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侯海洋基层风云6 全集全集谁有,求

侯海洋 - 《基层风云》(第十部)作者小桥老树
侯海洋 - 《基层风云》作者小桥老树(第十部)第一节
带您到中国的最基层,新闻报道的背面,体制改革的现场,去看一个公务员摸爬滚打的命运。九二年春,邓小平南巡,“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讲话,横扫大江南北,像雷霆一样,贯进岭西省茂东市巴山县师专学生侯海洋的耳朵里,让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心生无限遐想。
九三年,刚当了几天乡村教师的侯海洋,转身投入波澜壮阔的“全民下海”洪流,蹲在路边当起了鱼贩子。
九四年,侯海洋南下投奔姐夫,适逢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没赶上好时代,只赶上破产自杀的姐夫的葬礼。
九五年,身心疲惫的侯海洋回到茂东市巴山县柳河镇,感到时代变革的狂飙,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减弱,但仍如微风一样,吹动着一草一木,起伏不已。
侯海洋意识到,宏大的社会变革,不只是电视新闻里传来的精神或掌声,当它抵达基层的时候,就会立刻主宰自己的命运;他开始在“新闻联播”里,寻找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侯海洋基层风云大结局》讲述侯海洋在新领导岗位上的感情起伏与官路升沉;当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暗流却来得更加汹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局。《侯海洋基层风云第十部》是《侯卫东官场笔记》作者小桥老树最新力作,是《侯卫东官场笔记》的兄弟篇。
翻开本书,深入基层,层层深入,读懂中国。它将带您到中国的最基层,新闻报道的背面,体制改革的现场,去看一个公务员摸爬滚打的命运。
翻开本书,深入基层,发现个人命运与体制改革相纠缠的中国逻辑。
小桥老树,原名张祖建,男,四十岁,重庆永川人,一九九二年七月参加工作,在职大学硕士,现任重庆市永川区来苏镇党委书记。
小桥老树坦言,一开始他也没有想到,他就是写自己的真实生活,“原汁原味的生活,不夸张,不扭曲”。
小桥老树透露,《侯卫东官场笔记》里面有他的经历,小说主人翁侯卫东的所作所为,甚至有很多是他想做却没有做,或者说是没有做成功的,同时也寄托了他的一些理想,“但是,这毕竟是一本小说,更多的是我的所闻、所思、所感。”已出版的《巴国侯氏》大系第一部作品《侯卫东官场笔记》系列长篇小说,畅销至今。《侯海洋基层风云》为《巴国侯氏》大系第二部作品。
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碰头
七月二十五日下午,秋云开着哥哥小车独自来到了巴山县。
在她的日记里,巴山县是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有着艰难生活和甜美记忆。开车进入这个城市,她的记忆中这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对这个城市的记忆。
秋云已经料到这一点,很快就将小沮丧丢在了脑后。她没有给侯海洋打电话,开着小车在城市慢慢地转悠。凡是日记里记过的地方,以及侯海洋讲过的地方,她都去转了一遍。到了下班时间,她才给侯海洋打去电话。
侯海洋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后走出办公室,道:“你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秋云道:“我开大哥的车过来的,到城里转了几圈。现在开车进了师范校校园。”
侯海洋笑道:“我很久没有进师范校校门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后面的那个洞。我还在开会,半个小时之内过来与你汇合。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建议就去吃火锅肥肠鱼,这可是改变我命运的一盆鱼,也是我们一起去吃过的鱼。”
秋云的日记本中记有吃火锅肥肠鱼这事,于是她问道:“味道怎么样,和你的酸菜尖头鱼相比?”
侯海洋道:“各有所长吧,如果要论鲜味和嫩滑度,还是酸菜尖头鱼更胜一筹。如果在饥饿状态下,火锅肥肠鱼更有吸引力,油水更足,味道更强。”
秋云道:“那我肯定喜欢酸菜尖头鱼。”
与秋云通话以后,侯海洋继续去开会。到了六点半会议才结束。黎陵秋关上笔记本,道:“侯书记,晚上你有没有安排,把绍杰约起,周末吃点小伙食,放松放松。”
侯海洋道:“我们平常在一起吃饭时间够多了,周末就不耽误大家了。再说,我现在不喝酒,吃饭没劲。”
黎陵秋笑道:“这倒是实话,每次吃饭,别人是越吃越糊涂,可以借酒耍点酒疯,侯书记是越吃越清醒,确实很不好玩。”
“那就周末愉快。”侯海洋回到办公室,拿起刘友树送来的几张新乡老师相片,放进了手包里。
坐着小车来到师范校,侯海洋下车时对老赵道:“你就不用等我了,我等会自己回去。”老赵知道侯海洋是有话直说的脾气,也就不啰嗦了,说了声“侯书记周末快乐”,开着小车离开了。
侯海洋站在师范校门口,抬头看着学校的牌子。师范校经过三十年发展,终于走到了历史尽头,在去年师范校被取消,变成了一所普通中学,更名为巴山实验学校。但是,在侯海洋心中这所普通中学始终有一个叫“师范校”的名字。
他走进学校,在操场边看到了秋云。
秋云身穿纯色亚麻宽松休闲短袖连衣裙,站在树下,微风吹来,裙子微微摆动。这幅画面非常美,格外宁静。
侯海洋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欣赏景色和人共同构成的这幅风景画。
以前他与李宁咏也来过师范校,还曾在车里亲热过。与李宁咏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在性。方面非常协调,十分快活。但是,侯海洋从来没有站在李宁咏身边内心就会变得非常安宁的时刻。这是两人之间的明显不同。
秋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从树叶间恰好射过来几束阳光,落在秋云白皙的脸上。侯海洋猛然间又产生一种“昨日重现”之感,仿佛这个情境曾经无数次发生过。可是具体想要追查是什么时间发生,又无法清晰追忆。
“你开车水平怎么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会骑摩托车,但是不会开车。”侯海洋站在秋云身边,问道。
秋云道:“我在米国读书,那边情况和国内不一样,不开车会很不方便。我开车的水平还行,学车的时候,师傅都夸我悟性高。”
侯海洋道:“我们失去了太多在一起的时光。至少有十年时间,生活中没有对方出现,这是一件非常遗憾又无法弥补的事情。”
秋云看着侯海洋挺直的鼻梁,道:“在我的日记里,你是一个很果敢的人,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侯海洋道:“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特别是象我这种经历比较坎坷的人。”
秋云指着远处篮球场上几个打篮球的人,道:“十一年前,你也在场上跳来跳去吧。在那张集体相里,你真的好青涩。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我当时都大学毕业了,为什么还会和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年轻谈恋爱。”
侯海洋笑道:“大家都刚从校园出来,要论青涩,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己。你保养得还行,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
秋云道:“你这是拍马屁啊,我的眼角都有皱纹了。没有料到,打架厉害的侯海洋也会拍马屁。”
侯海洋道:“我拍马屁的时间非常少,就算面对顶头上司,我都不拍马屁的。对你算是例外?为什么,很简单,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何况我是说的真话,还不算拍马屁。”
从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前面一人是教育局副局长朱永清,后面跟着的是巴山实验学校的校领导。
侯海洋看着朱永清加快了脚步,给秋云介绍道:“前面那位是教育局副局长朱永清,你见过面,当年就是他到新乡学校给你办的调动手续。”
秋云这次到巴山,不想给除了侯海洋以外的任何人谈起失忆之事,她要凭着日记本和侯海洋的讲解,来一趟“巴山不失忆之旅”。
侯海洋抓紧介绍道:“朱永清以前是我爸的学生,后来当了师范校副校长。”
讲解到这里,朱永清已经来到了身边。朱永清目光全部集中在侯海洋身上,伸出手,道:“侯常委,你好你好。”侯海洋道:“朱老师,到实验来检查工作?”朱永清道:“师范校变为实验中学,管理上一直有些不顺,今天我和几个校长座谈,大家一起找找问题。”
实验校几位校领导,从正职到副手,依次就给侯海洋打招呼。
朱永清注意到侯海洋身边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曾经帮着秋云办过调动手续,与秋云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
秋云落落大方地走过去,道;“朱局长好,我是以前在新乡学校工作的秋云,你帮我办过调动手续。”
经秋云提醒,朱永清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这么眼熟,原来是吕老师。吕老师在哪里高就?”
秋云道:“我刚回国,还处于失业阶段。”
朱永清道:“吕老师是海归,是继续留在海外还是回国?”
秋云笑道:“你都说我是海归了,当然是回国,否则叫什么海归。”
朱永清拍着自己额头,夸张地笑道:“我这是犯一个‘吕老师,你贵姓’的错误。”
聊了一会,朱永清邀请侯海洋和秋云一起吃饭,自然被侯海洋婉拒。
等到朱永清等人离开后,秋云道:“我的应答还算不错吧,朱局长完全没有怀疑我失忆。”
侯海洋道:“这个不算,朱老师只见过你一面,或许根本不记得了。明天新乡几位熟悉的老师聚齐,你能过关,那才算是真的过关。”
秋云道:“按照我的日记,以及你的讲述,我以前性格比较内向,话不多。现在十年没有见到这些老师,我可以继续内向,多听,少说,遇到不明白事情就装哑巴,实在装不过去你就打圆场,他们应该不会怀疑。”
“那我就来考考你。”侯海洋将几张相片拿出来,让秋云辨认。
秋云脑海里有那张集体相的底子,又看过日记中对几人的描述,依次答道:“这是和我一个房间的李酸酸、这是当了副校长的赵良勇、这是那位被判刑的赵海、这是个子最小的邱大发,这是目前在县委办工作的刘友树,曾经抢险救灾。这是小学的校长王勤,这是老校长代友明。”
“回答完全准确。”侯海洋将相片收起,又建议道:“我们在学校转一转,再到火锅肥肠馆。我们曾经去过火锅肥肠锅,在你脑中,能不能勾勒出这个土餐馆的大致形状。”
秋云道:“我的日记中记录过这个餐馆,大体上就是阳州那些小馆子的样子。”
两人在校园内转了一圈,再出校门,来到离学校不远处的火锅肥肠馆。
火锅肥肠锅开了店面堂皇的新店,生意依旧火爆。这间老店同时保留下来,并且一直在营业。
秋云站在自己曾经来过的小馆子外,打量着具有浓郁巴山色彩的小馆子。
餐馆大堂有六张桌子,围了三桌人在吃饭。坐在柜台后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低头看着放在柜台里面的小电视。
侯海洋介绍道:“以前的老板娘我熟悉,这个年轻女子就没有见过。”
侯海洋所熟悉的老板娘如今转移到新馆子,将老馆子交给侄女来管理。她的侄女是刚从一所民办大学毕业,心气挺高,对守一个小餐馆极为不耐烦。只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很委屈地来到姑姑的店里帮忙。
食堂们吃得挺热闹,有一桌人在声调极高地划拳。划拳者嫌热,将上衣脱掉,光着上身。
虽然秋云对国内就餐环境有一定理解,见到这种场面还是有点蒙圈,对侯海洋道:“也太吵了,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侯海洋道:“这就是我们的就餐风俗,久了就习惯了。我订了楼下单间,上面要清静一些。”
两人就直接上楼。在楼上有一个服务员问清了来者是订了包间的客人,就将两人带进包间,特别强调道包间要收包间费。
二楼清静得多,一楼传来的划拳声不再刺耳,成为餐馆的背景声。
餐馆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厨房人力充足,肥肠火锅鱼很快就端了上来,依然是脸盆大小的盆子,金黄色的肥肠、雪白的鱼片、绿色的葱花、鲜红的辣椒,构成了强大的视觉冲击。腾腾热气中有浓郁的香味,从味觉上让人舌底生津。
秋云看了大盆子,笑道:“确实不错,我有食欲了。”
刚吃了两筷子,负责楼上的那位服务员走过来,道:“这位老板对不起,有一件事情商量一下。这个包间是坐十二个人的,你们只有两位。现在外面有十来人想要一个包间,能不能调换一下位置。”
侯海洋道:“调换到哪里?”
服务员道:“楼下还有位置,我把盆子给你们端下去。”
为了这顿饭,城关镇办公室在上午就打电话订了房间。此时如果换到小一点的包间,侯海洋还能接受,可是换到楼下,他知道秋云不喜欢光着上身划拳喧闹的场面,就不愿意下去。侯海洋道:“楼上还有没有其他包间,小一点也行,或者不要包间,在二楼找一个环境安静一点的位置也行。”
服务员见客人不同意,就下楼去报告。
不一会,年轻女子就走了上来,满脸不高兴地道:“你们两个人就占一个房间,那我们要加收两倍包间费。”
侯海洋不想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样有辱自己身份,道:“加两倍包间费,可以,没有问题。”
年轻女子没有想到对方一口就答应了,被堵在当地,说不出话,转身下楼去。她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应变能力不行,压根不知道应付这种复杂局面。
侯海洋很无奈地对秋云道:“这就是巴山的环境,要朝省城阳州的服务质量和服务理念看齐,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正在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个牛高马大的人走了过来,将两张钞票拍在桌上,道:“给你们两百块钱,把房间让给我们。”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碰头,来者正是牛清德,跟在牛清德身后的是茂东矿业董事长涂三旺,还有牛清扬的儿子牛明皓等人。
今天到这家火锅肥肠店吃饭正是涂三旺临时提议的。经过梁强案以后,涂三旺在茂东做事遇到很大压力,他想陆续将手下的矿山转卖出去,今天正是与牛清德谈这事。
牛清德没有料到坐在屋里的是秋云,让他眼睛瞪得更圆的是旁边坐着的女子居然是曾经在新乡工作过的秋云。
秋云曾经见过相片,此时见到如牛魔王一般的汉子,一下就在脑中出现一个人——自己曾经用钢笔扎过的牛清德。
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曾经还找过一位长相与秋云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作为情人。可是,找到这么多女人,他仍然觉得没有当年新乡秋云让人着迷。此时见到容貌依旧、气质高雅的秋云,顿时就涌起征服感和挫败感相混合的复杂情感。
“吕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牛清德望了一眼侯海洋,故意道:“当年你和侯书记可是一对佳偶,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们会分手。现在结婚没有?”
以他的判断,秋云离开新乡有十年时间清德用手把脸上的黄瓜抹掉,就要上前发作。结果被牛明皓死死抱住,道:“幺爸,不要在这里闹,侯海洋不是一般人,闹起来没有好处,又要被我爸骂。”
涂三旺也拉着牛清德朝外面拽,道:“牛总,息怒息怒,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们换一个包间。”
在诸人劝说下,牛清德终于被拉了出去。涂三旺一脸苦笑地走了回来,道:“侯常委,实在对不起了。牛清德脾气太臭,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家在电力家属院,是出租房,有两个卧室。”秋云道:“我压根就没有想到去开宾馆。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那个阶段,心里上还有坎。”侯海洋明白其意思,道:“和十年前相比,你也变了很多,以前说话没有这么直接。”秋云道:“有变化才是正常的。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变化,那没有意义。”
正在吃着肥肠火锅鱼,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牛清德的声音,也有另一位熟悉的声音。侯海洋道:“这就是老舍的茶馆,,赵海接连被打了几拳,嘴角鼻子都在出血。
秋云道:“这样不行,要制止一下。”
侯海洋点头道:“赵海是我请的客,明天要在一起吃饭,他怎么今天就来了。”
侯海洋正要出声制止,形势却急转直下,一直处于下风的赵海不知从什么地方抓起了一个啤酒瓶,迎头砸在了牛清德头上。这一下砸得极狠,牛清德额头上一下就溅出鲜血,啤酒瓶也爆裂开来。
赵海极为冷静,手握着小半截啤酒瓶,冷冷地道:“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新乡。他今天上午在茂东批发市场偶遇到开商店的魏官妈妈。他听说此事以后,立刻就回到了新乡,找到了那个女孩子,还见到了那个‘油瓶’。从见到那个“油瓶”起,赵海便明白这是自己的儿子。他对那个女孩子道:“我要娶你。”
女孩子倒没有说什么,其“岳父”拿着锄头将赵海追了三公里。
从新乡回到城里,赵海一直在街道上独自乱走,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深深痛苦之中,难以自拔。晚上,他独自来到肥肠火锅馆老店,在底楼喝酒,消解苦闷。正在喝酒时,他听到了二楼牛清德打电话的声音。
赵海坚持认为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牛清德那次捉黄行动。那次捉黄行动以后,自己和侯海洋被踢到了村小,这是便是自己所有苦难的开始。因此,他听到牛清德的声音以后,毫不犹豫就冲了上去。
从监狱出来,赵海混迹于社会。其性格本身就偏激,特殊经历让其变得心狠手辣。他用啤酒瓶将牛清德砸倒后,震摄住众人,又弯腰将啤酒瓶狠狠地戳在牛清德大腿上,然后大摇大摆走了。下了楼后,他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跟随牛清德的人全部被瘦小个子的凶残所吓住,没有一个人敢于阻拦。
第二章 惊雷
牛清德当初在新乡学校实施过一次“抓黄行动”,将躲在办公室看黄片的几个老师抓获。赵良勇、邱大发承认了错误,写了检讨书,算是过了关。有两个看黄片的老师不肯低头,结果都被踢到了村小。这两人今天都奇异地在肥肠火锅馆出现,一人便是站在门口观战的侯海洋,另一人便是用啤酒瓶打伤牛清德的赵海。
低头认错者的人生命运没有彻底反转,还是依着原来的轨道运行,其中赵良勇发展得很不错,目前都成为县六中的校长。邱大发仍然在新乡,管着后勤。
而梗着脖子不认错的两个人被发配到村小以后,人生命运便发生了巨大反转。
十年以后,侯海洋成为巴山县委常委。
十年以后,赵海成为两劳人员,混迹于黑社会,变得心狠手辣。
世间所有事看似偶然,其实都是一种必然。比如,赵海与牛清德的冲突看似十分偶然,实则在今天不发生,明天、后天或者其他日子都有可能发生,偶然中带着必然。
“事情结束了,继续喝酒。”侯海洋对秋云说了一声,关上房门。
秋云对于刚才的激斗还心有余悸,道:“难道以前我是分到了狼窝或者是虎穴,怎么从新乡出来的同事都这样犀利。”
侯海洋笑道:“你这个新乡老师也很犀利,刚才扔那个果盘就让人痛快。我如今的身份限制了行为,很难做出如此痛快的事情了。从这一点来说,羡慕你。”
秋云道:“刚才那事,下一步怎么办?应该报警了吧。”
侯海洋道:“赵海本来就在混黑社会,打架是寻常事,最多就是外出躲几天,事情消了以后照样出来混社会。牛清德也不是当年的牛清德,家大业大,由光脚的变成穿鞋的,对付一般老百姓没有问题,要和亡命徒这种光脚汉子撕扯,未尝就能占到便宜。”
城关派出所接到报案,很快就来出了现场。
此事非常简单,就是企业家牛清德被一位劳改释放人员打伤,接下来就是伤情鉴定和抓到赵海。在寻找证人作笔录时,一位警察推门进入了包间,见到侯海洋,招呼一声便退了出去。
牛清扬在医院看到了包着头、缠着脚的三弟,怒道:“你这人活该,有几个臭钱就认为是天下第一,有一句古话,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不惹穷得乱碰的。”
这是一间单独的病房,没有外人,牛清德苦着脸道:“侯海洋是我命中的霉星,每次见到他就要倒霉。”
牛清扬道:“不要乱说啊,侯海洋现在是县委常委,不是普通人。”
牛清德道:“今天我被人砸了啤酒瓶,确实是冤枉,不是我惹事,而是事惹我。打我的人是新乡学校的一个强奸犯赵海,劳改回来后就混黑社会。我正在肥肠火锅鱼二楼打电话,那个强奸犯冲上来就打我。”
牛清扬坐在三弟床边,道:“这和侯海洋有什么关系?”
牛清德一脸窝囊地道:“怎么没有关系,我在遇到赵海之前,先遇到了侯海洋,他正在和另一个新乡老师秋云吃饭。但是我拿不准赵海和侯海洋是不是一起的。”
牛清扬皱眉道:“听到新乡老师就烦,包括那个刘友树,如果不是吉书记亲自点了名,我根本不想要他。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堂堂的市政协委员,还和新乡那些人混在一起,包括那个牛老七,少跟他有来往,迟早要惹祸上身。”
牛清德道:“这次我肯定要弄个轻伤,让赵海再尝尝人民警察的铁拳。砸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牛清扬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做事要动脑筋,学会走法律程序,这比你用拳头用钱来办事要有效得多。而且,这事我敢肯定和侯海洋没有关系,就是一个偶发事件。他是进入常委的人,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还有,城关镇给县委县政府都上报加强阳和矿安全管理的报告,我觉得很有道理。你如今是市政协委员,不能只赚钱,还得注意社会影响。”
牛清德道:“我搞了这么多年的矿山,没有出过几回事情嘛。出过两三次,我也处理得不留后患。侯海洋这人小题大做,一直盯着大鹏矿,就是想找我的麻烦。这一次为了尾矿库,我都投入了六十万去加固,这六十万是真金白银,一点都没有踩假水。这是我开矿山以来投入最多的一次,都是被侯海洋逼的。”
牛清扬道:“不要再说这事了,安全第一,警钟长鸣,这事一点都不能马虎。我走了,你这次被人砸了脑袋,我认为不是坏事,想一想别人为什么只砸你不砸别人。”
这是一句老师曾经教育学生的话,总会让学生们哑口无言,憋出内伤。今天大哥临走时甩了一句话,也让牛清德郁闷得紧。
牛清扬刚离开不久,一条瘦瘦的人影戴着帽子和面具如幽灵一样的人闯了进来。牛清德这些年吃喝玩乐,身体早就变成了泡桐树,外面看起粗壮,实则空心化了。他看到面具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脑门上。
牛清德吓得冷汗如注,道:“这位兄弟,我们无冤无仇。”
面具男道:“谁说我们无仇?”
牛清德最初还以为是赵海,可是听声音明显不是赵海。而且身形也不相似,来者明显比赵海更加年轻。他感到了来者眼里的冷意,道:“你要多少钱,我给。”
面具男道:“我不要钱,你要答应一件事情,涂三旺的矿你不能接手,否则老子一枪崩了你。”他右手持枪顶在牛清德额头上,左手在腰间一探,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耍了一个漂亮刀花,一刀就扎在牛清德未受伤左腿的小腿肚子上。
牛清德刚要喊叫,冰冷的枪管就放在了牛清德的嘴巴里。
“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不准报案。你在明,我在暗,随时可以收拾你。”面具男慢慢将手枪抽了回去,迅速在房间里消失。
他刚离开,雷声猛然大作,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牛清德左腿被扎了一个深深的洞,没命地嚎叫起来。
小车还没有到家,牛清扬就接到三弟打来的电话。他回到医院时,天空仿佛被扯了一个大洞,雨水凶狠地从空中往下倾倒。
“来人有枪,威胁我不能接涂三旺的矿,还让我不能报案。”牛清德被推出治疗室以后,见到坐在病房的大哥,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虽然是个横蛮的人,可是向来都是仗势欺人,还真没有面临过死亡威胁。刚才那人要杀人的眼光和冰冷的枪管,让他一下就寒到了骨头里。
牛清扬坚定道:“必须报案。否则没完没了,这事跟赵海脱不了干系。”
牛清德道:“大哥,我不想接涂三旺的矿了,赚钱重要,小命也要得紧,好人不跟疯子斗,我不想和那些提起脑壳耍的人斗。”
又一声炸雷响起,闪电将整个天空都照亮。
在电力局家属院,侯海洋站在窗边,脸有忧色,道:“这个雨真大,不知要下多久?”
秋云站在侯海洋身边,道:“好壮美的景色,这是大自然的奇观。”
侯海洋道:“以前在新乡的时候,一位农办主任在防洪时牺牲,我一直记得当时下雨的情景,还不如今天这个阵势。我现在无心欣赏美景,得考虑防洪。你把车钥匙借我一下,我要到单位去一趟。”
秋云道:“我陪你去。”
侯海洋断然否定,道:“我到办公室去布置工作,你跟着去不合适。”
秋云望着凶恶的闪电,拉了拉侯海洋的手,道:“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这是我的工作常态,不要紧。”侯海洋握住了秋云的手,又道:“晚上一个人,你怕不怕。”
秋云没有将手抽回来,道:“我以前租住的房子很偏僻,我从来不怕。你这房子非常安全了,我怕什么。”
开门,惊雷似乎就打在门前,将空气都炸得四处乱滚。秋云道:“这个雷有点吓人。”侯海洋道:“真的不用担心,我就是到办公室坐一坐,收集一下情况,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离开办公室的。”
秋云道:“有特殊情况,你还是要出去?”
侯海洋道:“职责所在,必须要出去。”
在电力家属院与秋云过的第一夜,侯海洋原来还准备好好和心爱的她聊一聊,谁知天公不作美,遇到了罕见雷雨天气。
侯海洋开着车来到办公楼时,值班组所有同志都在,带队的是副镇长罗基奎。罗基奎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天空,只要雷声稍停,就迅速拨通名单上所列村干部家里电话,询问各村情况。在侯海洋到来之时,他已经打了一半的村。
“侯书记你来了。刚才我打了几个村的电话,暂时没有事。”罗基奎看到侯海洋过来并不奇怪,如果侯海洋在这种恶劣情况不出现才是不正常情况,大家都习惯在最危险的时候看到侯海洋高大的身影。
除了打电话的罗基奎以外,值班组的其他同志围在一起打扑克。在非上班期间的值班时间,原则上可以在值班室里打打扑克,这是巴山多数基层单位的惯例。值班和正式办公不一样,是被动式工作,也就是说,不发生意外事件,值班者基本上就在办公室坐着。
侯海洋坐在值班室,等着罗基奎了解各村的情况。
终于,罗基奎把全镇村书记或主任家里都打了一遍,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罗基奎道:“侯书记,你回家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给你打电话。”
侯海洋摇头道:“这种大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下的时间越久,情况变化越快。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掉链子。再下一个小时,我估计各级防汛部门就要打电话过来了。你注意做好电话记录,即使运气太背遇到滑坡等灾害事故,有打进打出的双向记录,责任就要轻得多。我们不仅要敢干事,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侯海洋来了不久,镇长黎陵秋也来到了办公楼。
书记、镇长都为了这场大雨来到办公楼,伙食团的人也坐不住了,将灶火捅开,在十二点时给值班组做了一大盆杂酱面。值班组人员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吃着油水很足的面条。伙食团大厨师特意将侯海洋放在伙食团的碗拿了过来,里面有一碗面,面条上面有牛肉,下面藏着两个鸡蛋。
吃完杂酱面,雷停了,雨还在下。雨水虽然不如刚才那么猛烈,但是仍然在暴雨级别。
侯海洋在凌晨一点钟来到办公室,正准备在沙发上躺一会,办公桌上的电话猛然响了起来。
“我是晏琳,在值班。刚才我这里得到了全省部分汇总情况,铁州受灾最为严重,已经有了人员伤亡。”晏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格外清晰。
侯海洋听到死亡情况,睡意顿时就飞得老远,道:“严不严重?”
晏琳道:“我看了情况汇总,两处伤亡都与滑坡有关。前段时间天气太旱,山坡土壤干透了,如今又吸了大量雨,最容易滑坡。你也要小心,城关镇山坡不少。”
侯海洋道:“谢谢关心啊。”
晏琳笑道:“别客气,我也曾是城关镇的一员。”
侯海洋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室?还是先给值班室打了电话吗?”
晏琳道:“我没有给值班室打。我想,这么大的雨,你肯定在家里睡不着,百分之一百在办公室里。所以我打了办公室电话,如果你不在,这个电话也不会打扰你休息。你这个做事太拼,事事都冲到第一线。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工作搞砸锅了可以重新来,身体是自己的,也是父母的。”
夜色中,除了雨声外没有其他声音,很安静。晏琳的叮嘱十分清晰地从远方传了过来。
侯海洋道:“在关键时刻,当领导的不往上冲,干部们就会退缩。这也是我的看家法宝,有时我回想这些年为什么走得比较顺利,敢冲,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聊了一会,结束了通话。
到了凌晨两点钟,雨水渐渐停了下来。侯海洋判断城关镇发生灾害可能性不大了,这才开着车回到了电力局家属院。如果没有秋云,他就会在办公室睡一觉。可是有秋云在家,他向往着回去。
他轻手轻脚开了门,原本以为秋云已经睡了,结果进门才发现秋云依旧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写着日记。这是一本新笔记本,依然是老式墨绿色本子,厚厚的,与以前的笔记本非常接近。
“你怎么没有睡觉?”侯海洋有点惊讶。
秋云道:“一直在下雨,我睡不着,干脆就写日记。我这一次失忆,全靠以前写的日记才强行补了一部分记忆。有了这个经验,我决定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记下来。”
侯海洋开玩笑道:“你是怎样记我的,是个什么形象。”
秋云扬了扬手中笔,道:“我忠实记录你的一言一行,至于什么形象,暂时保密。”
小屋里散发着一阵饭香,秋云将笔记本合拢,放在沙发上,道:“你不能看啊。”她穿着宽松睡衣走到厨房,用小锅盛了两碗粥到客厅,又拿出一袋榨菜。
“我看见冰箱里有些虾,就熬了些虾粥,原本是犒劳我自己的,你运气好,回来就撞上了。”秋云的家居服是宽松运动衫,圆领,有点类似于老头衫。她穿老头衫时无意中将洁白修长的脖子显露出来,气质高雅,弄得老头衫都不象是老头衫了。
侯海洋到里屋去拿小勺子,顺便打开锅。锅里面有半锅粥,一个人不可能吃完。侯海洋出来后,递了一个勺子给秋云,道:“你明明是给我煮的粥,还不承认。”
秋云也不反驳,道:“好喝吗?”
侯海洋慢慢啜了一口,道:“很香,就是太烫。”
秋云道:“稍等一会就能喝了。”
在办公室时,侯海洋已经吃了一大碗面条。伙食团师傅还特意在侯海洋碗里埋了两个鸡蛋,以及一大勺牛肉。在大碗面条作用下,他的肚子一点都不饿,反而微微有点胀。此时,望着秋云殷切的目光,他端起碗来就美滋滋地喝了两碗。
秋云笑道:“太晚了,吃两碗就行了。再吃,明天早上都没有了。”
等到侯海洋放碗时,她就将饭碗拿到厨房去洗,一边洗,一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侯海洋道:“你冒着大雨去办公楼,有用吗?”
侯海洋道:“怎么没有用?刚才接到上级电话,这场雨已经导致多处滑坡,滑坡又导致出现了人员伤亡。不是我们镇上的,是其他地方的。”
秋云道:“我还是对以前讨论过的问题不能理解。比如我是独立的一家人,住在山脚下,如果下大雨滑坡,这就是自然灾害,主体责任应该在山下的独立人家,和你这位党委书记没有任何关系。”
侯海洋道:“从法律角度来说,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们的政治理念讲究执政一方守土有责。出现了类似人员伤亡,基层政府必然要承担责任。相对西方来说,我们的基层政府是相对强势的,很多人忽略了一点,相对强势的背后意味着无限的责任。任何一件事情,大家都可以来找政府,而且很多人都习惯于此,这就是我们社会的政治基因,无法超越和摆脱。”
秋云洗了碗后,道:“时间不早了,明天你的事情多,早点休息吧。”
侯海洋道:“那我去洗一洗,就去睡觉了。”以前青皮睡过的客房已经被收拾出来了,在秋云到来之季,侯海洋准备暂住于此。
等到侯海洋从卫生间出来时,秋云仍然坐在沙发上,但是这一次没有写日记,而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侯海洋擦着头发,问道:“还不休息?”
秋云道:“我心里空落落的,担心睡着了,明天早上起来,会记不得今天的事情。”
侯海洋坐在秋云旁边,道:“你多虑了,安安稳稳睡一觉,说不定以前的事情都能想了起来。”
秋云有点迟疑地道:“我想你睡在我旁边,就睡在我旁边。”
侯海洋面露微笑道:“我喜欢这个建议。你放心,我会克制自己欲望,十年都等过去了,多等几天也无所谓。”
秋云听懂了其话外之意,幽幽地道:“我还真没有做好准备。”
两人进屋,关掉了灯光。床上准备了两床空调被和两个枕头。两人并排躺下,黑暗空气中充满了暧昧气息。
“侯海洋,我能恢复记忆吗?”
“我个人觉得,你得面对现实,就算不能恢复记记,我们就重建记忆。一样能过上美好人生。”
“谢谢你,帮我渡过难关。”
“秋云,我是在帮助我自己。”
侯海洋握着秋云的手,将秋云朝自己身边带了带。秋云没有抗拒,依谓了过来。两人很亲密地又很轻柔地抱在一起,最初侯海洋情欲腾腾上升,可是嗅着发香,来之不易、失而复得的亲情最终战胜了欲望。
秋云出车祸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入眠。今天靠在了侯海洋怀里,居然很奇异地有了睡意,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梦乡。在梦里,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暗洞,在洞里有无数的尖头鱼在涌动。
“咚、咚”,门外响起了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放在桌上的手机也不停地闪烁。
秋云正在梦中努力捕捉涌动的尖头鱼,被敲门声打断后,她猛地睁开眼,脑里又是一片空白,更准确地说是有一片无法理解的抽象画的场景。
侯海洋听到电话响,不敢马虎。他看了来电显示,惊讶地看到这是胖墩杜建国的电话。
胖墩在电话里道:“我在门口,淋成落汤鸡了,快给我开门。”
侯海洋对于这个闯入者感到很是无语,道:“稍等,我马上过来。”他低下头,正好看见秋云亮晶晶的眼睛,解释道:“来的人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同学,关系最好的同学,他是省报记者,就在门口。唉,十年了,我第一次抱着你睡觉,就被胖墩打扰,还有没有人性啊。”
秋云撑起身体,用脸颊碰了碰侯海洋的脸,道:“我刚才睡得很好。”
侯海洋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胖墩淋得如落水鸡一般,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也是落汤鸡。
第三章 简单的三角关系
侯海洋看到湿辘辘的胖墩杜建国丝毫不觉得惊讶。胖墩是省报记者,在暴雨天出来采访也算是正常事。
让他惊讶的是跟在后面的女子——正在读研究生的张晓娅。
侯海洋看着张晓娅,道:“晓娅,你怎么跟着胖墩?”
张晓娅道:“蛮哥,我在省报实习,胖墩师兄是我的老师。”
侯海洋、杜建国和张晓娅都毕业于岭西大学中文系,侯海洋认识张晓娅非常正常,可是,这一声音称呼极不寻常。杜建国惊讶地道:“蛮子,你为什么称呼晓娅?从常理上来说,称呼一声小师妹,或者张晓娅,为什么把姓去掉。”
侯海洋道:“我们两家是世交。”
“不可能啊,我们和张晓娅在一起读过书,当时从来没有听你谈到过张晓娅。”杜建国又问张晓娅,道:“对了,你跟着我实习,这么多天了,也没有听你谈起过蛮子。”
张晓娅微微一笑,道:“我们确实是世交啊,其实,我读初中时就认识蛮哥,那时蛮哥还在读中师。至于为什么要谈起蛮子,这个简单,我们在一起没有谈起的师兄师弟很多啊。”
杜建国的鼻子还是敏锐的,一声“晓娅”让他嗅到了异常的味道。对于侯海洋和张晓娅的说辞很有些怀疑。
侯海洋道:“我找干衣服给你们换。”
秋云听到响动,在屋内稍加整理,走了出来,正站在门边看着客厅。
杜建国望着卧室又惊讶得闭不了嘴巴。
张晓娅则用手抹掉犹自从额头往下流的水,用好奇眼光打量秋云,目光中还有一丝挑剔。
“这位是胖墩杜建国,我大学同寝室的,这位是张晓娅,正在读研究生的小师妹。”介绍完来者,侯海洋又郑重地介绍秋云:“这是秋云,才从国外回来。”
侯海洋如此介绍秋云也是经过思考的,说是以前的同事,可是两人明显住在一起。说是现在的恋人,秋云从失忆到现在,一直还在适应此事。所以,介绍的时候极端省略,留白无数。
秋云落落大方地道:“刚才又是雷又是雨,很危险。你们都要去洗热水澡,否则要生病。张晓娅先去。现在外面下着雨,还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买不到新衣服。我有干净外套,多是这种运动衫,纯棉的。不知有什么忌讳没有?”
张晓娅看了一眼秋云,道:“谢谢吕姐,我没有什么忌讳,就穿你的。”
杜建国看着秋云,在心里骂了一句:“我。操,蛮哥从来不主动追女生,但是,暧昧的吕一帆,谈崩了的李宁咏,还有眼前这位,个个都那么出彩。”
秋云是个细心敏感的人。在三两句对话中,她发现张晓娅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特别。她是失忆之人,以前的人和事都忘记了,记不起张晓娅很正常。只是,在笔记本中根本没有张晓娅显现出来,这就有点不正常。
等到秋云进去拿换洗衣服,张晓娅悄悄指了指卧室,道:“秋云,比我想象事还有味道。”在暴雨中,她浑身被淋得湿透了,浅色衬衣贴在身上,很有些透。
侯海洋与张晓娅目光有短暂交流,他很隐晦地道:“秋云出国多年了,正在回忆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她曾经和我是新乡学校的同事,我们明天还要和新乡老师吃饭。”
张晓娅道:“我和晓姐姐见过面,她给我讲过秋云。”
杜建国的目光就在侯海洋、张晓娅和卧室之间打转,猜测着自己居然不知道的三角关系。
秋云很快拿了自己的衣服出来,以及一张新毛巾。这张新毛巾是秋云准备给自己用的,结果来到了电力家属院时才发现侯海洋准备全套用品,这条新毛巾就用不上,就由张晓娅来使用。
趁着秋云去泡茶的短暂时间,杜建国压低声音道:“这是我的新嫂子?”
侯海洋道:“我正在努力让这个结果出现。”杜建国道:“你哄谁啊,都住在一起,还能是努力让这个结果出现?”
杜建国道:“张晓娅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人在学校从来没有接触过,怎么见面就是如些称呼。”
侯海洋笑道:“我们是世交啊。”
杜建国还想说些什么,秋云端着飘着清香的茶水走了过来。
侯海洋问道:“你怎么到了巴山?”
杜建国微微欠身,接过了秋云递过的茶水,道:“省政府发出了暴雨黄色预警,报社按照惯例,派出十几个小组,我和张晓娅到了茂东,又到了巴山。基本完全了采访任务,就想到你这里来混吃混喝。蛮子,等会给我和师妹下碗面啊。如果有尖头鱼,那就太棒了。”
侯海洋道:“有面条吃就不错了,还想尖头鱼,做梦吧。如果明天你们不走,我和秋云请你和小师妹去吃鱼。”
今天看到小师妹张晓娅的态度,侯海洋感到很欣慰。因此,如果秋云没有回来,他极有可能与张晓娅开始交往了。
这是一段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当时吴立勤和冉萍两位长辈都觉得侯和张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有意撮合两人。她们分别跟两位当事人说起过此事,交流时,张、侯两人都没有明确拒绝对方。
在两位长辈看来,牵线就成功,以后如何发展,就看两位当事人了。
只不过,牵线之事到了这个程度便没有了进度,甚至两位主人公没有再见过面。主要原因是两人恰好都处于最忙的时间段,侯海洋恰好执掌城关镇,主要精力全部投在工作上。张晓娅又要读研究生,也是全力以赴。
两家长辈都以后忙过了这一段时间,两个年轻人就可以交往。
恰在这时,秋云回国了。侯海洋做出了自己的人生选择。
侯海洋向冉萍当面解释了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隐瞒。
至于吴立勤处,则是由姐姐侯正丽出面。吴立勤名义上是侯正丽长辈,实际上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闰蜜。最初侯海洋准备直接给吴立勤讲清楚此事,先被冉萍拦了一下,冉萍主动提出给吴立勤打电话。随后侯正丽亲自来到张家,与吴立勤见面之后,原原本本讲述了侯海洋和秋云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茂东涉黑案子很有名,在茂东工作的吴立勤听说过此案以及案中主角吕忠勇。她完完没有想到侯海洋和吕忠勇的女儿居然是一对有着坎坷经历的恋人,听完两人故事,不禁一阵唏嘘,最后感叹道:“侯海洋和我爸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情种啊。当年我爸为了我妈,实际上放弃了官位,在文。革还受到了严重冲击,是一个情种。侯海洋一直念念不忘秋云,就算失忆也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也算是情种。这种男人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是稀罕品种,可惜了。”
两人最担心还是张晓娅的态度,商量一阵后,还是将女儿张晓娅叫回了家。
听罢跨度达到十年以上的恋情故事,张晓娅对于侯正丽郑重道歉反而不以为意,洒脱地道:“侯姐,你用不着给我道歉。我和侯海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好比是意向性合同,双方都没有付出行动,其实不算什么。”
侯正丽亲切地拉着张晓娅的手,道:“晓娅妹妹,我们两家人本来没有任何隔阂,我和侯海洋不想因为这事闹出不愉快。”
张晓娅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我和侯海洋谈过恋爱,付出了时间和感情,出现这种情况,那肯定会很受伤。现在的关键我们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只能说是没有缘分吧。”
侯正丽道:“我弟弟这人和我爸一样,有些执拗,认死理。他也是满三十的人了,就是由于心里装着初恋的秋云,影响了后来的感情生活。大学四年,我一直劝他谈恋爱,他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后来工作以后,才开始谈起恋爱,还是没有成功。”
张晓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我终于明白了侯海洋为什么根本不接受楚小昭,连机会没有给她。”
昊立勤好奇地问道:“楚小昭和侯海洋有什么关系?”
张晓娅道:“楚小昭读大学时一直暗恋侯海洋,算是单相思吧。侯海洋从来没有给小昭以机会,这让楚小昭非常难过,甚至怀疑自己的个人魅力。我要把侯海洋和秋云的故事讲给楚小昭,拨掉刺在她心里的钉子。”她又笑道:“幸好秋云回来了。如果我和侯海洋能交往,他心里还装着一个秋云,我岂不是成了替代品。”
侯正丽道:“我弟弟是重诺之人,如果与你开始交往,那将是另外一回事情,就没有秋云什么事情了。”
张晓娅道:“现在秋云根本不认识侯海洋,侯海洋怎么办?”
侯正丽道:“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我弟弟是做好了鸳梦重温的准备。我也希望是电影鸳梦重温的结局。”
张晓娅道:“我希望他们能重归于好,毕竟十年恋情不容易。”
张晓娅在侯正丽面前说得潇洒,其实心中还是有若隐若无的失意。当初没有否决冉萍阿姨,说明她对大师兄侯海洋还是很有好感。
为了秋云之事,张晓娅还是郁闷了一阵子。她还特意找来侯正丽提到过的一九四二年的黑白片子,看完后落了眼睛。
她很快就从郁闷中解脱开去。既然不属于自己,那自己就去追求更好的人。
而楚小昭听闻此事以后,多年单相思的痛苦果然如张晓娅所料减轻了许多。并非自己没有魅力,实在是有人捷足相登,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到侯海洋人品的优秀,不枉自己单相思多年。
在浴室里,张晓娅仰头迎接着热水,脑子里闪现出与侯海洋认识的一系列画面。最后脑海里总是浮现了秋云美丽的形象,她在头脑中用了“美丽”而不是“漂亮”,美丽还带着一种气度,漂亮往往是单指容貌。
秋云很美丽,这让她有些小小地嫉妒。
嫉妒归嫉妒,侯海洋与十年前失忆恋人秋云牵手,不亏私德。张、侯两家都认同于这一点,包括张晓娅本人也持相同意见。
张晓娅洗澡出来,未施粉黛,如出清水之芙蓉。
随后胖墩邓建国也去冲热水澡,侯海洋则到厨房去给大家煮面条。凡是与侯海洋关系好的朋友都形成一种习惯,只要有侯海洋在场,煮饭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侯大厨”。侯海洋一点都不讨厌煮饭炒菜,相反对于亲手烹制美味还颇有兴趣。路过街边书摊时,很多人都有定期买文摘类杂志的习惯,他却必买新到的《岭西烹饪》。
秋云和张晓娅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里。
此时在屋里的四人,只有邓建国不知道秋云失忆之事。张晓娅是知道此事的,出于礼貌,压根不提属于别人的隐私。
秋云确实不喜欢给外人讲自己失忆。与张晓娅面对面时,她主动聊起今天这场大雨,“岭西整个自然环境还不错,地质灾害少,在加。州这一段时间最麻烦的是龙卷风。”
张晓娅如今最感兴趣的是“侯海洋和秋云信息不对称问题”,具体来说,侯海洋知道两人曾经是恋人,但是秋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侯海洋就等于重新与一个海归博士谈恋爱,难度相当大。聊了几句天气,她主动道:“吕姐,你这次是回来是玩一段时间,还是想要回国工作?”
秋云道:“对这事,我最初在犹豫,经过一段时间考虑,回国工作可能性比较高,毕竟父母都在国内,他们一天天都老了。如果回来,我的专业还是进大学比较好。”
张晓娅道:“凭你的文凭进岭西大学都可以。到时,我得叫你一声老师。”
秋云道:“你比侯海洋要低几级?”
张晓娅道:“我大一进校的时候,侯海洋读大三。其实我和侯海洋认识的时间很早,他在读中师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当时我爸在巴山工作,我们两家算起来是世交。”
秋云觉察出来张晓娅与侯海洋之间有那么一点“微妙”,这种“微妙”超出了寻常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关系。原本大师兄和小师妹就是让人产生联想的一对词,他们之间的那点“微妙”还稍稍超越了寻常大师兄和小师妹关系,让她有些疑惑。
她听到张晓娅说起“两家算是世交”,就揉了揉额头,试图找出脑中或许有的对张晓娅的印象。只是脑中对那一段历史空荡荡的,除了来自日记外,根本没有原生印象。
邓建国从卫生间出来以后,侯海洋端着大盆面条走到客厅。
邓建国调侃道:“蛮子大厨,我和张晓娅为了巴山县的救灾事业累了一晚上,你这个县委常委就请我吃素面条?”
侯海洋道:“你别小看这盆面,里面有杂酱、鸡蛋和碗豆,还有小菜。你先别嚷嚷,尝尝味道再说。”他将面条在大盆里挑了挑,杂酱香味和碗豆香味便随着热气散发了出来。
邓建国是宽肠大胃,早就饿了,挑了面条就呼哧就开始风卷残云。
张晓娅尝了一口,夸道:“哇,真好吃。蛮哥平时厨房里都有准备?”
侯海洋道:“我是一个美食爱好者,平时回家虽然是一个人,总不能亏待我的嘴巴。天天吃伙食团不是办法,所以就搞了好些存储,比如配好的杂酱和煮好的碗豆都在冰箱急冻成小份,要吃就拿出来,非常简单。急冻以后有些影响味道,可是总比没有强。”
杜建国呼哧呼哧消灭了两碗面条,道:“真要动用急冻品时,肚子肯定饿了,味道损失完全可以不计。”
秋云想着侯海洋将一包包杂酱和煮好碗豆分在小份放在冻箱的模样,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些极为模糊的影子。这些影子离自己很远,想要去看清时,这些影子转眼间就逃得一干二净。她用手指压着额头,努力地在脑海中去抓住逃走的影子,可是脑中应了一句词,叫做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怎么,不舒服。”侯海洋发现了秋云的动作和神情有异,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这是在驱赶面条香味。”秋云为了保持身材,晚上过了八点就不进食,这是保持多年的习惯。
侯海洋劝道:“其实,偶尔吃一点也没有关系。控制得太严,人生要少了乐趣。”
秋云道:“那我就只吃一点。我和晓娅不能比,她年轻,基础代谢高,吃进去就消耗掉了,我吃进去就有可能变成脂肪。女人,与脂肪搏斗是一辈子的事情。”她见侯海洋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没有再推辞,接过来吃了一口,果然,这一碗简单的面条很有滋味,很对自己的胃口。
吃过面条已经很晚了,四人疲惫不堪。侯海洋和邓建国到了偏房,秋云和张晓娅住在一起。
关了房门,邓建国急切地道:“蛮子,老实交待秋云的事情。我见过晏琳,见过李宁咏,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秋云?”
“我在读大学前教过书,秋云是当时的同事,后来她考了研,出了国,才回来。”侯海洋平躺在床上,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位置,大部分位置都被肥胖的邓建国占据了。与秋云抱在一起是如此旖旎,转眼间就和一个大胖子平躺在一起,这让侯海洋狠不得就将胖子踢下床去。
杜建国浓重的好奇心早就被勾了起来,道:“你们以前是恋人吗?”
侯海洋简洁地道:“以前是,后来中断,现在重新谈,再续前缘。”
杜建国道:“我们来之前,你们是住在一起,这表示已经谈好了吧。”
侯海洋道:“这事有些复杂,大局决定以后,我慢慢给你说。总之一句话,我肯定会和秋云结婚的,她就是你嫂子。”
杜建国笑道:“早知你金屋藏娇,我就不来打扰你。不过不能怪到我头上,你自己保密,不给我说。我和张晓娅原本可以到县委宣传部安排的招待所住,我想和你聊聊,又想让你弄点好吃的。我问了张晓娅,她也同意,我们就来了。”
侯海洋道:“你们报社得到的暴雨情况怎么样?”
杜建国道:“上半年旱得太久,这一次雨水又太猛,铁州有一个煤矿被雨水倒灌,井下有一个班组,生死不知,够得地方政府忙了。”
侯海洋道:“地方政府有守土之责,只要出了事,没有任何借口。”
在另一间房里,秋云在和张晓娅聊天。
秋云不愿意向外人谈起失忆之事,又不确定以前是否见过张晓娅,因为在日记本中并没有记录张晓娅。可是她明显感到张晓娅对自己兴趣很浓,而且眼神和言语间似乎知道自己的事情。
张晓娅道:“吕姐,你和侯海洋在谈恋爱吗?”
秋云道:“你不认为我们在谈恋爱吗?”
张晓娅道:“你回国之前,侯海洋还没有恋爱,我们两个家族算是世交,知道他的情况。”
张晓娅特意提起“家族”,这是一个准确的用词。但是秋云听得不是太明白,有点迟疑地道:“我的情况,你全部都了解?”
侯正丽前去吴阿姨家时,侯海洋曾经反复叮嘱过,如果以后大家跟秋云见面之时,只要秋云不提起失忆之事,大家最好不要提。张晓娅就含糊地道:“你从国外回来,我们家就知道。侯海洋是********要和你好,我们两家都知道。”
秋云习惯性地用手指压着太阳穴,道:“他什么都给你们家说了?”
“侯海洋只说了你从国外回来。”张晓娅缩了缩身体,道:“吕姐,你什么时候回阳州,我想请你到家里去玩?我家在省电力公司那边,与东城公安分局家属院也不远。侯海洋的姐姐侯正丽经常和我妈一起瞎聊,有时叫我妈吴阿姨,有时又叫吴姐,乱套了。”
张晓娅是个甜美清纯又知书达礼的女孩子,谈吐也很真诚,秋云能够明显感到她的善意,道:“谢谢你。”
张晓娅道:“为什么要谢我?”
秋云道:“因为你愿意邀请我到你家里去,如今到家里作客是稀罕事,大家见面都在上餐馆或者其他公共场合。”
张晓娅道:“我希望你和侯海洋能成。你和侯海洋在一起的消息还拯救了一个悲伤的女孩子,她是我的室友,一直喜欢侯海洋。她还挺想见你的。”
听了“室友”的故事,秋云好奇地问道:“在山大,侯海洋吸引女孩子吗?”
张晓娅道:“当然,他是有才华的帅哥,是我们低年级女生在寝室里谈话最多的男生。”
在天边有亮光以后,两个女子这才停止了交谈。
六点半,秋云身体里的生物钟让她睁开了眼睛,起床以后,见到侯海洋也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秋云道:“起来这么早。”
侯海洋道:“我要锻炼,每天坚持。”
秋云道:“那我们一起跑步吧。”
两人出了门,沿着街道朝城外跑去。清晨街道行人很少,陆续有早餐店开门,不断响起了卷帘门发出的哗哗声。巴山城不大,很快就穿城而过。郊区多狗,有一只无家的狗就跟着两人跑,跑到城外,又跟在城内,直到电力家属院才停下脚步。
侯海洋买了几个肉包子,丢给了这只狗,然后就进了小院。
热腾腾的汗珠顺着秋云的额头往下流。她用手抹了脸,道:“今天上班做什么?”侯海洋道:“上班就召开全镇大会,集中讲防灾。”秋云道:“你们开大会,保密吗,我能去旁听吗?”侯海洋道:“不保密,都是要公开宣传的内容,欢迎你旁听。邓建国和张晓娅也要来参会旁听,到时你跟他们一起。”
两人提着早餐回到房间,邓建国和张晓娅都在各自房间呼呼大睡。
早上八点,四人步行来到了镇办公室。侯海洋要在开会前与黎陵秋碰面,就将三人交给了宣传干事杜芳。
八点半,秋云怀着新奇之感来到了会场。会场聚了全镇机关干部,还有村(居)主要干部,将大会议室都挤得满满的。无数人在会场毫无顾忌地抽烟,弄得满屋都是烟。大会议室里空调全部打开,窗户也大开,头顶上还有十扇电扇在旋转。不管抽不抽烟的参会人员都对满屋烟雾习以为常,各自找到熟人,谈天论地,笑声不断从各人角落传了出来。
如此情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秋云眼前了,大洋彼岸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回到家乡是好乱好脏好快活,以前听到前辈说这话时还没有太深感受,今天到了这个会场,顿时觉得前辈总结得太到位了。
侯海洋以及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进了会场,谈笑声逐渐笑了起来。
侯海洋坐在主席台正中,拍了拍话筒,道:“今天我要表扬大家,昨天值班组全体都在岗,没有一个人脱岗,很好。罗镇长给各村打电话,大家都接了电话,而且说话都整得清楚,说明晚上没有喝酒,特别是江老坎,平时晚上都要整两口,昨天清醒得很,看来还是懂得关键时刻不拉稀摆带。”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侯海洋讲了开场白,道:“据气象部门预报,一周内雨水还很多,是连续暴雨,大家马虎不得。今天会议有两个议程,一是各村汇报昨天下雨的情况,讲一讲下一步打算;二是请黎镇长布置防讯工作和生产工作。我强调一点,防讯和生产要结合起来,不能搞成两张皮,要趁着暴雨间隙,把山上晚稻抢收了。现在,从一村开始,三言两语把情况讲清楚,有什么困难就要提出来,不要捂在手里,搞坏了还得要镇里来收拾。”
在秋云以前的日记中,侯海洋是一个受牛清德排挤的小青年形象,处于底层,总是拼命挣扎和反抗。而眼前的侯海洋坐在主席台上,挥洒自如,强大自信,掌控着其他人的命运。
秋云观察着开会的人群,从大家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都很认同和尊重侯海洋。侯海洋发言之时,基本上没有窃窃私语的人。
张晓娅坐在台下看着侯海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时溜到县里大礼堂的事,当时父亲坐在台上,也是如此挥斥方遒。
第四章 牵猪捉鸡
侯海洋主持会,具体工作则由镇长黎陵秋来讲。
张晓娅望着黎陵秋就想起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情景。当时他们都属于县委大院的子女,黎陵秋是大姐姐,张晓娅是小妹妹,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有十六七年了,也不知黎陵秋还能不能记得自己这个小妹妹。
大会从八点半开到十点半,两个小时后结束。会后也没有吃饭,大家都各自回自己的岗位。侯海洋和黎陵秋两人坐在主席台继续说了一会话,等到干部们大部分都离开,才从主席台下来。
不等侯海洋介绍,黎陵秋老远就招呼道:“晓娅,你怎么在这里?”
张晓娅笑道:“黎姐,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你怎么在这里?”黎陵秋说话同时又朝着杜建国打了招呼,道:“杜记者,你好。”
张晓娅道:“我在岭西大学读研,暑期在岭西日报实习,昨天晚上就到了。我跟着杜老师是一个组,采访茂东这边的暴雨情况。”
侯海洋见黎陵秋和张晓娅交谈,最初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正常。张晓娅父亲以前是巴山县委副书记,黎陵秋父亲也在县里工作,她们早年认识不足为奇。
侯海洋等到黎陵秋与杜、张两人聊了几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秋云,刚从国外回来。”
黎陵秋热情地握手道:“秋云,欢迎你。你以前到过巴山吗?”
秋云微微一笑,道:“我以前在新乡学校工作,与侯海洋和刘友树都是同事。后来考了研究生,以后才出国的。”
“这些年巴山变化挺大的,吕老师可以好好看一看,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吕老师吃顿饭。”黎陵秋经过基层锻炼,精于人情世故,一眼就看出秋云与侯海洋关系不一般,因此相当热情。
闲聊几句,侯海洋道:“等会黎镇长要到市里去开会。我要带企业办和农办的去现场查看三外有可能发生险情的地方,老杜,你们怎么安排?”
杜建国道:“宣传部刚才和我联系了,我就跟着你们去采访,这也是我的工作任务之一,灾前的预防和灾后的救援同样重要,甚至前者还要重要一些。”
两辆小车就直接往前刚才各村报告的有可能发生灾情三处地方。前两处都是处于塌方危险处,其中位于青桥的一处险情特别危险。在村支书江老坎带领下,大家就沿着一条小道爬上对面山坡。站在山坡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山崖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宽约拳头粗,长约百米,非常明显,还能不时看有岩石滚落下来。
在山底下有小堆摔落物。在山崖下面就有一家住户,凭目测就能看到正在山崖笼罩之下。
侯海洋对江老坎道:“根据气象局提供的资料,还有几场暴雨,这个坡经受不起这种大雨,应该让他们搬家,至少要暂时搬离。老江,你想办法暂时找个地方过渡一下。”
江老坎不停摇头,道:“村里给这家人说过好几次,这家人除了两个老人,其他都不在家里。老两口都是七十几岁了,不肯搬家。”
侯海洋道:“那我们就下山去看一看。”
一行人就下了山,来到坡岸下面。
这是一间少见的土房子。改革开放几十年后,土房子在城关镇数量极为稀少,只有在偏僻的地方才能看到。
江老坎介绍道:“这家人是我们村最恼火的,平时村干部都经常来看,有时送点钱送点米,还解决了一些补助。最可气的是老两口生了两儿两女,都在外面打工,还有做生意的,家庭条件都不错。除了大女偶尔回家一趟,其他娃儿硬是好些年没有回家了。老两口硬气得很,一个娃儿都不跟,就住在老屋里。”
秋云跟着众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最恼火”的人家。只见这家人的土墙房子裂有大口子,歪歪倒倒的,几乎就要垮掉。地面三合土烂得差不多了,变得坑洼不平,角落在漏水,遇水的地面就稀糊糊的。
在堂屋的左厢是厨房,厨房旁边是猪圈,猪圈旁边是一个垮了一半的房间,里面堆放了一些木柴。几只羽毛漂亮的公鸡母鸡蹲在木料上,极为悠然自得。
秋云脑子里主要是国外农村印象,突然见到如此破败的农村房屋,有点“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江老坎大声道:“表叔,今天镇里侯书记、王主任都来看你了。”
老爷子就用浑浊的眼光寻找领导,最后神奇地停在了侯海洋面前,从怀里摸了一包皱巴巴的烟,准备散烟。
江老坎阻止了这个行为,道:“大家都不抽烟。”
老婆子行动缓慢,一步三喘,从里屋摸了点花生,笑起来时满脸是皱纹,道:“这是家里种的花生,好吃。”
在城关镇靠山边的很多人都有种花生的习惯,山边颇多沙土,皆为长年累月从山上滚落的山石堆积所致。江老坎接过篮子,把里面的花生递给大家吃,道:“后山列了大口子,再下一场雨水,就要垮下来,到时把房子埋了就不得了。你们暂时搬出去住,我给敬老院说一下,让你们暂时住一个月。”
老头子不停地摇头,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遇到好多次大雨,没得事,我们不搬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住惯了。”
老太婆道:“我们走了,谁来喂猪?”
江老坎道:“你就只喂了一条,把猪牵到我家里去,我家还有一个猪圈空着。到时等不下雨了,再牵回来。”
老头子很倔强,道:“我有儿有女,不是五保户,住进敬老院要被人笑话。”
杜建国、张晓娅都跟随着旁边,看着侯海洋等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老人搬家,张晓娅不停地拍相片,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
秋云站在一旁,更是将巴山农村典型人和事与大洋对岸进行比较。走这一圈,让她比看政治学者十篇分析文章更了解国内基层实际情况以及政府机关运作形势。无论从文化基因、政权组织形式、物质条件,这两个国家都完全不同,套用对方的经验必定会水土不服。
在正屋供着祖宗牌位,有烛燃着,旁边写着“天地君亲师”等字。在侧墙有几张相片,还有老头子持枪的相片。侯海洋看了一会相片,道:“老人家,你以前当过兵?”
老头子对这个话题有兴趣,道:“解放以后,当过民兵。”
侯海洋道:“你是不是党员?”
老头子道:“是。”
侯海洋道:“你是党员,就要听支书的安排,他绝对不会整你害你。”
老头子沉默地想了很久,还是不表态,最后还是说出同样的理由,道:“我不是五保户,住了敬老院要被人笑话,以后大家都要戳娃儿的背脊骨。”
江老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如果真不想到敬老院,就到我家里去住,我家里宽。”
老头子道:“我不能打扰支书。”
江老坎道:“论起辈份,你还是我隔房的表叔,住到我家里有啥子嘛。好好,不说了,我们马上来搬东西。”
侯海洋准备让江老坎带着老人回家,他和其他人就要到大鹏矿。杜建国悄悄将侯海洋拉到一边,道:“蛮子,我们想在这里多采访一下,把材料弄扎实。我建议,为了效果,你最好也跟着。”
侯海洋道:“他家算是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好搬的,拿点钱,牵头猪,提只鸡,我们还要去看大鹏矿,那才是我最最关心的。”
杜建国道:“你去牵猪,那样才有好效果。如果再下大雨,山岸真的垮了,你就可以当一回鲜亮的主人公。”
侯海洋想了想道:“行,我主充当一回主人公。”
这一下轮到杜建国吃惊了,道:“你真的愿意做这种形式的新闻?这似乎不是你的画风。”
侯海洋道:“你听说过那一个广泛流传的故事没有?简单地说就是两个书记的故事,一个书记注意防洪,把堤岸修得很好。另一个根本不注意防洪,堤岸漏洞百出。下大雨时,不注意防洪的书记所在县四处受灾,他带领干部抗洪,虽然遭受巨大损失,由于抗灾积极,受到了上级肯定,成为抗灾英雄,最后受到提拔。而抗灾准备做得很好的那一位书记没有特别新闻点,默默无闻,没有得到提拔。”
杜建国道:“你想要表达什么?”
侯海洋道:“如果前一位书记注意宣传和包装,将预防作为主题大书特书,情形就不一样了。虽然这是一个段子,也有现实意义。你报导我们所做的预防性工作,实质上也是一种工作导向,重预防强过重抗灾。这种情况下,我不愿意走在境头前面,就是迂腐。你们肯定从我戒酒开始觉得我很犟,不听劝,其实我不是犟,而是不愿意随波逐浪。现在用这种方式通过省报来引领工作风气,我为什么要拒绝。”
两人聊了一会,侯海洋走回来对江老坎道:“事不宜迟,那就马上搬。”
老头子家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从箱子里拿了一个小袋子背在身上,就是全部值钱家当。江老坎和侯海洋就帮着牵猪,企业办和农办的同志以及秋云、杜建国等人就提着鸡,朝江老坎家里走去。
侯海洋原本以为自己小时候牵过猪,不算外行。可是真把大肥猪儿放出来时,他才发现小时候学到的技能完全失效。县委常委、城关镇党委书记的名头在大肥猪面前没有任何威力。江老坎也无法控制这头肥猪。最后还是靠年满七十七的老头子才将大猪弄上道。
张晓娅就跑来跑去,照了不少相片,有侯海洋狼狈赶猪的相片,也有杜建国、秋云提着鸡的相片,当然少不了房屋的特写。
到了江老坎家,江老坎老婆见丈夫将两个外人带回家,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被江老坎瞪了几眼后,还是嘀咕着跑到后山去捉鸡。
这些事情对于秋云来说是完全新鲜的经验。她在国外只要听到国内消息,十有八九与人权、自由、独裁、崩溃等联系在一起,整个国内颜色完全是灰色调的,灰色调给失忆的她留下深刻印象,这也是她不能肯定地答复留在国内的原因,也是其内心挣扎的心理底色。
但是,随着侯海洋深入基层以后,她发现在国外接受的讯息与现在体验完全不同。行走在乡间,没有感受到独裁带来的压迫感,而是岭西式很轻松的社会氛围。岭西式社会有缺点,诸如老年人社会保障不健全问题,诸如儿女们弃老人而去的尴尬现实。也有明显优点,诸如传统邻里相望的乡村社会,有一个具有无限责任而权力又不怎么大的基层组织。
如果把后一条列为优点肯会有受到诸多反对,而且现如今的基层组织受到了来自新的社会变革的强大冲击,变得软弱无力,遭遇诸多困难。
但是不能否认在广阔基层腹地,稳定、安宁还是主旋律。
秋云坐在院中木板凳前,嗅着稻草燃烧带来的农家味道,看着侯海洋和江老坎将老人带到房里,脑子里又有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出现,转眼间又逃走。
张晓娅一路担任摄像,从楼上下来,也走得累了,坐在秋云旁边的长板凳前。
江老坎和侯海洋将老人带到楼下,安顿下来。往楼下走时,江老坎道:“侯书记,有一句话我憋了很久,还是要讲讲。我觉得小李这个女娃儿要得,办事利索得很,我们怎么就不干了,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婉惜。”自从李宁咏过来挂职帮助搞定几件事情,江老坎就想说这句话,憋了大半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鞋子适不适脚,只有自己才知道。”侯海洋没有怪江老坎管闲事,管闲事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位农村支部书记的特点,同时还是乡村社会的习俗。
江老坎嘿嘿笑道:“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装怪,小李家世好,人聪明,我不晓得侯书记要找那种。”
侯海洋道:“找个合适的,这个要求很简单吧。”走出了楼,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秋云身上,心道:“那里用得着找,我的老婆就坐在院子里。”
中午吃了江老坎威名远播的鸡汤,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朝着大鹏矿跑去。
论及大鹏矿,实际上根源还在阳和矿。城关镇受职责限制,管不了由县里直管的阳和矿。侯海洋虽然是县委常委,但是主责是城关镇工作,很难在有背景的阳和矿形成令行禁止的效果。
暴雨之后的小山上空气异常清新,满山皆是翠绿。阳和大矿、大鹏矿、黑岭山矿在山上呈品字形排列,扬起的矿灰给树木穿上一层灰装,昨夜之雨让整座山重新焕发了生机。
侯海洋、王渝生、杜建国等人站在大鹏矿侧翼山头。从侧翼山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场内装况,整个尾矿都被水泡着,表面水通过排水沟进入沉淀池,再通过沉淀池流向山溪。
上一次见到的加固工程已经完工,在大坝外侧有一圈一米五左右的护坝。虽然做工程是烧钱的事,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工程量与以前所汇报的工程量是不一致的。
侯海洋作为县委常委,算得上巴山县的核心领导层,可是此时站在大鹏矿上,还是感受到了权力的局限,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和牛清德攻守易势。
在新乡时代,牛清德处于绝对上风,算是攻方。在牛清德眼里,侯海洋就是一块河底卵石,硬度高,又滑手,很不好对付。屡次交锋,都让牛清德吃瘪,但是这并没有改变两人相对位置,始终是牛清德占着上风,在发起进攻。
到了城关镇时代,形势发生了变化。侯海洋掌管着城关镇,算是攻方。攻守易势以后,侯海洋发现牛清德这种财大气粗且背景深厚的人极不好对付,自己可以迫使牛清德让步,让其做些低姿态。可是经过这一年多交锋,侯海洋明白他并不能让牛清德真正竖起白旗。牛清德变成一个乌龟,用硬壳抵挡了来自侯海洋压力。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位置确实发生了变化,如今是侯海洋进攻,牛清德步步为营地防守。
陈民勇得到侯海洋来了,赶紧从办公室走出来。
侯海洋此时不想再和陈民勇废话,对王渝生道:“今天安全检查就差不多了,你留下来,检查大鹏矿的安全措施,检查仔细点,我要看报告。”
还没有等到大鹏矿负责人过来,老赵掉转车头朝着山下开去。陈民勇正在用手扇着灰尘,就见到企业办王渝生朝自己招手。
陈民勇见面就道:“王主任,我们是按照要求加固了尾矿库大坝,开挖了分流渠,不晓得还要我们做什么。”他是一个粗人,与企办室主任王渝生说话时已经很克制了,可是话里话外的不满还是很明显,其潜台词就是侯海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完全是无事找事。
王渝生是老资格企业办主任,熟悉各方面情况,对乡镇企业里各类人的心态摸得很准,骂道:“你这个傻瓜,侯书记是为你们好,你这狗。日的还不领情,侯书记是为好不讨好,反而被狗咬。”
陈民勇被骂了几句,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嘿嘿笑着给王渝生散烟。
王渝生拿着烟,开始点拨陈民勇,道:“侯书记过来检查工作,要求整治尾矿库,要你出一分钱没有?”
陈民勇摇头道:“这是牛老板的矿,怎么会要我出钱。”
王渝生又道:“这些石头都是本山上开采的,我记得几个石场都是你们村的。侯书记要求牛老板加固尾宽库,让你们村的石场赚了钱。石场是给村社交了承包费的,所以,村社、石场都赚了钱。这是把牛总的钱分给了向阳坝,对不对?”
陈民勇点头道:“倒是这个理。我又没有得到一分钱,还要多做好多事。”
王渝生道:“你这就是鼠目寸光。我今天把事情给你掰一掰,这个尾矿库在山坡上,下面有九家向阳坝一社的人,如果真要持续下暴雨,把尾矿库弄垮了,冲下去就类似于山洪暴发,不,是泥石流,九家人都在山沟边,跑得脱才有鬼。到时候就是重大安全事故。牛清德是老总,没有具体管大鹏矿,承担连带责任。他再找点关系,罚款了事。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大鹏矿负责人,出了安全事故,是要做牢了。”
陈民勇不服,道:“我又不是老板,牛清德才是,我就是在大鹏矿打工,和我有鸡。巴关系。”
王渝生道:“你错了,不要以为打工的就不负刑事责任。在所有政府文件里,你明明就是大鹏矿厂长。侯书记要求加固尾矿库,对你有绝对好处,你居然还不领情。我都不知道怎样说你!你个木脑壳。”
一席话,环环入扣,让陈民勇愣了,不安地问道:“出了安全事故,真的要我来负责?”
王渝生很鄙视地看着陈民勇,道:“大鹏矿出安全事故,你就是直接责任人,你以为厂长工资这么好拿,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安全要求,把各项工作做踏实,责任就要轻得多。”
陈民勇一拍脑袋,道:“以前没有想这么多,还亏得王主任提醒我,我马上派人去半坡挖水沟,不要让水流进池子里。只要不进山水,尾矿库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渝生道:“我要去看现场,看完现场再给阳和矿提意见。”
就在王渝生在矿上教育头脑看似精明实则糊涂的陈民勇时,侯海洋和向阳坝村支书陈民亮开始在九户人家处现场办公。他们坐在老朴家的院子里,等着房主老朴去通知其他八户人家过来开会。
如何处理九户人家面临的危险是一个大难题!
按照侯海洋的想法,当初就要将影响安全且资源不丰富的大鹏矿关闭,彻底解决此安全隐患。他的想法没有得到实现,大鹏矿在城关镇反对的情况下被实力雄厚的阳和矿整合。从县里角度来说也有理由,既能增强阳和矿实力,增加税收,同时也符合省里鼓励同一矿床的矿山进行资源整合的大政策。
陈民亮低声诉苦,道:“侯书记,这事没法搞。现在让九家人搬到村小学去住,九家人根本不同意,就算同意,也要求得一笔补助。我摸了底,有的人家提出搬出去一天,给一百块补助。九家有四十七个人,按照每天一百的补助来算,一天就四千七百块,十天就是四万七千多块钱,百天就是四十七万。我们这个地方的暴雨季节至少要挂续到九月中旬,按四十天来算,这笔补助都不得了。如果,我说如果,他们为了得补助,到时不回家,又是一笔糊涂帐。”
听了陈民亮的说法,侯海洋半天说不出话来。莫说一天一人一百元,就算一天一人五十元,这笔钱都有得算,关键是还要有隐含的麻烦。
张晓娅从昨天起就开始采访暴雨灾害,看到过好几处触目惊心的场景。她知道暴雨来了不是好玩的,至今仍然心有余悸,终于忍不住道:“陈书记,我有点不明白,镇政府让大家暂避危险,这是为他们安全做想,这个时候应该积极配合,怎么弄成必须要给钱才离开?”
陈民亮苦笑道:“现在都是这样,选个村主任,让大家来开会,必须要发误工费,否则就有很多人不来。大家不来投票,就选不成村主任,我们只有给钱。”
张晓娅道:“把危险给他们讲清楚,再发个通知。他们爱搬不搬,反正命是自己的。”
秋云一直跟随着大家,在队伍里一言不发。她看着侯海洋苦恼的模样,有许多问题让她迷惑不解。只是人多,就没有询问。
杜建国拉了拉张晓娅,低声道:“你别多问了,赶紧多照几张相片。这个题材很有做头,深挖下去,就是一篇有深度的好文章。我们不能坐在办公室想题材,来到基层,找对钥匙,题材一抓就是一大把。比如这个避险问题,政府到底该不该给钱?这就很值得讨论。很多人在需要政府服务时,希望政府是无限政府,什么都管。在需要自由时,希望政府是弱势政府,什么都不要管。我们立场就在站在中间,追问哪些是政府应该管的,哪些是政府不应该管的。”
张晓娅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扬。
杜建国双道:“我坚决否认双重标准,这是我的立场之一。拿父子关系来举例,这种精分例子很多。有的子女在做人生选择时,希望家长采取西式管理方式,由自己做出选择,不要大人多管。可是在涉及用钱、买房等很多时候,又理智气壮地朝家里伸手,希望家长采取中式管理方式,无私为子女奉献。说到底是他们自私,另外就是没有理想信仰,是实用主义。”
陆续,九家人都有代表来到院子里。
等人到齐,侯海洋就讲了大鹏矿情况。他没有下结论,而是委婉地征求村民的意见:“根据气象部门的预报,这一段时间还有暴雨,你们的房子都沿着山沟分布,应付一般的山水没有问题,如果遇到泥石流就点恼火,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现场很冷,来开院坝会的九家人的代表都没有发言。过了一会,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老朴道:“我晓得侯书记的意思,你不是说一般的泥石流,是指尾矿库垮了要把我们冲走,只是不好明说。我是农民,没有什么见识,政府早就应该把大鹏矿关了。政府没有关大鹏矿,让我们搬家,就得给补助,否则我们搬出去吃什么喝什么?”
支书陈民亮道:老朴,我纠正一下,不是搬家,是在外面暂时住几天,把这几天暴雨躲过就回来。
老朴额头上冒着青筋,说话很大声,道:“躲几天,屋里头猪哪个来喂,土里头的菜哪个来种,要让我们到外面暂时住几天,就得算钱,不算钱,我们就不走。”
又有一个年老的村民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再大的雨都见过,没得问题。”
侯海洋暗自在心里叹息。
这事黎陵秋就和自己多次讨论。黎陵秋的观点是:第一,现在的村民就是马蜂窝,你不去捅都会飞出来蛰人,更别说去捅了;第二,尾矿库有可能出问题,也有可能不出问题,没有必要去捅马蜂窝;第三,我们检查了大鹏矿安全,给县里去了报告,制定了抗灾工作预案,这就够了,追责追不到我们头上,何必多事;第四,黑岭山矿与大鹏矿情况差不多,黑岭山属于阳和镇管理,他们都没有行动。如果没有灾害,这让我们更被动。
客观来说,黎陵秋的观点很实在。可是,侯海洋想起悬在九家人头上的大鹏矿就觉得头皮发麻,想尽最大的努力确保不出重大安全事故。
大家议论了一会,支书陈民亮让大家安静下来,请侯书记作重要讲话。
“今天是院坝会,大家有什么说的都尽管说。我不是重要讲话,只是谈点自己的想法。”侯海洋望了大家一眼,继续道:“今天就是院坝会,我说点实在话,一句虚的都不讲,希望大家认真听我讲,好不好。”
陆续还有村民过来,站在旁边听。
侯海洋道:“大鹏矿以前是属于镇里面管的,有个小型尾矿库。后来阳和矿整合了大鹏矿,这个大鹏矿就不属于镇里管的,大家清楚这个事不?”
九家里倒有五家有家庭成员在阳和矿或者大鹏矿打工,大家对这个情况还是了解的,点头承认这个事。
侯海洋道:“镇政府的责任是什么?就是属地管理责任制,也就是那句老话,镇政府的责任是守土,管好安全。阳和矿合并大鹏矿以后,阳和矿的尾矿就朝大鹏矿里堆积,造成了大鹏矿尾矿库迅速膨胀,简单说就是装不下了。前一段时间干旱,久旱必有大雨,这是我们巴山俗语,大家都晓得。我担心尾矿库会出问题,所以来和大家商量这个事情。根据省气象局的预报,不是县气局,大家注意这里面的区别。从后天开始,又有一轮强降雨要覆盖茂东大部分区县,这次是橙色预警,准确表述是三小时内降雨量将达到五十毫米以上,或已达五十毫米以上。强降雨中心地带可能雨量更多。”
他补充了一句,道:“如果不是有橙色预警,我也不会这么担心。大家可以在明天做好准备,如果后天确实开始下大暴雨,就到向阳坝学校暂时住几天,我和陈民亮书记将准备一些临时安置措施,让大家能够住得下来,有热水热饭吃。”
侯海洋能做出这个决定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亦不符合惯例。他贸然将九家人移到了学校,如果不出事,必将沦为笑柄,同时,被转移的九家人也必然会怪罪始作蛹者侯海洋。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侯海洋这种性格坚硬到不看人脸色的人才会如此做。
院子里安静下来,村民的眼光都集中到最初发言的老朴身上。
老朴想了一会,抬头道:“其他人我管不了,政府不给补助我家就不搬。这是政府造成的,政府就要出钱。”
听到这里,秋云万分不理解:命是自己的,责任主体在自己。难道政府不给钱,他们就可以不要命?
侯海洋又问大家,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一人道:“我们和老朴都一样。”
其他人都没有反对。
侯海洋有些无奈,道:“那就这样,散会吧。”
离开了老朴家,侯海洋兴致不是太高,一直不想说话。
支书陈民亮知道侯海洋情况不高的原因,道:“侯书记,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听天由命,遭了就是他们自找的。”
陈民亮所言其实也是侯海洋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侯红星作为城关镇一把手,就算有真实想法也不能在下级面前表露出来,还必须及时调整情绪,将负面情绪纠正过来,这样才能做出正确决策,建立起有胸怀的领导者形象。
侯海洋在上车前,交待陈民亮道:“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们还是要尽到责任。如果连续暴雨,村里要派人观察大鹏矿的情况,发现问题,及时给我汇报。”
陈民亮道:“侯书记放心,我也有办法。我有一位亲戚就在大鹏矿工作,不是陈民勇,是在矿上搞机修的,人可靠,信得过,有险情,他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侯海洋再次叮嘱道:“人命关天,我们马虎不得。”
陈民亮点头道:“我明白,他们混帐,我们不能糊涂。”
侯海洋伸出手,与陈民亮重重握了握,这才离开。
从矿上回到县城,接近三点。杜建国和张晓娅收获颇大,赶回省城。
秋云独自回到了电力局家属院。
此时距离晚餐还有三个小时,她就取了笔记本,详细记录了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她最不能理解的是老朴的那一句“政府不给补助我家就不搬”,她写道:“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和政府赌气?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命负责,反而要政府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这些问题,都是在大洋彼岸难以见到的。
六点十二分,秋云和侯海洋在电力家属院门口见面,一起步行前往霸道鱼庄。
秋云道:“今天晚上来的全部都是新乡的老师,互相都熟悉,我能不能应付过去。”
经过下午调整,侯海洋情绪完全恢复了正常,道:“这个简单,你以前也不喜欢说话,见面时主要讲一讲这些年的经历,偶尔谈一谈日记里记过的事,一切OK,他们不会觉察。而且,到时见面的时候,他们肯定会先招呼我,我就回应某某老师,你在旁边就能判断出来者是谁?”
“如果今天晚上能过关,我就更有自信了。”秋云随后又问了自己不能理解的问题,道:“我觉得你的出发点完全是好的,对村民有利,为什么村民会提出要钱,这个要求对于我来说完全是匪夷所思。”
侯海洋道:“今天这个事也算是一个奇葩特例。但是从深层次来探究,特例并不特,反而有着深厚的社会背景。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基层原来的社会关系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由紧密型组织重新变成了较为松散的状态。现在,农林特产税取消,三提五统取消,积累工和义务工取消,农业税取消也是大势所趋,村民和基层组织几乎没有了直接联系,仍然和以前一样的基层组织就不适应当前的工作,再加上原来的思想体系被动摇,新的思想体系没有建立,在这种情况下,村民更多的是讲权利,而很少讲义务,以赚钱为其人生主要目标。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种不给补助就不搬的说法。”
秋云道:“那你以后应该怎么办?”
侯海洋道:“当时在现场时,我还是有情绪的,现在调整了过来,职责所在,该干啥还是干啥。”
秋云道:“听到那句话,我都替你感到委屈。”
侯海洋道:“在这个位置上,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想起自己被双规的那一段日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秋云道:“你想起了什么,开始叹气。”
侯海洋道:“在别人眼里我总是意气风发,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只是戴着面具以作伪装。外人看见的都是光鲜的一面,痛苦的、伤心的事情都只留给自己。”
“侯书记,吕老师。”从一个商店里走出一位穿着灰色衬衣的人,他头发花白,面容削瘦,正是以前的老校长代友明。
侯海洋用目光给秋云作了示意,然后招呼道:“代校长,你来了。”
代友明此时早已经从新乡学校校长位置退了下来,就等着满六十就退休。他将左手拿着的新买的玉溪烟放进衣兜里,伸出双手与侯海洋握手,道:“侯书记肯召见我们这些退休老头,荣幸得很。”
侯海洋原本只是伸出一只手与代友明握手,老校长伸出双手,他也只得伸出双手。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倒有点红军会师的镜头感。
侯海洋首先松开手,道:“代校长,你看谁回来了?”
代友明用手指着秋云,笑容满面地道:“吕老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你在新乡的时候,把新乡的英语水平提高一大截,你离开新乡学校,新乡英语又被打回了原形。”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两手比划。先是张开两臂,表示秋云在时的英语水平,然后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做一个距离很小的动作,表示秋云离开后的英语水平。
秋云此时的感觉很奇怪,从日记本里,代友明是自己曾经熟悉的校长,见面时,代友明实际上是一个陌生人。她淡淡一笑,道:“代校长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一句模梭两可的话,代友明道:“还没有变化?我都变成老头伙了。而且得了糖尿病,活起痛苦得很。”
侯海洋正要出言安慰。“侯书记,吕老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又尖又利,正是与秋云多次产生冲突的室友李酸酸。
李酸酸明显老了,在新乡时还可以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此时已经显示出一幅大妈相貌。她的衣服却比在新乡时鲜艳,裤腿还是夸张的大裤腿。
侯海洋招了招手,道:“李老师。”
秋云在日记中记了很多与李酸酸有关的事,李酸酸是除了侯海洋以外记得最多的一个人。她见到活生生的真人,立刻就将来人与日记本、与集体相中的李酸酸完全重合在一起。
李酸酸还是先与侯海洋寒暄,说了两句就急不可耐地张开怀抱将秋云抱在怀里,道:“吕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你结婚没有?”
秋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笑道:“李老师还喜欢吃番茄炒鸡蛋吗?”
李酸酸夸张地道:“不要提番茄炒鸡蛋,前些年吃得太多,现在闻到味道就想吐。吕老师,你结婚没有?”
秋云道:“没有。”
李酸酸惊叫一声,“吕老师未嫁,侯常委未娶,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
李酸酸的惊叫十分符合日记本里面的纪录。
秋云无法回答李酸酸猛然间提出的这个敏感问题,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侯海洋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很自信地道:“不会太长,到时一定会请大家吃喜糖。”听到这个肯定回答,李酸酸又是一声尖叫,引来了好几个路人的侧目。
秋云对侯海洋这个回答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有些吃惊。但是她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也没有肯定,就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侯海洋。
侯海洋没有回避秋云的目光,还有些挑战,整个表情看起来阳光灿烂。
在前往霸道鱼庄的路程中,李酸酸亲热地挽着秋云,用新乡熟人之间特有的关心方式不停地询问秋云扯结婚证没有、什么时候办婚礼、在什么地方办,甚至连伴郎伴娘有没有都询问了。她在秋云面前完全没有距离感,也压根没有想到隐私这个问题,大大咧咧地弄得秋云很是尴尬。
踏进霸道鱼庄的包间,李酸酸就喜气洋洋地大声宣布:“侯书记和吕老师就要结婚了。”
秋云终于忍不住了,道:“李老师,侯海洋说的到时候请吃喜糖,没有说就要结婚了。”她特意在“就要”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酸酸一脸愣神的表情,道:“吕老师,这个有区别吗?”
秋云道:“还是有的。”
侯海洋立刻就把话题岔了过去,道:“秋云,有十年没有和新乡同事见面了,你还能不能叫得出大家的名字?”
秋云就指着刘友树道:“刘友树。”
刘友树笑道:“吕老师好。”他是体制中人,在县委办工作,与侯海洋在地位上拉开了不小的差距,因此,他面对秋云时态度非常亲切,亲切中带着恭敬,不敢有丝毫逾越。
侯海洋又指着赵良勇道:“他是哪一位?”
秋云道:“赵老师好。”
这时,一位小个子中年妇女走了进来。秋云和侯海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她从日记本看出以前的自己对眼前小个子很尊重,主动上前打招呼:“王校长。”
王勤情绪就要比李酸酸含蓄得多了,问道:“小吕走了十年了,现在是博士了?”
秋云点了点头。
王勤感叹道:“我在新乡工作了三十来年,总结起来,还是你们那一段时间的老师最有出息,侯海洋当了县领导,小吕是博士,包括牛清德这个坏家伙都成了大老板。唯一遗憾的是赵海,没有管好自己,走上了犯罪道路。”
赵良勇开玩笑道:“赵海虽然走上了犯罪道路,却也不丢新乡的脸面,他如今在茂东社会人里面很有些名气。友树,他今天来不来?”
刘友树道:“一直在给他打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侯海洋昨夜在肥肠火锅馆恰好看到了赵海殴打牛清德,依着牛清德的势力,赵海肯定要躲避,现在找不到人很正常。
秋云的表情自然,落落大方地与所有参加吃饭者打了招呼,一点都没有犯错。在吃饭的对答中,她每次插言都很自然,也没有出任何纰漏。喝了几杯酒以后,在李酸酸引导下,大家话题就自然围绕着侯海洋和秋云,很多同志补充了许多日记本上没有的细节,其中有些细节甚至还是侯海洋忘记的或者不知道的。
这是一顿追寻往日记忆的聚会,最初秋云还觉得与大家很是隔膜,到了后来,渐渐觉得似乎与新乡老师有了亲切感,开始试着忘记自己“失忆”这件事情,与大家交谈起来。
酒席散了后,王勤将侯海洋拉到了一边,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侯书记,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侯海洋对眼前小个子女校长一直抱有好感,道:“王校长,你别说求字,如果我能办到的事情,一定会办。”王勤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老公的侄儿是县政府那边的工勤人员,有正式编制,在那边干了很多年,一直在守门。他找到我,想调到城关镇工作,他说就算是跑田坎都比守门好。”
侯海洋当过府办副主任,对几位有正式编制的工勤人员都有印象,道:“你侄儿叫什么名字?”
王勤道:“林伟章。”
听到这个名字,侯海洋脑子里想起了自己“落难”时的遭遇。当时他头部受伤理了一个光头,进入县政府大楼时被要求登记,一个叫林伟章的保卫客客气气地将侯海洋送到了大楼。保卫中有临时工,也有工勤人员,林伟章是退伍兵,转业到县府办当工勤人员。
侯海洋很干脆地道:“王校,你叫林伟章到我这里来一趟,我问一问他的具体情况。城关镇人员是超了,可是真正能干事的人也不多,林伟章工作不错,可以培养。”
王勤丈夫提出找侯海洋给侄儿调工作的要求至少有半年时间,但是王勤一直没有答应。主要原因有三个,一是侯海洋当初是很愤怒地辞职离开了新乡;二是多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侯海洋基层风云下载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