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县人民医院院长医院灶扉人吗

今天,报告文学《从吴起开始》与广大读者见面了,这部内容翔实、说服力强,体现了科学发展观要求的生态文学力作的推出,也标志着《副刊·文化版》一个全新栏目——生态报告文学专栏的诞生。
从吴起开始(上篇)
冯振东上北京
正是初冬时节,头一场雪还没有降下来,吴起县的沟壑梁峁,到处是黑色的。在这个季节,黄土高原的主调该是黄色才对呀?没错,冯振东笑着告诉我,实际上,黄色是被黑 的灌木和林草覆盖了,而到了春天和夏天,黑色又都变成了绿色。
冯振东是吴起县委书记,戴着一副亮银色的眼镜,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操着浓重的陕北口音,是个干练的后生。
冯振东的话被最新的卫星遥感图片得到印证。卫星遥感图片上一片浓绿的颜色勾勒出了吴起的行政区域轮廓,就像粘贴上去的剪纸那样清晰,更像一枚叶脉分明的绿叶覆盖着裸露的黄土,与周边形成明显的颜色反差。这是吴起通过实施退耕还林留下的绿色印记。
“十七大”刚刚开过,冯振东带领县上有关人员来到北京。临走时,吴起人开玩笑,冯书记,“十七大”上该定的四(事)情都定完了,你还去干撒(啥)嘛!冯振东摆摆手,饿(我)不是去定四(事)情,饿(我)是要汇报四(事)情,这件四(事)跟你也有关系哩。到了北京,冯振东一干人直奔和平里东街18号,他向国家林业局递上申请报告,吴起县要建退耕还林国家森林公园。唔,有这等事?——全国2279个县实施了退耕还林,这还是头一个退耕后还林还出个森林公园的哩。此事惊动了再次当选中央委员、正在人民大会堂开会的局长贾治邦。
他把电话打回局里,让有关司局马上听取汇报。
此后不久,受贾治邦局长委派,国家林业局原副局长赵学敏带领一个调研组悄然来到吴起,他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真实的吴起到底变成什么样了。20年前,赵学敏曾到过吴起,他记忆中的吴起沟壑纵横,窑洞破败,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浑黄景象。而这次来,车子一驶入吴起地界,就令他惊叹不已——山变了,水变了,老百姓的房子也变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生活幸福吗?资深的赵学敏不辞辛苦,上山下岭,走村入户,访百姓问干部,整整奔波了两天,最后得出两个基本结论:其一,吴起退耕还林取得了巨大成效;其二,吴起经济社会全面进步,为建设生态文明树立了样板。
曾任福建省委副书记兼福州市委书记的赵学敏,在书法界也颇有声誉。临别时,他欣然挥毫:昔日长征落脚点,今日退耕还林示范县,明日生态文明好家园。
毛泽东落脚的地方
绿色的吴起,因退耕还林而闻名遐迩。
红色的吴起,因长征在此完结而永载史册。
吴起,与中国革命有着一段特殊的联系。每孔窑洞似乎都能讲述当年的往事。
1935年10月,毛泽东率领疲惫不堪的红军到达吴起镇的时候,这里仅有七户半人家。就是在这儿,毛泽东对长征进行了总结:“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就是在这儿,毛泽东还说:“长征一完结,新局面就开始。”那天早晨,当他撩开窑洞门口草帘子的时候,东方一轮旭日正在冉冉升起。
吴起镇,因春秋战国时期杰出兵法家吴起而名。“吴起者,卫人也,善用兵,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吴起是与孙子并列齐名的。当时,吴起地区正是魏国的边塞,吴起在此屯兵垦田达23年之久,并写出了兵法《吴子》一书。后人为了纪念他,便将此地取名吴起镇。元代,兵制设百户,百户下又设旗,即改“起”为“旗”,有“吴旗营”之说。清代嘉庆年间,设吴旗镇。“昔街镇繁华,人丁兴旺”,“前后街相称,月逢九集,时商号、当铺五十余家。”民国初年,因兵匪多次洗劫而败落下去。
举世闻名的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在这里画上句号时,当地百姓仍习惯称此地为吴起镇。1942年,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和副主席李鼎铭共同签署命令,设吴旗县。后经几次分合,1962年重新恢复县制。2005年10月,在纪念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吴起镇70周年前,经国务院批准将吴旗县更名为吴起县。
吴起,既是长征胜利的落脚点,也是中国革命的新起点。
从前的沟壑梁峁
大自然并没有因为毛泽东曾在吴起落脚,而对其格外恩赐。“三口”(灶口、人口、牲口)困扰着吴起,苦难和贫穷长期与吴起人相伴。民谚曰:“灶口烧的是羊粪蛋,碗里是米汤拌炒面。”历史上的吴起十年九旱,梁峁多是“和尚头”,即便有些乔木灌木,也“喂不饱”整日烟熏火燎的“灶口”。祖祖辈辈的吴起人沿袭着“倒山种地,广种薄收”的老习惯,“春种一面坡,秋收一瓢粮”是旧时农业生产的真实写照。“越垦越穷,越穷越垦”,每逢冬春季节,西北风一起,风沙弥漫;而夏秋季节,“下一场大雨褪一层皮,发一回山水满沟泥。”
让生态付出惨重代价的,除了“灶口”和“人口”(过度的樵采和开垦),还有“牲口”(过度的放牧方式)。
最顽强是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脆弱的也是草,羊蹄一踩就倒了,羊嘴一啃就光了。与“信天游”相伴的散放方式,是陕北人的牧羊传统。有人形容说,山羊的嘴是一把剪子,羊蹄则是四把铲子。杂沓的羊蹄过去之后,梁峁上留下的是蜘蛛网般的羊道。
生态持续恶化,已经到了生存还是毁灭的严峻地步,吴起人必须做出选择了。
1998年,县委书记郝飚通过调查研究和广泛征求各界意见,果断做出决策:“封山退耕,植树种草,舍饲养羊,林牧主导,强农富民。”很快,县委、县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文件,制定了强硬的工作措施,采取了县级领导包乡,部门包村,干部包户的推进办法,在全县范围内迅速掀起了一场历史性的绿色革命。
也许,吴起的做法和经验启发了共和国的总理,一年后,朱镕基视察陕北,在延安的聚财山上,向全国发出了“退耕还林”的号令。郝飚闻讯一夜未睡——这是难得的机遇呀!国家不给钱粮,我们照干,何况又给钱又给粮呢!天刚放亮,他就召集“五大班子”开会,完善工作思路。除人均留足2亩口粮田外,水土流失严重的陡坡耕地统统退耕还林。
这次去吴起,我没有见到郝飚。据说,他在若干年前,就已升任延安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不过,作为当年的亲历者和历史见证人、现任县委副书记白文庭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禁感慨万端。他说,郝飚这个人,看问题比较准,有胆识有气魄。
如果说吴起的绿色历史也有起点的话,那么这个起点一定是从郝飚开始。吴起的生态建设虽经历了几任县委书记和县长,但他们“生态立县”的战略目标没有变,“封山禁牧,退耕还林”的决心没有动摇,换人不换思路,“一张蓝图绘到底”。
绿色既需要空间的分布,更需要时间的积累。
郝飚之后的几任县委书记,师合林、薛占海、冯振东,一任接着一任干……
生态建设不是短期内可以看到效果的,生态建设力戒浮躁和功名。毁林容易,种树难,只要劲儿一松,措施一软,封禁一开口子,退耕还林就可能前功尽弃,半途而废;所有的努力及其成果,就可能付之东流。放弃容易,坚持难,在坚持的过程中,有喜悦、误解、挫折,甚至教训。坚持需要历尽艰辛的付出,坚持需要“心怀远虑,志在宏图”的抱负和情怀。
外电评述说:“没有比绿色事业的接力和传承更加伟大的了。”
1998年5月,吴起县委、县政府发布“封禁令”:全县164个行政村全部实行封山禁牧。此令一出,在吴起引起了一场不小的“地震”。吴起镇金佛坪村的张生荣老汉放了一辈子的羊,听到封禁消息后,把烟斗一扔,从炕上跳了起来,指着干部就骂,你们这些公家人,吃饱了没球事干,又来日踏(整治)群众,不让放羊,那干甚?吃甚?饿(我)爷爷就是放羊的,饿(我)也是放羊的,羊饿(我)就是不处理,饿(我)将来还让孙子放,孙子的孙子也放羊!骂完,张生荣老汉抄起羊铲,气呼呼地又上山放羊去了。
抗拒“封禁令”的不止张生荣老汉一个人。很多人认为,政府是“瞎折腾”,是在断老百姓的财路。晚上,有人把贴在墙上的“封禁令”狠狠地撕下来,扔在地上,又狠狠踩几脚。干部把情况反映到县委书记郝飚那里,问怎么办?郝飚说,再贴!
贴也白贴,胆儿大的照放。郝飚说,照放的,罚!呼呼罚了几个,不听邪的傻眼了。傻了一个时辰,又开骂了。
球!你郝飚在吴起耍横,县委书记就没人管了吗?毛主席还在饿(我)家歇过脚,睡过觉呢!有人就到市上上访,市里领导来到吴起,狠狠把郝飚批评了一顿。羊嘛,自古就是放的,不放羊老百姓吃甚喝甚?为了人民的一切,一切为了人民!不容郝飚辩驳,啪地关上车门,小车一溜烟走球了。
撒(什么)意思嘛?!这回轮到郝飚傻眼了。
傻完后,他说了一句狠话,红色革命年代,吴起那么多人掉了脑袋,饿(我)一个小七品芝麻官算撒(什么)呀,大不了,上面把饿(我)撤了。他咬咬牙,说,封!封!接着封!
谁知,这一封就封了近10年。郝飚的官儿不但未被撤,反而升迁履新了。
中央农村工作办公室副主任段应碧,起初也不大相信吴起的“封禁令”真能把山封住。他到吴起的山上转了一圈后相信了。他在给朱镕基总理的报告中写道:“我转山头时,确实未见牧羊的。曾见羊屎,因此提出怀疑,仔细看却是兔屎(农民讲,封山后草绿了,野兔繁衍快,成了新害)”。
吴起的封禁无疑取得了成功。
“千年草籽,万年鱼子”这是对自然法则万古不灭的生动描述。封禁是一种不作为的作为。在一定意义上,封禁就是通常所说的封山育林。生态学上公认的植被恢复方式有三种:人工造林,封山育林,飞播造林。比较而言,最简单,最省钱的方法就是封山育林。但封育是需要一定条件的,至少要有一定量的母树存在。
共和国第一任林业部长梁希说:“封育是一种最经济的办法。”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以最少的投入获取最大的效益。他还说,封育要实行三禁:即禁砍柴,禁放牧,禁开垦。
封育而成的天然林更容易形成稳定的生态系统,它的生态过程包括土壤、植物、动物、菌类和微生物之间的相互作用。而同样是树木,单一树种的人工林就不会有这样理想的生态系统存在。生态学家认为,封育10万亩天然林与营造10万亩人工林的生态价值,是绝对不能等同的。生态系统的自然演变是生物进化的自然过程。森林和草木按其自身的生物、生态学特征有自然萌生、发展、衰亡和再生的规律,而这种自然演替,是通过种群间的竞争实现的。
有人说,对自然最好的关爱态度就是不要理睬自然。人为的干扰有时是徒劳的,大自然会按照自己的方式长出该长的东西。只要给它时间。
吴起人给了大自然足够的时间。大自然给了吴起人一个绿色的奇迹。
舍饲小尾寒羊
羊大为美——古人造字是颇为讲究的,美不美,以羊的大小为标准。
实际上,古人的标准至今仍有实用价值,羊大,产毛产肉的量,固然就多。量多,价值就高,效益就好。
“封禁令”封住了山,却也禁了羊的口,几十万只羊怎么办?郝飚说,舍饲。发展小尾寒羊。郝飚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他从一个叫许志州的农民那里得到了启示。
新庙乡杨庙台村民许志州是吴起县舍饲养羊的第一个人。1995年,精明的许志州花1000多元钱从甘肃买回两只小尾寒羊,当年9月份就产下4只小羊羔,按照当时的市值可以卖到2000多元,但他看到饲养小尾寒羊前途很大,没舍得卖。他家由一对种羊发展到24只,这一年,他仅靠出售羊羔就获利3600元。以后他每年饲养小尾寒羊的收益都在4000元以上。为了养羊,他索性把家里的70多亩坡耕地全部退下来种植牧草,并且用养羊获得的收益在山上建起了果园。受许志洲的影响,杨庙台村先后有20多户人家开始饲养小尾寒羊。如今,吴起的乡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小尾寒羊,小尾寒羊深受农民喜爱。
在长城乡双湾涧村,穿黑皮夹克的农民李志战告诉我,小尾寒羊不怕冷,羊舍不能搞得太舒服,冬天冻不死就行,一定要透风,在寒风中,羊才长毛。他说,还是圈养好,羊毛丢不了,都换成钱了。过去散放就不行,羊毛都让酸枣刺刺刮没了,球都不见了。我笑了,问他,圈养的羊羊肉是不是不如散放的好吃哩?他说,是哩。笨鸡与笼养的肉鸡,肉的味道不一样,散放的羊与圈养的羊,肉的味道也不一样。他说,也有解决的办法啦。我问他,什么办法?他说,一则把羊圈盖大,扩大羊的活动范围;二则把狗经常放进羊圈里,让狗追羊,骚扰它,让羊不得安宁。嘿嘿——别看李志战是个农民,鬼精鬼精的哩。
小尾寒羊原属蒙古羊,引入我国中原地区(鲁西南各县均有良种)以后,品种不断优化,被称为“世界超级羊”。小尾寒羊属短脂尾,肉和裘兼用品种,以能四季发情,繁殖力强,生长发育快,产裘和肉性能好而著称。小尾寒羊体态幽默,鼻梁隆起,耳大下垂,少数在头部及四肢有黑色的斑点或斑块。公羊有大的螺旋角。与吴起当地山羊相比,小尾寒羊性格温顺,吃草不刨食草根,吃树叶不啃树皮,是少有的具有“生态意识”的羊。
刚开始的时候,农民不知怎么养,羊舍怎么建,也不知道种养从哪里引。当然,养羊户更需要一笔不大不小的启动资金——这是农民心里不愿说出的话。不愿说出来,郝飚却看出来了。县里便号召干部与农民结成“羊亲家”,干部可自选对象,一次出资投放2只适繁小尾寒羊和20斤紫花苜蓿草,由农民饲养,一年可分配1只羔羔。干部与农民签订合同,借羊还羊,增值分成。2002年,县里建成了年产上千吨的羊肉系列熟食加工厂和大型冷库,在养羊户和市场之间架起了桥梁。羊肉系列产品,取名“百里香”。
数着手里的钞票,农民终于认识到了舍饲小尾寒羊的好处。
舍饲小尾寒羊的劳动回报率远远高于放牧山羊。李志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明细帐——山羊一般1岁以上才到育龄,1年1胎,1胎产羔1只。而小尾寒羊6个月就可性成熟,一年可产2胎或两年产3胎,每胎产羔2只至6只。小尾寒羊的出栏率是山羊的10倍,收入是山羊的30倍。
在李志战家的羊舍里,我发现每只羊的耳朵上都挂着一个黄牌牌。陪同我调研的县委副书记白文庭笑着解释说,那是羊的身份证,上面写着它父母的名字和产地,避免近亲繁殖造成种群退化。他说,全县都建立了小尾寒羊户籍管理制度,对羊的购销,种养的调配,肉羊的出栏等情况,实行动态管理。
舍饲小尾寒羊,科技含量要求很高,弄不好就会生病死亡。县政府专门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聘请两名教授做技术指导,他们定期来吴起讲授有关知识,培训技术骨干。县里还建立了县、乡、村、组、户五级科技服务网络,印刷了《小尾寒羊管理口诀》等“明白纸”,贴到农民家的墙上。当初,撕“封禁令”的那些“二杆子”(做事鲁莽的人)也把“明白纸”当成了宝贝。科学喂养使小尾寒羊的病死率降到了最低点。
吴起通过引进圈养的小尾寒羊,解决了国家的生态大利益与地方农民小利益之间的矛盾,这就是经济学上的双赢原理。圈养小尾寒羊,依据的是现代科学技术,但是从管理上来说,更需要的是观念的变革和管用的方法。
当吃饱后的小尾寒羊羔羔,在羊舍中尽情戏耍的时候,吴起的大地在静静改变着模样。
退耕还林后,吴起的野兔多得成灾。大白天就能看到它们蹭蹭跳跃的身影。吴起退耕办主任吴宗凯说,白天看到的是一只,晚上就能见到一群。许多沙棘、柠条、山杏的幼树都被兔子啃了。它们专门啃根部和根部以上的部位,经野兔啃过的幼树就很难活了。
在吴起,遭野兔啃噬的树木占退耕还林总量的三成以上。
野兔一度令吴起人既喜且忧。喜的是,野兔多,说明生态正在恢复;忧的是,退耕还林的树都喂兔子啦,如何向国家交代?吴宗凯说,我们需要补植补造的量非常大。
北京林业大学师生曾在吴起做过一项调查,在退耕还林工程区,每1平方公里就有41只野兔。“兔子把吴起日踏咋啦!(祸害、糟蹋的意思)”有人就开始下铁丝套子,一夜能套野兔一二十只,拿到银川去卖,一个冬天,能挣上万元。
不仅仅是吴起,兔灾几乎成了西部各省的共性问题。有报道说,宁夏、内蒙古、甘肃黄河两岸及山区一带野兔泛滥,不仅对新栽的树苗和种的草带来威胁,也对田里的青苗带来极大危害。《人民日报》发了内参,惊动了中央领导。2004年8月,国家林业局在延安还专门召开了一次野兔野鼠防治工作会议,把全国各地的专家请来,开动脑筋献计献策。讨论时,有“化学派,”有“生物派”,有“枪派”,有“不作为派”……各抒己见,意见不一,争论得相当激烈。
“化学派”主张: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立即投药。有专家已研制出了几种药剂,涂在树根或根以上部位,用不了三天,兔子就会大批死亡。
“生物派”主张:不能投药,毒药会把其它野生动物也一同毒死——这等于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又生出另一个问题。再说,服毒后的野兔大批死亡,横尸荒野,容易产生疫情。应训练一批“细狗”(关中一带有种狗)或者引入猎隼,追捕野兔。
“枪派”主张:招募一批枪手,用猎枪射杀,负面作用最小。也可发挥部队的作用,搞实战演习,假想敌就是野兔。一举两得——既训练了战士,又消除了兔害。
“不作为派”主张:不用管它,兔子多了,吃兔子的野生动物自然也会多起来,大自然是在动态中自我调整,慢慢平衡的。动物的食物链建立起来后,野兔的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野兔,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动物,以警觉和善于逃遁苟存于自然界,黄土高原的颜色就是它的颜色。作家苇岸在《大地的事情》中写道:“野兔是土地的灵魂。”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他曾拿着望远镜在华北大平原上行走,却没有发现一只野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野兔一度从大地上销声匿迹。他感叹——“这是人的时代啊”。
自然可以毁灭,但自然法则却是谁也无法毁灭的。也许,苇岸低估了野兔的威力。
1859年,24只野兔被一个农民从英格兰带到澳大利亚。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些野兔在此后竟给澳大利亚的农业带来灭顶之灾。野兔繁衍能力强,一生就是20多只,不到100年的时间,这个澳洲的“客人”数量呈几何级数增长,达到数亿只之巨。一时间,野兔的存在甚至影响了澳洲羊的生存。
日,意大利米兰机场展开了一项围捕野兔的行动——原因是数量众多的野兔咬坏了机场电缆,并在飞机跑道下面打洞,给机场的正常运营造成严重威胁。机场被迫于早上5时到8时关闭,12趟航班延误,6趟航班重新拟定起飞时间表。在为期3小时的捕猎行动中,200名志愿者组成4公里的“人墙”,对机场内的野兔进行拉网式围捕,并把它们安置到安全的地方。超过50只野兔被捕获。据说,逃匿的野兔亦不在少数。
经过慎重考虑,吴起采纳了“枪派”的意见。2005年,经上级公安和林业部门批准,吴起林业局购置了90支双筒猎枪,准备向兔子开战,保卫退耕还林成果。就在“招兵买马”、准备成立狩猎队的时候,兔子却神秘地不见了。至今,那90支猎枪一直在枪库里搁置着,没有派上用场。实际上,不是野兔子消失了,而是乔木灌木和草都长起来了,生物链建立起来了。这样,一来野兔子有了隐蔽的场所,二来鹰啊狼啊狐狸啊——野兔的天敌也多了,遏制了野兔种群的发展。
在吴起,稳定的生态系统正在形成。
云雾是一种天气现象。伦敦被称做欧洲的雾都,重庆被称做中国的雾都。黄山有雾才秀美,庐山有雾才诡秘。可是黄土高原的沟壑中,毛乌素沙漠边缘上,如果连连有大雾弥漫,那一定是新闻了。
2007年夏天,在吴起县的柴沟退耕还林工程区,一位记者拍摄了一组草木葳蕤、云雾缭绕的照片,附上文字说明,投给一家大报。那家大报的编辑睁大眼睛:“莫不是假照片吧?”那位记者急了:“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要回照片,直接送往人民日报海外版,海外版编辑意识到这是一组具有特殊意义的照片,便迅速安排登报,照片发表后,轰动海外。
退耕还林的绿色“被子”确实管用了——“泥不下山,水不出沟”。老辈人嘴里咂吧着旱烟袋,吐出一口清烟说,洛河、无定河的水比早些年清多了,有时,站在岸上能看到河里甩着尾巴游动的鱼哩。在吴起县长城乡,几个村民告诉我,无定河流域原来很少见到野鸡和沙斑鸡,现在却多得成群成群的。陪我调研的白文庭副书记插话说,2006年在楼坊坪一带,还发现了成群的野猪出没。村民们说,这几年雾天多了,露水多了,下地干活,穿的鞋总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三天两头儿,就得晒鞋。他们说,早年间,这种情况很少见到。
带着疑问,我专门请教了吴起县气象局局长苏峰,他说,从观测资料来看,近年吴起的降雨量和大雾天气确实有所增加。虽然天气情况主要受大气环流的影响,但局部生态状况的改变对小气候的影响因素也是存在的。
穿条绒西装的农民
李自彪是长城乡双湾涧村村民,现年53岁。我跟他握手时,能感觉到他手上的老茧很厚。李自彪家5口人,5只羊,5只鸡,5头猪。我听了他的介绍,禁不住乐了。说,都是5,好记啊!他也乐了,憨憨的。这时,我才注意到,李自彪穿的是一件条绒西装。如今的乡村真是不同从前了,西装已经成了劳动装。我问他,西装是从哪里买的?他说,是从县城。我说,号有点儿大。他说,大号小号都是一个价,饿(我)拣大号的买,上算。
穿着西装挑粪,穿着西装喂猪,穿着西装挖洋芋收玉米……用袖口擦擦汗,用衣角拭拭烟斗,再在西装下加一条束腰的围裙,或者头上系一个白羊肚子手巾,样子十分幽默。
一件西装穿到底,李自彪没闲功夫女人一样对着镜子换来换去。
有时,也穿着西装到镇上听一场酸曲,或者应邀穿着西装喝顿喜酒……李自彪自得其乐,对眼下的日子很满足。
李自彪家的房子是陕北那种常见的平顶房子。平平的房顶可以用来晒粮,夏天铺张席子,也可以睡觉。走进屋里,一组新款沙发格外惹眼,橘黄色,软软的,坐上去舒坦惬意。电视机有两台,西屋摆的是康佳,东屋摆的是索尼。院子里架着一口铝皮锅——电视卫星天线,连外国的节目也能看到呢。角落停着一辆钱江牌摩托,这是李自彪的交通工具,下地干活,送婆姨去镇上,都是骑这辆摩托。
我来到他家时,李自彪刚从山上回来,他家的林子招了虫害,他去喷药了。我说,是退耕还林地块吗?他说,是哩。我说,莫不是5亩吧。他乐了,说,23亩。我说,种的什么树?他说,沙棘。我说,沙棘木蠹蛾容易侵入,你得当心。他说,正治着呢。但要根治不大容易,除非一把火把沙棘全烧掉算球!我说,回头我跟县上林业局说一下,让他们想想办法。他扯了扯条绒西装的衣角,说,那太好了。我又问,口粮田留了吗?他说,留了,共12亩,种的玉米和洋芋。我说,胡锦涛总书记在十七大上提出建设生态文明,你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李自彪乐了,说,山上光光的,球也没有,就是不文明。他拍了拍西装袖口上尘土,接着说,树木多了,风沙小了,到处是绿绿的,再也不用扫羊粪蛋蛋当烧柴了,有酒喝有肉吃,婆姨娃娃热炕头,看着电视心里美美的,就是生态文明哩。
我又乐了,觉得农民这种朴素的理解,也不无道理呢。
从吴起开始(下篇)
周湾镇的“差异”
周湾镇很像美国电影西部大片中的小镇,但它不是牛仔和淘金者的天堂。
周湾镇位于吴起县东北部,有长城入境,烽火台垛口已被岁月剥蚀得面目全非,依稀可见的只是一些断壁残垣,它那厚重的墙体之根以卫旧安孤之势,经王树湾穿过石拐子沟,蜿蜒东去了。周湾东靠本县长城乡,西连定边县胡尖山乡,北邻定边县黑滩乡,南毗五谷城乡。距县城75公里,全镇人口不到1万,只有一条街道,西北东南走向,两边店铺林立,多为羊肉餐馆和农资日用品商店。
周湾镇党委书记梁丰告诉我,退耕还林后,周湾镇大部分人外出做生意去了,留下来的劳力正在搞基本农田建设。在镇政府的院落里,梁丰拿出一张周湾新农村建设规划图,这达儿要搞什么,那达儿要搞什么,用手不停地指给我看。他的陕北口音很重,虽然他说的话大部分没有听懂,但我已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周湾有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他们要做旅游的文章。
周湾南部丘陵沟壑纵横,白玉山中横卧着一座天然水库,曰:周湾水库。系早年间无定河水系山体滑坡拦截而成,后经人工加固,有水面2000亩,蓄水容量已达近1万立方米。水库中央有一岛,高出水面许多,岛上树木繁茂,栖着无数鸥鸟。水库中的鱼很多,有草鱼、鲢鱼、鳙鱼和鲤鱼,个头最大是胖头鱼,五六十斤重的也不鲜见,一条麻袋还装不下一条鱼呢。那天中午,我在周湾镇政府小食堂就餐时,吃过一条红烧鲤鱼,据说就是从周湾水库里捕来的。不过,周湾镇最有名的美食还是荞麦 和清炖羊肉。周湾镇的羊肉好吃,是因为周湾的沟峁上生长着一种植物——地椒椒(也叫百里香),羊吃了地椒椒,肉就不膻了。吃荞面 ,一定要浇上一勺羊肉汤才更有味道——“荞面 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
“旅游就是寻找差异和感受差异。” 我忽然想起一位学者说过的话。周湾镇还真有不少差异呢——周湾水库古长城,荞面 羊腥汤。
窑洞老照片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
金洞银洞,不如自己的窑洞。
祖祖辈辈的吴起人多半住在窑洞里,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虽然取水难,照明难,行路也不方便。窑洞总是给人温暖的感觉,毛泽东在吴起时住的就是窑洞。没有沙发,没有洗手间,没有咖啡……却有晒干的红辣椒和大枣,却有从井冈山带来的苦丁茶。我专门看过那个窑洞,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四壁黄土,一盏油灯,虽然有些破败了,但看着墙上发黄的地图,桌上翻开的书页,摊着的电稿……分明让我感到那是一个思考的窑洞。指挥“切尾巴”战役,写文章,开会,讨论时局,接待记者采访,谋划未来……毛泽东在窑洞里做成了许多大事情。
并不是毛泽东愿意住窑洞,他是被蒋介石从秀丽的江南逼近窑洞的。在窑洞里,他把中国的事情想清楚了。心胜于兵,智胜于力。毛泽东在陕北住了10年窑洞之后,历史居然倒了个儿,他又把蒋介石逼到了海岛上。是窑洞里四壁的黄土给了他智慧吗?
吴起人对窑洞怀着特殊的感情,也许,不光是因之毛泽东。
窑洞与大地的气脉是相通的。旧时,吴起人住的是土窑洞,修土窑洞一定要靠山依崖,也有在陡坡地上挖出崖面再修窑的。修窑要先錾崖面子,崖面子有錾成水波纹的,有錾成棋子格的,有錾成直沟沟的,图形不一,风格不同,全看主人喜好了。崖面子錾齐整,就开始挖窑筒子了。
如同东北农村盖房子一样,吴起的乡间,挖窑是件大事。一般要宰羊,办酒席,放鞭炮的。吴起的土窑洞一般分三种:其一是直筒窑;其二是一明一暗窑;其三是一明两暗窑。
直筒窑就是单独一间,直进直出,结构简单;一明一暗窑呢,是两个窑只留一个门,中间有一个洞子连通;一明两暗的窑则要阔绰一些了——三间呢,中间的窑安门,两边的窑只安窗子,中间有洞子连通。没有一定的角度,在空中是很难发现窑洞的。难怪当年胡宗南的飞机大炮一次次地狂轰滥炸,也未伤及毛泽东一根毫毛。
我只住过一夜窑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自然说不出窑洞的其它妙处。吴起人总结窑洞的特点用了十二个字:坚固耐用,防震防雨,冬暖夏凉。我凑趣又加了几个字——躲避飞机大炮。
没有住过窑洞的人,是无法搞清这两个词的:一个是脑畔,一个是硷畔。我在吴起总算搞清了这两个词的意思——脑畔,就是窑顶上部(夏季,那达儿常有山丹丹和兰花花飘着淡淡的芳馥);硷畔,就是窑洞院子的外部边缘。《信天游》里有一句:“你穿上红鞋硷畔上站,把哥哥我的心扰乱。”看来,硷畔上常有爱情光顾呢。
窑洞里有温暖的记忆,窑洞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退耕还林实行生态移民后,吴起的土窑洞多半都用做存放粮食和洋芋了。老百姓住进了新居。望着那熟悉的土窑洞,老辈人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怅然。
移民新村纪事
在吴起的乡间,一座座整齐漂亮的移民新居吸引着我的目光——有楼房,有石窑,有砖房……国家巩固退耕还林成果的政策要求,对那些生态脆弱不适宜居住地方的农户,要逐步进行生态移民。实行生态移民一来可以减轻生态的压力,二来可以改善农民的居住条件。
梭罗说:“文明改善了房屋,却没有同时改善房屋的主人”——吴起不是瓦尔登湖,梭罗的话显然没有完全说对,实际上,生态移民后,房屋主人的思维和观念也改变了。“家藏万贯,不如薄技在身”,农民学知识学技能的渴求,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种什么养什么,农民首先要上网看看市场的行情和走势了。
然而,移民之初同封禁一样,并非那么容易。吴起县财政为此拿出一笔巨资,专门用于移民新村建设。建设的内容包括民房(窑洞)、村街、广播电视、沼气池、自来水、羊舍、口粮田等。县委书记冯振东说,移民新村建设全县已经搞了45个村,聚散为整,“就近、就路、就村”,不另占地“摊饼”。打算用三年时间,对所有窑洞进行改造。推进沼气池建设,现在用沼气做饭的农户已有六成以上。
在周湾、长城和五谷城等乡(镇),我转了几个移民新村,颇有步入小康社会的感觉。
这是长城乡一个移民新村——
村民的院落多为二进院结构,一院为生活区,一院为农事区。生活区明窗净几,舒适;农事区六畜兴旺,喜兴。只要中间的那道门一关,两个院落各自是独立的空间,这就避免了人畜相混、屎尿满地的现象。猪舍、羊舍、鸡舍安排合理,饲草薪柴成垛,农具摆放井井有条。各家都有电话,没有座机的,也有手机。房子的建筑材料都是砖石水泥的,只是家家的房子一个模式,户户的大门一个样子。我开玩笑说,走错了门咋办?村长说,错不了,编着号哩。
村中有文化小广场,有图书室,有卫生站,有健身角……
我问,怎么没看到学校呢?娃娃们上学怎么办?村长说,小学校在乡上,娃娃们都在学校寄宿,一周回家一次,有校车接送。全是免费教育,一年级到二年级的伙食也是免费的(回到乡上,我专门去了一趟中心小学,一了解,果然和村长说的一样)。老师和娃娃们住在一起,半夜里娃娃把褥子尿湿了,老师还得拿出去晾。我笑了。
村街是柏油路,两边的绿化搞得不错,种的树多半是油松。村街上不时有农用车突突地驶过。车上装的是一麻袋一麻袋的洋芋,送往镇上的收购点。我问村长,2007年的洋芋收成怎样?他说,头半年天旱,每亩产量在1000公斤到1500公斤的样子,算不上丰年,但洋芋的价钱还可以,1公斤8角多呢。
村头的涧地里有人在忙着。村长告诉我,那达儿正在造田,是碱地,得翻开,把秸秆和草肥垫到底下,脱碱。田造出后,盖温室日光大棚和弓棚,种反季蔬菜,主要是辣椒、茄子和西红柿。是从山东寿光请来的技术员进行指导。他说,反季蔬菜的销路好得很,银川、榆林和靖边的蔬菜老板都来订购呢,供不应求。啧啧。
政府的角色
从移民新村出来,我们又上梁峁看了几块退耕还林地。林地里种的大部分是沙棘、柠条和山杏,长势很旺,叶子都落干净了,露出许多鸟巢。一只野鸡从沙棘丛中扑棱棱飞起来,在我们视野中,滑过一道弧线,落到梁那边去了。
我们一边下梁,一边同乡长刘为浩谝开了乡政。
我说,陡坡地都退耕还林了,国家给钱给粮,补助期满还延长一个周期;农业税也免了,催粮催款的事情没了,这回你这个乡长好当了吧?乡长刘为浩摇摇脑袋,正相反,饿(我)这个乡长每天的压力特别大。怎么讲呢?他说,过去乡里推动工作,靠的是行政命令。政府的话,谁敢不听?狗日的,不听,就抓人。那种管理型的父母官好做,尔格(现在)不同了,尔格(现在)是服务型的,命令没了,哪里还是父母官,简直就是龟孙子官。他说,你是国家退耕办的,饿(我)得跟你诉诉苦。我说,说吧,没关系。他说,退了耕还了林,仅是完成了工作的三成,还有七成是补植补造和管护,弄活一棵树比婆姨养活娃娃还难。
这时,脚下有条沟,他嗖地一下迈过去了。在沟那边,他伸出手,搭了我一把。嗖地一下,我也迈过去了。他接着说,快到年底了,退耕还林钱粮兑现的压力更大。农民都外出打工了,根本找不到人。钱粮兑现不出去,审计审饿(我)们,就是个四(事)。饿(我)们就一个村一个村地集中时间兑现,一个村往往要搞10几天,但还是有好多兑现不出去。饿(我)们着急啊,就一家一家,一户一户地央求。弄个四(事)情,过去是老百姓央求政府,现在是政府央求老百姓。也不知这社会是倒退了,还是进步了。
三说两说,就下到了梁下的土路上,我低头看看,见鞋面上是土,裤子上挂着一些不知名的草叶和毛刺刺。刘为浩猫下腰,帮我把那些草叶和毛刺刺摘了下去。他说,除了退耕还林,还要搞新农村建设,落实老红军老八路定补标准和低保对象,推行合作医疗,修油路砂石路,架农电线路,铺设自来水管道……哪一件四(事)情弄成都得掉几斤肉。我说,这说明政府的职能真正转变了,政府的角色就是公共服务嘛,就是办一家一户办不了,也不愿办的公益事业嘛。他说,哎呀呀,你们上边千条线,到了乡镇长这里,就是一根针,所有的线,都得穿到一个孔孔里。唉,现在的乡镇工作难干呀。不过,难干也得干,不然,对不住毛主席他老人家呢!嘿嘿嘿!
我一时无话……
嘴里吐油的磕头虫
我乘坐的越野车在吴起的沟沟梁梁上跳跃着,一会儿呼呼啦啦地沉入到深不可测的沟底,一会儿,又飘飘摇摇蹿升到高可及天的梁顶。而在沟底或梁顶,常常看见一些涂着黄漆的卡通一样的磕头虫。早先,我在东北的大庆见过这东西,并不陌生。
吴起的地下有黑呼呼的石油。
这是近几年才发现的。要是早年间发现这东西,吴起的历史就不是“苦难和贫穷”了。李鼎铭先生也就不会向住在窑洞里的毛泽东,提出“精兵简政,减租减息”的建议了。能打硬仗的王震,也就不会带领三五九旅的官兵抡着镢头,在南泥湾搞“大生产运动”了。有了足够的油,就能养活一支军队,有了足够的油,就能养活人民的政权。当然,历史是不能用一连串假设的。
在吴起的沟壑里,梁峁上,磕头虫是一景。磕头虫是老百姓对抽油设备的一种俗称。磕头虫或者独立一处,或者成群排列,不紧不慢地,上来,下去;上来,下去……无始无终地运动着,粘稠的黑色原油就从地下的深处冒出来,被磕头虫吐到相连的输油管道里,或者直接吐入油罐卡车里,拉走了。
吴起的地界上有多少个这样的磕头虫?不知道。吴起人跟我说,你要是有这样一个磕头虫,你就可以呼风唤雨了。不过,拥有磕头虫的油老板最怕的衙门还是“退耕办”。退耕还林工程区地下的油,不是可以随便开采的,如果植被保护和恢复措施不到位,“退耕办”不签字,相关手续就办不下来,油井就打不成,磕头虫就只能是一堆废铁了。我说,“退耕办”的人要是喝醉了酒,不该签的也签了怎么办?对曰,日踏啦!雪亮的眼睛盯着哩。
而“退耕办”的人对我说,其实,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饿(我)们手里没什么权力,只有责任,比天还大的责任。如果说有什么权力的话,那就是有权说“不”——对一切有碍“绿色”的行为说“不”。
吴起人清楚,“黑色”早晚要被磕头虫喝干的,“绿色”才是可持续的,“绿色”才是永久的。吴起人绝不允许磕头虫由着性子在沟底梁顶撕口子,打洞子……绝不会为了眼前的“那个”,而牺牲长远的“那个”。
尽管吴起的财政多半是磕头虫嘴里吐出来的。
有了钱当然是好事。钱多还怕成了烫手的洋芋嘛?
有了钱可以办教育,有了钱可以搞移民新村,有了钱可以办农村合作医疗,有了钱可以建基本农田打淤地坝,有了钱可以修路架桥……有了钱,吴起人更没有在“绿色”上吝啬投入,封育围栏,补植补造,防火防虫……一笔一笔的钱,可不光是本本上的数字哩。
沙棘与沙棘时代
沙棘是吴起的土著植物。就像椰树之于海南,仙人掌之于墨西哥。
也许是职业养成的习惯吧,我到一个地方调研,一定要搞清当地的气候类型和原生植被分布情况。退耕还林的“还”字,具有特殊的意味。只有搞清了原生植被,才能够按照自然法则办事——该还什么,不该还什么。气象资料记载:吴起多年平均降水量469毫米。这也就是说,吴起属半干旱的森林灌丛草原植被区,草和灌木占优势,间或散生一些杨、柳、杏、杜梨等乔木。我留心了一下吴起的植物分布特征:梁峁上满是黑魆魆的沙棘群落,沟壑里是丛生的柠条,沟道两边坡面是稀稀疏疏的山杏、刺槐和杨树,河边为“长发披肩”的柳树。
县委书记冯振东说,吴起的退耕还林有两个秘密武器:一个是封禁,一个是种沙棘。吴起人把沙棘叫酸刺。此种植物根系发达,衍生能力强,具有耐寒耐旱,抗风蚀的特性。有道是:地上一把伞,地面一条毯,地下一张网。
吴起是全国沙棘面积最大县。
一般人往往把沙棘看做是灌木,但吴起人会告诉你,沙棘既是灌木也是乔木。谁说沙棘的生长周期只有七八年?谁说沙棘成不了林?吴起有树龄在1600年以上的沙棘古树林,至今树势仍然很旺。我在柴沟流域的梁峁上,看到过三棵乔木沙棘,个个有碗口那么粗。三棵沙棘的树腰上均系着草绳,每棵沙棘用三根柱子支撑着——这是干什么?我不解地指着草绳和柱子问。白文庭告诉我,这三棵沙棘是从别处移栽来的,时间不长,草绳和柱子起保护和固定的作用。
吴起人对每一棵树的照料,都格外细心。
退耕还林工程实施以来,吴起人工种植沙棘126万亩,再加上原来种植的,沙棘总面积达到188万亩,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几乎相当于两个北京城那么大的面积。阻挡风沙,防止水土流失,沙棘立了大功。沙棘是勇士,沙棘是先锋。茅盾曾经赞美过西北的白杨树,在这里,我要高声赞美沙棘四个字——不是孬种!
然而,此前沙棘给吴起盖上了“被子”,却没有给吴起带来“票子”。深秋时节,一串串金黄金黄的沙棘果白白在林中烂成了泥,而鲜有人问津。什么原因?采摘困难。虽然现在可以让“神五”、“神六”上天,但目前却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沙棘采摘问题。当然,支配人们行动的不是如何行动而是为什么行动——当采摘沙棘果有了足够多的钞票可赚的时候,如何行动,自然不是问题。吴起在等待机遇吗?不,吴起是在寻找机遇。似乎也不对,准确地说,吴起是在培育机遇。虽然“拉个话话容易,见个面面难”。
沙棘和沙棘群落,除了它的生态功能外,尚有更“深厚的矿脉”还需探明。
沙棘是我国藏药的传统秘药。藏民每年冬季把沙棘果采回家,放在坛子里,加少许砂糖,密封保存。遇到家人或亲友患伤风感冒、咳嗽哮喘、跌打损伤等疾病,每次舀一小勺喝下,有很好的疗效。
据说,成吉思汗在蒙古草原征战时,发现了沙棘的特殊药用价值,病弱的马食用了沙棘,便可迅速恢复体力,甚至精神百倍,毛皮发亮。他便让御医制成补品,自己服用,强身健体,甚至年过六旬还能弯弓射雕。古希腊人给沙棘起的拉丁名的含义是“闪光的马”。
沙棘的药用价值是前苏联科学家通过实验验证的。现代医学证实,沙棘果含有多种维生素、微量元素、氨基酸和其他生物活性物质。其所具有的药用及保健功效已涉及到心脑血管系统、消化系统、各类外伤、炎症、抗癌等方面。各种沙棘制品均可作为维生素补充剂。从沙棘果中提炼出的沙棘油是一类天然保健品。沙棘油可使高血脂患者的甘油三酯和胆固醇下降,从而预防心脑血管病的发生。
沙棘油可提高宇航员对来自宇宙中的各种射线的抵抗力,使其免遭宇宙射线的危害。
前苏联宇航员加加林在完成太空行走之前,每天都吃一些沙棘果酱。中国的杨利伟、费俊龙和聂海胜在太空飞行时,食没食过沙棘食品呢?未见报道。也许,媒体忽略了。
“给我一双慧眼吧!”在日本,沙棘被称为“美瞳之果”。日本人研究发现,沙棘果中的总黄酮、叶黄素有改善眼球运动和增强视力的作用,日本的女孩子尤其喜爱沙棘保健品。“黄灿灿的沙棘果,水汪汪的大眼睛”。什么东西女人一喜欢,肯定有市场——这几乎是一条铁的定律。韩国人未嚷嚷,却悄悄地进口囤积。这几年,韩国的沙棘进口量占中国出口总量的一半左右。他们要用沙棘干什么?韩国人嘴严,一点儿未漏口风。
精明的商人们开始打量吴起梁峁上成片成片的沙棘了。
有人已研发出沙棘保健茶和沙棘香醋。冯振东说,在吴起落户的圆方集团公司正在批量生产,市场情况看好。我在吴起喝过沙棘香醋,口感不错。香港华联锦园公司也在吴起镇金福坪建厂,准备开发沙棘系列产品。沙棘的“矿脉”到底有多深?有多长?我无法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但我知道,随着太空探月步伐的加快,沙棘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冯振东听了我的话,嘿嘿乐了。他说,克里马擦(快点),吴起人就等着那一天哩。
吴起的意义
退耕还林深刻地影响了吴起的方方面面。用冯振东的话说,没有退耕还林,就没有吴起的今天。吴起人以前所未有的气魄,通过退耕还林改变了大地的面貌,依靠石油开发和农产品加工业,使全县12万人民摆脱了贫困,经济又好又快发展,城乡建设取得了历史性进步,社会和谐,老百姓安居乐业。吴起终于走上了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
那天晚上,冯振东来到我住的宾馆房间,我们谝到很晚。他说,生态是吴起的生存之本,生态是吴起的发展之基。他说,“基”和“本”要是出了问题,吴起的一切就会轰然坍塌。这位在延河边上长大的县委书记,总是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县情、信息、数据……里面有他所需要的一切。什么是讲政自(治)?在吴起,生态就是最大的政自(治)。他打开电脑,点击吴起“十一五”发展规划,指给我看。他一边移动着鼠标,一边说,对饿(我)来说,无论是制定发展规划,出台重大决策,还是进行项目建设,头脑中考虑最多的,就是生态成本。饿(我)们宁可发展速度慢一些,也要守住生态的底线。
我能感觉到,在冯振东的心中,“那片翠绿”是谁也不能碰的。他的骨子里,有一种坚忍的东西。他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对他影响很大,小的时候,他读过三遍,奥斯特洛夫斯基那句名言,他至今仍能背诵下来。
国家林业局局长贾治邦说,要搞好生态建设,必须解决好“三口”问题,即人口、灶口、牲口。推进退耕还林,把山“封”起来,依靠大自然的力量,进行自然修复,就须解决好人口的吃粮问题,禁止开荒种地;解决牲口的饲草和舍养问题,禁止满山遍野放牧;解决灶口烧柴问题,禁止滥砍乱伐。“三口”问题是与生态问题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说,生态问题的本质就是“三口”问题。“三口”不是孤立的,是互为联系,互为作用的。如果有一个问题解决不好,生态就会出事情,退耕还林就难推进,成果就难巩固。贾治邦的“三口论”调查报告,曾被姜春云同志称赞为“是实践的结晶,坐在办公室里是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的。”温家宝同志批转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有关刊物刊发,让全国各地学习参阅。
也许,许多人还不知晓,贾治邦的“三口论”,正是他在陕西当省长时,通过对吴起退耕还林进行调查研究,而归纳总结出来的。
退耕还林,全国看陕西,陕西看陕北,陕北看吴起。“蚕在吐丝的时候,想不到自己会吐出一条丝绸之路”。这是诗人艾青的名言。毛泽东在陕北时,曾对斯诺说,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够到美国的密西西比河里游泳,并到黄石森林公园去看一看。而今天,在他长征后落脚的地方,也将生长出自己的森林公园。
发达的指向是什么?吴起人有着自己的认识——经济增长本身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我们这一代和未来的各代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都能享受到越来越好的生活质量。
如今,退耕还林已经成为了吴起的“品牌”。从陕北走出来的著名民歌手赵大地,是吴起退耕还林的形象代言人。我跟随赵学敏副局长在吴起调研时,恰巧遇到赵大地也在那里,听说我们是国家林业局的,他便拉着赵学敏副局长手说,退耕还林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啊!晚饭后,便亮开歌喉,唱了一首又一首,表达他对退耕还林政策的赞美之情。
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这是胡锦涛总书记在十七大报告中提出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新要求。
无疑,吴起的退耕还林具有标志性的意义。
退耕还林是历史的一种回归,也是耕稼文明在生态文明时代的一种理性退缩。这里的“退”和“回归”不是倒退,恰恰是一种进步,是对人类文明的一种提升。退耕还林的“退”和“还”,虽然仅仅是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却是人与自然关系的重新调整,在调整的过程中,确立了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意识和观念,把属于自然的东西还给自然。
生态学者利奥波德说:“人们不断地回到原点,以重新寻找那些永远的价值观。”这位蓝眼睛的大地伦理之父,把话没有说完,实际上他说的“永远的价值观”,就是生态文明的价值观。
生态文明是21世纪中国人的必然选择。
——这就是吴起和吴起人告诉我们的一切。
(作者: 李青松)&&&&&&&&(编辑: 杨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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