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合四点半右眉毛跳好不好

寒雨连江 上+番外――――薄荷酒
引 左回风清楚地记得,每次见到唐秋都是在下雨的时候。 唐秋从来没打过伞,在跟着左家的仆人走进暖意融融、檀香缭绕的大厅时,一身蓝衣通常已湿淋淋地裹在纤瘦修长的身体上,一头漆黑长发也早已吸
&&&&& 左回风清楚地记得,每次见到唐秋都是在下雨的时候。
&&&&& 唐秋从来没打过伞,在跟着左家的仆人走进暖意融融、檀香缭绕的大厅时,一身蓝衣通常已湿淋淋地裹在纤瘦修长的身体上,一头漆黑长发也早已吸饱江南的雨水,用青布带一束,凌乱地披在身后,有几绺会贴在他苍白的脸庞上,令那张秀致而惨淡的容颜更添几许凄迷。然而,唐秋的态度总是平静自若的,甚至有几分傲岸,他总是倚在坚实的红木椅中,凝视着窗外的雨雾,一言不发地等待左回风出现。左家大厅的摆设以红木为主,线条沉凝而洗练,整体看去庄重而不具压迫感;然而,只要唐秋静静坐在里面,所有的沉凝、洗练和庄重都仿佛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身周无以言述的飘渺空寂,揉和着淡淡的眼神,他仿佛随时会融入蒙蒙烟雨中,就此消失不见。这样的唐秋,总是能唤起左回风心中许多复杂的情绪。
&&&&& 左回风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是非常落俗套,正是那种演义评弹中的天之骄子:有着即将退隐的当武林盟主的父亲,稳坐着所谓的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宝座,左手持盟主令协调白道黑道、门帮教派,右手执羽毛扇谈笑无底商海、开疆拓壤;横批游刃有余。再加上本人一表人才、沉稳冷静、武功卓绝,简直是不给阳光也灿烂,想让自己形象黯淡些都难之又难。从小到大,调皮捣蛋叫聪明,任性胡来叫个性,花天酒地叫豪爽,处处留情叫风流,在金陵这个红尘繁华地横挥竖洒总成文章。也许是因为不曾真正出格,尽管他在十七岁到二十岁间放任自己胡天胡地,效果依然不彰。当他三年后发现自身形象仍光辉灿烂如如来佛祖头上的冕轮,还更添了几分坏坏的魅力时,终于在绝望之下摆出了一张冰脸;冰如雪,冷若霜,双眸寒光似冰剑,毒舌冷冽赛朔风。至于据说这一形象改组令江湖传说又多了许多绮丽忧伤的故事,自己周身又笼上了一层神秘气息&&&他已经无力理会了。无论如何,一张冰脸究竟是让自己清净不少,用冷厉锋芒吓退周遭赵钱孙李,他终于得以在面具后窃笑众生。
&&&&& 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他戴着冷面一张安然度过,居移气、养移体,冰冷的气息似乎也终于要蔓延到心里。左回风有时想,摘去了所有光彩夺目的头衔后的自己,又会是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比较了解自己的只有精明狡猾如老狐狸的父亲和双胞胎妹妹左舞柳。如今,老狐狸隐居大理,舞柳远嫁蜀地,三人堪称天南地北。
&&&&& 无论如何,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如果没有遇见唐秋,左回风一定会就这样过下去,平淡(?)地过下去,如果,没有,遇见唐秋。
&&&&& 左家开有一家地下钱庄,老狐狸当年白手起家,就是自这家钱庄做起。做了武林盟主后,不设赌场,不开妓院,却不愿关掉这家地下钱庄,就好象老狐狸变成了人,却仍留了条尾巴。也罢,自己本来也不是正人君子,更无普渡众生的宏愿,他就象接手其它产业一样接收了这条尾巴。
&&&&& 由于这家钱庄的特殊性,左回风挑选了最干练忠心的手下治理,现在,这个手下正低眉敛首,肃立在书房里。
&&&&& 左回风爱茶,书房里永远氤氩着淡淡茶香&&淡淡茶香,冷淡俊秀的面孔,头上冒冷汗的部下,似乎是不变的组合。端起茶碗浅尝一口,&说吧,左离,十万两的欠银,为何连抵押品也踪影全无?&
&&&&& 声音很清淡,左离却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凉。
&&&&& &禀少庄主,三年前,城里有个叫唐亦的人向钱庄借了三万两银子,当时言道亲戚有燃眉之急,两年内一定连本带利归还。属下查明唐亦是唐门子弟,家境还算殷实,抵押的地产亦属于唐门产业,就收了他的借据。没想到两年到期,唐亦竟已举家离去,唐门则说唐亦已经因为好赌成性被逐出师门,对他的事一概不理。属下派人追查至今,才找到他的落脚处,其实就在城里一条小巷子里。&想到追查前后一番周折,不禁有些切齿,&唐亦已经死了快一年,家里一贫如洗,只剩下一个重病的妻子和一个儿子。&
&&&&& 左回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此人倒也懂得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你说他有个儿子,几岁了?&
&&&&& &禀少庄主,唐亦的儿子名叫唐秋,今年二十一岁。&
&&&&& 左回风左边的眉毛不禁挑高了一丝丝,这是他难得感兴趣的标志,左离处事一向拿捏准确,得心应手,让他为难到自动跑到自己面前冒冷汗的,想必就是这个唐秋了。
&&&&&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他怎么说?&
&&&&& &禀少庄主,那小子极为狂傲,居然爱理不理地说,钱一定会还,不过母亲病重,要等为她送了终后才设法归还。问他怎么还,他又不肯说,再说几句,他就变了脸,说什么我们太吵,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属下带去的几个人点了穴定住了。&左离声音越说越小,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脸色没怎么变化,这才鼓足勇气说出自己跑来的原因:&他说为免以后麻烦,要少庄主去当面把话说个明白。&
&&&&& 第一章、初逢.苍茫
&&&&& 夏末秋初的雨,清凉中透着丝丝寒气,轻轻柔柔地洒在脸上,好象记忆中母亲的手凉凉的触摸,有形而难以捕捉。自从来到江南,有意无意间,我总是与绵绵细雨为伴。我盼望自己获得安宁,但心里的火,再凉的雨也浇不灭,过去的自己,渐渐无可寻觅。
&&&&& 我看看周围,有点想笑,小而泥泞的院子里站了十几个化作了木雕泥塑的大汉,一动不动陪我淋雨。他们心里想的,一定是主子快马而来,将我这欠钱不还还打人的恶徒教训一顿,毕竟,左家之主以武功卓绝闻名天下。我自己又在想些什么呢?控制不住心里的烦躁,不知不觉间小事化大,小小捋了一把江湖传闻中最厉害老虎的虎须。
&&&&& 生活给了我一个经验:当事态恶化到退无可退时,往往会出现一个转机。所以说来吧,左回风,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 马蹄得得,自远而近,杂成一片,至少有五匹马朝这里来了。凝神细听,其中一匹的蹄声清晰无比,声声可辨且错落有致,而且,似乎来得很快&&离我最近的大汉虽然不能动,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喜色,配上僵硬的神态&&我又想笑了。
&&&&& 就在这一闪神的工夫里,我面前已多了一匹马,一个人。
&&&&& 我抬起头,看向眼前骑在马上的男人,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这是左回风,不会错,我从没有见过哪个年轻男人有这么强的压迫感,如此高贵的风范,更不必说俊美绝伦的面容。他只是坐在马上不动而已,我已经感到冰冷的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挑动着我的神经。
&&&&& 脑海里瞬间掠过四个字:名不虚传。这是一个生具王者之风的男人,二十五岁便已令无数桀骜不驯的豪杰拱手敬服,悠然游走于他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处,只容仰视而已。我忽然想起了唐斐,唐斐所苦苦经营追求的,这个人与生俱来,一样不缺。
&&&&& 令我微感意外的,是左回风的眼睛,确如传言中一般冰冷寒冽,深处却藏着一丝嘲弄,不像是冲着某个人来的,倒像是觉得无聊。有这种眼神的人,不会是个真正无情的人。我隐隐看到了一线希望。
&&&&& 微微朝他一揖:&左少庄主吗?在下唐秋。&
&&&&& 他好象在打量我又好象没有,忽然朝身后微一颔首。一条黑影闪电般掠过我身边,双掌翻飞如蝴蝶戏花,优雅灵动兼而有之,木雕泥塑们几乎是同时活了起来。他在最后一个大汉面前突然停下不再动作,因为我已经用一柄小小的匕首指住了这个人的咽喉。
&&&&& 对视、打量,这个身手不凡的影子原来是个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可爱少年,不过此刻他一脸不屑地盯着我,好象我是个人渣。
&&&&& 我微笑,随他盯着。他似乎一下子估不出我的深浅,犹豫片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回头望向左回风。
&&&&& 左回风不知何时已下了马,缓步走过来。
&&&&& 我松开右手,任由匕首落下,自己闪到一边。于是,最后一名左家属下得回了自由,跟着黑衣少年退到一旁。
&&&&& 左回风看着我,突然问道:&你行事处处自相矛盾,是什么意思?&平静的语声,冷冷淡淡,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紧:能否让身后草屋中的病人过几天安静日子全得由面前这个人说了算,欠债的事已经闹了七八天,我们实在不堪其扰。
&&&&& &已然落魄至此,唐秋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只盼左少庄主看在家母病重的份上高抬贵手,宽限几天。&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得老套又无趣,更不用说旁人了。
&&&&& 左回风仍是那副冷脸,只是如果我没看错,他的眼睛里应当掠过了一抹戏谑之色:&你点倒了左家庄二十名庄丁,拿出匕首比了半天,就是为了求我这件事?&
&&&&& 我点点头。
&&&&& 他身后传出一声轻笑,声音清脆,应该是刚才的男孩。
&&&&& 院子里站了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带着敌意,我面前的男人俊逸倜傥,气势夺人,我普通而卑微,什么也不是。可是我永远也不会自惭形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我紧盯着左回风的眼睛,继续微笑:&人孰无母,在下虽只是个唐门弃徒,也盼望母亲能安心养病,;欠下的十万两,唐秋一定会还。世人常道左少庄主胸怀广博,能容天下,难道容不下区区母子苟延残喘数月么?&
&&&&& 我面前的男人也笑了,只是笑意没有融进眼里:&你该不会以为两句话就可以打发我了吧?不错,人孰无母,宽限数月也未尝不可,只是如此一来,左家的钱庄也就不用开了。&
&&&&& 我不语,心里暗暗盘算着必须付出多大代价才能达到目的。
&&&&& 他漫不经心地瞅着我,漫不经心地问:&你原是唐门的人?武功很不错?&
&&&&& 我望着他,点点头:&在唐门时,大家都说还不错。&缓缓弯下腰,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匕首,在站起身来之前,飞快地往右手腕上一挑,一阵剜心蚀骨的巨痛沿着手臂传遍了全身,筋脉已经断了。
&&&&& 缓缓直起身子,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已经惨白非常。唐门的子弟,比任何门派都更重视自己的手。漫天花雨,飞花落叶,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腐朽,唐门的辉煌只系在手上。从小就被谆谆教导,宁肯不要性命,也要护住手,否则虽生犹死。
&&&&& 只是,唐秋如今已不是唐门中人。
&&&&& 我淡淡道:&冒昧请了左少庄主来,自当付一点代价,我只求三个月。&
&&&&& 院子里静了片刻,左回风突然冷笑:&右手筋脉既断,你一身武功少说已废去一半。一个废人打算怎么还债,左某愿闻其详。&我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掠过一丝恶质的快意。
&&&&& 真不愧是左家之主,传闻中冷血无情的&绝天&。刚才的少年站在左回风身后,面露不忍之色,一只手动了动,似乎想去拉他的衣襟,终于还是垂了下来。
&&&&& 已经很久不曾领会这种小小的关怀了,我心头升起了一丝暖意,唇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 &在下略通歧黄,用祖上秘传的柳枝续脉之法自疗,自信可以三个月内复原如初。&
&&&&& 我已别无他法,然而若非人皆言道左回风人虽无情,却还算讲理,我仍然不会这么做:柳枝续脉,固然可以令筋脉接续,想要象过去一样灵活却是万万不能了。
&&&&& 左回风还是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刻开口,我只有静静地等着。
&&&&& 身后的小房间里突然哐啷一声,似是有东西被扫落地上,我心头一惊,病人醒了!顾不上说什么就匆匆转身进屋。
&&&&& 室内光线很暗,我恍惚了一下才看清床上的妇人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扶住,让她缓缓坐起。在窗外透进来的青色天光里,她显得格外枯瘦,青灰色的消瘦面孔衬着枯黄的头发,扶在被上的双手瘦如鸡爪&&好在她的态度还算平静,相当柔顺地任我扶着。我用枕头垫在她身后,想起锅里还用水温着一碗药,连忙端过来。
&&&&& 碗刚刚递到她面前,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出枯瘦的手用力朝我脸上抓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右脸上已中了一下,顿时火辣辣地疼,手上的碗跟着被她撞中,手一颤,掉在地上。她一边奋力在床上扭动着,似乎还想打我,口中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咒声,眼里满是怨毒。
&&&&& 这种情形我已习以为常了。右手不能动,我用左手抓住她两只枯瘦的手腕,用最柔和的声音轻轻对她说话,想让她平静下来。她没多久就力竭了,我扶着她躺下,她很快又昏睡过去。
&&&&& 可惜了刚才的药,我弯腰捡起药碗,心中不禁凄然。这就是我现在的母亲,曾经温柔淑贤的女人,自一年多前开始一病不起,如今早已神志不清。我知道她恨我,非常恨我,可是现在,我是唯一能照顾她的人。
&&&&& &这就是你母亲?&低沉而波澜不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回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方才泰然自若的表情,缓缓转身面对他:&正是家母。&
&&&&&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我这才想起脸上新添了一道抓痕,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挡住,微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疼痛,差点叫出来,连忙死死咬住了下唇。
&&&&& 有一瞬间,我觉得左回风看我的目光变得很柔和,可是再定睛一看,仍是那么冷,山巅冰雪般的冷漠与高高在上,刚才的恶意又回来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 房间里一片沉寂,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冷漠地看着我,我在等待,他在审视。
&&&&& 良久,他开口了,口气还算温和:&明天,我派人过来接你母亲到左家庄小住,我会派人服侍她,你不必牵挂,一心还债就好,记着左家要的是干干净净的银子。&
&&&&& 我怔住了,跟着便是一股怒气直冲上来,怎么也想不到他开出的条件如此不合情理。我狠狠地怒视着他:&阁下是要我们母子分离么?&
&&&&& 我的怒气显然令他感到愉快:&你请得起好大夫,用得起好药?你忍心让你母亲躺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小房里,病情日渐恶化?只要你善尽欠债还钱的本份,她就能在左家庄过得舒舒服服,再无贫寒之虞。况且,&他踏前一步,像是要将我发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些,语调里有种说不出的漫不在意:&她早已不认得你了,母子分离不分离对她又有何影响?&
&&&&& 最后一句话如鞭子一般抽在我心上,身体内部早已摇摇欲坠的一处地方,开始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我死命支撑着自己,想维持住脸上原本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得出来,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更愉快了。他欣赏着我的痛苦。
&&&&& 简简单单几句话,我溃不成军。打不过,逃不走,我只有竖起白旗,至少他保证了病人的待遇,左家之主向来言重九鼎,我还信得过。
&&&&& 江湖上盛传左回风的冷酷难缠,冷酷倒不一定,论起狡猾,我,领教了。
&&&&& 马蹄声声,起落间水花四溅,渐行渐远,我倚在院门边,不想立刻进屋。左回风行了善事,也得到了一个足以控制我的筹码,不可谓不高。然而,我似乎并不值得他如此费事,一个弃徒而已。像是要响应我烦乱的思绪一般,丹田里一股乱流缓缓开始左冲右突,身体里钝钝地痛起来。我心中一凛,按理说,现在离理应发作的时间还有三四个时辰,居然提早了这么久。
&&&&& 从怀里掏出小小的药瓶,吞下一粒,我依然倚在院门边,这次是无力动弹,静待体内的药力散发。
&&&&& 雨很冷,雨真的很冷,我欠别人的,似乎永远也还不完,别人欠我的,我已无心无力去讨还。
&&&&& 第二章、往梦之中
&&&&& 当晚,雨停了。我换了一身衣衫,朝金陵最出名,也几乎是天下最出名的青楼:天香楼而去。到达时正值华灯初上,大红灯笼低低挂着,人影错落,尽是风流,红香绿鬓,溢彩流光。
&&&&& 纸醉金迷地,醉生梦死乡。
&&&&& 我一走进去,便有巧笑倩兮的佳人迎上来:&这位公子好俊的人品,第一次来么?&我向她浅浅微笑,&有劳姑娘,我有事找天香。&她俏脸微微一红,上下打量我,说:&天香姑娘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公子若想见,就得照着规矩来才是。&
&&&&& 她的态度算是相当客气了。天香楼自创建至今已有一百余年,始终保持了一个传统:历代花魁必以&天香&为名,每一代天香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盖西子,赛王嫱,往往非王侯将相不能闻其声,睹其颜,遑论登堂入室。故此,天香不仅仅是一代红颜,也是名誉与地位的代名词。我要求见的这位天香,冠名仅两年便已名动四方,不过,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她也是现任楼主,天香楼的老板。无论如何,象我这样随随便便走进来求见是荒谬了些。
&&&&& 我从颈上取下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玉递给她,婉言道:&烦请姑娘交给她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迟疑了一下,见手里的玉价值不菲,与我的穿著不甚相称,还是转身去了。
&&&&& 她回来得很快,恭敬地对我行了一礼,轻声道:&天香姑娘有请,公子请随我来。&
&&&&& 转朱阁,低绮户,停下来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清幽无比的房舍里,带路的姑娘已经退下了。一个身披鹅黄纱衣,满身灵逸之气的清丽少女从书案前盈盈站起,乌发如瀑,婉约如仙,她满脸不敢置信地凝视着我,跟着便毫无形象地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悠哥,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美丽的眼睛迅速充满了泪水,一滴滴滑下如玉的面颊,&唐斐告诉我,你早就死了,我一直不相信。&她微退半步,上下打量我:&你瘦了好多,脸色也差极了,你一直都在哪里?&&你的右手怎么了!&她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手法熟练地撕开我的衣袖,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秀雅无伦的脸庞立时笼上了一层煞气:&是谁伤了你?&
&&&&& 我闭了闭眼睛,现在,我只有相信她,相信她的一切,别无选择。
&&&&& &唐悠,确实早就死了,我现在叫唐秋。&
&&&&& &唐梦,我有事请你帮忙。&
&&&&& 左家庄第二天果然派来一辆舒适的马车,我坚持跟着病人一道上车,亲眼看着她被安置在庄内一处清净干爽的小院里。左回风没有出现,这令我打从心底大松了一口气,连日不顺,力困神疲,实在不想面对这个软硬不吃,强势无比又狡猾难缠的男人。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左回风本人不出现,照样可以令我困扰无限。
&&&&& &你可否再说一遍,恕在下没听清。&我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
&&&&& &我说,我必须和你住在一起帮你的忙,这是我表哥的命令。&昨天一身黑衣的漂亮男孩今天白衣潇洒,满脸不悦。
&&&&& 我啼笑皆非,根本用不着问他的表哥是谁,能如此明目张胆找麻烦的还能有谁?我头上已被套了紧箍咒,现在又得再绑上一条捆仙绳。为了十万两当真需要如此谨慎,还是我已变成了左大庄主一件有趣的玩具?想到后一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冷战。
&&&&&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帮得上什么呢?&我尽可能令自己温和些。
&&&&& &什么都帮得上。&他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乐意吗?我都不抱怨,你凭什么抱怨,已经决定了!&
&&&&& 我确实没有抱怨的本钱,即使情况再荒谬也不能反抗,何况现在也没那个力气。监视也罢,什么也罢,随他玩吧。
&&&&& 摇摇头,我转身往回走,他在我身后三步跟着,一前一后地走回去。
&&&&&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抢上来,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我:&你今天脚步怎么如此虚浮,像不会武功的人似的,在玩什么花样吗?&
&&&&& 我心头猛地一凛,好锐利的眼光!漠然答道:&凭你的眼光,想看出我的虚实还早了十年。&他可爱的脸庞一下子就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索性蹬蹬蹬走到我前面去。
&&&&& 走了一段路,我对他的背影说:&前面左拐。&
&&&&& 他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气恼的红晕:&你不回家,要到哪里去?&
&&&&& 家?我淡淡道:&那里不是我家,我要换个地方住。&我从很早以前,就不知家为何物了。倒是眼前的脸庞红扑扑的,所思所想全都直截了当现在脸上,实在是可爱,我忽然觉得有他跟着或许也不全是坏事,不禁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友善似乎有些无措,隔了一会儿才闷声答道:&权宁。&
&&&&& 权宁?权且安宁之意么?我想,我还算喜欢这个名字,不敢奢求长久的安宁,只要权且安宁,也就满意了。
&&&&& 权宁被我领着,走过一条条街巷,愈走愈是繁华,当我停在天香楼前时,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样子,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看着我足不停步地往里走,他只好跟着,一边有些恼火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居然还有这种心情!&
&&&&& 我尚不及答话,昨晚带路的姑娘已娉娉婷婷迎上来,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唐公子,天香小姐已经久候了,请随我来。&
&&&&& 我拍了拍权宁的肩膀,告诉他:&我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 唐梦为我安排了一个清净的小院落,院里种了几株芭蕉。我们看见她时,她一身绿衣,就亭亭站在一株芭蕉下,带笑地向我打招呼:&唐公子,怎么这么晚才来?&对权宁的出现丝毫不动声色。我与她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拉过一脸惊艳的权宁,替他介绍:&这位天香姑娘是我的旧识,昨日在街头巧遇,我们这几天要叨扰的就是她。&
&&&&& 房间布置得清爽而舒适,正好两间,一间住我,一间住权宁。唐梦简单打过招呼就离开了,我们已约好在旁人面前彼此客气相待,少说少问,以免祸从口出。
&&&&& 我打开随身的行李安置简单的衣物,心里不禁感谢唐梦的安排:这么柔软洁净的床铺,真想马上倒头睡一觉。再一扭头,权宁一脸如在梦中,正努力哀悼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下巴。
&&&&& 我肚里暗笑,真的很可爱呢。伸指点点他的额头,&别发呆了,快安顿一下吧。&
&&&&& 权宁望着我,忽然问:&这里环境比你住的小屋好多了,你之前为什么不把你娘送到这里养病?&
&&&&& 我一楞,为什么呢?
&&&&& 因为,唐梦是唐门中人。我心中的顾虑与不情愿绝不是只有一点半点,怕走漏消息,不愿与唐门再有关联。我不担心自己,但怎么也不能拿母亲的安危来冒险,如今她不在身边,我又无法可施,现在才会坐在这里。
&&&&& 这些是不能对权宁说的,我不擅说谎,只得勉强笑道:&不是说过了吗?我与天香是昨日方才街头巧遇的。你运气很好,本来该睡在小黑屋的,现在不用了。&
&&&&& 权宁冷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昨天才挑断了自己的手筋,又怎么会有心情到处闲游?怪不得你还不起债,原来银子都扔在了天香楼!&
&&&&& 我只有苦笑,我的谎言确实蹩脚,权宁虽然直爽天真,却着实不笨,听起来头头是道。也罢,姑且让他这么想也好,总比去追究唐梦的身份来得强。
&&&&& 我噤声不语,于是,权宁看我的眼神再度转为不屑。
&&&&& 安置妥当之时日已西斜,我坐在窗前凝视红日下沉,希望这一天快些过去。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走进来,伶俐地布置餐桌,其中一个对我恭声道:&公子,天香小姐请您用完饭过去一晤。&我朝她点点头示意知道,权宁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头开始猛吃。真是越描越黑,我也不理会他,举箸慢慢吃起来。
&&&&& 多了个权宁在这里,只怕得少与唐梦接触;权宁怀疑不打紧,惊动了左回风可不好应付。何况,还有个唐门。
&&&&& 慢悠悠走进唐梦的房间时,天已全黑,天香楼内外透着柔雅的灯光,恬淡宜人,在这样的情境中醉生梦死,想必也是人生快事了。唐梦,其实是很有自身格调的,自小就是。
&&&&& 进了门,唐梦笑吟吟地把我拉到床边坐下,床前已端端正正地摆了一张方桌,桌上摊满了乱七八糟兼光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我立时感到坐下柔软的床铺变成了针毡,冷汗开始从后背渗出。
&&&&& 桌上摆着大夫可能用上的全套行头,银刀银剪,纱布银盆,各式金针竹签,甚至热气腾腾的开水&&加上满面春风坐在身边的唐梦,真是&&恐怖。
&&&&& &你要我替你看病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 答话的人一脸无辜:&秋哥,身上有伤的又不是我。我来替你接驳筋脉,已经不能再拖了。&
&&&&& &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在唐门时,这位小妹的医术可是有名的乌七八糟,最擅小病化大病,天保佑她不要玩心大起,在我身上做文章。
&&&&& 唐梦扑哧一笑:&秋哥,当年人人知道你医术唐门最精,不过怕还没厉害到可以单手驳筋续脉的地步吧?&她眼眶忽然有点湿:&小妹在旁边帮你打下手,如何?&
&&&&& 暖意柔柔抚过心田,我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 实在很周到,连麻醉用的曼陀罗都准备好了,我用剪刀剪开衣袖,拔起昨天自己插上的金针,她马上将曼陀罗的汁液滴在伤口上。
&&&&& 接驳筋脉乃是天下至痛之事,饶是我极能忍痛,又用了麻药,处理完时也已痛得满身虚汗,四肢绵软,只好任由唐梦将手臂缠成棉花包,狼狈不堪地吊在脖子上。
&&&&& 唐梦看看自己的大作,不好意思之余又有些好笑,脸上升起两片淡淡红云,明艳动人之极。我倚在床边,不由想起过去种种:&唐梦,你真的变漂亮了。我记得你小时侯白白嫩嫩鼓鼓的,唐斐都怎么说你来着?唐梦唐梦,该当如歌如梦才是,怎么会和白馒头扯上关系的,不如改名叫唐馍算了。&
&&&&& 唐梦温柔如水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僵,随即不怀好意地朝我一笑:&秋哥你这个样子,才称得上我见犹怜呢,唐梦哪里比得上?&我自知不该提起唐斐,心下不由歉然。
&&&&& 四目交视,一时间相对无语。从彼此眼中看到的,是淡淡的沧桑,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沧桑后面。遥忆当年,唐斐、唐悠和唐梦,他最大,她最小,我夹在中间。三个人虽都姓唐,却没多少血缘关系,只是喜欢混在一起,慢慢长大。三小无猜的日子,是何时一去不复返的
&&&&& 唐梦,至少在三年前,我知道,是爱着唐斐的,而今,做为唐门的暗探,她即使不在这里,也早已被唐斐不知派到了其它哪个地方,执行类似的任务。而今,我的心灰意冷,她的满腔幽怨,唐斐,可曾换来你的志得意满?
&&&&& 窗外明月在天,清清冷冷,此刻天下正抬头望月的人中,不知是否也包括了唐门现任的年轻掌门。
&&&&& 许多东西,去了就不再回来,所以我们已经一无所有。
&&&&& 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可以归去的地方。
&&&&& 良久,唐梦低低地问我:&秋哥,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你其实不敢信我的,是不是?&
&&&&& 我撑起身子,轻轻为她把一绺青丝拨到脑后:&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你,我是怕连累了你。若不是山穷水尽,我不会来找你。&
&&&&& 漆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唐梦,虽然答得有点心虚,但我是真的盼你幸福。
&&&&& &我们尽量少见面,有了消息就找个隐蔽的法子告诉我,我不担心左回风,我担心的是唐斐。&
&&&&& 唐梦抬起头来,眼睛里已射出了锐利的光芒:&你放心好了,在我这里,谁也动不得你。我会照你说的办。&她忽然露出担忧之色:&你确定要这么还债?十万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 我笑了:&潦倒到要用苦肉计换得一点时间的人,即使有朋友,也绝不会随随便便为他拿出十万两的,你说对不对?&
&&&&& 夜凉如水,寒意沁人,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来,像是刚刚回到了现实中的世界,身后透出柔和灯光的房间则像是我的一个梦境,踏入复又踏出的梦境;已经往去,却因为一起长大的唐梦而突然浮现的,再也不愿回首的,梦境。
&&&&& 唐梦,对不起,有些事,我还是瞒了你。不让你知道,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 第三章、淡妆封神
&&&&& 住进天香楼前,我一直靠行医为生,于是某人一声令下,楼内各色人等都知道天香楼专门请了一位大夫以备不时之需。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很快就湮没在大宗八卦之下。
&&&&& 略略出乎我意料的是,需要诊视的病人居然不少,除了楼里千娇百媚的姑娘外,争风吃醋受伤者有之,酒后好勇斗狠受伤者有之,二者兼具者更有之。我开始怀疑唐梦非要我住进来的原因或许是天香楼原本真的打算请个大夫。可怜我拖着一手乌七八糟的绷带,忙得连脑子也连带乌七八糟起来,好在总算尚余一点清明,想起了左大庄主&好意&借给我的帮手还在一边凉快,于是权宁只有不情不愿担起所有包扎、按摩的工作。
&&&&& 权宁其实很好相处,性情直爽却不浮躁,纯真但决不天真,和我很快也就相处融洽,甚至对医学开始有点兴趣了。虽然心中牵挂,但身边暴躁而衰弱的母亲换成了权宁,我实际上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心情也不似以前压抑。我偶尔会隐隐感觉到,左回风把他放在我身边,说不定真的有一点点好意的成分在里面,当然,只是一点点的一点点。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老实说,也不关心。现在的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也没有想做的事情,只要留在左家庄的病人过得安稳,我愿意随他去玩。我有时觉得内心深处的自己已化一为二,一半在沉睡;另一半也混混沌沌的,只知道日子会一天一天过去,太阳会升起落下而已,其它的,什么也不会想。
&&&&& 住进天香楼的第十天晚上,当我和权宁坐在一起吃晚饭时,我面前的青瓷碗下压了一张折成飞燕形的小纸条.我不动声色地端起饭碗,顺势将纸条笼入了袖中。
&&&&& 匆匆饭毕,我回到房中,把纸条在灯下展开,入目果然是唐梦秀丽的字迹:
&&&&& 方天培,别号月飞蝶,32岁,白面凤眼,善易容、药物,长于轻功,随身携人形判官笔,辨穴极准;常出没于湘鄂一带,采花无数,官府发榜全国,悬赏一万两缉拿;此人明晚将化身江州府尹赵原之子赵青卓,拜会天香。
&&&&& 唐梦的消息网当真灵通之极,能将通缉要犯的行踪查得如此详细实属不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晚的会面应当是她暗中设法安排的:在青楼中擒拿采花恶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无论如何,我对纸微微一笑,第一笔生意上门了。
&&&&& 第二天早晨,我神色郁郁,满脸写着心事重重,早饭也只吃了两口。权宁果然马上关心地问我:&出了什么事吗?&
&&&&& 我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挂念我母亲,这么久没见,不知她怎样了。&
&&&&& &&&飞鸽传信不是每天都报平安了吗?&
&&&&& &又不是她的亲笔。&
&&&&& &&&&&&
&&&&& &我昨晚&&梦见她了&&&
&&&&& &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权宁弃械投降,&我现在就动身回庄一趟,帮你看看你娘好了。&
&&&&& &你从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回去过,也该回去吃顿饭,见见你&&表哥了。&
&&&&& &真的呢!&
&&&&& 权宁说走就走,大概是想家了,那就多待些时候再回来吧,最好是明天早上。我有一点点内疚,因为刚才收拾走的餐具里,也夹了一张小纸条。
&&&&& 我看着权宁出了门,跟着就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 翻开衣箱,最底层压着一套白色的纱衣,是女装。我对自己苦笑了一下,迅速把它换上,似乎变得宽松了些。我坐在铜镜前,把眉目略作修饰,打散长发却不会梳,先任由它披在肩后。镜子里的人依旧眉目如画,活似曾经看见的画像里的母亲;唉,当年逃命用的招数想不到还有用上的时候。肤白如玉,眼若秋水,顾盼神飞&&恶,好想吐!不是觉得,是真的很想吐,我跌跌撞撞地从镜前逃开,到院子里芭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才平静了下来。
&&&&& 如果右手完好,就不必受这份活罪了。
&&&&& 当唐梦终于认出这个直闯她香闺的白衣&女郎&是谁时,她清灵美目瞪得圆圆的,可爱的樱桃小口也张得圆圆的,不折不扣的目瞪口呆,白白糟蹋了一张花容月貌。她花了一刻钟发呆,一刻钟尖叫:&秋哥,早知道你长得好,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小妹不仅今晚愿退位让贤,今后天香之位不如也请你代劳吧!&
&&&&& 我频频拭汗,幸亏此刻没有旁人在侧,否则兄妹二人的形象怕是毁了个干净。
&&&&& &秋哥,女子打扮可是一门学问,从发到趾,从头到脚,连指甲在内都是有讲究的,你若不认真修饰,那个久经风月的采花贼肯定一眼就看穿了,我来帮你再弄一下!&
&&&&& &&&&&&
&&&&& 当晚夜黑风高,无月无星,天香待客的小厅里沉香袅袅,丝幔低垂,瑶琴在案,青箫在墙。我头别玉簪,耳悬明珠,腰藏暗器,指扣毒粉,全副武装,端坐帘后,静待猎物上门。
&&&&& 不多时,门外莺声呖呖:&小姐,赵公子到!&我轻轻一笑,来了!
&&&&& 唐梦的两个贴身侍女前面引路,一左一右启开厅门,微风寻隙而入,拂动我面前的细细珠帘,轻轻相击,清脆入骨。会走路的一万两银票于是在悦耳的&叮叮&声中翩翩而入。隔帘看去,此人白面无须,肩宽腿长,若非一双眼睛转动太过迅速显得轻浮,倒也算得十分俊俏风流。我借着灯光细细打量,他脸上果然是一张极其精致的人皮面具。
&&&&& 我微微颔首,轻轻道:&久仰公子大名,不胜向往之,奈何缘吝一面,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 方天培两眼放光,紧紧盯着珠帘,口中答道:&多蒙小姐垂青,赵某受宠若惊,得闻仙音,虽已如登太虚,却仍心有所憾,若再得睹小姐真颜,便只一眼也不枉此生了。&
&&&&& 晕。我现在才知道唐梦的不易,晚晚打扮得倾国倾城,坐在如此雅致柔和的房间里,然后对着如是人物如是说话,简直外耗气力,内损真元。如此日复一日,坐看长夜漫漫,白日悠悠,如花年华似水东流,其中滋味,难与他人道。
&&&&& 努力忍住自己一身鸡皮疙瘩,我柔声答道:&既蒙公子不弃,敢不从命。不知公子可愿与天香对弈一局,只要胜得半子,自然卷帘相迎,如君所愿。&
&&&&& 对面的男人连连称好,喜不自胜,看来对棋之一道颇有把握。于是无须我出声招呼,两个侍女已捧棋上前。这两个少女是唐梦离开唐门后收的心腹,取名镶珠嵌碧,皆是容颜俏丽,行事乖巧,摆好之后就自自然然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地掩上了门。
&&&&& 棋盘是一只大理石面的杨木小几,玉制的棋子颗颗莹润,剔透玲珑。互道了一声&请&字,我执黑先行。只从帘后伸出食中两指,拈起一枚棋子,清清脆脆放在棋盘上。方天培紧紧盯住我的手指,一副色授魂予的样子,跟着也拿起一颗白玉棋子放在几上。
&&&&& 你来我往,以快对快,落子之声高高低低,衬着一室宁静错落有致地响着,恁是清音也动人。外面的风从略开一丝的窗缝里飞进来,淡绿丝幔柔柔荡漾,如碧草清波,幽思无限。
&&&&& 此情此景,想不春心荡漾,怕也难吧。
&&&&& 方天培似是有些醉了,面前无酒,他醉在一室的风流里。
&&&&& 我微微蹙起了眉,旖旎风雅的空气里,似乎有一丝不寻常的紧绷正一点一滴地渗透着,是我的错觉吗?再看眼前的男人,仍是一脸桃花,两眼迷离。
&&&&& 方天培的棋艺确实不差,布局落子间俨然有几分大家风范,若非事先知底,装一个诗书传家,心怀锦绣的官家子弟也算似模似样了。我一直认为要入棋之一道,既须心思谨密,深谋远虑;也须虚怀若谷,不计胜负;方天培的棋路虽然有条不紊,却太贪太死,当断不断,当舍不舍,终究是落了下乘。
&&&&& 一个对时悄悄过去,局终,和。
&&&&& 一时无话。我垂首不语,自帘外看来仿佛娇羞不胜。
&&&&& 水晶灯盏里的火苗轻轻跳动一下,&剥&的一声爆开一朵灯花,我心头方自一震,方天培果然已长身而起,直向帘内欺了过来。一伸手已握住了我的左手:&如此良辰美景,小姐何苦做那不解风情之人,看在在下一片痴心的份上,还请赐见一面罢!&另一只手已朝珠帘掀了过来。他的手冰冰冷冷,力量竟大得异乎寻常,我把手轻轻一抖,整只手登时化做了滑溜游鱼,轻轻巧巧脱出他的掌握,食中两指顺势堪堪划过他的腕脉,浅浅划出一道口子。
&&&&& 我指甲里藏的粉末是一种见效极快,但能令人毫无痛苦地毙命的毒,是我早年的成功之作,中者只要见血便绝无生理。我不喜欢血肉横飞的场面,更不喜欢同门弟子们津津乐道的令人肠穿骨蚀却偏不立即致死的药物;总觉得即使杀人,对自己的同类乃至生命本身至少应当给予几分尊重,于是就制出了这种毒,我为它起名:封神。
&&&&& 同是惯用药物的江湖人,察觉手腕上一阵酥麻,方天培面色立时惨变,改掀为击,一掌挟劲风而下,直奔我的天灵盖。我飘身而退,将这掌让了开去,耳边&玎玎&声不绝,珠帘受不住掌风,纷纷坠地。
&&&&& 面对面,眼前人脸上满满的惊怒突然凝滞了一下,先细细地打量我,才连点了自己几处穴道,口中叹道:&果然绝色无双,不枉我煞费苦心求此一见。&
&&&&& 我不动声色地瞧着他:&阁下煞费苦心,所谋又岂只一见。&
&&&&& 方天培一声长笑,和身急扑,摒掌如刀直上直下切了过来,招数凌厉无伦,室内顿时掌风大作,灯火飘摇。我只是一味展开轻功闪避。受了毒伤的人,愈是全力施为,毒发便愈快,方天培或许不怕一般毒药,却绝对压制不住极少在江湖中露面的封神。
&&&&& 方天培越打越快,用的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步履间虽已开始有些不稳,闪避他的杀招却越来越不易,我暗暗提上了小心。他猛一下倒纵而起,似是脚尖一滑勾下了一片丝幔,飘飘落了下来,正落到半空时,他突然大喝一声,须眉倒竖,内劲排山倒海般挟着飞舞的丝幔正面涌来,观其来势已没有了闪避的余地,锐风飒然,掌风里还夹了两支暗器。我手里正扣了两枚棋子,手指连弹发了出去,脚尖百忙中一勾,把方才的棋几勾起在半空,一掌击出,桌面迎上了那片丝幔。
&&&&& 一片混乱。先是两声暗器相撞的脆响,再是&嗤&的一声象是水倒进了滚热的油锅的大响,棋几与丝幔相撞,自然而然贴在了一起,再受两边掌力一迫,同时碎成片片状四散落下。
&&&&& 好厉害的毒!我急忙倒纵退后到小厅屏风后死角处,不让半片沾身。方天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碎屑零零离离落到身上。当再无毒屑落下时,他晃了晃,再晃了晃,倒了下去。
&&&&& 我扶住屏风,感到身体有些发软,连忙合上眼睛默默调息。刚才最后一击用力过猛,内息开始在体内不听话地翻腾起来。果然还是有些勉强了,我再一次无奈地体认到挣钱不是件容易事。
&&&&& 想要让自己象样地活下去,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 躺在地上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了模糊的呻吟,他还没有死。我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他身边。方天培已没了刚才的神采,目光呆滞,毫无焦距。封神发作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可是他身上又中了自己的毒,两种毒性相混,发作时间反而延迟了。不过,再如何延迟也有限,从他的脸色看来,最多再撑一刻罢了。
&&&&& 许是感觉到有人到了身旁,方天培费力地转动了一下头颈,目光缓缓落在我的脸上,目不转睛,直愣愣地盯着。呆滞的目光,僵硬地凝视着,真正可怕的东西,往往隐藏在这种呆滞的平静中,我不禁打从心底颤抖了一下;彷佛有什么冷入骨髓的东西随着他的眼神过来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与杀意之深之切,我过去似乎只见过一次。
&&&&& 我来杀他,他又何尝不是要杀我,尔虞我亦诈,若非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此刻躺在地上的,只怕就是我了。只是,为什么?我为的是左回风口中所谓的&清清白白&的银子,他呢?想杀的是唐秋、唐梦,还是&&已经不存在了的&&唐悠&&?
&&&&& 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你我素未谋面,更无恩怨可言,你为何拼着自己性命不要,定要杀我?是受谁的指使?&
&&&&& 短暂的沉默,他开口了,声音变得又低又哑,象毒蛇一样咝咝的:&老子做事,没人敢指手划脚。天下的女人,越是长得美的便越是淫贱,老子杀起来便越是痛快。&
&&&&& 我愣住了。他继续用呆滞却令人发抖的眼神看着我,忽然强自抬起头来,不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口唾液已吐到我脸上:&贱人、祸水,你将来定不得好死!&
&&&&& 贱人、祸水,你将来定不得好死。
&&&&& 我真的不该穿女装,这一万两银子挣得何其艰难,为什么快死的人还这么神气活现?也许正因为他快死了。是的,他快死了,是因为我。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接待他的不是唐梦。谁能想到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竟如此痛恨女人,看来,曾有女人负他良多。
&&&&& 乱七八糟地想着,有一瞬间,脑中混乱无比,象有什么要从胸口跳出来。
&&&&& 闭上眼睛再睁开,人已经镇静下来。
&&&&& 方天培却突然激动起来,方才唾了我一口,就好象装满水的皮囊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液体于是喷薄而出。透过薄薄的人皮面具看得出来,他的脸痉挛着,扭曲着,恨意从周身上下每一处迸出来,说不出的诡异可怖,原先的风流倜傥早已无影无踪。仇恨,竟可以把一个人变得如此丑陋。
&&&&& 我忽然一阵怜悯,无论是谁,生前做了什么恶事,被这样的恨纠缠着,都绝对称得上是可怜人,死前都该有权说出心中的苦痛,再去另一个世界计算恩恩怨怨。
&&&&& 拉了一把翻倒的椅子,坐下听他讲。
&&&&& 意料之中的故事,深爱的、亲手救出火坑的女人的背叛与恩将仇报,九死一生后的痛不欲生和绵绵不止的怨恨,夹杂着鄙夷的眼神与深深的诅咒一一道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又产生了错觉,因为那双眼睛的深处的恐慌寂寞,我似曾相识。
&&&&&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来杀他,或许对他来说,这件事从来就不重要。
&&&&& 处理好一切回房睡觉时,我已累得晕头转向。权宁的房间一片漆黑,他还没回来?真是阿弥陀佛!我飞快地溜进自己的房间,也不点灯,摸到床上自己原来的衣衫,连忙笨拙地用一只左手连拉带扯地换上,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猜到一定穿得一塌糊涂。正忙着拔掉头上身上叮叮当当的饰物时身后突然&嗒&地一声轻响,似是打着火褶子的声音,我心中方大叫不好,火光一闪,油灯亮了,将我暴露在一室明亮中。心虚无比地回头,窗前案几边坐着个悠悠闲闲的漂亮少年,一双大眼似笑非笑,不是权宁是谁?
&&&&& &秋哥,你好象欠了我一个解释。&
&&&&& 哀怨之极地叹了口气,我心中只剩下四个字:节哀顺变。
&&&&& 又一次被折腾到天昏地暗,这一天真是漫长无比。权宁笑嘻嘻地逼我换回女装作为诓人的惩罚;再满脸不可思议地逼我说出方才的经历,因为这是他有权知道的事情。我终于告饶了:&这次我错了行不行,下次你想在旁边站着都可以,今天我累了。&
&&&&& &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权宁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脸色,有些歉然,&先好好休息一晚,我明天再和你算帐好了。&
&&&&& 气若游丝&&:&权宁,你为什么会躲在房间里抓我?&
&&&&& &我表哥听了我回庄的原因,就说你今天必有异动,躲在你房间等着准有好戏看。&
&&&&& &&&&&&
&&&&& 左大庄主,真的玩得很开心呢!
&&&&& 第四章、巫山云
&&&&& 第二天早晨,天下起了雾雾细雨。我早早起床,顶着一双熊猫眼把权宁拎到方天培的尸体前:&把他送到金陵府里领赏金。官府若问起,不许提我的名字,就说是左家庄为民除害就行了,其它的,你自己去编。&
&&&&& 权宁眨了眨刚睡醒的眼睛:&为什么不能提你的名字?&
&&&&& &我要你左家名利双收,有何不妥?&我冷冷笑着,&昨晚多蒙关照,这是我送你表哥的回礼。&`
&&&&& &可是&&&被我的气势镇住,权宁的声音变得好小好小,&表哥说不定不同意&&&
&&&&& 我肚里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已经可以自己作主。记着,你是来帮我的。&
&&&&& 说罢扬长而去。
&&&&& 一个时辰后,我到了左家庄。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庄,正在烟雨中安详静谧地卧着。上次来时心事重重,顾不上多做打量,现在看来,竟是处依山傍水的好所在。徐缓而线条柔和的山丘,山下是清浅而明澈的小湖,荫荫绿树伴着离离芳草,其中掩映着一片连绵的红瓦,虽园林广大却不见疏离,结构回旋而古朴,细看深不见底。明明是极适合烟雨的江南建筑,却不见柔媚,反而隐隐透出凛不可犯的气势。这样特别的地方养育出左回风那样&特别&的人,实在再自然不过了。
&&&&& 我扣响了门环。
&&&&&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个一脸和气的管家。我认得他,母亲的房间就是他安排的。我微笑着打招呼:&左管家,别来无恙?&
&&&&& 左管家脸上全无讶色,对我一揖:&托福托福。唐公子既然来了,少庄主请您厅内一叙。&
&&&&& 果然,左回风能看穿我昨天玩的小花招,自然更能料到我今天会上门,我心里仅存的一丝丝侥幸只好不翼而飞。可是,真的不想见这个足以把我死死克住的人。
&&&&& 于是我也对他拱了拱手:&唐秋此来特为探母,不敢扰了贵庄主的清静,直去直回就好。&
&&&&& 左管家和和气气地一笑:&好久不见,少庄主对公子也很挂念,还请公子赏个面子,莫要别难为了小的。&
&&&&& 对我来说,某种程度上,左管家是比左回风更得罪不起的人物,病人的日常所需想必都由他打理,怎敢&难为&了他。暗叹一声,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就烦请引路。&
&&&&& 左管家礼数周全兼笑眯眯地把我请进了左家庄重而不失舒适的大厅,退了下去。厅里空无一人,我在座位上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好温暖,离座位不远处搁了只小火盆,暖意缓缓从脚踝处上升到全身,连湿淋淋的衣衫也被烘热了。时节还不到深秋,冬天用的火盆就拿出来了,真会享福呢。
&&&&& 随意打量四周,我注意到房间靠窗处竟摆了一副围棋,看起来比昨晚那副更为精致。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绷紧了,关于左回风的各种传闻中,从未提到过他好棋,若是不为人知的喜好,怎么也不可能每天摆在客厅里,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思忖间,脚步声响,左回风已悠悠然走了进来。依然是挺拔修长的身形,依然是俊美无伦的面容,不过,不知是因为房间里实在很温暖,还是因为是在自己家里的缘故,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收敛了很多,多到房间里的温度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下降多少的地步。他的眼神似乎也比上次见面时平和些。那双相当深邃好看的眼睛竟有些微眯着。
&&&&& &唐公子看来有些精神不济,莫非舍弟太过顽劣,添了许多麻烦?&
&&&&& 他一开口,我刚刚所有的好印象全飞了。眼睛眯成这样分明是狡猾的标志,哪里深邃好看了?
&&&&& 我答得皮笑肉不笑:&哪里,令弟天资颖慧,家教优良,有如此臂助自是唐秋之福,何来麻烦之说?&
&&&&& 左回风本已舒舒服服地在主位上坐下,此刻又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闲闲道:&左某不过是一介莽夫,教弟难免有失当之处,幸好有唐公子代为管教。想唐公子不仅天生丽质,且慧质兰心,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皆能,能跟在你身边,那是权宁的福气。&
&&&&& 刚才若还是说笑,现在已是明明白白的讥讽了。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不留丝毫余地的逼迫,大概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对等地看待我,更谈不上尊重了。
&&&&& 用力咬了下唇,压下开始翻腾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有些动气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寄人篱下原本就是这么回事。漠然抬头:&唐秋此来特为探母,请少庄主准予一见。&
&&&&& 左回风脸上掠过一抹说不出的,我解读不出来的复杂神色,渐渐地,我感到上次见面时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又回来了,坐在我面前的已不是方才那个有些慵懒不正经的男人,而是天下第一庄的主人,高高的不可企及的强者。他站了起来,出乎我意料的朝窗口的棋案比了个&请&的手势:&唐公子难得来一趟,下一局如何?&
&&&&& 这是什么意思?我马上想到了昨晚的棋局,虚伪的白子黑子背后是各自暗藏的杀机。此时此刻,实在提不起劲来与任何人下棋。我迟疑着没有起身:&我只想见见家母,不想&&&他冷冷地打断我:&下完棋再说!&
&&&&& 强烈的屈辱感泛上心头,在外流离的三年中,也曾经受过不少次白眼,却没有哪次比这短短五个字更令我难堪。我缓缓站起身来,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默默走到棋案前坐下。
&&&&& 我喜欢下棋,当初在武学方面或许稍逊了唐斐半筹,但在医道与棋道方面,门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可是我现在不想下。不动声色地吸气,吐气,却怎么也压不下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说不清心里是气愤还是羞恼,或许,那只是一股早就存在,而现在突然鲜明起来的无力感,因为我现在,无法与这个人相抗衡,只能任他呼来喝去。狠狠地、死死地咬唇,我带着唇齿间淡淡的腥咸拿起一颗棋子。
&&&&& 左回风执黑,我执白,白子很快就溃不成军,一败千里,我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只想快快结束。对面突然伸过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硬把脸扳起来,迎面是左回风深黑的眼眸,带点恼怒,带点探究。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又转,他又突然放开手,轻击了两下掌,左管家应声而入,躬身站在一旁。左回风伸手拿过我手上的白子,放回棋篓里,对左管家说:&带唐公子去探母。&
&&&&& 我僵硬地站起身,随着管家走出去。
&&&&& 这时才感觉到,左回风的手指,竟然是暖的。
&&&&& 进门时思绪还很清明,此刻脑子里却已一片混乱,左回风似乎总有办法把我弄成这种状态。我紧跟在左管家身后走着,一面微微仰起头,让清凉的雨水把自己浇清醒些,不能在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上花太多心思,因为那样无补于事。
&&&&& 远远地我看到了那处小小的院落,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心也跟着越跳越响,这么多天没能守在身边,她可还好吗?昨晚一番闹腾,竟没能向权宁开口询问,不过,从他轻松自在的态度来看,应当还稳定才对。
&&&&& 房间依然干爽舒适,同样燃了火盆,她沉沉地睡在整齐的棉被里,显得很安详,两个模样颇为利落的丫鬟静悄悄侍立一旁,见了我也是一声不出轻轻施礼,怕扰了她。屋里有个很小的炉子,上面正小火醅着药草,氤氩的药香弥漫一室,令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我心里一动,问一个丫鬟:&这种药草每天都用吗?&
&&&&& 她点点头低声道:&回公子的话,每天熏好几个时辰呢,闻着可舒服了。&
&&&&& 当然舒服,这种药产自西域,在安神方面有奇效,只是数量稀少,价格昂贵,一般人是用不起的。我过去也曾隔几天为她熏一次,结果没多久就碍于囊中羞涩,只好中断了。
&&&&& 无论如何,真该感谢左回风的,虽然,心里突然有点发毛:如此尽力,他究竟想得到什么?
&&&&& 不动声色地示意旁人退出去,我在床边椅子上坐下,轻轻把住她的脉。手腕稍稍细了些,脉象比原来平稳,也更弱了。她的气血很早以前就开始渐渐衰竭,这是无论多好的药也逆转不了的,看现在的情况大约还能再拖上两个多月,已经大大超出我原来的预料了。从脉象和气血看来,她的神智应当清醒多了,我不敢去想这是由于左家的精心照料还是自己的绝少出现。
&&&&& 拉着她的手,望着她,希望她醒来又怕她醒来。
&&&&& 对不起,把你孤零零扔在这里,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 如果你还肯象以前那样对我温柔慈爱地笑,该有多好&&
&&&&& 药草的香气荡漾在身周,就像母亲柔情的拥抱,忽然间,百感交集,几乎落下泪来。
&&&&& 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衬得房间里一片宁静,我觉得眼皮发沉,忍不住靠在床头,结果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朦胧中,象有东西从下巴爬上来,缓缓扫过眉眼嘴唇,极轻极柔的触感,偏又暖暖的,象阳光下蝴蝶扑翼样的奇妙。可是&&外面应该在下雨啊&&
&&&&&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快醒来快醒来。可是,醒来的话,这个梦就没有了,难得的温暖呢。身体软绵绵地不想动,我放任自己在轻柔的抚触中沉入更深的睡眠里。
&&&&& 这是梦中之梦,我在心里说。
&&&&& 醒来时浑身舒爽,她还在睡,屋檐上的雨水依然滴滴答答,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两个丫鬟听见响动,拎着食盒进来,带笑说早就过了晌午了。左管家跟在后面也进来了,还是笑容满面:&唐公子总算醒了,少庄主吩咐说不要叫醒您,算算也该饿了。&
&&&&& 什么?!&你是说,左回风刚才来过?&不由自主惊得一跳,连礼貌都忘了。
&&&&& &没有没有,少庄主是听了这里下人回禀才吩咐的。&左管家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后来来的次数多了,我才知道左管家这种笑法叫做&贼笑&。
&&&&& 不管怎样,心里还是发虚了,虽然摆在眼前的饭菜热腾腾香喷喷的,还是没吃下多少。这里的人待我愈是客气,内心就愈是忐忑,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趁早回去好了。
&&&&& 放下饭碗,我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 才走了几步,左管家又象平地里冒出来一样挡在面前,我心里暗赞一声:不愧是左家庄的管家,功夫果然不凡。若不是他下面说出的话太不合我意,我说不定还会大方地把这句赞美说出口。
&&&&& &唐公子,请随我来,少庄主说公子还欠了一盘棋没有下。&
&&&&&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 我乖乖随他回到大厅里,棋案旁坐着正在缓缓品茶的左回风。
&&&&& 后来想起来,这局棋下得意外地安静顺遂。左回风没有再为难我,事实上,他几乎没有说话。我把全部心思放到棋盘上,才发现对方是高手。左回风的布局堪称天衣无缝,他非常善于牵着对手的鼻子走,在这种情况下,若一味采取守势就毫无胜算。我开局相当不利,干脆弃了中原腹地,反取边陲,另辟一处江山。可以感觉到,在我低头苦思时,常有视线从对面射来,平滑地掠过我的额头,才落在棋盘上。
&&&&& 最后,我争到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已经是全力反击之下能取得的最好结果了。收宫已毕,抬起头迎上对面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熟悉的冷意外,还有有我所完全陌生的光芒,探究地、执意地注视着。
&&&&& 后来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自己起身告辞时,左回风对我说的话。
&&&&& &你的棋艺真的很不错。&仍然是熟悉又不熟悉的目光,&今后,只要你想探母,随时都可以来,不必太惦记还债的事情。&
&&&&& 响应我愕然的目光的,是柔和得不像出自左回风之口的声音:
&&&&& &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紧,唐秋,你终归只有二十一岁。&
&&&&& 说这话的人,不过大我四岁,和我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口气却象已相识经年。我推想不出他的话里未竟的语意,就像我探不出这个人的深浅。然而,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众人所知的左回风,或许只是一张他自己罩在脸上的冰冷面具,而那一刻,他主动向我轻轻移开了面具的一角,稍稍有些犹豫地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尽管我深深迷惑着其中的缘由,尽管我不愿承认,那瞬间出现的一缕真实而无以名状的温柔却令我的心为之颤抖,在莫名的慌乱与沉醉中颤抖。
&&&&& 第五章、有所思
&&&&& 当我过着不愁衣食,无须节俭的日子时,周围每个人都说我是个非常迷糊,非常脱离实际的人。那时侯环境单纯,人也还小,做梦是被允许甚至被鼓励的事情。然后年岁渐长,志气渐消,一方面是步步提防,心神不宁,一方面是一连串的缺衣少药,缁铢必较,如此下来,我自觉已变得非常现实,非常世故,已能做到刀枪不入,宠辱不惊。
&&&&& 既然如此,就绝不该、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我无法把左回风的想法、作法放入常轨中推想出合理的原因,至少也该得出可能的结论。
&&&&& 结果,想了半夜,什么也想不出来。各种直接间接的印象已乱作一团,毫无头绪可觅。每次反复推想到最后,脑海中便只剩下了临别时他最后说的话。柔和得像春风的声音,低低的,蛊惑地,响着。
&&&&& 我告诉自己,也许他原本是个棋痴,对会下棋的人态度自然好得多。这个理由其实牵强到连自己都不信的地步,可是,我总不能一直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到天亮,白天还有白天要做的事情。我拒绝去想他或许觉得我是比想象中更有意思的玩具乃至更糟的一些可能性,平白无故让自己不寒而栗可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 不行,还是睡不着。
&&&&& 结果隔天早晨只好去找唐梦。
&&&&& &就我所知,&唐梦对着镜子沉思着,我进来时她正在梳妆,&唐门和左家庄从来无甚来往,我甚至没见过左回风本人。除了两年前我到这里时按规矩到左家庄投了拜贴,就再没有打过交道。当然,金陵是左家的地盘,唐门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是瞒不过他的,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毕竟左回风不是省油的灯,唐门的毒药暗器也不怎么好惹。&
&&&&& 相安无事吗?我沉吟着:&左回风有没有对唐门特别注意之类的举动出现?&
&&&&& &从来没有。&唐梦肯定地摇了摇头,&想来天下门帮教派多不胜数,小小一个唐门没有理由令他特别注意才是。&
&&&&& &小小一个唐门?&我哑然失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来唐门实力增长有多快,蜀中几个大派恐怕已难望其项背了。&
&&&&& &我当然不知道。&唐梦头也不回地继续忙碌,&两年不回去了,自然无从得知。&
&&&&& &唐梦,&努力让声音听上去若无其事,&你的眉毛画花了。&
&&&&& 镜子里的美女姣白的双颊上飞起两片红云,明艳不可方物。她从镜子里对着我一笑&&&秋哥,忙着操这些不相干的心的话,不如去补觉,你真快变成熊猫了。&
&&&&&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镶珠正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唐梦命她送来了一份有关左回风的宗卷。
&&&&& 我拿在手里,先不急着看:&小姐可说了些什么?&
&&&&& 她答道:&小姐说,公子要问之人名气虽响,行事却极是稳妥,细枝末节难以查清,只能略具梗概而已,还请公子谅解。&
&&&&& 眼见权宁去帮我抓药还没有回来,我坐在桌前徐徐展卷。
&&&&& 左回风,年二十五
&&&&& 武林盟主左益州之子,母早逝
&&&&& 同胞胞妹左舞柳,兄妹感情甚笃
&&&&& 一十五岁携妹出道武林,自金陵沿江而上,经浙、皖、湘、鄂入蜀,复南下大理,盘桓数月,终自桂、赣、闽而归金陵。每至一地必同闯地方帮派,云拜山或除恶,拜山则兵不血刃,除恶则妇孺外无一活口,纵横南武林,未有人能撄其锋,至此天下皆惊。
&&&&& 人道回风心思谨密,策划周详,不好逞血气之勇;舞柳虽锋芒不显,然医毒双绝,处世剔透玲珑。以二人品貌出众,手段磊落,见者多拜服,亦由此得号:
&&&&& 回风舞柳,瑶台双璧,纵横武林,绝天灭地。
&&&&& 二人武功皆不可考
&&&&& 左回风十七岁创天盟以佐其父,旨在协调武林帮派,下属多为昔年手下败将。自十九岁起鲜少人前动武。
&&&&& 天盟威望日隆,往往一令至而众人拜领,无半字不服。
&&&&& 二十而接掌家业,交游无数,初因手段圆滑而得长袖善舞之名,后气数渐成,说一不二,惟我独尊,执江南丝、茶、船业之牛耳。
&&&&& 二十二岁前花名在外,当风流倜傥四字实无愧也,然二十二性情突变,尽遣身遭红粉。是年武林奇事,以此事居首。街坊流言四起,皆无以为凭,不足信也。
&&&&& &&&&
&&&&& 每一行大字下,都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加起来成千成万,我没看多久眼睛就酸痛起来。不过还是忍不住唇边露出微笑,这数行大字下的注解有多有少,论字数竟以最后一行下面为最多,唐梦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 把宗卷合起来收好,我靠在椅背上合起眼睛,脑海里是一个个左回风,前后不一,表里不一,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呢,抑或全是真的?全是假的?我不太能想象左回风长袖善舞或是风流倜傥的样子,我所见到的左回风是个冷如霜雪的人。
&&&&& 然而更不能想象的是十五岁的少年血洗江湖的情景,即使当时深信一切都是正义的,过后午夜梦回难道不曾有一点动摇?我也杀过人,我知道自己常常无法注视垂死之人的眼睛,再怎样无恶不作的人,眼神里都会有一丝无辜,深深控诉着,令我长长久久无法释怀。
&&&&& 左回风无疑是个才华出众的人,事事游刃有余,但是他毕竟只是个人,他所作所承担的一切是太多太重了一点,以至于再没有回顾的空间,只是一直一直继续下去,越来越辉煌,也越来越寂寞。
&&&&& &砰&地一声,权宁推开门冲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秋哥快来,前面有个家伙受伤了!&脸上覆着薄薄的一层汗水。我如梦方醒,含笑站起,跟着他走出门去。
&&&&& 无论如何,左回风似乎把自己的小表弟教导得很好呢。
&&&&& 我开始常去左家庄,真的想去就去,担心就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忌。如果说江湖险恶,人心险恶,须步步为营的话,那么真有人要害你,再怎么谨小慎微也是无补于事的,徒劳心神而已。何况对于武功智谋皆罕有其匹的左回风来说,对付我大概用不着兜圈子。
&&&&& 时光的流淌开始变得悠悠的,不再咄咄逼人,我的生活里有三个变量:唐梦,左回风,还有我自己。
&&&&& 唐梦是我有点刁钻古怪的小妹,是我现在的雇主、房东、情报来源,是天香楼的花魁、楼主兼唐门的重要眼线。这就注定了唐梦的事情,只要她开口,我就很难拒绝。上次扮过女装后,唐梦注意到了我除了当大夫外还有其它更加合她小姐胃口的&禀赋&,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常被镶珠和嵌碧按在铜镜前描眉画鬓,然后拥到一方珠帘后与某位&贵客&以令舌头打结的方式对话、对弈或对饮。
&&&&& 唐梦依然每隔一到两周就用飞燕形小纸条送来我要的讯息,基本上都没有方天培值钱,也没有方天培难对付,大都无须动手就已倒在&封神&之下。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因为有些时候,我是内力全失,无法动武的。
&&&&& 唐斐在临别时送了我两件大礼,其中之一就是一颗精心调配的药丸,犹记得他嘴角那抹淡淡的冷笑:&你医术之强,更甚毒术,不妨试试解不解得开这种毒。&那颗药令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凝气,形同废了武功,而且每天发作三次,次次生不如死。后来我终于开出了解药的药方,却无法配出药来:最重要的药草中,有一种只有唐门才有。其它的药,也稀罕昂贵。
&&&&& 最后,每日的发作算是镇住了,每三天中,有一天无法行功运气,药也须每三天服一次,绝不能断。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心神浮动,忌大喜大悲,忌太过伤神。好在我懂医,一切自己掌控,倒也不好不坏地拖了几年。
&&&&& 每次服药时我都难以遏制地想起唐斐,想着唐斐究竟有多恨我,恨到竟要如此待我的地步。带着这种毒,我永远忘不了唐门,忘不了他唐斐,这也是唐斐的目的吗?我想了很久,终究不能断定,毕竟唐斐了解我,远胜于我了解他,而我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这一点。唐秋有些地方不笨,有些地方却自始至终笨得很,直到现在也是。
&&&&&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把左回风作为一个变量来看,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最多每次下一盘棋。虽然下完一盘棋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我不禁要怀疑左家少主其实很闲;虽然他开始在下棋时和我交谈,从默不作声到说上好一会儿;虽然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下棋的地点从客厅移到了书房,我手边还多了一杯茶;虽然偶尔我觉得他的目光就像第二次见面最后时那样柔和,眼神里不见一丝冰霜;但是,也就是这些了。
&&&&& 左家庄对我来说渐渐变成了一个好去处,左管家笑脸迎人,丫鬟们恭恭敬敬,左回风有时会刻意刁难,大多数时候倒也还算通情达理,毕竟这个人也曾有过&长袖善舞&的美誉。然而对声名赫赫的左家庄来说,唐秋有何己所不知的价值值得如此礼待呢?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我本能地把左回风当作变量。
&&&&& 尽管理智告诉我,应该少往左家庄走动,应当远离左回风,我仍忍不住频繁地来来去去,让左管家对我微笑,和左回风下一盘棋,喝一杯茶,说几句话。今年秋天落雨频频,我总是湿淋淋地进门,干干爽爽地出门,再湿淋淋地回到天香楼,这是我小小的无法宣诸于口的寄托。从寒冷的地方走进温暖之处,这份温暖才愈发弥足珍贵。
&&&&& 随着时间的推移,右手慢慢痊愈,母亲的病却沉重起来了,她仍象以前一样不愿见我,不愿我靠近,仍会伸出瘦瘦的手抓我。我坐在那间清爽的房间里,除了黯然神伤还是黯然神伤。有时我突然想远远逃开,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她面前,最好,不要在任何认得我的人面前&&
&&&&& 每次去左家庄都会先被领进客厅,左回风过一会儿才会出来,这已经成了惯例。
&&&&& 我其实并不排斥在客厅里多等一会儿,客厅很大很安静,又总是暖融融的。深秋的雨水是越来越冷了,我坐在椅子里,一边凝视窗外雨景,一边感觉身体里的寒意一点点褪去,心情一点点沉静下来。
&&&&& 左回风走进来时,总是上上下下打量我,似乎觉得我湿淋淋的衣服非常碍眼,常常皱眉,一张冷冰冰的脸配上这个表情其实不怎么相称,令我很想笑。有一次他直接开口问了:&你怎么从来不打伞?&他瞟了一眼我脚边的水渍,干净的地板已经湿了一片。
&&&&& 我措手不及,犹豫了一下才编出理由:&&&我的伞坏了,没想到会下这么大&&&
&&&&& 雨不大,只是淋淋漓漓下个不止罢了。
&&&&& 他倒也不予理会,转身走了出去:&既然来了,就下一盘吧。&
&&&&& 我于是跟着他到书房里,坐下来,立刻往棋盘上摆一颗黑子。既然要下,抢到先手才有胜望。
&&&&& 左回风不算寡言,更不算多话,下棋的时候常常兴之所至说上几句,大多数是谈棋,可也不乏捉弄戏谑之语。称呼也时时不同,若是&唐秋&倒还罢了,若是&唐公子&,后面准定没有好话。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他开玩笑我就虚应过去,他若嚣张,我就毫不客气地硬顶回去。左回风倒也从不生气,似乎反而觉得很有趣。
&&&&& 我有时觉得这样过下去是很不错的,就算明知道只是暂时的也希望可以延续得久一些。
&&&&& 所以当唐门与峨嵋、青城突然大打出手的消息传来时,我心中五味陈杂,惊忧之余,也隐隐觉得自己身周的一切要开始变动了。
&&&&&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是在行医的时候,我的病人是个喝得半醉,头被打破的嫖客,口里骂个不停,口音乱七八糟,格老子、妈巴子、洒家等等破口而出,滔滔不绝。我和权宁相顾苦笑,由得他去,只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头是被个青城派的&贼厮鸟&打破的。他骂着骂着,突然冒出一句:&老子赌一千两银子,这帮贼厮鸟没几天好活,惹上了唐门,转眼就得上西天,嗝,下地狱,勾搭上峨嵋的烂尼姑也没用&&&
&&&&& 我正在写药方,手里的笔不知不觉在纸上晕出一团墨迹。
&&&&& 峨嵋和青城都是大派,与唐门一直相安无事,如今竟然正面对上了,唐斐究竟在想什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各种消息传来传去,真假难辨。
&&&&& 唐梦没有任何表示,摆明了置身事外。我与唐门已无甚关系,更做不了什么。
&&&&& 对于这件轰动江湖的大事,左回风在我面前不动声色,我们照样下棋。
&&&&& 下棋也是一个契机,这个话题最终还是提起来了。
&&&&& 有一次下到盘中时,黑子白子纠成一团,左回风U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望着棋盘:&今天的棋势很有意思,&他点了点两大块棋子,&你看这象什么?&
&&&&& 两大块棋子,一块黑子占优,一块白子占优,通观全局,僵持不下。
&&&&& 象什么?象两国交兵。我凝神看着棋盘,一时有些胡涂。
&&&&& 左回风淡淡道:&天下之大,你最关心的是什么地方?&
&&&&& 最关心的地方,我的心突地一跳:&你是说,这是唐门、青城和峨嵋?&
&&&&& 说完才发现失言了。
&&&&& &不错,青城与峨嵋已正式结盟,现在与唐门相持不下。&
&&&&& 能与两大门派僵持不下,唐门的势力确实壮大了,不能否认唐斐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但这一次不像他的作风,总觉得操之过急了,要称霸蜀中还有许多别的方法&&
&&&&& &你打算帮哪边?&
&&&&& 左回风扫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的反应来得太过平淡,有点不满意;&黑子是唐门、白子是青城和峨嵋,我不过是个观棋的。人常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故此,不关我的事。&
&&&&& 我有点好笑:&左少庄主已然身在局中,此刻再谈置身事外,不觉得已经迟了么?&
&&&&& 左回风的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竟是说不出地温和:&何以见得?&
&&&&& 我正色道:&我曾在书上读到,求胜当分三步,一为智谋,二为和谈,三方为开战,事先没有把握,便应按兵不动。如果我所料不错,必有其中一方与左家早有默契,是也不是?&
&&&&& 一颗白子落下,堵住了黑子一个活眼:&你确实很聪明,只是聪明人都活不久的,特别是象你这样的聪明人。&
&&&&& &你&&打算帮助峨嵋和青城?&我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声音也突然有点抖。
&&&&& 左回风没有马上回答,抬头看去,他正紧盯着我,连一点点表情都不愿遗漏似的。
&&&&& &两边都来知会过我,不求援手,但求不要插手。我自然如他们所愿,两边都不帮。&
&&&&& 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他朝棋盘看了一眼,象在催我落子。
&&&&& 我草草放下一颗棋,也堵住了白子一个活眼,示意他说下去。
&&&&& &我准备让他们斗个平手,哪边占了优势,我就帮另一边。&
&&&&& &你是说,你想让他们两败俱伤?&心里又是一紧,声音一下子变得干涩起来。
&&&&& &两败俱伤倒也不必,只要十年中不会卷土重来就行了。&
&&&&& 十年?就是说三派好手总得折损十之六七才行。
&&&&& &你打算从中渔利?江南与蜀中相隔何止千里,你的手再长,又怎能伸到蜀中&&&我忽然住了口,这么简单的道理,左回风又怎能不懂?&莫非&&&
&&&&& &你明白了?&左回风若无其事地往棋盘上又摆了颗子,&你我下棋,除了输和赢之外,还有一种结局,就是和局。对天下武林来说,白道黑道之间以及各自内部,争斗是免不了的,但是不需要输,也不需要赢,只要和局就很好。均衡才是最重要的。&
&&&&& 我回了一步棋,感到自己的手指开始有些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 &你关心唐门,我看得出来。&左回风的视线象以往一样滑过我的额头落在棋盘上,可是这次,他的目光很是灼烫,&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希望你知道这一点。你看看这盘棋。&
&&&&& 棋盘上,四个最重要的活眼都已被塞住,乌糟糟地一片,已几乎无棋可下。
&&&&& 局终,和。
&&&&& 抬起头来迎上了左回风的目光,淡淡的寒意后面一片冷静平和。
&&&&& 在担忧与无奈的微微痛楚中,我仍然可以感到内心深处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不住紧缩悸动,像突然收到了渴望以久的礼物般急促而幸福地鼓动。
&&&&& 那一刻,我想我开始了解这个人了,他的想法、做法,他的孤寂以及骄傲,我确确实实看到了。而他,应该是希望我看到这些的。
&&&&& 第六章、风满楼
&&&&&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方才那种莫名的兴奋还充塞在心里,使我的思考顺畅起来,许多平时不肯去想的问题渐渐串在了一起。左回风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能让他所说的情形在唐门发生,那里毕竟是我的成长之地,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斩也斩不断的。退一万步讲,我现在依然姓唐。
&&&&& 有一点慢慢变得明晰了:唐斐不笨,他大概并不是真的想扩大唐门的势力,他想要的只怕就是三败俱伤,得利的自然另有其人;蜀地的势力并非只有三大门派而已,三派削弱了,其它势力自然就崛起了,这是唐斐盼望的结果。
&&&&& 想清此节,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 还有希望,我反反复复告诉自己。既然左家庄抱着削弱三派实力的目的准备插手,那么这场冲突必定会演变成双方的长期对抗,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等此间事情一了,我就动身回唐门去。那个时候事情应该还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挑起事端的唐门掌门改变了主意,只要左家庄肯帮忙,裂痕或许可以一点点弥合起来&&
&&&&& 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点天真,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可是我还是想试试,我相信唐斐认清一切后会改变主意。唐斐并不是完全无情的人,至少他在两年前把唐梦送来了温暖的江南,没有让她卷入是是非非;可惜,他对我完全没有这么客气。
&&&&& 其实是我很怕见到他,然而许多事情并非逃开就可以解决。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会后悔,唐斐日后会更加恨我。
&&&&& 在今天以前,我本能地拒绝考虑与唐门有关的事,然后我发现在下定决心的此刻,自己开始想念唐门,想念所有的故人,包括唐斐。记忆中的唐门也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那里也曾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我在那片葱茏的春天里渡过了如今做梦也会梦到的幸福光阴,那些回忆其实几乎是我的全部。
&&&&& 不承认也没有用,无抡走到哪里,那个地方都一直一直伴随着我。拒绝回想过去,就代表了永远无从摆脱。
&&&&& 一切都还是不可测的未知,然而那个时候,当我在秋末连绵的寒雨里疾步前行,越走越快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有许多曾经属于唐悠而不属于唐秋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 许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可能得到梦想中的安宁。我抬起头,朝着透明的烟灰色天空努力地微笑了。
&&&&& 蜀中三大门派果然进入了僵持状态,敌对的两方把剑和暗器从腰间取下来放进怀里,从明刀明枪变成了冷枪冷箭。左回风对这种转变讳莫如深,任我旁敲侧击,再不肯提起半字;唐梦则冷眼旁观,只作与己无干,然而日复一日显得心事重重。
&&&&& 在一场场冰凉的雨中,冬天到了。
&&&&& 她的状况越来越坏了,我一方面频繁地出入左家庄,一方面开始计划远行。最棘手的当然还是左回风,要怎么在他眼皮底下开溜呢?左回风依然对我很好,有一次他甚至不经意地说:&想多陪陪你娘的话,你可以搬进这里暂居。&我装做没在意这句话,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了开去,心里却着实受宠若惊了一下。
&&&&& 所以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溜走是大大不妥的,可是面对面地告辞又很别扭,也许应该向唐梦借张十万两银票,封在信封里叫权宁送去当作道别,这边厢就背起行囊堂而皇之走出金陵?好象和偷偷溜走也没多大差别,有没有其它法子呢,蜀中的事还需要左家的帮助&&
&&&&& 一颗棋子用力地拍在面前,把我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棋盘。左回风慢条斯理地把棋盘上一小块棋子一颗颗取走,一颗颗丢进棋盒里,虽然他没说话也没变脸色,我可以从那对微蹙的眉毛上读出&不悦&二字。
&&&&& 这盘棋又要输了,已经好几盘没赢过了,我有点可怜巴巴地盯着左回风拿棋的手指。
&&&&& 左回风看看我,扬了扬眉,好象心情一下子又好起来了:
&&&&& &你已经连输了三局了,好象也不怎么着急。这样下去太没意思了,下一局我要赌个彩头。&
&&&&& 还要下?他的兴致怎么这么好!我心中开始打鼓:&你要赌什么?&
&&&&& &下完再说!&他不由分说地把两色的棋子分别丢回棋篓里。
&&&&& 我心里忽然一亮,立刻正襟危坐:&既然如此,我若赢了也要有个彩头,也是下完再说!&说着立刻把颗黑子往棋盘正中星位上一摆,这一局决不能输!
&&&&& 左回风瞥了我一眼,一脸很想把我的棋子丢回棋篓的表情:&你想要什么,我大概猜得到。&
&&&&& 我微笑起来:&你自然是猜得到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刻再说不赌已经迟了。&
&&&&& 他摇头:&我何必反悔,你赢不了的。&盯着我看了又看,眼里已经盈满笑意,一闪一闪都是算计,&你可猜得到我想要什么?&
&&&&& 书房里非常温暖,我在暖得足以出汗的空气里连打三个冷战,背后倒是有点湿,不过我敢肯定那是冷汗。
&&&&& 可怕!决不能输!
&&&&& 手起子落,你来我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方来朝,十面埋伏,张良计对过桥梯&&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我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终于又露出微笑,&你怕
&&&&& 是要输了。&
&&&&& 左回风纹风不动:&一般来说,得意太早的人最后一定会输。&
&&&&& 我低下头仔细审局度势,确实已大占上风,他还有什么妙招足以起死回生吗?不能大意,别人也就算了,换了左回风&&难说。
&&&&& 左回风走了一步险棋,我不急着围追堵截,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果然慢慢瞧出一个极其隐蔽的圈套来。大喜之下,毫不犹豫把棋子往他的死穴上一拍&&&这回如何?&
&&&&& 左回风看了半晌,唇角竟开始慢慢翘起,肩头也一抖一抖,终于笑出声来:&果然是妙招,妙极妙极。我二十五年来所见之棋,当以此招为最。&
&&&&&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见了这么多次面,第一次看到他笑。平时连表情也欠奉的左回风笑起来竟如此好看,脸上僵冷的线条温柔地弯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整张脸说不出的温和,说不出的俊雅,他真该多笑笑的。只是&&我那步棋该令他哭也哭不出才是,怎么却笑出来了?
&&&&& 左回风忍住笑意,指指棋盘。我看着棋盘,又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 我放上去的,竟是颗白子。
&&&&& 再看两个棋篓,居然不知何时交换了位置。这下子局势整个逆转了,我怕是完了。
&&&&& 我先是大惊,然后大怒:&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这步不算!&
&&&&& 左回风悠悠叹了口气:&虽说你想事情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我还是没想到你真会上当。&
&&&&& 我伸手就想把棋子拿回来,却被他隔着棋盘一把按住,&你该知道什么叫起手无回,落子无悔吧?&
&&&&& 左回风的手掌,又大又暖。他凝视着我,脸上渐渐又漾起了方才那种足以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心脏开始跳得不太规则,我觉得脸上热了起来。脑中一闪,想起了唐梦给的宗卷上的文字:
&&&&& 二十二岁前花名在外,当风流倜傥四字实无愧也。
&&&&& 他的面目原来真的有许多种,这一种使出来,别说悠游花丛赚尽芳心了,大概拿来哄谁都足够了吧。
&&&&& 这个&&小人!
&&&&& 我把手抽回来,瞪了他一眼:&该你了。&眼看为之奋斗了一个时辰的胜利飞走了,这句话说得委实心不甘情不愿。我怎么就这么笨呢?上了一次当,紧接着再上一次&&
&&&&& 左回风毫不客气地落了一子,满意地看着我苦了一张脸。
&&&&& &唐秋。&
&&&&& &什么?&
&&&&& &你这么迷糊这么好说话,哪天被人卖了可怎么办啊?&低低的声音,好象真的很担心似的,可我看见他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 &&&&&&无语问苍天。
&&&&& 第二天早晨,我穿了件又大又厚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来开门的左管家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我:&唐公子今天来得好早,请进请进。&
&&&&& 他象以往一样和气地笑着:&少庄主吩咐了,唐公子来了就直接请到书房里,请随小的来。&
&&&&& 还好,他没多打量我,也没多问,虽然松了一口气,我还是狠狠地咬着唇。要不是今天刚巧提不起内劲,我一定会翻墙而入,除了左回风外不和任何人打照面。
&&&&& 书房里好热!平时只放一个火盆,今天竟然放了两个。左回风站在桌前,桌上铺满了画具,还有平平摊开的一张绢纸,乍看去已经画了个七七八八。
&&&&& 左回风好象很喜欢水墨画,也很喜欢花,他对这些听起来颇欠豪气的喜好并不刻意掩饰,事实上也是非但不损气概反而更添风采。我很早就看到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副烟雨杏花图,落笔慵慵懒懒偏又透着清新,上题&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落款是极为雅致的小字:舞柳。那字从雅致里透出刚劲的气韵,令我印象极深,每次来都忍不住要看几眼。我想左回风一定很疼宠自己的妹妹,就像我对唐梦一样。
&&&&& 回过神时,左回风已经放下画笔转过身,左管家也已经不在房里。
&&&&& &你看这花如何?&
&&&&& 我其实还没有看清,只好胡乱答道:&画得很好。&
&&&&& 左回风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唐公子,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就只顾着神游么?连这么一大盆花都没有瞧见!&
&&&&&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登时被震住了。那是一盆开得极盛极妍的牡丹,绿牡丹。牡丹为花中之花,本胜在雍容华贵上,这盆绿牡丹却开得毫无富贵凌人之气。枝枝叶叶,清灵如水,淡绿的花朵仙姿玉貌,玉洁冰清,恬恬淡淡地开着,令人倾心之处,言语实难形容万一。
&&&&& 我良久才透过气来,几乎舍不得把眼睛移开:&真是奇花。&怪不得屋里要放两个火盆。
&&&&& 左回风闲闲坐下:&唐公子,你热不热?裹着这么厚的斗篷,还是赶快除下的好。&
&&&&& 当头一棒,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可悲的处境。
&&&&& 咬着唇说不出话,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按理说认赌服输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全身上下都僵掉了,动都动不了。
&&&&& 左回风却开心得很,他紧紧盯着我毫不放松,目光明锐犀利,直似要穿透斗篷,满脸戏谑:&名花倾国两相欢,对着如此名花,美人怎可遮遮掩掩,左某可已经等了半天了,唐公子纵然忍心让在下心焦,总不能令名花空候吧?&
&&&&& 又热又气又窘,身上开始不断出汗,只觉得连一旁的花朵都开始笑话我了,我心里把左回风横过来倒过去骂了个遍,还是没勇气脱下斗篷,情急之下,干脆转身就走,回天香楼去,王八蛋左回风!
&&&&& 才迈出一步,已经被人一把拽住,三拽两拽,身上的斗篷就落了地。我气急败坏地回过身来,就听见耳边一声意外的抽气,左回风直愣愣地看着我,嘴边溜出一句:&真是绝色&&&
&&&&& 真想吐血。我不假思索就狠狠一掌打了过去,本以为十拿九稳不会落空,结果手腕一紧,被他一把抓住。再定睛看去,左回风已回复了常态,那层好象面具一样的冷意又往脸上贴了薄薄一层,我反而不知所措了。
&&&&& 沈默了一会儿,左回风低声开口:&唐秋,别生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屏风后面,那里端端正正摆了一套男装。&我听权宁说你有洁癖,这套衣服是新的。&他放开手,犹豫了一下,走了开去。
&&&&& 我摸摸脸,手上有些湿濡,是汗水,一定是,我怎么可能为这么一点小事气出眼泪,换回本来面目要紧。动手除下两边的耳环远远丢开,好在颈部以上的饰物只有这一件,还是镶珠嵌碧死缠活赖才戴上去的。
&&&&& 卸下女装,换上男装,走出屏风外,这一回神清气爽,举手投足惬意无比,左回风一如常态,刚才的不愉快好象没发生过,只是再赏那盆牡丹时,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尴尬。不过今天左回风把茶换成了上好的竹叶青,我酒量不大,几杯下肚,就真的全忘光了。
&&&&& 左回风的画很得原物的神髓,只是用墨稍浓了一点,于是带点阳刚之气,与花朵的温柔妩媚殊不相称。他把笔给我,说请我涂几句鸦。我朝他笑笑:&既然如此,我就涂了,你可不要后悔。&
&&&&& 一挥而就,我后退一步看看,觉得今天这几个字笔力很足。再看左回风,已经垮下脸,好象在努力忍着什么:&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 &这首诗不好吗?念着可是很顺口的。&我肚里暗笑。
&&&&& 他慢吞吞地开口念出声:&绿色牡丹真奇怪,非红非紫非黄白,试问此物何所似,乌龟背上长青苔。&
&&&&& 转头恶狠狠地朝着我:&你确定这是诗?&
&&&&& &自然是诗,又压韵,又贴切,又有新意,和你的画再配不过,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 结果我第三次看到了左回风的笑容,这一次居然是毫无形象的大笑不止。
&&&&& 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一般都醉得很快,但我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我醉了的时候,神志意外地清醒,给人感觉和没醉差不多,说话前言搭后语,言之有物,言之成理,所以基本上没有人看得出我醉没醉。
&&&&& 左回风酒量显然比我大,但他不知道我的虚实,我故意喝得慢些,他就更试不出来了。但我还是醉了,所以当我隔天早晨在天香楼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昨天的片段断断续续回到脑海里,越想越头痛。
&&&&& 前半段倒像个不错的梦,我依稀记得左回风和我对着美丽的鲜花喝了很多,说了很多,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若不是借着酒意,是不会说那么多的。在临别的时候,他似乎突然抱住了我,印象中,他俊美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是唇上起初轻柔后来炙烈的触感,像美酒一样醇厚。
&&&&& 后来我就带着那件很大的斗篷回天香楼了,回来之后,唐梦又派镶珠嵌碧来替我梳妆,我当时非常听话,乖乖地让她们把我扮成女人,到了晚上就去接待那个最最难缠的王将军&&
&&&&& 不太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但我清楚地记得那种被重重地推倒在床上身上又压了个重重的陌生身躯的厌恶感。满屋都是酒臭,尤以他口中为甚,又湿又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脸上颈上,熏得我几欲晕去;想推开却浑身无力,怎么也推不动,纠缠了好久,几乎吐了出来。最后我从鞋里拔出一根金针刺进了他的晕穴里才得以脱身。
&&&&& 最后的印象是我跑回小院,大吐特吐起来。
&&&&& 我坐在床上想来想去,身体一阵热一阵冷一阵发毛,从今以后,我绝不人前醉酒,连沾都不沾!居然在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吻了,女人也就算了&&
&&&&& 可是,等等,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妥&&
&&&&& 昨天晚上,我好象又看到过左回风,印象中,好象是在被那个姓王的人压在床上时看到了他的脸,俯视着我,然后他就转身走出去了&&
&&&&& 我忽然觉得全身都冰冷地颤抖起来了,这一定是幻觉,左回风不可能来天香楼。可是,即使是真的,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 这一定是幻觉!
&&&&& 我披衣起床,敲了敲权宁的房门:&昨天晚上你表哥到这里来了吗?&
&&&&& 权宁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我还想问你呢,昨天很晚了他突然飞鸽传书说要来一趟,结果我刚跑到正门口他已经出来了,一句话不说又回去了,怎么搞的,他不是来找你的吗?喂,你&&你是怎么了?&
&&&&&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欲呕,转过身又开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 第七章、弦断有谁听
&&&&& 吐了一个早晨,直吐得胃里空空如也,眼前乱冒金星,昨晚的事情在脑中来来去去,放不下。我被权宁硬拉住灌了一碗粥,见他意犹未尽居然想帮我开个安神止吐的药方,我立刻乘机逃之夭夭,一直逃到左家庄门外。
&&&&& 左回风昨晚的态度,我很介意,他可能误会了。不要紧的,解释一下就好,这只是件不相干的小事,虽然对两个人来说都很尴尬,不过终归算不了什么。我想起那间明亮和谐的书房,想起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还有淡雅的茶香,心静下来了。
&&&&& 左回风在大厅里见我。他走进来时,我象往常一样对他微笑点头。左回风神色平静如常,只是眼神冷冽了些,带点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我,我看到他的唇角有个微微上挑的弧度,似笑非笑,应该是联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我本该脸红的,却在他的目光下打了个冷战。他对我淡淡地说:&今天我不太想下棋,做点别的消遣如何?.&见我有些迟疑,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 我忽然觉得,此刻向他解释是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的,他根本没有给我留开口的余地,也压根不想提到这件事。也罢,为什么我一定要解释呢,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就这么想也不想地跑来。
&&&&&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迟疑着点了点头:&但凭吩咐。&左回风扭过头去,不再看我,只简短地说了句:&随我来。&就走出大厅。
&&&&& 我跟在他身后走着。左回风今天着了件黑色镶金的袍子,一眼望去,连背影也是威风凛凛,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一步步走着,我感到心里的不安在逐渐扩大,心渐渐悬到半空里,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前方的黑色背影越走越快,每一步都像刀砍斧劈般决绝凌厉,从头到脚都咄咄逼人。我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的气势,初次见面时没有,再次见面时没有,以后更没有;我也从不知道,一个背影可以如此令人胆寒。低下头,我看见发梢上的水一滴滴落下地,仿佛在提醒着,并不是我感觉错乱,左回风是真的很不对劲。
&&&&& 左家庄占地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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