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脑袋床靠近窗户好不好就感觉受刺激一样总想拍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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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书——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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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三月杨柳飞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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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91°46′71″N40°11′29″
  E90°19′09″N40°33′90″
  一只瘦骨嶙峋却苍然有力的手在黑板上写下两组数字。站在讲台上的中年人转身面对我们,神情肃穆。
  “这两个坐标分别属于两位故去的先驱。前者是彭加木先生失踪的地点,后者是余纯顺先生遇难之地。在我开始这场关于北疆考古文化的讲座之前,请让我们牢记这两个坐标,牢记在这片荒漠上人类艰难行走和探索的脚步。”
  S大的报告厅里坐满了人,鸦雀无声地望着讲台前方。中年人个子不高,肤色黝黑,看上去是常年暴晒在强烈日光下的结果。
  “我叫裴风格,现在XJ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受贵校考古系教授范铭贤先生的邀请,为大家讲讲有关新疆文物考古工作的近况,同时也想借这个机会和有兴趣的同学们探讨一下新疆的文化与历史。”
  裴研究员话音刚落,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举手站了起来。
  “裴老师您好,我是物理系的学生,也是余纯顺先生的支持者。我一直很想知道余纯顺的真正死因。另外,彭加木先生为什么会失踪,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此言一出,整个报告厅的气氛骤然热烈起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余纯顺在1996年徒步穿越罗布泊时遇难,四年后的今天有关他的传闻依然沸沸扬扬。我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师兄,他们都专注地看着裴风格,生怕漏掉一丝半点的信息。
  裴风格沉吟片刻:“沙漠和戈壁地带的险恶远非在内陆生活的人们所能想象,余纯顺和彭加木都是因为迷路而造成的给养匮乏,导致死亡和失踪的。种种迹象表明,余纯顺是恶热导致的脱水而死,彭加木虽然失踪,但也已被认定为死亡。”
  眼镜女并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回答,她微微仰起脸,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您这是官方回答,我们也早已知道这些。近年来有关新疆尤其是北疆的传闻不绝于耳,传言中北疆地区有平行宇宙的时空交错点,拥有我们人类无法掌控和认知的力量,这点您怎么看?我注意到余、彭遇难地点的坐标非常接近,都在北疆塔东,地理位置相距不过160公里,这是偶然还是必然?爱因斯坦和霍金都对时空宇宙有突破性的看法,我相信您的见解也不会仅仅在三维世界中故步自封吧?”
  台下的学生带着调侃和尖锐的气息,有人甚至稀稀落落地鼓掌哄笑起来。这是S大一贯的传统。每当有专家学者来做讲座,S大的学生总是表现出一种雀跃的傲慢,内心却渴望被来者真正的学识所征服。
  裴风格微微笑了出来,他的手放在讲桌上:“你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不知道的人还可能以为这是一场现代物理学的讲座。”略显紧张的气氛被众人的笑声缓和了下来,斐风格慢慢从讲桌前踱步而出,“考古讲究的是实证,任何论点都必须有论据的支撑。不能否认的是,北疆是个神秘的地方,有许多值得探索和思考的历史遗存。百年前,瑞典殖民探险家斯文赫定率队踏入我国新疆地区探险时,因为环境的恶劣及没有携带足够的饮用水,几乎遭到灭顶之灾。他们喝过人尿、骆驼尿、羊血,放弃了几个同伴的生命和大部分装备,包括两部相机和上千张照片,仓皇逃离。塔克拉玛干沙漠也因此得到了‘死亡之海’的别名。因为环境恶劣而导致的死亡,早在彭、余二人之前就有。我想,死亡并不是探索的终点。所有关于北疆神秘事件的猜测,超自然也好,神鬼论也好,并不能代表科学和理性精神所看重的真相本身。”
  我捅了捅身边的两位师兄,悄声道:“斯文赫定不就是发现那个楼兰古城的人吗?”
  这两人正张大嘴巴,聚精会神地凝望着裴研究员,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裴研究员的一席话赢得了一阵掌声。片刻后,我的一位师兄终于按捺不住举手站了起来。
  “我是考古系的博士魏其芳。您提到的斯文赫定,我们都知道是他发现了楼兰古城。楼兰曾经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繁华昌盛却一夜空城,居民不知所终。对此您有何见解?”
  学生中有人低声接了一句:“那不就是鬼城吗?”
  这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被裴研究员听见。他微微感喟了片刻,声音有些低沉:“不光是楼兰,事实上我们研究所正在发掘的孔雀河中游的古墨山国遗址,历史上也经历了一夜空城。战乱说、瘟疫说、环境说,对古人弃城的原因在不同角度作了注解,却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听到墨山古国这四个字,我和两位师兄顿时变了脸色。裴研究员并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异样,顺着思绪继续向众人介绍古墨山国的考古发掘近况,包括出土的著名M15棺木及墓主奇特的面具与葬俗。鲜明的墓葬特色和传奇的历史文化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我却和两位师兄一直在窃窃私语,遭来旁边几位中文系美女的白眼。
  裴研究员的介绍告一段落时,我终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裴老师,……古墨山国是不是隐藏了什么特别的秘密?”
  原本热闹的报告厅刹那间安静下来,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望向我,似乎都被我这不着边际而突兀的问题困惑了。连裴研究员也一脸错愕,目光有些迟疑。几秒钟后他回过神来,向我颇有风度地微微一笑:“这世界没有秘密,只有被时间遗忘的历史。”
  报告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了。看得出S大的学生虽然专业迥异,但对不同类型的文化都颇有兴趣。我和两位师兄混迹在人群中,准备默默撤退。这时,从讲台上走下来的裴风格拦住了我们。
  “你们都是考古系的吧?刚才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
  我看了看身边的师兄,心中拿不准该不该说出来,毕竟事关重大。这时另一位师兄李文常开口了。
  “裴老师,我们在金坛实习时曾在一个无主荒墓中挖出过一具女尸。”他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身着黑衣入葬,葬式有违常理,似乎与古墨山国有莫名的联系。”
  裴风格的脸色凝重起来:“黑衣殡葬?墓穴在内地金坛?怎么可能与北疆地区的古墨山国有关联?”
  魏其芳低声道:“我们也不知道其中奥秘。但是从三年前挖到她开始,我们的日子就没安生过。”
  裴风格拍了拍我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既然是考古专业的,就该知道任何一个结论,都必须有坚实的考据基础。且不说新疆与金坛地理位置相隔几千公里,在古墨山国遗址出土的墓葬中,也没有见过黑衣殡葬的死者。不知为何你们会觉得那个女尸与古墨山国遗址有关?”
  李文常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嘴唇抖了抖,终于抖出了压在我们心头的那句话。
  “我们中有人认为……我们挖出了个女鬼!” 
第一章 两位大神(1)
  冷眼一瞥,生与死。骑者,且赶路。
  ——叶芝
  我这辈子干过两件让我妈悲痛欲绝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在高考的时候我偷偷填了考古专业的志愿,并且顺利考上。后来我才知道,在全民经济热浪的那个时代,当招生老师看到我的第一志愿上大大的“考古”两个字时,几乎热泪盈眶。我和那些脸色铁青被“服从调剂”给调到考古系来的同学一起入学时,心情可谓是冰火二重天。我妈哭着把我送上火车,让女儿成为律师的梦想算是破灭了。
  第二件事是在大学毕业前夕,我直升了本系研究生。当我签完字后打电话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时,我妈又哭了。我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从此我妈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找一个律师女婿身上,当然她还是没成功。
  高考结束后的九月,我一个人拖着行李,风尘仆仆地走到S大新生接待处。当时有两个男生猛虎下山般冲向我,其中一位头大如斗,多边形的脸上戴着厚厚的镜片;另一位则身长玉立,时不时流露出白痴般的淫笑。他们热情洋溢地帮我办好了报到手续,并奋力扛起行李送到我六楼的宿舍里。这两位男生当然就是我的两位师兄,考古系里知名的两位大神——魏大头和李大嘴。他们在此后的时光里成为我的亲密战友,辗转奋斗在全国各地阴森的墓地遗迹中。
  S大本来男多女少,考古系的比例更是可怜,这就不难理解为何那些师兄志愿者在新生接待处奋不顾身地冲向新生尤其是女生。
  魏大头和李大嘴的事迹在考古系可谓一时瑜亮,罄竹难书。这里要讲的,是老魏惊悚的“求爱记”。这件事情不仅严重影响了魏大头的身心健康和光辉形象,现在回想起来,更是导致日后我们踏入北疆之行的第一步。
  我大二的时候,魏大头已经是研一的学生了。度过了四年青黄不接的本科生活之后,魏大头的情窦已经开得不能再开了,于是他决定找一个女朋友。
  老魏是一个做事非常有计划的人。首先他通过对全校适龄女生的普查,锁定了计算机系一个单身女生。其次,他拟定了一个周详的求交往计划,并发动一班好友全程支持。我和李大嘴都属于被他征用的范围。
  相比老魏的光辉历史,老李毫不逊色。有关老李的种种勾当,后文再表。
  在魏大头精密的求交往计划中,第一步是这样的:魏大头找了一位中文系的哥们,拟定了一份声情并茂的匿名情书,以诗经体表达了自己对该女生的一见钟情、倾慕之心。中文系哥们吃了魏大头请的一顿火锅,将情书几经修改之后,终于定稿。
  第二步是由我带着这封沉甸甸的情书,在学校5号食堂蹲点。每周二中午,该女生都会在上完第四节课后,抱着一摞书匆匆奔向食堂用餐。我的任务是将该女生狠狠撞一下,然后边说对不起,边帮她拾取书本——同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情书夹入她的书本中。
  第三步是魏大头的出现,他大步流星走向女生,帮她拿起书本,以亲切的微笑给她留下人生的第一印象。
  计划是周密的,发展却是意外的。
  当我终于如愿将计算机系女生撞了一下时,万万没有想到因为力度过大,将她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更令人悲愤的是,我刚刚将情书夹入她书中,试图将她扶起时,路过的某物理系男生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殷勤地将该女生扶了起来,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第一章 两位大神(2)
  在一旁的魏大头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应变能力。
  他头虽大,但脸皮太薄。
  结果可想而知。该计算机女误以为是物理男夹的情书,不由得芳心暗许。物理男平白无故捡了个女友,魏大头却唉声叹气了一个学期。
  但魏大头的过人之处在于,他从来都很有耐心,更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正是他这样的品质,让我们在后来很多田野考古过程中经历的异常事件中得以生还。
  魏大头等待了一学期之后,计算机女终于和物理男分手了。魏大头这次没再找我帮忙,而是通过其他方法终于得以和计算机女交往。虽然没有明确到男女朋友的地步,但据魏大头招供,已经八九不离十,就差捅破一层纸了。
  悲剧的是,恰在此时魏大头被导师派往金坛干活。伙同他前往的有李大嘴和另外一位师兄周谦。本来我也想去,但因为经费有限,况且当时我又是本科生,因此我被无情的阻挡在这次神奇的金坛之旅门外。
  在金坛发掘的是一个明前期的合葬墓,属二次葬,双穴,大小只有5×5的两个探方。魏大头和李大嘴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绘制墓穴的平面图和剖面图,周谦负责摄影。那时候我们学生还没有手机这回事,他们发掘的地方又是在野外,因此魏大头每天只能在帐篷里思念他的计算机系美娇娘。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毫不起眼的金坛考古发掘,却导致了几个意外的结果。像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带着让人无法捉摸的微笑。
  漫长的两个月之后,魏大头和李大嘴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的魏大头回到宿舍先洗了个澡,然后背上他心爱的草绿军用书包直奔新教2号楼301室找他的姑娘。
  计算机女每晚在此自习,这是我汇报给魏大头的情报,换了一大包旺旺。
  艰苦的田野考古工作和体内荷尔蒙的过剩,让魏大头几乎要变身狼人,在新教外的草坪上对着月亮长鸣。我和老李极力撺掇怂恿魏大头,搞得他热血沸腾,决心今夜表白,绝不拖延。
  他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将计算机女叫到走廊上,期期艾艾道:“我回来了。我……挺想你的。”
  计算机女点点头,啊,我也很想你。
  这句回答岂止是让老魏飘飘欲仙,隔着老远我都能看到老魏酥软着身子,一脸谄媚道:“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带来了一件珍贵神奇的礼物。你把手伸到我书包里……”
  在新教3楼走廊里惨淡的日光灯下,计算机女笑靥如花地将手伸入了魏大头的书包。
  魏大头的书包鼓鼓囊囊的,这珍贵礼物的显然体积不小。
  计算机女的手指在礼物上摩挲了片刻,接着笑容变得有点奇怪,她用手指慢慢地将礼物勾了出来。
  魏大头继续献媚道:“想把它带出来可不容易呢。你看,光亮光亮的,我还给它打了层蜡。”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从计算机女的口中传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件珍贵的礼物。
  尖叫声把一群正在自习的同学们从教室里震了出来。如此轰动,倒是令魏大头始料不及。
  那些含着话梅的、嚼着口香糖的、小情侣眉来眼去偷着亲嘴的自习生们跑到走廊上围观的时候,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只见计算机女的手上,赫然捧着一个圆润的头骨。魏大头没有说谎,他不仅将头骨擦拭干净,并且确实精心打了蜡。
  他一心把自己心爱的东西奉献给心爱的女人,这是男人的通病。只不过有人送的是钻戒,有人送的是人民币,而魏大头送的是死人头骨。
第一章 两位大神(3)
  计算机女摇摇晃晃地倒在惨淡的日光灯下。那些围观的女生尖叫着跑开,留下一群石化的男生。
  此事惊动了校保卫处,魏大头被带走了。
  后来是范教授把他领出来的,并经过极力斡旋,仅仅让魏大头落下了一个严重警告的处分。
  计算机女休学半年后,被学校送到法国做了交换生。此事的另一个后果是,我们考古系的名声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非常狼藉。
  大凡学校里的学生看到考古系的人,都会绕路走。甚至在食堂吃饭时,都会很自觉的跟我们保持一段距离。
  我曾经问过李大嘴,魏大头怎么可能不经归档私自带回一个头骨?
  李大嘴的回答是,这是他们发掘墓穴边的一个无主荒墓,年代不可考,但不会早于清末。此墓没有考古发掘价值,由于当地的公路开发,基本上要被夷为平地了。他们几个曾在此墓被毁前连夜发掘,想趁机练练手,做一次独立发掘工作。
  这个头骨,就是这个单人葬穴主人遗留的。
  李大嘴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还有些话欲言还休。我当然不能放过他,在我的逼问下,李大嘴四处望望,见无人在侧,便附在我耳边道:“师妹,我觉得这个墓有邪气。”
  大凡做考古的人,都有点跟孔子类似,对鬼神之说存而不论,大不了是敬而远之。若真的说是相信鬼神,也不可能做这种阴气极重的工作。李大嘴是个喜欢卖弄文采、动不动就故作神秘的人,他的话我向来十分只信八分。但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能不配合。
  “怎么个邪气法?”
  李大嘴压低声音道:“那晚发生了不少怪事。”他咽了口口水,接着说:“跟你直说了吧,这个墓葬位置不正,不合常规。露出棺木后,棺木的方向头朝西北,脚向东南。这在传统墓葬中属于大忌。如果不是慌乱中下葬的,就是此墓主不得善终。而且更奇怪的是……”
  我的好奇心被勾引上来了:“更奇怪的是啥?”
  “开棺前,周谦说墓主是个女的。”
  我当然知道考古系的男生个个如狼似虎,尤其对一切散发雌性激素的事物特别敏感。但若周谦开棺前知道墓主是女性,这确实太玄了。
  我还从来不知道周谦的道行修炼到了这种地步。
  李大嘴见我不信,有点急。他一拉我胳膊,低声道:“周谦说那女子身穿黑衣入葬,我们还以为他说着玩的,结果开棺一看,里面果然有破败的黑布。老魏一见完整的头骨,眼睛就直了,跟我们说他要这个头骨,谁都不许抢。当时我心里凉飕飕的,他们俩一个忙着刷头骨,一个蹲在棺边发呆,我看他俩都跟中邪了一样。”
  听李大嘴唠唠叨叨,我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周谦一直沉迷周易、八卦、推命、灵异,平时在图书馆做的笔记全是有关赶尸、养小鬼、附身等这些在我们看来野路子的知识。就算他偶然一次蒙对了荒墓的墓主性别,甚至猜对了这不合常理的服饰,也没什么奇怪。因为每次开棺前周谦都会念念有词,语出惊人,十有八九不准。好不容易准一次,到了李大嘴的口中就成了邪事。要是被老范知道,免不了一顿训斥。
  老范就是范铭贤教授,是李大嘴和魏大头的导师,也是我的目标导师。平时我们都叫他范老夫子。老范是个坚定的充满革命精神和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也是马列主义的忠实斗士。在他的钱包里,至今还有毛爷爷的像章珍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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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位大神(4)
  李大嘴真的急了,一跺脚道:“实话告诉你吧!那晚我们从无主荒墓回到营地后,睡到凌晨四点我醒了,结果发现了什么你猜?”
  我想了想回答道:“古尸复活在你们帐篷外吃烧烤?”
  李大嘴摇摇头,声音有点颤抖:“周谦不见了。”
  李大嘴身高一米八,人虽不帅却也算模样周正,算得上是考古系的一朵奇葩。但人的胆量和身高没有必然联系,尤其在李大嘴身上是呈反比例状态。李大嘴一看周谦人没了,立刻推醒魏大头,叫上营地里所有的工人,两人一组,打着手电筒四处寻找。
  李大嘴和魏大头一组。
  在营地周边找了一圈后,魏大头打了个呵气说,会不会这小子又跑荒墓那里去了?搞不好他要在那边把井字、十字、梅花布孔法全部练一遍。他吃独食吃惯了,没事就跑老范那里吃小灶,眼下碰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定然不会放过。
  李大嘴想想也有道理。周谦当时是说过想挖到生土层。一般来说墓葬的填土都是五花土,而考古发掘除非有重要遗迹需要保留,否则探方均需下挖至生土层。所谓生土层,是指不含任何人类活动的遗迹、遗物的自然堆积。
  他们三个一起发掘的时候,一是人力、工具有限,二是李大嘴实在有点胆虚,故在他的极力主张下,只开棺检验后便又掩上泥土离开了。如果说周谦想去独力再挖一回,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魏和老李游荡到荒墓地点后,果然看到了周谦。
  周谦一个人站在再次被挖开的墓边,没有言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S大在全国高校里的名声,主要是建立在两点基础之上。
  一是食堂饭菜之难吃、荤菜里的肉之少,让大师傅们非常痛心疾首。因此经常会有老鼠、蟑螂等志愿者溜进饭锅,为我们这群眼睛发蓝的学子们补充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二是学校住宿条件之恶劣,令人出离惊奇。本科生是10-12人一间宿舍,研究生是6人一间宿舍,博士生是3人一间宿舍。宿舍里除了人之外,还聚居了大量的小动物,比如常见的蟑螂老鼠蜘蛛,甚至还有顺着百年老树爬进屋来的蜈蚣、蚯蚓等。
  招生简章上的照片拍得美轮美奂,把学校描绘成了天堂一般的所在。后来李大嘴在网上征婚时,我帮他做材料时才醒悟到,原来不同的角度描述,可以将芙蓉姐姐变成芙蓉仙子。
  我终于理解了学校的一片苦心。
  周谦就是住的三人宿舍。他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一位是近代史的博士,主攻经济分析,用的是计量史学的方法论。另一位是数学系的博士,主攻模型理论。不知道学校是用什么规则分的宿舍——抽签?
  我在李大嘴的撺掇下,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终于还是去拜访了周谦师兄。
  考古系多出奇人。除了大头、大嘴这样的神人,还有周谦这样的大仙。
  据说周谦在选修了《殷商文化》这门课后,专门去宠物市场买了一只乌龟,准备仿照殷商人士,以龟壳占卜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
  但是乌龟养出了感情,周谦又舍不得弄死它而取龟壳了,只好一直养在宿舍里。好在乌龟从来不叫,宿舍阿姨也没发现。
  我怀着一探究竟的心情,想从周谦嘴里套出那晚他在荒墓边一个人究竟干了什么。尽管我对周谦及他的宿舍做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但一进门时,仍然是大吃一惊。
  男生宿舍最显著的特征是“臭”。
  臭球鞋、臭袜子、整年不洗的衣服、床单,混合着饭盆的油腻味道,以及永远的康师傅泡面味,这一切让所有拜访男生宿舍的人感受到强有力的冲击。
第一章 两位大神(5)
  但是周谦他们宿舍却异常整洁。
  没有异味,一切井井有条,有条到让人惊讶。
  周谦的书桌前,贴着一幅八卦图。小谷(近代史博士)的书桌前,贴着赵薇的大幅海报,还有两张民国初年的人口统计表。Y男(数学系博士)的桌前什么都没贴,桌子上却摆放了一个洗脸盆。
  走近一看,洗脸盆里养着一只青蛙。
  Y男和周谦不在。小谷热情洋溢地接待了我,倒茶后说,周谦去图书馆了,18分钟后肯定回来。我正想问小谷为何对周谦的行踪如此了解,后来瞥到周谦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的作息时间表,精确到分钟,于是心中明了。
  等周谦回宿舍的时间里,我和小谷闲聊起来。话题是从脸盆里的青蛙开始的。如果养宠物是小猫小狗,这我都能理解,甚至乌龟——比如周谦那只,我也能理解。但是青蛙……
  小谷见我疑惑,笑眯眯解答道:“这青蛙不是宠物。是这样的,我和Y男想学游泳,但是发现游泳馆的教练既粗暴,也没有系统的方法论。因此我和Y男各出资50%,购买了一只青蛙,由我和他每日轮流记录青蛙游泳的运动轨迹、使用肌肉方法、各种姿态的配合。进行汇总研讨后,总结出一套蛙泳的标准姿势和方法,目前初见成效。”
  S大果然是盛产神人的圣地。
  小谷看了看表,说:“学妹,你先坐会,我得去打水了。今天宿舍卫生和打水都是我负责。这有点心,你先吃着。”
  他临出门前还回头叮嘱一下:“点心的包装纸不要乱丢。屋子里有3个垃圾桶,中号绿色的那个是丢可降解垃圾的。”
  我一个人坐在整洁的宿舍里,3个从大到小排列的垃圾桶整整齐齐码在墙角,和我面面相觑。我起身转悠到周谦的桌前,随意浏览他书架上的书籍。书籍是按体积和涉及的不同领域双重标准排列的,从《博物馆学》到《黄帝内经》,摆放得一丝不苟。
  就在这时,我发现周谦桌子右下方最靠地面的一个抽屉有条缝隙。我向里面瞄了瞄,隐隐绰绰看不清楚,但总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思想斗争了很久,大概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尽管知道擅自翻看别人的抽屉是不对的,但我实在克制不了这该死的好奇心。
  这好奇心后来也害过我很多次,幸好我命够硬。说实话,我倒情愿永远没有打开过那个抽屉。
  抽屉里被分成了两部分。靠外的部分,是一整套化妆品。从唇彩、胭脂、眉笔到粉扑一应俱全。靠里的部分,是一个16开大小的包裹,用黑布包着。
  当我石化在那里,看着满眼亮闪闪的化妆品时,根本没有动过任何念头再去打开那个黑布包看看里面是什么。
  万一是毛茸茸的小手铐,或者情趣丝袜内衣,我可真是要被天雷劈成外焦里嫩了。
  “你怎么在这里?”
  周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正呆立在书桌前,压根没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周谦脸色先天苍白,一看就是常年伏案的读书人。他戴着八百多度的眼镜片,性格忧郁。其实如果他摘下眼镜你会发现,此人还算帅气,有点像《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冯远征。
  我胸腔里的心脏欢快而杂乱的跳着,脸上却是淡定的微笑:“周师兄,听说你们刚从金坛回来,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听你讲讲奇闻轶事。老夫子不许我去,只能听你说说,解解馋。”
  一边说着,我一边用脚不动声色地将抽屉关上。
  周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什么好说的。金坛那个墓已经被盗过两次了,基本上没有考古价值。”
第一章 两位大神(6)
  我连忙给周谦倒了杯茶:“听说……你和大头、大嘴他们另外去探了个荒墓?”
  周谦立刻警惕起来:“你听谁说的?是李文常说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嘴里藏不住事情。”
  我嘿嘿笑了一下,央求道:“那个荒墓,你怎么知道墓主是女性?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下葬时穿的是黑衣?黑衣殡葬很罕见哪。”
  周谦沉默了一会,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毕竟我和魏大头、李大嘴他们比较熟悉,说话也口无遮拦。但是周谦在系里向来独来独往,不仅没有任何朋友,人也是出了名的难以相处。
  片刻后周谦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女孩家,还是不知道这些比较好。”
  这是让我最讨厌的话之一。当即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学术无性别。自从人类度过冷兵器时代以后,女性价值的体现早已超越了靠体力谋生的蛮荒时代。想不到周博士还在津津乐道于此。”
  周谦看了我一会,再次轻轻叹息一声。他闭上眼睛,说的话到今天我还犹在耳畔,连他的呼吸和微微的颤抖都历历在目。
  “我看到她了。那晚,我看到了墓主。梁珂,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记住我的话,金坛荒墓的事情不要再问、再提。忘记这件事情。”
  熟悉S大历史的人应当知道,在那两年间学校里曾经发生过的几件轰动大事。如果不是学校极力捂着,并且将事件合理化,恐怕没人再敢报考这个号称全国前五的院校。
  我不是故意在这里浪费笔墨,讲述跟考古无关的S大校史。实在是因为这几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跟我们后来的考古奇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它们有共同的源头。当然,从我们一身正气的党委书记到勤恳一生的范教授,没人认为此事和我们考古系有任何关系。但事实是,我、魏大头、李大嘴和其他人经过漫长的几年时间,横跨了半个中国,最终搞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脉络,或者说至少知道了其中的一部分真相。
  万事皆有因果。即便是我们不愿意去承认、去认知的那部分世界,也遵循着这个哲学规律。
  从周师兄那里回来后,我的好奇心并没有得到满足。周谦说了那段不着边际的话后,就三缄其口,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都没用。
  当然我也没把他的话当真。一个智商在平均线以上,满怀为考古事业奉献青春以及毕生精力的S大新女性,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抽屉里有比女生还多化妆品的变态博士的话。那段时间已经进入期末考试阶段,我要和六级考试做殊死搏斗。而魏大头和李大嘴的硕士论文也进入了开题阶段,大家各自忙事情,联系比以前少了很多。
  再到后来,1993年开始发掘的郭店楚墓竹简经过几年漫长的整理、汇编终于面向全世界发布考古成就。其中出土的包括《缁衣》、《五行》、《老子》、《太一生水》等先秦儒道两家典籍与前所未见的古代佚书共十八篇,对古文献研究尤其是儒、道思想界来说不啻一场大地震。
  我们都激动万分地捧着竹简的拍照影印本,窝在宿舍床上彻夜研读。尤其是魏大头,声称自己发现竹简中有段话遗漏了一句,一定是在考古发掘的时候少挖了一篇竹简。
  这一发现让魏大头做了很久的学术成名梦,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精心写了篇论文,投给考古权威核心期刊。可惜没有下文。
  就连魏大头的偶像庞朴老先生也根据出土竹简提出了“儒家三重道德论”、“从心旁字看思孟学派心性说”等精辟见解,并据竹简材料对当年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帛书五行篇研究》进行增改,重写成《竹帛〈五行〉篇校注及研究》一书。
第一章 两位大神(7)
  那时候我们连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都在谈论竹简,生活中除了竹简似乎别无旁物。这个令所有考古系、历史文献专业学生无法回避的巨大漩涡,将我们牢牢卷入其中,丝毫注意不到其他系学生看我们时奇怪的眼神。
  终于还是有件事情让我们从先秦时代回到现在的S大校园。
  有一天,魏大头匆匆找到我,脸色凝重。
  “梁珂,出大事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周谦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立刻想到的是周谦。
  我错了。
  魏大头神色哀戚,心有余悸:“小谷自杀了。”
  小谷是历史系的。
  在很久以前,我们考古系是历史系下属的一个专业。后来经过院系调整,考古专业独立了出来。即便独立出来,我们和历史系还是有着深刻的联系。很多公共课、选修课是一起上的,两个系之间的学生、老师都相互熟悉。
  历史系跟我们考古系是一样的,除了招生困难,人数上也都稀疏可怜。如果历史系和考古系不联合,连学校的足球比赛都参加不了。
  小谷虽然是历史系的博士,但他人很开朗热情,尤其是体育不错。他率领的历史、考古联合篮球队,曾经在S市的五大高校联赛中获得季军佳绩,改写了我们两个系的篮球史。最让人感到扬眉吐气的是,打败了我们的夙敌哲学系。从此哲学系那帮孙子见了我们,难免有点气短。
  顺便说一句,在民间举行的全校八十分大战中,我和魏大头搭档,也干掉过哲学系。最后我们输给了数学系,不过不觉得丢人。只要赢了哲学系,我们就张灯结彩过节了。
  说谁自杀都可能,但小谷是万万不可能的,偏偏事实如此。
  我们S市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城内寺庙众多。小谷选择自杀的地方,就是在一座千年古刹里的高塔上。根据目击者声称,当天小谷穿着毛衣,牛仔裤,失魂落魄地走进古刹。
  与其他寺庙不同,这座古刹有一尊倒坐观音菩萨像面朝北而望,佛龛上的楹联道明原因:“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小谷在倒坐观音前跪了很久,后来神情越来越烦躁。他从蒲团上站起,喃喃低语片刻后,向西南角的药师佛塔走去。这一切都很自然,大凡到寺庙里上香祷拜的人都有难心事,谁也没注意这个青年才俊苍白的脸庞。
  他进入药师佛塔后,终于有一位居士注意到小谷烦躁的神情,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这是很正常的问候,小谷却如见了鬼一般,眼睛血红,嘶哑着嗓子颤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居士莫名其妙。小谷转身飞奔着跑上塔顶,仓皇如逃跑。大约几分钟后,小谷从塔上一跃而下,彻底终结了他年轻的生命。
  居士在给警方做笔录时,一直非常懊悔,说自己如果当时能拦住小谷,多和这孩子说几句话,他也不至于做傻事。
  逝者如斯。小谷就这样走了。周谦去认的尸。
  大凡从高处坠落的人,死相都很恐怖。小谷尤甚。他是头部先着地,脑浆四溅,连身上的皮带都断成几截。
  这件事情当时影响很大,从系主任、书记到小谷的导师齐齐出动处理善后事宜,接待死者家属。学校给出的说法是小谷在博士论文准备过程中遇到了问题,又不善于和导师沟通,最终因为害怕不能完成论文毕业而产生了厌世情绪,选择了自杀。
  我们系心有戚戚焉。领导给我们所有学生,包括本、硕、博所有学生都开了思想动员会,马书记反复告诫我们生命是可贵的,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思想上有波动的话,可以找辅导员,找年级导师,找指导教师,找书记、系主任来谈。系办公室大门永远为学生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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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位大神(8)
  很多同学在会上哭红了眼圈。小谷虽然是历史系的,可在我们心中跟自己系的兄弟是一样的。
  会后,魏大头和李大嘴找到我,说是一起去看看周谦。他不仅去认的尸,而且还在现场协助警方收尸,想必他的心理压力不会小。
  我和魏大头、李大嘴一起走到五舍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宿舍楼里人流不息,别系同学打闹说笑的样子与我们悲痛的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进409室时,周谦正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台灯没亮。
  Y男也在,正在收拾东西。
  没人和我们说话,我们仨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大嘴硬着头皮开口道:“周谦,我们来看你了。”
  周谦还是坐在那里不说话。
  我的目光落在Y男身上,只见他在床铺边忙来忙去,连被子、褥子都打包收拾了起来。我奇道 :“Y男,你这是干吗?”
  Y男抬头道:“我准备搬宿舍,学校已经批准我的申请了。”
  几乎是同时,我们仨一起张大嘴巴问:“为什么?”
  Y男轻描淡写道:“这屋子里有鬼。”
  不知道是Y男的语气太过平淡,还是我们考古系的人天生变态。听到“这屋子里有鬼”六个字后,当时我第一个反应是兴奋。
  从古至今,无数人想证明鬼神的存在。从上古时期人类的文明发端开始,中国人的先祖就在和鬼神打交道。今天的医学、音乐、文学、舞蹈、历史、文字,所有文化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对神的崇拜和对鬼的祭祀。而今天,在这平凡的S大五舍409室,在这简陋的老鼠与蟑螂丛生的房间里,竟然有一位异常理性冷静的数学系博士说屋子里有鬼,何等的令人振奋期待。
  看得出魏大头一样和我兴奋,他探头探脑问道:“鬼?在哪里?”
  李大嘴身子有点微微发颤,不自觉地向我身后缩了一下。
  Y男用手指点了点周谦,没好气道:“你问他。”说罢他背起大旅行包,手里抱着被子出门去了。
  周谦坐在昏暗的桌前,还是沉默着。
  魏大头走近周谦,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了声:“喂,你没事吧?我们给你买了点水果带来……师兄,你节哀。”
  周谦忽然抬起头,一把拉住魏大头的胳膊颤声道:“我们不是三个人回来的。她跟我们一起来了。”
  魏大头一愣,反应不过来。虽然魏大头的脑袋很大,但里面的容量配置很简单。如果分区的话,只有AB两个区。A区是学术区,B区是女人区。倒是李文常一下子明白了,摇着周谦的肩膀急切道:“你说的是不是金坛荒墓的墓主?”
  周谦木讷地看着眼前的白墙,身子被李大嘴晃得风雨飘摇。李大嘴见周谦又不说话了,急得一迭声道:“可把人的肠子要急断了,你倒是快说啊!”
  周谦仿佛在梦游中,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下就是五舍的入口大门,此刻带着饭盆鼓盆而歌、来来往往的学子颇为热闹。他的声音冷静了下来,甚至带着一股寒意:“新疆尉犁营盘遗址发掘工作报告你们读过没有?”
  这话的跨度实在有点大。上一秒我们还沉浸在荒墓女鬼带来的战栗中,这一秒周谦忽然问起这个著名的营盘古墓的考古发掘工作,有点像课堂上老师的突击提问。但在任何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倒我们现在的魏硕士、未来的魏博士呢?
  魏大头清了清嗓子,从容道:“营盘位于汉晋时期的塔里木河下游,孔雀河中游一带,距离著名的古楼兰160公里左右。营盘原本是墨山国的都城,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公元五世纪,由于孔雀河和罗布泊的枯竭,墨山国消失,成为隔壁荒漠中的废墟。距今年代么……大概一千五百年以上。营盘遗址发现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初是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由吐鲁番穿越天山,沿库鲁克塔格山脉前往罗布泊的途中,在孔雀河古道北侧发现了营盘古城。”
  “1914年斯坦因,1928年贝格曼都曾到过营盘考察。我国在1980年曾由彭加木组织罗布泊综合考察队,对当地的水文、地址、地貌、历史地理等进行了综合考察。1995年楼兰国际学术会议期间,XJ文物考古研究所组队对营盘进行了抢救性的发掘,历时一个多月,获得了大量的珍贵文物资料。当时参与发掘工作的有托乎提、艾克拜尔、刘之宁……”
  “好了,别说了。”周谦打断了魏大头的个人秀。我和李大嘴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周谦摆摆手,声音低沉:“你们知道就好。记住,无论以后有任何人要求你们——包括我在内——去古墨山国做二期考古发掘工作,一定要拒绝。切记,绝对不能去。”
  我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问道:“为什么?”
  我不是问为什么不要去,而是问周谦为何会觉得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居然会有人找我们去古墨山国做考古发掘工作。
  周谦摇摇头,看着我们,声音有些悲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是她选中了我们,还是只选中了我?”
  魏大头赶紧捅了捅李大嘴,小声道:“记下来,把他的话都记小本上,形成文献,回去慢慢研究。”
  周谦显然听到了魏大头的话,他惨笑了出来:“不用记了。很快你就会发现,小谷只是个开始。她不会放过我们。包括你,也包括你!”
  他的手指点向李大嘴和魏大头,让他们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李大嘴声音发抖道:“自家兄弟,不带这么吓人的。这都什么跟什么,赶紧去吃个火锅,啥屁事儿都没了。”
  李大嘴每当遇到麻烦,总是试图以吃饭解决问题。这毛病他到现在都没改,我也不知道因此跟着蹭了多少饭了。
  我正要捂着嘴偷笑,忽然看到409半开半掩的门背后,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第二章 五舍409(1)
  面对光明,阴影就在我们身后
  ——海伦·凯勒
  虽然说我的视力在进大学以后有下降的趋势,但总体来说,没有低于的时候。我可以肯定那道黑影绝对不是门的阴影折射,也不是我一时头脑发昏看到的幻象。它真真切切是个人形黑影,停留了大约两秒后消失了。
  我从小爬树打鸟,翻墙偷桃,可谓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直到现在我的父老乡亲、街坊邻居还有人拿我的光辉事迹津津乐道,并在八卦之后加上一句:“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没缺胳膊少腿就长大了,居然还考上了名校。”
  尽管我不仅剽悍而且非常唯物主义,但在看到黑影的一瞬间,我内心还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确切描述出那两秒钟里的惊心动魄,好像我忽然脱离了这个世界,漂浮在一个黑暗的、虚无的世界里。黑影消失后,这种感觉才消失。
  李大嘴和魏大头动员周谦去吃火锅,顺便在饭桌上好好谈谈。周谦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当我看见黑影后,周谦也一定看到或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我拉在他身后,紧张地看着门后那堵白墙。
  李大嘴和魏大头面面相觑,片刻后李大嘴小心翼翼问道:“周谦……怎么了?”
  周谦目光闪烁,呼吸起伏不定,扭头过来问我道:“师妹,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略略思考了片刻,考虑到目前状况已经够混乱了,我决定说谎:“没有,我没看到什么。”
  周谦似乎放松了一点,微微舒了口气,随即将我们向门外推道:“你们走吧。没事别来,我很忙。”
  他话说得很决绝,丝毫不留情面。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手时,明显感觉到他指尖冰冷,仿佛不沾人气。
  那时我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在S大看到周谦。
  我很清楚地记得,得知周谦疯了的消息,是在某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周二。
  头一天有位国外政坛要人访问S大,校园里不动声色的多了很多便衣。晚上还有一场该要人的演讲,李大嘴居然弄到了三张票,把我和魏大头都夹带进了会场。
  在请客吃饭、弄票、搞关系方面,李大嘴确实是个人才。他进考古系屈才了,此人应该是政治系的精英。
  晚上散场后回到宿舍的路上,我们仨忍不住又谈起了周谦、荒墓、黑衣墓主和古墨山国。这些线索仿佛是一场大戏中某些断续零星的情节,让人欲罢不能。经过研讨,我们决定还是由李大嘴再次出面,邀请周谦吃顿火锅,把他知道的事情彻底交代清楚。
  第二天早第一节课,刚进教室就听同学们在议论,其状热烈无比,甚至连方老太太夹着书本蹒跚而进时都没人注意到她。
  大家议论的是同一件事:周谦疯了。
  据掌握情报来源的同学说,周谦被宿舍管理员发现时,正蜷缩在房间一角。当时他脸上化着浓妆,嘴上涂着鲜红的口红,脸抹得跟白面鬼一样。最令人感到震惊和恐惧的是,周谦所在的409房间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
  一时间周谦疯了的消息成了比小谷自杀更轰动的校园话题。我们考古系再次昂首成为舆论的风口浪尖,跑来向我们打听小道消息的人不计其数。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人们的八卦好奇心只能靠口述史学的方法满足。
  尽管警方已经证实,在409房间墙上的鲜血不是人血,但还是很认真地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包括我和大头、大嘴内的众多同学被请进会议室喝茶,至今犹记那10元一斤的茶叶梗子的味道。考古系真穷。
第二章 五舍409(2)
  我和两位大神师兄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都没有提荒墓和女鬼的事情。
  一是擅自发掘荒墓是违规的事情,谁也不敢冒失去学业的风险谈论此事。二是周谦本来就有点神神叨叨,这从警方查获的大量笔记中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世界早就出现了偏差。尤其是关于“附身”的笔记本就有厚厚的三大本,其中有两本是在最近两个月内完成的。关于女鬼之说在我们看来太过荒诞不经,说出来也是自取其辱而已。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正在读书的、努力上进的大好青年。没人愿意说出这些无法考据的虚幻事情,以免自己也被打上“精神病”的烙印。
  周谦被送往了脑科医院。
  他家里没有任何人来处理此事。听说他母亲已亡故,父亲下落不明,大概是抛妻弃子的那种类型。他一直跟舅舅家住,自从考进大学以后就自力更生,与家里再无任何联系。
  因为小谷和周谦的两件大事发生,学校里成立了心理干预工作站,尤其指定考古专业的学生定期要做心理咨询。
  一个所有师生在内两百人不到的小系,竟然得到学校如此重视,不明真相的同学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其实我心里明镜一样,要是校长有超能力,他第一件事就是要灭了这该死的考古系。
  几个月后,事件终于渐渐风平浪静,周谦这个名字也慢慢被人们淡忘了。警方封锁的消息终于解冻,关于周谦事件的信息缓缓流出。
  409房间墙壁上的血确实不是人血。经过法医检验,是动物血液。
  确切地说,是狗血。
  不知何时开始,有关五舍409闹鬼的说法不胫而走。
  学校重新粉刷了墙壁。封闭了409室。
  时光流逝,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我早已由当年青涩的新生变成了S大里的老油条,得意洋洋坐在校门口临时摆放桌椅前,充满优越感地给报到的新生发放宿舍钥匙。
  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独特的迎新生传统,比如美国佬的toss,总之是要捉弄一番新生,杀杀他们的锐气。
  在伟大而神奇的S大,我们的迎新传统是紧密与本土文化结合的。在例行的系里迎新座谈会后,必定是由老生带着新生介绍学校传统、文化底蕴、风土人情等等。
  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百年里经历过新生、劫难而又重生的院校,可八卦的素材非常之多,令那些口沫横飞的老生泡到MM的概率大大上升。
  以往迎新话题TOP10中自然是小红门、天文楼、X角楼、L纪念馆等等。但今年毫无疑问,五舍409的传奇荣登榜首。五舍下聚集了大批带着惨绿新生的老生们,以带着各地方言口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各种版本的鬼屋409。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其中最积极,最有激情,吸引了最多MM目光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李大嘴。
  魏大头已经开始为攻博做准备了,而我也在考虑读研的问题。李大嘴却依然流连花丛中,广种薄收。虽然他也有意向攻博,但用他的话来说,老婆和博士学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如火如荼的迎新很快过去。这个学期似乎特别快。我也只和两位大神吃了几次饭,参与了三次小型的学术研讨会。还没感觉呢,就放寒假了。
  寒假里我和魏大头、李大嘴都没回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和父母过年。
  魏大头和李大嘴已经确定攻博,各自头上缠了一块布,写着大大的“斗”字在宿舍里做硕士论文的攻坚战。而我要在出国和留校读研之间做出选择,一边是未知的机会,另一边是熟悉的环境和朋友,难以取舍。我忽然有点理解了周谦以龟壳占卜命运的心情。
第二章 五舍409(3)
  最主要的是,那段时间我迷恋上了新石器时代初期的陶器。从河北阳原于家沟的夹砂陶到怀柔转年遗址的夹砂褐陶,再到江西万年仙人洞和吊桶环的素面陶、绳纹陶,我沉醉其中,乐此不疲地临摹、比较、归类,夜夜都如醉生梦死般的快乐,妙不可言。我妈听说我为了几块破陶片甚至不愿意回家过年,一怒之下和我爸到海南旅游去了。我乐得轻松过个年,不必给七大姑八大姨拜年,也无需吃些可疑的食物,拿些尴尬的红包。
  学校里不回家的人居然不少,我们考古系除了我和两位大神,还有两个新生,都是女生。一个叫王嘉,另一个叫薛青青。话说薛青青真可谓是个唇红齿白的妙人,这等姿色放在外院里虽然只能做个背景墙,但在我们考古系就是绝色了。
  我们五个人一起在老范家吃的年夜饭。老范有意将我纳入门下,言谈举止间已经俨然将我当成了他的徒弟。老范一直是个光杆司令,做菜和做学术一样严谨,颇为可口。喝了几巡小酒后,我们尽兴而归。
  走在校园的路上,一片昏黑。
  S大很会过日子。寒假里一过夜里11点必然熄灯,只留大门口几盏大灯,撑着门面,照耀毛爷爷给咱们题的字。
  李大嘴一直对薛青青极尽讨好谄媚之事,其无耻程度连我都看不下去。大概是借着酒意,又舍不得放走薛青青,李大嘴提议我们几个人到宿舍里打牌守年。
  我心中惦记着那几块破陶块——我赶在图书馆闭馆前影印了几十张图片,过年期间就指望这个度日了。但没想到大家对打牌计划一呼百应。我估摸着除了李大嘴惦记薛青青,可能魏大头对王嘉也动了心思。
  王嘉的样子基本上是蚩尤的女版。我们考古系的男生还真是随遇而安,志向平凡。
  这时薛青青忽然道:“师兄师姐,听说五舍409很神奇,我们去那个房间打牌怎么样?”
  魏大头犹豫了一下,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王嘉人很活泼,也是好事之徒,附和道:“去嘛去嘛,我们就当是一次打牌探险。我们宿舍对409都好奇极了,今晚我们去探险,等开学了我和青青要好好跟她们炫耀炫耀。”
  李大嘴轻轻咳嗽了一下:“老魏,我看行。”
  是行啊。王嘉的脸就是护身符,神来挡神,鬼来杀鬼。李大嘴,你为了泡MM真是奋不顾身啊。
  我赶紧表态道:“听说五舍没学生留守,宿舍大门都锁了,阿姨回家过年了。”
  李大嘴微微一笑:“梁珂,你知道全中国开锁最厉害的人是谁么?不不不,不是魔术师,也不是锁匠,而是——文物局局长。你魏哥他现在虽然不是文物局长,但这点技能还是有的。”
  确实,魏大头有次酒后吐真言,他的梦想是当文物局局长——助理。
  见我还在犹豫,李大嘴又道:“梁珂,我在P大的同学最近邮了点资料给我,我也没在意,好像是……广西柳州大龙潭一期发掘记录,还有不少陶片资料。”
  他用眼角瞟着我,一脸坏笑。
  我收腹,握拳:“那还等什么啊,麻溜儿的,直奔五舍去啊!”
  魏大头用根铁丝,几秒钟就捅开了五舍的门锁。
  整栋楼黑漆漆的,一片寂静。这四层楼的路程似乎分外漫长。
  我们身上带了探险装备,手电、零食、矿泉水、蜡烛、打火机,以及两副崭新的扑克牌。
  手电微弱的光亮在五舍无边的黑暗中,像是一艘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小舟。远远的零星爆竹声与我们像是两个世界。魏大头牵着王嘉的手走在前面,我后面是李大嘴牵着薛青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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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五舍409(4)
  恐怖是亲昵最好的催化剂,我是在实践中认识到这个定理的。
  拐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到了四楼。魏大头如法炮制打开409的大门。屋内一切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没有我想象中的可怕,有点淡淡的亲切和伤感。不知道周谦此刻是否安好,他能吃上年夜饭的饺子吗?
  李大嘴和魏大头出力,将小谷和Y男的桌子拼在一起,中间点上蜡烛,摆满零食,一个临时牌场就这样搭建起来。
  王嘉不会打牌,于是她坐在魏大头旁边,看我们四个大呼小叫开始打牌。
  仿佛是因为太过寂静,我们反而要制造出热闹的声音驱散内心的不安。倒是薛青青和王嘉比较坦然,大概年少热血,不知道光明的背后是黑暗吧。
  我和魏大头搭档,李大嘴和薛青青一伙。平心而论,薛青青牌打得不错。但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对手是谁?那可是曾经干掉过哲学系的考古黄金搭档——梁珂和魏大头。
  我想薛青青在有生之年一定会后悔那晚和我们在409打牌。同样,我也敢赌10块钱,李大嘴的后悔程度,一定远远超过薛青青。
  命运的狰狞和凌厉不常显露。但只要一瞬间,足以让我们消化一辈子。
  我不知道除了周谦和我以外,是否李大嘴和魏大头也看到过那个黑衣女人。而且时过境迁,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当初看到的到底是不是黑衣女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暗示造成的眼睛错觉。
  在409里打牌的时候,我一直时不时东张西望,想看看在蜡烛的光晕之外,是否有可疑的黑影出没。
  王嘉说:“师姐,你在看什么?弄得我心里毛毛的。”
  李大嘴面不改色造谣道:“她习惯打牌的时候偷看人家牌,不然怎么赢呢?”
  大家絮絮地说了些闲话,其中不乏两位大神和新生MM的打情骂俏。除此以外就是令旁人听起来甚是无趣的考古专业讨论。我们引导着两位误入考古泥潭的迷途羔羊,硬是将枯燥无味的考古事业说得天花乱坠成为天下第一有趣的职业。
  考古系应该给我们发奖金。普天之下又何尝有我们这么热爱专业,吹捧本系实力的学生?
  就在魏大头渐入佳境,开始口若悬河地讲他在四川某地的考古经历时,薛青青忽然插嘴道:“谁把窗户打开了,大冷天的穿冷风。”
  魏大头哈哈一笑:“没人开窗户啊,肯定是你穿少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啊,从来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大概他觉得自己很幽默很有型,自顾自地笑了一会,见我们脸色都有点发青,这才停住笑声问道:“怎么了?”
  薛青青声音颤抖道:“刚,刚才,很明显的,我背后一阵冷风。好像……好像有人站在我背后。”
  李大嘴难得的镇定,泰然道:“这是典型的心理暗示造成的错觉,从心理学上说,自我暗示和催眠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可以将不存在的景象或感受凌驾于大脑接受到的真实感受之上。科学家们已经发现……”
  就在这时,我们全体惊叫了一声。
  因为,蜡烛,无端,熄灭了。
  李大嘴再也不顾形象,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浑身发抖道:“老魏,手电,快开手电。”
  我右手边是薛青青,黑暗中她因为惊吓而冰冷的手拉住我,我轻轻摇了一下,以示安慰。
  并不是我胆子更大,而是身为师姐,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比她冷静些。
  老魏手忙脚乱地找手电,终于按到了开关。瞬间手电的光亮变得特别刺眼,终于打破了房间死寂的漆黑,而握住我右手的那只手也随即离开了。
第二章 五舍409(5)
  在手电筒光亮的照耀下,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魏大头借着光在找打火机点蜡烛。李大嘴浑身发抖地抱着我左胳膊。
  而薛青青正和王嘉紧紧抱在一起,眼神无辜,透着深深的恐惧。从身形上看,薛青青和王嘉距离我至少一米,隔着一张桌子。刚才我的右手,不可能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人或者老魏握住的。
  一阵透心凉,顺着我的脊椎,一直延伸到腿部。
  蜡烛重新点起,李大嘴又活了过来。他拍了拍衣襟,又恢复成了那个若无其事、风流倜傥、无所不知的师兄形象。
  “一般来说,蜡烛在室内的熄灭是因为氧气不够。这种情况在刚开启的墓室中尤其常见。作为一名考古工作者,我和老魏在众多的实践中遇到过很多类似情况。但无论是从专业角度出发,还是从一个男人的冷静出发,我对此种情况引起的惊恐只能表示嗤之以鼻。世界上没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一切的恐惧都来自于无知和迷信。”
  一番话说得气荡回肠,两位新生MM松开了抱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地鼓掌。
  “师兄,我们真的好崇拜你们哦。”
  魏大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下。我看到他和李大嘴之间交换了一个得意眼神,充满了雄性动物求偶时散发的荷尔蒙气息。
  我没提刚才自己刚才右手的奇特经历。说实话,我并不畏惧所谓的黑衣女鬼。小时候我还曾经和同伴制造过一个捉鬼工具,就是一个大簸箩吊在厨房顶,由一根麻绳牵引,可以忽然从空中坠落罩在人的头顶。
  我们兴奋的谈论着捉到鬼以后,如何进行运输和贩卖,以及如何用这笔巨款购买游戏机。
  当然我们的簸箩没有罩到鬼,罩到的是比鬼还可怕的生物——我妈。
  我被我妈胖揍了一顿。我的同伴未能逃脱挨打的命运,当然是被他老爸领回家后行的私刑。这个同伴后来考上J大工贸专业,现在已经在美国成家立业。
  在他们决定继续打牌的时候,我一直用大部分注意力关注着室内的一切。这种注意力的集中让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我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但这屋子里真的有东西让我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王嘉忽然说道:“好奇怪哟,我们进来时,门背后的衣柜明明是关好的。怎么现在露了条缝出来?”
  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室内,因为王嘉的这句话又紧张起来。这个年过得真是刺激。
  李大嘴站起身来,神态潇洒,走向衣柜道:“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多疑!我不否认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能解释的事情,但在一个成熟的男人眼中,女人是必须保护的对象。现在,我就以严谨的态度,科学的解说,向你们展示这个引起不安的衣柜。”
  说罢,他伸手去拉衣柜门。
  李大嘴确实是天生的外交官之才。经过他的BALABALA,没人再有兴致看那个衣柜。魏大头伸手拿过牌重新洗过,王嘉和薛青青则打开两包零食,一边聊天一边向嘴里塞薯片。
  就在这时,我看到李大嘴像被人猛击了一拳一样,瞬间跌坐在地上,接着双手在地面下意识地拼命滑动,让自己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李大嘴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齐齐望向他。他面如死灰的望向衣柜里,像被附体了般僵硬。
  我们又齐齐望向衣柜。
  在蜡烛半明半灭的光线里,映照出衣柜里一个悬空的身影。
  在我的认知里,无论是牛顿被苹果砸到脑壳之前还是之后,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不能脱离重力作用。所以在我看到那个晦暗不明的悬空身影时第一个反应是:今天终于遇到鬼了。
  但很快的,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遇鬼那么简单。这个身影静止在那里不动,并且相对来说比较魁梧,绝非女鬼的样子。
  在王嘉和薛青青的惊叫且后退的行动中,我和魏大头逆流而上,缓缓走到衣柜前方。
  在我面前映入眼帘的,赫然是Y男的尸体。
  他舌头肿胀,微微吐出,脖子上挂着一根行李打包常用的塑料绳。正是那个系在他脖子和衣柜挂杆间的绳子,要了他的命。
  依稀记得Y男从409搬走时的情景,记得Y男记录青蛙游泳的趣事,也记得他一丝不苟的科学理性精神和他们宿舍三个分类垃圾桶。
  眼前的Y男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数学系在读博士,而是一具毫无生气,瞳孔布满血点的尸体。从他身体僵硬的程度看,至少已经死亡24小时以上。
  在S大老宿舍住过的人应该知道,有几栋宿舍的设计是在门背后有一个凹进去的洞槽,经过木板镶嵌变成一个衣柜。一般衣柜高度是直达天花板,但中间有隔层。最上方的隔层是放大型行李箱的,隔板下方有挂衣杆,高度距离下一个隔层约一米五左右。衣柜最下方还有30厘米高度的隔板,用来放鞋子等杂物。
  眼下这个衣柜最下方的隔板被拆除,让Y男的尸体刚刚好悬空5厘米挂在衣杆上。
  我一直觉得在回忆里,最难受的不是让我受到惊吓的那一瞬间,也不是发现尸体时的惊惧和不解,而是Y男临死前保留在尸体上的表情。
  那种表情我至死不能忘却。
  如此恐惧,如此战栗,如此悲哀。
第三章 周谦(1)
  时间是一种冲淡了的死亡,一帖分成许多
  份无害的剂量慢慢地服用的毒药。
  ——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
  两年后。
  两年的时光不长不短。我已经是老范门下的研究生,而魏大头和李大嘴也荣升为博士。
  魏大头依然单身。而李大嘴终于还是没能泡到S大的MM,经人介绍,和老家的一位小学老师结了婚。
  老魏和我都在老范门下。而李大嘴不知使了何妖法,竟然把古生物研究所的所长忽悠成功,收其成为古生物专业博士。李大嘴文转理成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在我们面前得意洋洋,无耻之情溢于言表。
  尽管我们都在尽力隐藏两年前那个夜晚对我们生活、情感、精神世界的影响,但事实我们谁也不能真正回避。
  魏大头迷恋上了篆刻,除了上课和在图书馆以外,就在自己的宿舍里摸着石头和刻刀,琢磨笔法。李大嘴也经常借自己专业之便,给魏大头提供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头。
  魏大头撺掇我一起玩篆刻。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师妹,考古毕业不好找工作,咱们不如去前庙开个篆刻摊子。中国人刻章一枚35块,老外刻章100块一次,加英文另算钱。
  在他的极力鼓噪下,我也曾从回行文开始练起,然后是阴文,甚至阳文也开始涉猎了。我们当然知道,去前庙练摊宰老外,这不道德同时也是不可能的。一切消磨时间的方式,不过是为了冲淡记忆中不愿意去触摸的那部分。
  薛青青退学了。王嘉转系了。
  我和两位大神却依然坚挺着,在不同的领域探寻时间的遗迹。
  常人也许会对经历的一切感到害怕和恐惧。而我们三个人在短暂的畏惧后,是激发了巨大的探索欲望和对不合理事件的思索,还有部分对周谦、Y男、小谷无端遭遇横祸的愤怒。我一直以为,那个黑衣女人也许会来找我。
  可惜两年时间里,一直平静如常,她一次也没出现过。我跟两位大神慢慢透露了自己曾经短暂看到过黑衣女人的事情,包括409之夜那个莫名其妙拉住我右手的无法解释之事。
  我们坚信,这绝非鬼神所为,一定有另外的我们尚未触及的科学部分可以解释。
  日子渐渐平凡后,
  学校的海报栏里突然贴出了巨大的海报,上面是考古系的精英们奋力宣传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斐风格研究员将赴S大作报告的内容。这事儿让考古系激动了好一阵,以往海报栏长期被摇滚乐队、国际局势分析、金融大战所占据,考古系难得露了个脸。在听完斐风格研究员的讲座后,我们得知通过老斐的关系,范教授已经确定了要带我和魏大头去尉犁营盘做二期发掘。
  此事不仅得到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鼎力支持,同时S市古生物研究所也会派两位博士一同前往孔雀河一带,和我们一起做交叉研究。
  世间万事兜兜转。想不到那个
  看上去远在天边的谜团,竟然真的召唤了我们的命运。斐研究员先行回到新疆,按照计划,他将在我们到达乌鲁木齐后接应我们到营盘。
  我打电话问老魏是不是一起去,他的回答坚决肯定。至于李大嘴,听说他已经向古生物所长打报告要求跟随这个批次的考古队。
  魏大头在电话里还说了一句:“我知道周谦在哪个医院疗养。我们出发前,应该去看看他。”
  一夜之间,我们仿佛又回到了热血青年的时代。系里的其他同学听说我们要去新疆参与营盘墓考古发掘,纷纷表示了羡慕和嫉妒。甚至地科系的同学也跑来看望我们,拎了些教育超市购买的过期水果,试图讨好以便央求我们带回些当地石片样品。
第三章 周谦(2)
  此前我已经通过范教授的关系参加过一些发掘活动,积累了一定经验。但这种小打小闹的实习活动与即将到来的新疆尉犁营盘墓地的发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除了购买个人必需品,我也在积极健身,为参与建构历史的大型发掘工作做准备。
  经过老魏的联系,李大嘴和我终于敲定了一个时间去共同看望周谦。
  自从李大嘴结婚后,他的档期明显吃紧。我们想约见李大嘴,都要经过他经纪人老婆的同意。李大嘴老婆相当剽悍,从度完蜜月开始,李大嘴就经常遭遇家暴。(婚后他老婆就调到了S市工作)
  有次一个女生去李大嘴办公室拿几份文件,跟李大嘴闲聊了一会,主客甚欢,不料被前来叫李大嘴吃饭的老婆看到。据说那晚在古生物研究所宿舍区的上空,久久回荡着李大嘴的惨叫声。
  所以我们都能理解平时胆小的李大嘴,为何这次拼死要求跟随营盘考古队同往新疆。他就差没找组织写血书了。
  我们三个人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青山医院。
  青山医院在郊区某镇的山边,基本上鸟不生蛋、荒凉不已。
  司机不无同情道:“去看病人昂?”
  我们仨点点头,心情沉重。
  整个医院不大,一个院子,一栋四层小楼。我们进门时叮嘱出租车司机在门口等我们,并预付了一笔不菲的车资。
  院子里养了条狼狗,已经被割了声带,黑毛蓝眼,叫起来是嗬叱嗬叱的声音。另外还有一群到处散步的鸡,打头的是一只特别神气的大公鸡。我们小心翼翼绕着路,远离狼狗,并尽量不惊扰那群神情各异的鸡,走进了医院楼房。
  与其说这里是青山医院,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临终关怀医院。一进门就是一股异样的气味,消毒水和腐臭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周谦所在的病房在2楼。
  一位中年护士接待的我们。办理了探望登记手续后,她带领我们向楼上走去。
  “我们这座医院虽然简陋,但护理工作做的还是相当好的。不过这里的病人一般很少有人来探望。你们是周谦的同学?他挺有学问的,很不错一个人。”
  我注意到无论是走廊窗户还是每个病房的门窗,都有铁栅栏围护。护士打开二楼的铁门,带我们进去后,走到205房间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道:“就是这里。屋子里有按铃,你们要出来的时候按铃就可以了。”
  接着护士向屋内探头喊道:“周谦,有人来看你了。”
  我们仨走进屋内,护士在后面锁上房门,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了。
  几年未见,周谦的样子变了很多。原本三七开的汉奸头,现在剃成了平头。那副眼镜还是没变,但脸上已经充满沧桑,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更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周谦正坐在桌前画画,神态并不萎靡,甚至可以说安详。他见我们进来,连忙起身招呼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坐……哎,我这里没什么好茶。”
  他一边招呼我们,一边从一个塑料壶里往杯子里倒了点水。我注意到桌子上只有一个塑料杯,显然这里平时并无客人。
  周谦也意识到我们三个人无法使用一个杯子喝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条件跟学校不能比。”
  “得了吧,”李大嘴毫不见外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在学校你住三人间,这里是单人间。我注意到楼下还养了鸡,你时不时就能吃到草鸡蛋吧?这就是咱S大毕业生梦寐以求的生活啊,你比我们早几十年先奔小康了。”
第三章 周谦(3)
  一番话逗得原本有些紧张的我们都笑了。几个人絮絮聊了些校园往事,都有些欷歔。我们带了一些食物,其中有些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魏大头是个重感情的人,见周谦沦落至此,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他从口袋里掏出军用小刀,给周谦削了个苹果。
  周谦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魏的小刀,盯得我心里有点发毛。李大嘴似乎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就开始胡扯,试图把周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我说老周啊,你哥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早知道你住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咱兄弟几个早追随你而来了。对了,梁珂也上研究生了。你看考古系女生虽少,但质量都还不错。要不是我结婚了,说什么也得把梁珂给勾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眼下这任务就只能老魏完成了。”
  老魏哈哈一笑,我假装向李大嘴吐了口口水,眼睛却瞟着周谦,看他是否还在看那把小刀。
  周谦忽然道:“这几年我换了好几家医院,很多医生给我会诊过,但是查不出原因。我既不是偏执,也不是抑郁症或狂躁症,更没有精神分裂。但他们就是解释不了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们一直以为我想逃离医院。其实他们错了,没有比医院这里更安全,更宁静的地方了。老实说,这辈子我都不想离开医院。”
  周谦接过老魏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半晌,喃喃道:“真好吃。”
  我们心里都挺难受的。大家都奔跑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努力为自己的价值目标奋斗着,而周谦却在医院里空耗着自己的青春。
  周谦指了指桌子上的水瓶和杯子:“知道为什么都是塑料的吗?因为他们害怕我自杀。这屋子虽小,但里面的每样东西都经过挑选,绝不会对生命构成威胁。就连楼层都选在2楼,窗外还有铁栅栏。我地板下就是护士值班室,一旦我有动静,护士就会最快速度跑上来。”
  老魏嗫嚅了半天,挤出一句:“兄弟你混得不错。在哪里都是VIP待遇。”
  周谦冷笑了一声:“他们把事实说成是迷信。科学又何尝不是一种迷信?从牛顿的力学经典物理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终结,从而开启现代物理学的大门后,人类所谓的科学已经可以将宇宙起源推至奇点爆炸前三秒。原本静止在没有空间和时间里的奇点如何获得能量,形成爆炸的第一次运动,从而不断扩张?这所谓的‘第一推动力’从而而来?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根本无从推断。科学家最终默认其能量来源为‘上帝之手’,这也是为什么众多顶级科学家最终皈依宗教的原因之一。可怜我身边的这些医生、专家,安心拿着工资和奖金,却无法相信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实,只能以精神疾病来搪塞。”
  我们几个张大嘴巴,听着周谦侃侃而谈。李大嘴叹了一声:“周谦,怪不得他们要把你关起来。”他凑近周谦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老魏见李大嘴又要开始忽悠了,连忙打断他,对周谦道:“周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周谦盯着老魏的眼睛,低声道:“你告诉我,自小谷死后,是不是Y男也自杀了?”
  Y男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周谦,我们在来的路上还讨论过。鉴于不知道在医院里的周谦获得信息的途径是否畅通,以及如果告知他这个消息会不会引发他新一轮的抓狂,我们决定伺机而动。如今周谦忽然单刀直入相询,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回答。
第三章 周谦(4)
  周谦忽然苦笑了一下:“他也自杀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我提醒过他们……”
  我实在忍耐不住,插嘴道:“官方说法是Y男是自杀的。但我们几个都不相信。其实尸体也是我们发现的,但是……唉。”
  魏大头点点头,神情难过:“Y男无论是自杀还是什么原因死的,死前一定很痛苦。那种神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周师兄,告诉我们吧,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我们能为你做什么?”
  周谦的手指插在头发里,把脸埋在膝盖上好久。过了好久我才听出来他低低的哽咽声,似乎是在极力克制后,隐忍不住的悲伤。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灿烂的光柱中浮尘飞舞。我们静静围着周谦。如果不是那低抑至极的痛苦,这原本应该是个故友重逢、相聚欢谈的午后时光。
  良久以后,周谦抬起头,低声道:“有新疆尉犁营盘遗址的消息吗?”
  我们再次面面相觑。李大嘴小心翼翼道:“不敢隐瞒师兄。我们已经确定要去尉犁营盘遗址参与二期发掘工作,范教授带队,近日出发。”
  周谦的目光骤然望向我,眼睛里的悲伤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热。他嘴唇颤抖,声音却是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激越:“她终于还是得手了。那个黑衣女人纠缠了我很久,她无处不在。她始终在我身畔耳语,他们却说我是疯子……梁珂,你把我抽屉里的黑布包藏在哪里了?你不知道的,你真傻,她来自黑暗世界,她是通往地狱的牵引……梁珂!你个婊子!你被她附身了!你就是那个黑衣女人!”
  猝不及防间周谦已经冲到我面前,双手狠狠掐住我脖子,目光凶恶,下手狠毒。
  “你终于还是要借人力完成使命,我要杀了你!不能去营盘,不要去营盘!谁都不要去!墨山国已经是死亡之城!”
  我顿时被掐得两眼翻白,老魏和李大嘴连滚带爬地过来拉扯周谦。平日里一介书生模样的周谦此刻却充满蛮力,如果不是护士带着男护工匆匆赶来,用电棍击倒周谦,只怕我这条小命就要放在青山医院了。
  我吐着舌头,半天没缓过神来。老魏紧紧抱着我,用身体挡在我和周谦之间。李大嘴则拦着护士,想拖延住她给周谦打镇静剂。
  我明白李大嘴的意思,他想从周谦口中问出更多的情况。不过护士无视他的举动,麻利地给周谦扎了一针。周谦顿时萎靡了下来,缩在墙角,似睡非睡,口中喃喃重复道:“墨山已死。墨山已死。墨山已死……”
  护士回头看着我们,奇怪道:“你们几个捣鼓了什么啊?人家也就是刚来时发过一次病,后来一直没事。你们可倒好,一来就把病人给刺激犯病了。”
  李大嘴赔笑道:“没啥,家务事。因爱生恨,你知道的。”他对护士挤挤眼睛,下巴向我这边示意了一下。
  护士恍然大悟,说:“早说啊,我就不让你们进了。周谦可是上头交代重点监护对象。你们赶紧走吧,冒充个什么同学啊,看你这一副油滑样就知道不是S大学生。再闹出点什么漏子,我们可吃不起。”
  我们几乎是被人从医院里轰了出来,连门口的狼狗都目光凶恶地盯着我们。狼狈逃窜上出租车后,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李大嘴问道:“梁珂,你……你确实是见过黑衣女人的。不会真被附体了吧?”
  我委屈道:“你有没有脑子啊,要是我被附体了,还能被周谦掐得半身不遂吗?直接一个动感光波搞定他了。”
第三章 周谦(5)
  李大嘴一拍脑袋,“我说嘛,这周谦被关在医院里还是有道理的。他真是疯了。喂,”他冷冷瞟了一眼魏大头,“我说你吃师妹豆腐也吃够了啊,该松手了。”
  魏大头讪讪地把手从我手上移开,正在尴尬间,忽然想到了事情问我:“师妹,周谦说他抽屉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回答道:“有次我一个人去看周谦……偶然间看到他抽屉里有很多化妆品,还有一个黑布包。不过我没碰,我什么都没碰,我发誓。”
  李大嘴漫不经心道:“不用发誓了。周谦的东西都收在系里的库房里。回去找找就知道了。要真能附体,不如附我好了,回头吓死家里的婆娘。”
  他沉浸在恐吓老婆的幻想中,一时间不能自拔。
  新疆尉犁营盘古墨山国遗址发掘工作小组名单正式下来了。我和老魏、李大嘴都位列其中,领队为我们的导师范铭贤教授。组里其他成员还包括一位古生物研究所的窦淼博士、正在我们考古系做博士后的陈伟讲师,以及S市博物院的副研究员高宏和助理研究员向志远。
  因为这个项目是范教授通过关系争取到的,因此整个发掘小组以我们S大的科研力量为主,其他两家单位古生物研究所和博物院都是以协助和交叉研究身份进组。在碰面会暨动员会上,大家都很兴奋,谈论着即将到来的这一场硬仗。
  营盘地区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北,孔雀河古道的北岸,属于半沙漠半戈壁地带。该地极其荒凉,昼夜温差很大,给养匮乏,可以说在这里连续蹲点一个月以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挑战。所以当博物院的两位同志高宏和向志远见到组员里竟然还有一位女性工作者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假装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李大嘴鬼鬼祟祟摸过去,和博物院的两位同志搭话道:“嘿,那妞儿以前是我师妹,是不是想认识认识?”
  我知道李大嘴在考虑博士毕业后的两条出路,要么留所工作,要么进博物院。但这样和博物院的人套瓷,直截了当的卖友求荣,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高宏笑了一下:“等到了荒无人烟的营盘,我们自然会熟悉起来的。”
  李大嘴嘿嘿一乐,故作神秘道:“你们不要小看她。当年我仗着酒劲想泡她,被她一巴掌扇出去几丈远。这丫头是个烈性子,放在古代一准儿是花木兰。”
  李大嘴的一脸淫笑,正如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会后是照例聚餐。系主任虽然把家抠门惯了,但是他爱面子,为招待古生物所和博物院的领导,竟然破天荒在状元楼开了两桌。
  在S大食堂里被荼毒已久,冷不丁一见满桌的大鱼大肉,兼之想到未来的几个月内恐怕荤腥不足,我们几个都铆足了劲吃。吃得系主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溜儿的喊服务员加菜。
  我和李大嘴、魏大头三人联合PK一条江鱼时,旁边领导围坐的桌边走来了一位经理模样的人,跟系主任耳语了几句。
  那条江鱼既肥且美,我们仨吃得不亦乐乎,没有注意到系主任听完那几句耳语后,脸色顿时骤变。
  他匆匆走向范教授,和范教授嘀嘀咕咕说了片刻。范教授的脸色也变了。气氛顿时有点异样,大家停住筷子,疑惑地看着领导。
  李大嘴低声道:“完球!估计是系里经费不够付饭钱的。”
  范教授匆匆走向我们,低声道:“有急事。公安局的同志在学校等我们,我们马上打车回去。李文常,你跟我们一起走。”
第三章 周谦(6)
  我们面面相觑,嘴里含着的肉被慌乱吞下。范教授步履匆忙,原本地中海式的秃头被打理成农村包围城市发型,在晚风中也凌乱了,露出光亮的制高点。跟着范教授跑到酒楼门口,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范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
  范教授声音低沉,语气急促:“周谦失踪了。”
  仿佛是一个经久不散的阴霾,又仿佛是一个宿命的谶语,周谦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卷裹在这个漫长而诡异的事件里。每当看到“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周谦,想到他那张瘦长白净的脸,微微颤抖的手指,厚重模糊的眼镜片。
  周谦失踪了。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的声音是:不可能。
  这不可能。我们刚刚去看望过他,看似医院实则为监狱的建筑,管理方式,重点监控的命令,甚至房中精心选择的生活用品,这一切都不可能使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消失。
  在公安人员面前,我们如实交代了去看望周谦的全过程。李大嘴列出了我们购买物品的清单,精确到甚至交代带去苹果的数量。除了涉及封建迷信部分,能说的我们都说了。对于魏大头交代出的周谦很看重的那个黑布包,公安人员还专门派人到系里的库房清点。
  但是没有找到。
  那个黑布包似乎也凭空消失了。
  我们的行程因此耽搁了两周,公安机关要求我们协助调查。周谦所在的205房间门窗毫无破损,房门是在外面锁上的,完好如初,连走廊的大铁门也坚固依旧。但周谦就是不见了。不管我们有怎样的猜测和不解,周谦完美蒸发,留下一群人苦苦思索个中缘由。
  对于范教授,我们倒没有任何隐瞒。对于从金坛开始到最后探望周谦过程,我们三剑客坐在他家客厅里,群策群力地将所有的过程和盘托出,包括那些在公安同志面前无法启齿的异常事件和感受。范教授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抽烟,静静听着我们焦虑不安的倾诉。
  在范教授面前,我们无论年纪几何,总有一种孩子和父亲之间的情感。面对这样一位刚正不阿、甚至有点死脑筋的正直学者,也是我们尊敬的长者,那些故作坚强的伪装都可以放下。如果说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信任和依赖,那么范教授这样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谦终究没有找到。此事也无法解释。最后公安机关给出的结论是:周谦因为长期沉浸在个人精神世界里,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他以某种方式逃离医院,并盗走了可能是他个人关注的巫术一类的黑布包。
  这个结论听起来滑稽可笑。但没有更好的解释前,人们还是需要一个解释。
  周谦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然而营盘之旅注定命运多舛,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范教授病倒了。
  每年的七月是高校最伤感的日子。从六月初开始,那些在宿舍间流传的留言本,在宿舍区的小路边练摊卖旧书、二手自行车、甚至二手水瓶、违禁电炉、旧篮球和球衣、大大小小的饭局聚会、梧桐树下的勾肩搭背、借酒吐真言,无不昭示着一段生活的结束。七月这个特殊的月份像是一个分水岭,一侧是无忧无虑和老师斗智斗勇的大学生涯,另一侧则是令人担忧疑惧的社会生活。
  走在七月里,就是走在离别里。
  这种伤感的蔓延,使我对范老师的病倒分外难受。
  范老师是在学校教务室办理下学期课程交接时忽然倒地的,送至医院后发现是脑梗阻,这种病的死亡率在96%以上。医生连做两次CT试图确定血栓的位置,并组织了专家会诊,最终进行了手术。
第三章 周谦(7)
  我知道范老师一直很期待这次营盘遗址的发掘工作。此前他多次表达了对营盘遗址的高度评价,认为营盘遗址作为一个独立遗址有它特定的历史价值,同时也可以结合楼兰文化对古丝绸之路的发展历史做出更加合理、细致的解释。鉴于在前期的发掘中,无论是楼兰还是墨山,都曾出土与外来文化相关的物品,文化交叉程度非常复杂,范老师有想法在祭祀和丧葬仪式上打开缺口,探究古墨山国的来龙去脉。
  或许是范老师心愿未了,或者是他太过坚韧,在他头部局域停止供血12小时后的手术台上,他依然活了下来。但他再没醒来。医生说他已经进入植物人状态,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醒来,脑干也会因受到不可逆转性的创伤而导致智力受损、记忆丧失。
  李大嘴和魏大头都哭了。尤其是李大嘴,扑在范教授身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不明真相的病友家属以为李大嘴是范教授的儿子。我们不愿解释,只是默默站在范教授的床边。魏大头不停地抹眼泪,我则给他们俩递纸巾。
  并不是我更冷酷而无眼泪,事实上我看到躺在那里只有呼吸却再无意识和言语的范教授,心中阵阵抽痛。
  哭是没有用的。
  我隐隐感到范教授的病倒太过巧合,毫无征兆,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布这盘棋。看似杂乱无章的事件堆积在一起,慢慢才能看出逻辑的苗头。
  我们更换了领队,由系里的另一位博导谭允旦教授担任。她提出一个条件,要带她的一位博士参与发掘工作。谭允旦教授在宋代瓷器鉴定领域颇有声望,如果长相再年轻些,能上百家讲坛也说不定。她来担任领队,虽然一线发掘工作可能经验不足,但学术成就和声望摆在那里,也没人不服。
  但她带的那个博士生李仁熙着实令人有点厌烦。做什么事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周边五米范围内都是他令人昏头涨脑的古龙香水味,虽然对老师很恭谨,但对我们常常开口就是:“你们这些人啊,我认为缺乏……”
  每次他认为缺乏的东西各不相同,基本上人类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我们都“被”缺乏过。
  我们集体讨厌他不是没有道理的。就算谭允旦教授很宝贝他,我们依然讨厌他。
  对了,他是个韩国留学生。
  七月中旬,我们最后一次探望过范教授之后,终于踏上了前往乌鲁木齐的火车。站台上站满了互相送别的学子。我们混迹其中,仿佛那些挥手告别的,也有我们一份。
  这种心酸,不安,对恩师的担忧,以及一丝兴奋,期盼,交替在一起,五味陈杂。
  在命运的迷宫里打转,我们用了三年时间终于要走到神秘莫测的古墨山遗址前了。仿佛命中注定,一道道谜题渐次呈现眼前,而谜底却扑朔迷离。周谦极力反对前往营盘遗址而后神秘失踪,小谷和Y男离奇自杀,不仅没有动摇我们的探索欲望,相反,我们越来越坚定的期待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科学精神对待我们经历的和即将经历的一切。青春是热血沸腾的催化剂,现在回忆起当时那种悲壮而坚定的心情,有两种版本可以解读——
  一是孟子的“虽万千人,吾往矣!”
  二是阿娇的“很傻很天真。”
第四章 失踪的考古队(1)
  历史有三种不同的任务,我们可以称为科
  学的、想象的或推测的和文学的。
  ——乔治·屈维廉
  新疆尉犁营盘遗址发掘小组名单:
  领队:谭允旦教授
  副领队:陈伟讲师
  组员:魏其芳&&李仁熙 梁珂 李文常 窦淼 高宏 向志远
  在这九人小组中,由S大、古生物研究所、博物院等三家单位的人员共同组成。由于人员相对复杂,谭允旦教授从一开始就做了纪律规定。
  不得擅自行动,一切听指挥,无条件服从指挥。
  发现任何情况需汇报,经请示后方可采取行动。
  统一作息时间,严格遵守,定时交流研讨。
  自由活动时间,文明娱乐,团结友爱,友好相处。
  其中第四条是在火车上临时附加的。由于打牌时李大嘴和李仁熙发生争执,先是文斗,李仁熙明显不是对手。结果李仁熙盛怒之下一吐口水,骂了句韩语,脱了外套就要扑上来。两人险些上升到武斗阶段,被我们众人拉开。自此谭教授额外规定了第四条,并强调“团结友爱,友好相处”同样适用于娱乐时间以外的工作时间。
  当我们趴在车窗上,看着繁华的乌鲁木齐市徐徐出现在眼前时,我想我们跟当年XJ建设兵团的小年轻到来时有着同样激动的心情。大家行李众多,个个左牵黄,右擎苍,迷茫地站在出口处寻找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接车牌子。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川流不息的乌鲁木齐火车站门口也没任何疑似考古研究所的人出现。谭教授脸色不豫,一挥手道:“我们直奔研究所去。”
  谭教授出身高干家庭,自小聪敏过人,家境优越。眼下在乌鲁木齐一下车就遭到如此冷遇,只怕她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如此轻慢的事情。一路上她阴沉着脸,我们也不敢多说话。到了北京南路,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牌子终于出现,一栋四四方方的建筑就在眼前。我们一行人走了进去。
  研究所里冷冷清清,连门卫处都只有个茶杯,茶还热着,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谭教授一皱眉,轻声道:“这什么管理?!”
  楼里大部分办公室的门都锁着,好不容易敲开了一个副所长的门,那位副所长正在打电话,拖拖拉拉十多分钟后才腾开空接待我们。
  谭教授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们是S市来的联合考古发掘队,事先已经和XJ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裴风格研究员联系过,他将带我们进入营盘地区。
  副所长一拍脑袋:“老裴一直负责营盘遗址的发掘记录工作。眼下他不在,不过我倒是听他跟所长汇报过此事。所长也不在,此事我做不了主。”
  谭教授冷冷道:“他们在哪里?我直接找他们去谈。”
  副所长尴尬地笑了一下:“他们现在还在营盘没回来。”
  谭教授脸如冰霜。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我相信副所长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我们被安顿在XJ文物考古研究所招待所休息待命。副所长承诺代我们和正在营盘考古的秦所长和裴研究员联系。事实上我们后来才知道,副所长完全是在敷衍我们。这虽然不能怪他,但他当时确实跟我们说了谎。
  大概三天后,副所长给我们回话,此次营盘考古因故取消。换句话说,我们九个千里迢迢赶到乌鲁木齐的人,连孔雀河的石头都没摸到,就要被打发回去了。谭教授当场起立,一言不发走出副所长办公室,站在走廊上连续打了几个电话。
  我和李大嘴、老魏三人等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眼巴巴看着谭教授面无表情的通电话。高宏等人没和我们一起来,他们在招待所整理资料,做发掘前准备。大概半个小时后,谭教授再次径自走进副所长办公室,平静中抑制着愤怒。她砰的一下带上了门。
第四章 失踪的考古队(2)
  我们几个心有灵犀,按大小个排列,呈降幂状态一溜儿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谭教授问道:“裴研究员和秦所还在营盘遗址吗?”
  副所长说:“是啊,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这次活动取消了,上面也交代了,让你们回去。”
  谭教授一拍桌子,尽量克制着声音道:“说谎!裴研究员和秦所等研究所工作人员共6人已经在营盘附近失踪多日,35团场、33团一共派了20名联合搜救人员,结果搜救队也失去了联系,下落不明。这个情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副所长显然异常惊讶谭教授的信息来源,嗫嚅道:“你,你怎么知道?这是保密信息!”
  谭教授淡淡道:“你不必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两天后我们将从乌鲁木齐出发前往库尔勒。你只需要帮我们联系一位当地向导,其他事情不必再过问。”
  副所长被谭教授的态度激怒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似乎撞到了椅子。
  “你们得到谁的批准了?此次项目已经取消。秦所他们生死未卜,谁也不知道在营盘发生了什么。现在那里已经是军事禁区!没我批准,你们不可以去!”
  谭教授冷冷一笑:“正是因为那里现在已成为军事禁区,有关部门才特批我们小组进驻调查,并委托飞龙大队做武力护卫支援。相信你马上就会接到上级的电话了。”
  谭教授话音刚落,副所长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我们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谭教授的能量如此之大。
  我低声问道:“啥是飞龙大队?”
  魏大头也低声道:“XX军区特种部队,组建于1992年。相当牛逼,相当冷酷。”
  李大嘴补充道:“看来我们这次考古活动规格相当之高,不仅有特种部队跟随,而且要去的地方,已经有26个人下落不明。我的佛祖,这生活不是一般的精彩。”
  我们原来根本没想到谭教授的背景远远超出我们想象。她不仅能在营盘被封闭时获得发掘许可,更能通过关系得到飞龙大队的后援支持。其实说穿了也并不复杂,当你有一位前任军区副司令员的父亲和一位现任总参某要职的兄长,一切都可以变得轻松起来。
  尽管曾经因为范教授的病倒而导致谭教授的接手,让我们几个有过短暂的后妈感受,但谭教授的公正严谨,尤其是她出人意料的坚韧意志,那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为了目的可以动用一切手段的性格,让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考古界的大姐大。
  在前往库尔勒之前,谭教授带我们到XJ博物馆参观了一次。那时候后现代模样的新馆还没建成,老馆是充满新疆风格的拱顶老建筑,看着新奇又亲切。联想到S市的博物院的老气横秋,我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眼睛如机关枪一样到处扫射,寻找营盘墓地出土文物展台。
  高宏和向志远听说营盘遗址有人失踪后,一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他们在外见多识广,所思所想要比我们成熟许多。而我们则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不仅没有丝毫退却之意,更是个个摩拳擦掌,幻想在营盘遗址大显身手,一举成名,衣锦还乡。
  博物馆里人不多,李大嘴借机调侃高宏和向志远,说他们的蔫样儿是因为S市博物院的破旧而自卑了。高宏懒得回嘴,向志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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