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坐船在海上行驶,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纸还能折什么,我拿出手机拍照,穿行驶的很平稳,到了岸上下了船

【周德东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踩生人|第七名|偶人|恐怖的草甸子|迷宫|午夜节目|赶尸|黑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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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到群里留言突然想把这些告诉大家。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对整个都绝望了,可以说如果昨天我坐成了之前的那个状态是遗言吧。凌晨两点多最后不知道是哭累还是晕过去了,早上醒来甚至不愿意去接受还在这个世界上的现实。从来没有那么消极过,昨天没有解脱可能是有种天注定,过了那个点或许算是一个重生吧,可能以后我自己的经济来源我自己都做不到如何去打拼到,希望吧,希望有一天当我又有钱来放最新的小说的时候,你们还在这里,虽然我不知道还要多久。谢谢大家,可能,是你们的支持,所以冥冥之中没让我消失。
【周德东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踩生人|第七名|偶人|恐怖的草甸子|迷宫|午夜节目|赶尸|黑段子|
 【踩生人】
  我的童年很压抑。    黑龙镇绝大部分时间都停电,天黑后,星星点点的油灯就亮起来。那时候,我和伙伴们在外面的泥土中玩得正起劲,满头是汗,就传来母亲尖尖的叫声:"东子!&&-睡觉!&&-"    想起那遥远的情景,幸福,而且悲伤。    回到家,家里黑糊糊的,为了不让蚊子飞进来,家里人早早吹了灯,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节省灯油。    漫长的黑暗培养了我超凡的想像力。    我躺在黑暗中,静静地聆听。    窝里的鸡挤在一起,它们站着睡觉。好像谁踩了谁的脚,偶尔有一声含糊地嘀咕。    懒懒的猪在圈里"吭哧"。    无精打采的狗吠。    酸菜缸里的水冒了一个泡。    什么昆虫在窗子上扑翅。    房檩好像不堪重压,"吱呀",呻吟了一声。    哪个邻居家传来清晰的呼噜声。    一个遥远的人喊了一句什么。。。。。。    我长到7岁的时候,一天晚上,我在家里的一只箱子里翻出了很多陈年照片,在油灯下看。    油灯在黑暗的重围中疲倦地眨着眼,灯油味刺鼻子。    大多是一些黑白的老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人我都不认识。照片里的年代,地点,人物,衣服,表情。。。。。。十分老旧。    "这是你爷。"我妈说。    照片上的老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正襟危坐,一脸死板。    "这不是我爷啊?"    我妈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对我说。我爸插嘴说:"这是你亲爷。"    我似懂非懂,继续翻下去。    我妈又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你姥爷和你姥娘。"    照片上的姥爷和姥娘同样穿着黑衣黑裤,神色严厉、冷酷,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或者是父母做了什么错事。    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我一面都没见过。    我害怕他们的眼睛。    他们结婚时就是这样的眼神吗?当时我这样想。    "这是谁呀?"    我指着一张照片问我妈。照片上是一个老太太,长相和神态跟姥娘有点像。    "这是。。。。。。你姥爷的表妹。"我妈说完,转头问我爸:"东子应该叫她什么?"    我爸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叫姑姥吧?"    黑龙镇的人不流动,不是血亲就是姻亲,远远近近的亲戚像树的根须一样,像姑姥这样的亲戚,实际上已经淡如水。    我家之所以有姑姥的照片,是因为乡下人有收集照片的习惯,亲戚的朋友的邻居的,密密麻麻镶满一相框,挂在墙上,当摆设。    我端详着照片上的姑姥,忽然感觉这个老太太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有个老太太,曾经在供销社门口,给过我一根冰棍。当时,她的冰棍没有卖完,天却下雨了,不可能有人买她的冰棍了。。。。。。不是她。    过年时,来了跑旱船的,锣鼓点敲得欢天喜地。我往人群里钻,不小心撞了一个老太太,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是她。    我发烧了,半夜里我爸背我去卫生院打针,走在黑糊糊的走廊里,路过一个病房的门,我看见脏兮兮的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面色苍白,双眼充满绝望和哀伤。护士说,她要死了。。。。。。不是她。    我努力地想,终于没有想起来。    那应该是一个很久远的记忆了,她曾经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我7年的生命里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镜头,我无法捕捉到她。。。。。。    "姑姥现在在哪儿?"我问。    "她早死了。"    "可是,我见过她呀!"    我妈愣了一下,说:"你在哪里见过她?"    "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肯定见过她。"    我妈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说:"小孩子不要胡说。"    夜里,我在黑暗中听见我爸我妈在低声说着什么。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他们的声音极其诡秘。我听出来,他们好像在说我。
  远方,有一个小孩隐隐约约在哭,哭得极其缓慢,极其悲惨,肯定不仅仅是找不到家了的问题。    前面说了,我出生时是正午,向日葵金灿灿开放。    在我出生前大约半小时,我妈正在炕上爹一声娘一声地叫,有个人坐在我家门口嚎啕大哭。    是个疯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他大约30多岁,满脸灰尘。他穿一身破败的棉袄棉裤,里面是空的,连个背心都没有。光着脚,脚上都是皴。    他哭得十分凄惨,好像有一个大悲剧就要上演一样。    三两个过路的人站在他旁边看热闹。    接生婆悄悄对我爸说,这件事有点晦气。    我爸却不在乎:"一个疯子,别理他。"    邻居家有个少年放狗去咬疯子。    狗是势利眼,一条狗冲上去,左邻右舍的狗都冲上去了,看热闹的几个人惊惶逃开,而那疯子继续嚎哭,连眼睛都不睁。    奇怪的是,那几条狗并不理疯子,而是猛扑那几个逃跑的人。直到那几个人跑远,它们才折回来,围住了疯子。    你咬棉袄,我咬棉裤,疯子被拽倒在地,腾起一片尘土。
  他爬起来,脸上就有了血,他哭得更惨烈了。    狗的狂吠,人的哭嚎,搅和在一起,那一定很揪心。    终于,少年的家长看见了这一幕,大声喊道:"快把狗叫回来,一会儿出人命了!"    少年这才跑过去,把几条狗弄了回来。    那干枯的号啕声一直响在窗外。    正午的植物都蔫蔫的,无言地倾听。    我出生时,听说不是很顺利,接生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拽出来。我弱弱地哭着,接生婆忙活着为我剪脐带,洗血水。    那一刻太紧张了,谁都没注意到疯子的哭声什么时候停止了。朝窗外看去,他已经蹒跚着离开。    三个小时后,有个老太太走进了我的家。    那时,完成了任务的接生婆已经走了。我躺在了"悠车"里(东北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大怪之一:生个孩子吊起来)。我妈倦倦地睡过去了。    这个老太太就是"姑姥",她本名叫李香枝,就住在我家后面。    她成了我的"踩生人"。    我家那儿有一种说法:一个孩子出生后,第一个来串门的人就是这个孩子的"踩生人",据说这孩子的长相、性格和命运保准像他或她。    谁知道冥冥中"踩生人"跟这个孩子之间有什么黑暗的关系。    据说,李香枝年轻时就成了寡妇,再没有结婚。    不过,她的房门虚掩了一辈子。    我只想知道,难道我的一辈子会有她那么多机会?老天在我经历一切一切之前,缄口不语。    有一点她跟我很巧合:她最爱讲吓人的故事,满肚子都是。    黑龙镇流传着很多吓人的故事,绝大多数发源于她。    我听大人讲过一些,现在都记着,那绝不是《聊斋志异》、《子不语》、《镜花缘》、《搜神记》上的故事。我想,那都是李香枝"原创"的。    (我有个故事叫《看不见的女婿》,就在这套书里的哪一本上,据说最早就是她讲出来的。)    她并不知道我出生,她是来我家串门,进了门她才知道妈妈已经生下了。    当时,我爸在外屋为我妈做饭,小米粥拌红糖,还有煮鸡蛋。当时我妈睡着。    "隋景云生了。"我爸说。他的声音很大,因为李香枝的耳朵有点背。    我妈叫隋景云。    "生啦?男孩女孩?"耳朵背的人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大。她以为别人听不到。    "男孩。"    "我看看!"    李香枝一边说一边挪着碎步进了里屋。    她进了里屋,很快就出来了。从时间上看,她可能仅仅是凑近襁褓看了我一眼。    爸爸一边盛粥一边大声说:"你进去坐吧。"    "我回去了。你好好伺候隋景云吧。"    她走到门口回头大声补充了一句:"周羡春,你家小孩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还看我呢!"    这是我爸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晚上,她就一命归西了。    那天晚上停电。她侄女松生从外地来看她,住在她家。松生是黑龙江农业大学的学生。李香枝死时,正和松生在炕上说话。。。。。。    李香枝的身子骨本来挺硬朗,看上去再活十年八年都没事。她的死引起了黑龙人的许多慨叹,关于生和死。    我长大后,见过一次松生,那是1990年的事,我退伍回到了黑龙镇。她对我讲了一些李香枝死前的一些细节。    她说,当时李香枝还说到了我:"老周家那个小孩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还看我呢!"    在李香枝死前大约半个小时,松生听见窗外有人笑了一声,吓了一大跳。    那笑不是造出来的,就像一阵风吹起浪花,自然而然,就像突然遇到一件喜事,情不自禁地爆发了出来。    松生小声问:"姑,谁在窗外笑?"    李香枝看看她,大声问:"你说什么?"    窗外的人又笑起来,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她可以听得见,而李香枝却听不见。    "有人在笑。。。。。。"她害怕了。    "有人在叫?"李香枝的声音更大了。  窗外的人通过李香枝的话,肯定能判断出松生说了什么,甚至能判断出她害怕的程度,他又笑了起来,声音还是不大不小,轻轻的。    松生的双腿都软了,她全部的支柱就是李香枝了,她紧紧靠在李香枝的身上,不再说话,盯着黑糊糊的窗户看。    她没想到,李香枝的脑袋软塌塌地垂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这么困呢。。。。。。"    松生仍然盯着窗外,小声说:"姑,那你就躺下睡吧。"    李香枝没有动,她的脑袋实实地压在了松生的肩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那笑声消失了。或者,那笑的人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过了一会儿,松生感到有点不对头,轻轻动了动肩,叫了声:"姑。。。。。。"    李香枝直撅撅地摔倒在炕上,像一根干木头。    松生一下就跳起来,踉跄着跑出屋:"来人啊!&&-"    一个人影儿从院子里慢腾腾走出去,他穿着一身破败的棉袄棉裤。    李香枝死于脑血栓。    李香枝死于我出生的当天,这完全是巧合。    我想,我死的时候,也一定有无数的人出生,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直到今天也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我看她的照片会感到那么熟悉?    我知道,读者只会对恐怖故事的情节感到害怕,而不会对另一个人的恐惧产生恐惧。    但是,我恐惧,这感觉就像装在我鞋子里的一颗石子,一直悄悄地磨砺着我,啃噬着我,诅咒着我。    我必须把它倒出来。    而且,你千万别断言这种事跟你毫无关系。辩证法观点:事物是普遍联系的。    我只见过李香枝一面。    在我出生之后几小时,在她临死之前几小时。    她伸头看了襁褓里的我一眼,也许,她还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或者是我对她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这个就只有当年我家墙上的那面镜子知道了。不过那镜子已经碎了。    我和她,在生与死的门前,擦肩而过,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我和她,各走各的路。    就一眼。    多少年过去了,我竟然清晰地记着这个人的长相。    就如同,你闭上眼睛想自己,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你自己的模糊影像,这影像很熟悉,但是你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模糊的你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定格在你脑海里的,或者是无数次看镜子、看照片、看录像的记忆总和?    那么,现在李香枝是不是也记着我的长相呢?    我觉得这是她留下来的一个最恐怖的故事。
【第七名】
  我出生的那天,黑龙镇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李香枝,一个叫艾学锋,他19岁,住在我家后院,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几天后,小镇又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女人搬走了。她叫宫莉。  我讲艾学锋。  艾学锋顶替他爸在电业所上班,挨家挨户收电费。  他乒乓球打得好。巧的是,他连续三年在全镇的乒乓球比赛中,排名第七。  他是全镇惟一用左手握球拍的人。  他死的那天,没有吃早饭。  他 妈已经把油饼和蛋汤端到了他面前,他却一溜烟跑出了门。  他 妈生气地骂:"你急着去死呀!"  那时候我妈正在炕上爹一声娘一声地叫。  天和平时一样蓝,木工厂的电锯声时隐时现。  艾学锋不知道他再朝前走679步就会跌进死亡之谷,他吹着口哨,大步走向小镇中学。他的手痒得厉害。  今天他串休,不上班。  今天他和中学的常老师约好了要斗一场。  生我那天,全镇乒乓球比赛刚过去一个多星期。  这一次,常老师赢了他,排名第七。  艾学锋总觉得常老师打不过他,心里一直不服气。这些天,他一直约常老师"切磋"。  常老师也清楚自己这第七名的宝座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因此他守住这份荣誉,一直躲避艾学锋,不应战。  无奈艾学锋穷追不舍,最后他只好同意了。  艾学锋来到中学的乒乓球室,常老师还没来。  有认识他的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艾学锋,你干啥来了?"  "我找个人。"  他承诺过常老师,这只是私下较量,不让任何人知道。  大约20分钟之后,常老师来了。  两个人练球时,艾学锋说:"常老师,我是你手下败将,如果今天我再输给你,我给你买糕点吃。"  常老师说:"说不准谁输谁赢呢,咱俩就赌糕点吧。"  打了五场,结果是三比二,艾学锋又输了。  常老师笑嘻嘻地说:"艾学锋,承让啦。"  艾学锋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有说话,把球拍一摔,出了门。  中学离供销社很近,他来到供销社买糕点。  卖食品的售货员叫唐达明,当时也20岁出头。  他和常老师有点亲戚---当然,这跟接下来的事情没多大关系---如果顺藤摸瓜,全镇人差不多都能攀上亲戚。  但是,他跟艾学锋有点疙瘩,因为他们都爱着宫莉,而宫莉似乎更喜欢艾学锋。  艾学锋说:"买一斤糕点。"  唐达明的嘴很刺,他看艾学锋脸色不对,一边开票一边说:"怎么了?谁摸电老虎的p屁股了?"  "别废话。"  "你吃错药啦?火气这么大!"  艾学锋不理他,接过票,去交钱。  他回来时,唐达明已经把糕点包装好了。  他拿过来,用手重重捏了捏,有一块好像碎了。  他说:"你给换一块。"  唐达明说:"吃到肚子里还不都一样?"  艾学锋有些恼怒:"你换不换?"  唐达明见对方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笑意,也板起脸来,说:"那是你捏碎的,我不换。"  艾学锋一下就把那包糕点扔到了唐达明的脸上,说:"你他妈还赖我!"  唐达明面如溅朱,冲进柜台后的库房,抄起一把铁门闩,像疯了一样跳出来。  艾学锋转身就跑。  唐达明几步就追上他,抡起铁门闩,砸在他的左肩上,他踉跄了一下,继续跑,跑出供销社的大门。  唐达明一边追一边又抡起铁门闩,砸在艾学锋的右肩上。  艾学锋一下就扑倒在地。  他翻过身,全身不停地哆嗦,惊恐地说:"我服了!我服了!"  唐达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又把铁门闩砸下去,砸在艾学锋的肚子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其他的售货员和顾客都没有反应过来,艾学锋已经惨叫着爬不起来了。  唐达明扔了铁门闩,撒腿就逃。  那时候,我已经在我妈的下身露出丑巴巴的脑袋。  艾学锋死了。  砸在他肩头的两下都没事,致命的是第三下。  他的腰子被打碎了,巧的是,他只有一个腰子。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当时,我正躺在血水里,弱弱地笑着。  到了我19岁的时候,镇里人差不多都忘记了艾学锋。  只有他的父母时常想起他,时常落下几滴清泪。  那个唐达明跑了后,钻进一望无际的向日葵里,不见了踪影。  他跑出了很远,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蹲在那片掩护他跑掉的向日葵里,像面对铁门闩的艾学锋那样瑟瑟地抖。  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嘿嘿地傻笑。  他后来一直嘿嘿地傻笑,在臭水沟边,在供销社门口,在他家房顶上。  我也喜欢打乒乓球(我在87095部队新兵连比赛中获亚军)。  我19岁那一年,也就是我服役的前一年,小镇里又一次举行乒乓球比赛,我参赛了,最终没排上名次。  这一年夏天,有人在小镇郊外看见了艾学锋。  当时,天已经很黑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突然,他看见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急匆匆地朝前走着。  开始,他没有在意。走着走着,他越来越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熟悉,就使劲地想,他到底是谁?  天上挂着一弯昏黄的月亮,它眯缝着眼,不动声色地跟随。  又走了一段路,那个人一闪身,隐进了路旁的葵花地里,不见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陡然想起---他是艾学锋。  不知道是真是假。  后来,又有几个人说,他们也在那条夜路上看见了艾学锋的背影,他们描述的细节跟第一个人一模一样。  又过了不久,小镇出现了一个外乡人,他叫阿了,好像是从山西来的,他到小镇卖眼镜。  他跟我同岁。  我妈经常指着我的鼻子说:"看人家,跟你一样大,都走南闯北做生意啦!"  也许是天南地北相隔太远,我们都觉得阿了的口音怪极了。  他也许明白这一点,平时很少说话,他总是默默坐在街边,看远方的云彩。  他的旁边摆着两个长形的木箱,挂满各种各样的眼镜。  天要黑的时候,他就把那两个木箱合上,用扁担一挑,走人。  他住在郊区的一间房子里,租的。  有人偶尔在晚上去过他的房子,那里面挂满了眼镜。  什么东西太多了都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比如虫子,比如头发。  那些眼镜的后面好像挡着无数的眼睛。  小镇人对阿了的来历了解很少,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  他也爱打乒乓球,打得还不错。  他用左手握球拍。  小镇举行乒乓球比赛,工商所代表队没高手,就把阿了拉到了他们阵营里。  阿了是个体户,合情合理。  比赛是在小镇电影院的门厅举行的。  阿了得第七名。  这一年常老师也参赛了,但是没有排上名次。  他跟阿了交了手。  回到家,常老师的脸一直阴着。  他不是因为没有排上名次而沮丧,他是害怕。  家人一直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脑袋疼。  晚上,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一直在想阿了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  最让他惊悸的是,在比赛前,阿了盯着他的脸,低低地说:"常老师,如果今天我输了,我给你买糕点吃。"  这句话已经刻在了他的大脑里。  他是个怕事的老实人,艾学锋死了后,他有一年多精神恍惚,总听见耳边响起这句话---"常老师,我是你手下败将,如果今天我再输给你,我给你买糕点吃......"  他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艾学锋就不会死。  可是,艾学锋说这句话的时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他有点不寒而栗了。  唐达明的精神病一直没有好。  我过19岁生日那天,也就是唐达明被淹死前的几个小时,有人看见阿了给唐达明买了一斤糕点吃。  唐达明吃得津津有味,脏兮兮的胡子里都是糕点渣。  阿了笑吟吟地看着他吃。  就在那天夜里,唐达明死了。  第二天清早,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在小镇东郊的池塘里,他后背朝上,漂在水上。  他的旁边还漂着一只死鸭子。  他疯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失足落水,也一直没有自杀的迹象,为什么突然在艾学锋死去十九年的忌日里投水?  这是一个谜。  更奇怪的是,大家第二天看见阿了的眼镜箱端端正正摆在街边,和平时一样,只是阿了不见了。  从此,小镇的人再没有见到他,他永远地消失了。  还有奇怪的事:他留下那些墨镜,真像涂了墨一样,戴上后什么都看不见。  谁都解释不清这其中的用意,包括我。  这一天,又有人看见艾学锋坟上的荒草不见了,填了新土。  大家都在议论这一桩桩奇怪的事,但是,没有人下定论,大家似乎心照不宣。  小镇陡然充满了鬼气。  我穿上崭新的军服,就要离开绝伦帝小镇了。  这一天,艾学锋的母亲找到我,她心事重重地说:"东子,听说你们这批兵是去山西?"  "是。大娘,你有什么事?"  她想了想说:"去年,唐明达淹死的那天,我在我家门口捡到一堆旧信,都是唐明达写的,寄的地址都是山西。你到部队后,帮大娘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达明?  那个淹死的疯子?  我立即把那些旧信从她手里接过来,一封一封翻看。  我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天已经黑了,没有电。我借着跳动的烛光,一边看一边感到全身发冷......  老实讲,我不相信阿了就是艾学锋,也谈不上害怕不害怕。  倒是这个被淹死的唐达明,这个从我记事起就嘿嘿傻笑的疯子,令我无比惊怵---他竟然一直清醒地给另一个人写着信!  我仿佛看见了昏黄灯光下的一张苍白的脸,忽明忽暗,不可捉摸。  而这些信莫名其妙的出现尤其让人毛骨悚然---是谁放在艾学锋家门口的呢?  我觉得这个事件挡着一层又一层的面纱。  从那天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千万别以为每一个精神病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同样,也别以为每一个正常人都可以看出来。  信纸都已经发黄,有的字甚至都模糊了。  我抽出第一封信。  唐达明向一个女人讲述他非人的处境和痛苦的心情。日期是号。那时候,他已经疯半年多了。  我抽出二封信。  唐达明向那个女人求爱,或者说是乞求爱,再或者说是乞求收留---他要去山西投奔她。日期是号。  当时正是冰天雪地,唐达明穿着一件不遮体的单衣,坐在雪地上骂人。  我又抽出第三封信。  从字里行间看得出,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回音,他怀疑她根本收不到他的信。  他绝望极了,但是他没有停止手中的笔。  他需要倾诉,有没有收听的对象已经不重要了。这封信的日期是号,我已经挎着书包上小学一年级了。  我说:"大娘,我把地址抄下来,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那地址是太原附近的农村,而我服役在大同。到了新兵连,我才知道这两个地方相距很远。但是,我还是寻找机会去了一次,找到了那个地址。  那个女人正是当年从绝伦帝搬走的宫莉,她多年前就得病死了。  她一辈子守寡,和儿子相依为命。  她儿子叫艾天民。  听说艾天民是个很老实的孩子,19岁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可是那一年他没有去报到,失踪了,再也没回来。  不久,我就听家乡人告诉我,公安局把那个阿了抓住了,说唐达明是他弄死的,他的真名叫艾天民,是艾学锋的遗腹子。  【偶人】
  土木尔采油队离市区比较远,在一片辽阔的草甸子上。  距采油队最近的房山镇,也有6里路。  采油队里清一色都是小伙子。凡是刚刚进入石油系统的工人,只要是男性,都要到艰苦的土木尔热身,干几年,然后才能调回市里。  那里每一年都有人来有人走,像军队轮流换防一样。  我在那里只干了半年。  对于我,到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增加点阅历。  ......三年之后,我在网上发了个启示,寻找曾经在土木尔采油队工作过的"战友"。结果,召集来了几百人。  大家经常用耳麦聊天,说说那片荒凉的草甸子,说说采油队那几座红砖房,说说那段美好的青春时光。  其中有个人叫李展望,他在土木尔采油队工作比我早18年。  我和他聊天的时候,听他提到了一个名字---刘木每,我感到很奇巧,因为我和刘木每有过一段露水情。  在我的追问下,他对我讲了一个遥远的老故事。  我听着听着,就感到毛骨悚然了---因为他讲的故事我太熟悉了,那是我的经历啊!  人生不是戏。  戏可以设计,可以更改,人生却不可以。于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活着。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戏里的人死了,谢幕后还能站起来。现实中的人死了,却永远不可能复活。  可是,在我离开土木尔三年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我在土木尔采油队经历的故事,另外一个男人也经历过。  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女孩,只不过时间相差18年。  故事的情节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对话都一样。  就像同一出戏,演出了两回。最恐怖的是:他故事中的那个女孩18年前就已经死了。  18年前:  李展望骑着摩托车,行驶在草甸子上。  他去房山镇。  那时候,他还年轻,黑发像甸子上的草一样旺盛。  走着走着,前面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她一边走一边弯腰采路边的野花......  18年后:  我骑着摩托车,到房山镇邮电所寄稿件。  天很蓝,挂着几朵雪白的云,亮得刺眼。  平坦的草甸子上,鲜花盛开。  天地间只有摩托车的引擎声。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背影,她穿着红衣服白裤子,在草甸子上很醒目。  我加大油门,追上去。  那条弯弯曲曲的土道很窄。我追上她的时候,她靠边停下了,等我的摩托车开过去。  我却减了速,停在了她身旁。  "请问,去房山怎么走?"我问她。  其实,我知道这条路直接通向房山镇,我想制造点故事。  她看着手中的野花,说:"一直朝前走就到了。"  她唇红齿白,眼睛像水波一颤一颤的,颇有几分姿色。  "噢,谢谢。"我一边说一边拧了拧右手的油门,假装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哎,你去哪儿?"  "房山。"  "你家住在那儿吗?"  "是啊。"  "我带你走吧。"  她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摩托车,犹豫了一下。  "我是采油队的。没事儿,上来吧。"  她有些羞怯地走过来,生疏地骑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我说:"抱住我。"  她把双手伸过来,轻轻抱住了我。我感觉到她胸腹很丰盈。  摩托车一窜就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大声问她。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也大声说。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我叫什么?"  "你看你自己说了吧?"  "我说什么了?"  "你不说你叫'什么'吗?"  "你讨厌!"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那束野花在我胸前花枝乱颤,香得令人迷醉。  绕了很多弯儿,她终于说出了她的名字。  她叫刘木每。  18年前:  就这样,李展望和刘木每认识了。  后来,刘木每来过采油队几次,跟李展望借杂志看。  她总穿一件红衣服一条白裤子。  18年后:  刘木每挺**,皮肤也很白。眼睛不大,细细的,弯弯的,微微地笑着,笑得很节约。  她总是这样的神态。在她的脸上,永远看不到意外。  房山镇挺闭塞,看不到报纸和杂志。  由于我写作,经常有杂志和报纸寄到采油队来。  这些东西很吸引那个刘木每,她隔些日子就来采油队一次,跟我借杂志看。  她总是穿着红衣服白裤子。  有一次,她在一本《朋友》杂志上,看到了我的文章,就问:"这个周德东是你吗?"  我接过那本杂志,指了指文章中的一个名字,反问:"这个刘木每是你吗?"  她没想到我把她写进文章了,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刘木每不一定就是我啊。"  "还有人叫刘木每吗?"  她朝门外看了看,低声说:"我早就想对你说---我在一个墓碑上见过刘木每这个名字,觉得很不吉利,一直想改个名。你说呢?"  "用不着,谁知道有多少死去的人叫周德东!"  她想了想,似乎同意了我的建议:"也是。"  18年前:  有一次,采油队放电影,刘木每又来了采油队。  那一次,李展望和她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18年后:  当时放的是一部美国爱情片。  开演之前,我把刘木每安排在了最好的位置。  我坐在了她旁边。  其他职工也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大嗓门的副队长负责秩序,他跑来跑去地叫嚷着,安排大家坐好。  照明灯灭了,电影开始了。  我对她说:"我是坏人。我坐在你身边,你不怕吗?"  "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当然是好人。"  "是啊,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  "你确实坏!"  "我说我坏,你还不信。"  过了一会儿,我认真地说:"准确地说,我是一个干过很多坏事的好人。还有一类人,他们是干过很多好事的坏人。我和他们长的就不一样。"  她果然转过头,认真打量我的长相。  我继续说:"这个世界,就是由干过坏事的好人和干过好事的坏人组成。谁是好人?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很容易搞不清楚。谁是坏人?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很不容易搞清楚。"  她突然打断我,低声说:"你敢跟我走吗?"  有的人看起来胆子小,实际上很大。我感觉,刘木每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回避附近的人。  有的人胆子看起来很大,其实正好相反。比如我。  "你要......干什么?"  "你不敢就算了。"她轻轻笑了笑,接着看电影。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蔑视。  我看了看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周,凑近她耳朵说:"我先走,你后走,不要太惹眼。"  就这样,我和刘木每一前一后走出了采油队的大院,沿着草甸子中的那条弯曲的土路,走了。  采油队和房山镇之间有一片杨树林。我和她一边说话一边默契地走过去。  钻进了杨树林,我们就被密匝匝的树叶藏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我。  我也静静看着她。  突然,她抱住了我。  我没反抗。傻瓜才反抗。  夜清凉,空气像没有了一样。空中飘溢着树的气息,草的气息,还有她的香气。  我们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叶和蒺藜。这件事让我牵挂了好几天。  她像盲人一样摸了摸旁边的一棵树,好像在找什么记号。  "你在摸什么?"我问她。  她朝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下看了看,说:"18年前,有一男一女也在这里做过爱。"  她的话让我感到有些恐怖:"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地上有他们的体温,你摸摸。"  18年前:  接触次数多了,李展望发现这个刘木没有问题。  她的口袋里总是揣着一个本子,只要别人不注意,她就会掏出来写上一点什么。  有一次,她在李展望的宿舍里睡着了,李展望偷偷地摸出了那个本子,发现上面记的都是一些流水帐。  他翻到最后一页,记着刚刚发生的事:  1975年6月15日,13:00时。  我在采油队吃的饭,挂面,肉卤。  李展望好像总是在偷偷观察我。  吃完饭,他让我在他的床上午睡,他去隔壁找人打牌  了......  最早,李展望觉得这是刘木每的一种怪癖。  后来,他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谜底,脑袋"轰隆"一声---她有严重的失忆症!  她只有靠这个办法,才能记住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只有用双脚踩出一行印记,才知道是从哪里走来的......"  18年后:  我和刘木每在那片杨树林里幽会了三次。  每次,我送她回家,走到房山镇前面她就让我返回。她从来不让我送她进镇子。  我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家到底住在哪里。  我离开土木尔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她又在那片杨树林见面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坐了很久。  她知道我要走了,但是,她不提这件事。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突然,她问我:"今天几号?"  "6月6号。"  "哪一年?"  我以为她跟我开玩笑,就反问:"你说呢?"  她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说:"19......75年?"  我愣了一下,淡淡地问:"你有工作吗?"  她低头捋着地上的草,说:"没有。"  "为什么不工作?"  "不愿意。"她显得有点不耐烦。  "你爸是干什么的?"  她似乎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望着远方说:"他是个石匠。"  "我还真不知道,石匠这种职业在现代社会有什么业务?"  "凿墓碑。方圆几十里死了人,都找他。"  "还有呢?"  "他只凿墓碑。"  我想不出,刘木每的家里竟然摆满了墓碑,上面刻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我不甘心地继续问:"没有人凿墓碑的时候呢?"  "那他就给自己凿墓碑。"停了停,她又补充说:"这是他的爱好。"  我的心有些惊怵:"你平时爱好什么?"  "我?写日记。"她低下头,想了想,又说:"我一闲下来就写日记。"  18年前:  后来,李展望闪电般在市里找了个女孩,通过结婚调回了市里。  每天忙忙碌碌,渐渐的,他把那片草甸子遗忘了。  可是,半年后他突然接到了刘木每的一封信,她说她怀了孕,孩子是李展望的。  李展望当时就懵了。  为了逃避责任,他思前想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卑鄙的决定。  第二天,他跟单位请了假,跟妻子撒了谎,乘车再次回到土木尔。  刘木每的肚子果然大了。  李展望并不是来陪伴她的。他找了个时机,偷走了她全部的日记。  他销毁了她的记忆。  但是,他并不放心,他一直在房山镇那家小旅馆藏了半个月,然后,他突然出现在刘木每面前。  那是个黄昏。  刘木每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慢慢皱起了眉头。她好像感觉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在痛苦地回忆着,回忆着......  李展望一狠心,走了。  他把大腹便便的刘木每,把那个还在孕育中的孩子,都留在了那个陌生的小镇,那条陌生的小街,那个暗淡的黄昏......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哗哗"流下来。  又过了半年,土木尔采油队有个人来市里,给李展望带来一个噩耗:  那个刘木每死了,生小孩的时候死的,难产。  18年后:  我调回市里半年多后,接到了刘木每的信。  下面没有寄信人地址,只写着"内详"。  她说,她怀孕了,希望我去一趟。这个消息让我大吃一惊。  信中没留下任何联系办法,她只说,5月28号晚上,她在那片杨树林里等我。  那是我们第一次**的时间和地点。  5月28号那天,我赶到了土木尔。从市里到土木尔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要走几个钟头。  我早早来到那片杨树林,等她。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婚姻对于我来说都是遥远的,现在却突兀地鼓起了一个小孩!我接受不了。  天擦黑的时候,她来了。  她真的怀孕了,肚子很大。  "你当初为什么不打掉?"她刚刚站到我面前,我就急躁地说。  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感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冰冷,调整了一下表情,拉起她的手,小声说:"这样......很麻烦。"  她甩开我的手,突然笑了,从肚子里掏出一团东西,扬手就扔了出去,我都没看清是什么。  她说:"别怕,我跟你开个玩笑。"  我愣了愣,一下就把她搂住了......  过了半夜,我才送刘木每回房山镇。  天很黑。  一路上,我一直在说着过去,似乎十分怀恋。其实我是回避谈将来。  刘木每不说话,她一直在静静地听。  走着走着,我发现脚下的路好像突然被人掐断了一样,不见了。一片陌生的白桦林挡在了我们面前。  走错路了。  刘木每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停地东张西望。在我的印象中,土木尔附近并没有这样一片树,这说明我们走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白桦林旁边,有一座孤坟,墓碑高大,离我和刘木每只有几米远,坟上飘着纸幡。  我问她:"你有没有转向?"  "没有。"  "那你说,哪边是南?"  她朝左边指了指。  "那边明明是北!"我说。  "你错了,北在那边。"她朝身后指了指。  "哪边是北?"我的心一怵,盯着她的脸问。  她又转身朝后指了指,说:"那边是北啊。"  左边是南,后边怎么能是北?  这已经不是转不转向的问题了!  她的大脑里好像比正常人少几个沟回,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接着,她转身就朝右边走,说:"你跟着我,没错。"  我朝那个方向望过去,看见了一片黑压压的树,那才是杨树林!  我慢腾腾地跟上了她。一路上,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着话,心里却一直在想南和北的事。  那片树林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才走近它。  可是,我看清它之后就惊呆了---挡在我们面前的竟然还是那片陌生的白桦林!那个高大的墓碑黑糊糊的,好像一张逆光的脸,它头顶的纸幡白晃晃的。  刘木每也愣住了,低声说:"鬼打墙......"  "快离开这儿!"我说。  我们跌跌撞撞走了很久很久,始终没见到采油队的砖房,也没见到房山镇,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周的地况十分的陌生。我们都没有说话,一边急匆匆朝前走一边都大口喘气。  东北早晨三点多钟天就亮,这时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终于,我们都停下了---那片诡秘的白桦林又伫立在了我们面前!  我忽然想起,老人说过,遇上"鬼打墙",只要点着火,看清他(她)的名字,一下就解了。这种说法挺深邃的。  我伸手摸出了火柴。  她好像惊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我要看看墓碑上的名字。"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一下跑出了十几米,对我喊:"你疯啦!"  我没有理睬她,慢慢走近那个高大的墓碑......  我回头看了看。一个黑影站在远处,这时候她一声不吭了,紧紧盯着我。  我划着第一根火柴,一阵风吹过,灭了。  我又划第二根火柴,又灭了。  我的手开始抖起来。  第三根火柴划着了。  我凑近墓碑,借着跳跳的火柴光亮,眯眼看去......  刘木每之墓。  我差点昏倒在地。火柴"呼"地又灭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背后。我抖了一下。  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挡住了她半张脸。  "你看清了?"她突然变得很平静。  我没有回答。我不敢确定我发出来的会是什么声音。  "以前,我见过这个墓碑,我跟你说过的。"  我还是没有说话。此时,她的话毫不可信。  突然,她笑了起来。  在这黑沉沉的草甸子上,在这鬼气森森的坟墓前,她的笑声无比阴森。  我的头发一下就竖了起来。  她的声音更阴森:"现在,我辨清方向了,我家就在墓碑的后面,好了,我走了。"  说完,她轻轻一闪身,就消失在墓碑的后面。  我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我傻了一样戳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她在墓碑后突然再冒出来。  过了一会儿,天边渐渐露出了一缕暗淡的晨光。  我的目光越过那高大的墓碑,看见了高高低低的房舍。其实,房山镇就在半里远的地方。采油队在房山镇南,而我绕到房山镇北面来了。  那次,我在土木尔钻井队呆了三天,再没有见到刘木每。  我越来越感到这事情蹊跷,干脆去了房山镇,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处打听,到底有没有刘木每这个人。  有一个老太太对我说:"有一个刘木每,她死了,难产。不知道她是不是你找的那个人。"  我一惊:"她死了多久了?"  老太太屈指算了算,说:"有18年了。"  白桦林旁边的孤坟里,埋的就是刘木每?  那天夜里,我跟一个坟里的人在草甸子上奔走了一夜?  这出戏总共两个主角,一男一女。相隔18年,演出了两回,却只用了三个演员。其中那个女演员是重复的。  李展望说:"都是我年轻时代的经历,你听烦了吧?"  我忽然怀疑起这个李展望的真实身份来。  他是不是一个很了解我的人呢?他是不是根据我的经历编造了一个雷同的故事在吓我?他为什么这样做?  我试探说:"我讲个我的故事吧,和你的很像。"  "好哇。"他说。  于是我就讲了。  他听着听着,越来越缄默。  在我讲完之后,他低低地说:"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怀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停了好半天才说:"那一定是我女儿。"  我一愣:"她活了?"  刘木每生下了一个女婴,被房山镇卫生院一个临时工老太太抱养了。  李展望年龄大了些,时时都在忏悔,越来越想念这个孩子。  五年前,他带上刘木每的日记,去土木尔认亲。费了好大劲儿,他才找到了他的亲骨肉。  那个老太太已经死了,她成了一个孤儿。她竟然叫了她母亲的名字,这对李展望来说,是一种刺激。  让李展望更难过的是,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同样患有失忆症!  李展望是在一家电子游戏厅把她找到的。他把她叫到外面,说:"我想和你谈点事,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她说:"什么地方?你说吧。"  李展望把她领到一个茶馆。刚一坐下,李展望的眼睛就潮了,他说:"孩子,我是你爸爸啊。"  她皱了皱眉,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  李展望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讲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爱情故事。  他讲完之后,刘木每的感情毫无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你有什么凭证吗?"  李展望指了指那装满日记本的背包说:"你母亲的日记都在我这里。"  她看了那背包一眼,然后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把你......领回去。"  "我不会跟你走。你把我母亲的遗物给我留下。"  "孩子!......"  "你把我母亲的遗物留下。"她打断了李展望的话,不容反驳地说。  母亲刘木每的记忆安在了女儿刘木每的大脑里。  于是,一个悲凉的爱情故事演成了一个恐怖故事......  (真实度:60%)
  【恐怖的草甸子】
  我长到七岁的时候,我家还在那个厢房里住着。  我爷是个屯大爷,胡子都惧他。他死得早。  我奶跟一个姓孙的老头搭伴过日子。  我奶家住在一个叫20号的屯子,在黑龙镇西南,有三十多里路,土路。  我去过她家。  20号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周的草甸子上有草药,挖了可以卖钱。  我姐年年去挖草药,有一次,她带上了我。  我奶家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咸鸭蛋,腌得特别好吃。  我奶家的房子更奇怪,它不是正房,也不是厢房,而是一个土坯的圆形的房子,像粮囤。  如果说看不见厢房的五官,那么这个圆形的房子就没有五官。  那一次,我在我奶家住了3天。我在那里听了一个惨烈的故事:  20号有个妇女叫张彩云,开55型拖拉机。  一天,她从林县拉化肥回来,横穿那个草甸子。  草甸子上有一条土道,时隐时现,都压不住茂盛的草。  它耐心地向前方延伸着,像一把弯弯曲曲的刀子,刺向天与地的缝沿。  55型拖拉机走在这条土道上。  草甸子一片死寂。  拖拉机轰鸣声巨大:"突突突突突突......"  草甸子无边无际,令人想不出天比它更大。  如果一只狐狸或一只兔子,一直朝前跑,绝不会消失于坡坡坎坎,而会变小,变小,最后化成草甸子的肌肤上肉眼看不见的菌。  那地方离20号还有百八十里,不见一个人影。  张彩云开着开着,突然感到头皮发麻。  她举目看看,前面荒草连天,天上有几朵定定的云,静静地悬挂着。  没什么不正常啊。  但是,她还是加快了行驶的速度,"突突突突突突!......"  走了一段路,她感到全身又像过了电一样掠过彻骨的冷意。  真是怪了!  接着,她的拖拉机就突然灭火了。  她跳下车,打开滚烫的机盖,检查。油路、电路都没毛病。  折腾了半天,拖拉机还是打不着火。  她停下手,烦躁地在草地上坐下来。  她坐在了拖拉机的阴凉里。  草甸子燥热,一片死寂。  毒辣的太阳高高地照耀,水气都被阳光吸食了。  地气软软地晃动,地平线显得更远。  高高低低的花草好像干涩的舌头,舔着张彩云的脚脖子,有些痒。  她挠了挠,就有了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道白印印。  有虫唧唧叫。  冒炊烟的家遥不见踪影。  无边无际是一种自由,有时候却是更可怕的束缚。  张彩云看身旁的花,紫鸭嘴,蒲公英,喇叭花,太阳花......  张彩云的眼睛越看越远......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  有一群毛瑟瑟的东西在远处的草中隐现。  她惊怵了,一下跳起来,跌跌撞撞地爬进驾驶室。  她的双手都不好使了,关了几次车门才关紧。  她土生土长,她知道那一群和草颜色相同的东西是什么。  狼群迅速冲过来,有几十条,它们乱纷纷地围着55型拖拉机转圈,一边转一边抬头看张彩云。  那些狼竟然都不叫。  张彩云的脸都白了。她身体麻木,呼吸紧促。  她知道这些异类的强大。  它们的牙比人的牙长七倍,最擅长撕咬骨肉。  它们的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肢异常健壮,在草丛中奔跑比她的拖拉机要快七倍。  它们的肚子都瘪了,一点食物都没有。  它们转眼就会撕光自己全身的肉,再吃掉大脑,眼珠,五腑六脏,最后再把所有的骨头都嚼碎,吸尽骨髓。  为此,它们还会争抢,甚至打斗,最后说不准有一条狼会被咬死。  它们离去的时候,驾驶室里只剩下一堆头发......  张彩云已经不会动了。  别说一群狼,就是一条狼,她最后剩下的也只会是一堆毛发。  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搭救她。这片大草甸子,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辆车!  那些狼显然不甘心就这样围着张彩云转,它们上窜下跳,开始朝车上爬。  55型拖拉机的驾驶室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面都是玻璃。  张彩云像泥塑一样坐在驾驶室的正中。  那些狼身手敏捷。转眼,驾驶室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周就爬满了狼,几十条啊。  它们要进入驾驶室,它们的午餐在里面。  张彩云看见无数的爪子,无数毛烘烘的肚子,无数尖尖的耳朵,无数闪烁的眼睛,无数沉重的大尾巴,无数惨白的牙......  张彩云现在的问题是,马上被吃掉,还是迟一会儿被吃掉。  狼在忙碌着,无数的爪子在抓挠车窗,那声音极其难听。  随着那抓挠的声音,张彩云的心一阵阵抽搐。  张彩云在等待着。  她抖得像筛糠。  她紧紧盯着那些只隔一层玻璃的狼。  狼是异类。  它们有长长的尾巴,它们的耳朵是竖立起来的,它们的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肢细如竹竿,它们的身上长着毛......  它们这些特征跟人截然不同,偏偏有一个器官跟人一模一样。  那是眼睛。  可以这么说,所有狼都长着一双人的眼睛。  也可以这么说,所有的人都长着一双狼的眼睛。  那些狼一边忙碌一边偶尔看张彩云一眼,人和狼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都意会神通,心照不宣---它想吃她,她不想被吃。  它们从张彩云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惊恐。  它们的脸上没有显出得意,它们表情木然,只是抓紧破坏车窗,一声不吭。  太近了,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面的狼都离张彩云咫尺远,仅仅是隔着玻璃罢了。张彩云甚至都好像听到了它们那粗重的鼻息声。  张彩云突然举起自己的胳膊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肉。  她胳膊上的肉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又白又软又嫩,她天天出车,经常劳动,胳膊上的肉显得黑红,甚至有几分结实。  她呆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她看见了她的前胸。  她穿的是一件粉色的低领半截袖,她看见了自己的**,那**还白一些。  她开车接触的人多,她知道有很多男人都打过她肉体的主意,他们想方设法,献殷勤,抛媚眼......  这些肉就要喂狼了!  有的狼开始用脑袋撞玻璃:"嘭!嘭!嘭!......"  张彩云知道快完蛋了。  她要崩溃了。  这时候,她猛地想起车上的工具箱里有一把蒙古刀。  那刀很小,双刃,极锋利,刀把上镶嵌着玉石,十分漂亮。  那是早上从林县出发的时候,化工厂一个开卡车的司机给她的。  那个卡车司机也姓张,他比张彩云小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岁,长得有点瘦小,但还算周正,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讨到媳妇。他一直对张彩云很好。  今天早上他对张彩云说,一个女人家跑长途,还是有个硬东西心里踏实。  说他一直对张彩云很好,主要有三个例证:  一是他见了张彩云就笑吟吟的。  二是有一次张彩云的车在林县被警察扣了,哭着找到他,他托人帮张彩云要了出来。  三是有一回,他请张彩云到饭馆吃过一次饭。  他从不吃肉,那次,他专门给张彩云要了一盘肉。他说那是狼肉,一般人都没吃过。  张彩云以前没吃过狼肉,她吃过兔子肉。她觉得所谓的狼肉并不好吃,还有一股土腥气,她想那也许就是兔子肉......  张彩云伸手就把蒙古刀从油腻腻的工具箱里摸出来,攥紧了。  她知道,蒙古刀抵挡不了这些狼,就是有枪也没用。  但是,她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仇恨,在被吃掉之前,她要刺向那毛瑟瑟的肚子,刺向那白灿灿的牙,刺向那绿莹莹的眼睛......  能扎死一条算一条。  她原来心里只有绝望和惊恐,而想起蒙古刀之后,却燃起了仇恨的熊熊大火。  那些狼极其聪明,它们立即效仿,都开始用脑袋撞玻璃:"嘭!嘭!嘭!嘭!嘭!嘭!......"  拖拉机的风挡玻璃是很结实的。  直到这时候,张彩云才知道狼的脑袋有多硬,车窗玻璃竟然被撞碎了。  最先碎的是前面的玻璃。  随着那玻璃漏了一个窟窿,张彩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一直没有哭。  她的车被警察扣了时,哭了。  哭是给人看的,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一只狼爪子伸进来,张彩云闭上眼睛猛地用蒙古刀切下去!  也许是因为那刀太快了,也许是因为她用力太猛了,那只狼爪子竟然齐崭崭地被切下来。  那条狼惨叫一声,一下就把那断了爪子的前肢抽回去了。  但是,它并没有滚到车下去。它的眼睛蓦地射出凶残的光,死死盯着张彩云的眼睛,把那一只没有爪子的前肢缩回胸前,嚎叫着,更加猛烈地撞玻璃。  血染红了它前胸杂乱的毛。  "嘭!嘭!嘭!......"  那窟窿越来越大了。  "嘭!嘭!嘭!......"  另外几面的玻璃也出现了裂纹和漏洞。  张彩云看着掉在自己怀里的那只毛烘烘的狼爪子,感到很恶心。  那爪子还在软软地动。  玻璃碎片不断掉下来:"哗啦!哗啦!......"  那些狼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心不在焉,而是变得急切、凶狠、疯狂。  玻璃碎了,它们已经闻到了张彩云散发的人肉味。  一颗狼脑袋伸进来,又一颗狼脑袋伸进来......  张彩云狂乱地惨叫起来,举刀乱扎。  那些坚硬的狼脑袋扑过来,一张张狼嘴咬住她的脖子,咬住她的肩膀,咬住她的脸......  她闻到满鼻子浓郁的腥臭味。  她惨烈地嚎叫着。  她眼看着自己被一张张狼嘴撕扯。  她眼看着自己的肉在一张张狼嘴里咀嚼、吞咽。  她眼看着一条接一条的狼钻进驾驶室,把嘴伸向自己。  她眼看着自己的血把驾驶室溅红了......  那群狼散去的时候,驾驶室只剩下了铁框架。  驾驶室里到处都是碎玻璃。  还有一堆血糊糊的毛发。  还有一只僵硬的狼爪子。  张彩云的丈夫叫穆万江。  他是个很老实的农民,平时很少说话。  他没有脾气,没有火气,在家里张彩云是支柱。  是一个到甸子上割碱草的村民发现了这凄惨的场景。  他不是20号的人。他记住了车号,到林县报了案。  20号归黑龙镇管辖,黑龙镇归清泉县管辖。  于是,林县把这个情况通知给清泉县,清泉县根据车号找到了穆万江。  穆万江接到通知,赶到出事地点,已经是第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天下午。  屯子为穆万江派了一辆拖拉机。  村长也去了。  他带了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五个村民,陪穆万江。  穆万江到了出事地点,他爬上那辆55型拖拉机的驾驶室,看见了媳妇的一堆头发,呆了。  他一直坐在那里怔忡。  大家都在下面观望。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穆万江才慢慢弯下腰,把那血糊糊的头发捧起来,用一只手慢慢地抚摩,梳理。  天快黑了。  穆万江还在为张彩云梳头。  几个人在下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村长终于仰头轻轻地说:"万江,我们得走了。"  他叫了三声,穆万江好像才听见,他慌张地点点头,然后,抱着媳妇的头发下了车......  从那以后,穆万江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还是不爱说话,变的是他的眼睛。  我说人的眼睛和狼的眼睛一样,那只是说形状,人的眼神和狼的眼神绝不相同。  而穆万江的眼睛变成了狼。  他没有再找女人。  他一直孤独地生活。  他养了十几条细狗。清一色,都是白的。  他成天扛着双筒猎枪,在草甸子上转悠。  大家都知道,他的目的不是打猎,而是复仇。  他出发之前,把那十几条细狗都用铁链子锁在院子里,几天不给它们吃一点食物。  在狗们饿得满院子乱窜、狂吠的时候,他低着头磨一把重三公斤的剁骨菜刀:"霍!霍!霍!---"  先后有两条狼被穆万江消灭。  穆万江发现了狼的踪影,眼睛立即就变绿了,他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嘭!---"  他散发的铁砂弹是不会要狼命的。  他放枪更大的含义是向狗发出命令,于是,那十几条饿疯的细狗立即追上去,它们在草丛中奔跑的速度风驰电掣。  就这样,惨剧又发生了。  那条狼先是受了伤,它忍着巨痛一瘸一拐朝前逃窜。  那十几条细狗转眼把狼追上了,狗和狼咬成一团,狼终于寡不敌众,哀号着倒下了,十几条细狗把它团团围住,吃它。  从那些细狗撕咬的动作看,开始狼还在反抗,渐渐它不挣扎了,那些狗吃得越来越从容。  最后,那狼就只剩下了皮毛和骨头。  当然,平时很难发现狼的踪迹,更多受连累的是兔子之类,它们都死在饥肠辘辘的细狗牙齿下。  但是,穆万江经常可以找到狼窝。  他坚决不让细狗吃狼崽。  开始的时候,有的细狗朝狼崽扑,当场被他用枪放倒了。  其它的狗再也不敢了。  他用锋利的剁骨菜刀,剁狼崽。  他先剁狼崽的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个爪子,接着剁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肢,再接着剁尾巴,最后剁脑袋......  狼崽在惨叫,狼崽的叫声像小孩。  穆万江把一条条狼崽分解之后,再把那些尸块组装在一起,很完整地摆在狼窝旁,然后带着细狗离开。  半年多,他亲手剁了几十条狼崽。  张彩云的死是真事。  她死于1974年夏。  她连尸身都没留下,只剩下头发。  她生前,我没有见过她。我去我奶家的时候,她已经死半年了。  关于她惨死的描写是我的想像。  真实情况应该比我的想像还要恐怖。  当时,几十条狼包围驾驶室的情形,张彩云临死之前的心理......  没经历过的人谁都想像不出来。  不过下面是我亲身经历的。  那记忆已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天,我姐领我去草甸子上挖草药,回我奶家的时候,天黑了。  黑压压的草甸子像我奶家的房子,是圆的,根本没有方向。  我们迷路了。  我姐抓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在草甸子上奔走,我们的心里无比惊恐。  我的心里一直想着那饥饿的狼群,想着那只剩下毛发的张彩云,想着那一条条被剁碎的狼崽......  起风了,风远远地在嚎叫,像女人在哭。  真的有女人在漆黑的草甸子上哭!  我和我姐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那是女人的哭声。  她一下抱紧了我。  或者是她先听见的,她触电一样抱紧了我,而她的惊怵使我确定了那就是女人的哭声。  我姐的身体很凉,我能感觉到她在剧烈地抖。  那哭声裹挟在浩浩荡荡的风声里,断断续续。  实际上,那不是哭,是嚎,是没有泪水滋润的干嚎。声调悠长,焦枯、惨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一个人被活活扒了皮一样。  我也怕极了,但是我竟一点都不抖。  我相信如果我是跟着父亲,不会这样怕。  我姐太脆弱了,太单薄了,她哭起来。  想想,她当时也不过19岁。  我家那里说的都是虚岁,实际上,她只有18周岁啊。  她的哭扰乱了我的听觉,我听不清那女人的哭声了。  7岁的我就有一种男子汉的气势,我说:"姐,有我呢,你别哭。"  这一说,我姐抱住我的头,哭得更厉害了。  那女人的哭声时远时近,时隐时现。  我拉着我姐的手:"走哇!"  实际上,当时我们已经接近20号屯子了,只是因为太晚了,屯子里家家户户都睡了,没有一盏灯火,我们就找不着了。  我突然看见了屯子的轮廓。  "姐,到啦!"  我姐眯眼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下看了看,马上就不哭了,拉着我快步朝屯子走。  我被我姐拉扯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屯子头的一棵孤树。  就像对厢房的感觉一样,在我心中,孤树更诡秘。  孤树就是指那种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周几里没有一棵树,独一棵的树。  在我家乡,所有的人都对孤树充满敬畏,那种敬畏极有可能是表象,深层是惧怕。  或者说,是由于我从小就感受到大人们对孤树的惧怕,我才对孤树感到诡秘。  在东北农村,假如有人生了怪病,深更半夜就要到孤树下求药,叨咕一堆鬼话,然后从树上掉下什么就捡回什么,在天亮之前吃掉,据说病就好了。  那药可能是半片树叶,可能是一粒鸟粪......  孤树的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周,总是摆放着已经风干的馒头(那馒头上画着圆圆的红点),还飘飞着纸灰,让人感到有些瘽。  孤树一般都很老,不管什么东西越老越有说道。  而且,孤树都繁茂,头发长长的,而且乱蓬蓬。孤树把自己遮蔽得严严实实。  从孤树下走过,可以听见树叶"窸窸窣窣"的低语。  鬼知道它在说什么。  屯子头的那棵孤树离我和我姐只有十几米,在黑夜里显得阴森森。  借着暗淡的夜色,我陡然看见有个东西站在孤树旁,我的胃一下就空了。  说是人,那东西却是毛烘烘的。  说是动物,那东西却是直立着。  我碰了碰我姐。  她转头看去,吓得"哎呀"一声,拉着我撒腿就跑起来!  我被她拽着,还不时地回头看那个东西。  我们进了屯子,竟然没听见狗叫。这不符合农村的风格。  ......那次经历,那个黑影,我再没有机会探明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但是,当时我怀疑那是一条狼---穆万江残害了狼崽,母狼到屯子外哭。  屯子里的狗被那凄惨的哭声镇住了,它们竟然吓得不敢叫。  想到了狼之后,我越回忆越觉得那东西像狼。  在夜色中,我看见它的双眼闪着光,像绿莹莹的灯。  《十万个为什么》这样告诉我:狼的眼底有许多特殊的晶点,那些晶点有极强的反射力,将许多细微的光源都聚集成束,反射出来,看上去就像两盏灯......  而我姐的说法跟我不一样。  我们进了那圆形的房子,爷奶立即就点上了灯。  他们都没睡。  我姐扑过去,抱住我奶,一边抖一边哭。  "这么晚才回来!你们把我吓死了......"我奶说。  "奶,我看见......"  "你看见啥了?"  "我看见张彩云啦!"  我哆嗦了一下。  "张彩云?"  "就是她!......"  我姐见过张彩云,还搭过她的车,她对张彩云很熟悉。  她是成年人,她看得应该比我更真切。  "在哪?"我那个姓孙的爷坐起来,问。  "就在屯子外的孤树旁。她朝我笑着,她的头发上都是血!"  "孙茂致,你去看看!"我奶对我爷说。  我爷犹豫了一下,披上衣,拿起手电筒,走出去了。  我姐说得很坚定。这时候,我越想那个黑影越像人了。是不是屯子里那个女疯子呢?  我爷很快就回来了。  我怀疑他只是在房前呆了一会儿,根本没敢去。  "你看见了吗?"我奶问。  "啥都没有。"我爷低声说。  不久之后,我到林县去过一次。  我表姐家住在那里,我在她家呆了一些日子。  我搭乘的那辆解放车同样要横穿那片草甸子。当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上,我仅仅是看到了一只兔子,它惊慌地冲过土道,窜进了更深的草丛中。  由于我表姐夫就在化工厂上班,给厂长开小轿车,因此,那一次我见到了化工厂那个姓张的卡车司机。  他跟我表姐夫关系不错。他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  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也就30多岁,但是在我眼中他已经很老了。  他最突出的特征是没有胡子,一根都没有。  他经常抱我。我当时已经7岁了,已经不愿意让大人抱了。  他每次到表姐家都会给我带好吃的,大块糖,瓜子,饼干......这些东西当时是多么奢侈啊。  我一直对他抱着一丝幻想---他给过张彩云一把蒙古刀。  他有蒙古刀。  至少他能搞到蒙古刀。  我最喜欢的是刀,而不是好吃的。  假如有一天,他突然拿出一把蒙古刀送给我......  可是,直到我离开林县,这个惊喜都没有出现。  不过,我对他的印象是小时候见过的大人中最好的,我一想起他那老实的样子,就仿佛看见了大块糖、瓜子、饼干。  有一天晚上,他在我表姐家喝酒。  他不吃肉,什么肉都不吃。  那天,我表姐做的都是素菜。  吃饭的时候,我表姐说起了张彩云被狼吃掉的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喝酒。  我看见他的眼眸里充满了悲凉。  表姐夫对表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我感觉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对张彩云挺好的。  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多年之后,这个真实的故事有了一个更加令人惊怵的结尾。  我长大了。  我当兵退伍分配的老家一个屯子供销社工作。  有一次,我表姐夫开车路过,到那个供销社看我。  他还在那个化工厂工作,仍然是开车,不过他已经不开小轿车了,改开卡车了。  我工作的屯子离20号很近。  这时候,我奶已经死了。  我爷去了敬老院,不久他也死了。  关于我奶之死,一会儿我将专门写到。  我不会做饭,不过供销社里有罐头有白酒有点心,我自己卖给自己一堆,招待表姐夫。  那天夜里风突然又刮起来,就像女人在哭。  外面很黑。  表姐夫又一次提起了张彩云。  其实,他主要是在说张平,就是当年那个卡车司机。  "你以为那个张彩云真的是被狼吃掉的吗?"表姐夫有点口齿不清了。  他这句话让我打了个冷战。  张彩云被狼吃了这件事,已经成了遥远的童年的记忆,我几乎把这件事忘却了。  这个世界悲剧天天都在发生,有无数的人死于战争,有无数的人死于天灾,有无数的人死于疾病,有无数的人死于交通事故,有无数的人自杀......  "她不是被狼吃掉的?"  "那时候,你还小......"  "是啊。"  "她不是被狼吃掉的。"表姐夫的口气很坚定:"除了你表姐,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  我愣愣地看他。  表姐夫喝了一口酒:"大家看见了那辆55型拖拉机,玻璃都碎了,到处都是血,张彩云只剩下了一堆头发,还有一只狼爪子,于是就断定她被狼吃了---那可能是一个极大的骗局。"  那么,前面我通过大家的定论对张彩云之死的文学描述就成了这个骗局的一部分。  还没等我说话,表姐夫又问:"你还记得出事现场的那把蒙古刀吗?"  蒙古刀三个字一下就让我想起了那个叫张平的人。  小时候,我多希望他给我一把蒙古刀啊。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这个老实的司机,我就抖了一下。  "那就是凶器。"表姐夫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闪着阴阴的光。  "那是谁杀了她?她的尸体呢?"我简直受不了表姐夫那诡异的语调了,我只想快一点知道结果。  "她的尸体到哪里去了,这也许是一个永远的谜了。"表姐夫不紧不慢地说。"至于谁杀了他,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  表姐夫继续说:"张彩云经常到化工厂办事,她有几分姿色,因此,化工厂的司机都认识她。我和她很熟。这些人里,数张平对她最好。但是,张彩云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说到这里,他突然逼视着我,说:"你见过他,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怪?"  我又抖了一下。  "那时候,我太小了,没什么印象。"  我不想说什么,我急着让表姐夫说下去。  其实,我对这个人印象太深了,那张没有胡子的脸,总是笑笑的,还有他的大块糖,瓜子,饼干......  "他一直没有结婚。谁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包括化工厂的领导,包括我。我平时跟他关系挺好的。"  "现在,他跟你的关系还好吗?"  "他早就辞职了,有十多年了吧。"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深邃了。  "张彩云死的前一天,她住在化工厂旁边的旅馆里。有人看见,那天晚上张平去了她那里,他很晚才出来,两个人好像打起来了。"  "谁看见了?"  我觉得证人很重要。  有些人巴不得这个世界大乱,遍地都是桃色事件。  "当然,耳听为虚,眼见为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第二天早上,我在城外亲眼看见张彩云开车走了,顺着土道开进草甸子,朝黑龙镇方向开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看见张平也开着卡车尾随她进了那片草甸子。他开得特别快。"  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玄。  我盯着表姐夫的嘴。  无数经验告诉我,很多恐怖就是由一张张这样的嘴造出来的,就像很多恐怖小说就是像我这样的人用秃笔写出来的一样。  我极其不信任地问了一句:"那么早,你在城外干什么?"  "我家在城外不是有几亩地吗?种的玉米,当时正是吃青苞米的时候,我去给厂长掰点青苞米。"  是的,我表姐夫是林县居民,他吃商品粮,而我表姐吃农村粮。  她嫁到林县之后,仍然没有农转非。那时候,农转非很难。  因此,她就落户在林县郊区农村,分到了几亩地,平时都是表姐夫侍弄。  "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张平杀了张彩云啊?"  "那把蒙古刀是张平的。"  "不是说那把蒙古刀是张平送给张彩云的吗?"  "那是张平自己说的。"  "我不信。"  "其实那个割碱草的人不是第一个目击者。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孩子,放羊的,他是最早的目击者。当然,我没见过这个孩子,只是他回家说给父母的话传开了,我听说了。他说他看见当时有两台车停在草甸子上,其中有一台是  卡车......我前后一联想就感觉到那个孩子没有撒谎。什么事就怕你互相联系起来。"  "那也许是张平追上张彩云的时候,张彩云已经被狼吃了。"  表姐夫平静地看着我,低声问:"你记不记得那个张平从来不吃肉?"  我的头皮猛地炸了一下。  我的身体一下就失去了重量,像飞了一样。  当时我还没有写恐怖小说,我在写爱情故事。  我的故事都是那样浪漫,那样诗意,赢得了千千万万的年轻读者。  我崇尚美好的爱情。  表姐夫的话一下就把我击碎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表姐夫送走的。  我一个人摸黑躺在供销社的火炕上,艰难地整理着我生命的碎片。  我不敢回想他的话,我甚至不敢回想他的模样。  外面的风更大了,我的窗子"叭叭"山响。  风声像狼嚎,像女人在哭。  也许,一切都是表姐夫的臆想。  是的,我们经常说---小孩子不撒谎。其实,这只是大人的一种模式化的说法。因此,我们经常忽略另一种事实---小孩子最爱撒谎。  我现在在北京。  我隔几年就回一趟东北看看。  但是,我再没有去过我曾工作过的那个屯子,再没有去过20号,再没有去过那片草甸子,再没有去过林县表姐家。  那是一个噩梦,我怕触碰它,哪怕仅仅是一个衣角。  【迷宫】小时候,看完电影《画皮》,我就下了一个决心:见了女人的白纱,绝对不要捡,这样就没事啦。可是,长成大男人之后,我却丧失了原则&&
【Ⅰ 日记】
  我的一个朋友叫杜志,是个机关干部,每天规规矩矩地上班,领钩都系得严严实实,皮鞋一尘不染&&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失踪了。  他老婆报了警,又在电视上做了寻人启事&&  几个月过去了,这个朋友依然杳无音信。我知道,他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也许,只有等到警方哪天接到举报:在一条河里,或者在一片树林中,有人发现一具无头尸&&  这一天,他老婆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赶快去一趟。  &杜志有消息了?&  &不是,我发现了他的一个日记&&&  我到了之后,杜志老婆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说:&我是在吊柜里找到的,那里堆放着一些多年不穿的衣服。&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笔记本,牛皮纸封面,上面写着:工作笔记。  我翻开,一页页看起来。日记截止在他失踪的那一天。  这本日记更多的是在写一个女人。杜志并不认识她,但是,她经常夜里给杜志打电话,神秘而温柔。终于有一天,杜志禁不住诱惑,跟她见了面&&  不久,他和她上了床。  杜志渐渐发觉,这个女人有些诡异,她好像&&不是一个。  最早发现问题,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那天,杜志在她家鬼混。每次,一完事他就离开,可是,那天她死活不让他走,要他留下来陪她过夜。  后来两个人都疲惫地睡着了。  半夜时,他突然醒了,想到自己必须回家,不然后院肯定起火。他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那时,她还睡着。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在路上,迎面开过来一辆出租车,两辆车交错而过时,他竟然看见她坐在那辆车里,脸贴着后车窗,定定地看着他,一晃而过&&  第二天,他给她打电话核实,她说:&我一觉睡到天亮,你看错了。&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令杜志生疑。  那次,杜志出差,他把那个女人带上了。  两个人在一家高档宾馆度过了三个销魂之夜,第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天上午,那女人出去逛街了,杜志却接到领导的电话,说单位有紧急事情,让他马上飞回来,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他和那个女人联系不上,只好给她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匆匆忙忙赶到了机场,登上了十点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十五分的航班&&  他下了飞机,坐单位的车进入市区之后,突然看到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她!  她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在逛街。  她应该还在几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逛街啊。  有什么交通工具比飞机更快?  他急忙叫司机停车,跳下去,几步就走到她面前,惊恐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愣了一下,立即笑起来:&我坐的是九点半的航班。你呢?&  &&还有一次在剧院看魔术。  魔术师站在台上,要表演&劈活人&,让一个观众上台。  杜志对她说:&你去吧。&  &我不敢。&她说。  &魔术就是游戏,不会真把你劈成两半的。&杜志鼓励她。  她就犹犹豫豫地上台了。  魔术师让她站在一个很高的箱子里,箱子上有五个黑糊糊的圆洞,露出一张脸,两只手,两只脚。  然后,魔术师从中间把箱子分成两半,两个箱子各剩下半张脸、一只手、一只脚。那两个被分离的眼珠还在眨。  一个观众大声喊道:&你能不能把那两个箱子打开让我们看看?&  魔术师摇摇头,笑了:&如果让大家看明白了,明天我还吃什么?&  没想到,魔术师话音刚落,那两个箱子就被她推开了&&两个完整的她展现在观众面前,不过她没有任何表情,像两个蜡人。  大家都愣了一下,马上掌声雷动!  那个魔术师却傻了&&
  日记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我把日记本还给杜志的老婆,说:&你应该把它送到公安局。&  她探询地看着我,说:&能不能是这个女人害了他?&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  &看完这本日记,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杜志精神错乱了。他很可能没有死,而是走失了。&  (真实度:0%)一个便当一个便当 (命运之神有胡须)
  【Ⅱ 陌生人之约 】
  编辑部几个人在一起聊天,谈到跨世纪之夜怎么过,大家各抒己见。  A说:&我要买一百本图书,带到陕北去,我要把它捐给陕北的穷孩子。那一夜,我和希望小学的孩子在一起。&  B说:&我要到华山顶上去焚书,把自己写的最好的一本书烧掉。&  C说:&我就待在房间里,等一个男人给我送来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不管他是谁,我都会答应嫁给他。&  有人问我:&你呢?&  我当时正看稿子,头也不抬地说:&做爱。&那一夜,我真的在做爱,不过,那女人不是我太太。  说起来惭愧,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起了周星驰,他拍过这样一个破剧:他带回一个马子过夜。早上,周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发现旁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他很纳闷,叫道:&靠!你是谁呀?&&&)  世纪之夜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家和太太一起看电视。  &是周先生吗?&  &我是。哪位?&  &大主编,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是个女人,她的声调有点低。我喜欢女人细声细气,甚至嗲声嗲气。但是我更喜欢女人的声音像男孩。  我赶紧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经常有女读者打电话来犯毛病,太太经常因为女读者跟我犯毛病而犯毛病。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喝茶。&  我笑了笑:&什么时候?&  &当然是今晚上。&  这个女人很放肆,世纪之夜谁不跟自己的老婆在一起?我都不认识她,怎么会跟她出去喝茶?  &对不起,我有家,今天我要和家里人在一起。&我一字一顿地说完,就想挂电话了。  &太没戏剧性了。我也有家,我家还在几千里之外呢。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一下不知用什么话拒绝她了。  &我只占用你做爱那么长时间。&她一语惊人。
  我被镇住了。
  关于色,我觉得一个人男人说得好:&如果我说我纯洁,那太虚伪了。如果我说我就是不纯洁,又显得做作。因此,关于色,我保持沉默。&  因此,关于色,我也保持沉默。  我问:&在哪里?&  &寒妙寺。&  &为什么在寒妙寺?&  &这里很静。我来半个月了,一直住在这里。&  &几点?&  &我现在就等着你。&  关掉电话之后,我回到客厅。  太太正被电视里的什么情节逗得哈哈笑。我趁机对她说:&张太电话,十万火急。一篇稿子出了政治问题,我得立即去印刷厂改正。&  张太是总编辑。主编得听总编辑的,太太懂。政治问题最不得了,她也懂。可她还是有点不高兴,说:&几点能回来呀?&  &很快的。等我,宝贝。&  寒妙寺在大觉山,离市区有十几里路。寺里有一个很文化的茶院,禅茶。也有客房。那里平时茶客不多,收费昂贵。  我是开车去的。
  【Ⅲ 对话】
  我到了大觉山,天就黑了。  寒妙寺建于辽咸雍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年,明宣德三年重建。  寺院坐西朝东,殿宇依山而建,由天王殿,大雄宝殿、无量寿殿、大悲殿组成。寺前平畴沃野,景界开阔;寺后层峦叠嶂,林莽苍郁。有一股清泉,泉水清冽甘美,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时不竭。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姿态万千,有玉兰和银杏&&  以上都是我从网上查到的关于寒妙寺的描述。
  我看到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那些树没有遮天蔽日,它们都干枯着。我也没有见到清冽甘美在哪里。  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寺里停电了,山上一片黑糊糊,稀稀拉拉地亮着一些暗淡的红灯笼。  我以为会有很多人来这里过千禧夜,放烟花。人却出奇的少。我只在山门口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向来弄不清寺庙里那些殿是怎么回事,反正它们都在黑暗中阴森森地伫立着。  我赶到一个叫什么&阁&的茶室。  这是一个包房,她一个人坐在里面。  如我想象,她长得果然很艳丽,穿着也十分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而且极其有钱。我对有钱的女人天生有好感。  她脸上的妆很重。在幽幽的烛光里,她的脸很白,嘴很红,黑黑的眼影把她很深的眼睛显得更深。  &是周先生吗?&  &是我。你好。&  &你好。坐下吧。&  我顺从地坐下来。  这房间是日本式的塌塌米。  我问:&你叫什么?&  她说:&有必要问吗?&  我觉得有点怪,好像有一种应召的味道。  &你应该告诉我。&  &我懒得编。&  这时候,有三个穿青色尼姑服的女子走进来,她们的脸很素,表情很素。她们是来表演茶道的。她们不是尼姑,她们是经过培训的服务员。  我见识过茶道,我修养太浅,没觉得什么源远流长,什么博大精深,我倒觉得很繁琐,总憋不住笑,但是我必须憋住,如果笑出来那可就出大事了。  不愿编名字的人对服务员说:&谢谢,不用了。&  那几个女子没有表情,又一个个走了出去。她们走路都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穿青色尼姑服的女子走进来,送来两碟茶食,一碟是瓜子,一碟是果干。  我喜欢吃肉。可是没有肉。  电还是没有来。我觉得今夜不会来了。  她斟了茶,我们一起喝。  &你是哪里人?&  &离这里很远,我开车走了三天。&  &你是做生意的吗?&  &开厂子。&  &什么厂?&  &塑料厂。&  &制造什么产品?&  &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  &你会害怕的。&  &不会吧?&  &我制造模特儿。&  &这可怕吗?&  &我制造的模特儿比人还像人。&  她的说话方式让我感到很别扭。过了会儿,我又问:&你喜欢看书吧?&  &不。我爱好收藏。&  &你不是我的读者?&  &不是。&  &那你怎么认识我?&  &通过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  &今天下午啊。&  我忽然觉得我陷入了一个恐怖的圈套中。
  &你收藏什么?&我不动声色继续问。  &瓶子。我喜欢收藏瓶子。&  &瓶子?&  &瓶子。酒瓶,罐头瓶,香水瓶,酱油瓶,药瓶,等等。&  &我听过有人收集邮票,火花,兽角,没听说有人收集瓶子。&  &我到了这个城市十几天,又收集了很多瓶子,也打碎了很多瓶子。&她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她是个诗人,一个很深沉的诗人。我一次又一次把话题从诗歌里往诗歌外拉,因为,我害怕诗人,特别是女诗人。  &这个茶院很偏僻,你是怎么找到的?&我问。  &我本来是到这山里找个人,却发现了它。&  &你找谁?&  &我自己也不明确。&  外面好像飞过一只蝙蝠,它的翅膀刮到窗子上,又仓皇地飞走了。  &你&&喜欢这里吗?&我又问。  &喜欢。特别是今夜。&  &为什么?&  &因为停电了。&  &你喜欢黑?&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突然说:&你好像害怕我。&  &有点。&  她笑了笑,说:&除了小孩,还没有人害怕过我呢,&  &小孩为什么怕你?&我警觉起来。  她仍然笑着说:&有一次,我到一个男人那里过夜。他老婆不在家,他孩子在家。那孩子一岁左右。我进门的时候,房间里没开灯,那孩子正睡着。突 然,他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我试着躲出去,他就不哭了。我再次轻轻走进门,他又哭&&那么黑,我都看不见我自己,他却好像能看见我。&  很快,我们就把瓜子吃完了。  她拿起那个空碟子摆弄,突然问我:&你信碟仙吗?&  我说:&我不信。&  她叹了口气,说:&我离开家的时候,曾经问碟仙,我能不能活过世纪之夜,得到的答案是&&不能。&  &今天?&我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  &今天。&  &你信吗?&  &信。&  &再过几个钟头就是明天了,你怎么就过不去呢?难道天会塌下来?&  &天知道。&  &我也问过碟仙,问我是不是我爸的儿子。&  &什么答案?&  &&&是。后来我觉得我问的问题有问题,我当然是我爸的儿子。我又问,我是不是周羡春的儿子,我爸叫周羡春,得到两个字&&不是。&  她笑了笑。她不笑比笑好看。 【Ⅳ 第二根蜡烛】
  天越来越晚了。
  &我们到房间去说话吧。&
  &我好像得回家了。&
  &你跟我去看一看我的收藏品。&
  &&&好吧。&
  我跟她出了茶室,走上一条石板路。
  高高的枯草,从石板的缝隙间鬼鬼祟祟地冒出来,显得有些荒凉。
  我们穿过一道又一道冷冰冰的高槛,来到一个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合院,这是客房。
  好像没有一个客人,所有的客房都黑着。月光照在客房的脸上,很苍白。屋檐厚重,它的阴影笼罩着一只只黑洞洞的窗户。
  她打开一个房间,我们走进去。
  她点了十几根蜡烛,在窗前一字排开。
  这个房间跟一般宾馆没什么两样,只是卫生间很大。
  写字台上摆着很多玻璃瓶子,都是空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在烛光中,瓶子们闪着晦涩的神秘的光。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瓶子感兴趣的?&我问。
  &生来就喜欢。&她说。同时,拿起一只瓶子,用抹布认真地擦。那瓶子的脖颈有点脏。
  擦干净之后,她小心地把它放回原处。
  她坐在我面前,笑着说:&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一只瓶子?&
  我也笑着说:&像,你是这房间里最漂亮的一只瓶子。&
  &我们很容易碎的。如果我碎了,你心疼吗?&她的笑渐渐收敛了。
  我的笑也收敛了,我感到她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你是不是感觉很危险?&她突然说。
  我怕老婆突然打电话,我怕警察突然来查夜,我怕那个坐在山门口的和尚突然闯进来,我怕&&
  &你装进我身子里吧,盖上盖儿,很安全的。&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向我。
  我忽然不害怕了。我的眼前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它们涌动着,缠绕着,翻腾着,叫嚣着,一片迷乱。
  她青白的脸皮、血红的嘴唇、乌黑的眼眶覆盖了我,浓浓的香气一下就把我淹没了&&
  她抱住我,发疯地亲我。
  我感觉她的身体很软,好像没骨头一样。
  我没有反抗。傻瓜才反抗。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推开她,接电话。是太太。
  我嘴上编着谎言,内心十分紧张,因为她就在我身边,我怕她咳嗽,怕她打喷嚏,怕她笑,怕她突然大发雷霆&&
  她没有咳嗽,没有打喷嚏,没有笑,没有大发雷霆,她静静地看着我和太太通电话,像服装商场里的塑料模特儿。
  终于,我放下了电话。
  她轻声说:&我去冲个澡,你等我啊。&
  我点点头。
  然后,她就去了卫生间。
  我躺在床上,看着那闪闪跳跳的蜡烛,回想刚才的一幕幕&&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她刚一出现,靠门第二根蜡烛就灭了。
  我蓦地想起一篇很老的外国小说写过类似的情节。
  难道是门缝钻进来的风吹灭了它?那第一根为什么不灭?我感到这件事很诡秘。
  她又一次和我拥抱在一起&&
  我没想到跟她发展这么快,所以不可能准备安全套。
  我说:&不安全&&&
  她轻轻地说:&没事儿。&
  &为什么?&
  &碟仙说的。&
  欲望把恐惧烧成了灰烬,我和她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结束后,我抽了一支烟,然后穿好衣服,试探地说:&我得回家了。&
  她抱着我的脖子,轻轻地说:&你好好呆在我身子里不行吗?&&&我是透明的,你可以看外面。&
  我仿佛看到我被装在一只透明的瓶子中,就像泡在酒瓶里的一棵赤裸裸的人参,可怜巴巴地朝外面张望&&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回去之后,可以为你推荐来一个能听懂你话的人。&
  男诗人多如牛,随便帮她找一个就完了。也许,他们在一起还会如胶似漆,成一段爱情佳话。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一直都在寻找酒和水,酒和水都是好男人,我碎了,他们就会四(除非你关注的是人人主页@鬼妞() ,否则其余都是山寨)处流淌,和我一起消失。可你是一阵青烟,我碎了,你就飞了,你还是你。&
  还有酱油,都是好男人&&&我在心里补充。
  &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再见。&我朝门外走了。我猜想我不可能走得了。
  果然她光着身子下了床,把我挡住了:&瓶盖儿还盖着,你出不去。&
  我返身坐在床上,看她。她光洁的身子在月光里真像一只优美的瓶子。
  她满意地笑了笑。
  我突然说:&你再冲个澡好吗?&
  她想了一下,说:&你等我啊。&
  然后,她再一次走进了卫生间。
  我把那根灭了的蜡烛点着,静静等她。我要再做一次实验。
  她很快就出来了。她刚一露头,第二根蜡烛&忽&地又灭了。
  我的心猛烈地跳起来,说了一句:&我也冲个澡啊。&然后一头钻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了。
  我一边三心二意地冲澡,一边在苦思冥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出来时,她正在地上悠闲地砸着那些瓶子,满地都是碎玻璃。那声音让人听觉疼痛:&啪!啪!啪!&&&
  我说:&你干什么?&
  她见我出来了,就站起身,拿过一瓶威士忌,说:&来,我们把这瓶酒喝完。&
  &我不会喝酒。&
  &你看,我的收藏品又少了许多,需要补充瓶子。&
  我拿起我的手机,说:&你等一下,我出去给太太打个电话。&
  她说:&你去吧。&
  我拿起电话走了出去。
  外面没有一个人,只有那些灯笼还幽幽地亮着。
  风很冷。我裹紧了薄薄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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