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经质的表现患者,如何去猜透别人的心思

内容简述:    故事的主人公刘小枫出身于一个破裂家庭,父母亲早年皆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豫剧演员。刘小枫七岁时,父亲与母亲发生强烈争执,其父一怒之下将一罐菜油浇到其母身上将其活活烧死。自此刘小枫被其身为江湖戏班班长的叔父收养,开始了走南闯北的卖艺生涯。其间,他在剧团里跑龙套、敲板鼓、混迹于市井,养成了蛮狠阴恶的性格。但天资聪慧的他并未将自己囿于周遭的小圈子,而是发奋读书,在二十岁时考上了戏剧学院,从此走入城市,开始了另一种生活。背景独特的他,在其所就读的学校里立刻表现出独特的魅力来。他受到了身边同学的喜爱和崇拜,开始广交各类朋友,吸引了大批内心彷徨、不甘沦为社会垫脚石的青年。他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开始鼓动他们与权威对抗。他写下了大量对社会表达不满的泄愤诗,为其赢得了早期声誉。在学校里,刘小枫遇到了舞蹈系女孩于玫,并很快与之相恋。但刘小枫复杂的性格,让接近他的人感到恐惧。于玫为了换回刘小枫的真心,不惜屡次以死相挟,不料最终却亡于一场意外。刘小枫在其葬礼上切下手指表达哀悼,随后拂袖而去。他坐上火车开始了长达三年之久的西部游历,完成自我的精神修炼。等再次回到城市时,他将自己的几年间写下的文字整理成册,以《炮灰如是说》为题付梓出版,并一炮而红。但名利双收的他并没有过上他人眼中那种“体面的生活”,他拒绝与上流社会来往,而是停留在社会最底层,与一群过皮肉生涯的的妓女混在一起,充当她们的保护人和权益捍卫者。一位名叫小倩的妓女受到虐待住进医院,刘小枫挺身而出为她执行报仇计划,最终逼死施虐者,但这一次他却因为案情的复杂性而免于刑罚。其后的一年多,刘小枫的名气持续上涨,各种关于他的传说在网络上大肆流传。但刘小枫的本人不健全的性格却逐渐暴露无疑,他开始进入更深一层的自我审视,对精神价值的追求,使他对现实的怀疑愈演愈烈,最终趋于崩溃的边缘。于是,刘小枫再度逃离现实,与一位名叫艾丽莎的女孩躲进深山里住了一年多。艾丽莎是一位画家的女儿,那位画家死于一场奇异的空难。种种疑团让艾丽莎如刘小枫一样,具有极其自闭的性格。两个现实感丧失的人,原本可以在山里住一辈子。但后来艾丽莎怀孕,并最终产下一女。刘小枫被迫下山,向外界隐瞒了这一事实,并最终因为对新生命的恐惧而彻底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故事的叙述者“我”,名字叫徐亮,是刘小枫在戏剧学院时的同学。徐亮同样是一个极其复杂善变的人物。早年他与刘小枫相交甚笃,也曾表现出崇拜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认识到刘小枫所追求的虚无缥缈的幻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他的精神修炼和对年轻人的煽动完全是一种病态表现。他标榜自己热爱现实生活,乐意享受尘世幸福,希望彻底与刘小枫划清界限。他循着常规的生活道路取得了文学学士学位,毕业后留在同一个城市充当起文化人的角色,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开始频频出现在电视节目上。他在一档名为“你说我说”的谈话节目上开始分期讨论刘小枫现象,摆出一副社会学家的模样,指责刘小枫人格的不健全和盲目崇拜者的愚昧。这引起了庞大的刘小枫粉丝团队的攻讦,甚至徐亮本人多次收到恐吓邮件。但这些都只是徐亮外在的表现,他自十九岁认识刘小枫,思想模式和行为方式便深受其影响,每每生活中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便会思考“如果是刘小枫,他会怎么办?”其女友也向他转述,他在夜间做梦的时候也常常会喊出刘小枫的名字,并与之展开辩论。故事的开端,起于小剧场话剧青春版《麦克白》的大热,这本是刘小枫在几年前的一个构想,但却在他彻底后消失近八个月以后,骤然出世。尽管刘小枫没有亲自参与,但他的崇拜者打明他的旗号,让所有人都以为要么是刘小枫在暗中操作,要么是刘小枫就要再次出山。还有另一个传说,声称刘小枫将借此建立自己的组织,名为“红卫会”,一个宣扬第二次文化革命思想的组织。徐亮逐渐被卷入了这场来势汹汹的运动中,被警察盯梢,被刘小枫的崇拜者跟踪。他被一名叫“棍子”的狂热崇拜者,绑架式地挟去了红卫会的秘密集会场所。活动被打断后,他被便衣带走审问。警察始终不相信他与“红卫会”之间没有瓜葛。在看守所里,他见到以前的兄弟孙少文,见证了他为刘小枫而发疯,见到了妄图恢复帝制的青年农民,见到了沉迷于红色运动的年轻学生。这一切让他感到恐惧。在他被保释出来以后,发誓要与外界断绝关系,彻底不再参与和讨论刘小枫的任何事。但就在他回到家后不久,他收到了已经病危的艾丽莎的短信。最终得知刘小枫早在彻底离开之前,将他视为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兄弟,并且嘱咐艾丽莎如果遇到任何困难,可以联系他。徐亮在羞愧中,承担了兄弟的责任,打算抚养刘小枫的女儿刘真真。但一切并不那么顺利,因为他的一切行踪早在红卫会和警察两方面的监视之中,他很快就暴露了刘真真的身份。其时已经趋于疯狂的棍子,劫走了刘真真,并将她封为红卫会的圣女。徐亮认识到盲目的个人崇拜已经被涂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而只有刘小枫亲自现身,才能终止混乱,解决一切问题。他冒着危险,将刘真真救出以后,展开了寻找刘小枫的计划。    作者:赵立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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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1)    很多人问我关于刘小枫的事。自打去年十一月,他又一次鬼魅般人间蒸发以后,我的耳根就一直未曾清净过。我给自己揽了个破差事,起初还挺乐呵,丝毫没有预见这一愚行可能彻底改变我的生活,使我在飘满罂粟花的邪路上越走越远。我对着相机摆POSE,领口别上无线话筒发表演说。你在午夜谈话类节目上可以瞻仰到我的尊容,我梳偏分头,打着条纹领带,鼻骨上顶一枚黑框眼镜冒充社会学家。嘿!你不用提醒我多么像一个装逼犯,我自己都知道。  这些日子我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人,我把许多阳光明媚的下午消耗在报社附近充满劣质香烟味的咖啡厅里。我一边喝咖啡一边冲他们微笑。有时候我索性踢掉皮鞋,在桌子下对搓着我的两只臭脚。我的袜子是五根脚趾分开的,这充分体现了我的品位。往往在这样的时刻,我心中总会发狂似的大叫:“闭上你的臭嘴!让老子安静一下。”可他们不会放过我,他们终归是要疯了,廉耻之心尽丧,脸皮厚过城墙。他们甚至会一路尾随我冲进厕所,在我对着便池一泄如注的关键时刻,从一旁杀出,掏出手枪一样的录音笔,请我将自己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我来告诉你吧。  刘小枫的追随者们假托他的名义编排小剧场话剧,免费演出了十多场,不想竟然引起了轰动。各大报纸争相发表剧评,副刊编辑的口袋都要被红包撑破啦。而实际他们所谓的青春版《麦克白》是早些年刘小枫亲手扔进垃圾筐里的一篇习作。此事有内幕,我暂且按下不表。总之呢,我被各类妖魔鬼怪团团围住了,首先是那些嗅觉敏锐、社会责任感强烈的记者们,尤其是女记者,我怀疑她们是想把他揪出来然后陪他睡觉。  一位在著名门户网站供职的二流评论家有心对刘小枫早期诗作里的性意向做了一番研究,并讹传刘小枫裤裆里的枪杆子有如他的笔杆子一样犀利刚劲,可直捣黄龙,无孔不入,从而招惹来一帮湿淋淋的骚货。她们巨黏人,说起话来嗲里嗲气,鼻腔里嗡嗡作响,急于向我展示她们的病态之美。若是换一种场合,她们将自己口中的“刘小枫”三个字清除干净,我倒可以耐下性子来,陪她们玩一场青年男女常玩的猫鼠游戏,可是现在,我只想吐。我的脑瓜子快要裂了。  南方一家素以见解独到著称的报纸送给我“枫语者”的称号,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刘小枫的新闻发言人,因为他自己不再给自己发言了。他的博客已经八个多月没有更新了,而之前,他的每一篇博文都能获得上万的点击量,他的追随者们总是像绿头苍蝇一样嗡嗡不止。网上传言,刘小枫在创办先锋杂志的计划失败以后,便开始秘密谋划新策略,那将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其意义和影响将远远超越“法国五月风暴”和柏林墙的倒塌,一旦付诸实践,定能为好几亿痛苦迷茫的中国年轻人指明方向,也势必改变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但还是有很多人信了。这些笨蛋们把目前如火如荼巡演于四处的青春版《麦克白》视为当事人投石问路之举,煽风点火,一惊一乍,胡拉被子乱扯床单,搞得荷尔蒙过剩的学生们骚动不已。那些在各类媒体混饭吃的庸碌之辈也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了。所有人都流着口水,瞪着眼珠,一副嗷嗷待乳的傻瓜样,一边搓着大腿一边等待别人给他们喂奶。  他们把我当奶牛啦?  上个礼拜我陪贺思琦去商场买豆浆机,一位染黄毛的非主流在家电柜台拦住我,问我“红卫会”在西三区哪里有分会所。我愣了片刻回答说不知道。但这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他抓住我的胳膊,把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向我一通诉说。他声情并茂地表达自己的真诚,恳请我引介他入会,并当场允诺如果引介成功他愿意赠我五万块钱作为活动经费。  我一下子急了,“去你妈的吧!”我嚷嚷起来,我从旁抓起一枚明晃晃的电熨斗想敲碎他的脑袋。事实证明,这片神圣的大地上应该少建些洗浴中心多建些精神病院了,更多人无处安放的是大脑袋而不是小脑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光抓小脑袋,就算抓烂了也射不出一部《百年孤独》来。红卫会?吼吼。我猜想这就是刘小枫妖言惑众的终极杰作吧。几年前,在他的脑瓜子还算清醒的时候,他就跟我扯过这只蛋,说他计划建立一个新的红卫兵组织,重扛左翼大旗,召唤红色亡灵复活,将文化革命进行到底,荡清寰宇,逞凶除恶。口号是奥地利诗人傅立特的一句诗:“我们的毛,将你们的毛,淹死在长江里。”  
  第一章(2)    如果你不能理解这样的天才构想,那么劳烦你将自己的脑袋塞进活页门的缝隙里挤一下估计就差不多了。我就是以这种方法去尝试接受这个世界的。初级课程是狗穿衣服人露肉,起步上路是目睹各类怪现状而置若罔闻,最后你就可以跟一帮弱智们坐在一起探讨世间万象啦。  至于刘小枫的事,我承认这是我自找的。我跟所有你们这些凡人一样,偶尔也会犯贱。我原本只图口舌之快,但现在我发现,他们就是想听故事,似乎由于起先我积极过了头,使他们误以为只要穷追不舍榨干我的脑子就必能有所收获。媒体真是个不要脸的行当,他们引导人们去关注他的苦行僧身份,关注他的皮条客生涯和他的隐士生活,这下当真热闹起来了,各类八卦专家和窥阴癖患者粉墨登场。他们花言巧语,循循善诱,变着花样给我下套。  我是在给他们的想象力注射兴奋剂,到最后我自己也有些言不由衷了,大嘴一张就开始瞎扯,我甚至会在毫不自觉的状态下接受引导做出发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和修正自己说过的话。好吧,后来我想,管他娘的,索性满足你们吧。他刘小枫不就是想当神仙鬼魅吗?不就是想冒充耶稣基督转世吗?我成全他,让这出闹剧继续上演下去。这虚假的激情或许也不失为一剂良药,我知道你们都病得太深了,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是法庭上敲锥子的那位,我也没法给你的申请书上盖戳,我顶多撩起你的裙子打一针吗啡让你爽快爽快,上瘾了你可别怪我。我这儿可能会断货——我哪知道那么多啊?我又没和他搞过同性恋。  我都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的他。一个月以前,田昭从云南度蜜月回来,说他在丽江看到了刘小枫。他在北方网论坛上发帖,说他亲眼瞅见刘小枫身穿百褶裙,甩着水袖,混在当地纳西女子中间跳东巴舞,还附了两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根据他对刘小枫身姿体貌的细致观察,田昭下结论说,刘小枫“为了冷却狂躁不安的情绪最终步了东方不败的后尘,已经面目全非了。”  认识田昭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嘴巴,因此没几个人相信他的话。而且我清楚,田昭一直因为女人的事对刘小枫怀恨在心,一有机会就要挖苦他诋毁他,恨不得把擦完屁股的纸蒙在刘小枫的脸上。田昭上大一时交了一个女朋友叫肖萌萌,自己就拉了拉手连嘴都没亲呢就让刘小枫弄到宿舍里给办了。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就骂刘小枫是个王八蛋。我表面上对他表示同情,心里却想你活该,人家姑娘都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你还在那里背诵徐志摩的诗,轻轻地你走了轻轻地我走了,从来都没计划说要轻轻地我进去了轻轻地我出来了,你活该。后来那篇帖子被人转进了百度贴吧,田昭差点没被板砖拍死。那两张照片经证实是被PS过的,手法并不高明。  另外还有一位故人,亲自发了一条神秘兮兮的短信给我,说她怀疑刘小枫已经在崆峒山的某座寺庙里出家了,其言凿凿,让我心里一激灵。我的脑中迅速闪过刘小枫剃光瓢的样子,又进一步想象了一下他独守青灯静心忏悔的画面。可是不像,越想越不像。此君的推测或许与刘小枫前些年的西部游历有关,而且他一度的确给人留下过看破红尘的印象。但我可以确信地说,刘小枫好争善斗、野心十足,又那么好色,是不可能去当和尚的。我对此君说,刘小枫当和尚,连敲木鱼的棒槌都省了,比谁敲得到响,比谁敲得都勤,敲半个月下来木鱼就敲烂了。此君回,有那么厉害?我说,靠,我这是说我呢,一不留神安他身上了,便宜他了。  
  第一章(3)    当然,这是题外话。还有一种传言(噢,但愿你能忍受得了我这种卖关子的方式),让众多刘小枫的忠实粉丝们既惊慌又愤怒。他们暗地里传说刘小枫已经“被相关部门带走了”,并扬言要与恶势力血战到底,直至他们的领路人重获自由。一开始我也差点信了,迅速找人查证,发现源头也是一篇含沙射影的帖子。再查,发帖人竟然声称是我说的。我日他奶奶,我何时说过这种鸡巴话?网络时代真是碎嘴子们的天下。我可能说过刘小枫被上帝带走了,被释迦摩尼带走了,被卡尔•马克思带走了,被黑鬼墨菲斯带走了,但我绝对没说过什么相关部门相关肛门的话。这明显是个阴谋,这帮孙子自以为蔚然成势,就必遭打压,这是典型的妄想症加精神受虐症。  他一定是自己躲起来了,这就是我的结论。他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注意力,他恨不得一出门就被人打锥光照着,掌声雷动,鲜花簇拥,照相机噼里啪啦闪,而要达到这种效果他就必须先得站到暗处。这就是刘小枫的失踪情结的根源所在,他在尘世里张牙舞爪一段时日就要骤然消失,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上一次发生在五年前……没错,五年前,掰指头一算才发现过去这么久了,可我总感觉没那么久,我对时间的感觉已经大不如前了。为了避免我的情绪突然低落,我还是少说些跟时间有关的词吧,曾经啊,当初啊,峥嵘岁月啊这样的汉字会要了我的命。我的英语学不好,按贺思琦的分析,主要是因为我拒绝使用一般过去式。情何以堪哪,我比女人还怕老。  总之那一次他就是从我租住的公寓里突然跑掉的。他穿着紧身内衣裤,两只脚上套着型号不一的外贸袜子,蓬头垢面坐在我的地板上,跟我谈了一夜《阿卡迪亚少年》的修改计划。那是他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叙事长诗,他为之花费了很大心血。那时候他吃老本吃干净了,一名不文,潦倒不堪,因为焦虑和忧愁后背上起了一堆红疙瘩。他整天赖在我家里偷我的康师傅碗面吃,除了几个跟他上过床的女人假惺惺地夸他是天才以外,别的人正在将他遗忘,所以他希望借助不同的手段证明自己雄风犹在、才华未减。他跟我聊了一夜,抽光了我烟盒里的烟,第二天一早就没了,毫无征兆,消失得无影无踪,短信没有,便签没留,手机一拨已经关机了。  我捏着他扔在我枕头边的一只袜子,屋里屋外找了好几圈,马桶盖也掀开看了,连根毛都没有。我琢磨这厮莫非真是升仙了?因为那几日他常在我耳边唠叨:“我不属于你们这里,你们这里太脏。”我以为他说我家呢,我说嫌脏就滚,他说非也,“滚是滚不出去的,我要在这混沌之间凿开一个缺口,独辟蹊径,另入洞天。”可是他能去哪里呢?世界越来越小,我们早已经无处可逃了。  我知道每天都会有人从这座结实的星球上忽然消失,脱离耳目所及的三维世界,从此不再出现。我在电线杆上仔细看过许多张寻人启事,那些黑白照片上的面孔怎么看都像死人的脸,跟摆在殓房中央的差不多。人们用尽一切办法四处探访,把搜寻之网铺撒到广袤尘世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就坐在电话机边干等。有一些人最终复现了,大摇大摆地自己走回来,或是凭借偶然的机会被证实为一桩凶残谋杀案的受害者。然而还有另一些人,哪怕经历十年数十年,也终而未能重现天日。他们就这样踪迹湮灭彻底蒸发了,连一袭枯骨也没有留在阳光下。于是人们借助朴素经验解释这肉身的消逝——他们被山体滑坡活埋了;被海啸吸入大海葬身鱼腹;悲惨地沦为虎豹豺狼秃鹫蛆虫的盛宴,并最终腐烂碳化。但这也并非真正的“消失”,物质没有泯灭,他们只是更换了存在的形式,重归了造物主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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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4)    刘小枫想要达到的境界远不止于此。他研究第四维,沉迷于时空穿越,对色、相、空三者的关系秉持独特见解。你真该当面听他聊聊他的那套玄学理论,你不疯才怪。他会借助电影《黑客帝国》向你解释为什么眼下的一切不真实,你为什么总是感到痛苦却不知因何而痛苦。他会使你相信只有像他这样具有非凡才智的人才能把握事情的真相,并且坚信有一天他会接听到那通神秘电话,只要铃声一响,他便会抛下模拟虚构的一切,重返真实世界。他会赤身裸体在另一张床上苏醒过来。这个世界的他,就像一道迅速关闭的程序,刺啦一声响,伴随电磁波的颤动痉挛而烟消云散。他会把幻觉留给仍在此间接受炼狱式考验的芸芸众生,让他的名字随着老不死的地球一起绝望翻转。这就是这位自大狂加妄想症患者一度孜孜以求的超体验。你可以在好莱坞电影里找到他脑中这些毒素的根源,但如果你不愿这么做又渴望了解他,请参考我上面提到的与世界实现和谐的快捷方法。  那次他失踪七天以后,正当我打算向世人宣布“先锋诗人刘小枫得道成仙”这一消息时,一个新发现让我改变了看法。我夹在《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六百块钱不见了。我气得哇哇大叫。我立刻打电话给田昭邀他一起声讨刘小枫。那一刻我似乎有点理解田昭了,毕竟刘小枫拿走我的只是钱,而他拿走田昭的却是他的女人。那个时候女人相对来说还是要比钱重要的,要是搁到现在,就很难说我跟田昭到底谁比谁更加憎恨刘小枫了。六百块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呀,那时候我多穷啊。我都不好意思跟人提这事。  后来刘小枫向我坦白交待了。那次他整整消失了一年零九个月,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大胡子,还给自己配了一副柯南式的大眼镜。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皮肤黝黑,眼神发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使我以为海子复活了。他说他差点失忆了,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哥们,我是怎么到湖畔去的?我可没打算要骗你。”他跟我说,“《阿卡迪亚少年》把我的灵魂抽干了,我成了一具空壳。我一直做梦,总有暴力、厮杀、吞噬的幻象在我的脑子里闪现。我感觉到有人想要毁灭我,我只能不顾一切地逃跑,可又不知道去哪。我从你家里走了出来,失魂落魄像一条狗。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艾丽莎。我想不久的将来你们会见面的。她就那样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并不愿意向她谈论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谈的,因为我的记忆之门紧紧关闭。她呢,也不怎么言声,只是摸着我小拇指的断截处,比划着如果它没有断掉该有多长。她什么也不问,于是我就跟她走了。我是怎么到湖畔去的?现在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就姑且当我知道了。那时候听刘小枫讲话已经很吃力了,他的脑袋转速比离开时快了两倍。他说他到湖畔去,是因为一个名叫艾丽莎的女子,是她把他带到了那里。他们离开城市,向西北而行。两个人四条腿,一路走过了张家口,走进了深山里。他们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湖泊边停下来,开始效仿美国人梭罗搭建木屋。他们向附近的农民借了一些废弃的农具,把湖岸的护坡和路堤彻底修葺了一番,开始了长达近两年之久的山野生活。  关于这件事,刘小枫跟我讲得有条有理。他说他发现了自己的建筑才能,一把瓦刀使得游刃有余。艾丽莎同样也是个编织能手,她编篓筐,编簸箕,编草鞋。他们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夜以继日辛勤劳作,赶在冬天到来之前,让一间土坯房子在两棵大树之间悄然立起。他们没有图纸,没有先进工具,屋子垒好了连个窗户都没有,整个一座加大版的狗窝。他们像一对石器时代刚刚走出洞穴的猿人夫妇,削树枝,凿石块,和泥浆子,忙得不亦乐乎。刘小枫跟我介绍说他横在两根树杈间的桁条是杨木削成的,墙坯子是用泥浆和了碾碎的麦草秸秆一层一层堆起来的,风干后比砖墙还结实,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北边的那面墙因为积雪消融过慢而变得稍稍松软以外,没有出过其他问题。他们就在那里蜷缩了一个冬天,到了第二年开春,刘小枫开始对这座狗窝进行维修和扩建。  
  @鸥歌映像  12:52:06    关注   -----------------------------  感谢关注。
  支持,等待后续~~
  @jy_lilian  23:35:52    支持,等待后续~~   -----------------------------  感谢支持。无以为报,继续发。
  第一章(5)    他与艾丽莎商议后,决定给屋子加上屋檐,让屋顶向外伸出了一米多长。起先艾丽莎坚持要它伸出去两米,而刘小枫的意见是一米就足够了。于是他们向彼此妥协,取了中间长度。后来一场大雨证明艾丽莎最初的建议是正确的,因为下雨的时候,他们坐在屋檐下喝茶的计划因为雨势过大而泡汤,雨星会随风飘进来,那里根本呆不住。  屋檐下的台阶是刘小枫用自己亲手凿出的方形大青石砌成的,他为此付出了艰辛劳动。“哥们,我凿那些玩意,有如倏忽凿混沌。我前后报销了两把大铁锤子,”他跟我说,“铁块都起卷了你见过没有?我的两只手上全是水泡,摊在煤油灯下看就像两张蛤蟆皮。那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哩!晚上艾丽莎让我枕在她的大腿上用热毛巾捂我的手,把茧子皮捂软了再用针挑破,脓水流出来就不那么疼了。第二天继续干,凿钉和铁锤的叮当声在湖面上飘过去又飘回来,石头上火星四溅,我一直从早上敲打到黄昏,然后喝一碗苞谷粥倒头就睡,可从来没那么舒坦过。后来我用和了沙砾的泥浆把它们整齐地砌成一排,上面刻上了我们的名字。四月份我们遭遇了水患,湖水忽然涨潮了,水一直漫过来。我跟艾丽莎说:‘看吧,我们的屋子就要变成诺亚方舟啦,这可预示着一条通往新世界的曲折道路呀。’但最终我们有惊无险,水涨到最后刚好与我们的台阶持平了,半厘米都不差,你说奇不奇怪?好像专程赶来检验我们的工作。”  接着他们又开始讨论凿开一扇窗户的意义,但终而未能付诸实践,因为在那样的墙面上贸然开个洞很难确保不将整座巢穴全部摧毁。重要的是,艾丽莎以别的方式教会了刘小枫如何适应太阳光。这可算是一个奇迹。刘小枫是个见光死,离开之前他总是拒绝大白天外出活动,就算是在夏天都要拉着厚厚的窗帘,以防止被阳光刺到。他躲在暗处才能生龙活虎,天一亮就蔫得像一枚烂柿子。这是一种病,所有心怀鬼胎阴郁奸邪之辈都有可能患上这样的厌光症。大元帅林彪就是个例子,解放初那几年他老人家躲在颐和园里哪也不敢去,连拉屎都要拉在被窝里。  刘小枫被艾丽莎拽出了屋子,拉去湖边晒太阳。他哆嗦着,颤抖着,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幻想着紫外线正在灼烧他的肌肤,就像铁板烧一样刺刺啦啦响着,每走一步焦糊味就愈加浓烈。他冒着汗,紧闭双目,脸色煞白,眼看就要晕倒在通往湖岸的弯曲小道上了。艾丽莎抓着他发潮的手,连哄带骗,生拉硬拽,最终迫使他就范。后来等他回到城市的时候,已经拥有一身标准的古铜肤色了。他反思后得出的结论是,与自然亲近,哪怕它怀有恶意,也要比与人接触容易的多。他很快就爱上了那里的一切。呼呼冒水的泉眼,一簇接一簇的灌木丛,芦苇叶子,粉色的杉树花,松树的清香。他整日坐在湖岸思考,神游四方,勾画宏伟蓝图,指点江山,粪土诸侯。眼前的湖水就像一面大镜子,装满倒影,为他呈现两个完全对等的正反世界,那是虚与实的比拟与写照,他盯着水面,渐渐入了定。远处的山峰微微隆起,山色空濛,鹭鸶和苇莺在湖上盘旋着。光,风,有生命的,没生命的,所有的一切都在触动着他的神经。  他们成功地与喧嚣尘世保持距离,并身体力行,克己自律,试图彻底拒绝人类文明的介入。刘小枫整个秋天都骑在树杈上打核桃。他戴上草帽,扛一根三米多长的竹竿,赤脚爬上树杈,在斑驳阳光里忍受着洋刺子和树蚁的蛰咬,噼里啪啦将竹竿一通乱挥。他把临近的核桃树打光了,又爬到山上去,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打,天一擦黑就背着满满一箩筐绿皮核桃下来了。艾丽莎负责去皮,两只手染得乌七八黑,好几个月都褪不去。  在这里刘小枫向我描述了一段他邂逅野猪的惊险情景。那是在深秋,天已经很冷了,一个傍晚他背着核桃下山的时候,被山道旁边一个头大如斗的怪物给震住了。那怪物獠牙毕露,鬃毛直立,正在张着大嘴叼啃树枝和枯草。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刘小枫迅速从地上抓了一枚椰子大小的石头举了起来。那怪物停下来瞅他,两眼放着光,铧犁似的尖鼻子哼哧作响。就这样,彼此僵持了十几秒钟,最后对方转身离开,遁入了一簇灌木丛中。刘小枫这才看到那是一头怀了孕的雌性野猪,它的大肚子沉甸甸的,几乎拖到了地面,两排黑乳头异常显眼。刘小枫第一次跟我讲的时候承认自己“运气真他妈好”,第二次讲的时候却说自己是因为对方是个孕妇才好心放走了它。不过我倒真相信,如果野猪扑过来,他会积极展开决斗,而不是撒丫子逃跑。这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第一章(6)    冬春两季,只有戴毡帽的牧民有时候会从他们居住的狗窝附近经过,刘小枫把堆了半间屋子的核桃背出来,跟他们换取牛羊肉和羊毛坎肩。那是最原始的交易,用不上任何形式的一般等价物。他们悠闲自得,无忧无虑,可以一连几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不必考虑房子啦车子啦股价啦保险啦公积金之类的烦心事。他揽着艾丽莎的腰肢,感受她身体的温暖。她则缩进他的怀抱,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有时候艾丽莎会在藤椅上盘起两条腿,光着脚丫,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整个身子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笑容清澈,像一只昏昏欲睡的猫。那样的下午迷幻而宁静,像出自普鲁斯特的小说。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向彼此揭开自己的过去,把孤独与忧伤互相传染。  你问我既然未曾身临其境为何知晓得如此详尽?我回答说不知道。因为这些都是刘小枫亲口跟我讲的,他说话的时候喜欢修辞,喜欢搞一点情调出来,弄得我也沾了一身骚。我被他的描述搞得晕头转向。我那会儿哪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我真以为他又陷入什么困境了,非得躲起来不可。这是在扮演许由扮演陶渊明吗?为什么还要带着女眷?艾丽莎是谁?我问他。艾丽莎就是艾丽莎嘛,他说。我听他这么说就不问了,管她是谁呢,刘小枫搞过的女人比他从树上打下来的核桃都多,皮一去各个都一个样,估计他自己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过对于艾丽莎,刘小枫倒是在后来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过一些信息。她是一位现代艺术大师的女儿,那位艺术家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就享誉国外,也写过诗,跟朦胧派的那些人有过交往。一九八三年,艾丽莎一岁的时候,她的这位留着一头狮子王式长发的先锋艺术家老爸登上了由纽约飞往韩国首尔的航班,那是巡回画展的最后一站,航班货仓的头等行李箱里装着他几十张价值连城的画。可就是这架飞机,在北太平洋上空莫名其妙地偏离了航线,说一口泡菜味英语的机长将飞机开进了苏联领空,苏军出动了两架SU=15战斗机,噼里啪啦将客机打了个稀巴烂,机上两百多人全部死亡,可各国救援队伍在广阔的日本海上没有发现了一具尸体,却捞起了几幅以中国民居为背景的残画。这些画至今都躺在总部设在蒙特利尔的国际航协的资料库里,被当作研究空难事故的物证,每年九月拿出来供世人瞻仰。  艾丽莎的母亲,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始终坚信自己的丈夫没有死,并声称那次事故是苏美两国在冷战背景下导演的一出政治骗局,旨在警告第三世界的人民站好队,别妄图走第三条道路。后来她犯起了神经,总是在半夜时分接到来自萨哈林岛的长途电话。那是她的丈夫打来的,他依然被囚禁在那里,一头飘逸的长发被剃了,整日在苏军的监视下下井挖矿。她认为自己知晓了这个秘密,最终会遭遇不测,于是带着女儿东躲私藏,到处乱跑,过着耗子一样的生活。艾丽莎十一岁以前都是在家里自学的,直到她母亲最终死于痢疾,她才被当做孤儿收养。  
  @画个圆的圈  10:43:36    养着  -----------------------------  养着好,包养还是圈养?饿了管饭不?——跟您鞠躬了。
  一口泡菜味英语的机长将飞机开进了苏联领空,苏军出动了两架伏特加战斗机
  @鸥歌映像  17:52:44    一口泡菜味英语的机长将飞机开进了苏联领空,苏军出动了两架伏特加战斗机   -----------------------------  我GOOGLE了一下,还真有人这么讲的“伏特加酿成的战斗机”——金雕。
  第一章(7)    与刘小枫相遇的时候,艾丽莎刚刚拿到生物学方面的学位,她也犯起了和她母亲一样的痴癫症来。半夜里总会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接到电话,这一次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她的那位伟大的艺术家父亲,顾城和谢烨的朋友,芒克的座上客,一遍又一遍地沉痛诉说北太平洋上空发生的真相。有几次她把手机关了,扣掉电池,可还是能听到他在说话。她没有像她母亲一样大喊大叫,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躲一躲了。于是,当这两个病人,两只困兽,以但丁邂逅贝雅特丽齐式的方式在街头相遇时,四眼发电,一拍即合,竟像磁铁一样吸在了一起。  让我觉得有点扯蛋的是,刘小枫的离奇行径在这些年的流传过程中,一直朝着一个离经叛道者的传奇经历去发展,唯独“湖畔隐居”这一段,充满温情和粉墨画般的梦幻,让人觉得有点穿帮了。但问题是,谁也不清楚刘小枫所说的“湖畔”究竟在地球上什么地方。来自河北鸡鸣山和桦皮岭的网友证实,他们那里并没有刘小枫所说的那个湖,别的小湖也没有他描述的那般宽广绚丽。他奶奶的,这厮是不是真的步入了太虚幻境?现在呢,他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于尘世之外,会不会再次回到了那里?还有,艾丽莎呢?这位从未在公众眼前现身的枫女郎,其后又去了哪里?他后来对她只字不提又是因为什么?  我想我们不必为此纠结了。这个世界让人纠结的事还不够多吗?重要的是,他现在又火起来了,而且这一次的确不同以往。青春版《麦克白》吸引了公众的目光,赢得了喝彩。我被庞大而无所不能的网络传媒系统给震住了,感叹这世道真是变了,中国人不再为温饱担忧了,我们酒足饭饱之后就开始关心名人的一切。有个变态竟然问我刘小枫穿什么牌子的内裤。希望借助刘小枫的名字谋取利益的人踩着彼此的脚后跟往外冒,他们给他贴标签,加光环,扣帽子,连粉丝团也分成了好几个派系相互掐架。他的形象被人反复塑造着,对于他所经历的一切,有真假论证的,有道德质疑的,有现象分析的,全鸡巴瞎扯蛋。我坐在电脑跟前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我在想,许多人声称自己孤独,那不过是他自己的一种感觉而已,这个国家缺少热闹吗?二逼当道,贱货横行,这个国家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启蒙运动在当代中国变成了失去节制的狂欢,因为我们永远摆脱不了宗教狂热,谁都乐意从他的事件中获取谈资,凑凑热闹说说闲话,装一装逼,表一表态。我不会再去蹚这趟浑水了,我得尽快抽身,离这帮傻逼们远点。  至于那个发邮件恐吓我的人,我只想拿条鞭子向你表达我对你的看法。说我污蔑你偶像?我污蔑他什么了?你若心有不服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找我单挑,别在躲在暗处放冷箭。都什么世道了,还玩个人崇拜?你那颗渺小脆弱的心灵就如此渴求一座雕像?现在我就向你摊牌,你那位先知不是三头六臂,通灵传言是假的,分身术是假的,穿越经历是假的,催眠绝技也是假的,第二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更是假的。他是脑子里进水进太多了往外溢,他是个标准的中国病人,他应当住进医院的特护病房里,而不是站在讲台上向你发表演说。他不会成为你的精神领袖,不会去你们那个什么鸡巴新左翼作家联盟当扛把子,也不会带你去玻利维亚打资本家。他那些发表在博客上的魅言惑语不会像恒星一样永远散发光芒。人们迟早会对他的事情丧失兴趣,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到最后都不会有任何意义。而你,不管你干出什么傻逼事情来,你也不可能成为刘小枫第二。这就是我要说的,假使你果真无法直面惨淡的人生,那么哭一场,然后跳楼自杀吧。  
  第二章(1)    前两年我倍感处境尴尬,一直无法坦然接受刘小枫名声大噪以后自身的黯然失色。许多人把能够为英雄牵马坠镫视为荣耀,而那时的我,更多的体验则是屈辱。我整不明白老天为何只眷顾他,把名誉、金钱和漂亮女人全往他怀里塞,兜不住了还塞,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朱门?好像这样比喻并不恰当,我的意思是说“那只看不见手”处事并不公平。这自然源于嫉妒心,我现在敢于承认了。  按说我出书比他早,长得比他帅——可怜的于玫在世的时候曾经用她的吴侬软语巧妙地评价过我们二人的长相,我没有发福之前的确归属于美男子的行列,头发上抹点油可以直接参演琼瑶剧——我本不该遭此冷落,可偏偏……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发完牢骚又得自嘲,全是老路子,舌头都磨出茧了。我也讨厌自己这副嘴脸。  而今过往的一切被涂上了另一种颜色,我淡定了,坐看风起云涌。我会时常登录刘小枫的博客,点击阅读他那些充满野心意欲开化明智引导风尚的文字。在他以旺盛的精力保持每日更新的那段日子里,狂热的粉丝们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在刷屏,抢沙发,塞广告,加链接,拍马屁,顶啊顶,顶个没完,往往使我的网页浏览器在白了半天之后自动关闭。他倾诉了许多大胆的构想,旁征博引,妙语连连,智趣横生。啊,如果我不认识他,我也会发了疯似的爱上他,我做过无数遍这样的假设。宽容一点讲,那些追随者叽叽喳喳大喊大叫是有道理的,那是他应得的爱。  现在终于消停一些了。我敲开网页,看到页面左上角显示出了他的一张黑白照片。他左手托着脸颊,作沉思状,高高隆起的大脑门下面是一双阴郁的眼睛。这是他离开学校以前的照片,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时候他左手的五根手指全都健在。  这张照片的拍摄者是我们可爱的小兄弟孙少文,这位戴金丝眼镜的文弱书生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无可救药地崇拜着刘小枫,刘小枫随便放个屁他都能闻出桂花香来。那是非典时期,校方的防疫工作把戏剧学院变成了一座监狱,他们每天要在宿舍楼的每间屋子里喷洒好几遍臭气熏天的戊二醛,逼得宅男们纷纷窜逃而出。我们只能双手插兜叼着烟四处溜达,多数人沉迷于幻想而无所事事,孙少文却在这样的放养间隙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和所有来自山城的人一样,孙少文自小没有骑过自行车,于是等他买了一辆自行车以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地球了,他会一直在车座上坐着,欢快地蹬着,从早到蹬到晚,乐此不疲。刘小枫把孙少文当小弟使唤,对他吆五喝六,像训练一名赛车手一样训练他。他对孙少文骑车时喜欢扭动屁股的滑稽姿势大加嘲讽,最后总结说:“我算看出来了,把自行车当运动工具那是在国外,在重庆你们可以用它来自杀了,骑上去左拐撞山,右拐坠崖,不左不右走直线能直接飙入嘉陵江,总之一句话就是死定了。我对此深表遗憾,我们老家地处平原,骑车代步乃生活之必需。我骑上车,驮着扩大器,驮着装戏服的箱子,一奔就是几十公里。但那里的鸡巴路况你们真该瞧瞧,那完全就是月球表面的路。曾经流行过一句俏皮话这样讲,叫光屁股骑车,打一足球运动的基本技能,谜底——颠球。我颠了将近十年的球,实在是颠恶心了,瞅见自行车就引以为‘胯下之辱’。中国男人十有八九前列腺有毛病全都拜其所赐。姑娘们就更惨了,她们原本有意把第一次献给我们,却往往不明不白就献给了自行车座。”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刚从肮脏不堪的学生食堂吃完午饭回来。那是四月初的一个下午,天耷拉着脸,一阵阵寒气袭人的风在操场上来回蹿,卷起海浪一样的黄土。刘小枫坐在他的二缸摩托车上。他体格健壮,英气逼人,穿一条驼色咔叽裤,裤腿卷到了七分处,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小腿,敦实的腿肚子上肌肉虬结。他高声冲着孙少文吆喝,叮嘱其扶稳车把不要撞在跑道内侧的球门立柱上。每当孙少文吃力地蹬到跟前,刘小枫就会左手捏紧手闸,右手狂轰油门,让摩托车原地嘶叫。股股黑烟从他座下的单管烟囱里喷出,看起来就像从他的身体里喷出一样。  
  第二章(2)    接着,刘小枫打起了嗝。他用手掌轻轻揉搓着自己的胃,翘起倒八字眉,口中骂骂咧咧。“我真的认为,我们没有必要继续像猪一样忍耐下去了。猪不满意了是会哼哼的,我们连个屁都不敢放?”接下来他将要评论是学校食堂的伙食,这类厥词我们听过不止一次了,“从去年九月到现在,在他们为我们精心准备的丰盛饭菜里,我一共吃出了三只苍蝇、两条青虫,还有一对正在做爱的七星瓢虫。我听说有人吃到过创可贴、螺丝帽和避孕套,这可真他妈的丰盛之极啊,难道真的没人想过要把这帮孙子轰出去吗?”  “你有什么办法?我跟你。”田昭把烟头扔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想要浇灭它,但他没能瞄准,只好伸脚踩着揉了半圈,然后抬起脸来看我。当时他二人尚未翻脸,田昭对刘小枫的态度大体跟我一致,我们对他的痴顽与癫狂已经了然于心,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随时等待看他如何表演。我当时戴着学校配发口罩,遮着大半张脸,恰好掩饰了我的真实表情。我大概是冷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未置可否。  孙少文也正好骑到跟前了,他单腿撑地,稳稳地停在了我们面前。他终于学会如何把车子停下了,我想说的是,之前他骑上去不下来的原因是他不知道怎么下来。生活中无比可悲的事情统统都是这样,你开始了,却不知道如何收场。孙少文为了把车停下,撞过墙,撞过冬青树,撞过别人的屁股,差点把自己的裤裆撕裂了。  我伸手按了按他车把上的铃铛,拉下口罩露出嘴,眯着眼睛说:“我们能干什么呢?你明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有办法吗?能在这里干饲养业的人,包括那些刷锅、洗碗、擦地、倒垃圾的,全都上面有人。上面有人,你懂不懂?我们要投诉吗?要写举报信吗?这是在天朝上国哪,没有人吃你那一套。”  “好吧,我来找个行得通的办法。”刘小枫昂起脖子,仰望苍天,露出谭嗣同在菜市口喊出我自横刀向天笑时的神态,“你们可都听说过这么一位哥们,他耐性极好,脸皮巨厚,他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可有一点,他就是不听你的。你说往西,他坐着不动,你说往东,他还是坐着不动;你向他吹胡子瞪眼,他朝你摆对眼;你用糖衣炮弹袭击他,他吃了糖衣把炮弹还给你。最后,你没辙了,只能举枪爆他的头,可一爆头你就输了。知道这是谁吗?南亚次大陆的老妖怪,靠一张厚脸皮拖垮了日不落的大不列颠。现在,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向印度阿三们取点经呢?”  “你打算怎么做?”孙少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像一名哨兵一样立正了问。  “从明天起,我就不去给那帮混蛋们捐钱了。”刘小枫连续轰了四五下摩托车的油门,挨个与我们交流了一下眼神,继续说道,“我会在食堂门口静坐罢食,发传单给进出食堂的每个人,让他们认清自己在遭受什么样的待遇。我只需坚持三天,必然会有管事的人出来。到时候我再跟他们谈条件,要求他们把猪圈打扫干净,把蟑螂消灭掉,让那些饲养员打饭的时候戴上口罩,别总大嘴一张把唾沫星子喷在宫保鸡丁上。”  “真的吗?真的要这么做吗?你没想过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吗?”孙少文问,这位重庆市江北区的高考状元已经激动得脸都红了。  “让他们开着坦克过来压我吧!”刘小枫举起双手冲着天挥动着,像一座雷达在发射电磁波,“当一回刁民又能怎样?我倒想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次是玩真的,玩真的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等着瞧吧,我赢定啦。”  他果然这么做了。开始的时候,我以为田昭和孙少文会陪着他一起抽风呢。田昭起先也是这么答应的,他一边拍胸膛一边冲我使眼色,但我没能领悟他的意思,只知道他阵前变了卦,理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孙少文则有些唯唯诺诺进退两难,最后他面带愧色地表示,虽然不能亲自参与,但一定会去阵前助威。于是,刘小枫带着孙少文,正如堂吉诃德带着桑丘•潘沙,披甲上阵,去跟风车巨人决斗了。  
  第二章(3)    为了最大程度地引起注意,刘小枫自毁形象扮成了牛鬼蛇神的模样,脑瓜子上套一顶纸筒卷成的尖塔帽子,嘴上戴着白色口罩,上面画一个大红叉,胸前挂了一块写满英文字母的纸板牌子,两块脸颊涂抹得有如非洲小国的国旗。头一日,他席地坐在食堂门口,叉开两条性感结实的长腿,故意妨碍他人正常进出。他来回摆弄着脚腕,勾这个的腿,踢那个的脚后跟,在饭点人流最多的时刻,他拉下口罩唱了半个小时国际歌。  这自然会引起围观,人们多喜欢看热闹啊,对于这样的滑稽表演更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但停下来行注目礼的人都说这傻逼疯了,没人清楚他在干什么。孙少文红着脸立于一旁,边递传单边解释,但那些惯于严肃对待生活的人撂下一句神经病就各干各的了,唯有姑娘们抿着嘴笑。晚上我们劝他吃碗泡面,他拒绝了。第二天又去,这一次虽然引起了食堂管理员的注意,但对方并没有选择与他正面冲突,而是搬了两个盛剩菜的垃圾桶搁在他滋事场所的两侧,有意要熏走他。刘小枫借机检验了自己在恶臭之下忍耐饥饿的能力。他就在两只灌满泔水的大桶子之间坐着,傻呵呵地对着进出食堂的人微笑,一副决然于尘世的模样。到了第三天,起先怀疑他脑子进水的人终于在他面前站住了,他们领悟了他在干什么,并且对他干这件事时不喊不叫的暧昧姿态表达了关切。  一个星期以后,发给刘小枫的通报批评贴到了他的逞凶地点。校方以扰乱正常教学生活秩序为名,指名道姓地给他扣上了一顶均码的大黑帽子。但值得琢磨的是,那些在食堂打饭的服务员后来的确戴上了口罩,食堂被彻底清扫了一番,沾满油污的瓷砖地板擦干净了,再也没有发生过有人脚底打滑将餐盘扣在自己脑袋上的事,各窗口配菜中昆虫的配送比例也做了明显调整。  刘小枫高兴地跑回宿舍请我们喝酒,他握着一瓶红星二锅头,赤耳红脖,光着膀子在楼道里向我们展示他自创的霹雳舞步。他大声吆喝着,搞得所有人都睡不了觉。“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们可以改变一些事。快快坚挺起来吧,兄弟们,坚挺起来就能捅破那层膜。流血了吗?好像也没怎么流……”他说着这些胡言乱语,宣称自己大获全胜。他告诉我们此次胜利是他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很快,刘小枫的煽惑才能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发挥,一场由他发起的抵制日货行动在学生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几近引发大规模集会示威。他亲手为一只流浪狗戴上了小泉纯一郎的面具,赶着它满校园跑,还牵它到男生厕所参拜了一下靖国神社。但这次精心酝酿的运动最终由于学校保卫部门的强力干涉而被迫终止了。刘小枫把计划焚烧的漫画书、索尼随身听、数码相机、高达、美津浓运动鞋收集了一大堆,正忙着胡彩旗写标语,那些人忽然冲进他的宿舍,恐吓他如果再敢胡来就立马让他卷铺盖滚蛋。接着,他又被礼貌地请去教务处喝了一下午茶,出来以后脸上挂着近乎无耻的笑容。“他们说我虐待动物,”刘小枫对我们说,“噢,我的天哪!我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那条无家可归的狗狗被我侮辱了,我对此深表遗憾。”  这次事件夭折以后,更多的人跟刘小枫混在了一起。我们都发现他不管对谁都喜欢批评一通,也喜欢对遇到的大小事件发表自己的观点,并总会极其粗暴地将这些观点灌输给别人。他怒斥官僚贪腐,指责教育制度的改革,口里总在咒骂,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有时候你需要消化几天才能领悟他那些破坏性极强的话,但你总能被他说话时的严肃口吻所感染。我们一起去四十三中的球场踢球,他蹲在隔离看台与场地间的铁栏杆上,招惹一帮从旁走过的中学生,“喂!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他朝他们喊,“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别那么垂头丧气,要意气奋发、斗志昂扬、保持微笑。特别是你,”他指着其中一位,“出去找个姑娘吧,给你的左手放放假。”男孩愣在那里,窘得脸色发青,扔下书包就要过来拼命。刘小枫一拍大腿,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一米七八的个子往那一杵,两眼圆瞪,唬得这帮小雏鸭气都不敢大声喘。  
  第二章(4)    我得承认他身上有些东西我的确没有。他聪明、自信、幽默,拥有缜密的思维和冷静的判断力,做事从不慌乱,说起话来永远都底气十足。怪诞的行径只是他外在的表现,他有一种说不出缘由的优越感和无所不能的气势。他的眼神充满痞子式的邪恶,却又暗含一股柔情,他任何时候都敢于正视对方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总会直勾勾地盯着你,让你想躲也躲不开。  但我一开始并不服他,我认定他与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们没什么两样,说白了是荷尔蒙在作怪。瞎折腾什么啊?无冤无仇的,就是一长不大的孩子,总是不依不饶,不给糖就踢人腿,再不给就躺地上打滚。他鼓励身边的人保持怀疑,摒弃惰性,追求真知。而那时的我,对此不屑一顾。我认为这世上没有真知,真知就跟屁一样,你能闻到味,但永远不可能将它抓到手心里。况且,以有涯随无涯,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世界早就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了,你找不到前方在哪,也无力评判是非对错,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没必要总是跟自己较劲,”有时候我会以同样严肃的语气接他的话茬,“我们要试着与这个世界和解。不是妥协,是和解。这怪兽是个双面派,你顺着毛摸,它便会平息怒火。你打不倒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要学会接受现实,真正的现实,而不应当寄望于不切实际的东西,玉石俱焚是愚蠢的表现,早在你我之前,已经有无数人试过了,他们把自己的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却被沙尘掩盖了,被风雨冲洗了,被浪花淘尽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毫无意义,一点都不光彩。我说的是现实,真正的现实。”  “什么是现实?你确定自己已经认清现实了吗?”刘小枫说,“你清楚自己的血液里还保留着多少自由因子吗?你认为自己是在作为一个独立个体而存在吗?哥们,你早就被集体意识的洪流吞没了,你坐在那里任由他们剪掉你的触须,磨掉你的棱角。这么多年你只是学会了驯服,学会了压低嗓门说话,你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不扎堆你就感到恐惧,你担心被人遗忘,你的软弱迫使你四处寻找归属感。得了吧,哥们!我们吃着同样的垃圾长大,难道还没有吃腻吗?你要知道,如果你被切身利益驱使而做出让步,你的意志就会被腐蚀,你会被虚假的欲望牵制,变得奴性十足。他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教你如何夸大罪恶感,好让你像一头驴一样给他们推磨盘的。现在我说,让这些全都滚蛋吧!这些早该随着雷峰塔一起倒掉了,我们荒废了整整一个世纪。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在这个充满幻灭感的时代,别再表现这种虚假的包容啦,跟这帮俗人对着干,是拯救自我的唯一出路,只有表面光滑的石头才会被人握在手里。兄弟,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啦,还是尽早领悟上天赐予你的天赋吧。拯救自己,拯救你身边的人。我们要改做超人,这是权力意志的再度觉醒,新的人类将在我们这一代诞生!”  刘小枫的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他把我看作物质时代天性泯灭的一代人中的典型代表,向我发表演说。他双目圆睁,声音铿锵有力,像是要吃了我。这种时候我只能撇着嘴笑笑,不接话表示默许,心里却想,乱扯什么鸡巴蛋?可是后来,总有那么一刹那,刘小枫的话会突然冒出来,袭击我的大脑——你不是被送到地球上干这个的!你是否渴望脱离庸碌卑下的现实生活?你以为自己能够青春永驻吗?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他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回响,撞着我的耳膜,摇着我的肩膀。这个煽惑者,像病毒一样,侵扰着你,搞得你浑身不舒服。想来他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朝其他人脸上喷唾沫的,果然,被他喷晕的人越来越多。他一直在扮演一个强者的角色,以他具有侵略性的演说,以他狂野的生命力,轻而易举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成为他人关注的焦点。  
  使劲儿折腾
  @鸥歌映像  17:10:42    使劲儿折腾   -----------------------------  点题了兄弟,这个长篇的主题就是“折腾”。以前我看见天地相接的地方似乎真有人们常说的那个地平线,以为往前走就能看到它……
  第二章(5)    刘小枫早在那几年就已经拥有一批校园内的支持者了。他一手创立了马蹄诗社,每个周三和周六的晚上带着一帮阴阳怪气的青年男女聚在湖边给这个国家出谋划策。他们向彼此朗诵自己写的诗,表演即兴短剧,朝湖水扔石头,玩“天黑请闭眼”,抱着白杨树练习钢管舞,唱啊跳啊,大谈特谈生命的真谛,分享心得,展开辩论,极尽折腾之能事,把烟屁股和空酒瓶子扔得满地都是。  刘小枫自诩是垮掉的一代在当代中国的传人,开始不修边幅,言行举止也愈发怪异。他写了大量金斯堡式的泄愤诗和杂文,并通过不同途径发表在各类小众媒体上。这些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却让刘小枫的名字在校舍间迅速流传,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风采。在早期为他赢得声誉的那些诗歌里,刘小枫频繁使用了“鸡巴”、“操”、“勃起”、“插入”这样的汉字,因此,在成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未能摆脱掉“下半身诗人”这个称号。他们将他归到了一群酒色之徒的门下,这让他大为恼火。  “可以自我标榜,但一定要提防别人赐予你的一切称号。”刘小枫对我说,“无论他们出于什么意图,都难以遮掩他们追求差序格局的本性。社会哪社会,一旦他们将你归类,你就完蛋啦。那将成为你的枷锁,让你的脑瓜不再灵光,让你的手脚不再自由。”刘小枫认为自己与那些人截然不同。他借助性的意象仅仅是为了增强情感宣泄的力度,而从未将其当做主题来描写。  以他广为传颂的那首《轻点,中国,你弄疼我了》为例吧——“有时,我是1,你是0:当我饱含热情进入你的时候,你彻底圈住了我;有时,你是1,我是0:我试着向你敞开一切,而你却弄疼了我。”这首诗曾经屡遭病诟,鬼知道它到底刺痛了多少人的神经。同性恋团体向刘小枫展开狂轰滥炸,指责他“浅薄的性意识”将同性之爱简单地理解为“插入”和“被插入”,从而忽略了真正的人类感情。“啊,真正的人类感情!”刘小枫反驳说:“真正的人类感情从来都与‘占有’和‘受虐’是分不开的。我们在这个国度里饱受凌辱,被掠夺被欺骗被盘剥,被粗暴地按在地上,可我们依然声称自己热爱这片土地。‘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爱正如你爱你兄弟的大屌,可我们并非天生就是贱货哪!我们的尊严究竟在哪里?”  几年以后,刘小枫以肄业生的身份回到了戏剧学院,那时我们曾经所在的编剧系已经并入了文学系。回忆被封藏起来了,刘小枫谈笑风生、风度翩翩,对曾经留下的遗憾毫不在意。他与那些崇拜他的学弟学妹们见面,尽管他痞气十足,出言不逊,像一个暴发户,但还是受到了成功校友应得的待遇。那是《北村青年》杂志承办的文学新人交流峰会,蒋峰、小饭、颜歌、张佳玮和宋木生这些人全都来了。刘小枫像《最后的晚餐》里的耶稣基督一样坐在大桌子的中央,挥舞着左手的四根手指,向台下举着牌子喊他名字的粉丝们介绍他那年年初出版的杂文集《炮灰如是说》,把所有人的风头全都抢尽了。在现场他与喜欢掉书袋的宋木生吵了起来,他几次打断对方的谈话,指责后者除了善于把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汉语,说话爱加书名号以外没有什么真才能,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流小说家。宋木生抱着话筒反驳了几句就被台下的一片嘘声给淹没了。  
  第二章(6)    这不仅仅是主场优势在作怪。刘小枫在煽动群体情绪方面是个十足的专家,跟他吵架相当于一个人跟一群暴徒打拳击,往往你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出的拳。他善于笼络人心、营结私党,以极端言论唤起他人共鸣。现在,虽然他已经销声匿迹,不再出来兴风作浪,你在各大论坛也看不到署他名字的新帖了,但他培养起来的凶狠的群体意识却是愈演愈烈,欲罢不能。网页上到处都是刘小枫式的愤青腔调,他们全是暴民,聒噪着,叫嚣着,有文化的没文化的,鱼龙混杂,像一群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  他的那些激进思想流毒太深,且趋于失控。许多人从刘小枫布下的阴影里走不出来,他们打着他的名号奔走疾呼,神神叨叨,几乎有心吊死在这棵长得七里拐弯的枯藤老树上。那么,我算不算呢?我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刘小枫粉丝团的团长,这是仅有的一点自尊救了我。我要是自始至终紧紧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拎包,给他背枪,给他备马,给他擦皮鞋系鞋带,估计这会也能领着一群野狗出去撒野了。可我没有那么做。我多爱面子啊?  他从山里跑回来以后我们就不怎么来往了。是我主动疏远了他,他妈的我受够了他谈玄论道的那一套。我认为他真的就要疯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现实人生在他眼里完全变成了虚幻的事物。他鼓动年轻人挑战自我极限,诱导他们自残,以此刺激本能、获取快感。他甚至暴露出了政治野心,而这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  “兄弟,我需要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总是这样对我说。我想起数年前我刚刚与他相识的时候,曾向他说起过自己的家事。那时候我爸妈正在打官司,我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纸诉状将我爸告上法庭,说她一身的病都是十几年前我爸打出的后遗症。他们拒绝庭外调解,却避开程序握着电话整天对骂,把我的肺快气炸了。“好了好了,你们干脆杀了我算了!”我流着激动的眼泪,冲他们吼叫着,坐上公共汽车来回奔走二十公里,赶过去砸烂他们的电话。  我叼着烟站在宿舍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发呆,正好被刘小枫撞见了。他问我怎么了,我当时心软得像豆腐,正是满腔惆怅无人诉说,嘴没封严就跟他讲了。我告诉他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闹翻了脸,彼此分道扬镳,他们在之后许多年里几乎把所有时间和精力用在了攻击对方上,还总要拿我当武器。刘小枫听完之后没有表示同情,而是现身说法,自述了一段经历以拉近与我的距离。他告诉我他也是家庭内战的难民,他的父亲在他七岁那年,把一桶菜籽油浇到了他母亲身上,点燃火活活烧死了她,最后在逃避警察追捕的过程中冲上高速公路,被一辆卡车碾成了两节。他出来上学的钱,是身为戏班班长的叔叔资助的。我听完差点就要哭了。那时候我心想,日他娘的,看起来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讲,拥有一对彼此仇恨的父母再稀松平常不过了。我应该算是幸运的,至少他们没有当着我的面干掉对方。  可你猜怎么着,就在于玫的事情发生之后——那已经八百年以后的事了——学校为了找到刘小枫把他的老底翻了出来。原来他老爹还活着!他就是以这种方式证明我跟他是一丘之貉的。他就是想拉上我让我给他跑龙套,这个混蛋!  
  第三章
  第三章(1)    现在,我一直唧唧歪歪地向你唠叨刘小枫的事,并不表示我真的乐意扮演他那些荒唐经历的见证人。噢,姑娘们,如果让我选,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噩梦哪。我常跟旁人嘀咕,如果你有一个名人老爸,你或许还能沾点光,可如果你有一个名人朋友,那你可倒大霉了,你就等着被他连筋带骨生生吃掉吧。社会是什么?社会让你像棒槌一样杵着,你就得杵着,社会让你躺在那里两腿劈开,你就得劈开。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以前我认为三十岁就是老逼头子啦。不可思议呀不可思议,但已经发生了。我的小肚子正在逐渐隆起,颈椎像海马一样拐来拐去,体力也大不如前了。记忆力的衰退让我对未来充满忧虑。我想,是时候坐下来想一想自己的人生了,我困惑这些年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我想就此交份答卷,好让他尽快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滚蛋。  因为说到底我和他毕竟是不同的人,我对现实生活充满热爱,我喜欢流行音乐,喜欢带金色袖扣的真丝衬衫,喜欢手工水洗的牛仔裤,喜欢各类新鲜玩意。如果乔布斯退休以前发布IPAD3,我依旧会选择排队等待六个小时将其收入囊中。我一路快步小跑,紧跟着时代的脉搏。我乐意享受尘世的幸福就像所有别的人一样。我体验真实的人生——啊!听着,刘小枫,真实的人生,我徐亮也在向你念咒呢!——我经历大小磨难,我因此成长了不少,我认为自己终于长大了。我学会了照顾自己,学会了用电熨斗熨衣服,学会了在平底锅里煎鸡蛋。我切水果,倒垃圾,扦裤边,我缝纽扣,擦地板,刷马桶。我知晓鱼香肉丝的三种做法;我懂得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我每个星期上挤进电影院,把屁股塞进他们的天鹅绒座椅里,嚼着爆米花看一场电影;每个星期陪我的鳏夫老爷子吃一顿晚饭。我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出入各类社交场所。我不再认为这个世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也不再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詹姆斯•;卡梅隆或者昆汀•;塔伦蒂诺了。  然而,每当我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拥有足够的耐性安于天命时,刘小枫的话总会在我身上得到应验。我的锐气正在丧失,我不怎么骂人了,我对陌生事物总是心存疑虑。那些原本对我具有吸引力的事物逐个变得索然无味。我丧失了追求,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第二本爱情小说上架以后,我就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  这就是刘小枫为我布下的一道魔咒,他的声音一直在我耳畔回响,像是大嘴巴子抽我。似乎我真的别无选择,要么我追随他,像荆棘鸟一样扇动翅膀奋力向前飞,一直飞到蹬腿断气。要么我就得默默无闻于俗世,等待虚无主义的颓废论调把我的脑子一块一块地侵蚀掉。到那时,我或许会洞悉生命的一切,人生的脉络也将清晰得无力激发任何想象力。我只能徘徊在原地,像大多数凡夫俗子一样,眼睁睁看着时间如细沙般从指间流逝,然后——等死。  好了,乘着此刻你们正忙着百度刘小枫,我想要把笔头掉转过来了。我原本正在为自己的一点私事苦恼,几日来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身心备受煎熬。之所以兜一个大圈子聊这么多,是因为那天晚上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当时是晚上九点半左右,我的福特车挂着空挡停在一座天桥下,那是距离佳音语言学校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处于繁华地段与文化教育区域的交接处。马路两侧闪着鲜亮的霓虹灯,每隔几十米就能看到一台不断旋转的三色柱。人行道上有人推着三轮车卖烤红薯,公交站牌下守着几个神色疲倦的候车人。  这就是当时周遭的情景,我已经在那里停留了将近十五分钟,引擎空转着,车内漆黑一片。我把自己塞进前排两个车座之间,身子扭成麻花状,伸着脖子向车子的右后方张望。正当我打算掏出大块头的单反相机将我看到的一幕拍下时,车窗玻璃被人敲响了。我警觉起来,立刻收好相机,把脑袋缩了回来。我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贴在我的窗户玻璃上,瞪着一对黑眼睛向车内窥望,几乎要把玻璃挤碎了。  “亮哥!”这位不速之客一边用手指敲着玻璃一边喊,“我看到你的脸了,别装了,快把那该死的玻璃摇下来吧!”  
  赶紧的,速度太慢,蜗牛比你快
  @雪生花姬  12:37:59    赶紧的,速度太慢,蜗牛比你快   -----------------------------  啊哈,这个ID好面善哪。我得加把劲,满足您——超越蜗牛!
  社会让我像棒槌一样杵着,我偏要像个1一样杵着,让社会成为0。
  看了一章  先mark下,回头细看。  感觉荒诞色彩挺重  黑色幽默的味道也比较浓郁  不知道现在天涯人的口味怎么样  另外 ,建议作者不要讲背景放到故事之前  很多阅读者看完后 觉得这就是故事梗概  可能就没继续看下去的想法  你好歹 把这坑挖深了 再让他们自愿滴往里面跳( ⊙o⊙ )哇
  @鸥歌映像  19:20:03    社会让我像棒槌一样杵着,我偏要像个1一样杵着,让社会成为0。   -----------------------------  希望在我们的嘲讽、捅刺、折腾之下,这个社会能产生快感。它早就麻木了,冷淡了,干涩了,所以得再加把劲。
  第三章(2)    我把玻璃摇下三分之一,问他有何贵干。  “真的是你,”他歪着脑袋看我,小眼睛里闪着光,“真是太令我激动了。我就常说嘛,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想到真让我在这里逮到你了。我都找你好几天了,跑了大半个城区,打过无数个电话,人家告诉我像你这样的高人总是故意把自己搞得很神秘。幸好兄弟我人多路子广,电视台里都有我的线人呢,怎么样?有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涎着脸冲我笑,接着又想把他的脑袋从那道敞开的缝里塞进来。我皱起眉头瞅他,确信这的确是一张初次看到的脸。至于一见如故,吼吼,开什么玩笑?这种表达我一般只会用在异性身上。  我用手顺了顺头发,拿起上流社会的腔调问他:“敢问究竟有何指教?”我把脸转向另一边,眼睛偷偷朝后视镜投去一瞥。此刻我的心神尚未从之前所关注的实景话剧中完全解脱出来。我憎恨这个对我的隐秘行动造成妨碍的人。  “亮哥,现在有时间吗?我认为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我赶时间。”  “不,你不赶时间。你都在这里停了老半天啦。我从天桥那头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这里停着。”他伸手指了指马路对面,“至于你停在这里干什么,我目前还在思考中。你肯定也没打算要告诉我吧。不过我猜测,如果我没有出现,没有铛铛铛敲你的玻璃,你一定还会继续在这里停下去。你不像是在等人……”  “好了,”我说,“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  “噢,亮哥,这件事关系重大,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这也正是我大晚上四处找你的原因,我需要和你面谈。我,和你,面对面,我们可以在西街那块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喝着咖啡,抽着烟,认真细致地,做一次深入的交谈。”  “那真对不起,我可能要扫你的兴了。”说着我就把玻璃摇了起来。玻璃上滑时差一点夹掉他的鹰钩鼻子。他使劲地用掌心拍打车门,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全被阻隔在了车窗外面。接着,他纵身一个飞跃,哧溜一下从我的汽车前盖上滑到了另一侧,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跳到了车上。我登时怒火中烧,伸出右手推他的脑门,可他已经死死地拽住了安全带。  “冷静一点!亮哥,冷静!你听我把话说完。”他提高声音叫了起来,“我们的会面可能被载入史册,我可不想别人写的时候说你一见面就跟我角力。还是先把你这招九阴白骨爪从我的脑袋上收回去吧,你要把我抓五个窟窿吗?你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推开多么重要的东西。你看,我已经上来了,用你们文人的话讲,叫木已成舟,你就容我说句话吧,就几分钟,你保证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我松了劲,一把将他的小脑瓜子搡到了一边。我借用这个间隙迅速地把脸扭了过去,继续朝车后看。很显然这个动作被他注意到了。“你在看什么?”他揉着发红的脑门子,拽了拽衣领,学着我的样子把身子扭过去,接着又想把玻璃摇下来往外面探脑袋。“你在看什么?”他又问。  “不关你的事!”我说,“你听好了,我的后备箱里有一根棒球棍,铝合金造的,是专门留着在这种时候用的。”  “什么棒球棍?你要用它敲我的脑袋吗?”  “我命令你滚下去!”  “不,你不会的,”他摇着头,“你是个文人嘛,怎么可以动粗呢?你在电视上跟人舌战,拍桌子瞪眼睛,可你不会真的动手……”  “我数三下……”  “三。”他说。  我抓住开门把手,用力把门推开,一只脚迈到了外面。  “好了好了,亮哥,差不多就行了,”他拽住了我的胳膊,“冷静一点嘛,你已经对我造成威慑了,你的棒球棍就跟核弹头一样,宣布拥有就够了,和平年代嘛,以吓唬为主,不必动真格的。况且一个读书人实在不应当这样大动肝火,你就容我说一句话吧,否则你可能真的要为自己的贸然行事而后悔了。我就常常后悔,以前因为脑子不清楚做过许多蠢事,我可再也不愿意那样啦。”  我停下来,把车门拉好,闭上眼睛缓和我的情绪。  
  @lordmy  00:12:28    看了一章    先mark下,回头细看。    感觉荒诞色彩挺重    黑色幽默的味道也比较浓郁    不知道现在天涯人的口味怎么样......  -----------------------------  感谢关注!人人口味不尽相同,不可能往所有人都满意。这个坑还挖呢,很大。
  第三章(3)    “你的车里怎么这么闷,空调坏啦?”他说,好像这就是他憋了半天一直想对我说的话。他坐正了身子,舒舒服服靠在车座靠背上,挥动着手掌当扇子扇,“我们开会儿窗户透透气好不好?”这时他开始乱翻我车里的东西,先是拉下遮阳板照镜子,又去捅CD盒,最终他的手伸向了我塞在座位旁边的单反相机。  “这是什么?”  “别碰!”我喊了一声,一把拎起相机,扔到了后排座上。  “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亮哥。你吓着我了,莫非这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好了,”我说,我已经被这个无赖逼得有些气急败坏了,“你有话就快点说吧,别逼我去车后拿棒球棍。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那根棒球棍了……”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一颗鸵鸟蛋似的小脑袋上镶着一对三角眼,与两只蜡笔小新式的浓眉毛形成鲜明对比。他高鼻梁,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两只耳垂上挂着一对锤子加镰刀形状的耳钉。他上身穿一件深蓝色紧身T恤,两条腿挤在皱巴巴的锥形牛仔裤里。  “亮哥,你叫我棍子吧,道上的兄弟都这么叫我。”他这样说,尽管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哪条道上的。“我是代表红卫会来和你接洽的,但现在我们先聊聊个人间的事。我要给刘小枫写一本传记,可是我清楚,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完成不了,所以我来找你,寻求你的帮助。”  “给刘小枫写传记?我当是什么鸡巴破事呢,你快给我滚!”我说。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棍子说,“要知道我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我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资料,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在某些方面的消息可能比你还要灵通。我向你自荐,是因为我虽然知道一些事,但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事。比如说,对于枫哥说过的一些话,我琢磨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无法参透,我希望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答案。还有,许多资料在细枝末节上相互矛盾,而且怎么也串不起来,我为此苦恼了好些日子,最后我想,我得来找你。我对自己说,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比徐亮更了解刘小枫吗?除了亮哥你,没有人有资格跟我合作。”  “承蒙你看得起,”我说,“这份殊荣你还是让给别人吧。”  “别这样,亮哥,你不能仅凭外表就小看了我。我如此莽撞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是个知情人。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的吗?那些人把你称为‘枫语者’,那是对你的侮辱,你之于刘小枫,正如马克斯勃罗德之于卡夫卡,乔伊斯约翰逊之于凯鲁亚克,你应当在文学界享有自己应得的声誉,而不仅仅是个一个跟班,一个随从。况且我认为,作为刘小枫的至交,你一定有许多话憋在心里想要一吐为快吧。这就可以成为你我之间促成合作的一条纽带,我提供材料,你负责解释,我们俩珠联璧合,写出来的东西一定可以畅销。那些书商们等着买这些东西呢,我们要赶在别人之前尽早行动才行。”  “扯蛋,”我说,“你想钱想疯了?”   “你这样说我可真的不乐意啦,”棍子撇着嘴说,“实话说我不缺钱。我也是刘小枫的忠实粉丝呢,我费尽苦心是为了帮他完成他自己想做而又做不了的事。他本该自己写一本回忆录才对。可是他现在做不了了,他过于强烈地想要干预现实,从而忽略了这件事。又或许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有多重要。你想一想,虽然他现在名声雀跃,是个大红人,特别是在年轻人当中拥有相当大的知名度,但是他并没有火到让人们无法忘记的地步,他能像邓丽君一样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吗?不能。所以刘小枫需要有一个像你我这样的人,乘人们对他的痴狂劲没有散去,帮助他顽固形象,为他立一道牌坊……”  “什么?立一道牌坊?他又不是个婊子。”  
  看了,很不错。你看我的注册名就知道我也喜欢黑色幽默了。
  @刘小震云  08:29:55    看了,很不错。你看我的注册名就知道我也喜欢黑色幽默了。   -----------------------------  你这可真是一句顶一万句啊,谢谢啦。回头拜阅你的大作!
  大作称不上,我正在贴大一写的一个长篇,这是我第一次用天涯,以前基本都是手写稿,写完就不知道扔哪儿了,就这个打出来了
  第三章(4)    “这只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你明白我的意思。”棍子说,“对于你,我知道你是个怀旧的人——我们都是怀旧的人,不是吗?尽管你假装硬汉,挂着笑脸演玩世不恭,聊起刘小枫来像是在聊旁人,你对有些事总是绕来绕去,甚至绝口不提,可实际上你很在乎你们一同经历的那些过去。就拿于玫的事情来说吧,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于玫最初是你从那堆女孩中挑选出来的,她是你亲自选中的女主角。你们不是要搞实验剧吗?可她后来跟了刘小枫,你为什么不从你们这段鲜为人知的三角恋谈起呢。我知道往事重提总是令人心痛的,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能总是把话憋在心里,你憋太久会憋出病的。那些报社的记者们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你之所以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就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了你。你曾经对于玫动过情,你是在于玫死了以后,才真正想过要和刘小枫分道扬镳的,难道不是吗?”  “我要去拿棒球棍了。”我说。  “好了,别再提你那根棒球棍了。你要是不乐意,这件事可以先不谈,我只是一时想到了随口说说而已,不是有意刺你痛处,这就权当是开个题吧,可以帮助我们拓宽一下思路,具体细节留在以后慢慢琢磨吧。”他停了片刻看了看我,接着说:“你现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吧。你别瞎猜了,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告诉你。我已经说过了,我拥有资料,大量的资料,我是有备而来的。我现在只想鼓励你,好好地回忆一下你们曾经一同度过的光辉岁月吧,那些雄心壮志,那些豪言壮语。你们的青春真叫人向往,你也算是马蹄诗社的创始人之一吧。你本来完全可以成为和他一样风光的人物,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亮哥,我没有污蔑你从事的这份工作的意思,电视台给你出场费那都是应该的,对于你的才华我毫不怀疑。你看看你,英姿飒爽,风度翩翩,满腔抱负,但你想想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把你的文学头脑用在聊天上,你穿得西装革履去跟一帮白痴周旋,耍嘴皮子,抖机灵,评点时事,那都是出租车司机的拿手把戏。你不会真的打算就这样耗尽余生吧?你忍受得了吗?要知道,你可不应当做一个这样的小人物。你对名利的看法已经远远赶不上时代啦,为什么不能放下你那副臭架子?你现在需要做的,是重新思考和挖掘自身的价值,想一想你的兄弟刘小枫吧,人们正在为他神魂颠倒,有多少女人排着队等着跟他睡觉呢。而你呢,你把自己拥有的宝贵资源全都浪费掉了,你大口一张就把它们说给那些记者听,他们用一杯劣质咖啡,用一盘意大利肉酱面就把你那些金子一样的思想骗走啦。”  “够了够了,闭嘴!你非得领略一下……”  “你看看,你动怒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我所说的全都是对的。”棍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现在,就在此刻,青春版《麦克白》正在五个街区以外的西岸艺术馆里上演着,那是个什么状况,我想你早已有所耳闻了吧。所有人全都在谈论他,几百年以来,即使是在西方,也没人敢这么改莎士比亚,他又一次被人们奉为天才。你真的不想对这件事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吗?我知道加重麦克白夫人的戏份原本就是你的想法,难道不是吗?你们在马蹄诗社的时候,曾经就这一问题讨论过,因为比起刘小枫你更加对女人抱有成见,你有一句评论当代女性的名言是什么来着?‘先榨干你的精液,再榨干你的精神’,是这么讲吗我记不大清楚了。总之你想把她们描绘成红颜祸水,你试图像尼采一样告诫男人们走近女人时别忘了带上鞭子。后来呢,刘小枫采纳你的意见,他在改写剧本的时候,把你所说的那些东西全都加了进去。那可是你的思想啊,亮哥,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现在有谁会知道这个?人们在看这出戏的时候,会想到你们曾经进行过一场针尖对针尖、锋芒对锋芒的激烈辩论吗?谢幕的时候有人会提到你的名字吗?”  “哪个混蛋跟你说的?”我问。  
  第三章(5)    “这个问题留在以后再问吧。信息时代耳目混杂,别把你的脑细胞用在这个上面。首先你得承认我的确知道不少,我不是平白无故从人堆里冒出来的,这是我们坐在一起推心置腹的前提。此外,对于青春版《麦克白》,我想提醒亮哥不要再回避它,你好好地想一想,这个剧本当初刘小枫明明已经扔了,用他的话讲,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他写完以后就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筐里。这是你亲眼见到的,你也一直相信这一点。可是现在你想想,为什么过去好几年这东西会忽然冒出来?他们究竟从哪里得到了他的本子?你难道不疑惑吗?你不觉得蹊跷吗?说出来吧!亮哥,COME ON!说出来!——除了他自己还会有谁?这需要我提醒你吗?刘小枫不但会写诗,善于舞文弄墨,他还是个阴谋家。他拥有政治家的才能你是知道的,他懂得相时而动、待价而沽,他把自己的某些部分雪藏了,一直藏到现在,等到人们快要将他遗忘的时候,才大手一挥把这东西抛出来,让整个世界为之惊叹。我们都被他给耍了。”  我闭上了嘴,又深深呼出一口气,用一阵冷笑掩饰我正在思考。  “好了,亮哥,你不用跟我摆出这幅姿态,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的看法?我的什么看法?为什么我一定要有看法?”  我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但我确信他的确是有备而来的。我在思考他花费心思钻研这些事的真正意图。  “你应该把我当成真诚的朋友来看待,”棍子接着说,“我会像敬重枫哥一样敬重你,这不仅仅因为你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你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你和他一样了不起。你的才华丝毫不逊于他,你们应当成为绝代双骄,而不应当让他的光芒遮盖你。我是真心寻求你的帮助,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无所不谈。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别再像对待一个傻瓜一样对待我。我的这条牛仔裤让你感到不爽吗?”  “他妈的,这不关牛仔裤的事。”  “那就成了!”棍子两手一拍,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我会送你一只录音笔,你挂在脖子上,一边遛弯一边动动嘴皮子就行。你随便说,做一个自我访谈,就是自己跟自己聊天,想到那儿就说到哪,不用拘束。书写完了我会署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当然,你的名字肯定会写在前面。”  我把身子靠在座椅靠背上,用手摩挲着换挡手把,压低声音说道:“我为你的伟大计划感到振奋。你的确做足了功课,我为你拍手鼓掌,我甚至可以代表刘小枫给你颁发最佳粉丝奖。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可以效劳。我以前不愿意给刘小枫当门徒,现在也不会跟你狼狈为奸,借用他的名字写字赚钱,或是谋取其他利益。他妈的!你的请求对我来说是一种冒犯,别以为你一边激将一边拍我马屁我就猜不到你想干什么,挂一根录音笔站马路牙子上自言自语?我有病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是的,亮哥,你应该坚守自己的原则。淡泊名利在现今这个世界太难能可贵了,我比任何人都尊重你,如果是在印度,我愿意跪下来亲吻你的脚掌。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刘小枫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如果他从来没有引起过那么大的轰动,那么,作为他的兄弟,你是不是应该和他站在一起?事实上,刘小枫他需要你,他不能没有你。你是他与现实世界的一个交接点,一个中转站,一个整流器,特别是在他逐渐走向疯狂以后。”  “逐渐走向疯狂?”我叫道,“为什么要说‘逐渐’?谁逼他了吗?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好吧,就当他是个疯子吧。可这个疯子很依赖你,他在山里面离群索居一年多,心智涣散,头脑不清,跑回来第一个就去找你,因为你是唯一能听懂他声音的人。只有你,才能更准确地将他的思想传输给世人,为大众所接受。他把什么都愿意拿出来跟你分享,他在文章里提到你的时候,总是带着赞赏的语气说‘我的兄弟徐亮’如何如何。他从不讳言曾经从你身上汲取过众多优良品质。可你呢?你一直想否认过去,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划清界限。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对你来说当真是一种耻辱吗?你对他的排斥心理究竟源自什么?天哪!快救救我的脑子,告诉我这是怎么啦?”  
  第三章(6)    “你是在调侃我,还是在奉承我?”我说。  “你看看,你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我的话让你心潮澎湃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这里太热了,空气像人心一样骚动,再这样下去我也该犯迷糊了。另外,有一个重要消息,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又或许你还未曾听说,”棍子这时突然压低了声音,用手掌护着嘴——我觉得这一举动完全没有必要,我的车里又没装监听器——他凑到我跟前说:“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谁们?”  “他们,红卫会。他们通过地下论坛、QQ群和手机短信将消息发布了出去,各地的‘枫子们’正在朝这里赶来,他们准备要大干一场。不过,之前的计划可能要取消,第二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太过虚幻,不够实际,他们决定修正枫哥的主张,要搞无政府主义,就是巴枯宁的那一套,‘热衷于破坏就是创造’,总之,重建秩序的目标改成了消除一切秩序……”  “你说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棍子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我会因为这个消息激动不已,可我让他失望了。他撇了撇嘴,用手拽了拽皱巴巴的牛仔裤,低头沉吟片刻。但他很快又变得亢奋起来了:“好吧,暂且低调一点比较好。我是他们的新成员,但如果你同我一道出面,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好了好了,别皱眉头,你心神不定、谈性全无,那就先不说了。你为什么不把车发动起来,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怎么样?”  “你滚蛋!我现在要回家了。”  “噢,亮哥,”棍子说,“想一想我的确是有些唐突了。一个陌生的闯入者,带着稀奇古怪的问题,我都能理解。现今的人类哪,听惯了妄言虚语,就听不进去这些大实话了。你对我的不信任我完全可以接受,我们把分歧留在后面慢慢解决。但你千万不要孤立自己,明哲保身只能躲得了一时,团结起来才有力量。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想一想,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今天不想谈,我们可以改天再谈。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住在哪,回头我带上资料正式去拜访你。我收集到的一些东西你一定会很感兴趣。你也不希望自己记忆里留下空白对不对?”  我的心绪更乱了,想尽快将他打发走。我的脑子里迅速闪出了几天前给我拔牙的那位冷冰冰的酒鬼牙医的地址来,就顺口念了出来。他倒没有怀疑,拿出笔迅速地记在了本子上。  “电话呢?你的电话号码。”棍子问。  我正要瞎编,可他已经把我的手机从导航仪上面拿走了。他输完自己的号码快速拨了出去,贴在耳朵上直到铃声嘟嘟响起。  “你可千万不要放我鸽子啊,亮哥,我这满腔的热情这年头已经不多见了,你等我的电话吧。”  我坐正了身子,再往反光镜里瞅。之前一直坐在霓虹灯招牌正下方那个位子说话的男女主角都已经不见踪影了。我的心里涌起一丝惆怅,多少有些恼火。  “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棍子说。  “这不是开往天堂的专列,想死就自己去死。”  “好吧,我下车。”  棍子推开了车门,往外迈出了一只脚。可他忽然扭过头笑起来了,那对小眼睛里闪着贼溜溜的光。  “亮哥,”他说,“他们已经走了,就在刚才。”  “谁走了?”  “呵呵,没谁。”  “我的反光镜好像有点斜了……你下车吧,我要走了。”  “亮哥哪,按说你不应当就这样把我从你的车上轰下去。我已经缠上你了,我是一个意志超级坚强的人,我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就一定要做到底。很抱歉打扰了你,我原本想假装不知道就这么走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你的手法太不高明了!你实话跟我说吧,刚才那个女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叫贺思琦还是什么?佳音语言学校的老师对吧?那个男的呢?你也是第一次见到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讲嘛,我立马就能找一帮兄弟帮你摆平。你蜷缩在这里,干巴巴瞪着两只冒着怒火的眼睛,究竟算是在做什么啊?”  那么,我当时究竟在做什么呢?  
  第四章
  第四章(1)    四年前,我在一家贸易公司找了第一份工作,那时我想,老子要弃文从商啦,老子要去当大款了,老子要试试这水有多深,老子要跟这个世界好好玩玩。结果堕入红尘,迷途忘返,回头找不着岸。我一直在给这架庞大的社会机器充当螺母,朝九晚五,日复一日。脑子里尽是工资啦,奖金啦,血汗钱啦,加班费啦,剩余价值啦,资格认证啦,年度评价啦,升职报告啦之类的东西。我搅进这团淤泥里,一边咬牙挣扎,一边等待人生的转机。而那个时候刘小枫正逍遥自在地骑在树杈上打核桃呢。  也许真的是因为那些年我和他走得太近了,尽管我们时有龃龉,我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斥他,但他总是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想象一下吧,姑娘们,这可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缠绕啊。我把他像一座标尺一样立在我人生的每个路口,权衡考量,论争评判。我发过狠话说一定要比他活得更有意义,并立志向他证明在现实中寻找自我满足的可能性。可他就那样跑了,顺走我塞在《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六百块钱,扔给我一只臭袜子,把我一人丢在无敌之阵里,茕茕孑立,像一个傻子。  我妈死时给我留了一笔钱——噢,亲爱的妈妈,保险公司没有赖账,您可以瞑目了,愿您在天堂安息。我把钱包塞得鼓鼓的上街四处溜达。我去给理发店把头发烫成花卷,没过几日又跑到同一地方要求他们给我拉直。每天下班我掐着点钻进一家洗浴中心泡两个小时的热水澡,躺在他们的沙发上一边吃生鱼片一边喝他们自酿的糯米酒。那酒是甜的,入口丝滑清爽,芳香四溢。半个小时以后,我就在那里睡着了,脸红扑扑的,像猴屁股。  可即使这样,我依然灌不倒内心的那头猛兽。你知道那种感觉吧,有一只怪兽在你心里踢腾,抓挠,嚎叫,撕心裂肺地叫,张着大嘴,像是要咬人。后来我真的是害怕这叫声被别人听见,于是匆匆交了首付在城东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我对自己说,嘿,哥们,挺住,别哭,要表现正常,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能让别人发现你不对劲。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帅的!上帝爱你!他没有遗忘你!党和人民需要你!台海和平需要你!挺住,挺住,挺住!  等到房子装修完毕,我就像一只一直被鞭子抽打的陀螺,渐渐越转越慢,最终停下来翻身倒地。我对于小资生活的理解全然不是这样。我独自一人四仰八叉瘫坐在沙发上,两手抓着膝盖上的腿毛,浑身乏力,精神空虚。我可以想象,如果刘小枫坐在我的面前,他只会用同情的眼神看我,而不会是别的。我把屋里的吊灯、壁灯、台灯全部打开,让自己埋没在绚丽璀璨的各色灯光中,盯着哥特式风格的天花板自问:天哪!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赢了他吗?那么下一步呢?我要做什么?  我的鳏夫老爷子怂恿我说:“找个女人结婚吧!”可是我没有办法结婚。自打二十岁出头那几场恋爱将我的激情消耗殆尽以后,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女人。我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她们全都是神经质——啊,罪过罪过——我发誓再也不会被她们中的任何一位折磨,更不会自投罗网跳进火坑被她们折磨一辈子。这一点上,我与刘小枫达成了难得的共识:女人,开始的时候很可爱,可很快就变了,她们会变着法子折磨你,摧残你,让你痛不欲生。是的,我也曾多次被描绘男人婚后生活如何甜蜜的话打动过,比如你回家之后不必对着镜子发呆,不必在饥肠辘辘的状态下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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