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小孩子嗓子有痰怎么办,一个劲的,嗓子里个嘚个嘚的向,怎么回事

这一周过得实在辛苦,当然你懂的!我不是在抱怨工作。而是北京甚至华北地区的雾霾几乎包揽全球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作为一个打小就从北京长大的孩子,在奔往外景拍摄地的路上,那感觉如同小麦进城一般。最严重的是,我们竟然集体迷路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账号提交,由微信啦收录,转载请注明出处。
微信扫码 分享文章拥有1个小站,订阅10个话题,关注56个小站
我在大青山挖到一棵山丹丹。这棵山丹丹的花真多。招待我们的老堡垒户看了看,说:&这棵山丹丹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咋知道?&
&山丹丹长一年,多开一朵花。你看,十三朵。&
山丹丹记得自己的岁数。
我本想把这棵山丹丹带回呼和浩特,想了想,找了把铁锹,把老堡垒户的开满了蓝色党参花的土...&
我在大青山挖到一棵山丹丹。这棵山丹丹的花真多。招待我们的老堡垒户看了看,说:&这棵山丹丹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咋知道?&
&山丹丹长一年,多开一朵花。你看,十三朵。&
山丹丹记得自己的岁数。
我本想把这棵山丹丹带回呼和浩特,想了想,找了把铁锹,把老堡垒户的开满了蓝色党参花的土台上刨了个坑,把这棵山丹丹种上了。问老堡垒户:
&能活。这东西,皮实。&
大青山到处是山丹丹,开七朵花、八朵花的,多的是。
山丹丹开花花又落,
一年又一年&&
这支流行歌曲的作者未必知道,山丹丹过一年多开一朵花。唱歌的歌星就更不会知道了。
枸杞到处都有。枸杞头是春天的野菜。采摘枸杞的嫩头,略焯过,切碎,与香干丁同拌,浇酱油醋香油;或入油锅爆炒,皆极清香。夏末秋初,开淡紫色小花,谁也不注意。随即结出小小的红色的卵形浆果,即枸杞子。我的家乡叫做狗奶子。
我在玉渊潭散步,在一个山包下的草丛里看见一对老夫妻弯着腰在找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搜索。走几步,停一停,弯腰。
&您二位找什么?&
&枸杞子。&
老同志把手里一个罐头玻璃瓶举起来给我看,已经有半瓶了。
他解嘲似的哈哈笑了几声。
&您慢慢捡着!&
&慢慢捡着!&
看样子这对老夫妻是离休干部,穿得很整齐干净,气色很好。
他们捡枸杞子干什么?是配药?泡酒?看来都不完全是。真要是需要,可以托熟人从宁夏捎一点或寄一点来。&&听口音,老同志是西北人,那边肯定会有熟人。
他们捡枸杞子其实只是玩!一边走着,一边捡枸杞子,这比单纯的散步要有意思。这是两个童心未泯的老人,两个老孩子!
人老了,是得学会这样的生活。看来,这二位中年时也是很会生活,会从生活中寻找乐趣的。他们为人一定很好,很厚道。他们还一定不贪权势,甘于淡泊。夫妻间一定不会为柴米油盐、儿女婚嫁而吵嘴。
从钓鱼台到甘家口商场的路上,路西,有一家的门头上种了很大的一丛枸杞,秋天结了很多枸杞子,通红通红的,礼花似的,喷泉似的垂挂下来,一个珊瑚珠穿成的华盖,好看极了。这丛枸杞可以拿到花会上去展览。这家怎么会想起在门头上种一丛枸杞?
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来了放蜂的人。蜂箱都放好了,他的&家&也安顿了。一个刷了涂料的很厚的黑色的帆布篷子。里面打了两道土堰,上面架起几块木板,是床。床上一卷铺盖。地上排着油瓶、酱油瓶、醋瓶。一个白铁桶里已经有多半桶蜜。外面一个蜂窝煤炉子上坐着锅。一个女人在案板上切青蒜。锅开了,她往锅里下了一把干切面。不大会儿,面熟了,她把面捞在碗里,加了作料、撒上青蒜,在一个碗里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她吃的是加了豆瓣的。
蜜蜂忙着采蜜,进进出出,飞满一天。
我跟养蜂人买过两次蜜,绕玉渊潭散步回来,经过他的棚子,大都要在他门前的树墩上坐一坐,抽一支烟,看他收蜜,刮蜡,跟他聊两句,彼此都熟了。
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高高瘦瘦的,身体像是不太好,他做事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样子不像个农民,倒有点像一个农村小学校长。听口音,是石家庄一带的。他到过很多省。哪里有鲜花,就到哪里去。菜花开的地方,玫瑰花开的地方,苹果花开的地方,枣花开的地方。每年都到南方去过冬,广西,贵州。到了春暖,再往北翻。我问他是不是枣花蜜最好,他说是荆条花的蜜最好。这很出乎我的意外。荆条是个不起眼的东西,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荆条开花,想不到荆条花蜜却是最好的蜜。我想他每年收入应当不错。他说比一般农民要好一些,但是也落不下多少:蜂具,路费;而且每年要赔几十斤白糖&&蜜蜂冬天不采蜜,得喂它糖。
女人显然是他的老婆。不过他们岁数相差太大了。他五十了,女人也就是三十出头。而且,她是四川人,说四川话。我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她是新繁县人。那年他到新繁放蜂,认识了。她说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来了。
有那么简单?也许她看中了他的脾气好,喜欢这样安静平和的性格?也许她觉得这种放蜂生活,东南西北到处跑,好耍?这是一种农村式的浪漫主义。四川女孩子做事往往很洒脱,想咋个就咋个,不像北方女孩子有那么多考虑。他们结婚已经几年了。丈夫对她好,她对丈夫也很体贴。她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很满意,不后悔。我问养蜂人:她回去过没有?他说:回去过一次,一个人。他让她带了两千块钱,她买了好些礼物送人,风风光光地回了一趟新繁。
一天,我没有看见女人,问养蜂人,她到哪里去了。养蜂人说:到我那大儿子家去了,去接我那大儿子的孩子。他有个大儿子,在北京工作,在汽车修配厂当工人。
她抱回来一个四岁多的男孩,带着他在棚子里住了几天。她带他到甘家口商场买衣服,买鞋,买饼干,买冰糖葫芦。男孩子在床上玩鸡啄米,她靠着被窝用勾针给他勾一顶大红的毛线帽子。她很爱这个孩子。这种爱是完全非功利的,既不是讨丈夫的欢心,也不是为了和丈夫的儿子一家搞好关系。这是一颗很善良,很美的心。孩子叫她奶奶,奶奶笑了。
过了几天,她把孩子又送了回去。
过了两天,我去玉渊潭散步,养蜂人的棚子拆了,蜂箱集中在一起。等我散步回来,养蜂人的大儿子开来一辆卡车,把棚柱、木板、煤炉、锅碗和蜂箱装好,养蜂人两口子坐上车,卡车开走了。
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全县第一个大画家是季匋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
叶三是个卖果子的。他这个卖果子的和别的卖果子的不一样。不是开铺子的,不是摆摊的,也不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他专给大宅门送果子。也就是给二三十家送。这些人家他走得很熟,看门的和狗都认识他。到了一定的日子,他就来了。里面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叶三。挎着一个金丝蔑篮,篮子上插一把小秤,他走进堂屋,扬声称呼...&
全县第一个大画家是季匋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
叶三是个卖果子的。他这个卖果子的和别的卖果子的不一样。不是开铺子的,不是摆摊的,也不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他专给大宅门送果子。也就是给二三十家送。这些人家他走得很熟,看门的和狗都认识他。到了一定的日子,他就来了。里面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叶三。挎着一个金丝蔑篮,篮子上插一把小秤,他走进堂屋,扬声称呼主人。主人有时走出来跟他见见面,有时就隔着房门说话。&给您称&&?&&&&五斤&。什么果子,是看也不用看的,因为到了什么节令送什么果子都是一定的。叶三卖果子从不说价。买果子的人家也总不会亏待他。有的人家当时就给钱,大多数是到节下(端午、中秋、新年)再说。叶三把果子称好,放在八仙桌上,道一声&得罪&,就走了。他的果子不用挑,个个都是好的。他的果子的好处,第一是得四时之先。市上还没有见这种果子,他的篮子里已经有了。第二是都很大,都均匀,很香,很甜,很好看。他的果子全都从他手里过过,有疤的、有虫眼的、挤筐、破皮、变色、过小的全都剔下来,贱价卖给别的果贩。他的果子都是原装;有些是直接到产地采办来的,都是&树熟&,&&不是在米糠里闷熟了的。他经常出外,出去买果子比他卖果子的时间要多得多。他也很喜欢到处跑。四乡八镇,哪个园子里,什么人家,有一棵什么出名的好果树,他都知道,而且和园主打了多年交道,熟得像是亲家一样了。&&别的卖果子的下不了这样的功夫,也不知道这些路道。到处走,能看很多好景致,知道各地乡风,可资谈助,对身体也好。他很少得病,就是因为路走得多。
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棒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像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端午前后,批把。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卖马牙枣、卖葡萄。重阳近了,卖梨:河间府的鸭梨、莱阳的半斤酥,还有一种叫做&黄金坠子&的香气扑人个儿不大的甜梨。菊花开过了,卖金橘,卖蒂部起脐子的福州蜜橘。人冬以后,卖栗子、卖山药(粗如小儿臂)、卖百合(大如拳)、卖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
他还卖佛手、香椽。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
不少深居简出的人,是看到叶三送来的果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节令了的。
叶三卖了三十多年果子,他的两个儿子都成人了。他们都是学布店的,都出了师了。老二是三柜,老大已经升为二柜了。谁都认为老大将来是会升为头柜,并且会当管事的。他天生是一块好材料。他是店里头一把算盘,年终结总时总得由他坐在账房里哗哗剥剥打好几天。接待厂家的客人,研究进货(进货是个大学问,是一年的大计,下年多进哪路货,少进哪路货,哪些必须常备,哪些可以试销,关系全年的盈亏),都少不了他。老二也很能干。量尺、撕布(撕布不用剪子开口,两手的两个指头夹着,借一点巧劲,嗤&&的一声,布就撕到头了),干净利落。店伙的动作快慢,也是一个布店的招牌。顾客总愿意从手脚麻利的店伙手里买布。这是天分,也靠练习。有人就一辈子都是迟钝笨拙,改不过来。不管干哪一行,都是人比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弟兄俩都长得很神气,眉清目秀,不高不矮。布店的店伙穿得都很好。什么料子时新,他们就穿什么料子。他们的衣料当然是价廉物美的。他们买衣料是按进货价算的,不加利润;若是零头,还有折扣。这是布店的规矩,也是老板乐为之的,因为店伙穿得时髦,也是给店里装门面的事。有的顾客来买布,常常指着店伙的长衫或翻在外面的短衫的袖子:&照你这样的,给我来一件。&
弟兄俩都已经成了家,老大已经有一个孩子,&&叶三抱孙子了。
这年是叶三五十岁整生日,一家子商量怎么给老爷子做寿。老大老二都提出爹不要走宅门卖果子了,他们养得起他。
叶三有点生气了:
&嫌我给你们丢人?两位大布店的&先生&,有一个卖果子的老爹,不好看?&
儿子连忙解释:
&不是的。你老人家岁数大了,老在外面跑,风里雨里,水路旱路,做儿子的心里不安。&
&我跑惯了。我给这些人家送惯了果子。就为了季四太爷一个人,我也得卖果子。&
季四太爷即季匋民。他大排行是老四,城里人都称之为四太爷。
&你们也不用给我做什么寿。你们要是有孝心,把四太爷送我的画拿出去裱了,再给我打一口寿材。&这里有这样一种风俗,早早就把寿材准备下了,为的讨个吉利:添福添寿。于是就都依了他。
叶三还是卖果子。
他真是为了季匋民一个人卖果子的。他给别人家送果子是为了挣钱,他给季匋民送果子是为了爱他的画。
季匋民有一个脾气,一边画画,一边喝酒。喝酒不就菜,就水果。画两笔,凑着壶嘴喝一大口酒,左手拈一片水果,右手执笔接着画。画一张画要喝二斤花雕,吃斤半水果。
叶三搜罗到最好的水果,总是首先给季匋民送去。
季匍民每天一起来就走进他的小书房&&画室。叶三不须通报,由一个小六角门进去,走过一条碎石铺成的冰花曲径,隔窗看见季匋民,就提着、捧着他的鲜果走进去。
&四太爷,批把,白沙的!&
&四太爷,东墩的西瓜,三白!&&这种三白瓜有点梨花香味,别处没有!&
他给季匋民送果子,一来就是半天。他给季匐民磨墨。漂朱膘、研石青石绿、神纸。季匋民画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很人神地看,专心致意,连大气都不出。有时看到精彩处,就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一口气,甚至小声地惊呼起来。凡是叶三吸气、惊呼的地方,也正是季匋民的得意之笔。季匋民从不当众作画,他画画有时是把书房门锁起来的。对叶三可例外,他很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他认为叶三真懂,叶三的赞赏是出于肺腑,不是假充内行,也不是谀媚。
季匋民最讨厌听人谈画。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因为席间必有一些假名士高谈阔论。因为季匋民是大画家,这些名士就特别爱在他面前评书论画,借以卖弄自己高雅博学。这种议论全都是道听途说,似通不通。季匋民听了,实在难受。他还知道,他如果随声答应,应付几句,某一名士就会在别的应酬场所重贩他的高论,且说:&兄弟此言,季匋民亦深为首肯。&
但是他对叶三另眼相看。
季匋民最佩服李复堂①。他认为扬州八怪里李复堂功力最深,大幅小品都好,有笔有墨,也奔放,也严谨,也浑厚,也秀润,而且不装模作样,没有江湖气。有一天叶三给他送来四开李复堂的册页,使季匐民大吃一惊:这四开册页是真的!季匋民问他是多少钱买的,叶三说没花钱。他到三垛贩果子,看见一家的柜橱的玻璃里镶了四幅画,一一他在四太爷这里看过不少李复堂的画,能辨认,他用四张&苏州片&②跟那家换了。&苏州片&花花绿绿的,又是簇新的,那家还很高兴。
①李复堂,名,字宗扬,复堂是他的号,又号懊道人。他是康熙年间的举人,当过滕县知县,因为得罪上级,功名和官都被革掉了,终年只作画师。他作画有时得向郑板桥去借纸,大概是相当穷困的。他本画工笔,是宫廷画家蒋廷锡的高足。后到扬州,改画写意,师法高其佩,受徐青藤、八大、石涛的影响,风度大变,自成一家。
②仿旧的画,多为工笔花鸟,设色娇艳,旧时多为苏州画工所作,行销各地,故称&苏州片&。苏州片也有仿制得很好的,并不俗气。
叶三只是从心里喜欢画,他从不瞎评论。季匋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
&好不好?&
&好在哪里?&
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
季匋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
叶三说:&紫藤里有风。&
&唔!你怎么知道?&
&花是乱的。&
&对极了!&
季匋民提笔题了两句词:
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花乱。
季匋民画了一张小品,老鼠上灯台。叶三说:&这是一只小老鼠。&
&何以见得。&
&老鼠把尾巴卷在灯台柱上。它很顽皮。&
季匋民最爱画荷花。他画的都是墨荷。他佩服李复堂,但是画风和复堂不似。李画多凝重,季匋民飘逸。李画多用中锋,季匋民微用侧笔,&&他写字写的是章草。李复堂有时水墨淋漓,粗头乱服,意在笔先;季匋民没有那样的恣悍,他的画是大写意,但总是笔意俱到,收拾得很干净,而且笔致疏朗,善于利用空白。他的墨荷参用了张大千,但更为舒展。他画的荷叶不勾筋,荷梗不点刺,且喜作长幅,荷梗甚长,一笔到底。
有一天,叶三送了一大把莲蓬来,季匋民一高兴,画了一幅墨荷,好些莲蓬。画完了,问叶三:&如何?&
叶三说:&四大爷,你这画不对。&
&&红花莲子白花藕&。你画的是白荷花,莲蓬却这样大,莲子饱,墨色也深,这是红荷花的莲子。&
&是吗?我头一回听见!&
季匋民于是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张红莲花,题了一首诗:
红花莲子白花藕,
果贩叶三是我师。
惭愧画家少见识,
为君破例著胭脂。
季匋民送了叶三很多画。&&有时季匋民画了一张画,不满意,团掉了。叶三捡起来,过些日子送给季匋民看看,季匋民觉得也还不错,就略改改,加了题,又送给了叶三。季匋民送给叶三的画都是题了上款的。叶三也有个学名。他五行缺水,起名润生。季匋民给他起了个字,叫泽之。送给叶三的画上,常题&泽之三兄雅正&。有时径题&画与叶三&。季匋民还向他解释:以排行称呼,是古人风气,不是看不起他。
有时季匋民给叶三画了画,说:&这张不题上款吧,你可以拿去卖钱,&&有上款不好卖。&
叶三说:&题不题上款都行。不过您的画我不卖。&
&一张也不卖!&
他把季匋民送他的画都放在他的棺材里。
十多年过去了。
季匋民死了。叶三已经不卖果子,但是他四季八节,还四处寻觅鲜果,到季匋民坟上供一供。
季匋民死后,他的画价大增。日本有人专门收藏他的画。大家知道叶三手里有很多季匍民的画,都是精品。很多人想买叶三的藏画。叶三说:
有一天有一个外地人来拜望叶三,叶三看了他的名片,这人的姓很奇怪,姓&&,叫&听涛&。一问,是日本人。听涛说他是专程来看他收藏的季匐民的画的。
因为是远道来的,叶三只得把画拿出来。听涛非常虔诚,要了清水洗了手,焚了一炷香,还先对画轴拜了三拜,然后才展开。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赞叹:
&喔!喔!真好!真是神品!&
听涛要买这些画,要多少钱都行。
听涛只好怅然而去。
叶三死了。他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把季匋民的画和父亲一起装进棺材里,埋了。
 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为庙,小者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也有帮。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远。有到杭州灵隐寺的、上海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一般的就在本县的寺庙。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嘚&&&,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带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领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点,给明子穿上。明子穿了这件和尚短衫,下身还是在家穿的紫花裤子,赤脚穿了一双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他上学时起了个学名,叫明海。舅舅说,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从学名变成了法名。
  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劲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舱里,船就开了。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
  &哗&&许!哗&&许!&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势高,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闲得很。一早起来,开山门,扫地。庵里的地铺的都是箩底方砖,好扫得很,给弥勒佛、韦驮烧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烧一炷香、磕三个头、念三声&南无阿弥陀佛&,敲三声磬。这庵里的和尚不兴做什么早课、晚课,明子这三声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猪。然后,等当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来,教他念经。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一个好和尚,得有条好嗓子。说:民国二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明海和尚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
  &炉香乍爇&&&
  &炉香乍爇&&&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诸佛现金身&&&
  &诸佛现金身&&&
  等明海学完了早经,&&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段,叫做晚经,&&荸荠庵的师父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明海在内,五个和尚。
  有一个老和尚,六十几了,是舅舅的师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称之为老和尚或老师父,明海叫他师爷爷。这是个很枯寂的人,一天关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下面就是师兄弟三个,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称他们为大师父、二师父;有的称之为山师父、海师父。只有仁渡,没有叫他&渡师父&的,因为听起来不像话,大都直呼之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岁。
  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帐桌,桌子上放的是帐簿和算盘。帐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帐,一本是租帐,一本是债帐。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规的焰口是十个人。一个正座,一个敲鼓的,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也凑合了。荸荠庵只有四个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别的庙里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过,通常只是放半台焰口。一个正座,一个敲鼓,另外一边一个。一来找别的庙里合伙费事;二来这一带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和尚咕噜咕噜念一通经,敲打几声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这就得记帐。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钱不是一样的。就像唱戏一样,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为他要领唱,而且还要独唱。当中有一大段&叹骷髅&,别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为这容易呀?哼,单是一开头的&发擂&,手上没功夫就敲不出迟疾顿挫!其余的,就一样了。这也得记上:某月某日、谁家焰口半台,谁正座,谁敲鼓&&省得到年底结帐时赌咒骂娘。&&这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庵里还放债。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不高兴。这三本帐就够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烛、灯火、油盐&福食&,这也得随时记记帐呀。除了帐簿之外,山师父的方丈的墙上还挂着一块水牌,上漆四个红字:&勤笔免思&。
  仁山所说当一个好和尚的三个条件,他自己其实一条也不具备。他的相貌只要用两个字就说清楚了:黄,胖。声音也不像钟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对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的声音:&呣&&呣&&&。
  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月,因为庵里凉快。庵里有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师娘。这两口子都很爱干净,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时候,坐在天井里乘凉。白天,闷在屋里不出来。
  三师父是个很聪明精干的人。有时一笔帐大师兄扒了半天算盘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转两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赢的时候多,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时,总有人爱在他后面看歪头胡。谁家约他打牌,就说&想送两个钱给你。&他不但经忏俱通(小庙的和尚能够拜忏的不多),而且身怀绝技,会&飞铙&。七月间有些地方做盂兰会,在旷地上放大焰口,几十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飞铙。飞铙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铙钹飞起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几十副大铙紧张急促地敲起来。忽然起手,大铙向半空中飞去,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来,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种架势,&犀牛望月&、&苏秦背剑&&&这哪是念经,这是耍杂技。也许是地藏王菩萨爱看这个,但真正因此快乐起来的是人,尤其是妇女和孩子。这是年轻漂亮的和尚出风头的机会。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了。他还会放&花焰口&。有的人家,亲戚中多风流子弟,在不是很哀伤的佛事&&如做冥寿时,就会提出放花焰口。所谓&花焰口&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调,拉丝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点唱。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仁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他平常可是很规矩,看到姑娘媳妇总是老老实实的,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说,一句小调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候,一伙人把他围起来,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却情不过,说:&好,唱一个。不唱家乡的。家乡的你们都熟,唱个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麦,
  一转子讲得听不得。
  听不得就听不得,
  打完了大麦打小麦。
  唱完了,大家还嫌不够,他就又唱了一个:
  姐儿生得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仁山吃水烟,连出门做法事也带着他的水烟袋。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往门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丈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收鸭毛的担一副竹筐,串乡串镇,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
  &鸭毛卖钱&&!&
  偷鸡的有一件家什&&铜蜻蜓。看准了一只老母鸡,把铜蜻蜓一丢,鸡婆子上去就是一口。这一啄,铜蜻蜓的硬簧绷开,鸡嘴撑住了,叫不出来了。正在这鸡十分纳闷的时候,上去一把薅住。
  明子曾经跟这位正经人要过铜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门前试了一试,果然!小英的娘知道了,骂明子:
  &要死了!儿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铜蜻蜓了!&
  小英子跑过来:
  &给我!给我!&
  她也试了试,真灵,一个黑母鸡一下子就把嘴撑住,傻了眼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荸荠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师叔也拉出来,打牌的结局,大都是当家和尚气得鼓鼓的:&&妈妈的!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往生咒&,并且总是老师叔念,神情很庄重:
  &&&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门里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牛屋、碓棚;一边是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露天地放着一具石磨。正北面是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房子翻修了才三年,木料还露着白茬。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两边是卧房。隔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明亮亮的,&&这在乡下是不多见的。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这家人口不多,他家当然是姓赵。一共四口人:赵大伯、赵大妈,两个女儿,大英子、小英子。老两口没得儿子。因为这些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旺。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够一年的油盐了。赵大伯是个能干人。他是一个&全把式&,不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罩鱼、洗磨、凿砻、修水车、修船、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他不咳嗽,不腰疼,结结实实,像一棵榆树。人很和气,一天不声不响。赵大伯是一棵摇钱树,赵大娘就是个聚宝盆。大娘精神得出奇。五十岁了,两个眼睛还是清亮亮的。不论什么时候,头都是梳得滑溜溜的,身上衣服都是格挣挣的。像老头子一样,她一天不闲着。煮猪食,喂猪,腌咸菜,&&她腌的咸萝卜干非常好吃,舂粉子,磨小豆腐,编蓑衣,织芦篚。她还会剪花样子。这里嫁闺女,陪嫁妆,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吉利,也才好看:&丹凤朝阳&呀、&白头到老&呀、&子孙万代&呀、&福寿绵长&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来请她:&大娘,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来!&
  &一定呀!&&&&一定!一定!&
  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溜溜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上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咭咭呱呱地不停。大姐说:
  &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二姑娘话里有话。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小人她偷偷地看过,人很敦厚,也不难看,家道也殷实,她满意。已经下过小定,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二年,很少出房门,整天赶她的嫁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她可又嫌娘出的样子太老了。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明子。明子念&上孟下孟&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来看,有时还把旧帐簿子翻过来,照着描。小英子说:
  &他会画!画得跟活的一样!&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墨铺纸,小和尚画了几张,大英子喜欢得了不得: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就可以乱孱!&&&所谓&乱孱&是绣花的一种针法: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迹,不像娘那一代绣的花是平针,深浅之间,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小英子就像个书童,又像个参谋:
  &画一朵石榴花!&
  &画一朵栀子花!&
  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
  &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
  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
  &快叫!快叫!&
  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大英子绣的三双鞋,三十里方圆都传遍了。很多姑娘都走路坐船来看。看完了,就说:&啧啧啧,真好看!这哪是绣的,这是一朵鲜花!&她们就拿了纸来央大娘求了小和尚来画。有求画帐檐的,有求画门帘飘带的,有求画鞋头花的。每回明子来画花,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团子。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生活小英子就全包了。她的帮手,是明子。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这几荐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过来的。这地方兴换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
  薅三遍草的时候,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
  栀子哎开花哎六瓣头哎&&
  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
  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赶到就低头薅起草来,傍晚牵牛&打汪&,是明子的事。&&水牛怕蚊子。这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通了。低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赵大伯一会,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
  &格当嘚&&&
  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
  &这孩子这条嗓子!&
  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
  &真好听!&
  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
  &一十三省数第一!&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唦&&&,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扌歪&荸荠,这是小英最爱干的生活。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明子常搭赵家的船进城,给庵里买香烛,买油盐。闲时是赵大伯划船;忙时是小英子去,划船的是明子。
  从庵赵庄到县城,当中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芦花荡子。芦苇长得密密的,当中一条水路,四边不见人。划到这里,明子总是无端端地觉得心里很紧张,他就使劲地划桨。
  小英子喊起来:
  &明子!明子!你怎么啦?你发疯啦?为什么划得这么快?&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十二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
  &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受了戒有啥好处?&
  &受了戒就可以到处云游,逢寺挂褡。&
  &什么叫&挂褡&?&
  &就是在庙里住。有斋就吃。&
  &不把钱?&
  &不把钱。有法事,还得先尽外来的师父。&
  &怪不得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就凭头上这几个戒疤?&
  &还要有一份戒牒。&
  &闹半天,受戒就是领一张和尚的合格文凭呀!&
  &就是!&
  &我划船送你去。&
  &好。&
  小英子早早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兴奋得很。她充满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善因寺这座大庙,看看受戒是个啥样子。
  善因寺是全县第一大庙,在东门外,面临一条水很深的护城河,三面都是大树,寺在树林子里,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金碧辉煌的屋顶,不知道有多大。树上到处挂着&谨防恶犬&的牌子。这寺里的狗出名的厉害。平常不大有人进去。放戒期间,任人游看,恶狗都锁起来了。
  好大一座庙!庙门的门坎比小英子的肐膝都高。迎门矗着两块大牌,一边一块,一块写着斗大两个大字:&放戒&,一块是:&禁止喧哗&。这庙里果然是气象庄严,到了这里谁也不敢大声咳嗽。明海自去报名办事,小英子就到处看看。好家伙,这哼哈二将、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装修了不久。天井有二亩地大,铺着青石,种着苍松翠柏。&大雄宝殿&,这才真是个&大殿&!一进去,凉嗖嗖的。到处都是金光耀眼。释迦牟尼佛坐在一个莲花座上,单是莲座,就比小英子还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唇和胖敦敦的下巴。两边的两根大红蜡烛,一搂多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鲜花、绒花、绢花,还有珊瑚树,玉如意、整根的大象牙。香炉里烧着檀香。小英子出了庙,闻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挂了好些幡。这些幡不知是什么缎子的,那么厚重,绣的花真细。这么大一口磬,里头能装五担水!这么大一个木鱼,有一头牛大,漆得通红的。她又去转了转罗汉堂,爬到千佛楼上看了看。真有一千个小佛!她还跟着一些人去看了看藏经楼。藏经楼没有什么看头,都是经书!妈吔!逛了这么一圈,腿都酸了。小英子想起还要给家里打油,替姐姐配丝线,给娘买鞋面布,给自己买两个坠围裙飘带的银蝴蝶,给爹买旱烟,就出庙了。
  等把事情办齐,晌午了。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吃粥也有这样多讲究:正面法座上摆着两个锡胆瓶,里面插着红绒花,后面盘膝坐着一个穿了大红满金绣袈裟的和尚,手里拿了戒尺。这戒尺是要打人的。哪个和尚吃粥吃出了声音,他下来就是一戒尺。不过他并不真的打人,只是做个样子。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小英子就去看明子。她知道明子受戒是第三天半夜,&&烧戒疤是不许人看的。她知道要请老剃头师傅剃头,要剃得横摸顺摸都摸不出头发茬子,要不然一烧,就会&走&了戒,烧成了一片。她知道是用枣泥子先点在头皮上,然后用香头子点着。她知道烧了戒疤就喝一碗蘑菇汤,让它&发&,还不能躺下,要不停地走动,叫做&散戒&。这些都是明子告诉她的。明子是听舅舅说的。
  她一看,和尚真在那里&散戒&,在城墙根底下的荒地里。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十二个黑点子。&&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他: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来接你!&
  &好!&
  小英子把明海接上船。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把桨。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
  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
  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只是不住地念拂。有个山东和尚骂人:
  &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
  &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做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
  &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会看见?我关在庙里。&
  明子告诉她,善因寺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不过还没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议。
  &什么叫&沙弥尾&?&
  &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
  &当了沙弥尾跟别的和尚有什么不同?&
  &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能当方丈。现在的方丈退居了,就当。石桥原来就是沙弥尾。&
  &你当沙弥尾吗?&
  &还不一定哪。&
  &你当方丈,管善因寺?管这么大一个庙?!&
  &还早呐!&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一九八0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
现在发现你没法教别人太多,反过来也一样。大多数的事都要个人自己解决。此外,除了亲人,一般每个人欠他人的也不多,所以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活好自己就行。自己的杂七杂八都解决不好,那來的功夫理会别人的芝麻绿豆。做个人畜无害的人。凡事但求不违心,不违背基本道义原则,纷繁复杂、流言碎语就随他去吧!小站&你好 时光&发布韩寒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黑夜占据了一半,阴雨...&
现在发现你没法教别人太多,反过来也一样。大多数的事都要个人自己解决。此外,除了亲人,一般每个人欠他人的也不多,所以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活好自己就行。自己的杂七杂八都解决不好,那來的功夫理会别人的芝麻绿豆。做个人畜无害的人。凡事但求不违心,不违背基本道义原则,纷繁复杂、流言碎语就随他去吧!小站&你好 时光&发布韩寒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黑夜占据了一半,阴雨天占据了一些,晴天终究是少数,包括我的内心也有阴暗的部分。光明无法击败所有的黑暗,就像阳光无法照亮每一个角落,善良无法冲去所有的恶意,真诚也无法解释所有的误解。旅途里不要被坏天气牵绊了,前行吧朋友,你总会遇上心上人。&确实!
 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
  &&庄子
  一支素烛,半罐野蜂蜜。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蜜。蜜在罐里,他坐在榻上。但他充满了蜜的感觉,浓,稠。他嗓子里并不泛出酸味。他的胃口很好。他一生没有呕吐过几回。一生,一生该是多久呀?我这是一生了么?没有关系,这是个很普通的口头语。谁都说:&我这一生……&。就像那和尚...&
 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
  &&庄子
  一支素烛,半罐野蜂蜜。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蜜。蜜在罐里,他坐在榻上。但他充满了蜜的感觉,浓,稠。他嗓子里并不泛出酸味。他的胃口很好。他一生没有呕吐过几回。一生,一生该是多久呀?我这是一生了么?没有关系,这是个很普通的口头语。谁都说:&我这一生&&&。就像那和尚吧,&&和尚一定是常常吃这种野蜂蜜。他的眼睛眯了眯,因为烛火跳,跳着一堆影子。他笑了一下:他心里对和尚有了一个称呼,&蜂蜜和尚&。这也难怪,因为蜂蜜、和尚,后面隐了&一生&两个字。明天辞行的时候,我当真叫他一声,他会怎么样呢?和尚倒有了一个称呼了。我呢?他会称呼我什么?该不是&宝剑客人&吧(他看到和尚一眼就看到他的剑)。这蜂蜜&&他想起来的时候一路听见蜜蜂叫。是的,有蜜蜂。蜜蜂真不少(叫得一座山都浮动了起来)。现在,残余的声音还在他的耳朵里。从这里开始了我今天的晚上,而明天又从这里接连下去。人生真是说不清。他忽然觉得这是秋天,从蜜蜂的声音里。从声音里他感到一身轻爽。不错,普天下此刻写满了一个&秋&。他想象和尚去找蜂蜜。一大片山花。和尚站在一片花的前面,实在是好看极了,和尚摘花。大殿上的铜钵里有花,开得真好,冉冉的,像是从钵里升起一蓬雾。他喜欢这个和尚。
  和尚出去了。单举着一只手,后退了几步,既不拘礼,又似有情。和尚你一定是自自然然地行了无数次这样的礼了。和尚放下蜡烛,说了几句话,不外是庙宇偏僻,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山高,风大气候凉,早早安息。和尚不说,他也听见。和尚说了,他可没有听。他尽着看这和尚。他起身为礼,和尚飘然而去。双袖飘飘,像一只大蝴蝶。
  他在心里画不出和尚的样子。他想和尚如果不是把头剃光,他该有一头多好的白发。一头亮亮的白发在他的心里闪耀着。
  白发的和尚呀。
  他是想起了他的白了发的母亲。
  山里的夜来得真快!日入群动息,真是静极了。他一路走来,就觉得一片安静。可是山里和路上迥然不同。他走进小山村,小蒙舍里有孩子读书声,马的铃铛,连枷敲在豆秸上。小路上的新牛粪发散着热气,白云从草垛边缓缓移过,一个梳辫子的小姑娘穿着一件银红色的衫子&&可是原来描写着静的,现在全表示着动。他甚至想过自己作一个货郎来给这个山村添加一点声音的,这一会可不能在这万山之间拨浪浪摇他的小鼓。
  货郎的拨浪鼓在小石桥前摇,那是他的家。他知道,他想的是他的母亲。而投在母亲的线条里着了色的忽然又是他的妹妹。他真愿意有这么一个妹妹,像他在这个山村里刚才见到的。穿着银红色的衫子,在门前井边打水。青石的井栏。井边一架小红花。她想摘一朵,听见母亲纺车声音,觉得该回家了,天不早了,就说:&我明天一早来摘你。你在那儿,我记得!&她可以给旅行人指路:&山上有个庙,庙里和尚好,你可以去借宿。&小姑娘和旅行人都走了,剩下一口井。他们走了一会,井栏上的余滴还丁丁咚咚地落回井里。村边的大乌柏树黑黑的。夜开始向它合过来。磨麦子的石碾呼呼的声音停止在一点上。
  想起这个妹妹时,他母亲是一头乌青的头发。他多愿意摘一朵红花给母亲戴上。可是他从来没见过母亲戴过一朵花。就是这一朵没有戴上的花决定了他的命运。
  母亲呀,我没有看见你的老。
  于是他的母亲有一副年轻的眉眼而戴了一头白发。多少年来这一头白发在他心里亮。
  他真愿意有那么一个妹妹。
  可是他没有妹妹,他没有!
  他的现在,母亲的过去。母亲在时间里停留。她还是那样年轻,就像那个摘花的小姑娘,像他的妹妹。他可是老多了,他的脸上刻了很多岁月。
  他在相似的风景里做了不同的人物。风景不殊,他改变风景多少?现在他在山上,在许多山里的一座小庙里,许多小庙里的一个小小的禅房里。
  多少日子以来,他向上,又向上;升高,降低一点,又升得更高。他爬的山太多了。山越来越高,山头和山头挤得越来越紧。路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他仿佛看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人,向前倾侧着身体,一步一步,在苍青赭赤之间的一条微微的白道上走。低头,又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路。路像一条长线,无穷无尽地向前面画过去。云过来,他在影子里;云过去,他亮了。他的衣裙上沾了蒲公英的绒絮,他带它们到远方去。有时一开眼,一只鹰横掠过他的视野。山把所有的变化都留在身上,于是显得亘古不变。他想:山呀,你们走得越来越快,我可是只能一个劲地这样走。及至走进那个村子,他向上一看,决定上山借宿一宵,明天该折回去了。这是一条线的尽头了,再往前没有路了。
  他阖了一会眼。他几乎睡着了,几乎做了一个梦。青苔的气味,干草的气味。风化的石头在他的身下酥裂,发出声音,且发出气味。小草的叶子窸窣弹了一下,蹦出了一个蚱蜢。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根鸟毛,近了,更近了,终于为一根枸杞截住。他断定这是一根黑色的。一块卵石从山顶上滚下去,滚下去,滚下去,落进山下的深潭里。从极低的地方传来一声牛鸣。反刍的声音(牛的下巴磨动,淡红色的舌头),升上来,为一阵风卷走了。虫蛀着老楝树,一片叶子尝到了苦味,它打了一个寒噤。一个松球裂开了,寒气伸入了鳞瓣。鱼呀,活在多高的水里,你还是不睡?再见,青苔的阴湿;再见,干草的松软;再见,你硌在胛骨下抵出一块酸的石头。老和尚敲磐。现在,旅行人要睡了,放松他的眉头,散开嘴边的纹,解开脸上的结,让肩膊平摊,腿脚舒展。
  烛火什么时候灭了。是他吹熄的?
  他包在无边的夜的中心,像一枚果仁包在果核里。
  老和尚敲着磐。
  水上的梦是漂浮的。山里的梦挣扎着飞出去。
  他梦见他对着一面壁直的黑暗,他自己也变细,变长。他想超出黑暗,可是黑暗无穷的高,看也看不尽的高呀。他转了一个方向,还是这样。再转,一样。再转,一样。一样,一样,一样是壁直而平,黑暗。他累了,像一根长线似的落在地上。&你软一点,圆一点嘛!&于是黑暗成了一朵莲花。他在莲花的一层又一层瓣子里。他多小呀,他找不到自己了。他贴着黑的莲花作了一次周游。丁&&,莲花上出现一颗星,淡绿的,如磷火,旋起旋灭。余光霭霭,归于寂无。丁&&,又一声。
  那是和尚在做晚课,一声一声敲他的磐。他追随,又等待,看看到底多久敲一次。渐渐的,和尚那里敲一声,他心里也敲一声,不前不后,自然应节。&这会儿我若是有一口磐,我也是一个和尚。&佛殿上一盏像是就要熄灭,永不熄灭的灯。冉冉的,钵里的花。一炷香,香烟袅袅,渐渐散失。可是香气透入了一切,无往不在。他很想去看看和尚。
  和尚,你想必不寂寞?
  客人,你说的寂寞的意思是疲倦?你也许还不疲倦?
  客人的手轻轻地触到自己的剑。这口剑,他天天握着,总觉得有一分生疏;到他好像忘了它的时候,方知道是如何之亲切。剑呀,不是你属于我,我其实是属于你的。和尚,你敲磐,谁也不能把你的磬的声音收集起来吧?你的禅房里住过多少客人?我在这里过了我的一夜。我过了各色的夜。我这一夜算在所有的夜的里面,还是把它当作各种夜之外的一个夜呢?好了,太阳一出,就是白天。明天我要走。
  太阳晒着港口,把盐味敷到坞边的杨树的叶片上。海是绿的,腥的。
  一只不知名的大果子,有头颅那样大,正在腐烂。
  贝壳在沙粒里逐渐变成石灰。
  浪花的白沫上飞着一只鸟,仅仅一只。太阳落下去了。
  黄昏的光映在多少人的额头上,在他们的额头上涂了一半金。
  多少人逼向三角洲的尖端。又转身,分散。
  人看远处如烟。
  自在烟里,看帆篷远去。
  来了一船瓜,一船颜色和欲望。
  一船是石头,比赛着棱角。也许&&
  一船鸟,一船百合花。
  深巷卖杏花。骆驼。
  骆驼的铃声在柳烟中摇荡。鸭子叫,一只通红的蜻蜓。
  惨绿色的雨前的磷火。
  一城灯!
  嗨,客人!
  客人,这仅仅是一夜。
  你的饿,你的渴,饿后的饱餐,渴中得饮,一天的疲倦和疲倦的消除,各种床,各种方言,各种疾病,胜于记得,你一一把它们忘却了。你不觉得失望,也没有希望。你经过了哪里,将去到哪里?你,一个小小的人,向前倾侧着身体,在黄青赭赤之间的一条微微的白道上走着。你是否为自己所感动?
  &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想在这里出家!&
  他为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座庙有一种什么东西使他不安。他像瞒着自己似的想了想那座佛殿。这和尚好怪!和尚是一个,蒲团是两个。一个蒲团是和尚自己的,那一个呢?佛案上的经卷也有两份。而他现在住的禅房,分明也不是和尚住的。
  这间屋,他一进来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墙极白,极平,一切都是既方且直,严厉而逼人。而在方与直之中有一件东西就显得非常的圆。不可移动,不可更改。这件东西是黑的。白与黑之间划出分明界限。这是一顶极大的竹笠。笠子本不是这颜色,它发黄,转褐,最后就成了黑的。笠顶有一个宝塔形的铜顶,颜色也发黑了,&&一两处锈出了绿花。这顶笠子使旅行人觉得不舒服。什么人戴了这样一顶笠子呢?拔出剑。他走出禅房。
  他舞他的剑。
  自从他接过这柄剑,从无一天荒废过。不论在荒村野店,驿站邮亭,云碓茅蓬里,废弃的砖瓦窑中,每日晨昏,他都要舞一回剑,每一次对他都是新的刺激,新的体验。他是在舞他自己,他的爱和恨。最高的兴奋,最大的快乐,最汹涌的激情。他沉酣于他的舞弄之中。
  把剑收住,他一惊,有人呼吸。
  &是我。舞得好剑。&
  是和尚!和尚离得好近。我差点没杀了他。
  旅行人一身都是力量,一直贯注到指尖。一半骄傲,一半反抗,他大声地喊:
  &我要走遍所有的路。&
  他看看和尚,和尚的眼睛好亮!他看着这双眼睛里有没有讥刺。和尚如果激怒了他,他会杀了和尚。然而和尚站得稳稳的,并没有为他的声音和神情所撼动,他平平静静,清清朗朗地说:
  &很好。有人还要从没有路的地方走过去。&
  万山百静之中有一种声音,丁丁然,坚决地,从容地,从一个深深的地方迸出来。
  这旅行人是一个遗腹子。父亲被仇人杀了,抬回家来,只剩一口气。父亲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下了仇人的名字,就死了。母亲拾起了他留下的剑。剑在旅行人手里。仇人的名字在他的手臂上。到他长到能够得到井边的那架红花的时候,母亲交给他父亲的剑,在他的手臂上刺了父亲的仇人的名字,涂了蓝。他就离开了家,按手臂上那个蓝色的姓名去找那个人,为父亲报仇。
  不过他一生中没有叫过一声父亲。他没有听见过自己叫父亲的声音。
  父亲和仇人,他一样想不出是什么样子。如果仇人遇见他,倒是会认出来的:小时候村里人都说他长得像父亲。然而他现在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了。
  真的,有一天找到那个仇人,他只有一剑把他杀了。他说不出一句话。他跟他说什么呢?想不出,只有不说。
  有时候他更愿意自己被仇人杀了。
  有时候他对仇人很有好感。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仇人。既然仇人的名字几乎代替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可不是借了那个名字而存在的么?仇人死了呢?
  然而他依然到处查访这个名字。
  &你们知道这个人么?&
  &不知道。&
  &听说过么?&
  &没有。&
  &但是我一定是要报仇的!&
  &我知道,我跟你的距离一天天近了。我走的每一步,都向着你。&
  &只要我碰到你,我一定会认出你,一看,就知道是你,不会错!&
  &即使我一生找不到你,我这一生是找你的了!&
  他为自己这一句的声音掉了泪,为他的悲哀而悲哀了。
  天一亮,他跑近一个绝壁。回过头来,他才看见天,苍碧嶙峋,不可抗拒的力量压下来,使他呼吸急促,脸色发青,两股紧贴,汗出如浆。他感觉到他的剑。剑在背上,很重。而从绝壁的里面,从地心里,发出丁丁的声音,坚决而从容。
  他走进绝壁。好黑。半天,他什么也看不见。退出来?不!他像是浸在冰水里。他的眼睛渐渐能看见面前一两尺的地方。他站了一会,调匀了呼吸。丁,一声,一个火花,赤红的。丁,又一个。风从洞口吹进来,吹在他的背上。面前飘来了冷气,不可形容的阴森。咽了一口唾沫。他往里走。他听见自己跫跫足音,这个声音鼓励他,教他走得稳当,不踉跄。越走越窄,他得弓着身子。他直视前面,一个又一个火花爆出来。好了,到了头:
  一堆长发。长头发盖着一个人。匍匐着,一手錾子,一手铁锤,低着头,正在开凿膝前的方寸。他一定是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了,他不回头,继续开凿。錾子从下向上移动着。一个又一个火花。他的手举起,举起。旅行人看见两只僧衣的袖子。他的披到腰下的长发摇动着。他举起,举起,旅行人看见他的手。这双手!奇瘦,瘦到露骨,都是筋。旅行人后退了一步。和尚回了一下头。一双炽热的眼睛,从披纷的长发后面闪了出来。旅行人木然。举起,举起,火花,火花。再来一个,火花!他差一点晕过去:和尚的手臂上赫然有三个字,针刺的,涂了蓝的,是他的父亲的名字!
  一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那三个字。一笔一画,他在心里描了那三个字。丁,一个火花。随着火花,字跳动一下。时间在洞外飞逝。一卷白云掠过洞口。他简直忘记自己背上的剑了,或者,他自己整个消失,只剩下这口剑了。他缩小,缩小,以至于没有了。然后,又回来,回来,好,他的脸色由青转红,他自己充满于躯体。剑!他拔剑在手。
  忽然他相信他的母亲一定已经死了。
  铿的一声。
  他的剑落回鞘里。第一朵锈。
  他看了看脚下,脚下是新开凿的痕迹。在他脚前,摆着另一副锤錾。
  他俯身,拾起锤錾。和尚稍微往旁边挪过一点,给他腾出地方。
  两滴眼泪闪在庙里白发的和尚的眼睛里。
  有一天,两副錾子同时凿在虚空里。第一线由另一面射进来的光。
  约一九四四年写在昆明黄土坡
表哥去世的时候,表嫂哭得死去活来,悲痛不能自已。他们已经离婚,之前表哥对她不怎么好,非打即骂。可是,表嫂那绝望与哀伤,让每一个人都痛恨死别。我问母亲,都已离异,为何还要如此。母亲用四个字回答我:结发夫妻。这四个字,硬生生地敲在我的心里,让我今后的人生,学会怎样去面对一个人。母亲说,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最不好的关系都莫过于结发夫妻。没有血...&
&&&&文/白爽&&&
表哥去世的时候,表嫂哭得死去活来,悲痛不能自已。&他们已经离婚,之前表哥对她不怎么好,非打即骂。可是,表嫂那绝望与哀伤,让每一个人都痛恨死别。&我问母亲,都已离异,为何还要如此。&母亲用四个字回答我:结发夫妻。&这四个字,硬生生地敲在我的心里,让我今后的人生,学会怎样去面对一个人。&母亲说,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最不好的关系都莫过于结发夫妻。没有血缘,却要一生陪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偏偏不能相忘于江湖。&这样我想起李冶的那首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还有一段往事,听说的往事,别人的往事。&那年,他十九岁,芝兰玉树意气风发的小伙子,被派到苏联学习,穿着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亮。拍了那个年代的黑白照片,寄回家里被母亲贴在墙上。逢人便夸,这是我儿。&她跟他住同一条街,某天来他家学裁剪,看见了墙上他的照片。那个帅帅的小伙子,一下子闯进她的心里,就好像连门都没敲,吓得她心扑通扑通地跳,红了脸。回到家,便央求着家里来提亲。她比他大三岁,为了怕他家人嫌弃,瞒了两岁。家里人给她找了最好的媒婆上门,一次又一次。&他的父母嫌她太瘦,嫁过来也不能帮家里做什么活计。她听说后,便每天在家吃,她的母亲直笑话她,说生了个赔钱货。她把自己吃胖一些了,这样显得壮实多了,但是,还是黑黑的。&终于他的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给远在异国的他捎去一封信,信里面只说了一句话:回家结婚。&她提心吊胆的,怕他不回来。可是,他回来了,喜事如期进行。&他就是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小伙子,甚至比照片上还好看。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他不太跟她讲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知道这是他无法改变的。这个黑丫头突如其来,他甚至都没想过,要跟她生活一辈子意味着什么。&婚后第三天,他又回苏联去了。她一个人,在这个新家,孝敬公婆,团结妯娌,喂猪赶羊,挑水浇园。每次他来信,她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听。他也只是问父母亲安好,家里一切安好,他很好,从未提及她。她不在乎,她觉得那个&一切&里面有她,并且,他很好就比什么都重要。&他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住一段时间,她开心得不得了,变着法地做好吃的,做新衣服给他。他不知道,这些粮票和布票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她平日里舍不得吃,就连衣服还是结婚的时候娘家给做的那几件。&他还是不怎么跟她说话,他不太喜欢她,不识字,不漂亮。&文革的时候他被抓了起来,她夜里偷偷给他送吃的。那时候她还怀着孩子。她看见他,来不及说话,把东西往他身边一扔,就急忙离开了,可是还是被人发现了。她在前面跑,后面有人追。黑不隆冬的,她一下子掉进壕沟里。幸亏有厚厚的树叶,但是她还是磕得浑身生疼。她借着月光往上爬,一点儿一点儿地。&孩子出生了,死胎,头上有个窟窿,是个女孩儿。他们生了三个小子了,她就想要个丫头。有经验的人看她的肚子都说这胎准是个丫头,她高兴极了。做的棉袄棉裤啊,帽子手套啊,全是绣花儿的。可是,她看见的,是冰冷的。她跪在炕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往炕上磕,磕得牙都出了血。就这样,她一个星期没出门,一个星期没吃东西。她想死了算了。&老大老二老三趴在炕沿儿上看着她,三个小脑袋排成一行。老三问: &我爸啥时候回来?&她猛地清醒过来,不能这样,她要是死了,三个娃儿怎么办,他一个爷们儿怎么能拉扯。于是,她一骨碌坐起来,下地穿鞋,到厨房的水缸舀了三大碗水,咕噜咕噜喝下去,端起盆出去喂猪了。&就这样,几十年一晃儿就过去了。她晨起五更,烧水煮饭,洗衣扫地,家里被她操持得有模有样。后来,他们老了,孩子都大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他在家看书看报,她依旧忙忙碌碌。因为她一坐下来,屋子就安静了,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好不自在。就好像当年看他的照片,依旧脸红心跳。&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做饭,做好了,一样一样地端上来。这么多年,他的口味她拿捏地妥妥当当。哪个菜该甜,哪个菜该咸。做好了饭,趁他还没上桌,她便拿着水壶去浇花儿,蹲在地上,浇好了一起身,却是一片漆黑。&他听见她摔倒的声音,跑过去看,叫了几声。她从来都是身体棒棒的,感冒发烧自己烧一壶开水,呼呼喝下去,第二天照常工作。可是今天,他怎么也叫不醒她,他给儿子们打电话,儿子们来了,救护车也一起来了。他看着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救护车,他也想跟着去,老大说,爸,你在家等着吧。有我们就行,你去了还得照顾你。他想想也对。&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他坐不住了,老婆子不回来,吃什么都没胃口,二儿媳天天来给做饭,变着样儿地做,可是他就是吃不出个香味儿来。他想了想,决定去医院看她,他拿了她平时穿的那双鞋,她去医院的时候匆匆忙忙,连鞋都忘了穿。&他拎着鞋站到她的病床前,儿子们说爸你怎么来了。他没说话,看着她,鼻子嘴里插着管子,几天不见,人瘦了太多。他把老大叫出来,问他,你妈得了什么病,你跟我说实话。老大强忍着颤抖地说,脑出血,大夫说手术也救不了了。&他回到病房,坐在她床前,说,我来给你送鞋了,咋不穿鞋呢。&这时候,她突然动了两下,右眼角流出一滴泪来。&他回到家,收拾了房间,坐在客厅里。一下午,一晚上。也不知怎么,平时想不起来的事情,如今却像电影片段一样,一页一页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从她嫁给他的那天开始&&&又过了一个星期,儿子们回来了,她没回来,回来的却是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她还是不漂亮,可是他的心却深深地沉了下去。&时光一晃如旧,当年她看着他的照片是如何的欣喜,他可能再也无从知晓。&夜晚,他躺在床上,泪如泉涌。他上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此时却希望世上有鬼魂,她的魂在,继续在。他这才觉得,几十年,有那么一个人,生也恋他,死也恋他。&她不识字,却会背冯延己的《长命女》: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此生结发为夫妻,只愿为你。&听了这段往事,才知那个人,何等珍贵。&不是因为我爱你,我才嫁给你;而我嫁给了你,就要拼命拼命地去爱你。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会告诉你,那种景点我打死也不会去吗?&&转自&
你本该骄傲!&&转自&
北戴河之歌&&gala
、最具有格调的马路:保二路
保二路很出名,虽然与它毗邻的是北戴河繁华的商业区海宁路和石塘路步行街,如果说海宁路和步行街是肆意蔓延的喧嚣与繁华,那么保二路则是留守在它们身后的幽静通道。但在幽静中却又不失文化的韵味,细细品下来更让人留恋往返。一直偏爱保二路,不宽的马路,干净的街道,两边风格迥异的建筑,各类休闲酒吧与特色...&
北戴河之歌&&gala&
、最具有格调的马路:保二路
保二路很出名,虽然与它毗邻的是北戴河繁华的商业区海宁路和石塘路步行街,如果说海宁路和步行街是肆意蔓延的喧嚣与繁华,那么保二路则是留守在它们身后的幽静通道。但在幽静中却又不失文化的韵味,细细品下来更让人留恋往返。一直偏爱保二路,不宽的马路,干净的街道,两边风格迥异的建筑,各类休闲酒吧与特色小店更让保二路蒙上浓浓的格调气质。&&
【关键词一】绿树成荫
保二路给人感触最深的就是路两边浓密的绿树。这里的绿色延绵了好几个街区,悠远的历史使树的枝叶异常繁茂,经过修剪的树枝密密地遮盖了路的上空,烈日炎炎的夏季,这里却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走在路两边,不时有凉爽的海风拂面吹过,带来一阵沁人心睥的凉爽。&
【关键词二】历史公寓
保二路上隐匿着很多历史久远的老公寓,他们如隐士般在岁月变迁中保持着自己独有的姿态。兴许在某刻,他们还是名流们争相居住的地方。逝去的历史虽已湮灭了往事,但这静静伫立着的老公寓仍一刻不停地追随着它;看似斑驳的墙壁有年轮的印记,却无法磨灭曾经藏在墙上的秘密。&&
最能引起购物的马路:石塘路
石塘路市场座落于石塘路中段。市场依山傍海,位置优越,交通便利,是北戴河最大的购物场所。石塘路市场经营项目有项链、工艺品、旅游纪念品、干鲜海产品和服装等30大类,1000多个品种,可提供批发、零售、货物联运等多种服务。
最甜蜜浪漫的马路:东海滩路
这是块很生活化的地方,却透着世俗的浪漫。情侣相约,或是在沿途走走停停,或是在两边的绿树小草旁短歇,看枝头绿意,都是这一季的强力推荐,在这里,甜蜜满分&
健走大道是一条贯穿鸽赤路和东海滩路的绿色有氧健走大道,两旁绿地内铺设草坪、小型广场、石桌石椅、花花草草还有垃圾桶等服务设施,体现北戴河浓重的环保意识。集漫步、运动、度假休闲为一体。途径鸽子窝公园、长城号游轮、东海滩浴场、碧螺塔酒吧公园。&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小孩子嗓子哑怎么办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