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吃鱼敕扎嗓子扎鱼刺慢慢会掉吗有什么反应孩子老发烧,是不是吃鱼敕扎到嗓子扎鱼刺慢慢会掉吗了

2011年高考文言文课外阅读精编doc下载_爱问共享资料
2011年高考文言文课外阅读精编.doc
2011年高考文言文课外阅读精编.doc
2011年高考文言文课外阅读精编.doc
简介:本文档为《2011年高考文言文课外阅读精编doc》,可适用于高中教育领域,主题内容包含年高考文言文课外阅读精编校人烹鱼《孟子万章上》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校人烹之。反命曰:子产曰符等。
侵权或盗版
*若权利人发现爱问平台上用户上传内容侵犯了其作品的信息网络传播权等合法权益时,请按照平台要求书面通知爱问!
赌博犯罪类
添加成功至
资料评价:
所需积分:0(玄学真人)
(释玄道人)
(人生长恨水长东)
(玄学真人)
第三方登录:寻妖行记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楔子:  话说: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夏桀无道,是以有二龙止于帝庭;殷纣失德,是以有三妖聚于坟前。  自西晋八王之乱以来,天下已经丧乱了近两百年。神州萧条、生灵涂炭。  在神、仙、人、妖、冥、魔六界中,人界的秩序最先崩坏,有人借着妖怪的名义来做恶,也有妖披着人类的皮囊来害人.....  南北朝,江夏郡,一个叫做孝昌的小县。  这里辖区不过百里,人口不满千户,置县十余年来,一直远天灾、离人祸,在这纷纭乱世之中,实是一处乐土。  某一夜,这块乐土的县令正躺在在床榻之上,忽然感到感寒意逼人。  在恍惚之中,他隔着眼皮仍感到有一股强光直逼自己的双目,可睁眼一看,外面仍是漆黑一片。  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正欲继续酣睡,可眼角余光一扫,顿时受惊,睡意全无:  原来地面之上铺满了细碎的金饼,从床底一直延伸到门后。  县令吓得直从床上滚落下来,匍匐在地,拾起一块又一块的金饼,抱在胸前。又是用牙来咬、又是用手去摸。  “是真的!”县令欢喜大叫,很快又将嘴巴捂住。缓缓举起手来,狠打了自己一大耳光。  “这也是真的!”县令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将黄金聚拢,囤积在床底,以帐幔遮掩。  在他不知不觉堆起一座小小金山的同时,还注意到还有一个巨大的装饰华美的箱子横放在门板之后  又他娘的一笔横财!  县令欣喜若狂地走近,谁知打开一看,一股极寒瞬时侵占全屋。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县令,竟吓得瘫到在地........  天色仍是未亮,陶贞宝已经在案前写了一宿,执笔研墨,一刻未有停过。只在酸疼难耐之时,才略有停笔,对着一轮圆月怅然若失:想来自己也是侯门出身,到了自己主事的时候,家贫竟至于此,沦落到要靠誊抄经卷来养家糊口。他虽然也兼行医道,救济县民,却从未想着以此来谋利。  正当他失魂落魄时,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陶贞宝慌忙整理好衣装,前去迎客,不想刚一开门,与屋外之人絮语了几句,就猛地往外疾驰,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日的县衙堂后,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百十来号人,均是县令从孝昌县境以及邻近各县寻来的医官、郎中。  众人声音嘈嘈切切,均要求打开箱盖。县令忧容满面,应是一夜未眠:“诸位离远了些”。  随即,便又命两位身着裘皮的大汉各抬一角,将箱盖掀开。  箱子一开,众人瞬时如堕冰窖,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这里面是装了什么东西!”  偶有几个好奇心重的,想要走近了看,可稍一走近,须发之上,竟然瞬间沾上了雪白的冰霜。  “妖…妖怪啊!”先前那几个胆子大的,还没来得及再往箱内看一眼,就纷纷往后撤散。  陶贞宝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妖异之说,他想:“箱子之中莫非是装了什么千年玄冰?”  少了这一层恐惧,胆气自然也就大了些,他强忍着极度的严寒走近箱前,低头一看:  箱子之中,铺陈其中的尽是锦衾绸被,而在这层层锦绣之上,赫然躺着一位少年。  观此少年,年龄当在十六七岁左右。眉目明秀,身形修拔。  身披甲胄却丝毫不显臃肿鲁笨,面色柔白却豪不减却男儿英气。即时闭眼不动,仍能感到他眉宇之间迸射出的一股英气。  陶贞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他握着那少年的腕处,却好似在握着一块坚冰。  在这位少年的身体上面,仿佛附着一层薄薄的晶体,就如一件寒冰铸成的甲胄,将少年裹在其中。  陶贞宝的眉毛瞬间皱成一团,他现在虽以抄经为业,但毕竟出身于医学世家,家学渊源,从未敢忘。  可他从医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症状。  “奇了,这寒气,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更奇的是,如此渗人的寒气侵入肌体,他竟然还有一息尚存…..这少年到底是何体质?”  陶贞宝将其所诊脉象告予众医,旁人皆是不明其由,摇头丧气,有几位游医正欲告辞,却被衙役拦住。  众人一时骇然。  却不知县令的脸色比他们还要难看:“本官也并非存心为难诸位,只不过此事着实蹊跷。本官夜里听得一阵声响,起床视之,就见得屋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个物件。不瞒诸位,这箱中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若三日之后,子时已到,仍若不能医好此人的话,就要将孝昌全境老小,全部杀掉啊!”  众人又是一阵悚然,从未听过如此奇闻,有人试探着问道:“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定是哪个小蟊贼在作怪,大人只需做好戒备、巩固城防,谅那些贼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在不行,还可以向邻近州郡的长官们借点兵马过来。”  “混账话!”县令劈头盖脸一阵痛骂:“你当这调兵遣将是游戏呢?”  被训之人满腹委屈:“就算没有增兵,城中防卫也是够的,想来那人不过山贼盗匪之流罢了。”  县令长叹一声:“若果真如此,那倒是好办了”说完,慢慢地转过身去,众人只见县长后襟之处,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本官在睡梦之中被人划破的,不仅是本官,整个县衙之中,上至职官、下至守吏,衣背之处,皆有所伤。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他显然是未施杀手,若是稍一用力,整个府衙上下百十口人,有哪一个不被贯胸剖肚?此人简直形同鬼魅,你说,一般的守卫,如何能够阻挡?”  众人又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哪里是人力所能为…难不成此...此人竟是妖怪?”  全堂哗然!  “躺在箱子里那人莫…莫非也是妖怪!”  “大人…这病小的怕是治不好了…恳请大人放小人回去….”  跪在地上哀哭的是几个被请到孝昌县的异乡人。至于本县的大夫,虽心也怯,但终归是顾念着家人和旧土,不敢如此草率就做出离乡避难的决定。  县令赶忙命人关好大门:“本官深知诸位的难处,可是大伙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全县百姓、上万老小就要任贼人宰割了!日后诸位纵是幸存于世,难道不怕这满城冤魂入梦寻仇吗?”  县令一边用鬼神之说恐吓群医,一边在心中暗骂:“哄祖宗一样把你们请过来,岂能让你们白白便跑了?你们这些贱民东西流窜不怕没处落脚,老子可是个朝廷命官,能跑到哪里去?”  县令这么一说,人群之中又开始骚动起来。  陶贞宝第一个站出来陈词:“医者父母心,贞宝家贫,徙居孝昌,幸得邻里乡亲施以援手,方能于此地立足,而今怎可弃恩人于不顾?三日之内,纵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要把此人医好了!”  县令见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响应,忙不迭附议:“陶先生仁心无双,爱民之心,岂是陶公独有?本官也誓与孝昌共存亡。”  县令一面鼓舞众人,一面命衙役堵死了各路出口。  县令封锁了消息,接下来的时日里,从县城的药铺里源源不断地运来各种药材、药皿。  第一天,所有大夫都围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翻读医书,急得如乱锅之上的蚂蚁。  他们在那少年身旁点燃火把、立起炉灶,寒毒仍是未能驱散半分。  他们将白及、红花等名贵药材研成粉末涂于患处皮肤,将老姜、桂圆熬成浓汤喂入患者口中。  可仍是毫无起效。  第二天,众人还未离散,县令就已经打起了跑路的主意:“这种庸医是指望不上了。管他呢,反正金子是真的,朝廷追究下来也没法了,横竖是死,给自己造个金棺,要死也死得气派。”  整一上午,众人都不见得县令出来走动,进后堂一搜,果然,“狗官跑了!”愤怒的声讨此起彼伏。  县令一走,人心也彻底涣了,从大小衙役到各处郎中,皆是四处奔逃。  留守在病人身旁的,只有几个年长体衰、行动不便的鳏寡老人,和陶贞宝。  第三天,莫说是官府上冷冷清清,就是整个县城,也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残。神秘人物要来屠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孝昌。  陶贞宝眼看着一个祥和热闹的小镇,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鬼城。  不过他的家中已无父母、妻子又已亡故,就连唯一的儿子,也在十五岁那年就游历远方去了。  想到此处,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只愿儿子能够在外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他仍在责怪自己医术平庸,未能医好少年,致使全县人民都得遭此大难。。  可事已至此,恨亦无用。  他只想在临死之间,知道这个冰封少年的来历,以及,那个神出鬼没、誓要以全城性命来为少年陪葬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若他善心未泯,自己必当竭力死谏,劝其作罢。若他执意造恶,自己留守最后一刻,纵是一死,也能心安理得地去面对乡亲们的亡魂了。  可就在陶贞宝已经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之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却出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未闻其声,先嗅其香。  一股清幽恬淡、混杂着草木零落的气息自远处弥漫开来。  不同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来者的身上空灵细腻,他缓缓走近,就像是移动的山川、行进的松林,浑身上下不沾一点俗世烟火。  非人也!  莫非那个神秘人物,真的是个精灵鬼怪?  就连先前躲在室内、紧锁门窗的百姓们,也被好奇心抑制住了恐惧,时不时地悄悄探出头来张望....  可看他那副模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上有泥也不擦、鞋底磨破了也不换,分明就是个行乞儿!陶贞宝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骤然紧张起来。  “难不成….是他?他怎么回来了?”  果然,跟着便是一声清爽凌厉却又未脱稚气的嗓音:“孩儿向父亲请安。”  “果然是你个小兔崽子!”陶贞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气的心火攻心,差点就站不稳了。  他强行摁了摁胸口,满脸怒容地走到那名小乞丐面前,举手就要打他。  那少年也不闪躲,一双明亮的眸子就这么微微抬起,望着父亲。  正当那一双大手要落下时,陶贞宝却突然将其却收了回去.....转而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弘景,从前为父日日夜夜盼着你回来,你一去不知所踪,而今为父唯愿你走到天涯海角、越远越好,你怎么却偏在此时回来了!”  那个名为陶弘景的少年一言不发,嘴角微笑——他在用笑容来安慰父亲。  “你不该回的啊,你快走罢….快走罢….”陶贞宝把手掌搭在宏景肩上,不知是该往外推还是往里拉,“你这两年过得如何了?怎么如此落魄?….”  离家两年的儿子,突然相逢。陶贞宝本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眼下这是非之地,哪里能让儿子久留。  几年不见,没想到而今重遇,再见竟是永别!  陶贞宝的心里像是有一块悬空的大石,放下,是一阵剧痛,举起,却又无力承担这份重负。  这时,却换做是少年来安慰父亲了:“没事的,父亲不会有事,孩儿不会有事,孝昌县也不会有事。”  陶弘景说着,稍微擦了擦脸上的污迹,即使蒙上垢渍,仍能看出风尘之下的那张面容,却是极美。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仿佛一切灾厄都只是过眼云烟。  陶贞宝看着儿子熟悉的面容,心中却突然觉得陌生了,陶弘景一身污衣之下,是一股清冷旷逸的气质。大敌当前的时刻,竟是一副等闲自若的姿态。  “怎么弘景的气象、仪态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他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眼下还不是絮聊旧事的时候,陶贞宝他知道眼前更为要紧的是如何让孝昌县度过此劫:“弘景,你为什么说不会有事?”  陶弘景指了指不远处的霜冻少年:“因为他。既然此少年可以令灾祸降临,自然也能让孝昌县自险境脱离。”说着,陶弘景走到那名少年身旁,用手指碰了碰少年的面颊,很轻、很快,就缩回手来。  “孩子,你是说?你有办法医好此人了?”陶弘景自幼天资聪慧,所读甚广,外出这两年说不定又有奇遇,因而陶贞宝还是对此存着一些幻想。  岂不料陶弘景想也不想就答道:“这病,我断然是医不好的。”  陶贞宝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哭:“不是说笑的时候,弘景,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是如此顽皮!”  “孩儿没有说笑,父亲,你带领城中百姓,将此人连同此箱搬去一隐秘处,今晚,孩儿一人留守此地,那名妖人就由我来应付。”  陶贞宝不大放心,本想再问几句。只见陶弘景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自信满满的一个动作,终于是让陶贞宝不再迟疑。  时间一点接一点地过去,很快就要到了子时的大限。陶弘景百无聊赖地躺在县衙后院的泥地,竟然——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时,脖子上已经感到了一股浓重的寒意,是剑锋上的寒芒,完全地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一个蒙面黑衣人像鬼魅一般,站在他面前,从身形上看,似乎是个女子。她以黑衣黑袍、黑面黑帽,遮覆全身,只在鼻梁之上,露出真人的面目,严冬一样的冷,冰霜一般的白。恰与身上衣物之色形成极强的比对。  “好快的剑,可惜材质不怎么好。”陶弘景毫无惧意,反而伸出手来,用两指捏住剑身。  黑衣女右手微抬,剑身一转,剑刃便划破了陶弘景的手指:“既然未能将人医好,那就履约受死罢!”  陶弘景吮了吮受伤的指尖,苦笑道:“才疏学浅,未能救好贵家少主,实在有愧。”  “少主?”黑衣女的声音略有战栗,“你怎么知道?”  “他腰际所配之剑,价值是你的百倍有余,定是哪位贵人家的公子咯。你如此惦记着他的安危,不惜以全县百姓的性命陪葬,想必是主人家的杀手、刺客之类的,对么?能够让你这样的高手为其心甘情愿卖命的,整个大宋国也没有几个。难不成你是…..?”  黑衣女担心说得越多、泄露得越多,当即便要杀人灭口。  陶弘景看准了黑衣女眼中的杀机,在剑尖刺过来的那一刻笑道:“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家少主在哪了。”  剑停住了。  陶弘景继续说道:“我已选了一绝密之处,让人好生照顾你家公子,若我久不归去,他们就要把你家公子抛入江流,杀我又有何用?那时你家公子也该葬身鱼腹了”  “少主若是活不成了,我就把孝昌县杀个鸡犬不留,然后以死谢罪。”黑衣女的话是狠话,可语气、已经明显怯了几分。  陶弘景不再调侃,脸色郑重了几分:“眼下虽是无方,再宽待片刻,兴许我能救好你家少主。”  “当真?”黑衣女迅速将剑收好。  “姑娘剑术高明,可对医术实是一窍不通,疗伤诊疾,需得望闻问切,缺一难行。岂有送上一具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病体给人查看,就能平白治好的道理?”  “那…小相公...你说该怎么办?”  “我现在问的每一个问题,请姑娘务必认真作答。”陶弘景拍拍衣上的灰尘,从地上慢慢爬起。  “你家公子是在何处染上此疾?”  “孝昌县西北一百八十里处,不高山翠云峰。”  “如何受的寒?”  “不知。当日我自翠云峰上偶遇公子,便遵照家主之命接少主还家。那日天正下着大雪,可少主自幼习武、筋骨健壮,想来这江南之地的靡靡小雪,也奈何不了公子,因此小女也就未曾放在心上。可谁知走着走着,少主的脸色越来越煞白、手脚也越来越僵直。我登时便乱了手脚,飞速带公子下山,等我们走到山脚下时,公子已是不省人事。  我想来这方圆百里,只有孝昌县这一处聚落,少主伤势,一刻不得延缓,便带着少主来此求医。想必阁下已猜得小女身份,余下之事,我也不再遮掩。干我们这一行的,仇家众多,向来不宜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也只好隐身幕后,以黄金为铒,以性命相胁,让本城长官召集临近名医来救急。”  陶弘景一声嗤笑:“可那县官却跑了。”  黑衣女冷笑一声,从背后取出一个包裹,随手一扔,县令的人头便滚落出来。  “啧啧啧….”陶弘景摇了摇头,“张县令贪是贪了点,女侠的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还有这满城百姓何辜,怎的连他们也不放过?”  “噢?我只说要取县官狗命,可没说过要让县民殉葬。想来是这县官散播谣言,弄得满城风雨,好让自己跑路….罢了罢了…..我何须去理会这些,全县百姓,怎比得上我家公子金贵?你问的,我都说与你听了,我家公子如何得救?”  “解铃还需系铃人,上路吧,去不高山翠云峰。”  不声不响间,陶弘景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包裹,离门而去。
  不高山的确不高,从山脚走到山顶翠云峰,不过半个时辰。如今虽已十月,但此处位于江左,御寒只一单衣便已足够。  黑衣女子一边张望山景、一边忧思:如此小寒,是怎么将自幼习武、筋骨健壮的少主,冻得不省人事?  “高松上兮亟停云,低萝下兮屡迷鸟。鸟迷萝兮缤缤,云停松兮纷纷。”陶弘景在这时刻,竟还兴致勃勃地念起诗来。  黑衣女嗤笑一声:“看你邋邋遢遢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读书人。我们是来找解药的,可不是让你来游山玩水的”  陶弘景不去理会黑衣女的奚笑,平心静气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陶某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在观察此山之气象,夫山川者,天地之精华,造化之神秀,既是招仙之灵台,亦有聚妖之岩穴。是故凡人入山,一步一行,不可不慎。”  黑衣女听到这一句,顿时紧张起来:“小相公此言....莫非我家公子,乃是为山上的妖怪所害?”  陶弘景不屑地笑了笑:“我与你谈玄论道,你倒只记得一个妖字。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人心作祟罢了...…这座翠云峰,也不是什么荒山野岭,时常有孝昌县人来此采药,若果真有妖邪,怎么百十年来,一直未有听闻?我看你家少主多半是被人下毒了,只是此毒怕非中土所有,故遍寻名医,也是无效。”  黑衣女低头沉思:“莫非?....”  “莫非什么?”陶弘景问道。  不想只是随口一问,剑刃竟就横在了陶弘景脖子之上:“不该听的话别听!”  “不该说的话别说!”陶弘景淡淡一笑,装模作样地学了一句。  “黄毛小子,稚气不改。”黑衣女说完,以为陶弘景还欲与其顶嘴。哪知陶弘景只是立在原地,看着远处的一方小池,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此处有埋伏?”  “不是…我要沐浴更衣了。”陶弘景悠悠地说道。  黑衣女愣了片刻,随即勃然大怒:“眼下都什么时刻了,还不速去救人!”  “我这幅样子,是救不了你家公子的。”陶弘景看了看自己的邋遢模样,言语郑重地说道,“转过去,别看了。”  黑衣女听到陶弘景身上长衣散落在地的声音,赶忙转过身子,气得瑟瑟发抖:“哪家的流氓野小子?竟敢如此无礼!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若你还不穿好衣服上岸,我管你赤身裸体还是穿戴整齐,定叫你暴尸荒野。”  陶弘景没有回应,黑衣女只听得噗通一声、弘景入水的声音,跟着便听到陶弘景在四肢划水、吟诗作诵。  “你有完没完?”黑衣女气得忍无可忍,右手不自觉地握住剑鞘,剑身已经抽出了大半。  “杀了我,就没人能救你家公子了。”一袭素袖挥过,黑衣女感受到这轻柔的一拂之下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方才已经出鞘的剑竟然生生被逼了回去。  好快的身手,好强的内力,来者是谁?  “是我啊…稚气未脱的黄毛小子。”一个淡淡的声音回响在黑衣女耳边。  黑衣女微抬双目,只是偶然一瞥,就被惊得半晌无言。  陶弘景换上了一袭白袍,不施祛口,不添纹饰。衣袂飞扬,不知其中暗藏了多少风流。身形秀拔,看起来竟像是凌云而立,不沾一点凡尘。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白玉拂尘,白玉颜色竟与手上肤色并无二致。而在这通体雪白的冰肌上,是热烈的朱唇、是耀眼的明目,是冰与火的交融。  他扬起了衣袖、他按下了剑柄,如孤松之独立,如明月之高悬。他举手投足,便是松涛竹波;眉目顾盼,便是星云流转。  “想…想不到,这小子竟生得如此好看!”黑衣女暗暗叹道,虽有面罩遮掩,看不到黑衣女的神态,但想必她说出此话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红晕的了。  可即便如此,她嘴上还是没有示弱,继续冷嘲热讽:“你打扮得如此俊秀,到底是要去救人,还是去约会?”  “一副臭皮囊罢了。”陶弘景一副了听惯美誉的样子,早就波澜不惊了,“不过,这副臭皮囊待会儿就派上用场了。”  黑衣女心中正疑。  “你看,下雪了。”陶弘景的声音比冰还冷,比雪还酥。  雪花不是慢慢地由小变大,而是一瞬间就如鹅毛一般飘散下来。  “这么心急吗?”陶弘景伸手去接,雪花没有融化,而是附着在了陶弘景身上。“快走罢…暴风雪要来了”  “走?到哪里去?”黑衣女一脸困惑。  “到风暴中心去。”陶弘景淡淡说道。  不仅是着装和外貌与先前迥异,就连说话的语气、行事的风格都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陶弘景尚只是以一个轻佻少年的模样出现在黑衣女面前,丝毫不能叫人放心。  可到了现时,少年还是那个少年,气场却强了千百倍。黑衣女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引力在着她的行动。纵然她武艺精绝,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两人往山顶的路上走着,黑衣女看到陶弘景身上的雪越来越厚,嘴唇开始结上一层薄薄的冰翳。而反观自身,却是半片雪花都不沾染,丝毫不觉寒冷。  黑衣女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遇见少主时的场景,当时少主他也是这幅模样,走着走着,很快就被冻得不省人事......  黑衣女不禁替陶弘景担忧起来:“小相公....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她内心有一种冲动,想劝陶弘景不必勉强,不要冒死向前。  可是很快,她的心里又冒出另外一个念头:“此人纵是俊美无双,可比起少主,也不过只是贱命一条,我怎可对其心生同情而置少主安危于其后。无影真是罪该万死!”  在内心的反复纠结中,黑衣女很快随着陶弘景来到了顶峰之下,风雪已经越来越大了,眼前飞舞的已经不是鹅毛,而是连成片、聚成团的雪帘,风雪浓重到竟使人连几尺远的前方都看不清。  黑衣女怎么也想不通,这么温润的水土、这么低矮的地势,是如何能够催生出如此剧烈而恐怖的冰风暴?  “解铃人就在前面了,我去取解药。姑娘待在这里,切勿轻举妄动。”陶弘景的脸上已经半结成冰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话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清亮空灵、丝毫不见颤抖。  黑衣女脱下自己的黑袍,想搭在陶弘景的肩上,陶弘景握住她的手腕,想退回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搭上了。  “半个时辰之内,若我不能从风暴中走出,请姑娘一定尽快下山!越快越好!”  “嗯。”黑衣女应了一声,看着身形逐渐远去、消失在漫天风雪中的陶弘景,呢喃自语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陶弘景越过那道浓重的雪帘。  “终于摆脱了这个女人…”陶弘景长舒一口气,可是很快就被寒气阻塞住咽喉,忽然自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先得把风雪止住。”陶弘景说完,便开始行步罡踏斗,以按星辰斗宿之方位,九宫八卦之图,以步踏之。  所谓步罡踏斗,又叫禹步,乃是大禹在治水途中根据神鸟行走时的步伐创制的一套法术,修道之人按天罡北斗之势踏步行走即可汇聚自然之力、影响四时天气。  禹步之法,三行九迹:一步像太极,二步像两仪,三步像三才,四步像四时,五步像五行,六步像六律,七步像七星,八步像八卦,九步像九灵。  眼看着陶弘景已经走完七步,只待走完最后两步,就能凝聚三元、齐并九气,将风雪止住。  可就在此时,寒意突然又加重了数层,天似雪幕、地若冰石,漫天的大雪瞬间将陶弘景裹成了一个雪人。陶弘景只觉全身上下,处处皆是冰锥一般的寒痛,尤其是身上各处关节,仿佛有千根针在里面攒刺、万只虫在其中啮食。  他紧咬牙关,誓死也要踏出这最后两步,可低头一看,右足已经完全被冻结成冰,身体不听使唤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之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陶弘景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小屋的暖床上,窗外仍是风雪弥漫,门内却是热气腾腾。  一个面貌皎丽的女子,正倚坐在床边,两手紧紧攥着陶弘景的掌心。  一袭白衣,裙尾覆盖在陶弘景身上,犹如玉色的锦被。  她一看到陶弘景醒来,便赶忙抽出了手,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公子不要误会....小女…不是那种轻薄女子,只是…只是担心小相公的身体受寒,故来以手试试体温。”  陶弘景身体仍是被冻得僵硬无比,他艰难地扭转脖子,环顾四周,发觉这一屋之内,除了眼前这名女子,还站立着数名外表俊秀的男子,只是脸色都不大好。  “噢…这…这些都是我的兄长。”女子怕陶弘景误会,赶忙解释道。那几名男子也就此走开了。  “哦、没、没事。敢问姑娘,我….我这是在哪儿?”  “是在小女的家中啊!我今日外出拾柴,发现公子在雪中、被冻得不省人事,便赶忙让我的这些兄长把公子抬入屋中,生火取暖、熬制姜汤,好不容易才令公子醒转过来。”  “好不容易?….”陶弘景面有惊惶,“过了多久了?”  女子微微蹙眉:“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而后又掩嘴偷笑,“幸好是醒过来了,我发现公子当时,公子已经是个雪人…小女还以为…还以为公子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女子刚刚才笑完,竟又低声啜泣起来,叫陶弘景心中好一阵捉摸。  “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永不敢忘...只是,在下昏迷日久,耽误了许多要紧事….必须赶紧动身。只能等来日之后,再亲上山来报答了。”陶弘景说着,就要强撑着起床来。  “公子、公子....你而今伤寒未愈,外面又下着风雪,怎可轻易下山?不如在我这里休息几日,待小女将公子调理周到后,再下山也不迟。”  陶弘景摇摇头:“我与她人定下约定,而今已然耽搁,又岂可再生延误?”  女子嘟了嘟嘴:“原来是与佳人有约了啊….能让公子心心念念,想必定是个绝色佳人吧?”  女子说完,将嘴巴凑近了陶弘景:“那她有我美吗?”  陶弘景先是苦笑一声:“我连她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她是不是倾国倾城?”  说完之后,陶弘景盯着女子的面庞看去,竟然缓缓怔住了:“不过,定是不如姑娘貌美的,想来姑娘如此绝色,天底下怕是难觅其二。”  女子的脸上泛起红晕,她重新抓起了陶弘景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凑着陶弘景的嘴巴吹气:“小女美的地方,可不止是这张脸呢。”  “不、不、不…姑娘不可….”陶弘景亦是满面通红,他把脸转了过去,可女子的气息又顺着陶弘景的耳朵,一点一点地,她的话音如幽香一般注入他的身体,勾魂摄魄、直抵心脏。  陶弘景紧张得不停喘气,身子骨酥酥的,在床上不自觉地扭动起来。  “公子,你在怕什么?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吃了你么?我又不是妖怪…..而且,我还听说了,妖怪都是没有心脏的。”女子笑得更加柔媚了,跟着就把陶弘景的双手往自己的胸脯上贴,“小相公,你来看呀,看…它跳得多剧烈,这里面可有一丝邪气?这里面装的是七情六欲呐!”  陶弘景伤寒未痊,完全使不上力。尽管双手被冻得僵硬无比,可他仍能感到少女的春心在急剧地跳动,她的胸脯,是和自己的心房一样燥热无比。  “….不!竟然不是妖怪?是人….她真的是人…”陶弘景的心中、脑中慌乱无比,他感到一股原始、冲动的血气涌遍全身,替代了神智,叫他完全陷入了迷乱当中。  而那名女子,也不知在何时已然坐在了陶弘景身上,慢慢俯下身子,直到完完全全地贴合在陶弘景身上。  陶弘景走后,黑衣女的目光一直都未敢从眼前挪开….生怕发生了什么变故。  可不过才半柱香的功夫,陶弘景就从风雪中走出来了,而就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风雪就骤然停止了。  他面色仍是一如既往地清爽俊逸,一边走着一边拉扯自己的衣服。  “拿到药了吗?”黑衣女赶忙跑上去问,迎面正撞见了还在整理衣冠的陶弘景,他的衣服还未穿好,右肩仍然裸露在外。  黑衣女怒中带羞:“你把衣服穿好再和我说话!”  “是你来找我的啊!”陶弘景无奈地摊摊手,掏出一个小口袋,在黑衣女面前晃了晃:“解药已经到手了。我们现在下山,你家少主应该无恙了。”  “这么快?确定没问题吗?”黑衣女仍是放心不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陶弘景又变成了第一眼见到的那个滑头滑脑的少年,从这副轻薄模样的他嘴里说出的话,总是叫人不大放心。“你是怎么拿到解药的?是谁下的毒?是人是鬼?”  陶弘景见她一连抛出六七个问题,毫不慌乱,一一镇定应答:“少主身上所中寒毒,要说起来,来历可就大了….”  “什么来历?”黑衣女冷笑一声,心中暗想:“待我查明之后,定奏报主公和师父,请将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千刀万剐。整个大宋国境,上至庙堂上的皇亲国戚,下至深林间的世外隐者,没有哪个人,是“影门”杀不了的。  “来历么?”陶弘景皱了皱眉,“敕勒山上、雪山神女你听说过没?”  “雪山神女?这是什么?”黑衣女自信行走江湖日久,可这个名号竟然闻所未。“是人是妖?”  黑衣女联想到翠云峰上诡异的天象变化,唯恐是妖邪沾上了少主的身子。若是凡人寻仇,至多不过杀却了事;可若是被妖怪盯上了,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什么妖怪?”陶弘景笑笑,“装神弄鬼的名头罢了,她自称从小生长在极寒之地,练就一身寒冰真气,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至阴至寒的寒冰真气,凡与其相接者,初全身战栗,牙关震得格格作响,片刻之后,全身就会冻结为冰。”  “所以,你的意思是,少主是中了她的寒毒?”  “正是,是她一掌将你家少主打得不省人事。”  “她人现在在哪儿?”黑衣女说,“我去将她追回来问个清楚,看是谁指示她这么做的!”  “早就走了…”陶弘景耸耸肩,“远近都是群山,你去哪里找?依我看,还是先救你家少主要紧。”  黑衣女环顾四周,只见远近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要往雪地里一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当下也放弃了继续追击的念头:“也罢…日后再找她算账。”  “不过…你是怎么让她把解药交出来的?是打赢了她么?可你若是赢了她,为何又把她放跑了?”黑衣女往山下疾驰,解药虽是拿到了,可她心里却是半刻不得宁静,仍然感到此事疑点重重。  “我这么一个弱男子,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陶弘景对着黑衣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不过略施小计罢了。”  “什...什么计?”不知为何,黑衣女看着陶弘景诡异莫测的笑容,头皮竟然开始发麻...  陶弘景不忙着作答,他把镶金嵌玉的发簪从发束上取下,随手往山涧扔去。轻轻摇了摇脑袋,那一头柔顺的头发就顺着山风、飘散在陶弘景身后,在初晨朦胧阳光的照耀下,似流动的云霞,似溢彩的山岚....而陶弘景凭着轻功,在竹叶间腾跃、在松顶上驰翔,简直如同守护群山的精灵,隐匿凡尘的游仙。  “什么计?当然是美男计咯!”  “美…美男计…”黑衣女刚才还看着陶弘景兀自失神,现在听他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不禁满腹疑问:“什么美男计?”  陶弘景摊了摊手,“她看我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便色心萌动,想让我陪她就寝,风流快活过后,就把解药给我。我又打不过她,唉,只好行此下策咯。”  “什...什么?”黑衣女原本还以为陶弘景有什么妙招,原来竟只是出卖色相。  陶弘景看着黑衣女一连难以置信的表情,淡淡说着:“不然呢?若不是要出具这副色相,我上山之前何必去沐浴更衣?”  “下流!”  “下流?我为了救你家少主,可是连童贞都失却了呢!你非但不谢,还恶语伤人,真是不近人情…..”陶弘景叹道。  黑衣女听了,心中也略感亏欠….但又不便就此道谢,脸色甚是尴尬。  谁知陶弘景竟又颇不识趣地补上一句:“雪山神女嗜色成性,你家少主虽然容貌去我远矣,不过好歹也是一表人材。待他醒了,你可得问问你家少主,看有没有被那**占了便宜。”  黑衣女气的登时便要飞身上来教训陶弘景,可哪知陶弘景在林间穿梭自如,一步十丈,翩若游龙,任凭黑衣女的轻功如何了得,始终都是差了几尺。
  陶弘景如约将黑衣女带到她少主的藏身之处——孝昌城墙的壁面之中。  “这的确是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黑衣女用手抚摸着墙面,敲了敲,果然是空心的。  两人一点一点地拆去墙砖。  不久之后,城墙之中便露出那少年英俊的面庞。虽然仍是被冰霜封存着,可是却丝毫不见憔悴之色。陶弘基将手中的小布袋开了一个小口,对准少年的口鼻,似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只一瞬间,少年脸上的气色就开始回暖。  “你家少主应无大碍了….”陶弘景话音未毕,那少年跟着就开始醒转。黑衣女也赶忙将少年从墙内扶出来。  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壁面内落下的灰石令他一时睁不开眼来,直到走出来之后他才对着黑衣女惊叫道:“是你?玲珑!”  “少主!”就在那名少年喊出她的名字之时,那名叫做“玲珑”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拔出佩剑,横在脖颈之上。  “糟了!”那个“少主”很快上前一步,对着玲珑说道,“是我一时说错了话,你不必如此。”  陶弘景斜斜地倚在城墙之上,向天伸了个懒腰:“人我已经救了,你们现在可以离开孝昌县了罢。”  哪知话音未毕,一道寒光从他侧下方直直地闪过来,这次可不是恐吓,而是直取要害,速度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彼时,陶弘景的双手正慵懒地举在天上,哪里来得及收回阻挡。  “唉,要死了要死了!”陶弘景叹了口气,顺势把头往上一抬。  岂知剑尖在距离生死线一厘一毫之处止住了,是那名少年。他上前一步,右手一抬,便用剑鞘抵住了玲珑的手腕,使她不能再往前使得半分力气。  “你是说?是他救了我一命?”  “是!他是少主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玲珑都不当对其刀兵相向。可是主公定下的规矩…玲珑不敢违抗。”  “什么规矩?”  “凡我影门中人,名不可使外人知,容不可为外人见。此人方才已经知道玲珑的名字,要么玲珑死、要么他死;少主既不让我死,我便只好杀却此人了。”  “等等。”少年让玲珑暂且等着,自己则在默念着所谓的“规矩”,几遍之后终于有了妙招:“哈哈,没关系!你刚才说不可为外人知,那么好办,只要让他加入影门,那便不算坏了规矩。”  玲珑也顿时恍然大悟:“只是….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  “这个嘛....不愿意,我也得打得他愿意…此人救我一命,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我将其笼络过来,说不定日后有用。”  玲珑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少主英明!”随之又压低了声音:“不可小看了他,此人邪门得很。”  最后她再又凑近陶弘景道:“好好表现,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离远了些…玲珑,我怕伤到你。”少主说完,便将剑鞘往前一掷,跟着便飞身上前,抽出长剑,脚踩剑鞘。以电光火石之势向陶弘景刺来。  在那名少年脸上,满是必胜的骄傲,和进取的锐气,而陶弘景这边,却是满脸萎靡、斗志全无。  他抽出自己的流云惊月尘,只是轻轻一挥、一聚、一转,就把少年的力道尽数消解于无形,而拂尘上的白毫,竟连一根都未被人划破。  少年又连刺了十三剑,每一剑皆是被陶弘景轻巧地且挡且避。  “你手上这是什么兵器?在我的长虹剑的锋刃之下,竟然丝毫无损!”  “长虹剑....气贯长虹….白虹贯日.....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可毕竟只是人间凡铁,比不上我这把流云惊月尘,你再怎么贯,都贯不穿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练不服气,无数道剑花,密密麻麻地刺了过来。  “这样下去没个结果的….”陶弘景拆来挡去,几十回合过后便困到不行...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我是如何身中寒毒的?少年一边和陶弘景过招,一边问询。陶弘景便一一解释给少年听,哪知这个少年仍是不依不饶。  “你骗不了我,就你这身功夫如何救得了我!还不快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少年继续找陶弘景缠斗,从城飞上墙楼,又从城东斗到城西。  玲珑满县城地找,一直找到酉时三刻,才在城角的货摊处找到了两人。  少年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抱起水碗连续不断地痛饮。而陶弘景,早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同意加入了?”  “嗯!此人轻功不错,我可以让他教我几招。明天一早我们就一同返家,不再让父兄担心。”少年一边喘气,一边应答。  凌晨时分,陶弘景行囊收拾完毕,正欲去往家中向父亲辞别。  家中灯火通明,父亲显是一宿未眠。  陶弘景轻轻敲了敲门,在门前伫立已久的父亲瞬间就将房门打开。  然而陶贞宝他还是装作一副刚从床上起身、漫不经心的样子,本想拉着儿子进来闲叙几句,可当他看到陶弘景背上的行囊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愣住无言了。  “咳咳,这次又要出远门吗?”陶贞宝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舍。  “嗯.....”陶弘景似乎不愿多说,但又不能瞒着父亲,“这次下山,师父交代了任务….”  “唔…既然身负师命,那我也不强留你…当初若不是他…恐怕你也活不下了….”陶贞宝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着,等你学成回来以后,多读些诗书,多结交名士。本郡的中正官我是认得的,你祖父当年没少提拔他。一旦你将来名声在外,我就去求他给你定个资品,以后也方便你进入仕途,走上正轨….不要在求仙问道的邪路上越走越远。国家而今风雨飘摇,想来你聪敏俊秀,日后定能成为匡复社稷,报效国君…..”  “匡复社稷?报效国君…”陶弘景扑哧一声就笑了,“社稷是谁的社稷?国君又是哪个国君?这人世啊,就快变天了。小皇帝刘昱残暴不仁,宠信奸臣...这刘家的天下怕是长久不了了….”  陶贞宝脸色骤变:“弘景…这话可是要杀头的啊,你可不能乱说….”  陶弘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上天说的,皇帝他本事再大,还能把老天爷的头给砍了不成?”  陶贞宝板下脸来,训斥道:“弘景….别胡闹….若是天意,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陶弘景无奈地摇了摇头,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夜色:“父亲,您还没有发现么?当今之世,乃是千古未有之大变局.....人间已经失序了,像此次这般的怪事,还会越来越多….孩儿此番下山,可不是为了在朝廷里封个一官半职而来的。”  陶贞宝摇头叹息道:“既然知道当今乃千百年未有之乱世,大丈夫生于世间,就当以匡复社稷、救济苍生为己任啊….”  陶弘景知道陶贞宝接下来想说什么话,大道理他听得太多了。  他只是淡淡一笑:“救济苍生?….父亲,孩儿这不是刚刚才救了孝昌县民吗?但求心中有仁,又何必非得踞于庙堂之上?”  陶贞宝半晌无言,他知道再怎么苦劝,也是留不住他这朵行云的:“唉,你从小便自由散漫,天南海北到处跑,怎么拦都拦不住…..我送你去学道…本是想着有人能替我管着你,没想到如今修道归来,非但未有转好,反而还更加率性妄为….也罢也罢….你的本事越来越大,我是留不住你的。  “一路小心。”陶贞宝心有百般不舍,只说出来这四个字。  “父亲勿念。”陶弘景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说出来这四个字。  清晨的迷雾中,两位清秀的少年并行走着,一个持剑的女子在两旁的屋顶之上四顾巡逻,暗中守护。三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城门之外。
  城楼之上,眼见得那三人走得越来越远,少年从砖石之后走出,“不会有闪失吧?”  “怎么可能?”陶弘景手里捏着一把折扇,一边敲打楼墙,一面解释:“这叫纸人法,我从你我二人身上各抽取一魂一魄,注入纸人体内,那纸人便有了我二人的血肉精气。寻常人看来,绝对难分真假。至少得等个十天半月,才会现出原型,而那个时候,你我二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哦?从我们身体抽取魂魄?”少年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从他的眼神能够看出来他满是惊恐,但仍是不动声色,怕被陶弘景小觑了,慌忙借口道:“这个嘛....我几年年前也曾听说过”  陶弘景心中暗笑:“一看你就是不知的。”可还是给少年留了几分面子,“公子见多识广,弘景这一手雕虫小技自然是献丑了。”  少年不再纠结于此,怕露了马脚:“你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陶弘景坐在城墙上面,悠悠地望着远方,“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也是个从家里跑出来的孩子。我以前就经常偷跑出来,然后被我爹给抓回去.....我那时就在想啊,要是有人帮帮我就好了!没想到如今真的在芸芸众生之中,偶然遇到自己的同类,那就随手帮帮忙咯,也不算什么难事,幸事一桩!成人之美算了。”  少年愣了愣:“这个理由真奇怪….你帮我这个忙,不怕热上麻烦吗?”  陶弘景不以为意:“能有什么麻烦?”  少年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不知道我的来历。也罢…不知道也好,免得他日后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叫什么名字?”  “兰陵萧氏...萧…萧练。”少年一口气念出自己的郡望,迟疑了片刻,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不错,一听就是贵家公子。我叫陶弘景,名字有点绕口,你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我就要走了,以后你也听不到这个名字了….”  “等等”萧练心中仍有一事未明,一定要问个明白:“我想知道雪山神女的事!”  陶弘景“嗤”地一笑:“哈哈哈,什么雪山神女!这么蠢的名字,是我临时想到的,其实就是个雪妖罢了….”  “雪妖?”萧练心中悚然,“什么是雪妖?”  “雪妖是一种生长在深山中的女妖,容貌秀丽,肤色雪白。所居之处,常有风雪环绕。雪妖对女子无害,唯男子可见。一见有面目英俊之男子踏入雪妖领地,雪妖便会催动风雪,使其寸步难行。而每当行人极寒难耐之时,雪妖便会以一副艳丽女子的状貌出现,诱惑男子与之交合。  雪妖喜对人言:“请用小女的肌肤来为阁下取暖吧。”凡人如若答应雪妖的请求,雪妖便会立刻爬上男子的身体,并以嘴唇与其对接。一旦肌肤相接,那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不仅如此,雪女每每遇到心仪的男子,都会掏出他的心脏安在自己体内,同时还会将这具身体永远地冰封起来,作为观赏之用。  我曾在雪妖住处发现十几个面目英俊、但却毫无生气的男人,想来都是被雪妖冰封的标本。”  陶弘景说完,看了看满脸骇然,说不出话的萧练。其实他还有很多话隐去了未说,这倒不是因为存心瞒着,而是他自己也不能知晓:“这雪妖乃是东瀛国的妖怪,非中土所有,何以会出现在这座小小的不高山上?”  萧练呆立良久,才惊魂未定地说道:“也就是说…我当时受寒倒在山上。若不是玲珑及时看到并将我拖下山来,雪妖就要将我剜心冰存?”  “不错....雪妖的法力对女人无用,这也是玲珑感觉不到寒冷的原因。”  若不是刚才萧练已然见到陶弘景的纸人之术,还以为这个怪小子是在编故事。可他的的确确看到了陶弘景的神奇法术。于是也只略一迟疑,便相信了陶弘景口中所言。  不过他仍有一事不明:“那…你是怎么帮我拿到解药的呢?我听玲珑说,是你以身**,才换来解药….怎么而今听你此说….不似如此?”  “哈哈哈哈...”陶弘景又是一阵大笑,“我可没兴趣和那老妖怪颠鸾倒凤,况且,这具童子身可抵得上凡夫近百年的修为呢!我与你素未平生,要我为了救你而失身,那可太难为我自己了。你还不如检查下自己,看看有没有被破身!哈哈哈”  萧练满脸羞红,从小到大都是他调戏别人,哪里受过别人如此调戏。当即便站起身来,“我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暂且作罢…若再有下次,定割下你的舌头来!”  “别别别….我也只是开个玩笑。”陶弘景笑罢,摇了摇手中的袋子:“我没有使什么美男计,也没有什么解药,这袋子里装的不是解药,就是那只雪妖。”  萧练本能地抽出剑来:“你是说…她还在里面?”  “不必担心…她已被我发咒困住,只剩一团精气,是伤不了人的。我不是用解药救了你,而是把这妖物抓获了,用她的精灵给你解除咒术。”  “哦?那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将此药擒获的。”萧练不只是好奇,更是想以此试试这名小妖道的功力如何。  “我进入翠云峰后,知道雪妖忌惮我的修为,一时不敢现身,便在步罡踏斗之时,故意露了个破绽,令其放松警惕、小瞧我的道行。明面上看,我是九步未成,只踏了七步,其实不然,我不是在步罡踏斗,而是在布阵。”  “布阵?”萧练从小到大,只知道在军事谋略中有鹤翼、长蛇、冲悬等阵法,没想到这捉拿妖孽,竟然也有阵法之说。  “是的,布阵。北斗七星阵乃是道门之中一套简单实用,却又玄奥无穷的阵法。布阵者先将元神凝聚在双足之上,然后对照星图,依次踩踏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此七个点位,便可成阵。妖孽若是陷此阵中,便为离水之鱼,任我处置…”  “所以你故意让雪妖亲近,只是为了将其引入阵中来?”  陶弘景以扇骨遮住面容,戏笑道:“不然呢?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对这只妖孽动了情欲?”  “那你为什么不对无影说出实情?”  “她若是知道了,定会上报令尊,令尊来历怕不一般,我那时就难得逍遥咯。”  “你既然已知她的家主正是吾父,那为什么还会对我说?”  “你不会说给令尊听的。”陶弘景神秘一笑,“我知道你在躲着他,不然你怎么不与玲珑姑娘一起返回建康?”  “和你没什么关系。”萧练嘟囔了几句,其身便要告辞,他固然对陶弘景此人颇感兴趣,但是更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此人看穿。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你救我一命。只是…..我得走了……”萧练说完,从两丈高的城楼上飞身跃下,翩翩然落在了马背之上。  正是提缰欲行之时,听闻城楼之上传来陶弘景的高喊:“去哪里?”  “天涯!”  陶弘景的声音突然欢快起来:“天涯在何处?”  “路上!”  陶弘景又是数声大笑。  “你笑什么?”萧练以为他是在轻笑自己,脸上又气得通红。原来“浪迹天涯”这个词是他现编的,他只是因为整日里被父母逼着读《论语》、《礼记》这些“无聊透顶”的书,故而选择离家出走。  他想伪装出一副潇洒不羁的姿态,却又生怕陶弘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才异常敏感。  可不知陶弘景是没有看破,还是看破了却不拆穿….他只是在城楼之上笑着:“我也在浪迹天涯。”  “所去为何?”  “遗形!”  萧练知他口中所说“遗形”便是登仙之意,暗想:“我看此人不似另有所图,果真,原来他也是好游山水之人,那我不若邀其同行。山高路远,强人盗匪也就罢了,我自能应付。可是碰上妖魔鬼怪就没法了,还得依赖此人。”  一想到这儿,萧练便有了邀其同游的打算,可是他天性自傲,怎能明说自己惧怕路上的妖魔?于是便心口不一道:“我一人游历四方已久,独来独往闷得慌,我看你这人倒颇为有趣,有无兴致陪我一同寻山求道?”  哪知陶弘景心中想的也是同一个意思:“当今世道丧乱,大小山头,盗匪横行,我虽有道术傍身,但对凡人用法,会折损修为。我看此人剑术了得,与他同行,倒也能省却许多烦恼。”  陶弘景想完,便也张口答应了:“而今天下,兵荒马乱,路途多有险阻,我是修道之人,不便在人前滥施道术,有你帮我护法,倒也不错,算了,就勉强应许了你的请求吧!”  萧练是心高之人,平日里从来不肯让人半分,哪里受得了陶弘景这么一张贱兮兮的嘴。  “不必了,萧某反悔了!”说罢,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行至傍晚,萧练来到一处不知名的荒山,见山上草木秃秃,四周一片死寂,忽又生了一丝悔意:“我是不是不该拒绝他的?要是再碰上什么妖怪,我可怎么办?”  “没关系啊,你陶兄保你平安无事,哈哈哈!”不知何时,陶弘景从萧练眼前的一簇灌丛中蹿了出来,把萧练下了一跳。  陶弘景双腿盘踞,坐在一头高大无比的白鹿上,算上鹿角,竟然与萧练所骑的汗血宝马一般大小!而陶弘景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坐在鹿背上面,身体向前倾倒,手肘倚在鹿角上面,眼睛眯眯地盯着自己。  “我….我这匹赤影良驹,乃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名马....你是怎么追上的!使了什么妖法?”不仅是萧练满脸错愕,就连他胯下这匹“赤影”,也是嘶鸣不止,羞愧地无地自容,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只白鹿,是如何追上自己的。  “你那匹马再好,也是人工饲养的俗物,而我这匹“无骸”,乃是秀聚山川之灵气所称的神兽,我游行各地,将其放在深林之间,朝饮醴鹿,暮食汀草,我只需一声长啸,任它与我有天南地北之隔,都会鹿不停蹄地过来接我。”  那匹“赤影”听到陶弘景用“俗物”来称呼自己,气得抬起前蹄,不停地跺脚。  陶弘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轻轻抚摸着“赤影”额头上的伤纹:“想来那些凡夫为了为了把你训练成所谓“名驹”,对你施加了不少苦刑吧…放心吧,跟着我,带你领略山川之秀美、汲取自然之精华,不用受人苛待,你也能成为一匹神马!”  “赤影”打了几声响鼻来回应陶弘景的邀请,只是萧练不懂马语,不知道它是在义正严辞地做出拒绝,还是满脸兴奋地表示同意。  总之,萧练气得狠狠朝空甩了一鞭子:“陶弘景,你戏弄我也就罢了,竟然连我的马也要诱拐。你走罢!….我是不会与你同行的。”  “确定不要我了嘛?”陶弘景意味悠长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环顾四周道:“我可是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邪气哦!看来这座山里,藏着不一般的邪物呐!”  萧练正欲问个明白,陶弘景却一步一步地开始后退,“那我走了哟、萧公子多保重!”  半黑的天色之下,陶弘景的身形渐渐远去,面容也慢慢模糊,只剩那他那双诡谲多变的双眼,在直直地盯着萧练,就如同蛰伏在黑夜之中的鬼魅。  萧练和赤影同时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宝马嘶鸣、侠士语颤:“喂...喂!!陶弘景,你给我站住!”
  皎白幽洁的月色之下,疏密无秩的灌草丛间,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慢行。  也许是久行夜路养成的习惯,萧练从始至终一手提缰,一手按剑,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每每遇到险狭、幽僻的路段,不知不觉就驰行到前面去了。  可回首一看,陶弘景又被落下了老远。  他一点都不体谅直萧练的担心,一直怡然自得地躺在鹿背之上,眯着眼睛看着满天星辰,时不时念几句古诗,吟几支小赋。声音明明是轻飘飘的,却又贯穿着整片山林。  “方才来追我时,疾驰如风….追上我后,又怠惰缓行。”萧练心中忿忿,可他毕竟是担心这山中有什么妖物,因而不敢离陶弘景太远,便又得停在原地,等他过来,就这样一紧一慢,快一个时辰过去了,才行了几里路。  “我说,陶大真人,你能否走快些?大晚上的念诗不怕把鬼招来?”  “我念诗是为了你好。”陶弘景撇撇嘴,幽幽说道,“不信,你且听听看。”  随着陶弘景的话音落定,不再有空灵的声音贯透山谷,四周一时寂静下来。  可这诡异的宁静还没持续到半分中,便从泥土里、从树林间,从大地上的每一寸皮表上,缓缓渗出一丝又一丝微弱的呜咽….  最初,声音只是如绵长的丝线一般,一重一轻,飘忽不定。可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声音越来越大,发声的来源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山谷之间竟而像是响起了不知名的合唱。  那一声“呜...呜...呜”的声音果真是让人听得头皮发麻,与起伏的山涛、呼啸的谷风,一起组成了一只诡怖的协奏。  乍一听起来像是小孩啼哭,可是那声音毫无稚子之音的清脆明亮,而是带着干干的涩感,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吃力而沙哑,像是要咳出血来。  不仅是头皮,萧练就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发麻了。  他一面压抑恐惧强按着剑柄,一面频频回望着陶弘景,眼睛都快瞪出火来,好似在说:“你这个死道士,还不快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而陶弘景仍是慵懒地躺在鹿身之上:“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明知故问!!你说…说…这…这又是哪路妖怪?”  “哦!”经他这么一说,陶弘景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来,先是用鼻子嗅了嗅,而后将手罩在耳上,细细听着,“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妖怪。”  “真不是?”  “我见过的妖怪多了去,怎么可能辨认不出?这大概只是些奇鸟异兽的嘶鸣罢了。”陶弘景耸耸肩。  “这世上的妖怪多吗?怎么从来不见人提起?”  “妖怪古今皆有,只是当今天下尤其多,或是乱世将出之兆。凡人不知其有无,是因为妖怪一般不以真身示人,唯有僧侣、道士、巫师、阴阳士等人,能看穿此道。然则教有教法、门有门规,鬼怪妖异之事,一般禁绝为外人广知,招来俗世纷争不说,更是有泄露天机之嫌,容易折损修为。那些打着降魔伏妖的旗号四处招摇之人,要么别具用心,要么只是些江湖骗子。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怪谈,人们自然是不信的。”  萧练听他讲了这么多,略微定了定心,“实不相瞒,其实我从小也是一直相信鬼神妖异之说的,搜集了许多志怪杂谈。可每当我讲给身边人听,可他们都不愿与我多说,阿父阿母还时常责备我,说我不把心神放在六经正统上,整天尽是胡思乱想。你呢?你外出修道,你父母有没有劝阻禁绝?”  萧练一问,陶弘景便想起了临别时,父亲劝其入仕的那番话语。最后只是一声苦笑:“自然是有的。”  “嗯,我想也是。不过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和功力,倒真是闻所未闻。不知所入何派?师承何方?”  萧练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亲密。耳边虽然仍是怪声不断,但萧练与陶弘景你一言我一语,叙聊融洽,很快也就没那么怕了。  “哈哈哈!”陶弘景笑了笑,凑近萧练,神秘兮兮地说,“此乃天机,不可泄漏。”  “不说算了,不必拿什么天机做幌子。”萧练见陶弘景不愿提及师承,也没有强行追问下去。  反倒是对陶弘景的修道经历起了兴趣:“你这身法术,都是怎么学来的?难不难?”  陶弘景笑笑:“没怎么学,明老庄之道,究天人之学,才是修行的根本。降妖伏魔,只是末技而已,我也未曾研学,致虚守静,自然得成。道门之中,除降妖以外,还有阴阳、扶鸾、术数、式神、观星、禁咒、雷法、医药、占卜、占梦、符箓、堪舆、相面等诸多技艺….”  萧练一脸好奇,仍想继续听下去,可陶弘景却突然止住了:“各种技艺、法术,你日后自会慢慢见识到….不过….我还是劝你先看看身后….”  萧练看到陶弘景骤然放大的瞳孔,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试图回过头去,身体却抖得厉害…短短几秒钟,漫长得却如同整个黑夜。  什么东西!?  萧练瞪大了眼睛,面前仍是漆黑一片、空无一物。只有那此起彼伏的诡异叫喊“呜…呜....呜…”仍然回响在山谷之间。  萧练也不知是该心安还是该恐惧,他迅速把头扭了过来,低声喝问着陶弘景:“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看到了就和我说…别…别神神叨叨的…”话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公子…行行好….”突然从后面渗进来一声低沉幽微的呼喊,看似孱弱,穿透力却是极强,伴随着满山的怪叫,从萧练衣服的后领一直钻入背部,继而环绕全身。萧练猛地一抽,吓得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转过身去,眼前却仍是空无一声。  忽而从后面传来陶弘景不怀好意的大笑:“谁叫你骑着这高头大马,人在眼前你都看不到。”  萧练听到陶弘景的声音,这才稍稍心安,将目光缓缓下移,提起灯来,正见到一名身形瘦弱、弓腰驮背的妇人站在马首前面。  说她是老人吧,可听她的声音,只有二三十来岁的样子,毫无老年人的浑浊、沙哑。说她是年轻女子吧,可看她的模样,却又尽显老龙钟之态,更不用说,从她的脸上,仔细看去,干黄的面皮如同朽树、深陷的眼窝旁边爬满了皱纹….还有那满头银白的发丝,枯瘦的手掌….  且不论她是人是妖,在深山的夜里突然见到这样一个面目骇人的妇人,也足以令人心慌不已。  萧练一手提灯、一手按剑,仍然未敢放松戒备。  他不觉向后望了望,眼睛直直地看着陶弘景,眼神分明是在问:“她是不是妖?”  陶弘景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嗯。”萧练这时候胆气才完全回复过来,“…这位…额….阿婆,拦住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我的孩子丢了!我的孩子丢了!!”阿婆神情呆滞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想必是哪家的顽童在山间迷路了。”萧练想了想,决定帮帮此人,“我们游行天下,不赶路程,帮忙找人,倒也无碍。不过阿婆,你不妨说下你孩子是在具体的哪个山头和林子里走丢的?也方便我们寻找。”  “唔…那个,就是,在那边儿。”阿婆说着,用手指了指西向的一座小山包。萧练他们正欲扭头前行,阿婆突然又望着远处的幽谷囔了句:“不、不、不,好像又是在那边….到底是在哪边呢?”  “到底是在这边还是那边?”萧练又重新问了句。  “唉,我也不知道啊!”阿婆面色萎顿,急得像是要哭出来,可看着她那干枯的眼眶,似乎早就经受了无数次的嚎啕恸哭,再难流出泪来。  萧练想来也许是小孩走失过久,加上这位阿婆神智不大清楚,故而不大能辨清方位,便又追问了一句:“那么,你家小孩,是在何时走丢的呢?”  “就在刚才,酉时三刻,我带着那促狭鬼去采果子回来吃,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知跑出去了…孩儿他爹又不在家,就我一个人满山遍野地找。”  “这就奇了.....”萧练陷入了沉思,“这阿婆明明连孩子丢失的地方都记不清了,怎么忆起时间来,倒是如此准确无误?而且酉时三刻,也就是我们差不多刚入山的时候,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一个小孩儿能跑到哪里去呢?况且这山上林木稀疏,站在高处,山景遍收眼底,他能去哪儿呢?”  一直跟在后面不说话的陶弘景此时却突然开口了:“不如这样吧…..正好我们有两个人。既然阿婆记不得是在哪里走失的,不如分行两路?”  “你…你…你是说我们分头行动?…”萧练说话明显开始结巴起来。  “恩,这样更快点。你去小山头,我去大山谷。谁先找到小孩谁就去山顶上等着….”陶弘景早知萧练在害怕什么,缓缓走过去,在他耳边说着,“别担心,她不是妖….你放心随她去吧。”  萧练还想再有所挽留,可就在这略一思忖的片刻,陶弘景就已经骑着白鹿跃过了一道小涧,踩着河岸的磐石,一跳一蹦地走远了....  “没办法了”,萧练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这个诡异的阿婆后面,向远处黑魆魆的丘陵缓缓行去。
  眼见得萧练的身影越走越远,陶弘景这才放慢了速度,从白鹿身上跳下,凑近它的耳朵,轻轻说了句:“走吧…前方路不适合你走。”  白鹿听罢,长啼一声,向着来时方向,缓缓离去。  陶弘景把自己身上洁白的羽衣脱下,从包裹中取出一件宛若行乞时的旧衣,换在身上。拄着一支竹仗,往山谷间走去。  “呜、呜、呜....”又是声声诡异的叫喊,陶弘景越是往下走,这叫喊越是强烈,到了后来,终于到了谷底,这是一块积水地,地势坑洼,极其难行。便是陶弘景如此轻盈矫健之人,走起来也得左右迂行,稍不留意,双腿就沾上了冰冷的泥水。  陶弘景抬头一看,只见两侧绝壁峭立,壁上乱石堆积、横枝纷生,遮天蔽月,举目无光。遥遥望去,竟好似一把黑漆漆的铡刀横亘在头顶。  陶弘景皱了皱眉:“这是一块凶地呀!她一个体力单薄、阳气羸弱的妇人,怎么敢在天黑之前把孩子带到这里来?”  “呜、呜、呜...”瑟瑟秋风再次将这幽怖的叫喊递送至陶弘景耳旁,只是这怪声已然不再飘渺,越来越真切....近在身侧,环绕四周....  陶弘景正欲一探究竟,忽而感到自己的衣角正被轻轻地拉扯着。  “阿母,阿母不见了!我要阿母!呜呜呜。”一个身长不过四尺的小孩,正泪眼盈盈地巴望着陶弘景。  “原来在这里…”陶弘景捏着小孩的手,“你阿母正在漫山遍野的找你呢。”  “啊,真的吗?!”小孩听完,立刻用布满泥浆的手背擦了擦眼角。  “你阿母让我过来找你的,我现在就接你过去。”说完,陶弘景转身望了望远处的那座小山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此处不宜久留,不一时就到子夜了,需得快些走出去了。”  陶弘景抬步欲行,那名小童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到前头去了,一边跑着一边唱着童谣。  没想到那名小孩虽然年幼,但一看便知,素来是在山野间嬉玩惯了的,攀枝登岩,极为健快。  陶弘景跟在后面,疑问道:“看你对此地挺熟的,怎么一直待在这个幽谷中,不去找阿母?”  小孩一只手挂在树枝上,双足直直地蹬着树干:“我有找过啊,出去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便又回到这里来等了,阿母说她有些急事要离开一下,让我在这里等她,我不敢跑得太远。”  “噢。”陶弘景嘴上没有再问,两番话对比起来,他已经发现了数个疑点:“阿婆说是走散了,这孩子却说是阿婆有事先走了?莫非那妇人有健忘之症?….若是如此,那她在日薄之时,还将孩子带到深山中来…这却是为何?”  陶弘景一边沉思,一边赶路,稍稍思索之后,心中就已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间,陶弘景他已走出山谷,来到那座小山包上。  山顶之上,是一座空空旷旷的平台,山顶丰茂之地,草木却是异常地稀疏.....偶尔有几株大树,表皮也被人剥光了,早就成了一具死物。还有一些土堆、碎瓦散落期间…给人一种破败之感。  “萧练还没到么?”陶弘景眺望着远方。  “阿母?阿母呢?”小孩被陶弘景带来这个高高的土台之上,四望过去,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不由得大哭起来:“骗子!大骗子!”  陶弘景被孩童的哭啼搅得有些思绪凌乱,正欲上前安抚。那小小的孩童突然变了脸色,眉毛挤成一团,眼睛凶巴巴地,跳起来呲牙咧嘴:“你骗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坏人!坏人!”  陶弘景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名孩童,将其骤然的神色变化瞧得一清二楚,笑说:“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话到一半之时,突然听到“弘景!弘景!”的声音。  陶弘景循声望去,萧练已经攀了上来,背上正负着那名阿婆。  “可算是到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不测。”陶弘景平静地说着,正欲把孩子带上前去母子相认。岂料背后突然出现一声惊恐的尖叫。  “怎么是那孩子的声音!”陶弘景转身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回顾过去,眼前空空,哪里还见得半个人影?连杂草都是安安然地直立在哪里,似乎这里从未有过半点人迹。  萧练听到这边传来尖叫,也是急忙放下阿婆,往此处赶来。  “怎么了?弘景。那是什么声音?”  “稍后再跟你解释…先去看看阿婆…”陶弘景的眼神急切,拉着萧练就往高台边缘疾行。  依旧是空无一人!  “这…这怎么可能?”萧练张口结舌,“她明明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更何况这么高的高台,她…她难不成是掉下去的?”  “底下都是灌丛,如果掉下去肯定有声音的……此事有异….”陶弘景嘴上说得从容,可是看他的眼神,其中思虑却是颇为凝重。  萧练心中骤悬:“那….那你那边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陶弘景摇摇头:“我在山谷找到了那名孩童…便遵照约定将他带往此处…可你一上来,他就大叫一声…消失了。”  萧练剑眉深簇:“我?….我有那么可怕?”  “怕的恐怕不是你。”  “那…难道是?…”萧练的瞳孔骤然放大。  陶弘景直直盯着萧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知么?小孩子更容易看到邪祟的东西。”  “邪祟的东西!”萧练想到刚才和那诡异的阿婆走了一路,现在听陶弘景这么一说,更是后怕不已。  “不是说她不是妖吗?你差点害死我了!”萧练意识到自己被陶弘景信誓旦旦的保证给坑了,马上就由惧转怒。  陶弘景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地安慰着:“我说她不是妖,又没有说她不是鬼。妖和鬼是不同的。”  “呸!”萧练气得一把甩开陶弘景的手掌,“那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太大了。”陶弘景没有细细解释,而是转过身去,“我们还是先下去看看吧….”  “嗯。”萧练先是按了按胸口,待得镇静下来,很快又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两人飞身跳下高台,又在附近各处搜寻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未见到小孩或是老妇的身影。  “难不成那小孩儿已经被…..?”萧练将心中的忧虑脱口而出。  “勿要多想。”陶弘景举目遥望着四周,“这座山上应该有村落,我们连夜赶过去通知村民,召集人手一块来找。”  萧练缓缓收起了剑:“只能如此了。”说完,便将赤影给牵了过来。  两人共乘一马,依着陶弘景的指导,缓缓向前走去,晚上灯火全熄,因而又在山中兜兜转转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渐近黎明之事,才找到了位于两座山头之后、河谷之上的一个村子。  这村子看起来挺大,从山的这边延伸到山的那边,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其荒凉破败。  每两户茅屋之间,都隔着百来步远,门前的道路上杂草丛生,似乎这家家户户之间都从未相互走动过一般。不见鸡鸣、不闻犬吠,远远望去,就像是战火侵袭后的断壁残垣一般。  陶弘景一人首先来到的是位于村子东头的一家,敲门,不应。心想或是睡了....又往前走了百十丈,敲门,仍是如故。  接连拜访五六家之后,萧练不觉疑问道:“不对啊,现在已经是寅时了。按理来说,山民休息得早,不该在此时仍是酣然啊!”  “也许是山民们素性胆小,这深山中又少又生人往来,所以他们不敢应声迎客吧。”  萧练愤懑不平:“有小童走丢,他们怎能如此冷眼?还假模假样的装睡!”  “无利不早起呐.....萧公子,该你表现的时候到咯!”陶弘景说完,看了看萧练衣冠上下镶嵌的金玉配饰,意味深长地笑了。  萧练“哼”了一声:“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是我萧某岂可助长这些山民的贪婪之风!”萧练说罢,一脚踹开了山民的大门。
  萧练一进屋内,一眼就望见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对夫妻,他们干瘦的躯体抱在一起就像是一捆柴火堆在一起,盖着一块粗糙的麻布,眼神躲躲闪闪地望向这边,甚是可怜。  萧练一见及此,顿时也觉得自己方才所为,实在不妥。便朝两位躬了一躬,走进前去解释道:“两位长者,适才是晚生无礼。皆因有急事相请,故而举动失措。”  “…那…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你们是强盗。看…看贵人这幅装束…哪瞧得上我们家这些什货啊??放…放心了。”这对夫妇嘴上虽是说着“放心”,可仍是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  萧练向来直来直往,便把来时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并说给这对山民听了。  那对夫妇一听此言,脸上立刻露出惊骇至极的表情,男主人把头偏过去,猛地咳嗽几声,也不知是在掩饰些什么。女主人更是一瞬间就躲进了被子里。  萧练看了一眼这对夫妇,又回望了一眼陶弘景,见陶弘景一副无言无谓的样子,心中疑窦丛生:“二位这是怎么了?这座村子,近日可否有孩童走失?”  这对夫妇脸色煞白,僵直了好久,才张口结舌说道:“这….这位公...公子,可否暂且回避一下,容我们穿好衣服,再…再来和你说。”  “怎么如此要紧之事,他们反倒不慌不乱?”萧练心中纵有千般疑问,可嘴上却也只应了一声就退去了。  “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萧练一出来就拉着陶弘景分析。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我觉得…不止是这对夫妇,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躲着我们。”陶弘景神秘兮兮地说着。  “这又是为何?我们看起来又不像强盗!”  “穷怕债主富怕贼。他们穷成这样了,怕的恐非是盗贼吧?”  “可…可我们也不是债主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是不是债主,待会儿问清楚就明白了。”陶弘景说完,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差不多可以进去了。”  天已朦朦亮时,两人再次进到屋里。  男女主人都是粗葛短衣之上罩着几块麻布,虽然简陋,可到底是比方才那副模样体面多了。看起来,也比先前年轻了许多。  一问才知,他们不过都只二十来岁,男主人姓马叫马赖狗,女主人姓张叫细花。他们虽然年龄较萧、陶二人要长,但也许是隅居山中,久未见生。又或这是因贫贱劳苦而自惭形秽,所以面对着气态轩昂的萧练和清逸俊迈的陶弘景,气势上自然是低了许多,生怕触怒了这两位不知来自何处的贵人,连说话都是战战兢兢、小声小气的。  “你看,我早和你说过了吧…让你不要穿得这么招摇。”陶弘景捏着萧练的衣角,到这个时候还不忘笑话他。  萧练没去理会陶弘景,眼睛一直看着这对山民:“丢失的那名孩子,可是你们村子里的么?”  话还没说完,马赖狗就使劲地摇着头。  萧练再问:“这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一个村落,小孩不是你们村子里的,难道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马赖狗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气氛一时僵住了。  萧练不信,还要再问下去,陶弘景却拦住了他:“他没说谎,我一进村子就感受到了…这座村子,几十户人家中,无一个小儿。”  萧练大惊:“这…这怎么可能?你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有错的,这是望气术,通过各家各户顶上的岚态来感知地气人事。”  “岚态?”  “所谓岚态就是风云之变化,我望诸宅气,状若人形,白若练絮,晦弱不明,阳气衰颓,丁口稀薄,不似有孩童居留。”陶弘景说完,眼睛瞥向屋主,顿了顿:“不知弘景所言,是否如实?”  “是,整个村子里都没小孩了…”马赖狗说着,忽然就哀泣起来:“我们这是要绝后啊!”  陶弘景锐利的眼神扫视了这一对夫妇:“那么…村子里为什么没有小孩呢?想必你们不会不知吧。”  陶弘景一说,马赖狗就吓得“哇哇”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细花一边将丈夫拉回原座,一边掩袖哀泣:“拙夫一时忆起往事,故而情难自禁。还请公子体谅一下为人父母的软肋,勿要见责。”  “哦?什么软肋?”  “公子可知为什么这么大一个村子里,竟无一个小儿吗?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嫁过来时,这座村子也满是童言儿语,热热闹闹的。  第二年,我就给家夫生了个白胖小子,我们给他取名叫虎子,他长得可真是虎头虎脑…..这乱世里,日子虽然苦了些,可这么寒一日暖一日地也过过来了,眼看和虎子长到了七八岁,能帮着孩儿他爹去山上拾柴伐木了,我们想着,日子总该好过了些吧,哪知虎子竟然忽而失踪了!  我们急得可是肝胆欲裂,带着大伙儿前山后地的找....仍是半个人影都没见到....那几天,我们闭门在家,日日夜夜哭得像个泪人。  后来一出门才得知,不只是我们家虎子.....村子里所有的小孩都一个接一个地失踪…不管他是呆在凄清荒凉的深山中,还是挤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没有预兆、没有痕迹,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几个月里,偌大一个山村,日夜哀哭,恍如人间地狱....可怜我们这些为人父母,守着孩子的遗物,心里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自此,家家户户,均不再生育了,谁愿意自己的骨肉沦为他人的盘中餐?”  张细花越是说到后来,越是止不住眼泪。她把披着的麻布扯了下来,捂在自己的脸上,一个劲地大哭。不多时,眼泪竟把厚厚的一层麻葛给浸得完全湿透了。  他男人虽是背向而立,但看他浑身发抖的样子可知他一个七尺之躯也在抽泣不止。  “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难不成是....?”萧练狐疑地望着陶弘景。  张细花声泪俱下,继续说道:“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孩子们不是失踪,而是被吃掉了啊!这座山中,来了一个妖怪,专吃小孩的妖怪,据说有人在半夜路过时,看到她趴在地上扯小孩的肠子….原来我的虎子,你不是走丢了,你是被妖怪抓去吃的啊!”  “果然!”萧练心中一惊,“那个妖怪,可是一个身形佝偻、蓬头垢面的妇人模样?”  “是...是…就是!”女人切齿说道,“就是她….这个妖妇,从前她把全村子的孩子都吃了!现在没有小孩了….她就每天每夜地游荡在山林各处,逢人便问:“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路人若是帮他找到了小孩,小孩便被她吃掉。若是没有帮他找到小孩,路人自己便会被吃掉。”  “糟了!”萧练拍案而起。  “怎…怎么了?”张细花问道。  “那便是了!我们来时看到的那名阿婆,应当便是妖怪了!”萧练眉头紧锁,来回踱步,“你们既知山中有妖,怎么不请僧道来降妖?”  张细花又开始抽泣了起来:“我们也想着替孩子报仇啊!这全村上下,有哪一个不愿把那天杀的妖孽除去?我们也曾举全村之财力,请临近州郡的高僧道人来此降妖,可是他们,领着数十弟子,带着诸般法器,一入深山,竟无一人幸返!从此之后,那座山林,就成了无人胆敢涉足的禁地。”  萧练用眼神瞥瞥陶弘景,似乎在说:“怎么办?你搞得定吗?”  张细花也赶忙追问:“怎么….公子,你们要去山里吗?听小女一句劝,不…不要去啊。玄坛道人,几十年修为的得道高僧,都折在那妖手里尸骨无存了!妖怪作恶多端,自有老天收拾,犯不着再搭上两条年轻的性命….我家虎子,要是活到现在,也该到你们肩头了….呜呜呜”  陶弘景看看女人,又回望了一眼萧练,耸耸肩、两手一摊:“她说得对,我这次怕是无能为力了。”  萧练愤而跺地,地上顿时显出一道三寸来深的印痕:“不试试怎么知道?”  陶弘景冷笑:“试试?试试就没命了!你知道我夜里为什么感觉不出那阿婆身上的妖气吗?你知道那妖叫什么,有多大的神通吗?”  萧练愣住。  “你说出这般妄言我也不怪你,我也是听了方才主人的描述才知她来历的,此妖名为诃梨鬼母。古代王舍城有佛出世,举行庆贺会。共五百人前去赴会,途中遇一怀孕女子诃梨,诃梨随众人行,不料中途流产,而五百人皆舍她而去。诃梨历经丧子之痛,遂发下毒誓,来生要投生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后来她果然应誓,投生王舍城,化作鬼母,诞下千子,千子俱是鬼王。诃梨鬼母与其子日日捕捉城中小儿食之。”  萧练闻言惊骇不已,这个诃梨鬼母之来历、作风,果然和女主人对山中妖怪的描述十分相似。  “释迦牟尼闻之此事,逐趁鬼母外出之际,藏匿她其中一名儿女。鬼母回来后遍寻不获,恸哭于道中,最后只好求助释迦。释迦劝她将心比心,“他人有子,亦如汝爱之,亡子家亦行道啼哭如汝,汝反盗人子杀噉之,死後当入太山地狱中。”母闻是语,便恐怖。顿悟前非,成为护法二十诸天之一。”  “她....她既已被释迦降服,成为了佛教护法,怎么还会为害世间?”  陶弘景摇摇头:“这便是费解之处….难道说鬼母是恶念未消、积习未改?所以复来人间作恶?  “没有办法降服她吗?”  陶弘景叹息:“诃梨鬼母乃是释迦牟尼的二十护法之一,灵通广大,能与神佛斗法。我这种小道士,谈何降伏?”  “既是佛祖的护法,佛祖他怎么也不出来管管!”萧练气愤不止。  “她现在只是呆在这一片小小的山林中,只要注意提醒路人不要入山即可。若贸然出击,惊动了鬼母,引其下山出林,到时候,恐怕不止是一州一郡。全国的小儿都要被她吃了去。”  萧练的眼中满是不甘:“那我们呢?”  “当然是走咯!”陶弘景慵懒地伸张双臂,打了个哈欠。随即便向主人告辞。  “你....你....你!”萧练指着陶弘景鼻子骂道:“降妖除魔不是你们修真之人的职责所在吗?岂可一走了之。”  “谁说降妖除魔是我的职责了?我又不是那些包揽事务的酸儒庸吏,我可是无职无责,一身逍遥。”陶弘景满脸的不以为意。  “我要走了,你是想跟着我一起逍遥快活呢?还是想和鬼母一起相逢阴间呢?哈哈哈哈哈!”陶弘景说话时一脸轻佻,似乎丝毫没有把鬼母放在心上。  笑声未毕,陶弘景人影已逝,如穿堂之风,倏尔不见。  萧练气得肺都快炸了,连道别都来不及,跃上屋顶,飞檐走木,死死追着陶弘景。  陶弘景双手束在腰后,在弯折起伏的山路间翩迁而行。脚尖一点,便飞过了一道峡谷;衣袖轻扬,便掠过了一座山头。  反观萧练,则是腾挪跌宕、攀枝踩岩,动作大开大合,雄浑壮阔。  两人在山间,一如白鹤,一如猛虎,前驱后驰,引动山林,直教那竹波松涛、阵阵不息。  直到看着村子的轮廓越来越远,陶弘景这才缓缓地收气、屏息,最后侧卧身子,缓缓躺在了一颗松树的叶盖之上。  休憩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萧练气喘吁吁的声音:“你…你跑不动了吧!”  看着萧练累成这副模样还要逞能,陶弘景只是微笑不语。  萧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你为什么一走了之?!那个小…小孩目前生...生死未卜…大..大丈夫仁...仁以为己任,岂可爱身贪命….管…管她什么鬼母鬼婆,我…我萧练一…一剑斩了…她!你…你这贪生怕死之辈…我….我萧某…没….没….没”  话音未毕,萧练就瘫倒在了地上。  陶弘景轻轻从树下飞落,笑了笑:“萧公子诶!你可别生气了,你且看看这是哪里?”  萧练扭动脖颈,左顾右盼了好几遍,这才恍然大悟:“这是昨晚我们来过的地方!”  可是很快萧练又重新迷糊了:“你良心发现了?不怕鬼母了?”  陶弘景拿拂尘柄轻轻敲了敲萧练的脑袋:“哪有什么诃梨鬼母哟!我是做戏给他们看的。”  “做…做戏?这是怎么回事?”  陶弘景笑容之中尽是深意:“他们做戏给我们看,我们就做戏给他们看咯!”
  “做戏?何解?”一路上,萧练都拉着陶弘景让他解释。  “那名寻子的妇人,并不是什么鬼母。”陶弘景淡淡地说道,“什么僧道入山、被妖怪所害,也都是那家女主人编出的鬼话。”  “那名妇人若不是妖怪,怎么行事如此诡异?面目如此可怖?….”  “可怖吗?我想,倒不如说是可怜…”陶弘景的话音变得幽寂起来,“会变成这个样子,或许是因为痛苦吧。”  “什么痛苦?”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痛苦的事又能是什么呢?”  萧练还未开口,陶弘景就斜指远方:“你听…..”  “我的孩子丢了!我的孩子丢了!!”  和那一夜一模一样的声音,一个声音清明、但却蓬头垢面的女人一步步地走近他们二人。  萧练长虹剑已出鞘、做好防御姿态。  陶弘景则以自己的衣袖罩住剑柄:“别急,我有准备。”  陶弘景仍是如上次那般问道:“那么,是在哪里走丢的呢?”  得到的依旧是和那天夜里一模一样的回答:“就在刚才,酉时三刻,我带着我家小子去采果子回来吃,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知跑出去了…孩儿他爹又不在家,就我一个人满山遍野地找。”  萧练与陶弘景相望一眼,目光中有十分疑惑:她前次明明说是昨日走丢,怎么又成了今日走丢的?况且现在才刚到午时,距离酉时还有三四个时辰,她怎么说是刚才?  陶弘景用折扇掩嘴,窃窃道:“此人恐怕是得了百合病,所谓百合病,多起于伤寒大病之后,或是遭遇大恸之时,患者轻则精神恍惚、重则心智失常,看她的表现,心智已经完全失常、记忆永远停留在丧子的那一天,看来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女人仍在原地自言自语:“我的孩子丢了!我的孩子丢了!”  萧练看着女人疯癫的样子,叹到:“看来她是经历了丧子之痛…一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故而编出孩子失踪的谎话来麻痹自己,长久下去,便神智不清了。弘景,你可有良方解药?”  “这个不难,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药是….?”  “心药自然是她的孩子了。”  “你有办法找到他孩子?”  “活人找不到,死人可以找到。”  萧练悚然:“死人,莫非是使用什么法术来招引亡魂?”  “我需要你帮我取一点血来,那女人的血。”  萧练走近女人身前,低头道:“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孩子,不过需要借你身上一样东西!”  女人一听萧练可以帮自己找到孩子,顿时便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着:“只要你们能帮我找到孩子,别说是一件东西了!就是小女这条贱命,也任君处置。”  “嗯,那就好。”萧练话音未毕,长虹剑就已横在了半空,鲜血汨汨地顺着剑刃滑落。  而那名女人,身上竟连伤口都不现一处,只在指尖之处,才感到微微的刺痛。  “多有得罪!”萧练朝女人抱拳,顺手便将带血的长剑一扔,掷给陶弘景。  陶弘景接过长虹剑来,手腕扭动,剑刃回转,直直地就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萧练惊得大步向前,想要阻止陶弘景自杀。哪知陶弘景速度也是不遑多让,随手甩了一道剑花,衣服左袖已经被剑刃撕裂。  “你疯了?!”萧练看着陶弘景只剩半截的衣袖,以及暴露在外白玉般的一段手臂,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担心什么?”陶弘景捏着被一段划开的白锦,邪恶地笑了笑,“我是在做招魂幡。”  “招魂幡?”  “对啊,不然怎么招引亡魂。”陶弘景说着,又斩断了一截树枝,将白锦系在了树枝之上,往上一扬。而后又单手持剑,将鲜血聚集在剑尖一点,以剑谓笔、以血为墨,在白锦之上写下了一串符文。  “没有道坛、没有祭品,这样也行?”萧练瞠目结舌。  “有何不可?庸人做法,才需处处依赖于科仪。”陶弘景将剑柄轻轻一推,就送入了萧练的鞘中,“此锦常著我身,附有我的灵力;此符以血精画成,与亡人同出一脉。自是绝好的法器。”  陶弘景不再多言,猛地将树枝往地面一插,身子也随之坐于地上,一边掐诀,一边念咒。  他的左手掐着寅文,然后周历卯、辰、巳等文,回环至于丑文,共掐十二宫。此诀名为巡逻诀,乃是请神吏巡行各处召亡灵之用。  掐至第五遍时,陶弘景眉头紧锁,开始念诵:  “荡荡游子,何处留存,虚惊怪异,失落真魂。宫廷牢狱,坟墓山林,三魂早降,七魄来临。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咒语念罢,天边骤然变色,地上也刮起一阵阴风。  招魂幡开始向着陶弘景这边剧烈地飘扬着,风势越来越大,黄沙漫卷,吹得萧练睁不开眼睛,风声呼啸,送来的不是山岚,而是一个孩子声声不止的哭音。  伴随着一股急流穿过萧练的身体,他明显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被召唤过来了!  萧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等到风沙稍缓,就立刻睁开眼睛。  可目下所见,仍是一如从前,竟无一点变化!  就连,那飘渺的哭声也渐渐地弱了下去,直到完全平息…..  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只有那用来招魂的灵旗已经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而陶弘景,却在不知何时已然站了起来,身形肃直,眼神凝重地望着远处。  那名阿婆跑到陶弘景跟前,一个劲地追问孩子的下落:“怎么了?”  陶弘景摇摇头:“招魂失败了…他不肯来。”  “不肯来….这又是为何?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其母亲的呼唤吗?”萧衍疑惑不解。  “恐怕正因为是其母召唤,故才不来…..”陶弘景没多解释,而是指着远处,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亡魂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萧练自然记得,那便是前一夜陶弘景独自去往山谷寻人的地方。  “去看看吧!”没等陶弘景答复,萧练就已经开始着装启程。  陶弘景笑说:“怎么?萧公子不怕了?”  萧练感觉自己又被轻视,“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飞奔过去。  “请夫人在这儿稍待几个时辰,我们一定将你的孩子带过来。”陶弘景稍稍安置了那名妇人,就随着萧练一同启程了。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在山间小路上谈问。  “你既知道她的孩子是死了,为什么昨日夜里不用招魂之术呢?偏得现在才用。”  陶弘景白了萧练一眼:“你倒真把我当活神仙了,我当时也以为她的孩子是真的走丢了,可是后来的事,反叫我越来越生疑了。”  “什么事?”  “其一自然是因为山民们的谎言,我直到现在也不知晓为何他们要诈称山中有妖。”  “会不会…他们是为了隐瞒什么?所以把事情都推到妖怪们头上。”萧练回想起了家族中的一些往事,忽然之间便理解了山民们的动机。  “那其二呢?”  “其二嘛…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天夜里我找到的小孩吗?”  “嗯,你找到了他....去某处山顶与我汇合,最后他却突然消失了。”  陶弘景突然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记得我还吓你,说那小孩看到了邪祟的东西!”  萧练一瞬间就忆起来了,心中有怒,却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鄙视着陶弘景:“无聊!”  陶弘景凑到萧练耳边:“其实,邪祟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那个孩子!”  “孩子?”  “是的,他不是人,是鬼。”陶弘景淡淡地说道。  “那...莫非那个孩子就是我们正在找的亡魂?”  “有可能....阴气都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陶弘景说完,看了看脚下那幽不见底的峡谷。确是一股适合阴气滋养的凶地。  “那应该没错了…昨夜你带他与母亲相认,他畏而逃跑,今日你用招魂术招引亡魂,那小孩不愿归来见母。看来应是一个人….不,一个鬼。不会有错的。”萧练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不过,你说,她的亡子,为什么不愿意再见生母一面呢?”  “也许是因为心中有恨吧…”萧练的语调,不知为何悲凉了起来,“我听说一个人小时候若是不被父母爱着,死后灵魂是无处归依的。他们的身心没有寄托,死后难免会成为孤魂野鬼的…这乱世之中,抛弃骨肉的事情不算少见…..或许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鳗鱼刺扎嗓子了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