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 拆线 刀口 变宽很深,低头很假很宽,请问还会变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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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最好饭后用用牙线,因为平常刷牙有些地方是刷不到的。每次用完后都有一种成就感哎~。我用习惯了Oral B的,感觉还好。 还有,建议随身携带一小片口香糖或小瓶的口气清新喷雾。有时外出吃了味道比较重的食物,又没有条件刷牙时,这个就派上用场了。咱谁也不希望自己口气太重给别人带来不适感是不?② 狐臭建议腋下味道很重的妹子去医院做一下小手术~这个真的很影响人际交往!我没有这样的问题但还是有担心夏天腋下会有汗味,所以包包里随身带着止汗喷雾,几乎没有味道的那种,必要时喷一喷干爽止汗。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捯饬得干净,就讲到这里了,下面说说衣着打扮, 也是很重要的,属于进阶阶段。4. 鞋子穿高跟鞋的妹子,看看鞋底,标签有没有撕?女星Eva Mendes有一次出席活动没撕鞋底的标签被媒体笑话了很久。还有鞋面鞋里注意保持干净。鞋子穿久了会有汗渍有气味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现在鞋子都不便宜,既然都舍得银子买鞋了,为什么不多花一点心思好好爱护保养呢?做起来并不是特别难的事,但是这一步千万别省啦。5. 衣服今天谈的是怎么做一个干净干练的女生,所以什么搭配技巧先撇开不谈,谈谈衣服本身。有时在街上看见远远妹子形象气质和服饰都挺不错的,但是走近一看,衣服上很多皱褶,难免会叹息一声。咱不管穿什么衣服,要想保持基本的干净度,衣服上得不能有多余的线头吧?衣服得不能是皱巴巴的吧?衣服上不能这里一块油渍那里一笔圆珠笔划痕吧?学生党可能会说,衣服放了一段时间后拿出来就皱巴巴的了,学校宿舍里空间小,没地方放挂烫机。那菇凉你肯定不知道有迷你熨烫机这玩意:话说我大学的时候就是靠这货一件件衣服熨过来的,确实没挂烫机好使,但也算可以了。空间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建议挂烫机。总不能把皱巴巴的衣服穿出去是不是?还有关于衣服打理的事,衣服穿久了难免会起球啊变形啊褪色啊,太旧了的话还是果断扔吧。公众号搜:Sophia爱美补习社回复『基础款』到公众号后台,就能收到基础款冬装/秋装/春装/夏装/鞋子/裤子/包包的完整攻略;回复『冬季穿搭』到公众号后台,就能收到冬季穿衣从头到脚完整攻略,包含基础款冬装、秋冬基础款鞋子、秋冬内搭、围巾和帽子、秋冬穿衣配色;回复『资料包』到公众号后台,就能收到10G大小的超丰富干货资源包,包含20本时尚穿搭书籍+70本日本时尚杂志,各类时尚穿搭技巧干货应有尽有!欢迎来玩~ (二维码自动识别)12K189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4.6K447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噗,看小说看到一节很搞笑的,发过来给大家看~~【雪花神剑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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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墨·威武王
  “陛下!陛下不能去啊!”玉樨下,身披紫袍的老者死死扯着皇帝的衣袖,伏地叩首。
  皇帝披着濯银的重甲,胸甲上纹着金黄色的流云火焰,火焰围绕着一朵燃烧的蔷薇。这是胤朝皇族白氏的家徽,一千三百年前,白氏开国皇帝白胤就是高举火焰蔷薇的大旗一统东陆,造就了九州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人类帝国。也是从那时开始,燃烧的蔷薇象征胤皇朝的威武与力量,白氏以此为家徽,期望当年那个战神般的“蔷薇皇帝”的灵魂依旧守护自己的子孙,给白氏皇朝永无断绝的力量和繁荣。
  年轻的皇帝丝毫没有怜悯臣子的老迈,一把抓起老臣的紫袍,硬把他扔到了一边去。一转身,皇帝再次伸手去抓面前书案上的剑——帝剑“承影”,相传是当年蔷薇皇帝白胤的佩剑。
  “陛下!”老臣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死死抱住了皇帝的腿。
  “彭千蠡!”皇帝忍不住怒吼,“莫以为你是先皇的旧臣我就不敢杀你!我大胤朝的江山就败在你们这些缩头畏尾的臣子身上!今天你若不退,我就先用你的人头祭剑!”
  “陛下!”
  皇帝在盛怒之下,竟然真的一手抓起了承影剑。剑鞘上的红色丝绳被他的力量强行扯断,古剑出鞘的刹那,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流逸。相隔一千三百年,承影剑依旧如发铏的那一刻。同时,胤喜帝白烨也破了白氏整整一千三百年的禁咒。帝剑“承影”虽然是白氏奉为神物的兵器,可同时它也是传说中的“乱世之剑”,不到祸乱的时候,承影断然不该出鞘。
  封印的红绳终于又被扯断了……白氏的一千三百年繁华后,终于还是逃不过乱世的劫数么?
  “唰”的一声,剑破风而下,直落到老臣的脖子上。皇帝急怒攻心,手上控制不住,承影剑竟真的劈入老臣肩头一寸。猩红色在近乎透明的剑上滑动,一时间君臣二人都静了下来。皇帝的手一颤,竟是看见老臣早已盲了的双眼中,有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良久,皇帝长叹:“彭千蠡,当初你和先帝北征蛮族,为羽箭射瞎双眼,尚能拔箭力战,为何我今天要重整我白氏威名,你竟然畏缩如此……”
  “难道我白氏真的没有忠臣了么?”说到这里,皇帝心中的隐疾大作,近乎疯狂的怒火在他清澈的眼睛里燃烧起来。对老臣的怜悯被这股怒火彻底冲散,皇帝收回宝剑,一脚踢翻了彭千蠡,扬眉走下金殿。
  宫女和内侍们早就躲在帷幕后,这时候才敢伸头看看。寂静的金殿上,三朝的老臣,胤朝当年的“龙壁将军”彭千蠡仿佛傻了一样,任肩上血流如注,只是抬起一对瞽目,茫然的坐在地下。
  “今日誓要斩杀逆臣,重振我大胤国祚!”皇帝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今日舍身杀敌者,人人封侯!有斩杀嬴无翳者,代代封王,千秋不绝!”
  “喝……”数百人的回应声虽然不小,在诺大的胤朝禁宫中却欠了些雄壮。
  一阵车声马蹄,似乎是皇帝的车仗已经冲出了正阳门。金殿里的彭千蠡这才摇摇晃晃,摸索着趴了起来。一个人弯着腰走到玉樨下,默默的整了整自己紫色的朝服。远处的宫女和内侍畏惧他的古板,都不敢靠近,只是互相比着眼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先帝英灵,”彭千蠡竟是对着北方太庙的方向跪下了,“臣外不能克制诸侯,内不能守护君王,愧对先帝重托。残身无用,死无可恕,唯有以此谢先帝。”
  “嬴无翳!乱国逆贼,早生三十年阵前遇我,当千刀劈你,叫你碎尸万段!”彭千蠡在这声怒吼中扬身而起,腰间佩剑切入了他自己的喉咙。
  热血扬出三尺高的血雾,昔日名将倒在金銮殿鲜红的地毯上,以他的残身尽了对胤帝国的忠诚。
  彭千蠡的话嬴无翳可能永远都不曾知道。
  如果嬴无翳早生三十年,正值彭千蠡和帝国破军之将齐名,那么阵前相遇,也许彭千蠡真的有机会手刃乱臣,圆他忠君爱国的大梦。可惜嬴无翳站在大胤朝的殿堂上的时候,彭千蠡已经风烛残年。所以彭千蠡死前怒吼的,始终只是一个荒唐的梦想。
时间不停的流淌,历史已经不是彭千蠡的时代。
  白胤分封嬴氏祖先于离国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想到嬴无翳的出世。
  嬴无翳谨小慎微的父亲可能是违逆了星辰的运转,这才生下嬴无翳这样的儿子。嬴无翳少负勇名,性情冷峻。十五岁的时候离侯辞世,留下遗诏令嬴无翳的长兄继承爵位。长兄无才,畏惧兄弟不服,所以当即整顿军马威逼诸位公子,要把兄弟全部收入内宫监管。
  也许这个短命离侯的计谋并无大错,可惜他有个弟弟,这个十五岁的弟弟叫嬴无翳。嬴无翳竟然手持硬弓,在自己的宅邸最高处等候,兄长刚刚带兵冲入大门,一枚雕翎飞羽已经钉入了他的额头。这一战仅仅一人血溅当场,当兄长的部属看见十七公子无翳手持长弓当门而立的时候,四百余人的禁军竟然当即崩溃。
  次日,嬴无翳在尚未得到胤帝许可的情况下即位称离侯。他手持那张弑兄的长弓,对自己的诸位哥哥说:“我不学大哥,不关你们。你们出入都可以自由,谁要想称侯就来杀我,只不过到那时候我们就再也不论兄弟情份。胜生败死!”
  胜则生,败则死。这就是嬴无翳一生的铁血规则。
  胤喜帝八年八月,当时十六国诸侯中绩绩无名的离侯嬴无翳以五千铁骑入王域汴梁朝拜,事实则突出奇兵,以五千兵马控制了胤朝都城。
  诸侯这才发现嬴无翳多年经营下,离国军马已足以称霸十六国。仗恃着动若奔雷的“雷骑军”,离国挟持天子,威临诸国。天子胤喜帝不甘被诸侯侮辱,秘传勤王铁券,于是十五国联军共记二十八万逼近汴梁。最后双方在锁河山血战,各自损伤惨重。十五国联盟在一个月后崩溃,离国也在锁河山战场会盟诸侯,自愿减兵三成以示诚意。于是脆弱的和平得以维持,后世称为“锁河会盟”。
  这次会盟中,东陆诸侯中的平衡微妙的变化着,弱者终于向强权屈服,而权力的窥伺者也隐藏了爪牙等待巨人倒下的机会。旧的和平被战争突破,新的战争又在新的和平中酝酿。历史的这一页被血粘合起来,后人无法探知锁河之盟上诸侯的神情。只有锁河山下的七万具尸骨,直到百年后尤然把他们空旷的眼眶对着天空,看着星辰起落。
  至于喜帝最终的奋武和彭千蠡的自尽,不过是这场乱世变化中的一个小插曲。喜帝白鹿颜眼看勤王的烽火已经熄灭,终于无法忍受嬴无翳在汴京的狂妄无忌。喜帝九年,也是他年号的最后一年,白鹿颜激愤之中率领亲卫武士两百余人以战车冲击离公的公侯府,希望能一举擒杀嬴无翳。可惜当时嬴无翳甚至没有亲眼看见愤怒的皇帝,只顷刻间白康颜的卫队就嬴无翳手下武士冲散,他自己也被反叛的部下杀死。
  当嬴无翳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年轻皇帝的棺材已经放在了他面前。史官记载,当时离公竟然沉默良久,而后上前对白鹿颜的尸身施礼。白鹿颜谥号“喜”,也纯粹出于嬴无翳的一句话,他说“求仁得仁,也当含笑九泉”。不过这始终都是胤朝历史上最荒诞的一个谥号了。
  嬴无翳挑选的成帝随即即位。
  胤成帝三年八月,已是东陆十六国霸主的离国在离侯嬴无翳的统率下再起雄兵,十二万步骑号称三十万,经过锁河山下向东南方推进,意图打通胤朝“王域”和离国之间的通道。
  此战起因于锁河山血战后,原本离国的疆域和天子所有的王域被十五国军队分割开来。离公嬴无翳从此一直困在王域中的都城汴梁而无法回到离国。离国在长公子摄政之下人心涣散,逼迫嬴无翳终于再次起兵,沿着建水一直杀奔东南方的离国。十五国中的六大强国再一次联兵会战,终于把离军推进的势头阻止在“东陆第二雄关”殇阳关下。
  是年,燮羽烈王十五岁。
“此人答曰,”息衍深深吸了口气,“……未曾想过。”
  在肆无忌惮的大笑中,息衍扭头问自己身后侍卫的青缨卫:“姬野,这张卷子的答案听起来可有些熟悉?”
  看到姬野的样子时,息衍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姬野拄着虎牙枪,歪着脑袋,居然睡着了。
  “姬野,天亮了,”息衍笑完了,顺手拿起桌上的兵书敲了敲姬野的脑袋。
  姬野猛的抬起头来,急忙左左右右的看。下面的少年武士中传来几声轻蔑的笑声,都是有些鄙夷。面对下唐第一名将的教导居然能够安睡若斯,一是狂妄太甚,二是显得缺乏家教太没有礼貌了。息衍的学生中只有他出身平民,周围的人固然轻视他,他自己的性格也是和周围格格不入的。
  “姬野,发饷当然重要,圣天子隆运随身也可以说得过去,可是你既然是从军武士,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么?”息衍这回面对姬野,却没有一丝嘲弄的笑容。
  姬野愣了一下,抓了抓头:“为了打赢……”
  下面刚要笑,息衍的长眉却皱了皱,挥手止住了笑声:“仅仅为了打赢?难道你所争的就只有胜负么?”
  一种奇怪的眼神在姬野的黑眼睛里闪了一下,那一瞬间,那一个眼神,让息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姬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只是侧过头去,微微点了点头。息衍默默摇头,不再多说。
  傍晚,少年武士们散去的时候,息衍独留下了姬野。
  姬野似乎有些有些局促,可是站在息衍面前,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回避。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么?”息衍问。
  “我答得不对吧?”
  “不。你十五岁了吧?算起来你也跟了我三年,一直没什么军务……”
  “将军意思是我不适合从军,应该辞去军职么?”姬野的心里忽的跳了一下,可是他漆黑的眉毛挑了挑,脸上还是一付冷淡的神色。
  “不,”息衍微笑,“十五岁,可以是出征的年纪了。我看你考试答得懒散,想必是耐不住这种枯燥的日子吧?”
  “出征?”姬野吃惊的看着息衍。
  “你是我武殿青缨卫,我出征你自然不能赋闲,”息衍猛的掷过一道令箭,“收拾行装,明日清晨和我出城赴柳上营,三军已备,明日午时出征殇阳关。如果延误,你就要试我的军法了!”
  “殇阳关?”姬野也不禁露出惊喜的神色,“听说七国联军正在和离国大军对峙,难道我们下唐也要参战?”
  息衍点头:“我已经拜领了国主的十五枚金符军印,大军也已经秘密汇集,此次出征志在奇兵,断然不能泄露一点消息!”
  “如果是参与六国联军和离国大军的会战,”姬野微微皱眉,“将军,下唐的军力可能不够。”
  息衍只得苦笑:“你这张嘴也不知道避讳,直说下唐军队疲弱,倒象我治军不力了……本来我们下唐军力有限,确实不宜参与。可是暗地里我们资助了楚卫国武器和军粮,并且派铁甲一万七千人冒充楚卫军队协防边境。毕竟离国势力太大对下唐也没有好处,只是不便公开宣战。”
  “是,”姬野点头,“可是不参战夺不来城池和装备……”
  “呵呵,”息衍点头笑道,“军策是我和君上定的,我也不是乐善好施的人。我们帮助楚卫,条件是楚卫国交出小公主到南淮作质子。楚卫小公主是国主最心爱的女儿,掌握了她,我们和楚卫的联盟就如同铁石。可惜小公主送到半路,居然车驾被离国的先锋劫了,小公主被锁在了殇阳关中。”
  “那下唐就要公开参战么!难道不怕得罪了离国?”姬野不解。
  息衍苦笑:“我也不想,不过自家的果子还是要自家去摘,别人摘到了未必会送给我们……”
  “时局如此,不得不战。不过想当空前绝后的武士,不是战一人,而是战天下……姬野,你可明白?”息衍忽然扬眉,目光如刀。
  心中微微生寒,姬野静了片刻才说:“将军是不是说我刚才答得错了?不过为什么从军我确实没有想过,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赢就什么也没有,其他的……留到打赢了再说不迟。”
  “好一个没心肝的姬野,”息衍笑了起来。
  “成者王侯,败者贼寇,”息衍的笑容又倏忽收敛,他起身袖手而立,“其实你说的未必错了。不过如我方才说的,空前绝后的武士,不光是杀场决胜,而是胸怀天下。”
  姬野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现在我说给你听,你也未必真的能明白。你的诸位同袍答得固然巧妙,却也未必都是他们心里所想的。至于你,少年时候的意气,往往赢了天下,输了自己,切记!”
  “是!”姬野断然答道。
  息衍点头而笑:“不过,姬野,你当初一人击败蛮族六名武士,溅血满身而不肯退……为什么要如此搏命,你真的不曾想过么?”
  沉默良久,姬野才摇头说:“我不能说。”
  “哈哈哈哈,”息衍放声大笑,拍案而起。笑声直激帐外,令武帐外守卫的士兵为之惊动,息衍素来温雅,这样的大笑经年也难以听见一两次。
  “将军笑什么?”姬野反而有些不安了。
  “很多年以前有人问我,我也是如你这样答的……”息衍的笑声渐低,只听他话音淡漠,没有一丝感情。
  “你去吧,”息衍扬了扬手。
  “是。”
  临走的时候姬野回望,息衍在诺大的武帐深处袖手而立,仰头对着天窗,任血红的夕照洒落在他脸上。那件漆黑的儒袍下,赖以成名的古剑静都用一根白色的丝绳束在腰带,背影仿佛山岳。
乌黑的墨旗是息衍的旗号。当姬野仰头看着那面遮天蔽日的黑旗时,又会想到那天傍晚息衍在武帐中山岳般的身影。此时他们已经奔行在远离南淮城四百里的雷眼山下。山的那一边据说是河洛族人的领地,而沿着山这一侧的平原奔驰,就可以直抵殇阳关。
  息衍的墨旗很特别。他虽然是胤朝贵族息氏的后代,可是那面墨旗上却没有息氏的百合家徽,甚至没有息衍自己的姓名。墨旗随着山上的风卷动在息衍的头顶,如一卷纯黑的波涛。
  苍白的天空下,下唐的两万大军组成四个方阵,缓缓的移动在草原上。而息衍自己策马站在雷眼山的一处山头,正眺望着远近的地形,身后掌旗的正是姬野,息辕则佩剑在左近守卫。
  “将军,”姬野说道。
  “嗯?”
  “将军为了突出奇兵,为什么不用骑兵,却带着一万七千步兵?”姬野这句话已经足足忍了七天,可是再也忍不住了。息衍号称奇兵出袭,结果却是带着一万七千步兵和三千骑兵在雷眼山里散步,这种行军方式未免有亏他下唐第一名将的威名。
  “欲速而不达,慢慢走,养养体力不迟,”息衍笑道。
  “那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殇阳关呢?”息辕凑了过来。
  “一天。”
  “一天?”息辕和姬野都有些吃惊。息衍带着大军钻进雷眼山里兜了两天的圈子,谁也没有想到刚一出雷眼山,就已经逼近了殇阳关。
  “所谓奇兵,并不一定要有多快,只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敌人面前就可以。象那种带着三万骑兵轰隆隆的跑在大路上,入夜结三十里联营的奇兵不过是自己往刀口上送,等跑到了,敌人的飞鸽也早已飞到了。偏偏此时敌人设下拔山大阵,你还跑得筋疲力尽,”息衍说,“如果我那样行军,一定得把自己的帅帐设在后军。”
  看着姬野和息辕都茫然不解的样子,息衍大笑起来:“溃逃的时候可以跑得快一点而已。”
  “传令下去,放弃多余的辎重,全力行军!”息衍喝令道,“务必在傍晚前逼近殇阳关!”
  “是!”姬野回应,转身就要冲下山坡。他是武殿都指挥身边的青缨卫,最大的职责就是传令。
  “把我帅旗留下,”息衍在他身后笑道。
  姬野这才想起自己还扛着那面墨旗。可是平时在阵前身边自然有其他士兵可以接旗,现在除了他和息衍息辕三人,就再也没有旁人跟从,于是他愣在那里扛着面大旗,却不知道往哪里送。
  “我来我来,”息衍性格随和,自己笑着接过了大旗。中军帅旗标志了主帅的位置,确实是不能轻动的,否则大军之中一旦传令不到,士兵就只有看着帅旗辨认中军的方位。
  息衍抖手将帅旗旗杆下的钢质枪锋钉在了岩石上,忽然脸色微微变了变。
  “慢!”息衍喝住了姬野。
  “将军?”息辕和姬野一起带马走进息衍。息衍素来镇定自若,现在神色忽变,无疑是有什么紧急。
  可是息衍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单手持旗静静的端坐马上,低头沉思如一尊武士的石像。姬野和息辕对望一眼,都有些不安。
  “来得好快……”息衍低声说,“不知道是敌是友。”
  “自己摸摸旗杆,”息衍单臂把重达五十斤墨旗高高抛起,息辕用尽全力才抱进怀里。旗杆触地,息辕顿时感到钢质的旗杆上一阵隐约的震动传来,姬野凑上去一摸,心下也凛然。他刚才持旗的时候旗杆不曾触地,没有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而现在摸起来,这样震动分明是……
  “骑兵,”息衍微微点头,“必然是奔驰的骑军在我们附近。”
  “附近?”
  “最多不过五十里,”息衍抽出腰间的弯弓,一枚鸣镝拉起尖利的啸声刺入天空。他已经来不及下山传令,鸣镝一发,是令前军慎行,而中军左右两营和后军展开戒备。
  不出息衍的估计,当他们冲下山坡赶上前军的时候,草原尽头的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隐隐的烟尘。姬野的手暗暗伸向了马鞍挂钩上的虎牙枪,枪身冰冷,姬野的手却是滚烫的。
  “此次会战殇阳关,楚卫带去的必然是最强的铁甲步兵,休国南晋诸国行军的方向不在我们的路线上,”息衍淡淡的说,“如果来的不是彭国的风虎骑兵,那么只能是……”
话音未落,殷红如血的大旗已经在尘头上冉冉升起,在天空的光亮下,旗上的徽记看不清楚。可是姬野此时浑身一颤——他竟然在千军万马风雷般的铁蹄声中听见了歌声!
  “越千山兮野茫茫,
   野茫茫兮过大江。
   过大江兮绝天海,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开始只是隐约的歌声,唱到此一句末竟是对方三军齐声的应和:
  “越千山,
   过大江。
   绝天海,
   路漫长。
   收我白骨兮瀛海旁,
   挽我旧弓兮射天狼!”
  姬野一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悲烈豪壮的歌声,那支狂风般席卷草原而来的铁骑就是肆无忌惮的高唱着这首沙场的歌谣。纵然已经看见了己方的旗帜,对面的大军也绝没有半分的犹豫和退缩。那种歌声让姬野觉得这支骑军根本无畏于生死,只是纵马奔驰,直要踏破千山万水去冲击天地的边缘。
  此时那杆大旗上的徽记终于映入了姬野的眼睛,无数雷霆组成一个花环在红旗舒卷中浮现——离国嬴氏的“雷烈之花”,离公嬴无翳的“雷骑军”。
  “挽我旧弓兮射天狼……征战之心纵死不休,”息衍轻抚剑柄,仰天长叹,“难道天下英雄相遇,必定要令人如此措手不及么?”
  “将军,不如趁他们立足不稳冲击他们的阵形!”姬野从震撼中醒悟过来,立刻又变得决然。
  “如果是别人,我早已经冲上去了,”息衍苦笑,“不过我们面前的却是威武王殿下……难道不该先行叙礼么?”
  “威武王!”姬野和息辕的瞳孔都微微放大,分明是为这个名号所震动。
  喜帝内心虽然愤恨于嬴无翳的狂傲横行,表面上却加嬴无翳为公,将离国从一个侯国升为公国。可实际上,嬴无翳早已经自号威武王。嬴无翳不在乎胤朝皇封的爵位,他认为自己是王,自己就是王。不是晋王唐王淮阳王,而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威武王。
  武霸天下!
  “这首曲子叫做歌无畏,由威武王殿下亲自作词,曲乐国手风临晚谱曲。风临晚女子之身,可是在威武王歌词所震动下,竟然谱出了倾世雄歌。世上也唯有威武王殿下自己的骑军才会在行军中高唱这一曲歌无畏。滚滚黄沙,天地风雷,”息衍慨叹,“今日耳闻,已经不虚此行了。”
  “骑兵下马,开旗门,”息衍挥手,“等我晋见威武王殿下。”
  姬野和息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随在息衍身后。息辕握着剑柄的手上已经满是冷汗,姬野也觉得浑身血脉中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振奋在缓缓流动。
  对面的大军逆风扑近,距离下唐军三百尺一齐押住了战马。马蹄下卷起的尘土随风扬去,骑射手从骑枪手中突出,一排列在阵前拉开了角弓。当先的红旗下,孤零零站着两匹马。居前的魁梧骑士面目被遮掩在火铜的重盔下,姬野仍然觉得头盔的缝隙中射出冰冷的目光。刚才就是这个身穿火铜重铠的骑士一马当先,打起了雷烈之花的大旗。他马速之快,使得以机动成名的雷骑军都不得不跟在他身后二百尺外策马狂奔,唯有他身边那匹神骏的白马足以紧跟。而白马上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甲中的骑士,策马之术虽高。身材却极其有限。
  “是嬴无翳么?”姬野暗暗问自己,如果十六国霸主威武王居然自己打着大旗奔行在前,似乎欠缺了几分威仪。
  “是公爷么?”息衍按剑立马在阵前,“下唐息衍求见。”
  此次他不再尊称嬴无翳为威武王,却以爵位称呼,足见对话的谨慎和严肃。
  大旗下的火铜武士静了一下,一手将大旗插进了土里,举手摘下了自己沉重的头盔。头盔除去的瞬间,一头褐色的长发在风里扬起,长发间已经有了缕缕银丝,如刀削斧劈的面颊上也染了岁月的风霜……可是那眼神,那锋利眼神还是让姬野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体里流着什么样的血。
  “御殿羽将军息衍?”随风传来的声音仿佛金铁的低鸣。
  “后学晚辈的名字能够入公爷的耳朵,息衍三十余年所学终于没有白费。”
  “素月墨羽,都是足以惊动东陆的名字,你不需要谦虚。你此行是往殇阳关下么?”
“是,正要去殇阳关和公爷对阵,没有料到在这里相遇,”沉吟片刻,息衍接着说,“公爷仅带随身骑军,是急于返回离国么?”
  “是,”嬴无翳居然也没有隐瞒,“我却没有料到区区下唐也有出兵的胆量。所以在这里遇见墨羽息衍,是我的失算。”
  “公爷有意一战么?”
  “你让开去路,我可以不动刀兵。”
  “在下也想避公爷的锋芒,不过如果在下放走公爷,只怕无法向诸侯交代。”
  “好!”嬴无翳忽的笑了,“久闻你的名字,没有让我失望!息衍,既然有战意,何不催军上来!”
  息衍也笑:“苟能制敌,何苦多造杀戮?久闻公爷三十年前尚称公子无翳的时候,一手刀术已经冠盖离国,我希望能够得公爷的指点。”
  嬴无翳褐色的刀眉一挑,细长的眸子中更多一分冷意。大风吹起他身边的红旗,旗帜低下来在他身前一卷,红旗扬起,嬴无翳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九尺斩马刀。那双筋骨纠结的手握紧斩马刀足长三尺的刀柄,六尺的锋刃则在马侧淬出一道修狭的寒芒。
  息衍再也无话,伸手从身边的军士手中取过一杆铁戟。息衍的成名武器是一柄古剑,虽然剑质绝佳,可是马战不利。而嬴无翳一生都在战马上冲杀,平生得意兵器是一对九尺斩马刀。斩马刀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武器,配合嬴无翳的“千里刀术”,阵前足以将敌人连人带马一刀四段。双刀一铭“断岳”,是重刀,一铭“绝云”,是轻刀,是嬴无翳亲自从雷眼山取铁打造。息衍也知道剑绝对无法抗衡这对斩马刀中的任何一柄,所以取了铁戟,带动了战马。
  悄无声息的,息衍持戟带马,缓行逼向了嬴无翳的阵形。嬴无翳的五千铁骑和下唐的两万步骑都在绝对的宁静中等待,整个草原上只有呼拉拉风吹大旗的声音。
  息衍逼近的速度极慢,可是隐隐的有一种强大的威势随着他逼了上去。跟随息衍多年,这也是姬野第一次看到息衍认真出手。远处他黑色的披风轻轻飘拂,仿佛把息衍整个人罩在一层缥缈的黑云中。
  嬴无翳身后那匹白马上的骑士伸手拉了拉嬴无翳的披风,似乎是想阻止他出阵。嬴无翳面无表情的把那人的手从自己披风上扯开,将斩马刀的刀尖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嬴无翳坐下的火红马放声长嘶,嬴无翳跃马长笑。他一个人冲出去的威势,却仿佛排山倒海,草原上的平静被他的笑声完全撕裂。息衍再也无法缓步逼近,他也猛的催动了战马,和嬴无翳对冲而去。
  第一次冲击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双方的战马都是千中选一的名驹,带起的力量全部被施加在武器上,金铁间一声近乎断裂的鸣响,嬴无翳和息衍错马而过。息衍面沉如水,而嬴无翳的眼角微微一跳,双方都毫不犹豫的压下胳膊上的痛楚,带马回身斩落!
  斩马刀被戟头的铁枝锁住,双方都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到心口,两股力量对抗在戟头和刀口的交接处。
  “公爷年近半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力量,”息衍苦笑。
  “不过刚刚开始,”嬴无翳冷冷答道,“你武功不错,未免话太多了。”
  斩马刀在嬴无翳巨大的力量下闪电般撤开,息衍的铁戟失去支撑,立刻走偏,而嬴无翳的千里刀术也在这个间隙彻底展开。刀锋带起一点银光和巨大的力量在息衍身边大开大阖的画出刀弧,嬴无翳的刀术无非挑劈两种,可是仅仅两种攻击,已经被他演化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远处的姬野看不清楚,还只看见嬴无翳的斩马刀在息衍面前洒出大片的刀影,可是身在刀影中的息衍却感觉到那种山岳般的压力从每一刀而来。嬴无翳的刀法绝不花哨,可是霸武天成,那种挥刀的动作完全不是他人可以模仿的,握刀的嬴无翳仿佛劈山的巨神,息衍只有全力封挡每一刀闪过的刀弧。
  同时嬴无翳和他麾下的雷骑军也暗自吃惊。重达五十斤的斩马刀比一柄铁锤更加沉重,也只有威武王的力量能够挥舞自如,可是依然极其消耗力量。诸军见过嬴无翳和人阵前比武,几乎都是在十刀以内结束战斗。而此时嬴无翳出刀不下四十次,息衍却在刀影中左封右挡,进退自如。更另嬴无翳惊动的是息衍在这四十余刀的封挡中毫无表情,铁戟仿佛沿着一个早已画下的弧线缓缓运动,而每当他的刀斩出的时候,息衍的戟都必定会及时封住刀的去路。
嬴无翳的斩马刀忽然仰天立起,凝然不动:“谁是你的老师?”
  息衍在连续不断的遮拦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却让他微微苦笑:“公爷难道也曾经看过这种武术?”
  嬴无翳缓缓带马退了一丈:“不动如山,绝云千丈。我曾经向一个人请教过武术,可是他只教过我一招刀法,也因此我把这柄轻刀叫做绝云。他是你的老师么?”
  息衍还是苦笑:“我学尽他的武术不过如此,公爷只学过一招刀法却令我慌乱不堪。是我的愚蠢么?”
  “杀敌的刀术,一招已经足够,”嬴无翳低声说,“你是他的学生,我一直想知道他全力出手是如何的。死斗无益,今天遭遇在这里,或者是你我的宿命,接得住我这一刀,我就此退回殇阳关。”
  嬴无翳话音平静,息衍却浑身激出了冷汗。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刻,嬴无翳带马前突一丈。人借马力,长刀破风斩下,有如仰天截云。一片雪亮的光弧落向息衍的头顶。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息衍全力举起铁戟,戟锋强硬的劫断刀弧,戟头的小枝再次锁住了嬴无翳的刀势。
  “喝啊!”嬴无翳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刀势无断绝,甚至没有丝毫的滞涩。息衍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那不可一世的刀弧竟然“嚓”的切断了戟头的小枝,继续斩落下来。息衍的双手猛的颤了颤……
  嬴无翳感觉到贴着刀面的戟杆上忽然传来惊人的震动,绝云在手中忽然震了起来。刀只是缓了那么一瞬间,息衍全力推动戟杆,把绝云刀压在了一边。两人肩甲相撞,错马而过。
  “好,”姬野低声说。
  息衍和嬴无翳一旦分开,姬野就有了机会。他弓术精强,此时宿铁弓上已经搭了一枚狼牙雕翎箭。铁弓张满锁住了嬴无翳的背心。箭就要脱弦而出的瞬间,姬野心里一惊,忽然扭转了箭头。嬴无翳军中,大旗下那个黑甲的骑士竟然也手持一张弩弓,毫无疑问是瞄准阵前的息衍。姬野和此人的想法几乎是不谋而合。
  狼牙箭先声夺人,抢先射向了黑甲的骑士。姬野仓促瞄准,箭就没有射中那人的心脏,而是把弩弓上那枚弩箭的箭头整个的截去了。黑甲的骑士手腕挫动,忍不住剧痛,弩弓顿时落在了草里。
  整个雷骑军忽的震动了,三军潮水一样涌动着扑向了下唐的军阵。喊杀的声音直冲天空,而息辕也毫不犹豫的挥旗下令,他是息衍的副将,又是息衍的侄儿,此时他下令就如果息衍亲自下令一样,下唐的步骑也涌了上去。虽然以步兵对骑兵要吃亏些,不过下唐的铁甲盾牌手装备精良,正是轻骑兵和骑射手的克星。而且下唐军队虽然疲弱,毕竟比嬴无翳的骑军多出一万五千人。人多胆壮,不乏准备趁乱捉几个敌军大将好谋一个官位的。所以双方士气一齐高涨,只是阵前的威武王和息衍还没有弄明白情况,各自有些吃惊的左顾右盼,不知道为何自己尚未战完三军就一齐冲出来搏杀了。
离军骑兵初动,无数铁蹄踏起的烟尘汇起一道灰蒙蒙的狂浪。而在战马跑热了身体后,骑兵终于获得了冲阵的速度,越来越多的枪骑兵冲出烟尘,最后聚成一片依草原起伏的赭红色波涛。
  红潮——雷骑军的红潮,这股潮水漫过的土地只剩下累累的尸骨。
  雷骑军以轻骑机动著称,战马不披马铠,骑兵也只披赭红色的硬皮甲胄,领军的百人队队长和千人队队长更背插赭红色的背旗作为标志。抛弃了重铠才获得的速度是雷骑军取胜的第一手段,当敌人尚未组织起有效的阵形时,这支部队的前锋枪骑兵已经撕开了敌人的前军直插到中心去,而敌军尚未弥补缺口形成包围的时候,辅助冲锋的骑射手就以箭雨压制了对方的行动,几轮齐射结束后,雷骑军的精英刀骑武士则挥舞狭长的马刀迅速斩杀混乱的敌军。等到骑枪手、骑射手和刀骑武士最终汇合在敌人阵后的时候,往往背后只有一片烟尘尚未落尽的修罗场。
  连息衍和嬴无翳本人也没有抗拒这股红潮的胆量,就在双方大军齐出的瞬间,主帅们已经放弃了武士的搏斗而迅速带起战马往战场两侧奔驰。在奔涌的骑兵潮中,如果静止不动,无疑会成为恶浪打碎的礁石。
  下唐先锋的一千骑兵在刚刚接触这股红潮的边缘时就彻底溃散了,无论训练还是实战的经验,下唐战士都太过欠缺,而最难抵挡的则是雷骑军不畏生死的勇毅。面对下唐第一波的小股骑兵,雷骑军的枪骑手甚至连屠杀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用长枪结成枪列,逼迫下唐骑兵四散逃去。
  随后一个赭红色的箭头从红潮中突出,最有经验的老兵抖汇集在箭头的前缘。雷骑军已经接近了下唐的旗门,冲阵即将开始。
  面对这种不计一切代价的冲锋,姬野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寒意,而他左右顾盼,周围骑兵都面无人色,不少人的手脚唏唏嗦嗦抖个不停。
  “姬野……”展白满头冷汗,仿佛他的头盔是一个蒸笼一样。
  姬野持枪压阵,声音平静:“一层一层的退,我最后一个走。”
  “那……姬野你小心吧,”展白缩了缩脑袋,拨马带骑兵阵最后一层先退了下去。
  姬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来姬野也没指望天天只顾着老婆孩子的展白能够大喝一声冲上去,不过如今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是让姬野有点失望。虽然受过展白的照顾,可是姬野心目中的武士不是如此的。
  他眯起纯黑的眼睛,注视着逆风迫近的雷骑军大队。一阵战栗传遍姬野全身,他仰头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
  领头的离军千夫长张博挥舞两柄马刀,背插六面靠旗,咆哮如一只饿虎。等到他扑近了下唐军的阵前,敌军竟然已经纷纷溃散,只剩下一个黑色皮铠的少年策马而立,微微扬着头。
  “杀!”张博并非容易被迷惑的人,即使敌人有什么埋伏,那么雷骑军的速度足以叫埋伏的大军在没有展开前就失去效果。他策马跃起,马刀斜斜下劈,就要取下他这一战的第一个头颅。
  这时他触到了姬野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张博大惊,那种冷静是他在任何年轻武士眼睛里所不曾见的。他毅然放弃了进攻,侧转马刀封挡在自己面前。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纵马而起的同时,姬野的虎牙枪撩起一线乌金色划向了跃马在半空中的张博。两柄马刀相格,才堪堪夹住姬野极其冷狠的一枪。当张博的战马落地的时候,姬野也调转了马头迅速向本阵奔驰。
  青骓一旦开始奔跑,就绝非普通战马可以追赶的。而姬野那一枪不但激起张博的惊讶,更激起了他的怒气,雷骑军的名将咬牙策马,死死的咬在姬野的马后,赭红色的箭头指向了下唐居后的步兵阵。
  “他们还有多远?”息辕手持令旗,站在步兵阵后临时搭起的高台上。
  “二百……不,一百八十丈,将军,变阵么?”善于目测的战士回答。
  将军这个称呼让息辕很无奈,他从一个跟在叔叔身后的小卒忽然就变成了掌握两万大军生死的将军,手心里不禁也有了冷汗。可是息辕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等他们冲到阵心的时候再发动。”
 不出姬野的估计,雷骑军为了追求最大的冲阵威力,后方是极其空虚的。只有几十名精锐骑兵围绕那个黑甲骑士守在附近的山坡下。那几十名骑兵似乎极其精强,穿着一色的乌黑鳞甲,一色的火红色战马也远比普通骑兵的坐骑神骏,佩戴的战刀和弯弓制式都与众不同。尽管如此,以姬野一向的目中无人,他已经觉得这相当于把人质送到他手上了。
  “嘿,好机会,”展白跟在姬野身后,兴奋的摩拳擦掌。
  对方那数十骑根本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山坡后悄悄迫近的下唐骑兵,这无疑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即使以展白的胆量,看见这个场面也深自庆幸自己和姬野一起离阵奔袭。他已经想到了立功后的赏赐和晋升的机会,心里大为振奋。
  “所有人一齐冲下去!谁抓住那个骑白马的,就是今天的首功了!”姬野带领骑兵悄悄爬上了离国骑兵队侧面的一个小山坡。表面上依旧冷静,可是姬野心里隐隐的得意,如果不是他大胆的计划,绝不可能轻易抓获敌军的大人物。
  “杀啊!”一声号令中百人的骑兵小队齐冲而下。下唐三军抢功最强,个个都是热血沸腾。
  一瞬间,借助山势,下唐的骑兵队竟有了雷骑军一般的速度和威猛。
  黑甲雷骑军似乎对这队忽然出现的敌人也相当惊讶,不过他们的首领只是冷笑了一声,弓梢斜指,一阵飞蝗一样的箭雨冲上山坡。冲下的血肉之躯和冲上的羽箭对上,一片哀嚎声响起,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山坡。这批雷骑军的弓术绝非寻常,几乎每一箭出必杀一人,姬野自己也是仗着虎牙枪的遮挡才避开了三枝羽箭。
  抢功心切的展白冲在最前,也是第一个被羽箭洞穿喉咙的人。姬野亲眼看见他嘴里冲出一股鲜血,猛的放弃了马缰,双手死死的攥住箭杆,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就摔下战马。展白的一只脚还挂在马蹬上,尸体被受惊的战马拖下了山坡。
  冲到山坡下的时候,百人的骑兵队只剩下了姬野一个人。看着涂满了鲜血的山坡,姬野打了一个寒战,而后怒火勃然升起。似乎不知恐惧为何物,姬野竟然策动青骓独自迎着箭雨冲下。
  那名雷骑军统领眼看对方只剩下一个人,居然还不顾一切的冲了下来,唇边的笑容更冷,挥手令手下停止射箭,自己亲自拉开了雕弓,准备一箭穿透这个头脑发热的下唐狂徒,彻底结束这场战斗。他的弓术百步穿杨,有必胜的把握。
  很多时候人们都以为自己有完全的把握,可是结果才说明一切,当是时,统领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未来的燮羽烈王。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会因为自己拥有一个改变历史的机会而更加振奋吧。
  他轻蔑的把箭射了出去……
  随后,那箭返回来扎穿了他自己的额头。姬野在箭到的瞬间侧身接箭,搭在宿铁弓上反射回去。统领呆呆的坐在马上,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的手下也尚未反应过来,那匹青马已经如青龙那样咆哮着冲过统领身边。姬野一把把黑甲的骑士从马上抓了下来,压在马鞍上就走,黑甲的雷骑军精英们此时尚未收弓拔刀,姬野扔了铁弓取下马鞍上的虎牙,长枪已经被他轮成了一杆硬鞭,两个骑兵被他劈头盖脸的砸落在马下,姬野就从那个缺口里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动一动我就杀了你!”姬野一枪杆砸那个黑甲骑士的头盔上。
  他正在漫无目的的逃亡中,那几十名雷骑军就在马后紧追不放,青骓神骏,可是背上载了两个人后却不可能轻易甩脱雷骑军的精英。最令他愤怒的是被他擒住的那个黑甲骑士虽然被他扭在马鞍上,可是还使劲的挣扎。姬野又不能一剑劈了他,恼火下除了敲他的头盔也毫无办法。
  不过黑甲的骑士看来倔强不在姬野之下,仍然是使劲的扑腾。好在身后的追兵不敢放箭,姬野终于得空把虎牙挂在马鞍上,狠狠的把俘虏的面罩揪了下来,随即想也不想的把拳头对他的鼻子捶了上去。
  “你敢打我?”一个恨恨的声音。同时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姬野,毫不畏惧。
  面具摘下来以后,一头如黛的青丝飘扬到姬野的脸上,面具后面是一张嫩如软玉的脸蛋,那双透亮的眼睛却真是犟得吓人。姬野没有想到他的俘虏居然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访的女孩,虽然很蛮横,却也很美丽。不过此时的姬野已经完全没有考虑后果的时间,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所以他仅仅犹豫了一下,随后一拳砸在那个女孩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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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凭什么不敢打你?”姬野的回答里有一丝狠意。
  “我……”女孩也无法应答,不管她是什么人,至少她现在是姬野的俘虏。而且就脑袋上那晕晕的一拳看来,这个下唐狂徒胆子实在不小。
  “你知道我是谁?胆敢不放开我,我以后叫人把你碎尸万段!”女孩的嘴依然很犟。
  姬野从腰间拔了佩剑:“我现在就叫你碎尸万段也不难。”
  “你敢!”女孩的胆子和姬野所想完全不一样,她没有吓得面无人色,也没有痛哭流涕,而是一口咬住了姬野持剑的手。
  姬野的手甲一直套到指节上,女孩一行排玉般细致的牙齿一半咬在姬野的手上,一半却是咬在软铁的手甲上。疼痛下,姬野也只能拿另一只手砸那个女孩的脑袋。
  等到姬野把手指从那个女孩嘴里拔出来,手指上印了一个牙印,而女孩的牙齿也在手甲上磕出了血。姬野把她两只胳膊揪起来压在马上,她还恨恨的回头瞪着姬野。
  “不要逼我杀你!”姬野把手按在她背上,再也耐不住性子,“不要以为你是嬴无翳的女人我就不敢杀你!”
  “我……”女孩使劲瞪大了眼睛,然后她象一只小小的母老虎那样彻底暴怒了,“他是我父王!”
  又一场殴打在马背上展开,姬野几乎暴怒了,后面的雷骑军却只有恐惧的全力鞭策战马。没有照顾好公主已经是大罪,如果那个下唐的狂徒真的把公主在马上打死了,无人有胆量猜测威武王的怒火。
  一队骑兵忽然在姬野前进的方向上展开,和身后的追兵一样是黑色的鳞甲。青骓自己煞住,警觉的弹动着马蹄。姬野毕竟是奔驰在离国的后军中,虽然后军空虚,可是在高处捕捉了他的方向后,拦截他总是不难。战场远在五里开外,息辕是不可能派人来救援了,姬野彻底陷入了敌阵。
  出乎离国骑兵的预料,姬野身上那种普通少年远不能及的冷峻此时展现无疑。佩剑一抖,剑锋压上了离国公主细致修长的脖子,他一双锐利的黑眼睛关注着前后的动静:“有敢过来的,我就杀了她!”
  战马嘶鸣,马队微微的骚动起来。确实,谁也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当儿戏,这个下唐少年说话时候那股冷狠的语调也不象是玩笑。
  “让路!让我出去!”
  这次却没有了效果。雷骑军固然不敢随便冲锋,可是放这个下唐骑兵带着公主逃走,也是万万不能的。 
  寂静的草原上,双方冷冷的对峙。远处的喊杀声却渐渐弱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仿佛金铁低鸣的声音随风而来。
  姬野大惊回头,远处走来了火铜铠甲的魁梧战士,战马缓缓的前进,武士在马上却象一匹逼近猎物的豹子。风拉开他的褐色头发,他褐色的虬髯中似乎还带着笑容。雷骑军一齐翻身下马,小心的半跪在马边,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随风一起到来。
  “姬野,”姬野压下了心中的敬畏。
  “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嬴无翳居然真的在笑,“下唐那种可笑的国家,居然也有你这样的年轻武士么?”
  “放我走!”
  “要想做武士,就说不得孩子的话,我不可能让你带着我的女儿离开,”嬴无翳的声音变得冷漠,“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如果你能接下我的一刀,我就放你走,”嬴无翳又笑了,他的喜怒变化莫测。雷骑军的将士们都明白,大王只有在对什么感兴趣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变化莫测的神情。那么威武王似乎对这个下唐的年轻武士有了一点兴趣。
  “不过,接下大王的刀……”雷骑军每个人的心里都这么想,“疯子才会答应吧?”
  “你既然敢仗恃勇力奔袭后军劫我的女儿,难道没有勇力接她父亲的刀么?”嬴无翳的目光和姬野交接,这个少年在他彻寒的目光下没有退缩。
  “好!”静了很久,姬野点头。
  “哈哈哈哈,”嬴无翳大笑,“你的胆量很好,你的眼神也很好。但是你不怕死么?你难道不想放了我女儿我也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我未必会输,而且我敢来,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战死。”
  “非常好!”嬴无翳缓缓的说,“敢上阵杀人的人,就要想到自己也许会有被杀的一天!”
  “你们记住了么?”嬴无翳眼光如刀,直看自己旗下的骑兵们。
  “是!”周围的近百名黑铠雷骑兵同声回答。
  “阿玉儿,”嬴无翳淡淡的说,“我这一刀劈出,这位下唐武士接下我的刀之前,我令你守在他身边不得离开,如果你胆敢逃跑,你就再也不是我嬴无翳的女儿!”
  “是!”那个叫阿玉儿的离国公主看来虽然娇美,竟颇有乃父的风范。
  姬野用马鞍上的皮绳把公主捆在了自己的青骓上,自己却翻身下马。解去佩剑和头盔,握紧了手中的虎牙枪。沉重的乌金色光芒随着他缓缓挥动虎牙枪而展开,这杆古老的战枪上配合他挥抢的姿势,竟让周围久经沙场的武士都感觉到了压力。
  “虎牙,”嬴无翳挑了挑褐色的长眉,他这才看清了姬野的武器,“虎牙的传人么?那么,你也是天驱的传承者之一?”
  “铁甲依然在!”姬野竖起右手,缓缓劈在握枪的左手上。
  仿佛一句古老的咒语,这句话让周围的雷骑军武士们不由自主拉紧了马缰,几匹战马警觉的退后。
  “依然在么?”嬴无翳微笑着,杀心在同一刻产生。
  本来他爱惜姬野的胆量和才华,已经准备劈断他的枪杆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当姬野喊出这五个字,又摆出了天驱的礼节,嬴无翳就不由的想到了很多年前曾经教他一招刀术的那个人。面前的这个少年武士持枪而立的姿势和那个人完全一样。
  天驱不死,九州大陆上盛传的“天驱不死传说”又在这个少年的身上重现。天驱永远不死,只要有武士,就永远有天驱精神的继承者。在二十年前淳国的刀手砍下了“最后天驱”的头颅,天驱已经沉默了很多年。沉默得连嬴无翳都以为这个传说将就此消亡,可是象野草的种子在大火后钻出土地,天驱的灵魂又在新一代的身上苏醒。
  鹰旗还会举起么?也许会有更多的年轻人,他们会举起当年的旗帜奔驰在天空下,成为乱世野心家们共同的敌人。
  “那么只有斩草除根!”嬴无翳默默的说,却仍在微笑。
  “杀!”嬴无翳忽然跳上了自己的马鞍,一腿蹬在马鞍上,他魁梧的身躯凌空而起,斩马刀卷着锐风而下。
  半空中的人影和刀光一起压向姬野的头顶,嬴无翳竟然借马背上弹跳的力量扑过两丈的距离,合并身体的重量和挥刀的力量,以求一击杀敌。
  姬野根本就是看见了一座连山压下,斩马刀霸道狂放的刀势令姬野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那一刀好像要将姬野和大地一起劈为两半。没有人的力量可以抗衡天降的大山,姬野看见那一刀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嬴无翳何以胆敢许下放他离开的诺言——因为其实他根本没有机会。
  可是姬野还是握紧了虎牙枪,烈枪十四式——“焚河”,在层峦叠嶂下,少年逆山而起!
  两种刚阳极烈的武术冲击,周围的雷骑军根本看不见那瞬间的变化。只有一声金铁交击的鸣响,姬野仰天摔了出去,一口鲜血吐在地下。
  嬴无翳横刀而立,面无表情。“千里刀法”,灭杀千里的刀劲,这个孩子是绝不可能有一点机会的。
他手指拂过心爱的战刀……忽然,嬴无翳惊讶的低头看刀,刀上分明有一道浅浅的缺口。这是他的“断岳”,这个孩子竟然伤了他的断岳!
  “你!”离国公主的声音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姬野竟然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虎牙枪还在他的手中,正指住了公主的喉咙。他的杀气公主也感觉得到,姬野的眼里并无怜悯。
  “我输了,我不走,”姬野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过我要杀了你。”
  “你胆敢杀我,我叫父王把你五马分尸!”公主大喝。
  “五马分尸也罢,”姬野咳了口血,“我为什么不敢杀你?跟着我那些人都死了,是我带着他们来的,如果我不能杀了离国的公主给他们偿命,他们就都白死了。”
  公主分明感到姬野的手在抖,这个下唐武士伤重下近乎无法握枪了,可是顽强的毅力依然支撑着他。尤其可怕的是那双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求生的念头,却有可怕的死志。
 再有,就是一点点悲哀。
  展白死了,那个只知道从军营里溜出去看老婆孩子的展白死了,还有那些姬野熟悉的骑兵们。所有的下唐贵族少年都看不起姬野,唯有那些来自下层市民的普通骑兵还会亲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姬野看不起他们的懦弱,可是这些毕竟是曾经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人。一切都是他的错误,如果不杀了这个公主,所有人都白死了……那么即使被杀,是不是也很内疚呢?
  公主惊恐的抓着青骓的鬃毛,只知道扭头去看父亲。而威武王嬴无翳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无奈。他十五岁称侯,数十年来,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姬野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即使霸刀在手强兵环绕,可 是现在这一切都救不了他的女儿。而周围的雷骑兵更束手无策。
  阿玉儿平生第一次感到死亡就在她身边,自己却根本推不开它。即使是嬴无翳的女儿,此时也被心底的恐惧击溃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下去,公主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还是……孩子,”看着那些晶莹的泪水,姬野想。
  那个离国公主哭得象梨花带雨……只不过是个小孩。
  而不可一世的威武王,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只是一对父亲和女儿……
  疲惫和无力的感觉涌了起来,姬野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在渐渐散去。有一种淡淡的酸涩从他鼻子里涌了上来。
  “滚!”他扔下了枪,盘腿坐在地下,他已经无力支撑身体。
  “你滚,”姬野垂下了头,“你滚……”
  两名雷骑兵闪电一样欺近了姬野的身旁,一人以身体遮挡了公主,另一人的佩刀毫不留情的斩落。战刀临头的时候,姬野居然还有胆量抬起头来看着那片雪亮的刀弧。没有畏惧,只是在等待……
  “叮”的一声,断岳刀平贴在姬野的头上封住了这一刀。雷骑兵惊慌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威武王。
  嬴无翳几刀切断了女儿身上的皮绳,把女儿抱上了自己的战马,回头去凝视端坐在地下的少年武士。姬野也在看他,此时十六国的霸主和未来东陆的主宰目光相接。嬴无翳摇了摇头。
  雷骑兵跟随在嬴无翳身后,扬起烟尘驰向了远处。远处的喊杀声还未断绝,周围的草原却已经空荡荡的一片,负伤的少年仰天躺在了草地上。
  “父王,”公主惊恐不定的靠在嬴无翳胸前。
  一代霸主摸了摸女儿的头,“以后再也不能哭了,我嬴无翳的女儿只能比男子更坚强!他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真的不杀他?”嬴无翳身边的雷骑军首领小心的问道。
  嬴无翳摇头:“等将来吧。”
  “有朝一日成为名将的时候,”嬴无翳忽然回头大笑,“来和我争夺天下吧!”
入夜,草原上静得吓人。
  姬野就一直躺在枯萎的草间,仰天看着落日终于沉沦在西方的地平线上,明亮的长庚升起,同时带来了最深最远的黑色——夜。
  远处隐约的喧嚣声已经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草间的声响。这样寂静的夜里,就象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是过去战死的亡魂么?
  青骓一定就在附近游荡,可是他却爬不起来。嬴无翳那一刀的力量当时就震得他虎口流血,刀劲似乎沿着武器直接侵入了身体里,脚腕和肩膀也扭伤了。他感觉到心里只有一丝丝暖气剩下……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有人会来救他么?姬野并不知道。
  嬴无翳说:“有朝一日成为名将。”
  真的会成为名将么?也许以前也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少年武士,曾经挨了一刀,从此就永远的躺在了草丛里,知道变成白骨,又被风沙侵蚀。
  姬野对着天空伸出了他唯一能动的右手:“那一颗是我的命星呢?”
  “姬野!”远处的息辕正在茫然无路的时候,看见一只胳膊从草丛里伸向了天空。兴高采烈之余,他眼泪都要流了下来。息衍派出三拨寻找姬野的队伍都无功而返,最后只剩下息辕依旧策马跑遍了十里内的草原,漫无目的的寻找他的朋友。
  “我们打赢了么?”姬野趴在息辕的背上问。姬野扭伤了脚腕,无法乘马,息辕只得一步一步把他背回十里外的大营。
  “离军退了,退回殇阳关了,”息辕拿袖子擦了擦汗,“你可真重。”
  “将军怎么样了?”
  “叔叔没事,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息辕气喘吁吁的笑了,“乌龟阵呗。”
  姬野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晕了过去。只剩下星空下的息辕依然努力的向前挪步,身后跟着青骓和他自己的坐马,两匹战马倒没有体谅主人的劳苦,依旧咴咴的叫着,轻松的跑在前方。
  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刻,少年的朋友们贴得如此的近。许多年后的龙禳上将军和燮羽烈王,此时就是这样一对艰难跋涉的少年。
  一路走过了山川和青史,慢慢的走来,走来……
  当夜整个下唐军营都知道息将军手下的武殿青缨卫居然和离公比武,又能安然生还,这个消息竟比息衍和嬴无翳阵前战成平手的消息更激动人心。事后下唐军返回柳上营,故事更是传遍了整个南淮城。大意无非是下唐武士强悍,一个少年也不把威武王的绝世霸刀放在眼里云云。
  不过事实只有姬野自己知道。那一刀挥下的根本就是一片死亡,他持枪而起的瞬间并没有准备再活下去……
  若干年后姬野金甲按剑,坐在汴京禁宫的太清阁上的时候,这个传说才被发挥到了极点。当时宫内庆春,请了汴京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讲羽烈王故事,结果先生说当年雷眼山下,羽烈王和威武王比武,双方都是刀枪不入铜筋铁骨,大战三千回合不分胜负,最后约定不穿铠甲硬接对方三招,不死即胜。结果威武王先砍,砍不死羽烈王,可羽烈王刺完第二枪威武王就觉得大事不好,悄悄上马溜走,羽烈王于是大胜。
  这个故事本是讲给内廷妃子们的,结果不幸被路过的羽烈王自己听见,当即大怒。据内侍说皇帝险些抢下壁上装饰用的玉斧去劈了那先生。
就在下唐军和离军在殇阳关以南七十里遭遇的时候。帝都汴梁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自从嬴无翳以奇兵控制汴梁后,皇帝不得不委任他“守护汴梁”。这个“汴梁守护使”的官职从胤朝建国就从来不曾有过,喜帝担心三公的职位也无法满足嬴无翳的野心,所以特意造了这个官职作为安抚。喜帝却不曾料到将来这个官职却成为乱世霸主的标志,引得无数风云人物为之血战。
  嬴无翳守护汴梁三年,这三年也是汴梁无日无天的三年。虽然嬴无翳并无意从帝都诈取金钱和资货,可是富商们时刻觉得自己在战争威胁下,所以商业萎缩,汴梁也不见了极盛时期的繁华。此次嬴无翳不惜一切代价要打通道路返回离国,顿时汴梁城内的离军大营空无一人。汴梁人又听说七国联军来势凶猛,正在殇阳关和嬴无翳对峙,顿时感到云雾散去又见青天。贵族和富商们更是大喜,在街道两侧结满彩绸,散粮食赈济乞丐,以求诸天神祗保佑,一举铲除了嬴无翳这个乱世的凶星。
  而即位三年的成帝也在汴梁郊外开了“菊赏”,邀请全汴梁的贵族大户观赏菊花,以示庆贺。
  在名目繁多的节日中,一年一度的贵族聚会最盛大的莫过于春天的“踏青节”和秋季的“霜华菊赏”。逢这个节日的时候贵族们携带织锦的毯子和各色绸缎,关系亲密的贵族们各自在菊花盛开的草地边用绸缎围起“锦障”,大家一起席地而坐煮酒赏花。
  此时长宽各十里的皇室菊花圃中,水青、杏黄、枫红、露紫、月白各色名贵绸缎的锦帐比盛开的菊花更令人赏心悦目,酒香从锦障里飘了出去,另外面守护的卫兵也醺醺欲醉。成帝又下令不得私自奏乐,只让国手风临晚遥坐高处弹琴。她琴声空灵剔透,正让人联想到秋风淡淡的凉意,一时间贵族公子们各自感怀,纷纷吟颂诗歌。
  “哼,那个**现在没有了嬴无翳撑腰,居然还有脸出来弹琴?”在菊圃一角的水红色锦障中,一人轻蔑的说道。
  “风临晚琴技卓绝,恐怕不是嬴无翳刻意吹捧,陛下似乎也非常喜欢,”隔着一张小桌,青衣少年端坐在织锦毯子上,恭恭敬敬的回答。
  “哦?比你如何?”
  “普通的曲子演奏起来我们并无太大差别,但是我曾经听过她弹奏的几首古曲,技巧和风骨都在我之上。”
  “难得你也有称赞人的时候,”对面那人阴阴的笑了一声,“那她比我如何?”
  青衣少年微微怔住,躬身说:“琴技不是长公主所长。”
  “唉,”被成为长公主的女人叹息一声,“那么看来我是比不上她了。”
  青衣少年再次躬身行礼,却不说话,已经是认同了。
  “啪”的一声脆响,竟然是长公主一掌扇在了少年的脸上,他白皙的面颊上顿时多了一个透红的掌印,红得几乎滴出血来。随即长公主一手推翻了两人间的矮桌,桌上的名贵细瓷哗啦的碎了一地。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长公主恕罪!”少年极为惊恐,急忙起身俯拜在公主的雪丝长裙下。
  “你还知道让我恕你的罪,你眼里还算有我,”长公主冷笑,“不错,不错。”
  她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那股怒火:“殇阳关有什么新的消息?”
  “嬴无翳前日带领骑兵突围成功,不料半路上被下唐息衍劫住,目前已经退回殇阳关内。七国联军都已经到齐,大约在殇阳关下有六万人马,北方当阳谷还有淳国华烨率领的三万骑兵,正和离国七万大军对峙。晋北和陈国等国道路遥远,大军一时来不及抵达,也由驻扎在楚卫境内的将军带兵助战。楚卫大将军白毅亲自任联军主帅。”
  “蠢材!六万大军竟然让嬴无翳险些突围。怎么不早早回报给我?”
  “离军封锁消息,今天早晨飞鸽才到,我看公主今日赏菊心情正好,不敢打搅公主,”少年恭恭敬敬的回答,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脸上的红印,根本难以想象公主刚刚扇了他一掌。
  “你以为胜负如何?”
  “必将如公主所愿,嬴无翳难逃这一劫。”
  “你现在倒会说话了,不过要是七国联军和嬴无翳同归于尽,我还会更开心一些……”
因为事前不曾预料到叛军行动这样迅速,所以秋阜城里并没有囤积物资。眼看城中的粮食耗尽,水源也近乎干涸,当时秋阜城驻军大将竟然趁夜逃出秋阜,路上又被埋伏在暗处的暗夜军射手射死。暗夜军领袖李楚知道驻守的出云骑兵中已经没有大将,周围其他城池的驻军又各自被叛军围困而不可能来救援,所以李楚顿时有了夺取秋阜称王的雄心,准备告别强盗生涯而自立为一方诸侯。就在这个时候,出云骑兵中小小的一个骑射手古月衣在一个月色明朗的午夜,穿白衣出城求见李楚。为他的勇气所打动,也出于好奇,李楚于是破例见了古月衣一面。那次会面中古月衣为李楚示范盲射,相隔两百尺蒙眼射了三箭,三枚羽箭竟然都命中靶心。对于这种神乎其神的弓术,李楚惊讶莫名。古月衣当时不慌不忙的向李楚解释出云骑兵所用的复合弓在短程内极其精确,也足以在两百步外洞穿革甲。所以虽然出云骑兵数量有限,可是一旦攻城,暗夜军就不得不面对城上的箭岚。古月衣更解释说他自己只是区区一个下等骑兵,出云骑军中弓术高过他的人何止千百。即便李楚的军队最终能攻入秋阜,也必然损失惨重,以后再也无法在叛军诸部中立足。
  古月衣就这样和叛军枭雄之一的李楚谈了整夜,令李楚满头冷汗,再也没有称王的雄心壮志,却只是后悔自己贸然围困秋阜城。第二天一早,李楚把这个普通骑兵恭恭敬敬的送到秋阜城前,随后率领暗夜军两万人马撤回了暗夜泽。
  当然,李楚并不知道古月衣一个下等骑兵的弓术在出云骑军中却是名列第一的。如果暗夜军真的攻城,纵然出云骑兵的复合弓确实精确,也不至于把暗夜军两万大军射到全军覆没的地步。而古月衣能在一夜间折服李楚,与其说是凭了他过人的弓术,不如说是依靠他的口才和气度。古月衣成名的“三战”中,这一次或许根本不能称为一战,但确实是最险的一次。
  后来晋北侯雷千叶问:“你怎么知道李楚不会杀你?”
  古月衣直言说:“我不知道。”
  雷千叶枭雄本性,也不禁为古月衣的冷静所震动,说:“难道你完全没有把握?”
  古月衣摇头:“属下只知道如果暗夜军攻城,属下一定会死。既然如此,不妨冒险试一试。”
  雷千叶皱眉:“你只是一个骑射手,理应服从军令守城,设计退敌本应是将军的事情。所以你虽然立下大功,却也违反军令。如果不依军法,无法服众。”
  于是雷千叶下令赏赐古月衣一万帝国金铢,却又令削去古月衣的膝骨,把他逐出出云骑军。古月衣没有再争辩。被卫兵押出去前,雷千叶却在背后喊住了古月衣,说:“你莫非恨我?就算我对你狠毒,可是你一个小卒却胆敢代行将军的职责,谁能保证你不是将来的灾祸?”
  当时古月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谁又甘心永远当一个小卒?”
  他的目光和雷千叶对上的时候,雷千叶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锐烈之极的光芒。两人对视良久,雷千叶大笑着取自己的佩剑赐给古月衣,直接把他选拔为出云骑军大将。
  “既然不愿当小卒,”雷千叶说,“那就当将军!做你能做的给我看!”
  三年后古月衣名列晋北五将军之首,在乱世的战场上又一颗将星夺目。
  息衍一一和各国主帅见礼,却没有理会正在看地图的白衣文士,随后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既然七国大军已经到齐,”休国主帅冈无畏说,“那么不如订下攻城的日子。”
  “我军总合不下八万,离国却只有四万人在殇阳关中,但是觞阳关享誉东陆第二雄关之名,其地势和防御都已经险到了极处,如果硬攻,即使诸公和月衣都赔上性命,也未必能撼动嬴无翳,”古月衣摇头,“何况雷马奔驰起来风驰电掣,要是嬴无翳强行突围,只怕比登天……”
  “哼!没那么容易突围!”许基喝断了古月衣的话,“我已经下令在殇阳关周围密布刺马棘,嬴无翳再敢出关,就让离军横尸遍野!”
  “嬴无翳前两次出入淳国大营,随身的骑军只有五千人,许将军也未曾留住几个,”陈国主将费桉冷冷的说,“如果真是全军出动满山遍野,是谁横尸还难说呢。”
“你这个老家伙……”许基瞪圆了眼睛,猛的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原来威武王当日急于赶回离国,所以亲自带兵突围,冲击淳国风虎骑兵把守的阵地。许基还没来得及整顿军马,就被雷骑军的高速所突破。风虎骑军虽然也极其强悍,可是介于轻骑兵和重骑兵之间,速度上根本无法与雷骑军相比。许基明知道追不上,只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令士兵整理阵地,继续围困剩下的离军主力。可是已经突围的嬴无翳在次日早晨居然又杀了回来,而且熟门熟路的又一次选择了淳国的阵地。在许基还没来得及下令的时候,一彪军马已经踏破了刚刚修补完成的阵营,扬长而入殇阳关了。
  暴怒的许基又不能冲进殇阳关和嬴无翳拼命,只好严令铁匠打造刺马棘,准备将铁棘布满殇阳关周围,阻止嬴无翳故技重演。
  “许将军不要急,”息衍拦在他和费桉之间。费桉少年就已经成名,所以直到中年后还改不去当年的骄傲和刻薄,而许基的暴躁也是出名的。
  “许将军要赔我们下唐人马的损失一共七万三千枚金铢,”息衍苦笑。
  “什么?”
  “许将军安置下的刺马棘将我下唐的骑兵足足扎伤了三百多人,损失惨重,难道不该赔偿么?”
  原来许基布下的刺马棘遍地都是,下唐军骑兵先锋冲到的时候,不小心就踩上了刺马棘,在骑兵来得及停马前,倒有三百多匹马被扎伤马蹄,又把骑手摔下战马。虽然没有死亡,不过下唐军中仅有的三千骑兵顿时倒下了十分之一,受伤的战马也只能充当军粮了。息衍行军一世小心,却没有料到在自家阵地上遭了埋伏,除了对天苦笑,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许基张开的嘴里几乎能塞下一只茄子。
  相比在场的其他名将,许基的名声就要稍逊一筹。他本来是风虎骑军大将华烨的副将,而华烨带领三万风虎骑兵主力在王域北方的当阳谷和离国七万大军对峙。所以只能传令许基带领五千骑兵协同楚卫大军进攻殇阳关。而许基素来号称蛮勇,言下之意是说他只知道逞一时之勇,做事总是欠了考虑。不过华烨爱惜他的直爽,所以虽然许基不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将才,华烨也对他颇有维护。
  “呵呵,许将军如果手头缺钱,以后慢慢再还不迟,”息衍微笑,他也无意继续戏弄许基。
  “不过许将军虽然设下了刺马棘,我看联军扎营的位置中还是太多漏洞,”息衍随手取下腰间的佩剑在地上画了几笔,“陈国大营拉得太长,难免被人中间截断。彭国大营扎在山下,虽然地势不错,可距离殇阳关太远,李将军军中又以步兵为主,事情紧急的时候根本无法驰援。”
  “呵呵,那我们晋北的军营和淳国的军营呢?”古月衣笑道。
  “古将军扎营没有问题,可是贵军士兵早晨总是带马去五里外的地方取水草,如果那时候嬴无翳突围,贵军驻守的地方就是最大的漏洞。”
  “月衣受教,”古月衣收起了笑意,神色凛然。
  “至于淳国风虎铁骑的大营,”息衍苦笑,“现在淳国已经无所谓大营,五千铁骑都扔了战马在周围做起工兵,日夜安置刺马棘,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许基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按照息将军所说,我们扎营的位置都有问题,那息将军自己扎营的策略难道无懈可击?”费桉性情高傲,对息衍指摘自己的兵法极为不满。
  “现在是没有问题,”息衍笑道,“除非前朝军机参议公山虚亲自为嬴无翳的军师,否则我扎营的位置和方法绝不会被人找出破绽。”
  公山虚是胤焕帝在世时候的皇室兵法教师,列名为百年内东陆的第一兵法大师,已经不知生死超过二十年。此人已经是东陆军界的一个神话,而息衍言下之意无非是他足以名列公山虚下的兵法第二人,这更让费桉不平。
  “息将军好大的口气,”费桉冷笑。
  “如果单论扎营布阵,”一直沉默的白衣文士忽然说,“百年内除了公山虚无人可以和息衍相比,他说的都是事实。息衍,你还没有说我楚卫的大营如何。”
  白衣文士一旦说话,帐中的所有人包括息衍都向他看去,他却依然低头看着地图,根本没有理睬旁人的目光。
楚卫国大将军白毅——他也是七国联军的主帅。
  “你的楚卫大营形状丑陋,没有半分堂堂诸侯的体面,但是,”息衍说,“没有破绽。”
  “那么请各位按照息将军的意见改换位置重新扎营,许基将军也不必再耗费人力安置刺马棘了,”白毅冷冷的说,“今日的会议不如到此为止。”
  “难道大将军根本无心定下攻城的日期?”冈无畏皱起眉头。
  “定下日期容易被斥侯所查,不如不定。”
  “为什么不再安置刺马棘?”许基也对白毅的冷漠不满,“难道大将军想让嬴无翳再逃一次?”
  “区区刺马棘挡得住雷骑军的话,我就令铁匠打造五十万送给许将军,将军不妨用来大败诸侯,称霸东陆,”虽然是在讽刺,可是白毅的语气依然淡漠。
  “哼!那我就取下嬴无翳的首级给大将军过目!”许基虽然恼怒,可是慑于白毅的威严,还不敢象对费桉那样破口大骂。
  彭国李隆却忽然扬手:“先等等,我有一件事。”
  “哦?”白毅问。
  “我们这次起兵勤王,为的是重整帝国的山河维护皇室的威严,所以战后诸军不得私自占领殇阳关和王域,这是起兵前的共议,诸位想必都没有异议吧?”
  李隆环视周围:“但是一旦擒住嬴无翳,他归谁家所有,诸位有什么想法么?”
  “李将军言下之意,似乎贵军有意带离公归国?”白毅问道。
  “那逆贼曾多次侵犯我休国边境,意图夺取我国疆土,”冈无畏接上说,“我国和离国间颇多旧恨,我军也希望能处置嬴无翳。”
  “嬴无翳可不只侵入休国,”费桉瞟了冈无畏一眼,“我国也深受其害,难道不该由我们陈国取他的首级么?”
  古月衣苦笑:“虽然我们晋北和离国不曾有私家恩怨,可是我们侯爷颇为敬仰离公的风骨,也曾嘱咐在下,如果有幸留住离公,切要请离公赴晋北一叙。”
  他说的侯爷就是指晋北枭雄雷千叶。至于敬仰离公的风骨云云,恐怕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不过十六国诸侯中胆敢说敬仰嬴无翳这个逆贼的,就只有草莽出身的晋北侯雷千叶,也不能不说是雷千叶的气度。
  “息将军难道没有此意?”白毅看向了息衍。
  息衍摇头:“我知道你白大将军在此,断然不会让我带走离公,所以我只求能把小公主安然救出送回南淮,也就心满意足了。”
  白毅面无表情,也不再说话。
  “我……”许基左看右看,不知道该说什么。按他心里所想,最好能把嬴无翳擒回淳国,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可是偏偏上司华烨下令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这些,许基那颗脑袋多年来一直不太用,只知道奉命打仗,遇到这种需要应变的事情就傻了眼。
  东陆顶尖的名将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目光中剑拔弩张,没有一人愿意退缩。
  “唉,也罢了,”息衍叹息着大笑,“大家都是效忠君上,如果让出离公给别国,想必都无法交差,不如抓到那老头子一刀杀了,砍成几块,大家平分了吧!”
  “死都死了,还分什么?”许基摇头。
  息衍只是转过身去放声大笑,再不回答。
  剩下的将军们面面相觑。古月衣摇头苦笑,躬身给息衍行礼,率先就离开了。李隆费桉和冈无畏也觉得无法可想,各自告辞出帐。息衍也喜欢许基的爽直,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送到帐门口。
  可是许基前脚出帐,息衍却停下了脚步。
  直到诸国大将的马蹄声远去,帅帐中剩下的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白毅低头看着地图,息衍抚摸着静都的剑柄。
  “唉,不知道是我们带嬴无翳的首级回国还是嬴无翳带我们的首级回国。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可是谈起分赃,还是一个个想当然,和孩子办家家酒一样,”许久,息衍笑着摇头。
  “当年你我的口气却也不小。这次好在你来得及时。”
  “可一不可再,”息衍摇头,“下唐士兵士气低下缺乏训练,下次能否故技重演,我也不知道了。”
  “你素来游手好闲不肯专心练兵,下唐积弱之兵,你也不是没有责任。”
  息衍低头笑了笑:“下唐民谚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大概就是说你白大将军这种了。不是我想练兵就练兵,我也得有练兵的权力才行。我在下唐可不是大将军,东陆更没有哪国的大将军象你这样权倾朝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必和我抱怨,你要是愿意来楚卫,我把大将军的位置让给你也可以。”
  “不要为你家国主做说客,”息衍摇头,“而且就算我当上楚卫大将军,你也还是楚卫第一的权臣,我好歹和你齐名,打死也不当你的属下。”
  “这次我攻你守,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象十年前在古北口的那次,应该没有问题,可是现在你我手里加起来不过五万人,嬴无翳的兵马也不下四万,加上殇阳关坚固异常,恐怕没那么容易。”
  白毅从怀中抽出了一个卷轴,远远的抛给息衍。息衍一把接住,打开来看才知道是一张城墙构造的图纸。
  “殇阳关的城墙构造,”白毅沉声说,“这座雄关耗费帝国四十年时间重建,单说设计的精巧,说它是东陆第一也不为过。内部都是双层城墙,外城和内城中的瓮城里备有火眼和灌水的机关。而每层城墙都是中空,城墙上布满箭眼,射手完全被保护在城墙里。城内设置的石炮至少有两百具。而且它城内自己有泉眼,不需要从外面取水,存粮足以吃上半年。如果不是嬴无翳现在急于回到离国,那么我们也许半点机会都没有。”
  “等等,”息衍目光一闪,“你说城墙是中空的?”
  “不错,内部备有木梯和台阶,供弓箭手上下。面对我们的三里城墙上不下五万个箭眼,整个城门前都暴露在弓箭射程下,也根本没有死角。”
  “那么用冲车撞击城墙呢?中空的城墙想必不够结实吧?”
  白毅摇头:“殇阳关的城墙都是采自雷眼山的整块白石建筑,如果它不结实,世上就没有结实的城墙了。”
  “那我们该如何?”息衍摊了摊手,“野战是我的长项,攻城不要问我。”
  “你只需要发挥你的所长,”白毅道,“攻城自然看我。”
  “那么你似乎已经有了攻城的方案?”息衍眉锋一扬,“那么你想必也有了攻城的时间吧?难道我也不能听?”
  白毅和息衍遥遥相望。片刻,两人同时起步向对方走去,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白毅指尖探出,在息衍平摊的手掌上写了几个字。
  “好,看看这一次白大将军是如何攻克殇阳关的,”息衍再没有停留,就此含笑走出了帐门。
诺大的帅帐中又安静下来,白毅依然站在地图前沉思。
  “大将军,”一个青衣文士从侧面的帐门走进了大帐。
  “子侯,有什么事么?”
  “息将军此来的目的,想必大将军已经知道了,难道真的要……”
  “见机行事。息衍智慧过人,任何计谋在他眼里都难保不会原形毕露,当年我的老师曾说息衍的智慧唯有帝师公山虚才可以相比,只能够趁乱谋取,看看息衍会不会乱中出错……你在此观察也有几天了,你以为诸国大将怎么样?”
  军师沉吟了片刻道:“冈无畏行事沉稳,可惜锐气不足;费桉虽然精明,可是他一把年纪,却还和年轻时候一样骄狂,不是真正的将才;李隆看上去城府极深,从来看不出喜怒,不过一个人如果被人觉得城府很深,对方难免会小心防备……”
  “李隆只是自以为聪明吧?”白毅淡淡的说。
  “至于晋北古月衣,此人锋芒内敛,二十四岁就能有这样的修养,难怪是晋北五将军之首。将来或许是一个棘手的人物。而息衍将军……属下妄言……”
  “说。”
  “属下刚才在暗处观察息衍,发现他目光飘忽不定,尚不如古月衣有大将之风。将军对息衍的评价,是否太高了一些呢?”
  “子侯……”白毅挥手止住了军师的话,“我知道你精于相人,但是息衍不是你一眼可以看出的人。他过去的事情,我知道的远远比你多,可是我和他相识二十年,我眼里的息衍却是越来越复杂。我只能告诉你,倾世名将四字,息衍当之无愧。如果有朝一日你独自领兵和息衍对阵,只有一个‘走’字。有的人,倾你一生的历练也未必能超越……并非我轻视你。”
  “属下会牢记的,”军师面色肃然,躬身行礼。
  殇阳关的战势日趋紧迫。
  而此时,王域北方的边境,当阳谷前,一支铁色的骑兵在山坡下展开绵延千余尺的长阵。
  与如此壮阔阵形不相称的平静笼罩着浩荡的平原,骑兵们拉紧战马的缰绳,一色的四尺长刀抱在怀中,刀尖指向了云天。微风吹起长阵中央的一面黑旗,那朵盛开的百合花在旗帜舒卷中隐现。
  那是淳国息氏的王旗,王旗下立着一匹白蹄乌椎马,一个魁梧的身影静坐在乌椎上。马上的武士有半边面孔遮掩在头盔的阴影中, 剩下的半边面孔看来极其的丑恶。十几条旧日的刀痕完全破坏了那张脸的轮廓,甚至鼻骨和眉骨也是歪斜的,那是曾经被劈断后留下的痕迹。
  可奇怪的是,这张丑陋的面孔上并无半点狰狞。他神色平静宁和,让人油然而生亲近的感觉。
  对面相隔两箭之地的敌军也是默默展开,清一色的黑甲步兵结成了“停云大阵”,这也是号称东陆最坚固的防守阵形。可是结阵的士兵此时却半跪在地下,长枪也一律枪尖点地,根本没有半分迎战的意图。大阵前扬起红色的大旗,旗上是嬴氏雷烈之花的家徽。
  “来了,”白蹄乌椎上的武士忽然扬起了低垂的眉宇。
  远处苍白的云天上,忽然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并且急速的逼近两军对阵的所在。
  武士举手伸向天空,直到那个黑点越过了对方的停云大阵,绕大旗盘旋一周,落在了武士的手指上。那是一羽墨羽的信鸽,鲜红的脚爪上栓着腊封的小竹筒。
  武士看着竹筒中的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劫住嬴无翳了,”武士把信递给身后的军师。
  “雷骑军好强的战力,竟然可以突破六万大军的铁壁离开殇阳关,”丑面的武士笑而摇头,“谁知道息衍竟然以两万弱兵就封住了嬴无翳南下的道路。”
  “将军,那我们要配合进攻么?”
  “不,”武士挥了挥手,“在这里再坚守半个月,我们就可以撤兵了。”
  “我军现在势大,难道真要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何必呢?”武士淡淡的说,“如果能取胜,又何必多杀人?这个年代……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军师不敢再争辩,目光落到武士的手上。缠在手上的是一串数珠,一颗又一颗的数珠平滑的滚过武士的手指。
殇阳关内,离军中军的大帐中,一片烛火通明。一只手拈着旗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都不动分毫。
 “想必我又输了,”威武王嬴无翳手指一弹,棋子落回了木盒中。
  “其实以王爷的棋力,早七步就应该看出这盘棋无可挽救,王爷最后的几步,可谓困兽犹斗,”对手这番话毫不留情,恐怕即使皇帝和嬴无翳着棋,也不敢给出如此狠厉的评语。
  嬴无翳居然不怒,只是笑了一声:“你的棋力远高于我。如果上阵,十个你都不在我眼里,不过在棋盘上,你是苍鹰而我不过是野兔。不过苍鹰搏兔,野兔也有蹬鹰的一搏。”
  “生死关头当然不妨赌一赌,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却没有必要斗得如此惨烈,”棋盘对面披黑甲的武士摇头。
  那身黑色的鳞甲是“雷胆”的标志。雷骑军中最精英的武士被称为“雷胆”,雷胆营就是嬴无翳的亲兵,姬野在离军阵后遭遇的骑兵无一不是最精锐的雷胆。而雷胆营的统领谢玄与前锋营的千夫长张博齐名。张博号称血虎,而谢玄号称夜枭。张博血性过人总是领大军冲锋在前,而谢玄的机变能力则胜过张博,为人也冷静得多,所以负责保卫嬴无翳的安全。
  嬴无翳好下棋,战场上寻找对手却不容易。恰好谢玄的棋力却极其强悍,即使在高手荟萃的汴梁也足以名列前五位,所以嬴无翳无事的时候就和谢玄下棋,不过输上十局也难得胜一局。面对君主,谢玄倒是从未手下留情。
  谢玄端坐不动,接着说了下去:“今天早晨接到柳相的飞鸽。柳相在当阳谷和淳国华烨对阵一个月来,华烨所带的三万风虎骑兵毫无动静,每日早晨日出则在我军对面列阵,日落则收阵,并不进攻。华烨甚至抽调了一万人去帮附近的农户抢收莜麦。”
  嬴无翳点头:“华烨善于借势。他根本无心把风虎骑兵的精英耗费在和我军的战斗里,他只要留在王域北部,借助风虎骑兵的兵势就拖住了我军七万人马。而这里自然有白毅息衍来解决。”
  “不错,”谢玄说道,“但依据殇阳关的险要地势,我军如果固守,就毫无破绽。白毅想凭八万大军攻克殇阳关,无非是撼山而已。”
  “可惜我此战是一定要突围回到离国,”嬴无翳狭长的眼缝中锐光更盛,“我不收拾国中那些作乱的大臣,离国恐怕就要换主了。”
  “王爷的目的,白毅和息衍当然也明白。当年锁河山会盟,诸侯之所以同意王爷领汴梁守护使占据王域,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借机把王爷包围在王域中。现在外面的八万大军就是等待王爷突围,然后趁机破关。”
  “谢玄,你想说什么?”嬴无翳忽然笑道。
  “王爷且看棋盘,”谢玄指点残局,“王爷的棋力其实并不弱,中盘的杀力甚至还在属下之上。但是王爷的布局可谓一塌糊涂,虽然凭借中盘一场恶战取得一点优势,却无法弥补大局上的损失。王爷用兵也一贯如此,当年仅以五千雷骑兵占领王域,用兵险到了极点。那一战虽然大胜,可是王爷就此被隔离在王域中,又失去了大势。现在国中内乱,王爷不得不放弃王域杀回离国,原先占领王域的那一着险棋就白走了。所以虽然王爷霸主之名得以确立,但是并没有占据半分实地。”
  沉思片刻,嬴无翳点头:“你说的我也曾想过。不过当初占领王域的时候,没料到我离开离国区区六年,国内的局势就已经失去控制。真儿治国的才能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嬴无翳说的是自己的长子嬴真。嬴真随嬴无翳杀入汴梁后,离国一直是相国柳时筠监国。但是嬴无翳深感需要柳时筠在身边处理一些事务,所以让嬴真悄悄潜回离国掌握国政,而把离国文臣之首的柳时筠调到了汴梁。可惜嬴真治国的本领甚至不到柳时筠的一成,区区两年就时局大乱,国内的权臣们蠢蠢欲动,惊动了王域中的嬴无翳。
  “其实不能都怪大公子。即使柳相还在国内监国,下面有野心的臣子依然会有所动作,不过不象现在那么嚣张而已,”谢玄面色凝重,“王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王爷在离国的时候,群臣俯首,而王爷一旦离开,国中的臣子们都放肆起来?”
  “你说来听听。”
  “因为臣子们对王爷更多的是畏惧。治国的手段,以王道为最上,怀柔,致远。不过王爷的手段,”谢玄摇头,“只是霸道吧?”
“是啊,”羽然点头,“爷爷总是说,那一战是蔷薇皇帝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那一战,使得白胤本部的兵力几近全军覆没。他称帝以后,无法控制手下的大将,不得不分封诸侯。也是现在东陆战乱的根源了。”
  姬野想了想,摇头,惋惜不已。
  “喂,呆子,”羽然噘起嘴巴,开始揪他的耳朵,“你怎么不问我白胤为什么要强攻阳关啊。”
  “为了当皇帝啊……哟,别揪了别揪了。”
  “唉,”羽然忽然叹了口气,一张明丽的小脸上竟然写满了思古的幽情。羽人的寿命比人类长久,发育也比人类慢,所以长到十三岁,羽然看起来还是象个小女孩。
  “为了蔷薇公主啊。据说当时蔷薇公主苏漓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白胤为了让蔷薇公主能够在有生之年实现梦想,亲眼看见自己称帝,所以不惜一切强攻阳关。最终他攻克阳关的时候,蔷薇公主却已经死了。后来他感伤于此,就把把阳关改名为殇阳关……呆子,你在想什么?”羽然忽然凑到了姬野的鼻子前面。
  “为了女人啊?”姬野摇头,“想不到蔷薇皇帝也有那么愚蠢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他长叹了一声,很惋惜的一声长叹……叹息还没有结束,姬野就觉得浑身一下没有了重量,眼前是晃着月色的小河。随着“卟咚”一声,少年羽烈王一头栽进了羽然家园子里的小河。
  “你,你推我干什么?”穿着铠甲的姬野使劲的向岸边扑腾。
  “哼!”羽然在屋顶上皱着小鼻子气哼哼的,“呆子,连英雄美人都不懂,不跟你说了。”
  “英雄美人?”姬野嘀咕了一声。
  夜色中的殇阳关显得更加雄奇,它夹在雷眼山脉和锁河山脉之间,是重重连山中唯一的通道。仿佛传说中的古神盘古在传世后一斧劈开了大山,留下这个缺口连接扬州和豫州。周围的崇山峻岭只有少数山民才能攀登。如果不想绕道五百里,大军和商队出入的通道只能是殇阳关。
  离公嬴无翳当年突袭汴梁就是在汴梁内让斥侯 买下了数千匹优良战马,然后搜寻锁河山的山民训练自己手下的雷骑军,把五千雷骑军训练得如同猿猴一样。最后嬴无翳本人亲自带领这五千骑兵翻山而过,由接应的斥侯提供武器和战马,一举杀通了通往汴梁的道路,反过来内外夹攻才令殇阳关守军投降。
  想到嬴无翳那绝世无匹的霸刀,又想到他曾经亲自在怪石嶙峋的锁河山的攀登,姬野心里不由激起了一种包含恐惧的敬仰。
  那个锐利如刀锋的男人……
  “将军,”一个声音打断了姬野的思绪。
  “将军,那么冷,我们回营吧,”一个下唐老兵搓着手哈着气。已经到了深秋,夜里渐渐冷了起来。
  当夜姬野带兵值夜,军士以为这个少年的将军容易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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