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半( ) ( )背( )摇晃 腰 扭动 迎合( )( )动听 摇( )晃( ) ( )紫( )红 ( )(

[四本小说的番外合集]
以爱为名(出书版) BY:米洛  出版社: 鲜欢文化  出版日期:   简介  尹天翊很难过,他不知道该怎麽去接近那海,怎麽和十岁的孩子相处?当对方认定他为「祸害宫廷」的男人後,无论他说什麽,那海都不会听了。  见尹天翊沉默不语的样子,铁穆尔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别担心,那海终有一日,会理解你。」  「嗯。」铁穆尔的话,让尹天翊信心倍增。  将来,那海会明白的,权势、地位,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也绝不是什麽金阈皇帝派来的奸细,他只是想和铁穆尔在一起而已。  ……  《疼爱》——天上人间番外篇  八月,绿草如茵的纥尔沁草原,就像人间天堂一样美丽。湛蓝如洗的天空,苍鹰翱翔而过,雪白的云朵掠过河流与山丘,洒下斑驳的光影,伦尔河边,缤纷的野花竞相开放。  见天气如此晴朗,大苑可汗铁穆尔,带着王妃尹天翊,太子那海,以及新收养的义子吉达.乌兰巴日.乞沃真一起,来伦尔河支流附近狩猎。  狩猎在大苑是极其重要的大事,在出狩之前,首先要进行祈祷和「召唤猎物」的烟祭,祈求上天赐下猎物,才能「出有所猎,归有所获」,之后,长达十六日的围猎才真正开始。  晌午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即使站在树荫下,那汗珠也像下雨似的直往外冒,铁穆尔下令全军休息,亲信大臣和王公贵族,都回到自己的帷帐中休息。  依偎着清滢澄澈、汩汩流淌的河畔,铁穆尔的御帐就如同天上的云彩般洁白,围毡上绣着精美的狼图腾和吉祥图案,帐顶嵌着金色的宝珠,为避暑,又罩着一层层细毛布织的顶毡,比四周的毡帐更为鲜艳夺目。  五十多尺的帷帐内,摆设也极其讲究,地面铺着纳绣的毡子,用各色毛线镶出边来,中间绣上翎毛花卉,奢华美观。  壁龛、被桌、箱子、竖柜,无不彩绘英雄人物、山狍野鹿,栩栩如生。坐在这样的毡帐里,真是一种享受。  除了淡淡的奶茶的香气,御帐的四个角落,还放着长条的冰块,由贴身侍从打扇乘凉。  不过一个时辰前,铁穆尔让宝音、乌力吉等侍从退下了,说是要安安静静地睡个午觉,但是下人们退下没多久,他就和尹天翊嬉闹起来了,只见绣金龙的枕头在床帐上空飞来飞去,薄薄的毯子也被当作武器,被两人拉来扯去,在床上滚作一团。  间或,也传出「啊!」或者「哦!」的叫声,铁穆尔的力气太大,尹天翊实在争不过他,就抱过他硬如盘石的胳膊,狠狠地用力一咬!  「好痛!尹天翊!」铁穆尔即刻放开他,吃痛地皱眉,他的左胳膊上已经有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了,「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老咬人?!」  「是你先耍赖的!都说下次我在上面了!」面对令中州百姓闻之色变的大苑王铁穆尔,尹天翊却不害怕,照样直瞪回去。  「是啊,下次,你自己说的,天翊。」铁穆尔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说道,「但是这次,是我抱你,大丈夫要一言九鼎啊。」  「不要!我说的下次就是这次!」这个浑蛋!一旦开始学习成语了,就更加得意忘形了,尹天翊真后悔教他这些,掀开缠在腿上的毛毯,下床。  但是铁穆尔大手一捞,就把他抱了回去,按到自己的膝盖上,骚扰着他的颈项,「天很热,还是待在御帐里好。」  「我才不怕热,宝音他们不也是在外面站着?」尹天翊抓住铁穆尔不安分的,探进他衣襟里的手,不许他乱动。  「不行,他们和你不同,都是草原上长大的勇士,禁得住晒,你的话,本王舍不得。」铁穆尔用膝盖轻轻一顶,分开尹天翊的双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你是拐弯抹角地说我没用吧?」尹天翊蓦地抬头,斜睨着他。  「天翊,本王发现,有时候,你也是挺聪明的。」铁穆尔大笑着,粗壮结实的双臂揽紧他,就像抱着无比珍惜的宝物一样,「不过,说舍不得,是真心的。」  「哼!油嘴滑舌……」耳朵一热,尹天翊扭开头,「你只是觉得捉弄我好玩罢了。」  「天翊。」  「干嘛?」  铁穆尔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朵,「我爱你。」  尹天翊的脸涨得通红,心脏咚咚乱跳,半晌,才应了一声,「嗯……」  「说,『你喜欢我』。」铁穆尔含着他绯红发烫的耳朵,用舌尖舔着,「下辈子还是我铁穆尔的人。」  「你做梦!」闪躲着又麻又痒的感受,尹天翊在铁穆尔怀里挣扎,但是怎么也躲不开那缠人的舌头,腰部渐渐发软,铁穆尔的手指滑进衣襟中,温柔地摩挲着尹天翊细嫩的肌肤。  「你不说,本王可要罚你了。」低哑的嗓音又压低了一分,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铁穆尔的手指往上摸索到小巧可爱的尖挺,徐徐揉捏着,那时重时轻的力道,让尹天翊的呼吸急促起来,汗水也挤了出来。  天气本来就热,铁穆尔还不好好休息,煽风点火!  「就是不说……呀!」铁穆尔用力咬着尹天翊的后颈,留下一个又红又湿润的印记,再煽情地吸着,「你的腰在发抖哦,天翊。」  「唔……你得意什么……呜。」火热的嘴唇移到尹天翊的肩头,有力地舔吮、挑逗着那里,游弋的大手搔弄着尹天翊的腰眼和腹部,逐渐往下方移去……  「啊!好热……」丝绸质地的长袍滑了下来,脊背紧紧贴着铁穆尔的胸膛,就像被烤着一般,汗水滚滚而下。  铁穆尔吻着尹天翊滴下来的汗珠,把他的双腿分得更开,粗大的手指抚摩着分身,尹天翊呻吟着,白皙秀气的下巴不由仰起,铁穆尔立刻夺去他的唇瓣,激烈地吻。  「嗯呜……铁穆尔……我……」  唇舌交迭的间隙,尹天翊蹙起眉埋怨,下腹的热流已经快把他吞没了,昂扬的脉络忒忒跳动,铁穆尔却掐着他的前端,不让他释放。  「说,认输不?」铁穆尔坏心眼地上下抚摸着他,另一只手逗弄着他胸前的尖挺,早就熟知鱼水之欢的身体,哪里禁得住这邪恶的撩拨,腰部阵阵颤抖,眼底也是一片灼热。  「不认输!你这个……」尹天翊用汉语叽哩呱啦地一阵骂,可那浮着泪雾的眼睛,格外地诱人,铁穆尔看得出神,手指忽而一动,尹天翊即刻惊喘着弓起脊背,愉悦的泪珠滑下脸颊。  铁穆尔不慌不忙地搓揉着他,湿润的指头不时钻入深处的缝隙,微微抽动,撑开紧窒的菊穴之后退出,这不愠不火的「酷刑」实在令尹天翊心痒难熬,沙哑地开口,「唔呜……我、我喜欢你,行了吧?混蛋!」  「有多喜欢?」铁穆尔坏笑。  「很喜欢……」尹天翊秀气的脸蛋一片火红,平常就算灌醉他,都说不出这样害臊的情话。  「很喜欢?是有多喜欢?」铁穆尔不屈不挠地追问,在他绯红的耳边落下一个又一个缱绻的吻。  「……」尹天翊微启唇瓣,声音却轻得让人听不见。  「喂,听不见哦。」  「……我、我爱你。」羞涩的告白,尹天翊困窘得咬住下唇,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栗,恨不得远远逃开一般,铁穆尔深情凝视着他,俊气的黑眸里攒动着的,是永恒的爱恋。  铁穆尔解开尹天翊的蓝绸腰带,脱下他的长袍,一边轻轻啃咬着他的颈子,一边从后方进入他的身体。  「啊……嘎……」焚烧一般的灼热,巨大的坚挺将紧窒的后庭撑到极限,尹天翊用力抓着铁穆尔的手臂,却无法抑制那节节攀升的热潮,将他淹没。  「啊……啊……铁穆尔……慢点……」沙哑的叫喊,渐渐控制不住的激烈节奏,尹天翊大大敞开的双膝在颤抖。  那贲张的雄浑,深入底端之后,久久地律动着,挤压着敏感处毫不克制地摩擦,尹天翊实在坚持不住,射了出来,剧烈地喘息着,铁穆尔摸索着他湿热的唇瓣,抬起他的脸,吻着他,徐徐摆动着腰,尹天翊再次呻吟起来,铁穆尔游刃有余地抚摩着他的性器,把他的身体往下压。  「啊……不……不行了……」快要高潮的冲动,让尹天翊的脑袋融化成一团白雾,他抓住铁穆尔宽大厚实的手掌,握紧。  「本王可以……射在里面吗?」铁穆尔舔着他的耳垂,一边遒劲往深处撞击,觉得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尹天翊,轻轻点了一下头。  「唔……哈……」交迭在一起的灼热喘息,几近煎熬般的快感烧灼着神经,尹天翊嘶哑地叫着铁穆尔的名字,两人几乎同时达到了顶峰!  全身浸满汗水的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天翊,就算来生……我铁穆尔?乞沃真,也会爱你。」铁穆尔真挚地低语。  人真的有来生吗?尹天翊很茫然,但是,他觉得铁穆尔不会说谎,未来……下辈子,就算他们一万年后才能重逢,他也愿意等,爱的誓言,就该是比天地更久远的,轮回又有什么可怕?  尹天翊不担心自己会忘记铁穆尔,因为,这份爱已经刻骨铭心,熔化在他的灵魂里了,无论多少年,无论分开多远,他们总会相守在一起。  「嗯……」  缠绵地吻着,好像总也不够似的追逐着彼此的唇瓣,铁穆尔将尹天翊放倒在床榻上,从下巴、胸膛、腹部到双脚,热情地吻遍他的身体……  激烈的翻云覆雨过后,铁穆尔叫侍从端来木胎镶金的澡盆,和尹天翊一起沐浴。  宝音和巴彦知道可汗想亲自为尹天翊洗澡,放下清水桶和折迭整齐的手巾,就退下了。  两人卿卿我我,一起洗澡不是一、两次了,可瞥见宝音那面红耳赤的模样,尹天翊还是想把脸蛋淹进水里去,呜呜,丢死人了,都怪铁穆尔,每次都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天翊,把脸抬起来,干什么呢?」铁穆尔倒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把手巾浸在清水桶里,浸透了之后,用力拧干,轻缓地擦拭着尹天翊的颈项、肩膀、腋下,这明明是下人做的事情,铁穆尔却宁愿他自己做,他想用双手,疼爱着尹天翊。  尹天翊湿漉漉的脊背上,还留着淡淡的伤痕,铁穆尔的眼神既是心疼,又是自责。  发誓要好好保护尹天翊的,却让他一再受伤、吃尽苦头,被人囚禁和下毒,铁穆尔已经决定,今后不再让尹天翊独自出使任何一个国家。  即便是金阈。  尹天翊的大兄长,青龙帝尹天颀和护国大将军贺兰隆反目,查抄、处死贺兰家族的事情,在中州闹得轰轰烈烈,但是尹天翊并不知道金阈宫廷发生巨变,他的大兄长,为了巩固王权,已是六亲不认了。  铁穆尔也不想让尹天翊知道,因为尹天翊是他的王妃,是大苑的人,不管金阈发生什么事情,都和尹天翊毫无干系了。  也许这样做有些自私,可是,铁穆尔就是舍不得,金阈宫闱的浑水,谁爱蹚谁蹚,他才不会让尹天翊搅和进去。  「铁穆尔,我听士兵们说,传说中的『白狼王』,在嘎达斯山谷出现了?」尹天翊倚靠在澡盆边缘上,仰头望着铁穆尔,「真的吗?」  「嗯,有骑兵放哨的时候看见了,说牠长得比熊还高大,领着几十头巨狼。」铁穆尔将沁凉的河水淋在尹天翊的肩上,还为他按摩颈背。  所谓白狼王,即孛日帖赤那,草原上的群狼之王 …象征着力量与疾风般的速度,至高无上的地位,是腾格里(天神)所遴选之天子,地面上的战神,备受推崇。大苑汗王的兵符上,就雕刻着牠令人敬畏的凶猛形象。  大如花豹的粗壮身子,如白银般闪闪发亮的鬓毛,四蹄犹如出鞘的大刀,能把草原上的牛羊一爪撕裂成两半。  大苑崇尚力量、坚忍、厚积而薄发的精神,狼王就是象征,英勇睿智的可汗,会被尊称为「孛日帖赤那」,而可汗的孩子,通常被称呼为「狼子」,即狼王之子。  如果有哪位王子,生擒了白狼王,那他就是腾格里所挑选的大汗,无论他的母亲是什么身分地位,他都能顺利地继承汗位,成为大苑的皇帝。  「那么……又会起什么风波了吧?」  自从铁穆尔收养了兄长的儿子,十二岁的吉达.乞沃真,封为乌兰巴日别乞(红虎王子)之后,草原上的汗位之争,就变得风起云涌了。  听说十岁的那海,和吉达的关系十分糟糕,他甚至开始敌视铁穆尔,不仅从来不到父汗的御帐用餐,还辞退了铁穆尔为他聘请的汉人师傅,顾言卿。  那海没有母亲,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格尔查部落,在格尔查等亲戚的灌输下,他非常瞧不起汉人。  可是铁穆尔认为,大苑要放眼天下,绝不能小看汉人的才能和学识,尤其中州,依然是金阈王朝的天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就算因为尹天翊,铁穆尔不会再去攻打金阈,但他的眼光依然放得很远,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够打下中州,做全天下的皇帝。  那海和吉达,都还是十来岁的孩子,也都天资聪颖,热衷习武,从私心上来说,铁穆尔会让那海继位,可是看他年纪小小,仇视汉人的态度,又很不放心。  那海太容易听信别人了,被表像蒙蔽,做事冲动,若按着性子来,将来恐会闯出大祸。  铁穆尔希望那海能够改变,望子成龙,恐怕是所有父亲的愿望吧。  「怎么了?」见铁穆尔出神地想着什么,尹天翊问道,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还不是那海的事。」铁穆尔捉住尹天翊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他说,汉人不配做大苑太子的师傅,也不愿意再学习汉人的文化,他这样傲慢自大,本王很担心。」  尹天翊低下头,看着沐浴桶里飘着的花瓣,低声说,「他那么讨厌汉人,多半还是因为我吧?不明不白就抢了他母后的位置,他也很可怜……」  「天翊,你又瞎想了。你是本王昭告天下,从金阈迎娶回来的王妃,」铁穆尔蹙眉,用力攥紧尹天翊的手说,「怎么算抢?塔娜生下那海的时候去世了,不关你的事。只顾哀痛塔娜,没有好好教养那海,更是本王的错。」  尹天翊知道前王妃塔娜的去世,是因为难产,但是作为那海的「继母」,他非常不称职,仅仅是男性这一点,就让那海十分讨厌他,骂他是——「父汗的娈宠」。  尹天翊很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那海,怎么和十岁的孩子相处?当对方认定他为「祸害宫廷」的男人后,无论他说什么,那海都不会听了。  除去练兵,铁穆尔每天的政务就十分繁忙,尹天翊不想再为「后宫」的事情烦扰他,既然他是王妃,就该有王妃的样子,努力改善和那海的关系,所以,尹天翊又不说话了。  见尹天翊沉默不语的样子,铁穆尔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别担心,那海终有一日,会理解你。」  「嗯。」铁穆尔的话,让尹天翊信心倍增。  将来,那海会明白的,权势、地位,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也绝不是什么金阈皇帝派来的奸细,他只是想和铁穆尔在一起而已。  太子那海的毡帐,白色为底,蓝色祥云为花纹,远远望去宛若一朵青莲。  那海刚刚午睡起来,三个仆人在为他更衣。  那海长得像铁穆尔,身材魁梧结实,有四尺六高,肤色像小麦,一头浓黑的头发扎成辫子,用连珠状银饰点缀着,漆黑的眼睛像星辰一般炯炯有神。下巴坚毅,高傲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微微上翘,胸口挂着粗犷的银项圈,腰带上别着玉葫芦火镰子。  一个男仆正替他套上牛皮靴子,贴身侍女娜仁掀开帘子走进来,下跪说道,「启禀殿下,王妃殿下来看您了。」  「不见,说我还在睡觉。」那海拿起一柄象牙雕刻的蒙古刀,插进腰带里,头也不抬地说。  「殿下,外面热着呢,王妃每天都来找您,若不见,可汗……」  「说了不见就不见!娜仁,你到底是谁的奴才?」那海极恼火地道,「我讨厌他!父汗是被他骗了,我才不要奸细进我的帐子!」  孩子气的声音传到毡门外,尹天翊黯然神伤,他的手里抓着一个纸鹞,听说大苑的孩子都没玩过纸鹞,所以特地带来给那海。  前些天,他还亲手做了陀螺、毽子等等玩意儿,都是金阈孩子爱玩的游戏。尹天翊和别的皇子不一样,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没人照顾他,平日的消遣,就是自己做些玩具了。  尹天翊七岁就会扎纸鹞,但是皇宫里,没有皇帝的准许是不能放纸鹞的,他只能挂在房里静静地欣赏。  可是到了踏春的季节,真能放纸鹞时,皇帝的身边有皇后,有太子,还有那贴金的巨型龙头纸鹞,他永远是站在御花园的一头,羡慕地看着。  十九岁以前,他几乎无人理会,从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十九时,又作为和亲的对象远「嫁」草原。听不懂异族语言,举目无亲,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到铁穆尔的王妃,其实,也就过了三年而已。  尹天翊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男人该做的事,骑马、射箭、练武,他一样都没落下,天天跟着铁穆尔学。  王妃该做的事,比如向各族长辈请安问好,长途跋涉体察民情等等,他也做得很认真,宝音和巴彦都觉得他太辛苦了,每日五更天起床,亥时才睡下,为了能真正帮到铁穆尔,为了能得到其它族人的承认,尹天翊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但是,宝音和巴彦虽然看着心疼,却没法出手阻止,因为他们只是贴身侍卫,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尹天翊亲自去做,就没有意义了。铁穆尔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一直在背后支持着尹天翊,用他自己的方式疼爱着他。  「奴婢看着,王妃也不像坏人,他还送『黑熊』给您呢……」  娜仁小心翼翼地说,她觉得尹天翊比草原上的贵族老爷们好多了,从不乱发脾气,也不端王妃架子,甚至,比塔娜还要和气呢,当然这些话,她一个奴才是不敢说出口的。  「哼!黑熊本来就该是我的马!要不是他多管闲事,云海会死吗?」那海怒气冲冲地说,「把黑熊送给我,那是他假惺惺,做给父汗看的!」  尹天翊眼眶泛红,云海是那海的爱马,赛马会上的常胜将军,由于马童没照顾好,被野狗抓伤了前蹄,得了恐水症,在赛马会上差点害死那海,是尹天翊先发现异常,奋不顾身救了他。  宝音听不下去,想进毡帐找太子理论,尹天翊一把拉住他,摇摇头,「算了,别和他计较,我们回去吧。」  「可是……」再怎么说,尹天翊都是那海的长辈,长辈亲自来问候,也不见一下,太无礼了。  见尹天翊无奈的眼神,宝音轻轻叹口气,只得从命,「是,殿下。」  尹天翊在毡门旁边放下纸鹞和线桄子,看了毡帘一眼,转身走开了。  踩着满坡的野花,尹天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天空蓝得刺眼,有时候,会让尹天翊想到过去。他是一个没什么势力的皇子,资质也平庸,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角落里呆呆地站着,就是坐在冷清的「宜阳殿」里,望着天空。  这种寂寞、孤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感觉,尹天翊非常清楚。  那海其实也是孤独和不安的,他是太子,铁穆尔对他寄予厚望,小小年纪就肩负重任,偏偏身边,没有最亲密的人疼爱,有的只是将军、侍卫、太子傅,铁穆尔对他太严厉了。  在空旷处倚着圈圈草坐下,尹天翊怔怔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流,沉思着。  宝音知道尹天翊心里难过,不想被人打扰,就和巴彦一起在远处守着。直到侍卫来找他们,说扎木合部落的夫人来向王妃请安,尹天翊才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向远处的帐篷。  火在堆栈得高高的树枝上点燃。  八月,蒺藜长出硬刺,野兽跑不远路,是追猎的季节。  因此一日收获颇丰,打了几十匹狼、上百沙狐、旱獭等野兽。众人围着篝火,兴致高昂地喝着马奶酒,男人们捋起袖子表演摔角,衣着鲜艳的侍女们则手拉手,满面笑容地载歌载舞。  换上浅青色薄缎长袍的尹天翊坐在铁穆尔身旁,喝着图古勒汤。铁穆尔用金雕沉木鞘的匕首,削下手里香喷喷的羊排肉,放到尹天翊碗里。  尹天翊的面前,像小山一样摆着纯金的盘子,从烤馅饼、奶酒、到驼肉、乳羊、炸鹌鹑,到中州特色的糕点,琳琅满目,香气四溢,尹天翊已经来不及吃了,可铁穆尔总觉得他吃太少似的,亲手削羊肉给他吃。  「我自己来啦!」尹天翊害臊地说,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铁穆尔还是一点都不收敛,我行我素,尹天翊的脸颊越来越红了。  「你就让她们看着嘛,看习惯了,也就不再看了。」铁穆尔故意低头,在尹天翊的耳边说话。  「你离我远一点!」听见女眷们的笑声,尹天翊脑门充血,拼命往嘴里塞肉吃,头也不抬。  「小心噎着。」铁穆尔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两人贴得更紧。  「都说不要靠……啊?」尹天翊顽强抵抗,手肘猛撞到铁穆尔的腰部,听到他闷哼一声,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挪开一些距离。  「小混蛋。」铁穆尔痛得弯下身子,篝火的对面,贵族女眷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铁穆尔觉得没面子,偷偷掐着尹天翊的腰,「待本王回去,好好整治你。」  「我才不怕你!」尹天翊被弄得好痒,一边笑着,一边挪到一旁。  「那你躲什么?」铁穆尔更是无视周遭的人,揽住尹天翊的腰,抱在怀里。  好在大苑民风强悍,当众打情骂俏算不上什么,女人们的眼里,羡慕之情也大于讨厌。  铁穆尔英俊不凡又充满霸气,少年时就以种种事迹扬名草原,更是第一个让金阈皇帝求和的可汗。大家都敬畏他、崇拜他,称呼他为苍狼之王。铁穆尔喜爱的人,必定有他的理由,再加上,除了格尔查等对汉人格外仇视的部落以外,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尹天翊。  尤其近几个月,尹天翊凡事亲力亲为,不辞辛苦地拜访各个部落,解决纠纷,获得不少贵族的好感。  尹天翊和铁穆尔十分亲密,一直小声说着什么,吉达看到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吃着自己的食物。  他是一个稍显内向,举止稳重的孩子,个子比那海高一些,手脚都挺长,将来一定是一位又高又壮的王子。他还有一双继承自他母亲的,灰色的眼睛,就像是草原上的狼,非常特别。  一旁,那海闷声不响地坐着,他从不和吉达说话,即使在宴会上也是如此。他讨厌吉达,更讨厌尹天翊,总觉得别人都在嘲笑他,他有一个汉人「父亲」,而且,因为他不合铁穆尔的心意,铁穆尔才会另外收养一个儿子。  随着一壶壶奶酒端上桌子,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不少人站起来加入安代舞中,那海却放下杯子,站起身,穿过篝火照不到的黑暗处,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瞥见那海一脸不快的离开,尹天翊有些担心,就借口解手,跟着往那个方向走去。  铁穆尔一直望着尹天翊的背影,这时,阿尔布古的长老来敬酒,他便收回视线,招待老人一同喝酒。  营地四周有上千赤军驻守,因此宝音他们,并没有跟着尹天翊过去。  尹天翊尾随那海来到马厩,发现他翻出一件藏好的厚实披风,穿上,又拿上长弓、套马杆和镶铁皮的木棒,准备打开「黑熊」的围栏,即刻问道,「那海,你上哪儿去?」  那海没有理睬他,把这些东西统统放上「黑熊」的挂袋,并把马牵出围栏。  尹天翊拦在他前面,「你不能一个人去打狼。」  白天狩猎时,听说白狼王就在十几里外的山坡上卧着,此外还有二、三十头巨狼,那时,那海就自告奋勇想去追猎白狼王了,但是铁穆尔不许,因为嘎达斯山谷狭窄而险峻,是猛兽和盗匪蛰伏之地。  它唯一一条进山通道蜿蜒曲折,即使能在傍晚前赶到,天色一暗,猎手就变成了猎物,人、马和猎犬都极易遭到狼群的突袭。  回到营地之后,那海就一直闷闷不乐,他从未亲眼见过白狼王,不相信牠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凶猛,就算牠力大无比,也只是一头狼而已,又不会武功,那海觉得自己能捕获牠。  据说,父汗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一人横穿大戈壁滩,打死一头大野狼了。  「你要去,也应该叫上侍卫一起去!」尹天翊伸手抓住黑熊的缰绳,不退让地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的。」  「你凭什么管我?」那海凶恶地吼道,从腰间抽出马鞭来。  「我也是你的父亲。」  「呸!汉人也配做我的父亲?」那海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就算你讨厌我,也不要拿你的性命冒险,铁穆尔……你的父汗会很难过的。」  「说了不用你管!滚开!」那海凶神恶煞地推开尹天翊,毕竟是从小练武的孩子,又长得和牛犊一样壮实,尹天翊被他一撞,竟然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海跃上马背。  「那海——!」  尹天翊拦不住他,也冲进马厩跨上白音,大力挥鞭,追逐着那海而去。  营地门口放哨的士兵,见到太子殿下驱马疯狂地冲来,哪里敢阻拦,赶紧抬起栏栅让开,尹天翊只能拼命地追着那海,两人一前一后,宛如一阵旋风,往山谷的方向狂奔去了。  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怔立了半晌,才想起该去通报可汗一声,急急忙忙跑进去了。  苍茫的夜色,远远近近的景致显得朦朦胧胧、浑浑沌沌,一眼望不到边。  尹天翊跟着那海也不知奔驰了多久,渐渐地,快到一个山谷口了,那海的马明显慢了下来,尹天翊乘机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你跟来干什么?」那海见尹天翊居然能跟上他,很不快地说道,「你担心我射杀了头狼,抢了父汗的宠爱吗?」  「就算你没有杀那头狼,你的父汗依然喜欢你。」尹天翊说道,一边牵正马头。  那海狐疑地看着他,然后「驾」地一声,策马缓缓走进山谷。  尹天翊不敢放松,紧跟在他身后。  荫绿的山谷,峰峦陡立,峥嵘险峻,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就像行走在悬崖底部一般,到处是阴森森的。  尹天翊抬起头,从浓密的树梢缝隙望见一小片星空,勉强定了定神,耳边,静得碜人。  没有狼嚎,也没发现其它野兽,白音和黑熊竖着耳朵,机警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若有危险,牠们一定会拼命地警告主人。  那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认定狼群应该在更深的山谷里。  一阵阵凄风从两侧的密林刮下,尹天翊身上全是冷汗了,若真的能听见狼嚎,他反而能够冷静下来,可现在的状况,就像走进一团雾里,分不清危险在哪?  尹天翊还担心迷路,就是熟悉山路的樵夫,也有失足从山上滚下去的事情,更何况他和那海,一点都不清楚山谷的情况。  忽然,在前方繁茂的林子中,隐隐有什么东西蛰伏着,那东西黑黑的一团,个头不大不小,大概是一匹打前哨的狼。  黑暗之中,两颗眼珠子幽幽地发光,那海精神一振,驱马往前快走,尹天翊的汗珠却是滚下脸颊。  因为他曾经在苇荡见过,被狼群袭击的人的尸体,残肢遍地惨不忍睹。在狼的眼里,人也是食物,和牛、羊没什么分别,只是,人有武器,又聚居在一起,一般情况下,狼不会主动攻击人,但现在只有两个人,两匹马,尹天翊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海,我们还是回去吧。」尹天翊极轻地说,刚才瞅见的一匹狼,一眨眼就消失在密林里了,就算再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幽暗的丛林。  「少啰唆,胆小鬼。」那海利落地下马,从马背上拿下长弓和箭袋,「你害怕就自己回去!」  「那海。」  尹天翊也下了马,想拉住那海的手,那海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然后转身走进密林。  到处是潮湿缠脚的杂草,细细的叶尖上蓄着苍白的月光,尹天翊屏住呼吸,那海蹲下身子,似乎是发现狼的行踪了。  从蹄印看,这是头两、三岁大的狼,还年轻着呢。  狼藏身在几十步远的树干旁边,露出尖碗形的耳朵,警惕着人的靠近。那海见状,就偷偷摸摸地抽出箭枝,搭在长弓之上。  尹天翊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狼是群居的动物,既然骑兵说看见了二、三十头巨狼,那么,这头狼可能只是一个散兵,在山林里巡逻的。如果那海打草惊蛇,如此,狼群将会从山上急窜下来,疯狂地报复。  嗖——!  耳边一声尖啸响过,尹天翊还不及阻止,那海就一箭射出去了,百步穿杨的技艺,尖锐的箭头,直贯穿狼的腹部,扎在树干之上。  「嗷嗷——」  狼的躯体剧烈挣扎了几下,血液涌出,显然没预料到会被一个人类孩子突袭,牠长长的嘶鸣,凄厉的吼声让人毛骨悚然,尹天翊的脸色都白了,那海收起弓箭,正得意洋洋时——  「呜噢——」  山谷深处传来粗重、威严、余音袅袅的狼嚎,惊得山里的鸟儿都飞起,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互相辉映,绵延不绝,有的远,有的近,虽然看不见,尹天翊却能感觉到,狼群在向这边集中。  「那海,走!我们快走。」  尹天翊一把拽住那海的手,疾步跑向丛林外面。可是天色太暗了,树林又茂密,就像钻进了迷宫,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总之,到处是根茎错综复杂的大树,烂泥坑和带刺的荆棘,两人一前一后跑得跌跌撞撞,脚步凌乱。  那海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被胆小怕事的尹天翊硬拉着跑,他很不高兴,当脚下突然踏空,头晕眼花地滚下一个土坡时,他非常生气地,甩开尹天翊的手!  「跑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那海坐在地上,衣袍、裤腿上都是泥巴、草屑,手肘上的锦缎还划破了一个口子,好在,人没有受伤。  「不能停,我们到山顶去。」尹天翊气喘吁吁,刚才站在高处时,他看到那边的山顶上有几株特别高大的古树,为防万一,尹天翊想爬到树上去。  「我才不去!几头狼叫就把你吓成这样了,真不知道父汗喜欢你什么?!」那海鄙夷道。  衣服破了,毡靴湿了,头发里沾满了泥浆,他堂堂大苑的太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更何况,他打的狼没了,刚才尹天翊跑得太快,他都没来得及把狼头给砍下来!  尹天翊没有说话,不远处,一头骨架宽大结实的狼伫立着,那发出绿色幽光的眼睛,试探般紧盯着他们,在那头巨狼的背后,尹天翊还看见了更多双犹如鬼魅般的兽眼。  狼群已经到了。  那海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也看到了狼。  只是,他不曾想过这头狼是如此巨大,锋利的尖牙就像两把匕首,血红色的舌头微微外露着,蓄势待发。  情急之下,尹天翊倒越发镇定了,他知道狼都害怕火光,从地上捡了一段枯树枝,拿匕首划开自己的毡靴,撕成毡布条扎在木棍上,然后,取下火镰子,手指夹紧火石,劈啪用力撞几下,把火点燃了。  一看见燃烧起来的火把,狼王进攻的架式显然踌躇了,不过,一支小小的火把,还不至于让牠就此望而却步。  「那海,快站起来!」尹天翊一边挥舞着火把,恐吓着狼群,一边拉起那海,紧紧握着他的小手。  面前的十几头巨狼,可以把他们当作纸片般撕碎。  但是,那海站在尹天翊身后,望着那一头格外威猛的,毛发犹如盔甲一般闪闪发亮的「白狼王」,又犹豫了。  「传奇」、「荣誉」和「汗位」近在咫尺,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回去吗?还不落人笑柄?  也许他会受伤,可是,说不定拼得过呢?他有一把长弓,十多枝鵰翎箭,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再怎么样,也得宰杀了头狼再回去吧?  「那海!你干什么?快走啊。」尹天翊用力拉着那海,但是他却不愿意走,固执地站定在原地,还想把手从尹天翊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你的父汗,才不会这样做,拿自己的命去送死!」尹天翊急切地说。  在山坡的另一头,有几匹狼在等待着狼王下令「屠杀」,已经蠢蠢欲动了。  「你说什么?」那海火冒三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为了一头狼,死在这里不值得!」  「才不只是一头狼!」那海激烈地反驳,「你一个汉人懂什么?!滚开!」  「那么,为了你的父汗也不值得?」尹天翊斩钉截铁地说,低下头,火光映照在他浅琥珀色的瞳仁里。  「就算你赢得了荣誉,可是他会失去儿子,你觉得,他是想要荣誉,还是要你?」  注视着尹天翊「恨铁不成钢」的眼睛,那海动摇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头恶狼呼啸着猛扑上来,尹天翊拿火把奋力一挡,挥开牠,火星四溅,却让狼群更加亢奋!  那海也吓住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被尹天翊保护着,也不再犹豫,连攀带爬的,往山顶上奔去。  尹天翊一手抓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手捡拾大块的石头砸向狼群。不知道是不是尹天翊拼命的样子吓住了狼群?还是火把几次三番狠狠击中狼头,烫得狼嗷嗷叫,十数头狼都徘徊不前,围成一个半圆,凶戾地盯着尹天翊。  尹天翊知道,这几十步的距离,对狼王来说,是不值一提,一蹴而就的,因此他一直注意着上山顶的路,退到无路可退,必须扔掉火把,靠双手的力量才能爬上坡时,尹天翊深吸一口气,用劲全身力气地把火把掷向狼王!  黑暗重新笼罩树林的那一刹那,狼群直扑向尹天翊,但是尹天翊早有准备,右手奋力往前一捅,用匕首砍伤一头狼后,趁着喷溅出的血腥让狼群愣怔,转身就往山上奔逃!  他听见风声、狼嚎声、树枝断裂的劈啪声,尹天翊不敢回头,只顾往前奔跑,那海也在前面跑,突然地,「噢——嗷——」狼王发出长嚎,冷不丁就停下了,放弃了追杀,尹天翊不明白。  当他回头,注意到包括狼王在内,其它十余头狼的眼神中,都透着一种「以逸待劳」的贪婪时,立刻察觉到不妙。  「那海!小心脚下!」  尹天翊才喊出声,就看到那海脚下的土地一松,整个塌陷了下去,一时间,泥土、草屑、灰尘飞扬,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滚,那海也哧地滑了下去。  尹天翊吓得面无血色,奋不顾身用力一扑,千钧一发地抓住了那海的手!  这是一个被茂密树林挡住,连接山谷的断崖,无数石块由于那海的重量劈劈啪啪往下掉,砸在干涸的崖底,发出空旷的回响。  「那海,抓紧了!别往下看!」  山崖底下除了失足落下去的动物,还有泛白的,像是人的枯骨……尹天翊不敢再看,使尽全力抓住那海的手,把他一点点地往上拉。  但是,尹天翊的胸口以下,大大小小的石块正在崩落,随时都有可能垮塌,失去支撑物之后,他会和那海一起摔下去的。  「你放手吧!」那海仰头说道,有点害怕,但是视死如归,「我闯的祸,我自己负责,不用你来陪葬!」  「胡说什么?!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不会死在这里!」尹天翊不客气地吼回去。  由于与他以往的气势截然不同,那海竟看呆了。  「我拉你上来,你别动。」尹天翊放缓了语气,实际上,他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肩膀以前为了救那海,重重摔下马背脱臼过,再加上一直以来大伤小伤不断,落下了病根,身体其实没有表面上的好。  御医也说过,尹天翊不可以再受伤了,本来底子就不好,再受重伤,恐怕天神也救不了他。  铁穆尔坚持让尹天翊习武,是为了增强尹天翊的体质,只不过,这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就连宝音、巴彦都不知道,尹天翊单薄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病痛的袭击了。  尽管胳膊被尖锐的碎石割伤了,右肩疼得好像被刀刺穿一样,尹天翊还是竭力稳定呼吸,用双手牢牢抓住那海,把他拉拽了上来。  可是,狼群还在背后凶相毕露地瞅着他们,龇着白森森的牙齿一步步逼近,似乎想一拥而上,把他们撕碎。  尹天翊的肩膀疼得不能动,已经撑到极限了,无论如何,他也想让那海活下来,看着一头头恶狼凶猛地扑上来时,尹天翊蓦地护在那海身前,闭上了眼睛。  叮!  破空而至的金色箭羽贯穿狼王的头部,几乎把狼王的头劈成两半,尹天翊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更多箭枝嗖嗖直射而来,个个武艺精湛,穿杨射柳,七、八头狼一下扑倒在地。  另几头狡猾的公狼,一看形势不对,毫不恋战,缩起脖子一溜烟就窜回了黝黑的密林深处。  尹天翊听见大苑赤军的马蹄声,回头,便看见一团团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山谷,铁穆尔和几个身着甲胄的护卫跃下马背,心急火燎地直奔向他们。  吉达也来了,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灰头土脸呆愣的那海,就和千骑长一起,带着数十个士兵,策马去追击狼群了。  尹天翊的胳膊上有一个划开的口子,虽然不深,血却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袖,铁穆尔二话不说,扯下披风包扎住尹天翊的伤口,将他抱起来。  「铁穆尔……」尹天翊开口,身体在发抖。  「别说话,你流了不少血。」铁穆尔用力将尹天翊抱紧,大步流星走向坐骑,若不是在山路上遇见白音报信,他就要失去尹天翊了。  抱在怀里,如此轻盈的人,却一而再的受伤,铁穆尔心痛至极,下一辈子的约定固然重要,但这一世的相守,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也绝不要失去尹天翊!  「唉……」  数里长的军队声势浩大,尹天翊躺在一架宽敞的锦车里,对自己又成了病人,忍不住叹气。  「来,再喝一口,你的肩膀还不能动弹呢。」  金色汤匙递到嘴边,尹天翊的脸也皱成了苦瓜状,埋怨道,「一天到底要喝几碗呀?我保证下次不再受伤了,行不行?」  「不行。」  铁穆尔断然拒绝,倚靠在尹天翊身边,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半强迫半诱惑地道,「你要是不喝完,身体好不了,本王就不让你碰。」  「这么说,你让我主动?真的吗?」尹天翊喜出望外,偶尔,他也是想主动「轻薄」一下铁穆尔的。  「那你喝不喝?」铁穆尔再次递上汤匙。  「好,我喝。」尹天翊眉开眼笑的,也不怕苦了,把整碗药汁都喝了下去。  铁穆尔立即把切成薄片、用冰镇好的甜瓜塞进尹天翊的嘴里,还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药汁。  「这个是那海给你的。」铁穆尔拿过一个银雕的盒子,打开,里面是象牙扳指,雕刻得非常精细,应该是那海的心爱之物。  「那海不懂事,连累你了。」铁穆尔向他道歉,「回去后,本王会让他下跪赔罪的。」  尹天翊轻轻摇头,「算了,他一出生就没了娘,心里很苦,你就不要怪他了。还有,你平常对他这么严厉,又收养了吉达……他会一个人去山里抓狼,也是想吸引你的注意罢了。」  「吉达是不会成为可汗的。」铁穆尔望着锦车外蓝天白云的景致。  「什么?」  「本王决定收养他的时候,就告诉过他,可汗只能是那海。第一,他是本王的亲生儿子,第二,他是乞沃真和格尔查两大部落的后代,纥尔沁要稳定,就必须由那海做大汗,吉达只能是那海的安答,一辈子都是君臣、兄弟的关系。  「本王的诏书,早已蜡封交给左大将军,就算本王因为什么意外退位了,也不会是吉达即位。」  「你就这样直接和他说了?和吉达?」尹天翊简直难以置信,吉达,只是铁穆尔安排给那海的靠山吗?  「是的,而且吉达也答应了。他向本王发誓一辈子效忠那海,绝不背叛那海。」  「可是……」在外人眼里,吉达却是炙手可热的,竞争汗位的人选,不少人偷偷巴结着吉达呢,铁穆尔这样做,也是为了分辨出将来,哪些人对那海有异心吗?  作为父亲,铁穆尔可是用心良苦。那海个性冲动,若没有心腹照应,将来的路,可是会危机四伏,非常难走。  「天翊,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好好休息吧。」铁穆尔亲吻了一下尹天翊的额头,「下次再敢这样胡来,我饶不了你。」  「是、是。」尹天翊微笑着,躺下了。喝下去的汤药有减轻伤口疼痛的作用,因此没多久,他就深深沉入了梦乡。  铁穆尔见他睡着了,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前额,陪他睡了一会儿,才下了锦车。  那海骑着黑熊,和吉达一起行走在队伍最后方,远远望见铁穆尔下来了,那海策马急切地奔走,来到锦车旁边。  铁穆尔跃身骑上赤骥,问道,「什么事?」  「他……」那海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尹天翊,因为,他还是不能理解,一个男人怎么做王妃?尹天翊又实在不像是「母后」……  但是,那海现在想说的却不是这个,有件事一直埋在心底,像肉刺一样扎着他,就当是还尹天翊一个人情吧,他决定把事情说出来。  「父汗,那年冬天……」那海停顿了一下,才鼓足勇气说道,「我说他伤害我,把我刺伤了,其实是我自己弄的,不关他的事。」  铁穆尔闻言,转头看着那海,那眼光里有些许意外,说道,「你能承认很好,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对不起,父汗。」那海低下头,脸上泛出羞愧的红潮。  「你不用向我道歉,」铁穆尔大手一伸,盖在那海的头上,有力地揉搓着,「因为不论你说什么,本王都没有误会过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父汗……」那海的眼睛潮湿,「我知错了,我会向他道歉的。」  「那海,男人要称霸天下,光靠武力是不够的,还要有坦诚错误的勇气、容人的肚量,不然,就算你打光全天下的狼,也不是英雄。」  「是,感谢父汗教诲!儿臣一定谨记在心!」  铁穆尔温厚的一笑,看着前方。一只苍鹰在高空中翱翔,强劲的翅膀划开空气,像是要拥抱无限苍穹。  铁穆尔忽然感慨万千,那海终于有一些悔悟了,大苑的未来,会是另外一片天空。他无法做到的事,将交由那海去做,而他这一辈子,英雄也好,天下也罢,拥有尹天翊足已!  铁穆尔收回视线,微微一笑,策马走在锦车旁边。  他将会永远陪伴在尹天翊身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疼爱》天上人间番外篇 完  《极爱》1——恶男本色番外篇  「请问,是周皓染先生吗?」电话的一端,传来委婉动听的声音。  「是。」  坐在真皮扶手椅里的男人,一袭黑色HUGO BOSS西服,银色真丝领带,面部线条有些粗犷,彷佛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雕刻品。  男人俊美的五官无可挑剔,漆黑的眼睛犹如刀锋一般冰冷锐利,由内而外的「威慑」气质,更是让人退避三舍。  周皓染的面前,哆哆嗦嗦地跪着一个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富家少爷,两边立着赌场的打手,等候着他发布命令。  周皓染则微微偏过头,接听着电话。  「是这样的,我是何琳,是您的外甥黎荀的级任导师,他一直没有填升学志愿,所以我想……」  「这种事由他自己决定。」周皓染漠不关心的语气,让导师着急了。  「我知道您很忙,也很感激您一直赞助东帝中学,但是升学这方面,还是要请家长亲自过来一趟比较好,和黎荀坐下来好好谈谈,整个学校就只有他没有……」  「我知道了,下午过去。」周皓染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从桌上的橡木烟盒里抽出一支雪茄。  一旁的助手兼保镖李力,即刻拿出打火机,躬身为他点上。  黎荀已经要国中毕业了?轻吐出一口烟,周皓染沉闷地思索着,这样说,姐姐死了也有七年了……  一直没去祭拜大姐和她的丈夫,是因为总觉得她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总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笑容灿烂,精神奕奕。父母死后,含辛茹苦把他带大的大姐,怎么适合躺在那么小,那么冰冷的盒子里?  一直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眨眼间,已经七年了吗?周皓染轻轻闭上眼睛。  「Boss,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一个剃着光头,拳头带血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周皓染。  「带他去小熏那里拍片。」周皓染漠然地说,看也不看地上那个富家少爷。  「拍……拍片?」青年战战兢兢地问,难道要卖他的器官抵债?  「是GV录像带,给你两天时间,拿钱来赎带子,记住一天的利息是五十万,超过两天,你老子就会在收费频道看到你卖屁股的样子了。」  由于气场太强大,青年傻傻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皓染轻点下头,青年就被两名壮汉粗暴地拖走了。  「Boss,下午要去哪?」李力打探道,他好准备车子。  「东帝中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回去让管家收拾好客房,黎荀会回来住。」  「是。」听到黎荀的名字,李力不由一愣,虽然周皓染是法定监护人,但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也不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严格,安排好几拨的保镖和家庭教师,二十四小时贴身伺候着。  自从七年前,周皓染把十岁的黎荀从大姐的葬礼上接回来后,没多久就把他扔进了全年寄宿制的私立学校,从此,黎荀成绩如何,生活如何,他一概不闻不问,只是每年年初,签给学校董事会一张巨额支票而已。  为什么突然想要接黎荀回来住?李力一头雾水,他记得那所学校是有大学部的,一直念下去就行了。  「愣着做什么,快去。」周皓染眉头一蹙,不耐烦地说。  「是,马上。」李力立刻动身。周皓染抽完一支烟后,才起身,走到百叶窗前,刷地拉开窗帘,虽然已接近正午,但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像一块铝灰色的幕布,沉沉地盖在城市上空。  第一次见到黎荀,似乎也是这样「风雨欲来」的天气,那时候,黎荀刚五岁,被大姐从孤儿院抱来,当作养子。  小小的身子,套着一件黄色的小熊图案的雨衣,雨帽上两个圆圆的熊耳朵,看起来十分可爱。  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怯生生地看你一眼,然后迅速低头,他那张肉肉的脸颊,被风吹得有点红,大姐把他放下来,说,「他就是你的外甥了,很可爱哟,要抱抱看吗?」  「不要,他有鼻涕。」  「啊,真的呢,我去拿纸巾,你看着他。」  「喂!别把他丢给我啊!」只有十六岁,周皓染对小孩没辙,况且,他刚结束一场帮派间的血拼,手臂上还有伤……  正想着,小小的,好似豆丁的黎荀,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雨衣太大,他有些磕磕碰碰,眼看他要立即扑倒,周皓染想也没想就伸出一条腿,拦住了他。  小黎荀高高地仰起头,才能看到周皓染的脸。  「看什么看,自己站好!」凶神恶煞地呼喝,周皓染想抽回腿,但是那个小孩,竟然牢牢地抱住他的腿,像无尾熊一样吊着,怎么都不肯撒手,口水、鼻涕统统黏在他的牛仔裤上。  虽然只是十六岁,但周皓染已经继承了义兴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黑帮老大,用他傲气十足的话来说,他是拉低平均年龄的人,那些长老都已经白发苍苍的了。  这种滑稽的场面,要是被手下看到,那还了得!  周静雯回来了,一愣,接着笑到腰都直不起来,直说这孩子和他有缘,喜欢他,因为这孩子从来不会主动抱住大人,一次也没有。  「不管怎么样,赶快给我拖走!要不然我宰了他!」  「哈哈!是啦,脾气这么火爆可不好哦,会吓走女朋友的。」大姐擦着眼泪地道,「既然小荀那么喜欢你,你也早点结婚生一个嘛。」  「哪有你这样当姐的,叫未成年的弟弟生小孩?」  「你哪个角度看起来像未成年啊,好了,我要走了,老公还在家里等我们呢,我想让你先看看小荀,所以才特地抱过来的。」  「好啦!带上他,快滚吧!」周皓染毫不客气地送客,大姐的老公是外科医生,从来不屑和黑社会打交道,因此,就算逢年过节,也不会到小舅子家里坐坐。  这个时候,大姐就会搬出自己曾经是飚车族的身分来,还有新闻照片为证。  周皓染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大姐会找这样一个性格温吞、丧失生育能力(无精症)的男人做丈夫,也许这就是她从小向往的平凡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安全。  不用担惊受怕,又有谁来寻仇,没有流血冲突,子弹恐吓,更不会有牢狱之灾,一直平平淡淡就是幸福。  这种生活,周皓染别说过一天,过一个小时他就会窒息而亡,他的每条血管里流动着周家的血,黑道的血。  从太爷爷、爷爷到只活到三十岁,就被暗杀的父亲,这种令人发狂的血脉是代代相传的。  周皓染从不否认自己是冷酷又嗜血的人,为扩大帮派势力他一直铁石心肠,不择手段,绑架老幼妇孺也不在乎,才会短短一年工夫,就坐稳黑帮老大的位置,没人不服他,他是黑暗世界中的王!  黎荀的出现,让他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焦头烂额,周静雯每次来,办公室就变成育儿所,这还罢了,那个不及他膝盖高的小人,总喜欢攀在他身上,一推开就哭,弄得手下面面相觑,连报告都说不好了。  「老大,西门町的小子迟迟不肯交货,要不要找人剁了他?」  「剁什么剁?」周皓染拎过趴在膝盖上的黎荀,大手捂住他白嫩的耳朵。  「啊,这……慢慢切?」可怜的手下,绞尽脑汁地想着替代词汇,「拿小刀……?」  「够了,都滚出去!」  「是、对不起!老大!」  「其实,你是喜欢小荀的吧?」一旁,观察良久的大姐一语中的。  「你也滚!」周皓染忍无可忍地把黎荀扔回给她,并下了一道禁令,要是周静雯再带着孩子来,立刻轰出门去。  从那以后,周皓染的耳根就清静很多,可是,大概被大姐的「乌鸦嘴」说中,第二年,他众多女友中的一个,二十二岁的T台模特儿,突然怀孕了。  周皓染反对堕胎,而且不论男女,都是周家的血脉,他答应了女方开出的,一大堆条件,结婚了。  八个月后,妻子生下了一个男孩,结结实实,哭声震天。  周皓染点点头,给他取名,周屹天。  周屹天的出生给义兴会带来很大的喜气,但是只顾购买奢侈品的年轻母亲,对育儿一点兴趣也没有,也唯恐哺乳会让身材变形,把未满月的儿子,交给保姆喂养。  义兴会的生意扩大了,在澳门也增建了赌场,周皓染没日没夜地忙着帮会事务,要不是保姆时不时抱着少爷来给他看,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结果这对年轻的父母,都忽视了新生儿的疫苗注射。  只有六个月大的周屹天,从一场小感冒演变成肺炎,高烧不退,保姆和管家连夜送医院急救,才保住了他的小命。  也许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周屹天三岁以前没少生病,皮肤也非常容易过敏,经常哇哇大哭着,一宿睡不好。  黎荀每次来,听到表弟哭声,立刻跑到摇篮边,哄着表弟睡觉,还把他幼儿园学到的儿歌全都唱给表弟听,逗他笑。  以至于快满一岁的周屹天,在牙牙学语时候,手舞足蹈地叫着「哥格」、「哥格抱」……只会缠着黎荀撒娇。  小兄弟间相亲相爱的画面非常温馨,充满着童趣,不过周皓染就不那么开心了,因为只要他一抱周屹天,周屹天就必定大哭,扭腰扭屁股的要下去,不耐烦地塞到黎荀怀里,周屹天就破涕为笑了。  有了可爱的小表弟之后,黎荀也不缠着周皓染了,只顾陪着表弟玩,每一句话都是「小天怎么怎么可爱」。  「这小子是存心来气我的吧?」周皓染不爽地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  「这能怪他吗?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大姐直摇头,「想当年,我要是这样养你,你早就饿死啦。」  父亲被敌对帮会残忍的杀害后,母亲的精神彻底崩溃,多次自杀未遂,最后被送进一家疗养院,治疗半年多后,还是跳楼身亡了。  这时候,周静雯只有十二岁,周皓染也只有三岁,电视新闻、报纸上,都是周家的惨剧,也有大篇幅报导警方如何严密监视两大黑道家族,以防止出现更大的报复性惨剧,很长一段时间,义兴会都被打压着,别说报仇,连生意都不能做。  年已六十,下半身还因中风瘫痪的爷爷,把全副精力都摆在应付警察,维持家族生意上,想等时机一好转,就血洗仇家,以告慰儿子、儿媳的在天之灵。  这段时间,一等就是十年,这期间两家没少明争暗斗,死伤不少兄弟,周家元气大伤,手下又出叛徒,险些坐不住江山。  在这危机四伏、血海深仇的十年里,老人很少回家,周静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弟弟,怕人下毒,亲自煮食给弟弟吃。  另外,凡是黑道少爷该懂的东西,格斗、射击、阴谋诡计,她都想方设法地让弟弟学会。  「我有点后悔了。」周静雯曾经无奈地说道,她当初只是想让周皓染明白黑道的险恶,要他学会自保,结果却培养出个魔头来。  不管周静雯怎么想,周皓染都一直信赖、敬爱着她,就算她为了和医生男友结婚,毅然脱离了义兴会,也依然还是大姐。  「大姐,你会长命百岁的。」在周静雯的生日宴上,周皓染信誓旦旦地说。  「是啊,有你罩着我嘛,哈哈。」大姐爽朗地笑着,一如当年在山上飚车的英姿。  周皓染一直暗中派人保护大姐,仇家是差不多死光了,但是又有新的帮派势力崛起,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利欲熏心」的混沌世界里,永远不愁没有敌手。  周皓染相信自己的直觉,大姐那么有爱心,收养孤儿,赞助艾滋病儿基金会,她是会长命百岁的,而且,她已经脱离黑社会,不再是刀口上生活的人。  直到爆炸发生前的那一刻,站在那辆烧得只剩下废铁残渣的跑车前,周皓染都深信不疑。  「生有时,死有时,凡事都有定期……」这句话,爷爷生前经常挂在嘴边,但是他自个儿都不信服,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报仇!  周皓染也不信这一套,什么生死由命,一切都有老天注定,至少大姐和姐夫,他们命不该绝!  十岁的黎荀是侥幸活下来的,他忘记拿雨伞,于是折回去拿,才跑出几步,身后的车子就轰然爆炸了。  滚烫的热浪一下子掀翻黎荀,他重重地摔在邻居家的花园里,头发、眉毛都烧焦了,血流满面,昏迷不醒。  周皓染赶到的时候,警察也到了,消防员急着救火,但是火势太大,相信车底被塞进相当大分量的炸药。  周皓染抱起黎荀,送进医院,等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残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周皓染尽管给姐姐、姐夫举办了足有千人送葬的隆重葬礼,但依然不愿承认姐姐已经死亡的事实。  黎荀又成为了孤儿,有人说他命苦,有人说他天生就克父母,注定是一个人,周围的人,说话都很难听。  周皓染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黎荀的监护人,把他从葬礼上接回来后,让家庭医师看护了一年,等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送去东帝小学念书。  全日制的寄宿学校,有生活老师、校医,周皓染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周皓染送走黎荀没几个月,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儿子归自己,郊区价值千万的三栋豪华别墅归妻子。  另外,还支付了近一亿元的分手费用。拿到离婚协议书的妻子如获大赦,听说她很害怕被义兴会报复,着急地卖了房子,移民去了英国,一直没敢回来。  自那以后,周皓染就经常外出,甚至彻夜不回。  在放长假的时候,黎荀也是选择留校,有时候,他太想念表弟,就会回家一趟,过周末。  黎荀在家的时候,周皓染就更加不会回来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周家的外甥,不过是个不讨喜的累赘,连佣人都不正眼瞧他一下。  久而久之,黎荀逐渐地淡出义兴会的视线,远离黑道,最后被遗忘掉。  ……真的能遗忘吗?  远处,乌黑的雨云里响起隆隆雷声,周皓染回过神来,拉上窗帘,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出办公室。  《极爱》2——恶男本色番外篇  东帝贵族学校,按照学区划分教学楼,国中部位于东南侧,占地极广,大部分是绿茵地带,有少年高尔夫练习场,骑马场。  七层高的教学楼,仿欧洲古堡风格,尖圆的顶棚看起来就像魔法学校一样,充满着幻想色彩。  这里的学费也是高昂得令人匪夷所思,是普通中学的二十倍,这还不包括平时的一些训练、比赛费用。  就算是这样,为挤进这所明星学校,每年都有很多家长在排队,名额有限,有钱有势也未必进得来。  即便是贵族中学,和黑帮打好关系,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这种背地里的交易,只有校董事会的人才知道。  何琳还是新人,今年三十岁,教育系毕业,受聘来东帝国中部,担任三年级的导师,虽然学生的背景大多非富即贵,很特殊,但黎荀的背景更加特别。  他是孤儿,养父母又遭遇车祸而亡,十二岁开始住校,这期间,没有任何家长来访。  按照数据来看,他有一个监护人,关系一栏写着「舅舅」,但是这名舅舅的姓名、职业、收入等等资料,都是空白。  联系电话是个空号,家庭住址倒是真的,位于市郊半山的豪宅区,但是发家长会的通知函过去,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换作其它的学生,早就被学校「警告」了,可黎荀一点事情也没有,学校董事会默许他的家长不出席任何活动。  可是升学志愿不同,它必须要有家长本人签名、确认,才能通报上去,全年级只有黎荀的升学志愿还一个字没填,何琳觉得不能再等了,几次三番找到董事会,要求联系黎荀的监护人。  好不容易,副校长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还说黎荀的家长叫周皓染,并特别关照道,「他要是不肯来就算了,别惹恼他,你要知道,我们学校非常需要他的赞助费……」  何琳下意识地想象出周皓染的形象,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臃肿,脾气乖戾,可能是房地产商,所以才这么有钱。  但是,当周皓染站在三年级的办公室里,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后,不止她,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看呆了。  靠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颀长身材,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压迫感,面部轮廓很深,浓黑的眉毛下,是带着些野性的眼睛,紧闭的嘴唇显示他是冷漠而自负的。  但是这副不羁的,无所畏惧的模样,和笔挺的西装,彬彬有礼的言谈,是那样相称,竟让人产生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何琳作为老师,见过许多家长,却无法猜出这个男人的年龄与职业。  难道是警察?  当那双锐利的黑眸扫视过来的时候,何老师的心脏就一阵紧缩,整个人莫名地紧张起来。  「您、您请坐。」何琳结巴地说,请周皓染坐下,她的办公桌前有两张会客用的沙发,只是比较小,有些不合男人的尺寸。  「不用了,我签完字就走。」周皓染站在办公桌前,那种无形压迫感,让何琳都不敢抬头看他。  「那个,不只是签字就好,黎荀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希望您能多多了解一下……」  「他的成绩很差?」周皓染闻言蹙眉,依然站在原地。  「不、不是,黎荀的成绩没有问题,相反的,他很优秀,包括选修课都是满分,我们老师都觉得他是一个十分用功的孩子。」  「然后?」周皓染的语气仍旧是冷冰冰的。  「然后呢……」一般来说,听到孩子的成绩这么好,家长们早就高兴极了,周皓染平淡的语气,让何琳有点应对不来,「学校方面,我们希望他可以直升大学,以黎荀的成绩,要考上东帝大学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让他跳级?」  「是的,东帝大学也有医学部,黎荀的志愿似乎是国立大学,但是本校可以提出更优厚的条件……」  「医学部?」周皓染脸色一沉,低沉地问道。  「您可能不知道,他的宿舍里堆满了医学专业的书籍,好像是他养父的遗物,他对医生这个职业非常向往,也一直有在自学。」  「他人在哪里?」周皓染的脸色更冷峻了,右手紧紧攥着拳头。  「啊?」明显察觉到男人的不悦,但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何琳的额头都冒汗了,「现在是最后一堂课,三年A班是体育,所以大概在篮球馆吧……哎?您去哪里?」  「我要带他回去。」  「那、那升学志愿怎么办?」  「以后再签。」周皓染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何琳呆坐在椅子上,总觉得不放心,急忙拿起一把折迭伞,追了出去。  天空阴沉沉的,刚刚下过一场雨,户外湿漉漉的,草坪上积着雨滴。临近毕业,体育课几乎是自由活动,大家聚在篮球馆里,打球,聊天,十分热闹。  「我老爸说,等考完就带我去英国旅游……」  「你也去英国啊,这样我们班就十一个去英国的了。」  「哈哈,那干脆组团去呀……」  「黎荀,你去哪儿?」看到坐在折迭椅子上的黎荀突然站起来,一个相当帅气的男生问道。  「洗手间。」黎荀微微一笑,就算待在一群长相不错的男生中间,他的外貌依然很显眼,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漆黑如墨的短发,加上他不拘小节,乐于助人的性格,很受同学欢迎。  据说,他在情人节收到百余封情书,男女的比例刚好一半,也算是创下国中部的记录了。  黎荀一个人离开篮球馆,去了附近的洗手间。出来以后,却没再回去,而是沿着花圃散步,来到空无一人的田径场上。  「他一定不会来的。」黎荀惴惴不安地想着,没办法平静下来。早上,何老师对他说,会请他的舅舅来学校商谈升学志愿的事情。  想想自己真是幼稚,明知道「他」是不会理睬这种事的,却还故意拖延着,不填妥志愿表。  「我真是笨……」黎荀喃喃自语,心情低落得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田径场的东边。  在高耸的欧式围墙下面,栽种着雏菊等漂亮的花花草草,角落里,茂盛的蕨叶挤在一起,上边挂着一只深褐色的蛹。  在一片莹绿中间,它显得十分扎眼,是蝴蝶蛹吗?感觉比一般的飞蛾蛹大上许多,黎荀慢慢地走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蛹身没有破洞,是还不到孵化的时间吗?  乌云渐渐地移近,从天空中又掉下豆大的雨点来,劈劈啪啪砸在草丛上,看到蝴蝶蛹随着草叶的震动好像随时要掉下来,黎荀赶紧用手撑起一个棚,遮在蝶蛹上。  隆隆的雷声,耳边的雨声,掩盖了放学的钟声,黎荀专心致志地保护着蝶蛹,完全忘记了时间……  周皓染在篮球馆、教室、宿舍、餐厅,图书馆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黎荀,他的同学说,在下课前,黎荀就走开了。  「奇怪啊,他平常很守纪律,不会不说一声,就早退的。」找不到黎荀,何琳很尴尬,可是东帝那么大,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黎荀在哪个角落里。  「你说最后一堂是体育课吧?」  「是,是的。」何琳忙不迭点头。  望着下着大雨的田径场,周皓染伸手拿过何琳手里的雨伞,径自走出教学楼。  「周、周先生……」何琳站在门口,走也不是,喊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周皓染,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  远远的,那个小小的背影出现在周皓染的视野里,蹲在墙角里,那么专心致志在做什么?脑袋坏了吗?周皓染感到自己的心里正升起一股怒气。  草坪上的水坑浸湿了他的意大利皮鞋和西装裤腿,可他一点也不在意,迈开步伐,更快地走过去。  「你在干什么?!」周皓染站在黎荀背后,非常粗暴地将他拉起。  「舅、舅舅……?」黎荀吃惊极了,眼睛圆睁,因为蹲太久小腿麻痹,差点摔倒。  「不知道今天要见家长吗?」周皓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生气地道。  「对、对不起!」黎荀慌忙道歉,还不敢相信,周皓染居然真的来了?低头,才发现一直保护着的蝶蛹滚落到地上,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它,竟然是个空壳。  从另一面看起来是这样完美,但是……黎荀不由愣神。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去换衣服,我带你回去。」周皓染说着,把伞撑在黎荀头顶。  「是……」黎荀低着头,走在周皓染左侧,雨势越来越大,黎荀走进宿舍的时候,发现周皓染右边的肩膀都湿了大半。  收拾好行李、课本,黎荀脱下运动服,换上校服之后,坐进宿舍楼门口的黑色奔驰轿车里。  尽管车内开着暖气,黎荀依然觉得有些冷。他的头发在往下滴水,刚才整理得太匆忙,忘记把头发擦干了,刚换好的国中制服,肩膀上又湿湿的。  周皓染不发一言的,扔了一盒纸巾给他。  「谢、谢谢!」真皮座椅弄湿了会很糟糕吧?黎荀一边责怪自己太粗心,一边拼命擦干头发,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雨水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气象台也说过,今日是暴雨的天气。  周皓染看着前方,并未开动车子,他也淋湿了,不过就不像黎荀那样狼狈,头发往后梳拢着,西服已被暖风烘干不少,看起来依旧英气逼人。  「这是怎么回事?」冷冷的男低音,宛若匕首划破车内的空气。  「哎?」黎荀抬头,对上那双狭长的,充满侵略意味的眼睛,心跳差点停止。  「这是谁的衣服?」周皓染没什么耐心一样的,直接扣住黎荀的手腕,拉过来,黑色制服的袖子太长,都遮到他的手背,显然不是黎荀的。  东帝的制服,就连袜子都是量身订制的名牌,别说日常的学生制服了。  「我……」黎荀感觉手腕骨一阵疼痛,心脏也跟着怦怦直跳,但是他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衣服是他的没错,但却是二手的。  除了汇给学校的高额赞助费,周皓染还会签出一张一百五十万的支票,包括住宿、旅游等费用,由保镖李力转交给他,自由支配。  但是黎荀一直想偿还这些钱,就算金额巨大,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不希望自己欠着周皓染。所以他从来不乱花钱,扣掉学费和住校费用,余下的钱,他都存起来了,六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另外,他还在打工,一份是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份是学生会会计,周末就接一些派发传单的活计,这些都是有偿兼职,但是都不够支付制服的费用。  学校规定,每学年都要订做四套制服,还有两套运动服,一套马术服装,这些衣服都很贵,黎荀没有那么多钱,于是向学长购买,由于每年都会做新制服,所以这些衣服都很新,只是有的尺寸不太合适。  看到黎荀非常难堪,欲言又止的模样,周皓染立刻就想到,「他有了男朋友?这是别的男人的衣服?」  黎荀长得很秀气,在男生中间,格外引人注意,有同性追求并不奇怪……一想到手里抓着的,可能是黎荀男友的衣服,周皓染就觉得非常厌恶,用力甩开了,「随便吧,我不想知道。」  「……?」不明白舅舅的意思,只觉得被他讨厌了,黎荀看着印着红痕的手腕,胸口闷得慌。  「你回家住一个星期,李力会接送你上学,还有,我会叫张医生来。」周皓染启动车子,望着前方说道。  「张医生?可是、我已经痊愈了……」黎荀脸色苍白,紧张地道。  五十多岁的张帆是心理医生,很擅长「心理危机干预」,也就是当一个人遇到严重心理创伤,例如目睹亲人意外身亡,精神几近崩溃时,进行开导、劝解和精神状况分析的医师。  七年前,由于黎荀变成一个木偶一般,不吃不喝,也不哭泣的反应,让周皓染特地从国外请来了这位负有盛名的心理医生,为黎荀进行治疗。  「你好了没有,由医生说了算,你应该记得,张医生叮嘱过,要你远离他们的遗物,不要盯着胡思乱想,脑子会出毛病的。」  「我只是看一下爸爸的书,我没有病……」  「没病的人,会跑去淋雨?」周皓染一句话丢回,不容置疑地道,「总之,我要你见张医生,好好接受他的检查,然后,我们再谈谈考医学大学的事情。」  没有一点转圜余地,舅舅果然还是在恨他……黎荀握紧拳头,指甲都抠进了掌心里,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  「留下来,留下来,你是我的爱……」车厢里突然响起十分突兀的手机铃声,让黎荀一愣。  周皓染不慌不忙地戴上蓝芽耳机,接听电话,「小熏,又是你,乱改我的手机?」  「找你的人那么多,我不设个专属铃声怎么行?怎么样?好听吧?」  车内很安静,电话讯号也不错,就算黎荀不刻意去听,那轻佻的、撒娇似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了过来。  尽管那语气像撒了蜜糖一样甜腻,但显然是男人的嗓音,周皓染自离婚后,不时带性伴侣回家,偶尔也会是男人,都是一些身材、相貌一流的夜店青年,黎荀长期住校,说不定,在他不在的时候,周皓染有了固定的情人。  这个叫「小熏」的青年,舅舅应该很喜欢他吧?  因为,周皓染很讨厌别人动他的私人物品,黎荀曾经见过一个女人,因为乱翻周皓染的公文包,被保镖轰出门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  「你找我什么事?」周皓染却毫不在乎地转移了话题。  「就是你要的带子,我拍好了,动作够快吧?那个少爷都哭晕了,效果很不错,我想拿给你看看。」  「嗯,拿来公司。」  「是!我马上就过去!」不等周皓染挂电话,那人就收线了,黎荀还没见过胆敢这样做的人。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且他说什么带子?少爷?完全听不懂。  周皓染提高了车速,雨刷在不停地摆动,黎荀突然很想见见这个「小熏」,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就是很想见见他。  「晚餐你和小天一起吃,我出去一趟。」  「我知道了,你……」早点回来这句话,黎荀说不出口,因为他发现周皓染根本没在听,只是注视着前方的公路,眉心微蹙,在思考着什么。  这一刻,黎荀真的很想逃离这里,汽车实在是太狭窄了。  其实,不管是继续念高中,还是考大学,周皓染都不会关心,只要他一离开周皓染的视线范围,周皓染就完全不在意他的去向,他……根本是多余的。  想必,毫无血缘关系的,监护人这个职责,也让周皓染非常厌烦吧?  《极爱》3——恶男本色番外篇  黑色的奔驰车,平稳而又快速地行驶在宽阔的山道上,从这里直到山顶,都属于周家大宅。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刚好晚上七点,两旁的路灯犹如一串珍珠,连绵不断,白天的话,可以看到一大片繁茂的森林,山后还有湖泊,黎荀突然想起来,已经很久没去那里钓鱼了。  父母还在的时候,偶尔会带着他和表弟一起,提着钓竿、装满饵料的水桶,去码头上钓鱼……午后的阳光很绚烂,水花折射出漂亮的颜色,只是四岁的表弟没什么耐心,在码头上跑得咚咚直响,结果把鱼都吓跑了……  「你想什么?那么出神?」忽然,耳边响起低磁的声音,吓了黎荀一跳,才发现车子已经开到大门口了。  气派非凡的铸铁大门前,有四个保镖守在那里,看到是周皓染回来了,立即打开电子门锁,并通知里面。  「我没想什么。」也许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了吧,所以周皓染才这么问,黎荀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热。  周皓染没再追问,汽车行驶入一个精心布置的花园,大约五、六分钟后,才来到宅邸的正门。  管家、女仆、还有一众保镖都已经在等候了,周皓染的车子才停稳,就有两个女仆上前,打开车门。  「欢迎回家,老爷,黎少爷。」女仆年轻漂亮,也很守规矩。  「老爷,您辛苦了。」管家迎上前,棕发蓝眼的男人,毕业于英国管家学校,能说五种语言,自然也包括中文。  「你送少爷回房,我要去公司。」周皓染虽然下了车,但没有进去的打算。  「老爷,闵熏来了,在偏厅等您,五分钟前刚到。」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  「知道了。」周皓染点头,闵熏又自作主张了,不过,他并不生气,和黎荀一起走进大门。  周皓染直接去了偏厅,黎荀站在大理石楼梯上,忍不住想见见管家口中的闵熏,正犹豫着该不该去偷看一眼,从玄关那里冲进来一个少年。  「荀!」少年直奔上楼。  「小天!」黎荀也露出温柔的笑容,但是周屹天冲得太快,竟然刹不住车,一头撞上黎荀。  「哇!」黎荀站不稳,周屹天反应敏捷地一手抓住栏杆,抱住了他。  「哥,你没事吧?」  「没、没有,你呢?」黎荀吓了一大跳,反问怀里的周屹天。  「我很好,对不起!都是我跑太急……」周屹天俊气的小脸上,写满懊悔,他已经九岁了,比黎荀矮十公分,但是在同龄人中间,已经算是最高的了,他穿着柔道服,系着黑带,看起来像是从训练场直接跑出来的。  「怎么回事?」周皓染不知什么时候,从偏厅走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青年。  他大约二十岁的样子,棕色的微卷短发,一双顾盼传神的杏目,黎荀注意到,他的右眼下方还有一颗痔,看起来很妖艳。  他的穿着也很大胆,白色V领短袖汗衫,白色的低腰牛仔裤,大方地露出肚脐上的银环。  「是我站着发呆,撞到小天……」  「才不是!是我跑太快了!」周屹天立刻纠正道。  「算了,我没兴趣听,教练让你回来了吗?我修建武道馆,不是让你当游乐场的。」周皓染语气严厉地询问儿子。  「已经结束了,我是听李力说表哥已经到家了,才冲回来的。」周屹天的回答也不客气,「你去接表哥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见到不是一样。」周皓染不以为然,冷漠地道,「明天,我会让教练考验你,要是通不过考试,这个星期你就别想见到黎荀。」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  「小天。」黎荀连忙阻止周屹天和父亲吵架。  「我和小熏出去吃饭,你准备一下车子。」周皓染不再理睬他们,抬头对管家吩咐道。  「是,老爷。」管家鞠躬应道。  周皓染警告般地看了儿子一眼,就带着闵熏离开了。  「哼,死变态!」  「不可以这样说你父亲。」黎荀慌忙说道。  「我在说那个小熏。」周屹天一脸鄙夷地道,接着,又换上天真灿烂的笑颜,撒娇道,「哥,今晚要一起睡哦!我们来讲鬼故事怎么样?」  「好,真拿你没办法。」黎荀笑着,宠溺地摸着表弟的头。  深夜,卧房里寂静无声,黎荀生怕吵醒一旁熟睡的周屹天,只能用手指抵住太阳穴,不停揉按着,好疼……整个前额好像要炸开一样,鼻子堵塞住了,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  是感冒了吧?在晚餐的时候就觉得身体有些疲惫,也没有胃口。  「唔……」周屹天大大翻了个身,转向另外一侧,紧紧抱着枕头的样子,和幼儿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黎荀不禁一笑,轻轻地起身,为他盖好被子,就下了床。  双脚踩到地毯的那一瞬间,整个屋顶都飞速旋转起来,黎荀好不容易扶住床头柜,稳住自己,急促地喘气。  连穿上拖鞋的力气都没有,黎荀光着脚,慢慢地走出客房,宽阔的走廊上亮着水晶吊灯,佣人大概都已经休息了,保镖都守在花园里,没有特别吩咐,是不能进主屋的。  「嗯……」黎荀深深地吸了口,清醒一下脑袋,然后穿过装饰着油彩壁画的长廊,下去一楼。  楼梯间的石英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管家都睡下了,黎荀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打开壁灯,在料理台的旁边,寻找存放家庭医药箱的壁柜。  周屹天以前经常生病,这里的药箱备齐了常见的药物,感冒药、止痛药、退烧贴片……从排列整齐的药箱里,黎荀如愿地找到了这些东西,正要阖上盖子的时候,一包小小的,白色的粉末,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黎荀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没有医生注明的标签,如果是碾碎的药粉的话,又似乎有点多……  「你在干什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闵熏,抢过他手里的东西。  「——!?」黎荀一惊,转身撞到医药箱,各种药品掉了一地。  闵熏只穿着一件衬衫,扣了几粒钮扣,脸色也有些潮红,也许意识到刚才的喊声太大,他压低声音,拽住黎荀睡衣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不舒服……头很痛……所以……」黎荀被掐得几乎透不过气,脸色更加苍白,闵熏瞄一眼料理台上的感冒药,才缓慢地放开手。  「把刚才的事情忘记,对我们两个都好。」闵熏恢复成慵懒、妖娆的姿态,捋过额前的乱发,语气也平静不少。  「……」黎荀没有说话,目光落到闵熏雪白的双腿上,在衬衫遮不住的地方,一些斑驳的、白浊的东西缓缓流下来,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黎荀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呵,少摆出一副纯洁小白兔的样子,」闵熏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跟我是同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要Boss。」  「什么?」黎荀无法理解闵熏的话,只觉得头晕脑胀,心慌意乱。  「看你的眼神就明白了,可惜啊,Boss对小鬼不感兴趣,他只喜欢我,做一晚上都没问题,像你这种雏鸟,没有一点技巧,他是不会喜欢的。」  闵熏嬉笑着说,把手里的药物藏在卷起来的衬衫袖子里,然后走到豪华双门冰箱前,打开,拿出一瓶珍藏的法国香槟,再从一旁的玻璃柜中,取出两只水晶高脚酒杯。  「小孩子,还是早点睡觉吧,偷看大人是不对的。」闵熏走过黎荀身边时候,还哧的一笑,推开门,走出去了。  黎荀站在料理台前,胡乱地吞下感冒药片,心悸得厉害,汗水一个劲地流。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脸,脑袋里似乎回荡着闵熏的话,「偷看大人……」  「不是的!」黎荀拼命摇头,他才不会去偷看,稳定了一下情绪后,黎荀走出厨房,来到楼梯旁边。  「啊……嗯啊……!」  从昏暗的偏厅传来奇怪的声音,黎荀不解地走过去,却听到那声低低的呢喃,「Boss,好棒!已经……啊啊啊!」瞬间震呆原地。  不是在卧室里,而是在面向花园,装着落地窗的圆形偏厅里,怎么可能?!  黎荀无法相信周皓染会这样做,偏厅不仅是玻璃墙,从大厅的方向,只要走过去一点,就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情况。  家里还有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可以……  黎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身体在微微发抖,明知道应该走开,回房间和小天待在一起,双腿却不听使唤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清晰地看到纠缠在沙发中的两个男人。  闵熏一丝不挂,屈膝跨坐在周皓染身上,背对着大厅,他才达到高潮,趴在周皓染的胸膛上,大口喘息着,不时发出沙哑而又甜腻的求饶声。  「不、不行了……啊……不……不要……啊!」  周皓染热汗淋漓地,低头啃咬着闵熏的肩膀,不慌不忙地撼动着腰部,随着自下而上的猛烈贯穿,沙发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轻响……  「啊……啊……Boss……」  彷佛被泼了一身冷水,黎荀血色全无,踉跄着后退,转身落荒而逃。  周皓染吻着闵熏,深邃的黑眸却扫向幽暗的大厅,就算听到那慌乱的脚步声,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更用力地,揽紧了怀中的人。  脑袋昏昏沉沉的,就算盖了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黎荀被一股直起鸡皮疙瘩的寒意弄醒,茫然地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天蓝色的天花板,偏转头,床边竖立着一个点滴架。  一袋药水已经滴注了大半,黎荀感觉手臂冰凉,也许是输液的关系。  「烧已经退了,你不用担心。」  穿着白袍,戴着银色眼镜的张医生,和蔼地笑道,「不过,头还有一点晕吧?」  「哥!」周屹天趴在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的头痛不痛?昨天真是吓死我了,咚的好大一声,我爬起来一看,你竟然晕倒了!」  「对不起。」黎荀握着周屹天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你昏迷了一整天,」张医生说道,「高烧到三十九度,上呼吸道感染,还有轻度脱水症状,差点转变成肺炎,老板把我叫来时,那眼神简直要杀人了。」  张医生叹了口气,表示心有余悸。  「真对不起。」黎荀不认为周皓染会担心他,但连累到张医生确实不对。  「知道不好意思,下一次就别自作主张,乱吃药,只要你打个电话,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在成为心理医生以前,张帆是国立大学附属医院的临床诊断医生,所以在治疗黎荀方面,没有问题。  现在除了市区的私人诊所之外,他就只为周家出诊了。  「是……」黎荀乖乖地点头。  「喂!你说够没有啊?没看到哥的脸色很苍白吗?你快点检查看看,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啦!」周屹天还是不放心,瞪着张帆嚷嚷道。  「那是贫血的关系,我会开一些药,多补充营养,好好休息的话,三天左右就会康复的。」张帆微笑着说道。  这时,管家进来了,用银色托盘端着粥、肉松、紫菜、鱼干等小吃,张医生叮嘱他多吃一点,下楼了。周屹天还想赖在黎荀身边,但是训练的时间到了,被保镖带走了。  管家站在床边,温和地督促黎荀把粥喝完,说是老爷的意思。  但是,黎荀自始至终都没看见周皓染,平常,他就很少在家,大概又出门了。  「温伯……」黎荀放下勺子,轻声问道,「舅舅是不是很讨厌我?」  「表少爷怎么会这么想?」温管家不解地问。  「我……不,没事。」黎荀摇了摇头,他一定是病胡涂了,才会问管家这种问题,被周皓染讨厌,根本是明摆的事。  「把东西吃完,多多休息就没事了。」温伯从来不议论主人,恭顺地履行着职责。  吃完饭,又就着矿泉水咽下药片,黎荀躺下休息了。管家动作轻盈地收拾好碗筷,退出客房。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浓浓的倦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黎荀陷在暖和的被窝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昏睡中,脑袋里走马看花似的飞过很多画面,有灿烂的阳光,熏衣草,穿着白大褂的父亲的身影,母亲的笑脸……心情是无比沉重的,这些影像越真实,心情也就越难受!  「不……」黎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双眼闭得更紧,父母走向汽车,回过头,朝他微笑,招手。  「不要……不要走……!」心脏猛地揪紧,黎荀下意识地抓紧被角,非常痛苦,他握紧雨伞的时候,父亲启动了引擎。  轰!炽热的气焰凶猛地扑来,黎荀却醒不过来,在梦中任由火焰吞噬,突然地,有一只大手,挡在他脸前,温柔地覆盖住他泪流不止的眼睛。  没有任何言语,带着茧子的手掌,小心地保护着他。  所有的烈焰瞬间消失了,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那只充满男性气息的宽大手掌上,彷佛这个世界只剩下,那慢慢的怜惜的抚慰着他的手。  黎荀更是泪流满面。  略显粗糙的手指,抚摸过他的眼睫,鼻子,脸颊,停留在颤抖的嘴唇上,来回轻柔地摩挲着。  「唔……」黎荀反射性地抿了抿嘴唇,这时,一个暖暖的异物压了下来,比手指更舒服。  是什么……?  黎荀混沌的意识艰难地转动着,脑袋里突然出现周皓染拥抱闵熏的画面,心脏突突直跳,一下惊醒过来。  「呃……?」晚霞笼罩在静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点滴也已经注射完,空的塑料袋和输液管收起摆在一旁。  黎荀不由叹一口气,脸颊湿漉漉的,嘴唇上仍有被亲吻的感觉,不过是做梦而已,竟然这样逼真。  因为昨晚看到那样的场面,所以才会梦到被亲吻吗?黎荀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忽然发现卧室的门是敞开着的。  有谁进来过?  管家和张医生不论进出,都会随手关门,小天也是。  「到底……?」黎荀怔怔地盯着门口,半天回不过神来。  《极爱》4——恶男本色番外篇  第二天,黎荀在鸡汤、药剂的帮助下,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张医生建议他去花园散步,然后再回来吃药和休息,下午四点,会有一次心理测验,黎荀不喜欢这种探究内心的对话,但这是周皓染吩咐的,他没有别的办法。  换上一身轻便的休闲衫后,黎荀并没有按照张医生说的,在附近的花园散步,而是去了半山腰的湖边。  听管家说,周屹天在湖边的柔道馆上课,每周三天,他都要待在那里。  柔道馆是新建的,瓦片屋顶、砖石结构的房子,看起来古朴实在,并没像黎荀担心的,破坏了周围的自然景致。  黎荀走进去道馆时,周屹天正和教练说话,旁边站着十几个穿着蓝色柔道服的青年,角落里,则站着两个拿着毛巾、饮料的女仆。  黎荀本想悄悄坐在一旁,观看周屹天练习的,但是周屹天很快就看到了他,向教练鞠躬后,冲了过来。  「荀!」  「要叫哥哥。」黎荀微笑着纠正,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屹天经常直接叫他的名字。  「都一样嘛,你已经可以下床了吗?」  「嗯,我好多了,你快回去吧,教练等着你呢。」  「因为一会儿要考试嘛,那老头子好烦。」  「呵呵,练武也能够强身健体啊,考试的内容是……?」黎荀伸手,替周屹天拉正黑色腰带。  「撂倒两个保镖。」周屹天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要是输给我,就会被炒掉!」  「啊?两个?」黎荀一愣,周屹天再厉害,也只有九岁而已,那些可是职业保镖。  「是啊,老头子真小气,说我老缠着你,不思进取。」  「这怎么行?你会受伤的,」黎荀紧张地说,立即想站起来,「我去和舅舅说。」  「哥你别担心啦,别说两个,十个我都打得过!」周屹天夸张地说,拦住黎荀,「为了哥哥,我会力撑到底的!」  「这不是撑不撑的问题,小天!」黎荀想要阻止,但是周屹天粲然一笑,回去了比赛场地。  红带教练是裁判。  「少爷,见谅。」第一个上场的,是手臂上有蜥蜴刺青的男人,比周屹天高出许多,肌肉也很结实。  「请指教。」周屹天站在他对面,毫无惧色地鞠躬。  黎荀就忐忑得大气都不敢出,光是看到周屹天站在那里,就足够胆战心惊的了。  「开始!」教练挥臂喝道。  男人冲向周屹天,粗壮的手臂牢牢拽住他的衣领,一脚风驰电掣地踹向下盘,想把周屹天撂倒!  周屹天个子虽小,但身手灵活,很镇定地化解了危机,他就像是野生动物,有着天生的直觉和反应能力,黎荀很吃惊,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周屹天。  男人尝试了许多次,都摔不倒周屹天,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脚底打滑,被周屹天抓住衣领和手臂整个掀起,砰!重重地摔在榻榻米上!  「一本!」教练作出得胜的手势,周屹天站起来,转动几下手腕,地上的男人一时间竟爬不起来,要在其它人的帮助下,才站了起来。  周屹天年纪小小,下手之重,让黎荀惊得睁大了眼。  「下一个,比赛开始!」  黎荀愣怔地看着自以为很熟悉的周屹天,他的眼神、动作、气势里无一不显示出周皓染的气息。  不得不说,虎父无犬子。  在他面前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竟然会有这种凌厉冷酷的眼神,把对手摔倒在身下,毫无表情。  黎荀知道周屹天是义兴会的继承人,但是,他仍希望他有一个平凡快乐的童年。  不用打打杀杀,享受家庭的温暖,只是,周屹天未必会按照他的期望,拥有一个平凡的童年。  但是,就算如此,黎荀也依然喜欢周屹天,当他是最重要的「亲人」。  如果可以,黎荀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守护这个「弟弟」,只是周皓染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对周家和义兴会来说,他不过是个外人。  就算他再怎么喜欢表弟,都无法改变他是被领养的事实,再过几天,他就十八岁了,不管是继续读书,还是出去打工,都可以独立了。  也许……他该离开周家了,说不定周皓染会大松一口气,终于能摆脱他这个——别人强塞给他的孩子。  黎荀默默地想着,心痛得要命,宛如刀割一般,左手紧紧地抓着胸口。  「荀!你怎么了?」周屹天几下结束比赛,急急地跑过来。  「我有点头晕……」黎荀勉强地站起来,膝盖一软,就往后倒。  「啊?」脊背碰到一堵肉墙,黎荀感到意外地抬头,周皓染扶着他单薄的肩膀,然后,弯腰把他抱起来。  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黎荀心头猛然一悸,头似乎更加晕眩了,不得不抓住周皓染的西服衣袖。  「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周皓染盯着怀中面色苍白,又一头冷汗的黎荀,不悦地说,「是不是要把你捆起来,才会老实一点?」  「……」黎荀说不出话,周皓染向来是认真的。  「爸!你要干嘛?」周屹天张牙舞爪的。  「没你的事,回去练习。」周皓染看都不看儿子,抱着黎荀,在李力的带领下,离开了柔道馆。  「躺下。」周皓染让黎荀躺好后,又接过管家手里的毛巾,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  「我没事……」黎荀怕被看穿似的,垂下眼帘。  「流这么多汗,还没事?」周皓染低声说道,轻柔地擦着他的脸颊,然后解开他汗湿的,休闲衫的钮扣。  「我自己……」黎荀瑟缩了一下肩膀。  「别动。」周皓染拉开黎荀的手,解开全部的扣子,裸露出白皙的、汗涔涔的胸膛。  周皓染专注在擦汗上,尽量不去看那粉色的乳尖,手指无意识碰触到的肌肤,滚烫又细腻,彷佛能吸住指头一般。  也许是空调的关系,黎荀不住地微微发抖。  「你来擦!」周皓染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把毛巾扔给管家。  「是,老爷。」王管家恭敬地道,周皓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闵熏倚靠在门口,跟着周皓染离去的时候,还不客气地回头瞪了黎荀一眼。  闵熏三天两头往周家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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