人多嘴杂的地方,知道学生扎堆瞧热闹会不高兴,回去路上玉连又问克检,李氏是不是个风流人物。克俭正色回他说,听谁乱扯的,嫂子最正经不过,外面纨绔子弟言语轻薄,将来都要烂去舌根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这么一说,玉连听得心有戚戚,舌头一缩,感觉自己舌根隐约生麻,仿似现在就开始糜烂。        上善园中垒有假山石,顾先生看过后说,掇山叠石全行天趣,真好意境。克检去问家里的老仆,都说从吴上请来的工匠,垒石工匠相传是华亭张南垣后人,克检把问来的消息告诉先生,先生拈上几根胡须,对着窗外玩赏半天。假山下的池塘是后来开掘的,水自外面河流引来,两边栽种满书带草,春日迟迟半园蝶扑,正对着书房的绿窗。玉连常见夭夭在那边,也无哀愁也非忧,静静地从不说话,玉连几次想隔窗搭话,终究是不敢。李氏闲暇会陪着夭夭,蝴蝶纷飞的上善园常有这样的景观,两个年轻女子相对而立,无只言片句却各揣不同心事。蝴蝶在上善园有特殊待遇,任何飞禽走兽身在上善园都算幸运,水夫人吃斋念佛,家里灯火令人用纱罩蒙上,怕夜里蛾子扑上损了性命,水夫人说来,那些都是孽,虫子没开蒙,只知奔向明处,人却知趋利避害,不去留心已然是罪过。        玉连向园子里面张望,克检尽收眼中,他戏谑玉连,是否爱着夭夭,玉连冒出冷汗一身,忙不迭分辨。克俭本要继续逗他,听走廊外沙沙作响,知道水夫人要过来,调笑话不便说了,随手从桌上取本书作出个样子。水夫人走动前面必有丫鬟开道,拿芦花帚把净路,怕走路时伤及蝼蚁。水夫人进门看到克俭端着架子,凑近看是本治家格言,克俭装得恍然,手忙脚乱行过礼节,水夫人示意他免了礼数,看到书被合在书桌上,过去刚好看到“刻薄成家,理无久享”八字,手指书页教训克检,柏庐先生的文章是正道,读了还需琢磨,悟透道理便算通了。水夫人四下环顾,见玉连畏在角落,想把小脚往桌后藏腋,便有些厌恶,她眼睛有点酸,揉了几下出了点泪水,才觉得舒服点,突然想起桩事,又问克俭,怎么几日没见先生了。克俭必恭必敬着回话:“先生有些小恙,吩咐我们自己看书,功课也留下了,才回去休息。”水夫人沉吟片刻,告诉克检:“先生病了该上门看望,本该我亲自去,外面空气污秽得紧,我戒斋怕坏了功业,你代走一趟吧。”克检点头应承,见水夫人要走的意思,抢到门口恭送,临走前水夫人还关照他,要带点补品,天地君亲师都是不得轻慢的。克俭领会了教训,跟着水夫人身后,出门时门槛咯了下脚,克检顿悟起什么,拍着脑袋说:“忘记了件正事,该向娘禀知的。”水夫人回头看他说话,克俭迎上说:“前几日嫂子说,夭夭想一起来读书,让我问娘的意思。”水夫人想了想;“女孩子学点诗词杂学也妥,只不方便抛头露面,好在家里有先生,让她跟着一起学吧,免得整天懵着,旁人只道家里容不下。”“理会传闻作甚,那些嘴杂的人说话作不得数,正经人谁不知娘心肠好,是观世音菩萨在世。”话直刺在水夫人心底,顿觉浑身舒坦,眼前这个过继的儿子,毕竟让人惬意,直比身上掉下的,转念起早夭的儿子,难免眼眶泛红,不想克俭看到,用袖子遮遮就走了。        克俭站着不动,恭送水夫人过了照墙,才重回书房,他余光瞥住玉连,见玉连直勾勾眼神想着心思。克检有意吓他,故意把脚步声掩住,从侧旁到玉连左近,见玉连满面飞红,玉连原本白净细腻,犹如女子肤质,两腮著上彤云,娇媚态更甚女子一筹。克检细看了回,见玉连还没知觉,便故意肆声大笑,手伸去托住玉连下巴,学着小花脸调门说白:“怎奈何这男儿身,空负了倾那半国底容貌。”玉连问这词出在哪出戏文。克检回道是《萃雅楼》,玉连不记得这出,克检拿笠翁的书给他,看过才知又被取笑了回。    夭夭入学那事,李氏确实托过克检,当时随口说,克检也随口应了,谁都没真放在心,所以李氏也没和夭夭商议此事。等克检说起李氏才想到这节,过了好长时间,没料想克检真放在心上,李氏估计夭夭不会反对,回复克检道,明天就去书房,让克检也和先生知会下。夭夭第二天来书房,打扮与平日不同,倒象外面的西洋学生,当时已有人留洋读书,最早是公派,其后思想开放家底又殷实的,多有自费送去留洋。克检打趣夭夭,哪来个女留洋生,夭夭不搭理他,倒向玉连多看几眼。夭夭底子比克检玉连都好,在回疆时水老爷亲自指点,不仅是国文,连西洋学问也略知粗浅,盖因左中堂原是洋务派,在军中受其影响,水老爷也涉问此道。因这层缘故,顾先生对夭夭颇为欣赏,自她到书房,先生对克检看管得比以前松驰,精力大半投到夭夭身上,对克检未尝不是幸事,正可以借机玩闹,克检出门一定会捎上玉连,玉连怕师傅责骂,又怕克检不高兴,两头惦记,每每忐忑不安,好在克检摸透先生作息规律,所幸一直未露马脚。          
  花鸟虫鱼之&坏种&发片段    (一)       季节一到,白府大少爷有思会整天呆码头上,白家渡在整条氓江航道上是最好的码头,氓江激流奔腾,只在了氓山脚下河湾缓冲, 才难得一片平缓,过了该处便又是细长峡谷,水流遄急暗礁密布,根本无法航运,白家码头恰好占住氓洲这段黄金水面。白家并非氓洲土著,有思祖父随绿营屯丁于此,捻匪作乱经过地面,这队人马奉命设伏,尽毁佑王张忠诚部辎重粮草,朝廷封赏下来,军队可在氓洲地界择地安居,得到诏令大家自然是先去挑选上好良田,偏就有思祖父看中临江的盐碱地,果然没过多久时间,氓江水运发达,北洋线、南洋线、长江线都要经此转为陆运,白家依靠码头发达,然后再筹集钱款购买附近地面,办起货栈客栈酒楼饭馆,白家因而成为氓洲富户。     这个季节多的守夏的沙船,层层叠叠靠着码头依次排列,船船之间有缆绳锁住,缆绳约莫孩子小臂般粗细,懒怏怏垂着,遇到涨潮退潮才绷紧直挺,潮水间的船体就是贪玩孩子,摇头摆尾想要挣脱桎梏,牵连着船坞左右晃荡。有些小船在大船码头间隔的水面往返腾挪,抹身黑漆,船舷标有红色月亮,这就是白家船的标记,小船负责接送商户水手,又作燕子舟,是氓洲本地称呼,大抵是形容船身轻巧灵便。沙船芒种前后到氓洲,泊到立秋再回南方,运来的棉花布匹早就装满北上车队,船仓中换成了车队卸下的关东大豆,等着运往南方,最繁忙也就是沙船离码头前那些日子,喧熙码头上方充盈棉籽和豆饼味道混淆的空气,还有搬运中遗下的棉屑,凌乱横陈于肮脏泥地,偶而为搬运苦力们的脚步或者喘息惊动,飞到一人多高,于是入眼处皆遍朦胧迷离,沙船赶着这几天起锚,远处从南洋来的乌船隐约现出樯杆,这些樯杆现在见着渺小,等过几天就跟沙船上撑着的一般大小,同时还带来股炽热暖甜,是台湾汕头产的白糖凤梨的味道。有思站在高处目测帆影大小,不过三四天,乌船队就该靠岸,他催促苦力们加快进度,两天内定然要将全部货物搬运到仓,同时他心里暗自调度安排着乌船泊位,南边那大片全泊乌船,水位适合,卸大件更是方便,靠北边泊位先留置不用,等十来天后洋船靠岸,载到全是苏木,槟榔,燕窝,海参这样的精细货,必须预留足够位置。     一切妥当已过晌午,有思略有点饥渴,白家离码头也不远,有思把些事项交代给几个工头,先自折回家。从后门进去,路过偏厅看有客人稳坐着,瞅着眼生就没招呼,径直到房里,见媳妇翠玉眉开眼笑,有思看桌上堆满些礼品,问翠玉是否偏厅那客人带过来的,翠玉答他,正是那人带来。有思告诉翠玉,那人打北平来,想是有事来请老爷。翠玉直瞪着双小蒙猪眼,有思知她不信,手指桌上那堆东西一一道来,口蘑、通州密枣,熏茶、青酱肉,俗称北四样,比如这个口蘑,就只出在张家口,一年才产百来斤,每斤出山就值三十银洋,全是北平附近贵重土产,一般送礼有两件就够分量,这人阔绰出手齐全四样,定是北平城来的王公贵人。翠玉还有些不信,再问有思,缘何知道定是找老爷的,有思反问,你算算现在什么时辰。     白老爷深入简出,不愿料理家事,大凡事情均由长子有思出面,有思脾气性格都随祖父,是把理家好手,老爷乐得省心,天天遛鸟赏花。今天的客人,老爷也想让有思代为接待,有思考虑再三,还是再让下人去请,老爷只得出了后花园,先前白老爷忙着给只画眉照雌,这是画眉斗口时失性了,摆弄半天还没成效,心里有股怨气,路过有思屋门便故意高声,子孙不孝,累死上人。有思知道老爷脾气,一把扯住翠玉衣袖,不让她搭话。     来人算是老爷的老熟人,誉亲王府邸的三管家,白老爷以前在京城道上混世面,和亲王府上有点交往,见面少不得寒暄,问起京城道上朋友近况,三管家答道,老一辈很多都收山关门了,连杜二爷都宣称再不玩蛐蛐。白老爷微微一笑,对三管家断言,我就不信杜二能真忍住,估摸偷偷在家摆弄,只是不下场子。三管家点头称是,顺着口风问白老爷,鸟爷想必也窝园子里玩,只怕又调教出不少精品。白老爷道,玩是自然还在,多年不去黔西汉中,也不下场子,好鸟落手上都被糟蹋了,只不过市上随便收几只俗品解痒而已。听老爷这般说道,三管家讪笑几下,然后再把来意向老爷和盘托出,原来誉亲王和人约下斗鸟场子,怕没把握所以特请白老爷出山罩个场子去,老爷闻听倒有些诧异,问三管家,亲王府上有钱八爷,在京城道也算三鼎甲的鸟把势,对方什么硬手,连钱八爷都捏不牢稳手。三管家回老爷,对面是二公公家,又是打西南请到的鸟师,是从前那个把势的师弟,也善调枪口,王爷怕钱八罩不住,所以嘱咐我来氓洲。三管家还想继续说,白老爷伸手止住他话口,他对着三管家说,您也知道上的规矩,我现在出面,等于在往钱八爷脸上煽响了,这趟我无论如何都去不得,还得管家将苦衷向王爷禀明,不是小的不识抬举,实在规矩不能破。三管家连连点头,等老爷说完话又说,王爷早料到鸟爷心思,所以来前特地关照,千万不能勉强,您若不便出面,只求罩个暗场,与钱八同去领鸟,王爷一样重谢。话到这地步,白老爷还真不方便推却,说来是罩暗场,实质还等同自己出场,他沉吟片刻有了主意,对三管家一抱拳说,我这几年身子多恙,实在有所苦衷,但王爷厚爱又却之不恭,不如小儿代劳,我家老四有祁跟我学了几年,接机会跟钱八爷出去阅历,正是一场造化,还请三管家向钱八爷多加嘱咐,请他看在故人薄面,对小儿多加指点。三管家没想白老爷如此安排,一时没想好如何处置,随便询问了句,令郎今年贵庚?老爷答他,小儿今年十四。三管家面有难色,白老爷自然看懂意思,决然说道,小儿虽幼,但眼力已不弱在下,管家尽管放稳心。话到这地步再没余地,三管家尽管心存疑虑,也只能忍而不发,茶毕将要告退,白老爷留三管家在府上休息一宿,等有祁收拾行囊后明天一同上京。三管家想也有理,客套几番也就住下,白老爷亲自送去客房,路上闲扯,问道国事繁忙,誉亲王怎还得闲心与人约场子。三管家长叹口气,您真是久在桃花源,不闻窗外事,现在想忙国事都无从忙起,王爷也就只能整天玩乐,京城的达官显贵皆是如此,家当移转到天津,一旦时局有变就进租界避难,革命党嚷着驱除满人,袁世凯也靠不住,没想到最后还得托庇洋人荫护,真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句老话。两人相对感慨一番,直送到客房,安顿妥帖白老爷这才回去,吩咐下人去找来有思、有祁两位少爷,到花厅说话。     白有祁性子古怪,家里人都知道,一般很少会主动搭理他,这也正遂他意,于是这孩子越发沉默寡语,有祁玩鸟的本事似乎是胎生的,白老爷玩画眉一辈子,把家业荒废大半,等醒悟后已然入障,想退也是不能,他不愿子女们跟着玩物丧志,所以自有思开始就没传过玩鸟法门,一直等有祁出生,他也从京成回了氓洲,家业也被有思打理得谨谨有条,渐有中兴之相,干脆就关门隐居,偏生有祁天生就对玩鸟有兴趣,六七岁跟着身后洗笼喂鸟,几年后说起鸟道滔滔不绝,老爷试探他几次,发现有祁悟性极高,自己随便点拨,就能举一反三,不由有些窃喜,于是专心将调教画眉心得一一传授,除了缺少实战经验,光凭眼力已然不在自己之下,所以白老爷胆敢提出由他替自己领鸟,老爷有心让有祁增加阅历,钱八是老江湖,天性谨慎,自己这番作为正是给他面子,钱八肚里自然明白,所以一路有他关照,老爷大可放心。     有思原想反对,但父亲既已允诺,也无可挽回,只能顺着意思答应,退回自己屋子,让翠玉去给老四多准备盘缠衣服。翠玉心想,公公莫不是老糊涂了,竟让老四这个小孩子孤身远行,她一肚子话憋在怀里,被有思堵着,只能拣些旁支末节问,这次是和谁去斗鸟,有思回道,听说是京城里的二公公。翠玉又问,是不是十四年前那次斗鸟的二公公。她这一问,倒提醒了有思,有思一直觉得这名字耳熟来着,现在翠玉一点,顿时回想起来。     
  饿滴神啊,零三年就注册了,比俺早多了....
  这还是原来的ID丢了密码  否则不知比你早多少  北瓜娃子怎么找来的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支持!!!!  单顶贺!!!!!
  支持!!!!继续!!!!加油!!!!!
  微米好。哈哈。
  偶尔来这溜达,昨天正好就被俺碰见了。。
  问好少言兄弟  
  支持!!!
  被女人调戏,可怜的微米。
  作者:王威 回复日期: 12:55:04 
             作者:韦芈1 回复日期: 9:46:59        据说现在舞文流行作者相互顶        但是有时间限制,要在45秒之后    --------------------------  此种频率,不让人急死.哎............
  老芈,好久不见啦。  真没想到,你丫好象是从业余转成专业的啦。
  观音妹妹  想不到你还芳颜依旧  先抱住哭一场吧    顺便把你QQ号告诉我
       作者:韦芈1 回复日期: 19:42:03 
    观音妹妹    想不到你还芳颜依旧    先抱住哭一场吧        顺便把你QQ号告诉我    你们俩想干什么?
  灯下的征文老帖了  
  落话锋你鸭的到哪都那么受女孩子欢迎
  支持!1
  顶就是一个字.
  几年没上这地方了,来了就看到韦芈站在风中摇晃呢,
  继续支持,太忙这两天。
  顶!!!不顶是犯罪!!!
潜水多时,见了好文不顶说不过去!
  嘿嘿!顶!
  韦芈1,人草玄多够意思,也来捧你的场,你连泡都不冒一个,太对不住故人了。
  楼主,你那名字怎么念啊?
  不好意思忘记更新了,我晚上来更新,阿午把河马也叫来了啊  回快乐小家,读MI  牛头也来了  握手一下
  强烈抗议萎靡没有跟我打招呼!!!!抗议!!!支持!!!文笔苍遒老到,支持!!!
  强烈招呼清醒计
    今日外出度假,送歌一首,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和帮助!!!    一周后见!!!    申浅 :)      Wind It Up (Gwen Stefani song)    观看MTV:/watch?v=Ga7hU-3-PbQ      High on the hills with the lonely goatherd, lay-od-lay-od-lay-he-hoo  Yodell back with the girl and goatherd, lay-od-lay-od-low    Wind it up  Wind it up, uh, uh, uh, uh  Yodellay, yodallay, yodal-low    (Yeah)  This is the key that makes us wind up  When the beat comes on, the girls all line up  And the boys all look, but no, they can't touch  But the girls want to know why the boys like us so much    They like the we dance, they like the way we work  They like that way that L.A.M.B. is going across my shirt  They like the way my pants, it compliments my shape (She's crazy, right?)  They like the way we react everytime we dance    Everytime the bass bangs, realize it calls your name  Let the beat wind you up, and don't stop till your time is up  Get in line now    Wind it up, uh, uh, uh, uh  Wind it up, uh, uh, uh, uh  Yodellay, yodallay, yodal-low    You've got to let the beat get under your skin  You've got to open up, and let it all in  But see, once it gets in, the poppin' begins  And then you find out, why all the boys stare    They're trying to bite our style  Trying to study our approach  They like the way we do it, so original  I guess that they are slow, so they should leave the room  This beat is for the clubs, and cars that go    Everytime the bass bangs, realize it calls your name  Let the beat wind you up, and don't stop till your time is up  Get in line now    Uh, uh, uh, wind it up, uh, uh, uh, uh  (Ya'll ready)    Wind it up, uh, uh, uh, uh  Wind it up, uh, uh, uh, uh  Yodellay, yodallay, yodal-low    Uh huh, it's your moment  Uh huh, come on girl, you know you own it  Uh huh, you know your key is still tick-tockin'  Hell yeah, and you know they're watchin'    Get it girl, get it, get it girl  Get it girl, get it, get it girl  To the font, to the side,   To the back, but don't let him ride    Keep goin' girl, it's your night  Don't let him steal your light  I know he thinks you're fine and stuff  But does he know how to wind you up?  (Come on)    Wind it up, uh, uh, uh, uh  Wind it up, uh, uh, uh, uh  Yodellay, yodallay, yodal-low, hey!    ---------------------    From Wikipedia, the free encyclopedia    &Wind It Up& is a pop song written by Gwen Stefani and Pharrell Williams originally for inclusion on Stefani's Harajuku Lovers Tour 2005. Because of favorable reception, the song was later recorded for her second solo album The Sweet Escape (2006). &Wind It Up& was released as the album's first single in late 2006 (see 2006 in music) and reached the top forty in most music markets.  
  《蚂蚱》幸会《蛐蛐》,攀高枝儿了:)    看来,在舞文里,除了情色帮,我们还有昆虫帮,心里暖和多了。    支持一下!
  看过实体书,写的挺好~
  文字功底很深哟,大家风范啊,标点再注意一下就更好了.哈,瞎说.
  写的不错,鼓励!
  路过  不敢加以评论  
  不错呢,很喜欢,先定一下。  留着慢慢看:)
  挖靠!好久没来了!!这么垃圾的帖子还挂着首页?  挖靠!!腾讯评选的时候,楼猪肯定给阿来送了很多钱!!  挖靠!!!蛐蛐开头五节有12处需要更改!!居然能得奖,有没有天理啊!  挖靠!!!!我突然想到了.尘埃落定好象也很破.刚开始就有3处保险膜就掉了,还不如去挤轮子玩跑马拉双飞!!
  蛐蛐写的不错,再支持下!
  晓波是谁啊  真牛比  到处骂人
  赞赞赞
  在哪里看到过  支持下
  你是否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值得你去痴痴地、傻傻地等……
  楼上的是谁  
  经典!    在这也有,顶下!
  支持一下韦老师/.鬼话茹清君
  好功力啊!  先收藏!  蛐蛐跟蜘蛛两个谁的腿多?
  记号,空了慢慢看!  OMG, 原来是读微米, 可怜俺读成了芦苇花!  哪个恶人在群里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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