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蜘蛛抓取(WebSpider)
时间:2017-07-13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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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眉毛
诶!就说无聊嘛,看到眼泪哗啦啦直下,但是乱伦果然不好啊。不过很长哦,有耐心的看,没耐心的。。。。--E部落--每周上百个各类活动,汇聚数十万厦门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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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年少 爱情,就像初次尝到,那半熟的杨桃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却又忍不住想一再深尝, 流转在青涩杨桃、你憨甜笑靥间, 我初次的、纯净的爱情, 悄悄萌芽。 一之一 天晴 我叫沉天晴。 若要说起我的一生,其实乏善可陈得紧,怕各位看得头重脚轻眼皮撑不开,就挑些重点来说好了。 所谓的「一生」,其实也不长,目前为止,才过了十四个年头又三百二十七天八小时零五秒而已。 首先,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慈祥和蔼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帅、很优秀,女生看到都会忍不住尖叫的哥哥。 至于我,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个性冲动、顽劣难驯,宜多管教等等形容词,善良一点的老师,会说我活泼外向、打抱不平。 不过那有什么差别?换个好听些的说法而已,还是在损我。 什么?不信让我来批注一下-- 活泼外向--等于我很皮,相当皮,皮到欠揍。 打抱不平--另一个说法叫惹是生非,调皮捣蛋。 最狠的是,国小五年级时的导师还在家庭联络簿上写着:冥顽不灵,目无尊长,行径嚣张,不知悔改,请家长严加管教, 以免危害社会善良风气。 俨然把我写成了混世恶魔,连社会风气败坏、经济景气低迷都和我有关,再说下去,孔明先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中国五千年来的成败兴衰都变成是我的罪过了,只差没要我切腹自杀以谢天下。 我只不过在背后给那个老处女导师取了个「灭绝师太」的绰号,外加和同学赌她内裤的颜色而已,大家来评评理,这样有很罪该万死吗? 妈妈居然罚我跪,这也就罢了;要我明天向灭绝……呃,吴老师道歉,我也可以接受;写悔过书,小Case,保证文情并茂直追与妻诀别书; 可是--最最不能接受的,是妈妈居然不准我吃晚饭,晚餐还故意煮我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这真是天底下最不人道的酷刑了! 不过还好,哥哥总是会维护我,不管任何时候。 小时候一再挨罚,常会哀怨询问:「妈妈,我其实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答对了!你是臭水沟挖出来的。」真过分!居然答得这么干脆,还一副「你这辈子就现在最聪明」的表情。 相较之下,品学兼优的哥哥,相当适合被拿来当天神崇拜。 而,我确实也这么做了。 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家中务农,爸妈每天都好忙好累,没办法兼顾到我,我等于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对我而言, 哥哥不只是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不会像所有的人,去批判我的行为,而是用另一个角度看待我,包容我的所作所为。 每当我又闯了祸,在一堆皱着眉头看我的人里面,总会有那么一张面容,带着微笑,眼神充满了解与宽容,默默支持我。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他是我的守护神,也是我的避难所,每次只要有事,第一个赶来我身边的人是他; 闯了祸,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也是他。很早以前,我就已经领悟到,我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没有哥哥。 有一年穷极无聊,蹲在一旁看到邻居玩「新郎、新娘」的家家酒游戏,回来之后满口嚷着要嫁给哥哥,在那懵懂无知的年岁里, 还不太能理解「嫁」是什么意思,但是隔壁长我两岁的大毛,一副大人样地告诉我,「嫁」就是和最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永远不分开。 最喜欢的人?那不就是哥哥吗? 所以我问哥哥,要不要「嫁」给我。 哥哥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生,不能『嫁』给你。」 「那,我嫁就可以了吗?」 「还是不行。」 「为什么?」第一次觉得哥哥很龟毛,用力瞪他。 哥哥轻轻笑了,摸摸我的头。「因为我们是兄妹。」 兄妹?我歪着头思考,因为是兄妹,所以不能嫁给我最喜欢的哥哥吗? 那年,我三岁半,第一次讨厌「兄妹」这个字眼。 在那之后的一个夜里,我半夜醒来,见不到哥哥,心慌地下床寻找,循着微弱的灯光,看见呆站在父母房门前,表情呆楞的他。 「哥--」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噤声。 我听话地点头走向他,没发出一丁点声响,隐约捕捉到房内父母的谈话声。 那年冬天很冷,哥哥低头看见我没穿鞋,把我抱起来,回到房间。 我好奇地问他:「哥哥偷听……」 「我没有偷听,是起来喝茶,不小心听到的。」他把我放在床上,蹲身拍掉我脚下的脏污,我两只小脚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晴,别乱动!」他翻开被子,找到又被我踢掉的袜子,替我穿上。 「嘻……哥哥、哥哥……」我撒娇地扑抱上去,在他脸上印了一串粘答答的口水吻。 他从来不嫌脏,笑笑地把我塞进被子里,在我身边躺下。 「晴,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哥哥偷听的事?」 「我没偷听,是不小心听到!」 「没偷听……不小心?」 「对,所以晴别说。」 我绽开领悟的笑容,用力点头。「不能说,哥哥偷听……」 「我、没、偷、听!」 「不小心?」 「对,不小心。」 「不小心偷听?」 「……」哥哥叹了一口气。「小小晴,你一定要死咬着偷听不放吗?」 我没告诉哥哥,其实,我也听到了。 和哥哥一样--不小心,偷听。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关键词眼,而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关键词眼。 它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困扰着我。 于是,我问哥哥:「什么是孤儿?」 正在帮我洗澡的哥哥停下动作,奇怪地问我:「你哪里听来的?」 「那天晚上,哥哥偷听……」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吗?」 「那什么是孤儿?」 「孤儿就是……」他停了一下,帮我穿好衣服,斟酌着挑选字眼。「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亲人的那种……那种小孩……」 「妈妈说我是孤儿,我没有亲人吗?」 所以,爸爸不是我的,妈妈也不是我的,就连哥哥都不是我的,我,是孤儿?! 哥哥突然不说话了,将我抱得好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懂得那个拥抱叫心疼。 慢慢懂事,对孤儿有了更实质的领悟,也明白了那记拥抱的怜悯,反而没有太大感觉了,因为还来不及感伤,已经先有太多的感觉塞进我心里, 满得没有空间感受其它。 到底是不是臭水沟里挖出来的,我不想去求证,因为就算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会拥有另一个人最真的疼惜,我从来就不孤单。 哥哥,真的不只是哥哥了…… 那又是什么?我还没有个答案,但是在那之前,我下意识地藏起了历年来仰慕者要我转交给哥哥--不计其数的情书。 国小四年级,死党说我哥很帅,老是借故要来我家玩,于是学期结束前,我和她切八断,绝交了,同时明白千古不变的道理-- 女人的友情是相当薄弱的! 国中一年级,我们班的班花倒追哥哥,我规定他不许再去学校接我下课,我自己会回家,哥还以为我不想再依赖他, 迫不及待想展现小大人的样子。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让我的俊俏哥哥每天被一群花痴女用眼神强暴? 哥哥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对他有相当强的占有欲,这点,我从不否认。 渐渐的,我开始明白,这强烈的占有欲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在这少女情怀的十四岁……一之二 瀚宇 我叫沉瀚宇。 我的人生,其实也没有什么戏剧化的高潮迭起,生命中唯一的重心,全都围绕在一个女孩身上,她叫沉天晴。 所谓的「一生」,其实也没多长,目前为止,才过了十七个年头又两百四十天九小时三十五分零九秒而已。 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品行优良、表现优异、好学进取之类的。其实,那也只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想领奖学金而已。 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相敬如宾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妹妹,但是她不爱人家说她可爱,那代表幼稚、长不大, 也不爱人家说她活泼,因为她疑心病很重,认为那是在骂她很皮、很白目的意思。 生平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壮烈成仁的。 晴问他喜欢她什么? 男孩好死不死,就是回那句:「你很可爱、很活泼。」 不难想象,这人会死得多惨了吧? 晴觉得那个男生很恶劣,用这种方式讽刺她。 而我则是觉得她有被害妄想症。 妹妹第一次被人告白,却是以对方被扁成猪头收场,请问我该有什么反应? 很抱歉,那天晚上我笑到下巴快脱臼,没空发表心得。 我们家的晴,和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她是一株奇葩,从小活……呃,活跃!(这不犯她的忌讳吧?)精力充沛的好动宝宝一个, 没一刻静得下来,才刚学会爬就满屋子钻,学会走之后更是别想要她安静坐下来,一闪神又要满屋子找人了。 她很爱玩捉迷藏游戏,东钻西钻要人找,但是很奇怪,我找得到她,不论她躲在哪里,第一个找到她的人总是我。 最离谱的是,有一年田里收成,爸妈不放心两个小孩在家,把我们也带去,那时,晴已经会爬,正在学步中,成天爬来爬去,骄傲地展现成果, 不知怎地,居然顺着满堆稻草往上爬,最后下不来,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大人也不晓得该怎么救。据说,那高度要摔死一个 未满一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是绰绰有余了。 她的童年,处处是惊险与刺激。 天晴等于是我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我是她最亲密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她,在她牙牙学语时,第一个会喊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而是哥哥。 她记住的第一个名字,是沉瀚宇。 她饿了、累了、伤了、跌了,受到委屈了,只会找哥哥。 还记得有一年,她差点成为失踪儿童,全家人急得快发疯,拚了命寻找,后来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去,吃饱喝足、 累极的她一见到我,歪倒进我怀里,憨憨笑着,安睡去也。 警员告诉爸妈:「这娃娃口齿不清的,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人,只答得出「哥哥」,问她爸妈什么名字也说不出来, 自己什么名字更不清楚,奇怪的是,哥哥的名字倒记得清清楚楚,也好在她记得,不然我们还真不晓得怎么办。她倒好, 吃饱喝足就哭闹着要找哥哥,忙坏我们一群人。」 一场虚惊之后,她在我怀中睡得很香、很甜,完全不理会为她而人仰马翻的大人们,像是只要有我在,天崩地裂也惊扰不了她。 她是我的宝贝,我也一直以为,我会这样护着她、疼着她,直到许多年后,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延续护她、疼她的任务。 直到七岁那一年,无意中听见父母的谈话,我和她之间起了变化,妹妹,不再只是妹妹…… 她年幼,不明白处境堪怜,但是我替她难过,心疼一无所有的她。 我告诉自己,要对她加倍的好,把上天亏欠她,那些不足的全给补上。 晴很快乐,比我所以为的还要快乐,乐观开朗的性格,让她时时洋溢着灿烂无忧的笑颜,没见她真正为了什么而伤心得无法释怀过。 就算闯祸被罚,就算所有人都不懂她,只要我懂就够。 只要我懂,她便笑。 晴国小五年级时,让导师在家庭联络簿上告了一状,妈看起来很生气,但是我知道,晴没有他们以为的叛逆,她不是会无故惹事的小孩, 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带着悄悄帮她预留的晚餐给她,问她为什么要用镜子去探导师裙下春光? 晴说:「我讨厌她!」 「好,晴讨厌,我就讨厌。但是,能不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呢?」 「她诬赖我!」晴扁起嘴,眼睛浮起水光。 诬赖?我皱起眉。「她诬赖你什么?」 「全班同学都讨厌她,有人在她茶杯里放蟑螂,她找不到人,就说是我。因为我常闯祸,所以什么坏事都一定是我做的吗?怎么可以这样!」 声音透着委屈,稚嫩的她,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以偏概全的待遇。 「晴,你起来。」不该受的罚,我不会让我的妹妹委屈。「吃完饭就去洗澡睡觉,明天我陪你去学校。」 「可是妈妈……」 「我会帮你跟她说。但是晴,这种方式不对,知道吗?不管你多么讨厌老师,都不可以再这样做了,好不好?」 她点头。「哥,你会觉得我是坏小孩吗?」 「当然不是!」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会不明白,她从来就不坏,只是比别人多了冒险犯难的精神,个性直来直往,喜欢的、讨厌的, 清清楚楚假不来。 我从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希望她永远保持这样的纯真。 「哥哥最好了,别人都不懂没有关系,哥哥知道就好了。」她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我领悟到,她把我看得比爸妈、比所有人,甚至比她自己更重要,所以她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因为有我。 在她心中,可以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不当沉家的小女儿,却不能没有我。 这已经超越了兄妹可以到达的范畴,不再只是单纯的手足之情,还有更多的牵绊、更多的依恋。 在看清这一点时,她已经是我这一生卸不掉的责任与牵挂,因为那一天,我与她勾了手,许诺要永远在一起——一之三 许诺 「晴!」一路由学校回来,小妹爱理不搭的态度惹得沉瀚宇一肚子疑惑。 跟进房间,见她拿出课本,他关心地上前询问:「写功课吗?要不要我教你?」 「不要,我自己会写,你走开!」 沉瀚宇一愕。这是第一次,她驱赶他。她向来只会缠腻着他,从来不会赶他。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晴--」 「我没空!」她拿高课本,挡住小脸。 「可是--」 「不要吵我!」 「我要说的是--」 「很烦耶,没看到我在念书啊!」她拿下课本,用力吼道。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提醒你,课本拿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瞪住他,鼓着颊说不出话来。 这表情逗笑了他。 晴只要一生气,腮帮子就会鼓红,像颗红苹果,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笑笑笑!笑死你好了,模范生了不起啊!」一气之下,课本往他身上砸,眼眶一红,竟委屈地泛出泪光。 这下沉瀚宇笑不出来了,惊吓地问:「怎么啦?说哭就哭。」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走开啦!」推掉他安抚的手,天晴径自生着闷气。 沉瀚宇盯着被推开的手,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看来她心情真的很不好。他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点点头,迁就她。「好吧,那你看书,我出去,不吵你。」 课本被捡起,放回她手中,她楞楞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拉不下脸来喊他,只能懊恼地猛捶书包。 「笨蛋!沉瀚宇是大笨蛋--」 这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餐时刻,连沈家父母都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劲。 平日话最多的天晴,突然像舌头被猫偷了,静得没有声音,说不怪谁信? 「小晴,你身体不舒服吗?」父亲关心地问。 「没有。」她埋头,猛扒饭。 有一道视线关切地停驻在她身上,她感受得到,却固执地不予响应。 「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沉瀚宇习惯性地为她挟菜。 「我自己会挟,不要你鸡婆!」她看也不看,把碗移开。 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尴尬地呆住。 「小晴,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哥说话!」母亲板起脸训斥。 「妈,没关系--」沉瀚宇牵强地扯开笑,想缓和气氛。 「什么没关系,小晴,跟你哥道歉。」 「我不要!」她赌气回嘴。 「我说道歉,沉天晴!」 「妈,真的不用--」 「沉瀚宇,用不着你假好心。」 「沉瀚宇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他是你哥!不要仗着年纪小就耍任性,你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懂事一百倍!」 「小晴,你就道个歉,这次是你不对。」连一向寡言的父亲都说话了。 她满腹委屈,重重放下碗筷。「我知道哥什么都对、什么都好,我就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让老师告状,丢你们的脸,用不着你们一直提醒我 这点,反正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你们有哥这个骄傲就好了!」 说完,她推开椅子,转身往外跑。 其余三人全楞在餐桌旁。 说什么鬼话?母亲皱起眉。「这丫头又哪根筋不对了?」 沉瀚宇抿嘴不说话,望住她消失的方向,敛眉凝思。 是他的锋芒太露,伤到她的自尊心了吗? 她表现得那么开朗洒脱,他一直没想过他过于抢眼是否会造成她的压力,是什么人拿他们作比较,刺伤她了? 「你们吵架了?」父亲关切问道,再迟钝也看得出异样。 这可真是奇事一桩了,兄妹俩平日不是感情好到让人嫉妒吗?他们也会有闹别扭的时候? 「没。爸别担心,我会处理。」 「你呀,别再这么纵容她,这丫头都无法无天了。」母亲摇头叹气,念了两句。 视线转向身旁空了的位子,被搁置在桌上的饭碗,吃不到几口。他低低轻喃:「晴不会。」他知道她不会,因为他懂她更甚于自己。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陪我去喝杯茶?」他靠在树干边,头往上抬,果然枝叶扶疏间,娇小身子蜷坐其间。 明明气质稳重,却硬是学不良少年搭讪的轻浮口吻,要在以前,她一定会被逗笑,但是现在,她没心情看他耍宝! 「你来做什么!」她瞪他。` 「你这么晚还不回家,我能不来吗?」 下次要换个地方躲了!她暗暗告诉自己。 「谁要你多事?我一点都不稀罕。」 「不是多事,是关心。」他温温回道,一点都不受她坏脾气影响。「你不下来吗?那我要上去喽!」 「不要!」她直觉紧张地大喊。 他挑眉,轻浅笑了。不管她心里多呕,也还是在乎他的。 打小,大人们就说她像只野猴子,片刻都静不下来,不像她沉静懂事的哥哥。那年她六岁,找到了新乐趣--爬树,结果上得去、下不来, 在树上哇哇大哭地向哥哥求救 那时,在树下看书的他,根本没想太多,生平第一次爬树,为了救她。 手足情深的下场是摔下树来,造成了他左手臂脱臼,右大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天天在他床边哭,拿眼泪淹他,并且指天誓地地说,她再也不爬树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就是那种没有新伤就会忘记旧痛的人,在他可以下床走动之后到现在,小女子彻底忘了当时立誓的豪气干云。 于是识相的哥哥只好帮她找借口。「呃,哥哥想吃杨桃,晴帮我摘好不好?」 能帮他做点什么,晴笑得好开心,年纪小小的她,分不出水果的成熟度,胡摘一通,他还记得那颗杨桃直让他酸到骨子里去, 还得强颜欢笑。 那一刻,他首度领略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看见他嘴角浅浅的笑意,沉天晴觉得自己像只被猫逗弄的老鼠,恼火地缩回正要下去的脚。「为什么我要听你的?我就偏不下去!」 他点头表示了解,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要往上爬-- 「喂、喂!」她急了。「你不要上来啦!」 「那你下来。」反正不是她下来就是他上去,没得商量。 沈天晴气呼呼的,一时被自己可笑的自尊绑死,进退不得。 「你最好快点作出决定,如果我没看错,你左手边两点钟方向,有只小虫子正以时速零点一公里的速度朝你的所在位置--」 详实报导尚未完成,她惊吓地踩了个空,当场表演了一场自由落体实验,再度为地心引力做了见证。 沉瀚宇反应迅速,很讲道义地自动救美。 只是,他必须附加说明一点,电视连续剧会骗人,在这种浪漫到不行的场景背后,由上头跌下来的女主角,在重力加速度之下, 救美英雄只有可能被压死。 也许几年之后,他有可能接得住她,但现在,很抱歉,他还没那么神勇。 承接不住她的重量,陪她跌得很没形象。 「嘶--」他倒吸一口气,双手被她压在底下,磨破了皮,隐隐刺痛,但起码护着没让她受伤。 看吧,这么丑的画面,那些编剧有可能告诉你吗? 英雄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抱歉,能力有限。」他干笑,挑掉她头发上的草屑。 沉天晴别别扭扭地推开他,背身坐起。 留意她情急中随手抓下来的杨桃,他顺手接过,随意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往嘴里送-- 还是这么酸。? 她赶紧伸手推开。「你不要吃啦!那没熟。」 他笑了,凝视她的眼神极温柔。「没有关系。」因为是她摘的,再酸他都吃。 「你、你不要想太多哦,我才不是关心你,管你会不会吃坏肚子,你是爸妈的宝贝儿子,有个闪失,被骂的还不是我。」她嘴硬地逞强。 他收住笑。「你很介意吗?」 「啥啦?」她将脸埋在膝上,声音闷闷的。 「我的存在。」他轻声补充。「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让你很有压力,是吗?」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 晴的眼睛很漂亮,像夏夜里的两颗星星,很亮,美得很有灵气。 「对不起,是哥不好,没顾虑到你的心情。」他轻抚她还未及肩的短发,轻问:「晴,你希望我怎么做?」要怎么做,她才会好过些? 「你以为我在嫉妒你?」她叫出声,受辱似的跳了起来。 「我没这个意思--」是哪个环节出错?他有措词不当吗?为什么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气极了,用力挥开他安抚的手。「沉瀚宇,你这个宇宙无敌世纪大白痴!我、我快被你气死了!」 沉瀚宇傻眼,呆望着她飞快跑远的身影,回不过神。 不是这样吗?那,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他陷入五里雾中,头一回发现,女儿心,果然难懂。 这道疑惑困扰着他,找不到答案,这晚,他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睡意迟迟不来,他睁开眼,盯着另一边空空的床位,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家境并不宽裕,他和晴同住一个房间,共挤一张木板床,寒冷冬夜里,晴小小的身子却好暖和。 后来,生活状况有所改善,那时她刚上国一,父母认为他们这么大了,不适合再一起睡,考量过后便将房子重新整修扩建, 让他们拥有各自的房间,但是晴反而不习惯,每夜失眠,总是抱着枕头来敲他的房门,因为她说:「习惯了哥哥无时无刻都在身边, 半夜起来突然发现哥哥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我当然会害怕啊!」 就这样,家人没辙,又让她赖了近一年,升国二之后,她才慢慢地接受自己必须一个人睡的事实,不再动不动就抱着枕头来找他。 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仍是会带着甜甜的笑,出现在他房门口,撒娇问他:「哥,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想起她的反常,沉瀚宇坐起身,盯着粉白的墙。 晴很少这样跟他呕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努力回想,她上一回的反常,似乎是在十三岁那年,初次生理期来的时候,成天别别扭扭的,不再总是动不动就赖在他身上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搞了半天才弄懂,是小女孩长大了,懂得要害羞了。 那一阵子,她每次见了他都好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羞愧地转身跑开。 那现在呢?总不会是更年期吧?妹妹才十五岁!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他迟早会精神错乱! 他掀开被子,来到隔壁房,轻敲了两下。「妹,你睡着了吗?」 悄寂一片,没有响应。 他扭开门把,确定她没有踢被子,再看看桌面上,他刻意帮她留下来的晚餐有动用的痕迹,他收出空碗筷,轻轻关上房门。 清洗碗盘时,父亲正好到厨房来倒水。 「小晴睡了?」 「嗯。」 「你们的感情很深厚吧?」 洗碗的手停顿了下。「……嗯。」 「从小,这丫头就谁也不缠,只缠你。每次哭闹,只有你哄得住她,她一向只听你的话,受了委屈,也只会找哥哥哭诉,我看得出来, 她很依赖你,对你的重视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 「爸?」他奇怪地看了父亲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要你记住一点,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对她有责任。」 「我知道。」 「那我要你向我保证,这辈子,你都不会拋下她不管,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她、照顾她。」 意识到父亲这番话,不只是在闲话家常而已,他态度慎重起来,发自内心认真的回答:「我会的,爸。」 「好,那我把小晴交给你了,别让爸失望。」 沈瀚宇关掉水龙头,错愕回身。 这……算是托付吗? 有关身世的问题,在他和晴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谁也没说破。对他而言,有没有血缘,她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这并不影响她在这个家、以及他心中的地位。 那爸呢?又是几时发现他们早已知悉?甚至有意把晴的终身托付给他? 为什么这阵子,每个人都怪怪的? 晴: 下课等我,我去接你,有话要谈。 哥字 昨晚,留了字条给她,她早了他一步出门,到她房里,看到揉成一团的纸条,知道她看到了。 下课后,到她学校 也是他三年前毕业的母校等她,等了半天,始终没等到她的人。 眼看全校师生都离开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担心,她该不会又出什么状况,让老师罚留校? 后来,几个女孩冲着他喊学长,自称是晴的同学,缠着他说东道西。 他曾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留下了一笔完美的求学纪录,德智体群美,五育并重,天生的才气风华,让颁奖台上永远少不了他的身影, 直到三年后的现在,仍为许多师生津津乐道,当年甫入学的晴,还因为「校园才子沈瀚宇的妹妹」这个身份而引起不小的注目。 三年前,他以全县巿榜首的成绩,傲视群伦地考进巿立高中,为这朴实小镇的无名中学添了不少光,也难怪三年后的今天, 「沉瀚宇」这个名字,在这所校园中依然响亮。 也因为太清楚私底下有不少人说着:「什么?那个又帅、又优秀的沉瀚宇是你哥?你们兄妹一点都不像……」之类的话, 他才会担心那些口没遮拦的话,会挫伤她的自尊。 从她同学口中得知,天晴早已离开学校,他无心留下来满足这些怀春少女的梦幻遐想,急着赶回家。 果然,晴早回来了,安静地窝在一旁背英文单字。 「瀚宇,你今天怎么那么晚?不是说要去接小晴吗?人家小晴早回来了。」 他转头,和晴抬起的视线衔接上。「呃……和老师谈点事情耽误了,怕晴等太久,要她先回来。」 「是吗?」母亲点了下头,又埋头回厨房里去忙。 见母亲走远,他来到她面前,轻声问:「为什么没等我?」 「我本来就没答应。」 「晴,你头抬起来,我们谈谈。」 「我明天英文小考。」她仍固执地将视线停在课本上。 「什么时候起,你用功到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 沉瀚宇吸了口气。「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不满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接受幼稚的冷战。」 「没有。」 「我说把头抬起来!」稍微失控的音量,引来不远处看报的父亲侧目。 「怎么啦?瀚宇?」 「对不起,爸,我们没事。」他伸手拉她进房,关上了门。「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我所知道的你,不会这样无理取闹,你到底怎么了!」 沉天晴本要说什么,稍稍抬眼,看见他手中泛着幽香的信,她咬着唇,赌气地不说话。 注意到她视线停留的地方,他扬了扬写了他名字的信。「还有,信是怎么回事?据说有不少应该属于我的信,可是我并没看到半封, 为了顾及你的颜面,我没在你同学面前说穿,但是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 「你在乎吗?有那么多女生爱慕你,写情书给你,这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对不对?」她觉得受伤了,哥哥重视那些不知名女生的情书更甚于她, 心里酸酸的,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那不是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你有告知义务,至于在不在乎,那是我决定的。」 「好嘛,我承认我把信藏起来了,那又怎样?」 「拿出来!」 「不要。」 「我说拿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她倔强响应,无惧地昂首回瞪他。 「沉天晴,你不要惹我生气。」 「你凶我也没用,那些信我全部都撕了、烧了、丢掉了,一封也找不回来了,很可惜吧?你全都看不到了,里头还有班花、校花, 全都漂亮得不得了,你骂我啊,打我啊!反正那些信比我还重要嘛,你为了它凶我……」 沉瀚宇皱眉。「我是就事论事,你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受人之托却没有忠人之事,那不是做人应有的态度,我非常不喜欢你这种行为。」 他说他不喜欢她,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委屈的泪凝在眼眶底,她气愤地冲出房门,没一会儿,再度出现,将整叠的信往他身上丢。「拿去,你爱就留着,不要再一副讨债嘴脸了, 谁稀罕啊!」 沉瀚宇一楞,一封封信件如雪片飘落,再抬头时,她已经消失在他视线中。 晚上,天晴没出来吃晚餐,母亲曾关心地进房一趟,她推说没胃口,不想吃。 母亲多少也看出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劝了他两句。「小晴就这性子,你当哥哥的,就让让她,别和她计较了。」 「妈……」他无言以对。 母亲笑了。「她不是有心要跟你呕气,你的一言一行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力,你要是不原谅她,她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问题是,她需要他的原谅吗? 沉瀚宇挟了些她爱吃的饭菜送进她房里。 里头一片黑暗,他开了灯,发现躺在床上的她迅速背过身,将棉被拉至头顶,不看他。 他将晚餐放在桌上,坐到床边。「还在为我说的那些话不开心?」 「……」被子里头,静悄悄一片。他又开口:「真的那么气我,气到想绝食抗议?」 「……」还是无声。 「不可以这样,晴,转过来面对我。」他动手抽掉被子,扳过她的身体,赫然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枕头湿了一大片。 他吓到了。「晴,你--」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信对你那么重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藏你的信了,哥,你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 这……什么跟什么? 身体被人扑抱住,她在他胸前哭得乱七八糟。 「小晴……」 「我只是害怕……怕她们分走你的注意力,然后……你就不再疼我、不再关心我了……我没有故意要惹你生气,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你更讨厌我……」 是这样吗?她只是害怕失去他的疼爱,才会藏起他的情书? 他只是一径地站在理性教导的角度,却忽略了女儿家细腻善感的心思…… 「不要哭了,我没有生气。」他轻轻拍抚。 「骗人,你明明凶我。」她抽抽噎噎地指控。 「我嗓门大。」 「你说我无理取闹。」 「我要是说了这句话,出门被雷劈。」 「你讨厌我。」 「胡扯,那是这辈子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停住哭泣。「真的吗?」 一脸慎重地发誓:「我要是骗你,就让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当老姑婆。」 「为什么你发誓,受惩罚的是我?」她哇哇叫,不满地抗议。 「哪有?哪有?你要是嫁不出去,我要养你耶,是谁比较吃亏?」 「你……要养我?」真的吗?一辈子哦! 「当然啊!」止泪战术成功,他抽了张面纸捏住她鼻子。「你是我妹,我不养你谁养?擤鼻涕。」 「人家十五岁了,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啦!」说归说,还是听话地擤出鼻涕。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哭着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将面纸对折。「再一次。」 用力擤干鼻水,她接着追问:「我很会吃哦,可能会把你吃垮。而且以后你结婚,还要养老婆、养小孩,你养得起吗?」 他耸耸肩,将那颗刚出炉的「馄饨」丢进垃圾桶。「那就不结婚了,专心养你就好。」端来饭碗,塞进她手中。「来吧,让我看看你多能吃。」 「好,那我也不嫁了,永远和哥在一起。」她快乐地宣布。 他笑哼。「说得倒好听,只怕到时看到帅帅的男生,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小小一尾哥哥算什么东西啊!」 「才不会!没有人会比哥哥更帅。」既然没有人比哥哥更棒、更优秀,那她又为什么要嫁? 「嗯哼,那你要不要告诉很帅的哥哥,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 一口青椒卡在嘴里,没吞下去。 盯视她的沉默,他轻轻开口:「晴,我们不是说好没有秘密的吗?小时候,你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哥哥, 我喜欢那个赖在我身上谈天说地的小小晴,不爱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见了面像陌生人。」 「你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声音闷闷的,但是他听到了。 「例如?」& 「保送甄试的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微愕。「我……」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偷偷跑去台北念书,不让我知道!」 「我……不是……」 一时之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这些天她是在闹这个别扭吗?以为他不要她了? 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对,只是在藉由这种方式抗议,表达她即将被遗弃的伤心与恐惧… 他并没有存心要瞒她,只是太清楚她会伤心,每每面对她,就是说不出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放弃,改选南部的学校……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守护着,从不曾分开这么远、这么久过,他怕万一她又闯了祸、万一她想找人说话、 万一她半夜醒来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只是,母亲淡淡说了几句话。「哪一对兄妹不是迟早要分开,各过各的人生?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那你现在拘泥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答不上话来,无法告诉母亲,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晴分开,一直以来,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陪着她, 到老、到死…… 「晴--不希望我去台北吗?」 「……」说是,未免太自私。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哥哥天生的才华是掩不住的,那么出类拔萃的他,被埋没在这朴实小镇, 对他并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和哥分开……」她低声嗫嚅。 「那,晴有没有可能加加油,只要成绩再好一点点,我就可以说服爸妈,让你到台北读书,和我作伴?」 「可以……这样吗?」只要成绩好,就不用和哥哥分开了,是不是这样? 「那得看你争不争气,公立高中有没有你的分喽!」 「那如果……不行呢?」她对自己没把握。读书不在她的兴趣范围内,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不会花太多心思,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要真这样,他也不一定非得去台北。「到时再说了,这件事,哥会好好再考虑的,好吗?」 「那,哥,你不可以偷偷不见哦!」 「不会。」 「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哦!」 「不会。」 「不可以不要我哦!」 「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他好笑地调侃。 「那你要不要答应嘛!」 「是是是,我不会偷偷不见,不会让你找不到,不会不要你,我会让你一直看得到、碰触得到,直到你看腻想吐为止,这样你放心了吗?」 「打勾勾?」 那双他最爱的眼睛,晶灿明亮地瞅着他,在那无比认真的凝视下,他坚定地与她勾了手指。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游戏,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诺。一之四 背信 自从哥哥答应她不会偷偷跑掉之后,纯真无忧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脸上,她每天都笑得好开心,彷佛世上没有什么能令她困扰。 她曾经一度以为,哥哥就要拋下她,自己走掉了,她觉得好恐慌,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抢走一样,只能哇哇大哭来表达心痛。 那时,她还能跑去找哥哥告状,但是现在,被抢走的人是哥哥,她不知道要找谁说,又好气哥哥无情无义,什么都不跟她说…… 但是现在,她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不理她,不管他在哪里,一定会回来找她,她放心了,不再闹别扭了。 有时她觉得哥哥好呆,居然以为她是因为有个了不起的哥哥,所以嫉妒。 笨蛋哥哥,他难道不知道,她很高兴有他这么棒、这么出色的哥哥吗?每次同伴用羡慕的口气对她说:「天晴,你哥好厉害哦, 什么都会,可以教你写作业,哪像我哥,笨死了,考试被老师打手心,只会拉我的头发、抢我的东西吃,不像你哥,对你好好哦, 还会等你一起回家。」 她觉得好骄傲,因为她的哥哥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她喜欢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用功读书了,这样才能去台北,和哥哥在一起。 终于,捱过了大考,因为太紧张,有点小失常,哥直安慰她:「没有关系,尽力就好。」 暑假期间,学校安排了救国团的活动,让他们在考后能够平复心情,为国中最后一个暑假留下愉快的记忆。 她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他鼓励她去。 「可是五天四夜耶!感觉好久哦!」这样她就有五天见不到哥哥了…… 「不是老嚷着自己长大了吗?才离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哥哥笑笑地糗她。 「才不是那样--」 「那就表现给我看啊!沉小晴,加油哦,让哥看看你独立的一面。」 她把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哥,你记得七月七日是什么日子吗?」 「谁都知道是情人节。」 「还有呢?」她眨巴着眼,满脸期待。 「嗯……」他偏头想了一下。「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还有呢?」 还有啊……我想想,根据历年经验,那天多半都会下雨。 「人家不是说那个啦!」她急了,有口难言。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发。「谁不晓得那天是我们家小公主的生日,用不着你提醒,小的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真的吗?」她重拾笑颜,两手伸得长长的。「那礼物呢?你要怎么帮我庆祝十五岁生日?」 「现在就在讨礼物,未免言之过早了。」 「那不然先告诉我,礼物是什么。」 「不行,这样就失去期待礼物的神秘感了,反正又不差那几天,等你参加完救国团活动回来就知道了。」 「你会在家里等我吗?」 「当然。我保证你回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 「那我回来之后,也可以看到我的礼物吗?」 「是啊,妹那么懂得敲诈,我不束手就擒行吗?」他半开玩笑地回答。「不过先说好哦,你哥很穷,送不起什么大礼。」 「没关系。」只要是哥送的,她都会喜欢。 那一天,傍晚夕阳很美,只可惜下了点小雨,他们背靠着背,坐在窗边同看丝丝斜雨。 「好讨厌,又下雨了。」希望她生日那天,天空能放晴。 「是啊,天不从人愿,很呕厚?」他笑笑地说。 小时候大人告诉他们,七夕会下雨,是因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相逢时流下激动思念的泪水,成了七夕雨。 小姑娘真会挑日子,选在这一天出生,有一年他告诉她,等雨停了,要带她出去放风筝、抓小鱼,让她过一个最快乐的生日。 不过很遗憾的,连着几年,天公就是不作美,让他的承诺兑现日遥遥无期。 「哼,你等着,那天一定不下雨,看你怎么赖帐!」 「是吗?」他用着怀疑的眼神,斜睇发下豪语的小女子。 「既然礼物不能现在给,我可以先预约一点利息吗?」 「你想要什么?」 她回过身,一脸认真。「哥,你真的不相信我长大了吗?」 突然冒出这句话,令他不解,疑惑地回头。「什--」 那一天,她做了一件很大胆,连她都不敢相信的事-- 凑上前,以她的唇,温暖他的唇。 她永远记得,哥当时错愕、震惊的表情。 「晴!沉天晴!」 同伴由身后拍打她的肩,她恍然回神,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对了,她参加救国团活动,五天四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五天四夜,长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整颗心早已飞回家,悬在那个承诺会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真的亲了他 感觉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真实,她真的做了吗?或者只是她的一场白日梦而已,因为太真实,不小心就当成真的了? 坦白说,这不能算是一时冲动,她早已在心中仿真多时,幻想小说中所形容那种甜蜜浪漫的吻,如果是发生在她和哥身上,会是怎样? 从懂事以来,他就已经在她心里了,从来就只有他,懂她不能安于平凡的冒险因子,不会以现实规范苛求她,要她当个文静淑女; 也只有他,分享着她成长过程的每一分喜怒哀乐,看着她蜕变、成长。 习惯了生命中的每一个过程都有他参与,随着时光流逝,年岁增长,一颗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种子抽了芽,长成大树,盘根错节, 再也无法拔除,花样年华的青春,她永远只看得见他,其它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他,她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分享这亲密的一切。 他--应该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吧? 后来,他将那些历年情书,交回到她手中。 「这--」 「要撕、要烧、要丢,都随你,以后这种东西不必再拿给我了,我不需要。」他这么告诉她。 「可是,你不是很在乎吗?」这些信,一封都没拆! 「我授权给你处理,和你擅作主张,意思是不一样的。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不是因为我在乎这些信。」 「噢。」她好象有些懂了。 他不在乎,所以那些女孩的爱慕,对他是没有意义的,那--他在乎什么?什么才有意义呢? 那天晚上,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赖在他怀中入眠。 在即将睡着之际,他轻轻地问了她一句:「你知道我们会变成怎样吗?你真的--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那时,她被睡意征服,浑浑沌沌的脑子没法思考太多,但是这五天四夜,她反复思考,终于懂了他的话。 他的意思是在问她:准备好--爱他了吗? 哥哥又在说傻话了,爱人是不用准备的,想爱就爱了嘛! 她已经计划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要跳到他身上,大声告诉他:「早就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身边。 她本以为,回到家会看到站在门边,带着浅笑耐心等候的他,但是,并没有。 他说过,回到家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 但是她找遍客厅、厨房、房间,以及屋子的每个角落,就是没有他的踪影。 爸说他走了,去台北开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一段有希望、有未来的人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另一段人生?那原来的这段呢?被他遗留下来的这一段呢?没希望、没未来吗?她怎么想也想不懂。 他是天生的发光体,这她清楚,如果这个平凡小镇会埋没他,她可以跟他走啊,不管去哪里,她都只想跟着他,这些他明明知道的! 他说过,不管到哪里去,都会带着她,哥从来不骗她的,他不会食言! 可是为什么--他就这样走了,不见了,没跟她说一声,就这样不告而别? 一开始,她不相信他会绝情地拋舍下她,不顾她的心碎,她耐心地等着,等他回来接她,他们勾过手指,说要一辈子在一起,她相信他! 但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只等到一封家书,留给她的,甚至只有寥寥数字-- 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那他为什么不问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会伤心吗? 他不知道,她会无助哭泣吗? 他不知道,她睡觉会踢被子吗?夜里醒来找不到他,要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不可以没有他吗? 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只要有他,她就能无畏无惧,可是现在,世界没有崩坍,她的梦想却崩坍了,那个他为她撑起的小小梦想……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慢慢地接受、认清了他不会回来的事实,而她曾满心期待的生日礼物,只等来了无情的背弃。 十五岁这年的生日,痛得刻骨铭心,一生难忘。 在他离家之后,父亲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健康状况愈来愈差,没多久就病倒;而母亲或许是承受不起突来的压力与打击, 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婉慈祥的母亲…… 最心爱的哥哥走了,最敬爱的父亲病了,最慈爱的母亲几乎是疯了,她的世界在一夕间风云变色,却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几度情绪失控中,曾经歇斯底里地重复喊着:「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家--」 是吗?哥哥会走,爸爸会生病,都是她害的?那,谁来告诉她,她是做错了什么? 邻居大婶要她别想太多,母亲的话是因为神智不清,但是她相信,她真的相信。几次夜里,她躲在哥哥房里, 数着母亲数度情绪失控时在她身上造成的伤痕,掉着眼泪一遍遍反省。 是因为她考试成绩不如预期的理想,让哥哥生气了? 还是因为她不懂事地吵着要哥哥帮她过生日、送礼物,令哥哥困扰,他送不出来,才会走? 明知道这不是事实,但是她必须这么想,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她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 有时,她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算准了她会哭闹,所以才故意支开她,不让她有机会死缠不休? 看着身上的伤,其实最痛的是心。 以往被欺负了,有哥保护;受伤了,有哥怜惜;闯祸了,哥会帮她解决。但是现在,她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 是否知道她的无助?是否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同时也带走了她生命中的阳光与欢笑?
俺的心早就没啦!!!心说俺要心米用,只会让俺伤心,肺也米啦。俺现在米心米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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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五 泪雨 哥: 最近好吗?我好想你。 这三年,前前后后写了无数封的信,但是一直都没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你在台北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没空写信给我? 没关系,我不会哭、不会闹,我会耐心地慢慢等,但是你起码给我点消息,好吗?就算是只字词组都好,让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信 知道了我的思念。 你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吗?像有数万只的蚂蚁在身上咬,又痒、又麻、又痛,可是不知道要抓什么地方才能真正止痒,我想, 要到见到你的那一天,这些蚂蚁才会消失吧! 我说这些话不是故意为难你哦,只是要让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到眼睛热热、鼻子酸酸的时候, 我就会把自己关在你的房间,看着你用过的每一样东西,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我没有哭哦,真的,我发誓! 现在的我,变得很坚强、很懂事了,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变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会再和你作对,不会再无理取闹了, 只要你回来,我会很听、很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好不好?好不好? 这几天又下起雨了,好讨厌,老天爷怎么有那么多水,倒都倒不完。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从你走后,我就没再收过任何的生日礼物了, 我不会忘记,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每次只要想到这里,心就好痛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再过几天,我就要满十八岁了,希望那一天能够放晴,拜托,只要一次就好,今年不要再下雨了,我真的很希望这一天, 能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祷,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听到我的请求的,对不对?我会慢慢地等,今年等不到,还有明年,明年等不到, 还有后年、大后年… 因为你说过,只要雨停,你就会回来,带我去放风筝、去溪边抓鱼,对吧? 最近,爸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要我们开始准备后事,虽然爸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也很想你。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吧, 再晚,可能连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晴 于生日前半个月-- 又好几天过去了,一如以往,这封信依然石沉大海。 这三年,他不曾回来过。 第一年,她还满心期待他会突然出现,实现他的承诺,带她走。 第二年,她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来看她一眼,这样就够。 然而,希望一再落空,第三年,她什么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电话、一封信,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她,她就很满足了。 每天、每天,她总是满怀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邮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测,他没有收到她的信吗?这么多封,一封都没有吗? 还是妈妈忘了帮她寄? 她不知道哥哥读哪所学校、什么科系,也没有哥哥的地址、联络方式,连想寄托思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不敢去问妈妈,怕妈妈生气,情绪又要失控。 眼看着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撑着一口气,她知道,爸爸其实很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考虑了几天,她趁妈妈去医院照顾爸爸时,偷了钥匙,她记得妈妈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她在那里面, 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妈妈发狂起来,可能会打死她,但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当天,豪雨狂下,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车里,她其实很害怕,她从不曾离家那么远,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来到他身边, 就什么都不须害怕了…… 看着列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从她眼前经过,每过一站,她就离家更远些,也离他更近些,只要这么想, 她就能够等待。 台北车站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这里人好多、月台好乱,和屏东乡下完全不同,看得她头都昏了,问了好几个人,坐错了好几班公车, 终于找到哥哥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看起来满老旧的大楼,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寄生活费给哥哥,要在这个大城巿里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缴学费、房租, 还有生活所需…… 不过没关系,她高职毕业了,这三年她半工半读,也累积了一些工作经验,她不想再继续读了,反正读书不是她的兴趣,她要帮忙赚钱, 不造成哥哥的负担。 她按了门铃,可是没有响应,她想,哥哥应该是上课去了,他本来就是很用功的学生。 没关系,她等。 恼人的雨持续下着,完全没有止歇的倾向,她全身淋得几乎湿透了,冷得直发颤,但是哥哥一直没有回来。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她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没有知觉,然后,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 直到看见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的视线中凝聚-- 「我说现在的人啊,吃好穿好、养尊处优,把心灵都给腐蚀了。古有明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明末有吴三桂卖国求荣, 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干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鸟事,在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的民主时代,更有为了不想淋成落汤鸡, 干出宵小勾当的无耻之辈,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自保当前,什么礼义廉耻都没了……」 「你念够了没有?」被一场雨困在屋檐下,沉瀚宇心情已经够烦躁了,室友还在耳边聒聒噪噪的,谁受得了? 不过丢了把伞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而且还是他的伞,他都没唉了,这家伙叫什么春?还丧权辱国咧!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一叶知秋,见微知着,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隐忧,我们淋雨事小,国人道德指数低落事大。」 「这又干道德低落什么事了?」败给他了,居然能唬烂一堆长篇大论。 「为什么没有?我们只是进去买两碗泡面而已,出来伞居然就不见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万千?最最无耻的是,我们已经够穷了, 他别人不去偷,反而找我们下手,偷一个比他还穷的人,此等泯灭良知的行径,你说我该不该诅咒他跌进臭水沟,弄得比我们还狼狈?」 沉瀚宇懒懒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门,我提醒过你要带伞的,是你自己嫌麻烦。」反正这家伙会死皮赖脸地挤到他伞下,怎么赶都赶不走, 有没有伞都一样会淋湿,伞丢了也没必要费事去表现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么神?说下雨就真的下雨。」齐光彦喃喃咕哝。 「不是我神,经验告诉我,每年这一天通常会下雨。」! 「你干么没事注意这一天下不下雨?」齐光彦奇怪地瞥他一眼。 沉瀚宇被问住,神情一阵恍惚。 视线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离,深呼吸,打算一口气冲过这条街-- 他需要一点雨,将他打回现实。 「喂,沉瀚宇,你等等我啊!」齐光彦赶紧拔腿追上。 就在离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齐光彦差点一头撞上。 「沉瀚宇,你搞什--」顺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哇,这美眉正点哦!难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齐光彦口中「正点」的美眉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哥--」 无情的雨水打湿了一身,沉瀚宇震愕,脑海一片空白。 「哇,沉瀚宇,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有一个这么甜美可爱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是早知道,何苦在繁花丛中苦苦寻找, 直接到你家预约就好了……」 沉瀚宇失神地靠在门边,凝望三年不见的妹妹,他没想到她会背了个包包就冲动地北上寻他,一直到现在,她人坐在他房里, 换上干净的衣服,缓慢擦拭着半湿的长发,他都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三年不见,她变了好多,离开的时候,她才刚国中毕业,和所有学生一样,短短的发还未及肩,稚气未脱,而现在,她头发留长了, 记忆中圆圆甜甜的苹果脸,削尖成细致的瓜子脸,多了几分空灵秀雅的美感,以及属于女子的柔媚风韵-- 她变了好多,只有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还是没变,在望住他时,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专注-- 胸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他闭了下眼,不让自己再深想。 当初会走,就是要断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许再给她任何错误的遐想-- 「喂,你们兄妹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那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个……沉瀚宇,你要不要讲点什么?还是说沈小妹……」 他觉得气氛……静得有点怪。 「我叫沉天晴。」她轻轻地告诉他。 「早说嘛!只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乐意记到海枯石烂。」. 沉天晴被他夸张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学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夸奖是我的荣幸。」齐光彦戏剧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势要亲吻。「美丽的小姐,你好,我叫齐--」` 突然伸来的手背挡住狼吻,沉瀚宇由他手中夺回妹妹的小手,不让她纯洁的手背惨遭色魔玷污。 「离我妹远一点。」他冷冷警告,同时解释:「他读法律,我读医学,算不上同学。」有这种动不动就发情的同学太丢脸了, 他恨不得撇清到十万八千里远。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 「这不要脸的家伙没钱吃午餐,居然干起土匪行径,抢我的面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你其实很欣赏我的不拘小节对不对?不然当时你怎么会不跟我计较?」 「错!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经很穷了,还有人比我更穷,连面包都没得啃,我是可怜你,请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么伤人,枉费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齐光彦西施捧心,扮娇弱。 看多了真的会消化不良,沉瀚宇不屑地撇开脸。 「那然后呢?」沉天晴感兴趣地追问。 「后来他就赖我赖上瘾了,有一天就说,我们哥儿俩情比石坚,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个照应,我识人不清,误上贼船之后, 才发现原来是他缴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你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类吗?」 齐光彦搔搔头,心虚地干笑。「朋友有通财之义嘛!我也不想这样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钱的时候,都会发现口袋只剩几个铜板, 那种感觉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时候出手可阔绰了,就没见你为钱心痛过。」 「那是因为老天爷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后天努力,哪像你沉大帅哥,用不着花半点心思,女人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沉天晴浅笑,偏头瞧他。「哥的女人缘很好吗?」 沉瀚宇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还机能失调咧!你早产儿啊!」 「NO、NO、NO!」齐光彦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体,我保证我的『机能』非常好, 由我历任女友如沐春风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沉瀚宇立刻沉下脸。「不要在我妹面前开黄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说说也不行?你带女人回来,让我听了一夜的『暧昧声音』,我可也很够意思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一出来,沉瀚宇已经僵到不能再僵。 感觉到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表情。 够了吧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妹很久没见了,能不能给我们留点私下叙旧的空间,不要赖在这里说你那些没营养的黄色废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觉到他隐隐动了怒,齐光彦内心惊异极了。 认识沉瀚宇的人,谁都知道他有多低调,低调到连生气都懒,就连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没太大反应。有人说他脾气好, 可是根据他「未来杰出律师」的敏锐观察力,总觉得他是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无感地过日子。 麻木?不会吧?他才二十来岁耶,教授欣赏他,女孩仰慕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气沉沉? 直觉告诉齐光彦,这个女孩在他生命中占了极重的份量,因为她一出现,沉瀚宇就明显活了过来,有了情绪波动。 自认弄不懂这对奇怪的兄妹,他耸耸肩,识相地转身离开。 沈瀚宇目送室友离开,房门才关上,一道热源贴上他,腰际被密密实实地抱住,沉天晴将脸埋在他腰腹间,低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体,低头凝视她发顶,停在她肩上的双手使不上力,无法推开,也无法拥抱。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他声音干干的,不自在地转身,藉由拿吹风机,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哥帮我吹。」以前也是这样,她每次洗完头就满屋子乱跑,贪懒,想等它自然干,但是他都会把她抓来,按在腿上帮她吹干,怕她感冒。 「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自己吹。」 「那和几岁无关,是哥哥的宠爱。」 她眼神极专注,他几乎无法迎视她过于灿亮的眼。 「不要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哥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要学着独立点,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哥不是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她站起身,追着他的背影问。 沉瀚宇推开窗,细细的雨丝飘在他脸上,像极三年前,他们分离前的那个傍晚-- 「你来台北找我,妈知道吗?」 「那年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偷偷跑到台北来?」她反问。 「我先问的,沉天晴。」 「我三年前就想问了,沉瀚宇。」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气。「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你说。」 「那不是理由,我不相信有差那几天,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答对了,沉小晴。」他笑哼,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气结。「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这副审犯人的架势,不太对吧?还有,我不相信妈会同意你上来看我。」 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哥,我留在你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了。」 「你在开玩笑的吧」他被这句话吓得心乱如麻,没留意到她表情不对劲。「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个人住,两个大男生住的地方, 多你一个女孩子很不方便,而且那头禽兽一看到漂亮女生,就变得只有兽性没人性,发情不分季节的,你都不怕吗?」 齐光彦要是知道他把他形容成采花淫魔,肯定和他拚命,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必须暂时牺牲室友的名誉。 「那就另外找房子。我毕业了,可以去找工作帮忙赚钱啊,我不会造成你的负担。」她急忙保证。 你以为在台北生活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这里不是屏东,高职毕业能找什么好工作?你给我好好继续读书,不许胡思乱想。」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哥,拜托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你都不知道这三年--」 「我知道三年前我的不告而别让你积了不少怨怼,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如果你真的过来,那爸怎么办?妈怎么办? 谁来照顾他们?我们不能什么事都只想到自己。」 「可是我--」我回不去了啊!那个家容不下我,你知不知道? 但是这些话,沉瀚宇并没让她有机会说出口。 「不要任性,晴。哥的处境也很为难,你就懂事一点,好吗?」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 所以……她让哥哥很困扰,是这个意思吗? 这就是那年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吗?她是个很大的负担,他扛不起,对不对? 再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哥哥无能为力,说了只会让他更自责,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她咬着唇,默默掉泪。 沉瀚宇看了心痛,上前搂她入怀。「对不起,晴。」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哥,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她哽咽着,痛哭失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晴就当是帮哥的忙,代我照顾爸妈,好不好?」 帮--哥?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手背抹去泪,勇敢地点头。「好,我帮哥。」 她说过,要很听、很听哥的话,哥说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如果有办法,哥不会故意拋下她,所以她要体谅他。 「晴--」她这表情看得他又心碎、又不忍,有一瞬间,几乎要失去理智,开口要她留下-- 「没关系,我会等哥。」她浅笑,很温柔、很深情-- 沉瀚宇一震,像被毒蛇咬伤,惊痛狼狈地退开。 「哥?」 叩叩! 敲门声害他慌乱地撞到桌角,齐光彦探进头来。「你们叙完旧没有?我肚子饿了。」接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沉瀚宇,你在紧张什么? 表情比作贼还心虚。」 他按着胸前,轻吐了口气。「你神出鬼没,谁不吓到?」 「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兄妹,会以为他是偷情被逮到。 「不跟你鬼扯。晴,你饿不饿?」 「还好。」其实从早上坐进第一班火车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但是一心想见哥哥,根本感觉不到饥饿。 沉瀚宇走出卧室,打开冰箱门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不用找啦,你忘了我们就是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为了买几碗泡面回来,雨伞才会被不肖人士给干走?」齐光彦凉凉提醒。没办法, 到月底了,穷学生只能勒 紧裤腰带,以泡面将就度日。 他怎么能让妹妹吃泡面? 沉瀚宇二话不说,捞起钥匙。「你机车借我。」 「不要啦,哥,外面在下雨,我和你们一起吃泡面就好了。」 他当作没听到,直接往外走。 「你买回来,我也不吃哦!」 沉瀚宇煞住步伐,回头瞪她。 「我说真的,等你回来,我已经吃饱了。」她加强语气。 沉瀚宇又瞪了她几秒,投降地丢开钥匙,拿出泡面,帮她倒调味料,冲开水,再将家里仅剩的一颗蛋打下去。 「那我呢?」齐光彦眨着眼,用写满期待的眼神看他。 沉瀚宇看也没看他,将未拆封的泡面往他身上丢。「自己泡。」 「差那么多!」他喃喃咕哝,认命地动手拆包装。 沉瀚宇懒得理他,径自走出阳台。 「哥,你不吃吗?」 「你先吃,我还不饿。」他点了根烟,吸上几口。 沉天晴皱起眉。「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齐光彦热心解说:「烟是我的啦,他很少--」 「你能不能闭嘴,安静吃你的泡面?」沉瀚宇不悦地扫他一眼。 齐光彦撇撇嘴,懒得理他。 谁晓得他今天吃错什么药,情绪特别糟,兄妹相见,不是应该开心吗?怎么他的表现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难道天气阴沉, 连人的情绪都会受到影响? 泡面吃到一半,对讲机响起,见他没有垂怜的意愿,齐光彦只好劳动自己放下筷子,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按下大门开启键后, 突然一脸谄媚地挨向沉瀚宇。「小沉沉,我们是好哥儿们对不对?那好哥儿们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沉瀚宇捻熄烟蒂,一脸嫌弃地推开直巴到身上来的室友,还小沉沉咧!「你又想算计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啦,就--你那个美丽小学妹嘛,她来了。」 「心苹?来就来啊!」这需要摆出一脸巴结吗? 他的疑惑很快就获得解答。 门铃一响起,只见齐光彦飞快冲去开门,这种速度,只有在追美眉的时候能够比拟,但佳人摆明了心有所属,所以不在他的猎艳名单内…… 「吃泡面?果然让我料到了。你们这两个大男生啊,一到月底就开始虐待自己的胃。」柔婉女音轻笑,朝阳台外的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 「好在我有先见之明,买了点卤味,快过来趁热吃了吧!」 他蹙眉,没移动脚步。「我说过,你不需要这样做。」 刘心苹笑意微僵,很快又扯唇笑道:「顺路嘛,又不麻烦。」 这趟路未免顺得太远了。 沉瀚宇心知肚明,没说破。 拒绝只会让她更难堪,他没再多说什么,走进屋里拿盘子来装食物,抬头见齐光彦一脸巴结的馋样,没好气地道:「看我干么?出钱的又不是我,去问心苹。」 你没出钱,可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啊!齐光彦在心底咕哝。 「亲爱的小苹苹,你应该知道,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道理吧?虽然我不是你的直属学长,但我也是很需要你的关爱的……」 刘心苹粉脸一羞。「我又没叫你不要吃。」 「万岁!」齐光彦抢在第一时间扑向美食。「你真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没节操的家伙! 沉瀚宇在心底为饿死鬼投胎的室友感到羞耻,撇开脸,挟了几样东西,将碗递到妹妹手中。「那个别吃了,晴。」 「可是--」她张口要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接手她没吃完的泡面。 刘心苹一呆,沉默无言地望着他们。 这是她的心意,他却将这份关怀,轻易转送给另一个女孩,简单的体贴动作,却流露着言语所无法形容的契合与亲昵…… 她觉得……好难堪。 「不要危机意识那么重,那是他妹。」没办法,吃人嘴软,齐光彦口齿不清地说明。 「是吗?」刘心苹来来回回审视他们。感觉……不像。 沉天晴放下碗,朝她礼貌地点头。「你好,我叫沉天晴,谢谢你对我哥的照顾。」 原来如此。刘心苹释然浅笑。「哪里,你不要这么说。以前从没听学长提过他还有妹妹,所以初见难免好奇。你这次上台北来看你哥, 打算待多久?台北我土生土长,熟得很,如果时间充裕,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哦!」 沈天晴看了看哥哥,他不看她,也不吭声。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这招高竿,先巴结小姑,套好关系,哪还怕意中人不乖乖就范……」齐光彦竖起大拇指称赞。 刘心苹脸一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齐光彦,你话这么多不怕噎死吗?」认识这么久,沉瀚宇头一回发现室友极度欠揍! 沉天晴打量对面美丽娇羞的女孩,再看看身边的哥哥,若有所悟地张大眼。原来……是这样子吗? 她放下碗筷,突然间胃口尽失。 用过餐后,她坚持洗碗,耳边听着齐光彦在瞎起哄,要哥哥和美丽学妹花前月下去…… 「你妹妹很漂亮。」 「……」 「她几岁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这型的女孩子,通常是很多男孩子心仪追求的目标。」 「……」 「学长!」连连喊了三声,他才猛然回神。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沉瀚宇熄了烟,转头看她。 刘心苹轻叹。「你今天很心神不宁。」他人是陪着她在阳台外谈天,但是神魂早已远扬。 「有吗?」 「我刚才问,你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她这型的,会有很多男孩子被她吸引。」 「我不知道。」是吗?很多男孩子喜爱她?他从来没想过,晴在异性当中会有多受欢迎…… 「看来你这个哥哥当得很失职。」 他又点起一根烟,沉郁地抽着。 「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关心地颦眉,但是他置若罔闻,狠狠吸了一口,再吐出,彷佛也想将满腔郁闷一同吐出体外-- 「学长……」 「心苹,你喜欢我吧?」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啊?」她呆住,嫩颊迅速染红。「你……你怎么……」 「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里,但是我宁愿女友一个换过一个,就是不敢轻易给你承诺,因为我不晓得我能给你什么,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人,而我,这颗心飘浮不定,我不确定能为你停留,正确地说,是不确定能为任何人停留,我不想委屈你。」 他看着指尖缭绕的烟圈,沉缓地说道。 「没关系的!」她急忙回答,旋即又发现过于迫切,羞愧地压低了头,轻轻说:「这不是委屈,因为喜欢你,所以再也看不见别人, 就算有更好的人,我这颗心还是只容得下你。我知道你的心无法为谁停留,就像飘泊惯了的风,注定我只能追着你跑,随你忽悲忽喜, 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试,即使到最后,还是留不住你,我也不会有怨言,因为我拥有过。」 几丝斜雨飘进阳台,淋灭了烟蒂,沉瀚宇捏了捏,丢在脚边,回过头,缓缓说了句--「你介意刚抽过烟的男人吻你吗?」 刘心苹瞪大眼,他伸出双手,耐心等候她作决定。 然后,她有了动作,赧红着脸,往他移近一步。他收拢臂弯,轻轻地,将唇印上。 细微的声响由身后传来,他知道不远处有另一双眼,始终注视着他。 他双臂抱得更牢,闭上眼,关上心门,什么都不去想。 这一刻,他让自己完全麻木。 光看刘心苹欲语还休,偎在沉瀚宇身边的小女人娇态,白痴都晓得稍早发生了什么好事! 不过这对兄妹的气氛也很怪异,怪在哪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流窜着一股奇异敏感的张力…… 更晚时,刘心苹告辞返家,依依不舍地问:「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 齐光彦本能就说:「不好吧?人家妹妹才刚到的第一天,你就跟她抢哥哥,反正你们来日方长--」 沉瀚宇没等他说完,淡淡接口。「我陪你回去。」 啊?齐光彦傻眼。 沈天晴更是完全僵在那里,无法动作。 这也难怪,人家大老远来看他,他居然把她晾在一旁自己谈情说爱去,那感觉多闷啊,这哥哥真是太不体贴了。 「哥!」她出声喊住他。 「有话等我回来再说。」手碰上门把,他头也没回。 「爸病得很重,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她急忙又道。 沉瀚宇顿住步伐,诧异回身。 天晴一向敏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我的信,你没收到?」 「……信?」他愣了愣。 「我写了好多封,是妈帮我寄的,你一封都没收到吗?」 他沉默了下-- 「……太忙,没空看,不晓得丢哪去了。」 「你……把我的信丢掉?」 他僵硬地别开头,拉了刘心苹的手,走出大门。 沉天晴失神地看着他走出视线,没有移动,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表情…… 「欸……」齐光彦看了于心不忍,本想给她安慰两句,谁知她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转身进房。 她站在书架前,指尖抚过每一本书。以前,总喜欢翻哥哥的书,看到那些她完全不懂的东西,就会觉得哥哥好厉害、好了不起。 那时就已经觉得天神一样的哥哥,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而现在,他走得更快、更远了,她小小的步伐再也追不上。 她咬着唇,两颗泪珠再也悬不住地掉落。 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哥哥了吗? 她的哥哥,总是把她看成最重要的那一个,不会将她遗落。 她的哥哥,连情书都能交给她处理,不会抱别的女生。 她的哥哥……很宠她,不会忘记她的生日。 她特地赶来,只是想和他一起平静地度过这一天。 她一直在等他记起,如往年一样,向她说声:「生日快乐。」 然而,她终究没等到…… 留了封短信,她没有向哥哥告别,静静地走了。 来时,她没让他知道,走时,也不需要。 走进火车站,她刻意买了最后一班车的车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留意来来去去的人潮。 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他会赶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列车走了一班又来一班,直到最后一班南下列车停靠在月台。十一点多了,再错过这班车,她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 她叹了口气,移动沉重的步伐,剪了票,进月台前,仍频频回顾。 只是,最终,她还是没见到他-- 「哇!沉瀚宇,你是掉到水坑里哦?」一看到进门的室友,齐光彦惊异地喳呼。 啧,真是全身上下无一不湿,他们不是伞下漫步吗?怎么会弄得活似刚从水坑里挖出来的一样? 看了看被握在手中没开的伞,再抬头看他。「有伞不用,你发神经哦?」 沉瀚宇没吭声,直接进房。齐光彦跟了过去,靠在门框边,懒懒叫了声:「喂!」 「别烦我!」沉瀚宇头也没回,把脸埋进掌心。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抬起头。「我妹呢?」 「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恋爱冲昏头,都忘了还有个妹妹了呢!」 「我妹到底去哪里了?」 「你不是叫我别烦你?」口气跩跩的,存心吊他胃口。 如果齐光彦有心测试他的耐性,那恐怕得失望了。他一把揪住齐光彦的领子,咬牙吼道:「我问你我妹去哪里了!」 「回去了啦!这是她要我转交给你的。」齐光彦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接过纸柬摊开,里头写了简单几个字: 哥,我回去了。 我不笨,用了生命中全部的岁月认识你,不会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见面到现在,你一直在企图暗示我,过去再也回不来,明的、暗的,甚至是你想做、不想做的。 其实,哥,你用不着这样的,我说过要听你的话,就会乖乖照你的意思去做,所以我回去,静静等待,直到你不再觉得我是负累的时候。 我知道人不可能永远不长大,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但是,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例如--这颗杨桃的滋味。 他看着手中半熟的杨桃,有一小部分不小心压坏了。根据吃她摘了多年的杨桃所累积的经验告诉他,这颗杨桃绝对会酸,但是酸中带甜。 他眼眶一阵水雾弥漫。一句「这颗杨桃的滋味」,道尽了所有酸楚心事。 她知道他懂得,所以才会写出这句话,取代说不出口的一切。 往事像幻灯片,一幕又一幕地快速闪过脑海,关于他与她,笑泪与共、永不褪色的种种记忆…… 他在做什么?这女孩是他一直以来全心全意呵护的,他曾经那么怕她伤心难过,可是现在,他却亲手将她推开,让她一个人茫然无助地 面对孤单人生…… 齐光彦研究他的表情,喃喃自言:「真搞不懂你,明明很关心妹妹,干么还表现出巴不得赶走她的死德行……」 沉瀚宇捏紧手中的信,再也无法思考更多,冲动地转身冲了出去。 他要去追她!如果追得到,他会不顾一切的将她留下来! 跳上机车,他一路狂飙,雨愈下愈大,落在他的眼里,模糊了视线。他尝到由眼中流下,咸咸的雨水。 齐光彦错了,他不是发神经,有伞不用,而是不淋点雨,他无法解释被阻隔在伞外的雨水,为何会落得他满脸…… 一声哽咽逸出喉间,他油门催得更紧,在大台北的马路上狂飙,眼中再也看不见交通号志,再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他就能追上她-- 刺眼的车灯迎面打来,他来不及反应,一阵椎心刺骨的剧痛袭来,他只听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同时,也震掉了他的听觉、视觉-- 但是,他的意识还在,闭上眼之前,手中仍牢牢握着她留下的那封字柬。 晴,我的心,也一直都没变,你知道吗?
俺的心早就没啦!!!心说俺要心米用,只会让俺伤心,肺也米啦。俺现在米心米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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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遥望 光与影 昼与夜 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 生与死 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 地狱 我遥望着你 无法碰触 如此生死缠绵 却又 永不交集 二之一 交集 「晴!」由睡梦中惊醒,沉瀚宇失声喊出。 坐起身,惊觉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沉瀚宇沉重喘息,伸手扭开床头灯,看了下一旁的闹钟,才两点半。 他抹抹脸,擦去汗水,再也没了睡意。 下意识地,右手又抚向大腿外侧。这个地方有道疤痕,深得刺目,是三年前那场车祸所留下的。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感觉赤裸裸的痛楚又再度涌现,不是来自身体,而是胸腔之内的这颗心。 昏迷了近一个月,再度醒来之后,他人在医院,他没追到她,甚至伤得动弹不得,哪都去不了。 他终于看清,这是他们的宿命,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们没有抗议的权利,只能顺着往下走。 他的抗拒,只换来这一身的伤。 甚至,连见父亲最后一面,以及送终,都来不及。 这个教训,很痛,痛得他不得不看清,并且接受事实--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他懂了,也妥协了,那一天,在病床上,他不顾一身的伤,放声大笑,泪水笑得震出眼眶,医护人员全以为他在车祸当中受了太大的惊吓, 找来精神科医师联合会诊。 他没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疯,只是清醒了,如此而已。 伤好后,他比任何人都更用功,将全副心思放在课业上,除此之外,就是打工、赚钱,屏东老家的一切,记忆中夏日微风夹杂的青草味、 清晨公鸡的啼叫声、赤足踩在清澈溪水的感觉,以及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清颜……都被埋藏在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时日一久,终会淡忘。 最后一年,他当上实习医生,因为必须轮班,早没有了正常作息,病人的突发状况,是不会顺应你的作息时间的。 第四个月,他被调到小儿科。别小看孩子,以为很好搞定,事实上,他们要是哭闹起来,可不比大人能够讲理的, 同期的另一位实习医生就直呼吃不消,还问他是怎么搞定这些比撒旦更可怕的「恐怖份子」。 他只是撇撇唇,虚应了句:「耐性吧!」 有些人还在背后调侃,他不只在女人堆里吃得开,连对付小孩都很有一套,简直大小通吃。他们又怎么知道,他的妹妹就是他一手带大的, 安抚小孩的情绪,他有得是经验。 这天,一所小学爆发营养午餐集体中毒事件,将医院挤得水泄不通,一群小魔头同时哭闹,几乎把人搞到快精神衰竭, 好不容易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住处,他累得一沾枕就不想再动。 「瀚宇,你吃过饭没?」一双小手推了推他。 他闷哼一声,撑不开眼皮。 刘心苹见他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轻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休息,我煮了点东西,就放在微波炉里,你醒了再热来吃。 信箱的信我帮你拿进来了,放在桌上,你有空记得看。」 他没响应,恐怕早不知睡到几重天去了。 刘心苹轻抚他沉睡的清俊面容,带着说不出的爱恋和心疼-- 「那我回去了。」声音轻得近似自言,她不舍地收回手,帮他关上了门。 随后,沉瀚宇睁开眼,望向关上的房门。 三年前他出车祸时,刘心苹成天在医院里照顾他,出院之后,更是嘘寒问暖,把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她一直都是这样, 无怨无悔地守在他身边。 即使那天,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又在事后疏远她,没给一句合理交代,只伤人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她却不曾指责过他。 她对他用情有多深,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其实没有想过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只要能看见他,为他做点什么,知道他过得好, 她就很欣慰了。 齐光彦说,他是走了狗屎运,才会遇到这么好的女人,死心塌地在爱他,要是不懂得好好珍惜,那真是笨得没药救了! 这一点用不着任何人说,他也知道。就因为她太好,他才更无法随心所欲,宁可和任何一个女人交往,就是无法在她身边停留。 他并不想伤害她。 想起她说的信,他撑起身体下床,拿起那叠信逐一观看,扣除掉水电费帐单、广告信函,他目光定在一封熟悉的地址上,再也移不开。 有多久了?这个遥远到几乎遗忘的地名,屏东…… 他闭了下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多可笑?说要遗忘,却连看到地址都会呼吸困难,还说早已无所谓,他到底是在骗谁? 努力控制轻颤的手,拆了信-- 瀚宇: 母病危,自知时日不多,脑子浑浑沌沌了好些年,在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时,反而异常清晰,许多以前执着拘泥的事,在这一刻全 都变得好模糊、好渺小,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最近,常常想起许多以前的事,脑子里最常浮现的,是小睛儿时的可爱模样,爱笑的小脸,像是世上没有什么烦恼能够困扰她, 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口齿不清地冲着我喊妈妈, 撒娇地伸长手要我抱的表情,不是亲生女儿又怎么样呢?我不是也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喊了我妈妈,为什么要让血缘来改变这一切, 忘了她曾是我最心爱的女儿? 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可是我却残忍地拿她无法作主的事来苛责她,将我心里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有时看她流着泪, 满脸无辜地喊着妈妈,我觉得……自己好可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生了病之后,小睛从不怨恨我亏待了她,没有怨言地照顾我,一肩扛起所有的事,任我打骂奚落,还是固执地陪伴在我身边, 我才恍然惊觉,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看着她白天坚强地面对一切,处理所有的事情, 到了晚上就躲进你以前的房间,看着你们的合照一遍遍地说:「哥,我很勇敢,很勇敢,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妈妈,会打理家里, 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 我是多么骄傲,有个这样的女儿。瀚宇,妈妈做错了好多事,可是,我已经来不及补偿她了,那一天,我抱着她,后悔地痛哭, 我走了之后,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 她一直哭着说:「妈妈,不要走,我只剩下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是一个人,因为她还有你。 瀚宇,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快回来吧,代替妈妈陪伴在她身边,她现在非常需要你,妈知道,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 但是我宁可当作你已经释怀,比起小睛所受的苦,我们这些又算什么呢?这是我欠她的,也是你欠她的,瀚宇,你可以答应我吗? 母字 看完信,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僵楞了好久,又将手中的信重看一遍,确定没读错任何一个字,他握紧了信,无力地跌坐在椅中,再也 厘不清又乱又麻的思绪-- 走出火车站,沉瀚宇的心境是说不出的复杂。 当年离开后,六年当中,他不曾再踏进这里一步,这里变了好多,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田间小路、晴爬过的每一棵树、那条他抓过 大肚鱼换来晴清灿笑颜的小溪……都不一样了,连邻里大婶与他擦身而过时,也认不出他来了。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门前清楚的两个字落入眼底--忌中。 他一悸,加快脚步奔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厅前陈设的灵堂,让他双脚几乎失去力气,提不起勇气上前,他--还是慢了一步! 咬牙忍住悲伤,他点上三炷香,在灵堂前跪了下去,向母亲忏悔。 他枉为人子,六年来,没尽孝道,还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再三拜了拜,单手将香插上,他抹掉颊边的泪水,左右张望,寻找晴的踪影。 大门是开着的,她应该在家才对。沉瀚宇绕到厨房没看见人,顿了顿,突然有所领悟,直接走向他的房间,开了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让他忍不住一阵鼻酸。 傍晚夕阳照不亮房间,她就缩在阴暗的角落,怀中抱着相框,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距。 他放轻脚步,蹲在她跟前,轻喊:「晴?」 她仰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慢地凝聚影像。「……哥?」 「对,是我。我回来了。」 她吸了吸气,喃声道:「我……没哭,哥,我很乖……」 沉瀚宇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阵湿润,哽咽道:「没关系,哥已经回来了,你可以哭,在我怀里。」 「哥--」一声呜咽逸出唇畔,沉天晴扑向他,失声啜泣。「妈死了……」 「我知道!」沉瀚宇吸气,眨去泪光。 「你不知道!我一直喊她,可是她不理我,爸死了,妈死了,你也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没有人要,这个屋子只剩下我,到了晚上,又暗又静, 空洞得好可怕,我想找人说话,可是……可是……」 沉瀚宇一颗心拧得发酸,紧紧抱牢了她,默默陪着她掉泪。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留意,眼皮又酸又涩,胸前湿了一大片,感觉她呼吸渐缓,他低下头去,发现她哭累睡着了。 她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吧?眼下淡淡的暗影,让他看得心疼。 他小心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他猜,她应该每晚都睡在他房里,床被、枕套一应俱全,就像他从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她睡得很沉,他没惊动她,悄悄走出屋外。向晚微风迎面吹来,不同于大城市的人车拥挤,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门庭前栽了几 株常绿植物,九层塔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他顺手摘掉几片枯损的枝叶,拿起摆放在角落的扫帚清扫满地落叶。 一颗青果子打到头顶,他仰脸看着上头的杨桃树。 这株杨桃树,是他童年鲜明记忆之一,每当果子结实累累的时节,晴嘴馋,常会脱掉脚下的小鞋往上丢,把杨桃打下来;后来,年纪比较大了, 爬树技巧愈来愈了不起,就会直接攀爬上树去摘,要他在下面帮忙接果子,还不准接不到。 每次经过这里,总要特别留神别被掉下来的杨桃打到脑震荡,爸爸曾说要砍掉它,但是换来他和晴一致的否决,只因为这是他们童年最甜美 的回忆,他习惯在夏日午后,坐在树下乘凉看书,而晴就会窝在他怀中睡午觉…… 他想,这应该也是晴偏爱爬杨桃树的原因吧,他总能在每棵杨桃树底下找到她,屡试不爽。 将枯叶扫到一角,隔壁妇人买瓶酱油回来,进屋前朝他这儿频频观望,最后终于决定停下脚步,走向他不甚确定地问:「你--是阿宇?」 他抬眸,浅浅颔首。「阿婶。」 「厚!你这小子,听说到台北去读书了对不对?这么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邻居大婶与父母当了几十年邻居,等于是看着他长大的, 拿他当自家孩子,拍拍他的胸膛,上下打量。「不错,胸坎厚了,肩膀宽了,像个男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