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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鸟讲故事:黑梦【1】
“呜呜……”的警笛声划破漆黑的夜空,闪着蓝灯飞驰的救护车冲开密集的雨幕。
“吱——”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医院里“啪嗒、啪嗒”地跑出一帮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救护车后的双扇门“哐”地打开,“哗啦”一副担架落地,人声、脚步声、轮子擦地声急促地向着急救室方向远去。
“吱吱”的电流声中掺杂着无法辨识的嘈杂声和无规则的脚步声,急救室里似乎一片混乱。
嘈杂声逐渐弱了下来,传来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伤者情况?”
“90%面积的三度烧伤。”
接下来又是嘈杂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心跳?”
“微弱。”
“血压?”
“不稳定。”
有好一会儿问话声没有了,只能听见嘈杂声和越来越短的呼吸声。
“伤者的心跳没有了。”
“准备电击。”
嘈杂声依然无法辨识,但呼吸声却越来越弱了。突然,传来“嘭嘭”两声电击声。
“伤者仍然没有心跳。”
“继续电击。”
“嘭嘭”又是两声。
“伤者心跳恢复。”
“全力抢救。”
急救室外,市刑侦队队长卓越在空旷的走廊中焦急地来回踱着,不时望向急救室的方向。
走廊尽头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助手小王夹着一个笔记本正快步向卓越走来。
“小王,查到了吗?”
“查到了。伤者叫冯焰欣,女性,二十五岁,是外来务工人员。”赶得气喘吁吁的小王停下来换了口气。
卓越习惯性地点起一支烟:“她是干什么的?”
“档案材料上是无业。”
“无业?”卓越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急救室,“她的社会关系呢?”
“同事们正在查。”
“通知她的家人了吗?”
“她好象没有家人呐。”
“没有家人?”卓越深深吸了口烟,转身抬头看着急救室门上依然亮着的急救灯。
如果草原上失去了马群
如果日出之时再不见飞鸟
如果一切都已太迟
如果一切都终于成为
苍茫旧事?
——席慕容《苍茫》
冯焰欣独自坐在二楼半圆形的阳台上,膝头上摊开着一本席慕容的诗集,正看着迷朦的雨雾发呆。
这是一个还没完工的高级别墅区,冯焰欣所购买的是小区的一期工程。这儿三面环山,环境清幽,只在郁郁苍苍的半山腰上点缀着几座小小的农舍。
这一切——高档的住房,进口的车子——曾是冯焰欣梦想的生活,但是,她现在拥有的这些,却令她十分的厌倦,她宁愿过回她以前那粗茶淡饭的日子。
一只全身淋得透湿的小鸟,啁啾着落在阳台栏杆上,惊醒了冯焰欣的沉思。小鸟瑟瑟发抖地用嫩黄色的小嘴梳理着被雨水粘在一起的、麻黑色的羽毛,乌黑、晶亮的小眼睛不时警惕地盯着冯焰欣。
冯焰欣看着这只来不及归巢的小鸟,不由得联想起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正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挣扎的自己。她不忍惊动它,静静地看着它梳理完自己的羽毛,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满意地“唧唧”叫着,离弦箭矢般飞向雾蒙蒙的天空。
小鸟还可以自由飞翔。
我难道要一辈子忍受这一切吗?
冯焰欣望着小鸟消失的方向,眼中也变得如这烟雨凄迷的天空一般。
二十五年前,冯焰欣出生在江南水乡,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上。
冯焰欣的父母都是镇中学的教师,冯焰欣的出生也曾给这个清贫的家带来过无限的欢乐。
在冯焰欣三岁那年的一个晚上,父亲的一声怒吼惊醒了睡梦中的她,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赤着脚爬下床,悄悄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惊恐、不解地看着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生性软弱的母亲嘤嘤哭泣着:“你吼什么?人家听见了多不好。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有什么好商量的。”父亲也压低了嗓门,“总之一句话——离婚!”
“立强,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那个女人除了比我年轻,还有哪点比我强?你要这么死心塌地地爱她。立强,你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但是,请你看在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看在女儿的份上,你就跟她分手吧。”
父亲冯立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母亲泪痕满面地在父亲身边坐下:“立强,你别不吭声啊!你怎么样也得给我一句话呀!”
冯立强猛吸了几口烟,横了母亲一眼,把脸别向了一边。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冯立强骑着车将冯焰欣送去奶奶家。
昨晚,父母亲还在争吵,幼小而懂事的冯焰欣就又悄悄爬回自己的小床上,尽管她不明白父母亲为什么要争吵,但那一幕却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中。去奶奶家的路上,冯焰欣并不象平日那样,与父亲有说有笑,父女俩一言不发地到了奶奶家。
冯焰欣跪在一把椅子上,趴在奶奶家的后窗那儿,看着小河里畅游着的鸭群发呆。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冯焰欣身边看书。
看累了的冯焰欣转身爬下来,在“吱吱呀呀”叫着的竹椅上坐下,天真地抬起头:“奶奶,‘离婚’是什么意思?”
奶奶取下老花镜,皱起眉头:“离婚?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
“不是我说的,是爸爸说的。”
“爸爸说的?”
“是啊,爸爸昨晚对妈妈说的,他们吵架了。”
“哦?”奶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欣欣,不要东问西问。时候不早了,奶奶给你做饭去。”
小小的冯焰欣看着奶奶蹒跚离去的背影,满头雾水地想着什么。
傍晚,父亲冯立强来接冯焰欣回家,奶奶神神秘秘地将冯立强拖到了里屋。
“立强,你和阿英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啊,妈。”
“那欣欣今天为什么说你们昨晚吵架了?你还说要离婚?是不是有这事?”
“妈,您干嘛听小孩子胡说八道?”
“立强啊,咱们家可是清白人家,世世代代可都没出过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干呀。”
“行了,行了,妈,您怎么听风就是雨?您还信不过您儿子吗?好了,妈,我该走了。”
坐在车后座的冯焰欣,看着黄昏中佝偻在门口的奶奶,她觉得奶奶眼中闪烁着什么东西,一种她弄不明白的东西。
随后的半年,父母间的争吵逐渐升级,小镇上的人们也对冯家多了些议论和异样的目光。
小小的冯焰欣也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生活在夹缝中的她变得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沉默。
一个冷雨夜,冯焰欣习惯性地被父母亲毫无顾忌的争吵声惊醒。
“欧阳英,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你少在我面前哼哼唧唧。”
“冯立强,想要我答应离婚,除非我死了。”
冯焰欣打开房门,静静地立在门口,漠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父亲冯立强绕过母亲欧阳英,想开门出去。母亲欧阳英象发了疯一样用身体挡住门:“冯立强,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不许你出去。”
“欧阳英,你这个女人还要不要脸?我早就不爱你了,你还拦着我干什么?”
母亲欧阳英哭着哀求道:“立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父亲冯立强愤怒地抓着母亲欧阳英的手臂一甩,拉开门冲进了黑夜的雨幕中。仿佛在梦中的冯焰欣看到,屋外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撑着伞的年轻女子。
门外吹进来的冷风中传来母亲欧阳英一声凄厉的惨叫。冯焰欣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母亲半躺在书桌边,捂着额角的左手指缝间流出一股温热的鲜血。冯焰欣如梦初醒般惊慌地跑过去扑在妈妈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从此以后,冯焰欣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满怀歉疚的奶奶,将冯焰欣和她的母亲欧阳英接到了自己家里。
母亲欧阳英工作的学校准她长休病假,每天无所事事的她,除了精神恍惚地流泪,就是一遍一遍反复对冯焰欣说:“欣欣,记住了——你那没良心的爸爸,就是被那个叫丁红的狐狸精给勾走的。……”
每每这时,奶奶总是拉过冯焰欣,语重心长地对母亲欧阳英说:“阿英呀,你们大人的事,不要老是对孩子这么说嘛,孩子家懂什么啊。”
欧阳英却总是抬起失神的双眼,带着怨毒的神情说:“你不要在这儿说我,都是你那个‘好’儿子干的‘好’事。”
奶奶每次都只能摇摇头:“唉——!”牵着冯焰欣沉重地走了出去。奶奶无奈的叹息,象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冯焰欣幼小而稚嫩的心上。
一年之后,母亲欧阳英在奶奶的精心照料下,身体好了许多,脸上也不时有了点笑容。她决定,等下期开学就回学校上班。
就在冯焰欣五岁生日的第二天上午,两个戴着大盖帽的人敲开了奶奶的家门。
“请问,欧阳英是住在这儿吗?”
母亲欧阳英疑疑惑惑地迎上前:“我、我就是。”
站在前面那个戴大盖帽的人亮了亮证件:“我们是法院的,这是传票,你明天按传票上的时间准时到法庭来。”
“出、出什么——事了?”
“哦,你丈夫是叫冯立强吗?”
“是啊。”
“他已经上诉离婚了,你别忘了明天来法庭应诉。”说完,两个戴大盖帽的人漠然地走出了奶奶家。
母亲欧阳英呆怔在当场,法院传票从她颤抖着的手里忽忽悠悠地飘落到地上,她仿佛站不稳似的后退了两步,左手搭在了额上。奶奶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欧阳英。
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母亲欧阳英都不吃不喝,也不笑不哭不说话。第二天,她便由奶奶和几个同事陪着到了法庭,在离婚判决书上签了字,放下笔,她就昏了过去。
母亲欧阳英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后便彻底疯了,善良的奶奶不忍心把她一个人孤独地留在精神病院,于是,将她接回了家。
开始,母亲欧阳英疯得还不怎么厉害,她只是每天早上搬个小凳子,静静地坐在奶奶家门前,久久地看着一处地方,痴痴傻傻地笑着。
镇上一帮不懂事的孩子们,有事没事的总喜欢围在奶奶家门前,笑着、大叫着:“疯子,疯子,快看疯子。……”
而过早地懂得世态炎凉的冯焰欣,总是用小小的身躯护着母亲欧阳英,拼力驱赶着那帮孩子们。那些小家伙们却捡起小石子向冯焰欣没头没脑地投掷着:“疯子,你是疯子的孩子,你就是小疯子。”
这时,幼小的冯焰欣却倔强地强忍着泪水,站在那儿不躲也不闪。直到奶奶愤怒地冲出家门,将那帮不懂事的孩子们赶走。那帮孩子才笑着、闹着,一哄而散。
渐渐地,母亲欧阳英的疯病越来越重,除了冯焰欣和奶奶之外,她对其他人都具有了一定的攻击性。无奈的奶奶只好请人在欧阳英房门上焊了道铁门,将她终日锁在了房中。
随着时日的增加,母亲欧阳英房内传出阵阵中人欲呕的恶臭,她变得蓬头垢面、形容枯槁,每天都扒在铁门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疯狂的眼睛窥看着外面。
一天,冯焰欣趁着母亲欧阳英还在熟睡中,迅速将饭菜放在铁门前的地上,转身就走。
此时的欧阳英翻身从床上坐起,动作迅捷得象一条蜥蜴一样,爬行到铁门前,她左歪歪头,右歪歪头,突然,伸出一双脏兮兮的、鸟爪样的手,用一种尖利的声音高叫着:“欣欣,欣欣,到妈妈这儿来。来啊,快来啊。”
冯焰欣缓慢地转过身,她一时分辨不出,母亲究竟是疯的,还是好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久,然后,在母亲渴望的眼神中,犹疑地一步一步向铁门走近。
母亲欧阳英眼中流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等到冯焰欣靠近铁门,她一把抱住冯焰欣,将她压在铁门上,没轻没重地紧箍着。
母亲欧阳英用血红的、鼓凸的双眼瞪视着冯焰欣,一边还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我的女儿……你那没良心的……我苦命的女儿……狐狸精……畜生……”
母亲突然的疯狂举动,让幼小的冯焰欣感到又惊又怕,被铁门硌得生疼的她痛呼着:“妈妈,不要,妈妈,你——奶奶,奶奶,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呼救的奶奶从厨房冲出来,拼尽了全力,才将冯焰欣从欧阳英的手中拖出来。失去了冯焰欣的欧阳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满地打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此后,母亲欧阳英疯得更厉害了,连冯焰欣和奶奶都认不出来了。每天晚上,母亲欧阳英都会摇晃着铁门,长久地对着门外象厉鬼般地尖叫,特别是在雷电交加的雨夜,她总是用头猛烈地撞击着铁门,不时将鸟爪般的双手插进缠结的乱发中,伴着“嘭嘭”的撞击声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奶奶,我、我怕。”每当夜幕降临,年幼的冯焰欣都会蜷曲在奶奶怀里,双手捂着耳朵,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母亲欧阳英的房间。
“别怕,她是你妈妈啊。唉——”奶奶眼中流下浑浊的老泪,抚摸着冯焰欣的头,嘴里轻轻哼着摇篮曲,直到冯焰欣腮边挂着晶莹的泪珠,沉沉睡去。
深夜,冯焰欣独自走在小镇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天空中飘洒着冰冷的雨滴。
四周静得只剩下冯焰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她沉重的呼吸声。
冯焰欣觉得好累好累,她一抬头,却发现站在自己原来的家门口,门开着。
屋子里黑黢黢的,冯焰欣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一步步走进黑暗。
似乎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面目狰狞的父亲恶狠狠地甩开母亲,仿佛看不到门口的冯焰欣,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口。
母亲嘤嘤地哭着,血水和着泪水在面颊上象一道道裂痕般地绽开。
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象从母亲身后长出来一样走到冯焰欣面前。
没有脸?!
她怎么会没有脸?
这个女子徒然间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绿莹莹的一对小眼睛阴阴地盯着冯焰欣,裂到耳根的嘴角漾出一抹诡异的笑,龇出满嘴尖细的、白森森的牙齿,猛地向冯焰欣扑来……
狐狸怎么又变成了妈妈?
只见母亲悬浮在半空中,纷乱缠结的长发无风自动,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圆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皲裂的嘴唇半开半合,“嘿嘿”地惨笑着,一双血迹斑斑的利爪缓缓地向着冯焰欣的咽喉伸过来……
“啊——”架子床“吱吱咯咯”地摇晃着,月光下,冯焰欣喘着粗气坐在床上,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衣服早已被冷汗汗透了。
奶奶披着衣服,蹒跚着跑进冯焰欣房里,拉亮灯,将吓得脸色煞白的冯焰欣整个搂在怀里。
“奶奶,我看见妈妈,她、她要抓我。”
“不怕,不怕,你是做梦了。欣欣,睡吧,今晚奶奶陪你睡。”
一个上午,奶奶出去买菜,冯焰欣蹲在家门口,认认真真地看着蚂蚁搬家。她已经习惯了屋内,母亲欧阳英制造的种种噪音。
突然,冯焰欣听到家里传出“哐当”一声,只见母亲欧阳英披散着长发,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高举着一把生锈的菜刀,冲出了家门。
冯焰欣下意识地站起身,追了上去:“妈妈,不要跑!妈妈,停下来!妈妈,你上哪里去?”
冯焰欣跌跌撞撞的跟在母亲身后跑着,脑中一片混乱,她尖细的喊叫声被扑面的风卷起抛散在脑后四分五裂。
不远处,转过家对面的小巷,迎面走来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恋人,母亲欧阳英顿了顿,随即挥刀扑向了那个男人,歇斯底里地高喊着:“冯立强,你个没良心的,我砍死你。……”
冯焰欣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个急刹呆立在那儿,眼前只有刀子一起一落,一串串血珠在阳光下飞扬,路旁边雪白的墙上瞬间就绽出朵朵血花……
被砍倒在地的男人翻滚着、哀号着,终于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了。母亲欧阳英“当啷啷”丢下沾满鲜血、卷了口的刀子,双手在脸上一抹,回过头,以满面鲜血、魔鬼般的脸对着呆怔在身后的冯焰欣,裂开嘴,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冯立强,我终于杀了你!哈哈哈哈!看哪!哈哈哈哈!……”
耳边是呼啸的警笛声,眼前是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狂笑着的母亲被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推搡着带上了救护车。令冯焰欣想不到的是,这居然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母亲。
奶奶老迈的身心经过这次冲击,病倒了,只有六岁的小冯焰欣终日陪伴在奶奶的病床边。
冯焰欣象走在云堆里一般,感觉轻飘飘的,四周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黑暗。
冯焰欣茫然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空气仿佛静止似的,没有一丝响动,一种无形的恐惧咬噬着她小小的心灵。
瞬息间,冯焰欣眼前一片刺目的雪亮,随后,光线渐渐暗淡,成了一种舒适的橘黄。
我为什么又回到了从前的家?
眼前的门无声地滑开,黑洞洞的门象怪兽大张着的噬人的嘴,门里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就象电影中的快进镜头,那个人影一下子呈现在冯焰欣面前。
是、是、是爸爸!
父亲依然穿着他离家时的那身衣服,可是却溅满了鲜血,被砍得只剩一层皮的脖子无力支撑他的头颅,他的头鲜血淋漓地歪倒在左肩上,整个人却仍旧摇摇晃晃向冯焰欣走近、走近……
父亲身边站着母亲,疯狂的母亲满脸满身的血迹,右手举着一把还滴着血的生锈的菜刀,正张着嘴,似在无声地狂笑。
趴在奶奶病床边睡着了的冯焰欣全身一抖,醒了过来,鼻子里充斥着那股她从小就不喜欢、医院里惯有的消毒水的气味,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奶奶的点滴瓶中溅起轻微的水响。懂事的冯焰欣轻轻帮奶奶掖了掖被子,尽管她十分害怕,但是,她不忍心吵醒重病中的奶奶,只好含着泪水独自忍受这漫漫长夜。
已近风烛残年的奶奶出院之后,精神明显不如从前了。然而残酷的命运似乎缠上了这个家。
奶奶回家没几天,便接到精神病院的消息,说是欧阳英趁着看护人员疏忽,于一个风雨之夜逃跑了。
欧阳英逃出精神病院的消息立马象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镇,镇上人心惶惶,人们白天出门小心翼翼,天一擦黑,家家户户就都闭门锁窗。
一个星期之后,又传来一个令全镇人心振奋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带给冯焰欣和奶奶的却是无限的悲伤——欧阳英死了,她泡得浮肿的尸体在小河的下游被人发现了。
小小的冯焰欣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苍老的奶奶,颤巍巍地到小河下游去认尸。
阳光普照的小河滩上,一卷破草席盖着的就是母亲欧阳英的尸体。
一个警察将奶奶和冯焰欣领到母亲欧阳英的尸体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臭气,奶奶和冯焰欣赶忙捂住了鼻子。
那个警察“哗”地一下掀开破席子,“嗡嗡嗡”黑压压的一片苍蝇四散逃开,奶奶和冯焰欣恶心地倒退了一步。
“你们看仔细了,是不是欧阳英?”那个警察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问道。
冯焰欣战战兢兢地依偎着奶奶,将目光投向了尸体——母亲欧阳英的尸体由于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呈灰白色的皮肤变得象豆腐一样松软,不知被什么挂破了好几处,惨白没有血色的皮肉翻卷着;肿胀的双目紧闭着;破成一条条的衣服湿润润的,还有些没蒸发尽的水分。
又是那个警察冷漠的声音:“看清楚了吗?是欧阳英吗?”
奶奶一时间好象又苍老了好几岁,她抑制住满腔的泪水,干燥的嘴唇颤抖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们跟我来,在记录上签个字。”那个警察转身走向不远处另一个警察。
冯焰欣瑟缩在奶奶腋下,也不知是悲痛,还是害怕,她的小脸苍白苍白的,乌黑的大眼睛失神地瞪着,急促地呼吸着,双腿机械地随着奶奶的动作而移动。
埋葬了母亲之后,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冯焰欣每夜都从噩梦中惊醒。
冯焰欣每次都象走在云堆里一般,感觉轻飘飘的,四周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黑暗。
我不要做这个梦!
我要醒来!
我一定要醒来!
但是,被梦魇住了的冯焰欣依旧茫然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空气仿佛静止似的,没有一丝响动,一种无形的恐惧咬噬着她小小的心灵。
瞬息间,冯焰欣眼前又是一片刺目的雪亮,她知道,随后,光线会渐渐暗淡,成为一种舒适的橘黄。
我不想回到从前的家?
让我醒来!
眼前的门还是无声地滑开,黑洞洞的门象怪兽大张着的噬人的嘴,门里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就象电影中的快进镜头,那个人影一下子又呈现在冯焰欣面前。
肯定又是爸爸!
父亲依然穿着他离家时的那身衣服,溅满了鲜血,被砍得只剩一层皮的脖子无力支撑他的头颅,他的头鲜血淋漓地歪倒在左肩上,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向冯焰欣走近、走近……
父亲身边站着的仍然是母亲,疯狂的母亲满脸满身的血迹,右手举着一把还滴着血的生锈的菜刀,正张着嘴,又似在无声地狂笑。
终于可以醒来了!
终于可以醒来了!!
突然,鲜血淋漓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消失,母亲滴着水,泡胀的尸体在半空中一起一伏地悬浮着。
冯焰欣感到呼吸困难,她紧握双拳,一步步向后退,母亲肿胀的双眼似乎微微动了动。极端的恐惧“咚咚”地撞击着冯焰欣的胸腔,窒息的胸口象要爆炸一般,她意欲转身夺门而出,可是,一股不知哪儿来的大力,却始终牵引着她的视线,强迫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盯着母亲骇人的尸身。
这时,母亲的眼睛“唰”地睁开,灰白色的眼眶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乌黑发亮的眼珠摄人心魄地盯着冯焰欣,翻卷着的发白皮肉的双手,十指弯曲着,迅速向着冯焰欣的咽喉掐来……
尽管,这个噩梦一直追随着冯焰欣,但是,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总是会拥被而坐,静静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寂、惊骇的不眠之夜。
冯焰欣八岁那年,疼她、爱她的奶奶撒手人寰,她到死都没有闭眼,双眼中满含着对冯焰欣的不舍。
冯焰欣撕心裂肺的恸哭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大人,人们不禁为这个八岁孩子悲惨的命运落下了同情的泪。
无处容身的冯焰欣背着她的小书包,提着一个破旧的小衣箱,走进了镇上的孤儿院。
冯焰欣没有朋友,她一直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心灵空间中,但是,在老师眼中她却是个优秀的孩子。
虽然,冯焰欣是个孤独的孩子,可是,在她的心中也有许多绚烂的梦——她长大之后,想赚大钱,想过好日子,不再让别人瞧不起她;赚了钱之后,她要为奶奶修一座气派的坟……
在孤儿院的生活中,一直有一个神秘的人在资助着冯焰欣,冯焰欣经常在心中描绘着这个善良的资助者高大的形象。她发誓,等她长大有钱了,她一定要找到他(她),尽自己的所能来感谢他(她)。
十八岁那年,冯焰欣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名牌大学的中文系。就在同学们都放松精神,尽情地享受大学生活时,冯焰欣却对所有的花前月下嗤之以鼻,是大学里出了名的“冰焰美人”,她牢记着自己的梦想——要出人头地——埋头苦读,获得了学校多项奖学金,最终又以全系最优秀的成绩毕了业。
冯焰欣放弃了学校的分配,凭自己的能力,应聘进了一家大型外资企业,任董事长秘书。
当时的冯焰欣意气风发,她以为从此以后,她便可以开始她辉煌的人生,但是……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冯焰欣的思绪,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席慕容诗集,以一种庸懒的步伐走进房间,拿起话筒。
“喂?你哪位?”
“哦,什么事?”
“这么快?”
“马上就去吗?”
“好的,我开车来。”
冯焰欣抬起右腕看了看表:“大概二十分钟吧。”
“嗯,待会见。”
冯焰欣回头看了眼外面,雨已经停了,薄薄的云层中隐隐漏出丝丝屡屡的阳光。她又懒洋洋地走进卧室,换了身休闲套装,下楼开出了那辆大红色的三菱跑车。
冯焰欣将车子在小区门口略微停了一下,优雅地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一脚踏上油门,红色跑车在好听的“呜呜”声中绝尘而去。
小区门边那幢别墅的二楼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冯焰欣的那辆红色跑车。
好漂亮的车!
好美的女人!
又是那么的神秘!
一只“金丝雀”。
冯焰欣将车窗放下一半,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心中却想着刚才那个电话,渐渐地,她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在外企工作的一年多,冯焰欣如鱼得水,各方面都显示出了她优秀的才能,很快便博得了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和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本来只做点杂事,抄抄文件的冯焰欣,靠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地位一下子提升,由董事长秘书升为董事长助理,经常陪着董事长出席各种业务洽谈会和重大的宴会。
一次,冯焰欣准备好所有洽谈资料,跟着董事长来到全市最高档的酒店——富绅大酒店,参加与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洽谈会。
洽谈中,对方的谈判代表给冯焰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谈吐高雅的美男子,他叫倪伟廉。
双方谈判代表陆续走进酒店的会议室,分别握手之后坐下,相互交换了资料。在冯焰欣将资料交到倪伟廉手中时,倪伟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接资料的手似有意无意间,在冯焰欣的手上碰了一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得体地说了声:“谢谢!”
整个谈判过程,冯焰欣并没在意谈判的内容,她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倪伟廉。
他好帅啊!
他的笑真迷人!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冯焰欣啊冯焰欣,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集中注意力,我们正在谈判啊!
不想了!!
由于谈判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双方代表就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觥酬交错的宴会散去后,冯焰欣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薰衣草香的浴露抹去她满身的尘埃和疲倦,她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一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满天繁星和如银的月色,不远处,那被温柔的夜色勾勒出的山影,神秘而美丽,仿佛一个思春的少女,娴静地坐在如流淌的珠宝般跳动着的小河边。
冯焰欣轻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洒进窗内的月光抚摩着她发烫的面颊、如水的秀发和和光滑的肌肤。
他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他也在想着我吗?
呀,不害臊。
第一天刚刚认识,就这样想着人家。
羞,冯焰欣你羞不羞啊?
倪伟廉畅快地冲了个淋浴,走出浴室,舒展了一下身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燃起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渐陷入了迷惘。
那个冯小姐,好清纯的一个女孩!
谈判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看着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我?
只可惜今晚不能与她单独见面。
应该有机会。
在外企工作的一年多,冯焰欣如鱼得水,各方面都显示出了她优秀的才能,很快便博得了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和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本来只做点杂事,抄抄文件的冯焰欣,靠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地位一下子提升,由董事长秘书升为董事长助理,经常陪着董事长出席各种业务洽谈会和重大的宴会。
一次,冯焰欣准备好所有洽谈资料,跟着董事长来到全市最高档的酒店——富绅大酒店,参加与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洽谈会。
洽谈中,对方的谈判代表给冯焰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谈吐高雅的美男子,他叫倪伟廉。
双方谈判代表陆续走进酒店的会议室,分别握手之后坐下,相互交换了资料。在冯焰欣将资料交到倪伟廉手中时,倪伟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接资料的手似有意无意间,在冯焰欣的手上碰了一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得体地说了声:“谢谢!”
整个谈判过程,冯焰欣并没在意谈判的内容,她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倪伟廉。
他好帅啊!
他的笑真迷人!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冯焰欣啊冯焰欣,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集中注意力,我们正在谈判啊!
不想了!!
由于谈判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双方代表就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觥酬交错的宴会散去后,冯焰欣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薰衣草香的浴露抹去她满身的尘埃和疲倦,她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一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满天繁星和如银的月色,不远处,那被温柔的夜色勾勒出的山影,神秘而美丽,仿佛一个思春的少女,娴静地坐在如流淌的珠宝般跳动着的小河边。
冯焰欣轻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洒进窗内的月光抚摩着她发烫的面颊、如水的秀发和和光滑的肌肤。
他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他也在想着我吗?
呀,不害臊。
第一天刚刚认识,就这样想着人家。
羞,冯焰欣你羞不羞啊?
倪伟廉畅快地冲了个淋浴,走出浴室,舒展了一下身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燃起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渐陷入了迷惘。
那个冯小姐,好清纯的一个女孩!
谈判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看着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我?
只可惜今晚不能与她单独见面。
应该有机会。
在外企工作的一年多,冯焰欣如鱼得水,各方面都显示出了她优秀的才能,很快便博得了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和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本来只做点杂事,抄抄文件的冯焰欣,靠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地位一下子提升,由董事长秘书升为董事长助理,经常陪着董事长出席各种业务洽谈会和重大的宴会。
一次,冯焰欣准备好所有洽谈资料,跟着董事长来到全市最高档的酒店——富绅大酒店,参加与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洽谈会。
洽谈中,对方的谈判代表给冯焰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谈吐高雅的美男子,他叫倪伟廉。
双方谈判代表陆续走进酒店的会议室,分别握手之后坐下,相互交换了资料。在冯焰欣将资料交到倪伟廉手中时,倪伟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接资料的手似有意无意间,在冯焰欣的手上碰了一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得体地说了声:“谢谢!”
整个谈判过程,冯焰欣并没在意谈判的内容,她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倪伟廉。
他好帅啊!
他的笑真迷人!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冯焰欣啊冯焰欣,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集中注意力,我们正在谈判啊!
不想了!!
由于谈判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双方代表就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觥酬交错的宴会散去后,冯焰欣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薰衣草香的浴露抹去她满身的尘埃和疲倦,她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一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满天繁星和如银的月色,不远处,那被温柔的夜色勾勒出的山影,神秘而美丽,仿佛一个思春的少女,娴静地坐在如流淌的珠宝般跳动着的小河边。
冯焰欣轻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洒进窗内的月光抚摩着她发烫的面颊、如水的秀发和和光滑的肌肤。
他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他也在想着我吗?
呀,不害臊。
第一天刚刚认识,就这样想着人家。
羞,冯焰欣你羞不羞啊?
倪伟廉畅快地冲了个淋浴,走出浴室,舒展了一下身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燃起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渐陷入了迷惘。
那个冯小姐,好清纯的一个女孩!
谈判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看着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我?
只可惜今晚不能与她单独见面。
应该有机会。
业务洽谈在紧张的气氛中继续了两天,最终的谈判结果非常圆满。为了庆贺谈判的圆满结束,也为了预祝今后双方能成功合作,谈判结束的当晚,双方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席间,倪伟廉留意到冯焰欣起身离席,他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冯焰欣被宴会嘈杂的气氛搞得昏昏沉沉,她漫步到酒店的平台上透透气。冯焰欣刚撑着栏杆站定,就听到身后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立时心如鹿撞,亏得有夜色的掩护,否则,她真怕让他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是倪伟廉!
他怎么也上来了?
倪伟廉微笑着、大方地走过来:“冯小姐,你好。”
“你好,倪先生。”冯焰欣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倪伟廉双手支撑着栏杆,让晚风轻拂过他的面颊:“冯小姐,怎么你也不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吗?”
“哦,冯小姐,你不介意我吸烟吧?”
“不介意。”
“冯小姐,听你的口音,好象是江南人吧?”
“是的。”
“那冯小姐是一个人出来闯天下啰?”
“你们现在这些女孩子真的很不错。”
“我们不算什么,其实,倪先生,象你这样,才真的是事业有成呐。”
“哈哈,你就别夸我了,我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到现在,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啊。”
低垂着头的冯焰欣心中一阵窃喜,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笑容:“你骗我的吧?倪先生,象你这么成功的男人,会没有女孩子追?”
倪伟廉侧身看着冯焰欣娇羞的模样,真诚地说:“真的不骗你。冯小姐,你明晚有时间吗?”
“我、我——有时间呀。”
“那冯小姐,可不可以留个电话号码给我?”
是夜,冯焰欣冲了个淋浴之后,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莫名的兴奋让她怎么也睡不着,她反复回味着平台上倪伟廉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体会着自己当时的激动和无措。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吗?
当爱情降临的时候真的是这般的甜蜜。
真没想到,他居然也……
明晚,我穿什么衣服呢?
好紧张啊!
倪伟廉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
今晚在平台上,她的样子好美啊!
她正是我想找的那种女孩。
明晚,真希望明晚早点到来。
闪着浪漫彩灯的斯芬克司中西餐厅门口,车水马龙,一辆铮亮的黑色奥迪A6稳稳地停在餐厅门前。
倪伟廉穿着一身笔挺的铁灰色西装,下车绕过车头,动作优雅地打开了右侧车门。冯焰欣身穿一件宝蓝色旗袍,胸前绣着一朵素雅的白牡丹,手提一只宝蓝色的小坤包,黑瀑布样的长发垂落到腰际,脸上精心修饰了一番,化着淡淡的晚妆。她弯腰轻盈地跨出车门,带出一阵清幽的茉莉花香。
斯芬克司餐厅装修典雅的小包厢里,冯焰欣和倪伟廉对面而坐,小包厢里到处点缀着深红色的玫瑰花,一支造型古朴的三叉烛台上燃着三支温馨的红蜡烛。
微微垂着头的冯焰欣,感到倪伟廉正用热辣辣地目光仔细欣赏着她的美丽:“倪先生,你干嘛老看着人家?”
倪伟廉微微一笑,带点调侃的语气说:“你不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看着你呢?”
冯焰欣脸颊有些发烫:“讨厌!你取笑人家啦。”
“我怎么会取笑你呢?今晚的这一切,都是我精心为你安排的。”
“你喜欢吗?”
冯焰欣不吭声,轻轻点点头。
倪伟廉看着冯焰欣在红蜡烛橙红的光线中,那略显羞怯、妩媚的脸庞,由衷的赞道:“冯小姐,你好漂亮呢!”
“倪先生。”冯焰欣爱娇的将头偏向了一侧:“你又在取笑我了呀。”
倪伟廉的眼角都漾起了笑意:“我是认真的,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冯小姐,你能跟我谈谈你自己吗?”
冯焰欣脸色有些微变,眼神开始迷离,她犹豫着将身子正了正,清了清喉咙,用涩涩的声音,平淡地象在叙述别人的事情般,将自己的身世讲给了倪伟廉听。
倪伟廉耐心地听完冯焰欣的述说,渐渐的收起了笑容,他沉默良久,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冯小姐,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不该,我真的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冯焰欣轻轻摇摇头,用纸巾小心地擦去了眼角即将滴下的一滴泪水:“没关系,倪先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你看,我现在生活得不是挺好的吗?你不用替我难过的。”
倪伟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转换了话题:“嗯——冯小姐,我听你们黄总说过,你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最优秀的毕业生。”
“黄总他过奖了。”冯焰欣的情绪似乎好了些,“因为我的家庭环境不好,所以,我从小就立志,各方面都要做得比别人好。等到长大了,我一定要高人一等,我要过让别人都羡慕的好日子,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做个有钱人,为着我的梦想,我不得不加倍努力啊!”
情绪有些激动的冯焰欣没有注意到,倪伟廉略微皱了皱眉,他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倔强中内心深处的贪婪。
冯焰欣心中升腾起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快乐,她回到家之后,还倚在临街的窗口,久久凝视着倪伟廉离去的方向。
他真的很特别。
他不象别的有钱男人那样张扬。
我要的正是这种有钱而又体贴的男人。
我好幸福啊!
倪伟廉将冯焰欣送回家后,让车慢慢地行驶在深夜寂静的林荫道上。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这样?
冯焰欣?!
她也不过如此——仗着自己的脸蛋子,就想钓个金龟婿。
俗不可耐!!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利用她。
一连三天,冯焰欣都没有倪伟廉的任何消息,她开始魂不守舍起来。她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放下女性的矜持,主动打电话给他。
冯焰欣没有倪伟廉的手机号码,她于是便厚着脸皮将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却总是被秘书告知——他不在。
冯焰欣的神思变得恍恍惚惚,工作中老是出现或这或那的错误,由于这些事,还被董事长训斥过好多次。
时间,在冯焰欣苦苦地相思中过去了半个月,倪伟廉终于拨通了她的手机,冯焰欣欣喜若狂地接了电话:“喂——?”
“是你啊?!倪先生。”冯焰欣忍住内心的激动,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今晚?几点?”
“在哪儿?”
“你来接我?好吧。”
“再见!”冯焰欣放下电话,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泣起来。
在灯红酒绿、乐声高亢的霹雳火酒吧,倪伟廉拿着一支可罗拿,斜着眼睛看着面色酡红的冯焰欣:“冯小姐好酒量啊。”
“哼哼!趁着酒兴,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
“哦,秘书没告诉你吗?我到美国总部办事去了。”
“你没骗我?”
“没有,我干嘛骗你呢?”
“都是你啦。”冯焰欣小嘴一撇:“也不跟人家说一声,我老打电话到你公司找你,还不知你那秘书怎样笑话我呢?找不到你,害得我好惨呢。”
“呀,对不起,我赔罪。来,喝酒!”倪伟廉举着可罗拿和冯焰欣拿着的酒瓶碰了一下。
冯焰欣猛灌下一瓶酒:“好,就算我不怪你了,但你知不知道,人家这段时间过得很不舒服——工作上老是出错,被黄总骂过好几次,晚上还老是做那个噩梦。”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做噩梦?做什么噩梦?”
冯焰欣流着泪,将从小一直伴随着她的那个噩梦告诉了倪伟廉。
倪伟廉叹息了一声,递过一张纸巾,又摸出一包女式香烟,抽出一支,伸到冯焰欣面前:“冯小姐……”
冯焰欣一把推开那个男人的手:“不要老叫人家冯小姐好不好?我也不想总叫你倪先生。”
倪伟廉摸了摸头发:“那、那我就叫你欣欣,你就叫我伟廉吧。欣欣,抽根烟吧。”
“抽烟?我不会啊。”
“欣欣,其实,我最欣赏女孩子抽烟的姿势了。再说,抽了这根烟,你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冯焰欣疑惑地看着倪伟廉殷切的眼神,她伸手接过香烟,倪伟廉为她点上火,她试探性地吸了一口,却引来一阵猛咳,倪伟廉轻轻拍着她的背:“没关系,慢慢来,习惯就好了。”
随后的半个月里,倪伟廉每晚都约冯焰欣到霹雳火酒吧。冯焰欣每天都期待着夜晚的来临,陶醉在初涉爱河的甜蜜里。
正如倪伟廉所说,吸了那种香烟之后,冯焰欣有种腾云驾雾、忘我的感觉,也不再做噩梦了,她渐渐开始依赖起那种香烟了。
有一天,冯焰欣又主动向倪伟廉要烟,倪伟廉为难地说:“欣欣,这种香烟很贵的。”
“贵?伟廉,烟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唉!实话告诉你吧,这不是普通的香烟,这里头我是加了工的,放了一点别的东西,我是想、想让你今后能快快乐乐的。”
“放了别的东西?什么东西?”
“嗯——怎么说呢?就是放了一点能使人兴奋的,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东西。”
“哎呀,伟廉,你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快告诉我嘛,那是什么呀?”
“呃——,白粉。”
“白粉?”
“是啊,学名叫‘海洛因’。”
“‘海洛因’?那不是毒品吗?伟廉,你……”
“嗯,没关系的,稍微吸一点是没事的。啊——,欣欣,你不是说,你想做个有钱人吗?”
“是啊,可是……”
“现在,我有个赚大钱的好机会,只看你把不把握得住。”
不谙世事的冯焰欣最终由于她对金钱的贪婪,落入了倪伟廉精心策划的陷阱里,在毒品的旋涡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冯焰欣为了倪伟廉所说的“赚大钱”的生意,辞去了外资公司董事长助理的职位,开始接受倪伟廉的指令,为他负责起了他的毒品买卖。
冯焰欣的银行存款渐渐翻倍增长,为了庆祝自己的二十四岁生日,她为自己买下了她现在居住的那幢二层小别墅。
又是半年之后,倪伟廉因为冯焰欣的“工作”成绩,“奖励”了她一辆崭新的大红色三菱跑车。
倪伟廉从不到冯焰欣的别墅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霹雳火酒吧。冯焰欣也渐渐开始明白,倪伟廉并不爱她,因此,她对他的感情也冷却了下来,慢慢的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冯焰欣接着倪伟廉的秘密指令,频繁的在各个买方、卖方间周旋,有时她是麻木的,有时,她又是清醒的,回顾自己的所做所为,她非常的自责——自己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现在成了个无用的人,她也下过无数次的决心,把自己关在家中,任凭自己象疯子一样在房间里翻滚、折腾,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抓挠着自己的胸腔,仿佛要将自己体内肆虐的白色恶魔硬生生扯出自己的身体。
一次又一次,冯焰欣所能面对的依然是失败,当她从缭绕的烟雾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恨,她悔,她恨自己为什么老是经受不住那东西的诱惑,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每次到了紧要关头却又要无耻的放弃。她不知道自己的人格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尊严哪儿去了,她更弄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明知那东西是害人的,却能够一次次拉下脸面屈服在恶魔的淫威之下。
红色跑车在环线上风驰电掣,一路上甩下了很多其他车辆。
冯焰欣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出了很长一截烟灰,她突然左手一颤,赶紧吹了吹被香烟头烫着的手指。然后放慢了车速,清理了一下掉在车厢里的烟灰。
这条环线,冯焰欣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她从没有注意过路边的风景,这次,她清理完烟灰,无意间抬头看向车窗外。
好美的景色啊!
道路右边的群山和左边的田园,被雨水冲刷得郁郁葱葱,那绿油油的一片,让人恨不得放松心情,马上融入到这魅力无穷的大自然中。
冯焰欣被车窗外的美景所感染,心头不由得升起一种无端的惆怅。
又接了一批货。
怎么也想不到,电视中那些毒品交易的镜头,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真是厌透了这种日子。
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呢?
难道我以前的想法都错了吗?
他虽然没有钱,但他不正是那种过日子的好男人吗?
冯焰欣认识洪峰是在半年多以前。
那天,冯焰欣接到倪伟廉的指令,要她到云南去接一批货。第二天,她乘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冯焰欣提着简单的行李,在窄窄的过道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是靠窗的,旁边早就坐着一个浓眉大眼、与她年纪相仿的男青年。
那个男青年礼貌地向冯焰欣笑笑,让她坐进去,她坐定之后,习惯性地将脸转向了舷窗外。直到飞机起飞,冯焰欣才收回目光,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飞机平稳地在云层中穿行,冯焰欣睁开眼睛,向四下里看去。
怎么飞机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哪?
冯焰欣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牢牢地绑在了飞机座椅上,冯焰欣伸手去解安全带。
怎么解不开?
锁扣被卡住了。
冯焰欣仍然发疯似的撕扯着安全带,突然,她听到舷窗外传来“嘭嘭”的拍打声,她猛转头望向舷窗。
怎么会是爸爸?
他、他怎么会在舷窗外?
圆圆的舷窗外,冯焰欣的父亲满脸是血,歪着摇摇欲坠的头,死鱼样的眼睛紧盯着机舱内的冯焰欣,沾满鲜血的双手急促地拍打着舷窗,舷窗上糊满了黏糊糊的血痕。
不要再拍了!!!
霎时间,冯焰欣向触电般一颤,她感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她的呼吸变得浊重,机械地一下一下转过头。
冯焰欣的母亲右手搭在冯焰欣肩上,紧闭双眼,灰白、浮肿的身体悬浮在机舱中,起伏、飘动着,冯焰欣的母亲猛地睁开那双没有眼白和瞳仁、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睛——那眼睛几乎紧贴着冯焰欣的脸。
冯焰欣全身一震,用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四顾。
我还在飞机上。
又做了个噩梦。
坐在旁边的男青年正将手搭在冯焰欣肩上,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晕机?”
冯焰欣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我没事,刚刚睡着了,做了个梦。”
“啊,没事就好。”坐在旁边的男青年放下搭在冯焰欣肩上的手,用微带点兴奋的口气说:“哎,小姐,听口音,你是江南人吧?这么巧啊,我也是呀。”
“是吗?”冯焰欣淡漠的答道。
“是啊。我叫洪峰。”那个男青年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小姐,能冒昧地问问你的尊姓大名吗?”
“哦,你是房产公司的业务员啊?我姓冯,叫冯焰欣。”
“冯、焰、欣,好美的名字啊。”那个男青年赞叹着说。
“哦。”冯焰欣脸上的肌肉变得柔和了。
“冯小姐,你是去云南办事吧?”
冯焰欣心中一紧:“嗯,去出差。”
“这么巧,我也是去出差啊。”
一路上,洪峰对冯焰欣百般照顾,冯焰欣也觉得洪峰并不讨厌,她不知不觉被洪峰的热情所感染,忘记了噩梦给她的压抑。两个寂寞的、在外漂泊的异乡人同病相怜,互换了地址和电话,并约好出差回来后再联系。
浴室门拉开了,同时也打断了冯焰欣的思绪,她“吱溜”一下钻进了被中,用被子捂住了羞得发烫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秋波荡漾的大眼睛,偷偷地看向浴室方向。
洪峰系着一条浴巾裹着腾腾热气走出浴室,残留的水珠在胳膊隆起的肌肉上闪闪发亮。他看到躲在被中的冯焰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浴室门前,双手握拳一开一合,明显地有些手足无措。
冯焰欣慢慢伸出头,目光停留在洪峰脚前的地板上,用略带颤抖而又有点渴望的声音轻轻说:“阿峰,过来。”
洪峰胸前的肌肉抖了抖,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欣欣,我……”
“阿峰。”冯焰欣的声音里加入了微微娇喘,眼神也开始迷离,“不要说话,你快过来呀。”
冯焰欣的声音似乎给了洪峰勇气,他快步走到冯焰欣床前,用火热的目光盯着冯焰欣的眼睛,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冯焰欣脸上露出娇羞的微笑,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得炫目的手臂,朝洪峰张开五指,仿佛向他敞开她久闭的心扉。
洪峰迟疑地伸出一只手,笨拙地握住了冯焰欣的手,缓慢而拘谨地在柔软的床沿上坐下,却始终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冯焰欣娇嗔地看着害羞的洪峰,轻柔地闭上了双眼,翘起她那两瓣性感而润泽的红唇,被洪峰握住的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向自己怀里暗示性地带了带。
年轻气盛的洪峰再也经不住冯焰欣的诱惑,萌动的春心烧得他脑中昏沉沉的,他终于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将自己的嘴唇压在了冯焰欣那发烫的双唇上。
窗外的狂风骤雨仿佛也被卧室中的万般柔情所感染,变得不再那么疯狂肆虐。
激情过后刚刚平静下来的冯焰欣甜蜜、温柔地躺在洪峰坚实的胸膛上,洪峰满足地看着怀里的冯焰欣,用手指轻轻地抚顺着她那纷乱的长发。一时间,他们俩就这样相拥着,谁也没有吭声。
还是冯焰欣首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用长长的红指甲轻轻在洪峰胸口划着圈:“阿峰,你爱我吗?”
“爱!在这个世上,我只爱你一个。”洪峰想都没想就坚决的答道。
“阿峰。”冯焰欣仍有点羞怯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她将一条裸臂伸进了被中,“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洪峰诧异地看着冯焰欣:“这时候?给我看什么东西?”
冯焰欣也不答话,从被中抽出手,把握在手心里的一条雪白的手帕递给了洪峰。洪峰一头雾水地接过手帕展开,白手帕的正中心有一团醒目的、鲜红的血迹,仿若雪地上怒放的一朵红梅。洪峰越加诧异,举着手帕,瞪大了眼睛:“欣欣,这——这是什么?”
“哎呀,你这个‘笨蛋’。”冯焰欣娇羞地在洪峰胸膛上轻捶了两拳,“人家、人家还是第一次嘛。”
“啊?这……”洪峰清了清嗓子,将冯焰欣搂进怀中,“唉,欣欣,其实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个,我在乎的是你——是你这个人,你知不知道?”
“真的吗?”冯焰欣倍感幸福地把脸整个埋进了洪峰宽厚的胸怀里。
从此以后,冯焰欣和洪峰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但是,冯焰欣始终向洪峰隐瞒了自己所干的事情,她知道在常人的眼里,自己是个不健康的人,她也怕,洪峰了解了自己的一切后会离开。没有了洪峰对自己的呵护,冯焰欣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那寂寞而可怕的日子——自己要怎样来独自面对。
那次雨夜过后不久,洪峰在一个夕阳如画的傍晚给冯焰欣打了个电话:“欣欣,你现在在家吗?”
“是阿峰啊,在啊,有什么事吗?”
“你换好衣服在家等我,我一刻钟以后就到。”
“干嘛呀?”
“你别问那么多,我来了你就知道了。再见!”
“哎——”冯焰欣还没来得及答话,洪峰就挂断了电话,冯焰欣疑惑地看着手机摇摇头。
他搞什么鬼啊?
他来了我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
神神秘秘。
他,还是那么小孩子心性!
唉,只有等了。
冯焰欣看着墙上的钟,果然,一刻钟刚过,门铃就响起来了。她故意想让洪峰着急一下,慢慢腾腾地走下楼,拉开了房门。
洪峰焦急地在门口搓着手、跺着脚,看到门开了,他一把拉起冯焰欣的手:“快,欣欣,快走。”
“哎?”冯焰欣吓了一跳,“阿峰,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到了你就知道了。”洪峰故作神秘地一笑,不由分说,拉上冯焰欣钻进车里,开着车向城北方向飞驰而去。一路上,不管冯焰欣怎么问,洪峰总是笑而不答。
车子很快到了城北的一条小河边,洪峰把车停在河畔树林旁,拉着冯焰欣的手飞奔向那一片寂静的沙滩。
被血红的夕阳晕染的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归巢的鸟儿不时掠过树梢,晚风轻柔地吹拂着洪峰和冯焰欣这一对幸福的年轻人。
疑虑满腹的冯焰欣被洪峰拉着跑上了软软的沙滩:“阿峰,你这是干嘛呀?要带我去哪儿?”
洪峰突然停下脚步,笑嘻嘻地看着冯焰欣:“欣欣,你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千万别偷看哦。马上你就会得到答案的。”
“阿峰,我……”
“嘘。”洪峰掰着冯焰欣的双肩,硬把她的身子被转过去,“听话,等到我叫你转身时你才能转身啊。”
冯焰欣闭着眼睛站在那儿,听到身后的洪峰在窸窸蜶蜶地不知忙些什么,好奇心使得她心里抓痒抓痒的:“好了吗?阿峰。”
“快了,快了。”洪峰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OK!欣欣,慢慢地转过身来。”
冯焰欣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转过身去,面前的情景使她瞪大了双眼,继而她的眼中涌上了幸福的泪花:“阿峰,这是、这是……”
沙滩上,几十根半埋在沙中燃烧的红蜡烛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在心形的中间也是由燃烧的红蜡烛组成了“I LOVE
YOU”几个英文字母。而洪峰则面带温情的笑容站在蜡烛旁边,胸前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见到冯焰欣转过身来,他竟然单膝跪在了沙滩上:“欣欣,嫁给我吧,让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幸福冲击着冯焰欣的心灵,泪水汹涌地流出了眼眶,她身子震颤着不能自己。
黄昏里,好一个温馨浪漫的场景。
电影里,那每每感动得我热泪盈眶的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冯焰欣真想就这么答应洪峰,真想扑到洪峰怀里,大声地说上一千句一万句“我愿意”,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想到自己的难言之隐,她鼓不起勇气,面前的这一切让她望而却步。她幽幽地在心底长叹了一声:“阿峰,我、我其实……”
看到冯焰欣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容凝结在洪峰的脸上:“欣欣,你怎么啦?难道你不爱我吗?”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觉得这太突然了点。”
“可是——”洪峰满脸焦急地站起身走近冯焰欣,“我并不觉得这很突然啊,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我……”
“阿峰。”冯焰欣抬起泪眼,模糊地看着洪峰,“我,我们、我们还……”
洪峰朝冯焰欣逼近了一步,没抱花的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欣欣,我们——难道我们在一起你不快乐吗?我对你的爱,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冯焰欣双手握住了洪峰拿着花的手,微微垂下头来,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着:“阿峰,和你在一起,我、我真的很快乐,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可是、可是,我——阿峰……”
洪峰移开了按住冯焰欣肩头的手,手指轻轻地在冯焰欣面颊上抚过,柔情地抹去了她脸上两颗晶莹的泪珠,然后,略为用力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欣欣,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冯焰欣近乎疯狂地甩着头,“只是,阿峰,只是——我、我……你给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洪峰仔细地审视着冯焰欣的眼睛:“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好吧,但是,你不能让我等得太久,欣欣,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好吗?”
“那就——就一个星期吧。”
洪峰咬着下嘴唇,沉思了片刻:“好,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我等你。”
冯焰欣终于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的揽住了洪峰的腰:“阿峰,谢谢,谢谢你!一个星期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答复的。”
然而,冯焰欣的心里有说不出了苦,尽管她答应了洪峰在一个星期后要有个答复,但她却是一筹莫展,洪峰的这一举动使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冯焰欣下了环线,直接将车开回了家。
家中的客厅里,那束红玫瑰已经开始凋谢,洪峰当时跟冯焰欣求婚的浪漫场景还历历在目。冯焰欣把车钥匙甩在了茶几上,将自己也甩进了客厅的沙发里。她怔怔地蜷曲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心里象有一只砂轮机在飞速的转动着,不断打磨着她的心。
他向我求婚啦。
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你有钱了又能怎么样呢?
鬼不鬼,人不人的。
你不是早就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不能放弃啊!
毒品——恶魔。
你要彻底摆脱它。
冯焰欣,你要相信自己!
你一定会打败它!!
一连几天,冯焰欣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焦躁中徘徊。一周时间就快过去了,冯焰欣都把自己关在家中。坐在客厅里,她冥思苦想、权衡再三,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跟倪伟廉摊牌。
夜色温柔,做出了决定的冯焰欣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她端着一杯香味浓郁的奶茶,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雨后的夜空清新而宁静,满天闪烁着的银星陪伴着孤独的明月,不远处叠嶂的群山,点缀着点点灯火,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夜莺的啼鸣,婉转悦耳;带着泥土芬芳的晚风,深深地沁入冯焰欣的心扉。
浴室里,冯焰欣接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她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冯焰欣感觉到热的暖流抚遍了她的全身,她屏住呼吸,将头慢慢地滑进了水里,直到整个人被热水彻底的淹没。
我就要摆脱了。
我就要重新做人了。
我要让水洗去我身上所有的污垢。
洪峰,他能原谅我吗?
他那么爱我,一定会原谅我!
但是,倪伟廉……
当冯焰欣将头扬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有了种已脱胎换骨的、兴奋的激昂。
沐浴后,冯焰欣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睁开眼睛,窗外就已是阳光灿烂,她愉快地走到阳台上,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又转身走进房间,打开了她那上锁的抽屉。抽屉里凌乱地放着一些证件,在抽屉的最里面摆着两本日记本,一本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另一本还只用了一半。冯焰欣拿起那本写完的日记本,想了想,从衣柜里找出一块布,将它包起封好,放进了一只她不常用的小坤包中。
冯焰欣一切准备停当,给洪峰打了个电话,他正好在家,于是冯焰欣叫洪峰在家等她,她马上开车赶了过去。
洪峰好象一直等在门口一般,冯焰欣刚停好车,他就迎了出来,帮冯焰欣打开车门:“欣欣,来得好快啊,进屋去吧。”
冯焰欣脸上路出难得的、舒心的笑容:“阿峰,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欣欣,你今天是来给我答复的吗?”
“还说不急呢,你看你急得那个样。”
“嘿嘿嘿嘿!”洪峰摸着后脑勺傻笑。
冯焰欣走进洪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洪峰就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忙得不亦乐乎。
冯焰欣拉住洪峰的手:“阿峰,你别忙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哎!”洪峰有些欣喜若狂地挨着冯焰欣坐下。
“阿峰,你向我求婚也有一周了,我说过要给你一个答复的……”
洪峰着急地一把抓起了冯焰欣的手:“你、我……”
冯焰欣笑着说:“阿峰,你抓得我好痛,慢慢听我说嘛。”
洪峰傻傻地放开冯焰欣的手,使劲地点点头。
“阿峰,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我受的苦太多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去世的奶奶,就是你对我最好了,我想过了——”冯焰欣深深吸了口气,“我决定答应你。”
“哇噻!”洪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冯焰欣,“欣欣,我太高兴了,我、我——我都不知说什么好啦。”
这时的冯焰欣反而冷静下来:“阿峰,我还要去办件事,等办完后,我们就结婚。”
“办事?什么事?”
“阿峰,你如果信得过我就不要问。”
“好,我不问,我不问。”
“阿峰,有件东西,我要放在你这儿,你先帮我保管,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打开我的东西。”
“好,我发誓,我决不会打开它。”
冯焰欣拿出小坤包,郑重地交给洪峰,然后辞别洪峰,出门发动了她的红色跑车,车子即将开动时,她又有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正朝她挥着手的洪峰。
冯焰欣边开车,边给倪伟廉打了个电话,约他中午在斯芬克司中西餐厅见面。
心情急切的冯焰欣提前来到斯芬克司中西餐厅,她走进那间她和倪伟廉第一次约会的小包厢,不由得感慨万千。
只有一年多时间。
房子还是那间房子。
我的变化太大了。
所有的事情都从这儿开始,就让它在这儿结束吧。
倪伟廉准时于约好的中午十二点到达这间小包厢,冯焰欣还是坐在当年的位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他总是这么准时。
当年我真傻,居然那么爱他。
他哪及得上洪峰的一半。
倪伟廉看着冯焰欣的眼神,也报以冷冷地一笑:“什么事?昨天咱们不是才见过面吗?又这么急着找我。”
“伟廉,我有事要跟你谈。”
“有事跟我谈?干嘛搞得这么严肃?”
“我不想干了。”
“这么赚钱,你不想干了?”
“是!我现在拥有的钱已经够我花的了,再说,我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我就要结婚了。”
“我已经为你赚了很多钱了,你就当可怜我,放了我,好不好。”
“干嘛说得这么可怜呢?毕竟,我们曾经还是有过感情的嘛,但……”
“伟廉,我、我可以跟你发誓,我决不会把你的事情讲出去的。”
“哦?是吗?那——”倪伟廉故意装做沉思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好吧,就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你走吧。”
“真的?真的吗?谢谢!谢谢你!”天真的冯焰欣抹去流下面颊的泪水,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去。
倪伟廉看着冯焰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冯焰欣强压住心头的喜悦,想先把家里与她这段生活有关的所有事情处理好,明天再与洪峰见面,跟他坦白这一切——她相信,深爱着她的洪峰,一定能够理解她——开始过崭新的生活。于是,她开车回了家。
冯焰欣将家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简单地吃过晚饭,看了一会儿电视,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地上床躺下了,熄灯之前,她愉快地祝自己今晚做个好梦。
子夜时分,风“唰唰”地刮着,窗外开始下起雨来,阳台上的门被风吹得“乒乒乓乓”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冯焰欣,她下床披了件衣服,跑去关阳台门。
“嚓啦啦”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整个黑夜,冯焰欣一抬头,看到面前猛然出现一条黑影,她张开嘴还来不及惊叫,那黑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房中。
在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中,黑影死死掐住了冯焰欣的脖子,冯焰欣挣扎着、踢打着,乱挥乱舞的双手,一次次抓过黑影滑溜溜的雨衣。
就在脑中的意识渐渐离冯焰欣远去的时候,她的右手无意间碰到了一盏落地台灯,她下意识地抓起台灯,没头没脑地向黑影砸去。黑影一声闷哼,一时间,松开了双手。
冯焰欣捂着被掐得疼痛难忍的脖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翻身爬起,一边猛咳着,一边向房门跑去。身后的黑影缓过劲来,向前一个猛扑,抱住了冯焰欣的双腿。
冯焰欣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下,头“咚”地一声,撞在了门把手上,她顿时觉得眼冒金星,一股黏糊糊、温热的东西从额角流下来。
黑影将脱力的冯焰欣翻过来,骑在她的身上,又开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冯焰欣努力睁开被血糊住了的双眼,惊骇使她的眼睛越来越鼓圆,她满脸的惊恐即刻转为了愤怒:“倪、倪伟——廉……”
黑影发出阴森森的冷笑:“哼哼哼!居然被你认出来了,那就更不能留你了。想过新生活,想结婚,等下辈子吧。”
冯焰欣面前倪伟廉那扭曲的脸渐渐模糊起来,接着,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此时,倪伟廉突然停了手,看着满脸鲜血的冯焰欣,歪着头,沉思起来。
我干嘛掐死她?
何不制造个意外呢?
怎么办呢?
哎,有了!
倪伟廉在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就着屋外的微光,将一小撮白粉放进针筒,走进浴室,抽了一小半针筒水,摇了摇。然后,他又回到冯焰欣身边,捋起她的衣袖,一针深深地扎了进去,一口气将所有海洛因溶液推进了冯焰欣体内。
昏迷中的冯焰欣轻轻哼了两声,再无其他动静。倪伟廉抱起冯焰欣,将她平放在床上,拿起她的右手,握住她自己的手机。接下来,他楼上楼下地忙碌起来,摸着黑清除了冯焰欣和他搏斗过的痕迹,又把从冯焰欣的书桌里找到的一本日记本匆匆烧掉,然后,将所有的门窗全部紧闭,最后,拧开煤气阀门边接口处的螺丝。
倪伟廉干完这一切,又到冯焰欣卧室的床前,看了看冯焰欣,满意地点点头,迅速下楼,谨慎地打开门,探出头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放心地带上门,溜进了夜色中漆黑的雨幕里。
倪伟廉小心翼翼地走出别墅区,闪身躲到一棵树后,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夜光表,仔细地计算着时间。不久,他掏出手机,拨下了冯焰欣的手机号码。
将醒未醒的冯焰欣,鼻子里钻进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她听到手机铃响,本能地摸索着按下了右手中的手机接听键。
躲在树后的倪伟廉听到别墅区“轰”地一声巨响,不远处升腾起一团火光,在火光的映照下,倪伟廉的脸阴险而恶毒,他得意地笑笑,转身消失在大雨滂沱的黑暗中。
远处,尖利的警笛声由远而近。
庄梦楠懒散地斜倚在沙发上,烦躁地频繁换着电视频道,她突然关掉电视,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十点半了,她蹋着拖鞋,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全身放松地将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接着就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仿佛掉进了一个洞穴里,沉沉入睡了,入睡时无梦。
后来有种声音把庄梦楠弄醒了,声音很大,惊得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想是不是来贼了。接着她注意到月亮从云层后露了出来,将一片清冷的白光洒了一屋子。再接着,她听到那个声音在呼唤她——她觉得是在呼唤她。
庄梦楠环顾四周,找到声音的方向,她随着声音一步步走出了家门——却并未感到害怕。
深夜的街头,一个人也没有,尽管四下里不见一丝光亮,但是,庄梦楠可以看清面前的路,空气很温暖。
一阵唧唧嚓嚓的低语声包围着庄梦楠,似乎有一群不愿露面的夜的精灵在窥视着她,天空中悬挂着的不是月亮,而是一双流着泪的、怨恨、红肿的眼睛——她抬头看见。
这双眼睛我好象在哪儿见过?
啊!对了!
庄梦楠开始害怕起来,她感到脚下的路变得崎岖难行,无数的小石子硌得光脚板生疼。她的心好象要窜出她的胸腔,她死死盯着那双始终高挂在她头顶的眼睛,有种想转回头,一口气狂奔回家的冲动,然而,那个声音却总是紧攥着她。
庄梦楠的双腿已经不听她的使唤,拽着她走啊、走啊……徒然停了下来,有一种力量牵引着庄梦楠的目光,她看到一片焦黑——比包围着她的黑暗,更黑得发亮。
庄梦楠迷茫地盯着这一片焦黑,眼前出现一条似幻似真的黑影,黑影倏忽不见了踪影,就象它出现时那么迅速。焦黑中,响起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庄梦楠试图尖叫,面前的一切慢慢地旋转着消失了——但她仍然能听到黑暗中沉闷的敲击声。
人们醒来的时间一般都比入睡的时间要长得多,就好象睡眠是一个池塘,从中爬出来要比跳进去更难一些。
庄梦楠还是听到沉闷的敲击声,但渐渐地这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像是金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接着是“嘣”地一声,再接着又是金属碰撞声……庄梦楠脑子清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庄梦楠静静地躺在那儿,拥着被子。
又回到现实。
多么美好的现实啊!
总算又回到了家中了。
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个梦?!
不管有多么可怕,那只不过是个梦!
只是自己头脑中的印痕罢了。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又响了起来,原来是阳台上被晨风拨动的风铃,大概那“嘣”的一声是被窗帘扫落在地的小包吧。
庄梦楠伸手在左边摸了摸,左侧空空如也。
看我这记性,东明不是出差去了吗?
庄梦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为能在透过落地窗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静静地躺着,切实地感受着这真实的世界而感到满意,她看到快乐的灰尘在光线中舞动着。
庄梦楠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伸脚踩在凉凉的、光滑的木地板上,刚准备起身为自己的休息日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但是,她好象被粘在了床上,一动也没动。
庄梦楠脚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黑色的脏东西。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瞪大眼睛,牙齿咬着下唇却毫无感觉,她迅速地回身拉开被子,看到床单上和被子上全是脏兮兮的黑东西。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那个梦……
庄梦楠就要尖叫了——她能感觉到的,而且她也确实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从她的内心升起。
我要尖叫。
然后我可能变疯。
再然后我就再也不必为此事担心了。
然而,庄梦楠并没有尖叫,却开始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咯咯”地笑起来,她越笑越大声,无法控制自己,直到笑得头晕晕的,喘不过气来。她骤然止住了狂笑。
你怕什么?
这不过是梦游罢了。
一定是这段时间连续加夜班累的。
亏你还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了。
庄梦楠等到自己的气息平缓下来,她冷静地将弄脏的被子和床单抱起来,一股脑儿扔进了洗衣机。随后,她先洗了个澡,再给自己弄好了早餐,早餐过后,她拿起柜子上她和新婚丈夫靳东明的结婚照看了看,对着照片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然后走进客厅。红茶淡淡的、苦涩的清香,洗去了庄梦楠心中的不平静,她斜偎在沙发上,看起了前两天没看完的小说。
庄梦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出生在一个和睦而幸福的家庭。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象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庄梦楠长大,造就了美丽可爱的庄梦楠温柔清纯、快乐小天使般的性格。
庄梦楠不管是在幼儿园、学校,还是工作单位,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家对她全都是百般呵护。
庄梦楠的学业和工作也如她甜蜜的生活一样,异忽寻常地顺利,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为她量身定做好的。她在学校里各方面都表现得十分优秀,初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卫校,十八岁卫校毕业,便被分配到了省人民医院烧伤科当了护士,她连年被评为省级“服务明星”、“优秀护士”,最近,又以二十三岁的年纪当上了全院最年轻的护士长。
从上初中一直到结婚前,总有数不清的男孩子围着庄梦楠转——递条子、写情书、送礼物、直接表明心迹——单纯的庄梦楠都是一概拒绝,因为,她在家是个乖乖女,母亲总是跟她说——找男朋友也好、找丈夫也好,只有靠得住的人介绍的才最可靠。
半年前,庄梦楠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为庄梦楠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那人就是她后来的丈夫——靳东明。
靳东明三十一岁,是留学加拿大的经济学博士,父母都已旅居加拿大,而他学成之后,却孤身回国创立了伟业集团公司,专做对外贸易。据庄梦楠父亲的老朋友说,靳东明的生意做的很红火,条件好,人品也不错。靳东明的外貌给人的感觉也是一表人才、温文儒雅,他一米八零的个头,体魄健壮,白净而轮廓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上唇留着一撇优雅的八字胡。
庄梦楠和靳东明第一次见面,是在庄梦楠父亲的朋友安排的、环境清幽的松涛阁茶艺园。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庄梦楠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披垂着乌亮的长发,素面朝天,踏上了松涛阁里一弯清澈的流水上那一座窄窄的小桥。父亲的朋友迎上来,将她带到了茶艺园的雅座里,然后给她和靳东明做了个简单介绍,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靳东明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庄梦楠:“庄小姐,你喝点什么?”
庄梦楠略含羞涩地瞟了靳东明一眼:“柠檬红茶吧。”
靳东明很绅士地为庄梦楠点了杯柠檬红茶:“庄小姐,你习惯加几块糖。”
“一块就够了。”
“听陈先生说,庄小姐是做护士的,那工作一定很忙哪?”
“还好。”
“庄小姐是在哪个科当护士?”
“烧伤科。”
“烧伤科?那很脏、很累的,有些病人还十分吓人,你一个小姑娘,不害怕吗?”
“开始是有点害怕,但是,我们做护士的天职就是要用爱心来抚慰病人,每次一想到这一点,也就不会再害怕了。”
靳东明的眼中有一丝亮光闪过,微笑着轻轻点点头,有些敬佩地说:“庄小姐,你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庄梦楠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
靳东明又接着问:“庄小姐,据我所知,护士的工作要三班倒,脏和累不说,还要受病人的气,工资也不是很高。依庄小姐的容貌和气质,有很多女孩子都会选择向文艺界发展,或是应聘到大公司做高级职员。你怎么偏偏选择了护士这一行呢?”
庄梦楠柔柔地看了靳东明一眼,歪着头想了想:“嗯,我小时侯住过一次院,那些护士小姐们笑容可掬,对人温柔又有耐心,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特别是她们那穿白大褂,轻盈地走来走去的身姿,就象天使一般。那时,我就好羡慕啊,想象她们一样,做个快乐的天使。”
“那么,庄小姐,你对生活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吗?”
“其他要求?”庄梦楠有些疑惑的看着靳东明。
靳东明看着单纯的庄梦楠想了想:“我是说、比如钱啊什么的。”
“我这个人向来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钱多钱少都无所谓,我的理想就是要做一个护士。”
靳东明的眼中油然升起一种赞许的神色。
十点钟左右,靳东明就开着他那辆白色宝马将庄梦楠送回了家,并相互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靳东明靠着车子,目送着庄梦楠走进家门,才上车发动引擎,缓缓开走,一路上,他眼前不断浮现出庄梦楠那娴静如水的可爱模样。
真是个独特的女孩子。
今晚,我给她留下的印象,应该还不错吧?
我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明天,我再约她出来。
庄梦楠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听着屋外宝马车远去的声音,她单手支起下颌,看着镜中的自己。
蛮优秀的一个男人。
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心为什么扑通扑通跳得那么厉害?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吗?
但是,他那么有钱,会看中我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我也有点好感。
早点睡吧。
第二天,庄梦楠上白班,她做事总有些走神,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心神不宁,她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专心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庄梦楠吃过午饭,刚想在办公室打个盹,就听到有人叫她:“庄护士长,电话。”
“哎,来了。”庄梦楠赶忙跑进值班室,“喂?”
“我是庄梦楠,你是……”
“哦,是靳先生啊。”
“晚上?有时间。”
“吃晚饭?那我得先打个电话回家。”
“嗯,我问过爸爸妈妈就给你去电话。”
“好的,再见!”
庄梦楠放下电话听筒,摸了摸脸——有些发烫,她的嘴角很自然地挂上一抹羞涩的微笑,她想了想,又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在尽情享受着放松心情的畅快。
盛装的靳东明开车接上一身粉蓝色、装扮素静的庄梦楠,来到大亚湾海鲜酒楼,双双下车走进靳东明下午就订好的包间里。
包间里一色红木雕花装饰,顶上吊着一盏粉色的宫灯,连杯盘碗筷都是古色古香,伴着轻柔的古筝乐曲,别有一番情趣。
靳东明非常有风度地拉开椅子,让庄梦楠坐下,他自己绕过桌子,边坐下边说:“庄小姐,今天你是客人,你点菜吧。”
庄梦楠拿着菜单看了看,有些为难地看着靳东明:“我没到这儿来过,还是你点吧。”
靳东明边体贴地询问庄梦楠的口味,边点好了菜。
两人用香巾擦过手后,靳东明轻声地问:“庄小姐,来点什么酒?”
“我从来不喝酒的。”
“哦,那就来点饮料吧。”
酒菜上桌之后,靳东明不断殷勤地给庄梦楠夹菜,渐渐地,两人间的谈话越来越融洽。饭后,靳东明和庄梦楠又来到了松涛阁茶艺园。
此后,庄梦楠和靳东明开始了频繁的交往,一个月以后,两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靳东明恭恭敬敬地拜望了庄梦楠的家人,他们都非常喜欢靳东明,于是,也默许了两人的关系。
庄梦楠和靳东明相识三个多月后,就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接着,两人带着家人和朋友的祝福,登上了去巴黎的飞机,在那浪漫之都度过了他们温馨的蜜月。
新婚的庄梦楠,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是美好的,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的。她对同事和病人越发耐心,对别人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那天,庄梦楠值晚班,十点多钟的时候,她巡了一次夜,然后,坐到值班室看起了小说。过了不多久,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正当她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救护车的警笛声呼啸而至,医院门口响起嘈杂的人声,她赶紧冲到窗口,向下看,一副担架被推进了急诊室。
不知就里的庄梦楠又回身坐在桌前,继续看起了她的小说。
当医生通知庄梦楠接一个危重病人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三点半了。庄梦楠边看病人的病历档案,边走进了危重病室。
尽管看过病历档案的庄梦楠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冯焰欣时,她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胃一下子抽紧,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
躺在病床上的冯焰欣浑身焦黑,有的地方已经肿成了黑红的亮色,周身都满渗着黄色、黏糊糊的血浆,她僵硬地叉着四肢,头肿得有常人的两个大,五官扭曲得看不出原形,一阵阵皮肉的焦臭味和隐隐的血腥味交杂着扑鼻而来。她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一眼看去,就象一个拙劣的艺术家塑造的最失败的雕塑。要不是心电图仪的指示光点在“嘀嘀”地跳动,氧气机也“呼哧、呼哧”地压着氧气,庄梦楠还真的以为躺在那儿的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庄梦楠硬生生压下恶心的感觉,她迅速戴上口罩,走近病床上深度昏迷的冯焰欣,尽起了一个护士应尽的职责。
这一夜,庄梦楠累得就象散了架一般。清晨,她回到家,话也懒得跟靳东明说,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中午,靳东明特意赶回了家,体贴地做好了午饭,叫醒了庄梦楠。
“梦楠,昨晚值班一定很累吧?你今天都没吃早饭,中饭要多吃点,吃过饭,你再去睡一觉。”靳东明温柔地往庄梦楠碗里夹了些菜。
“东明,我今晚还要值班。”
“什么?又值夜班?”
“是啊,昨晚医院进了个危重病人,我接了特护任务。”
“是吗?什么样的危重病人?”
“是个女病人,叫冯焰欣的。唉,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烧成那样。”
靳东明皱着眉问:“真的?很严重吗?”
“嗯,90%面积的三度烧伤,现在正处于深度昏迷中,就算治好了,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那真是太可怜了。但是,那个人伤得那么重,还能醒来吗?”
“难说,但在医学史上也有治好了的例子。”
门“喀啦”一声打开了。
斜倚在沙发上,拿着小说出神的庄梦楠吓了一跳,她转头向门口看去——原来是靳东明出差回来了。
正在换鞋的靳东明,笑盈盈的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梦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还说呢,你一开门,把人家吓了一大跳。”庄梦楠轻盈地迎上去,小鸟依人般偎在靳东明怀里。
“哈,我开门把你吓了一跳,在想什么呢?”靳东明捏着庄梦楠的小鼻子,故意调侃着说。
庄梦楠小嘴一撅:“你好坏呀,把人家吓成这样,还开玩笑。”
靳东明回复认真的样子,伸手在庄梦楠额上探了探:“唉,前几天照顾那个危重病人可把我老婆给累坏了。还好,她已经死了。”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这么说话。”
“本来嘛,她都烧成那样了,死对于她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那倒也是。”
“其实,我这么说还是存了点私心的喔,最主要是,她死了,我的好太太就不用受累了,嘻嘻——”
庄梦楠嗔怪地白了靳东明一眼,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讨厌!又来了,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靳东明笑着吻了吻庄梦楠,无意间望向阳台方向:“咦?今天太阳也不是很大,你怎么把床单、被套都洗了?”
庄梦楠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闲得无聊,想做点事。”
“哦。”靳东明也不再追问,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深夜三点多钟,急救室的急救灯灭了,门“哐当”一声打开,长椅上的卓越“噌”地站起来,看了被推出急救室的冯焰欣一眼:“医生,怎么样了?”
“哦,卓队长,伤者暂时还未脱离危险。”
“那我什么时候能问她话?”
“恐怕短期内不行。”
“为什么?”
“伤者目前处于深度昏迷中,我们正要把她送进特护病房。”
“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很难说。但是,我们给她做血液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血液里含有大量海洛因成分。”
“海洛因?”
“是的,经检验,她是个长期吸毒者。”
“是吗?谢谢您,医生。”卓越用笔点着他的记录本,陷入了沉思。
没有家人?
高级别墅?
是意外吗?
卓越安排了两个刑警留守在医院,叮嘱他们——如果伤者醒来,或是有其他情况,马上打电话给他。接着,他拨通了助手小王的电话:“喂?小王,我是卓越,你们还在现场吗?”
“卓队啊,现场已经清理完毕,我们现在在队里。”
“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在整理现场物品,但是,我们在现场发现几张没烧尽的纸片,上头有模糊的字迹……”
“那可能是重要线索,你们别动它,我马上回队。”
……廉,我……火……吸毒……堕……
……他……一批货……我知道……
……爱我……峰……怎么……牌……
卓越坐在办公桌前,在台灯下用镊子夹着在爆炸现场找到的、仅存的三片小纸片,对着灯光仔细看着,由于纸片毁损太厉害,能看清楚的就只剩下这几个字了。
卓越左思右想了很久,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长叹一声,将纸片小心翼翼地夹放到证物袋中,用右手掐了掐一跳一跳、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看了看表——五点多钟了,他闭目、仰头靠在了椅背上。
上午八点半,警察局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助手小王敲了敲卓越办公室的门,见没有动静,他轻轻推开门,看见卓越歪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小王轻手轻脚走过去,关上依然亮着的台灯,在沙发上拿了件卓越的外衣,给卓越盖上,正想转身悄悄离去,卓越醒了过来:“小王。”
“啊,卓队,把你吵醒了。”
卓越抬手看了看表:“哟,八点多了,早该醒了,你找我有事吗?”
“卓队,我想跟你汇报一下昨晚的搜查结果。”
“哦,你等会儿,我去洗把脸,就来。”
卓越洗过脸,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翻看着记录,一边听着小王汇报:“卓队,昨晚的现场勘察情况,都写在记录上了,现场除了你看过的纸片以外,没有发现其他重要物证。”
“爆炸时间确定了吗?”
“十二点半左右。”
“发现爆炸点了吗?”
“爆炸点在卧室床铺周围。”
“是吗?那,你们询问过周围的住户吗?”
“问过了,大家都是新搬来的,相互之间没有交往,当晚,下着大雨,他们都睡得早,爆炸前,他们都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平时,经常有些什么人来拜访伤者吗?”
“据离伤者家最近那家的保姆说,经常有个男人来找伤者,看样子,好象是她的男朋友。”
“派人去查了吗?”
“正在查。哦,对了,小区物管部经理说,他们前几天才对电路、水管和煤气管道进行过例行检查,伤者家的煤气管道没有泄露情况。”
卓越眉头紧锁,他“啪”地合上记录本,抬手看看表:“小王,你通知队里所有的人,十分钟后,在会议室召开案情分析会。”
案情分析会开始了。
刑侦队员们都静静地围坐在会议桌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小王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不时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沙沙”地记录着。
小王介绍完坐下,卓越站了起来:“大家听过案情之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大家讨论。”
“从现场情况来看,不太象是意外。通过证人的证言记录,可以排除煤气管道泄露的情况。最重要的是,爆炸点在床边。”
“没错,爆炸点是我勘察的,最有可能的爆炸物是床头的电话和手机。”
“现在既然排除了意外,就只可能是他杀,但到底是劫杀、情杀,还是仇杀呢?”
“我觉得,目前可以暂时排除劫杀的可能。”
“对,我们勘察现场时,发现伤者身上戴的首饰以及钱包里的银行卡、现金和家用小保险箱里的首饰、十几万现金都未被动过。”
“据伤者的档案记录,她是个外来无业人员,又没有家人,还长期吸毒,她哪来的那么多钱?难道她背后隐藏着一个神秘资助者?”
“那不是没可能,你们看这个女孩子的照片,长得蛮清秀的,也许她被人包养了呢?她不是有个神秘男友吗?”
“兴许是那个神秘男友想甩掉她,而制造了这场事故。”
“嗯,有可能。不是还有几片没烧尽的纸片吗?当时,是我发现的,那堆灰烬好象是本日记本。”
“纸片我们送到计算机房那边鉴定过,上面残留的字迹是伤者的笔迹。”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本人烧掉的,如果她有随手写写的习惯,那她为什么又要烧掉呢?还有就是凶手烧的,如果是凶手烧的,凶手为什么要在现场匆匆忙忙的烧一个本子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日记本是伤者的,日记本上肯定有对凶手不利的线索,凶手作案时才发现它。”
卓越边听着大家的发言,边在本子上急速地做着记录,听到这儿,他抬起头来:“我打断一下大家,昨晚我仔细研究了那三张纸片,凭我的直觉来看,那上面写的‘廉’有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至于‘峰’,可能是人名,也可能是地名,而‘一批货’,到底是什么货呢?是毒品?依伤者的情况分析,是毒品的可能性比较大。”
卓越说完,用他那双睿智而深邃的眼睛在队员们脸上扫了一圈,大家又开始“唧唧喳喳”讨论起来。
“我同意卓队的观点,如果此事与毒品有关,那么,仇杀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队员们热烈讨论过后,卓越站起来做会议总结:“大家分析得都非常不错,综合大家的观点,我来做个总结:
第一,这个案件是意外事故的可能已被排除;
第二,伤者冯焰欣的疑点非常大,她来本市工作以前,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现在我们要抓紧彻查她工作后的社会关系;
第三,伤者的神秘男友是个重点,要赶快调查清楚。
小王,你下午去银行,查查伤者的帐户;大刘,你下午去趟电信局;老李,你就跑一趟伤者以前工作的腾飞贸易公司,调查她与什么人有交往,主要是查清楚她和男人之间的交往——重点要查清她周围有没有名字是‘廉’或‘峰’的男人,以及她曾和什么人结过仇没有。好,现在散会,大家抓紧时间吃午饭。”
卓越刚跨进餐厅,腰间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起来:“喂?”
“喂,卓队,我是小田啊……”
“是不是冯焰欣醒来啦?”刚走进餐厅的刑侦队员们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盯着卓越。
“不是,是冯焰欣的男朋友到医院来了……”
“真的?你们稳住他,我马上就赶过来。”卓越从助手小王的碗里抓起一个馒头,朝他兴奋地做了个鬼脸,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自从冯焰欣答应了洪峰的求婚,洪峰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第二天上午上班时,还总是情不自禁地裂嘴偷笑。午餐时分,洪峰和同事们正在餐厅就餐,边说笑着,边不时瞟一眼开着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当播放到“别墅区爆炸事件”时,同事们都不知洪峰是怎么了——他脸色突变,推开面前的餐盘,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公司。
洪峰急火火地打的赶到医院,当他透过特护室的玻璃观察窗看到躺在病床上,象一个发亮的黑红色充气假人般的冯焰欣时,他跑到一边,弯下腰,忍不住大声地呕吐起来。
卓越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看到特护室门口的长椅上并排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悲痛、正在小声抽泣着的青年男子和刑侦队员小田。
见到卓越,小田起身迎上前:“卓队,这就是冯焰欣的男朋友,他叫洪峰。洪峰,这是我们的卓队长。”
洪峰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卓越:“卓队长,你好。”
卓越在洪峰身边坐下:“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洪峰无力地点点头。
“洪先生,请问你在哪儿工作?”
“永利房地产公司。”
“你在公司是做什么的?”
“房产销售。”
“你是怎么认识冯焰欣的呢?”
“我们是在去云南的飞机上认识的,因为是老乡,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
“什么时间?”
“大概半年多吧。”
“你知道冯焰欣在那儿工作吗?”
“不清楚,她从来不提她工作的事情。”
“你清楚她还跟什么人有来往吗?”
“不知道。”
“你是不是经常到冯焰欣家去?”
洪峰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洪先生,你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在哪里?在干什么?”
“你、你们怎么、怎么怀疑是我……?我怎么会……我那么爱欣欣,况且,我们就要结婚了。我……”
“洪先生,你不要激动,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请你回答我。”
“昨晚?”洪峰翻了翻眼睛,“昨晚我一直在家,吃过晚饭,来了三个同事,邀我一起打麻将,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他们就睡在我家,今早一起去上的班。”
“是吗?那洪先生,你那三个同事叫什么名字?”
“周宇,李建国,杨小同。”
“哦,能不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我的房子是租的,在解放路三条巷187号一楼左边。”
“洪先生,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洪峰从西装胸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了卓越,卓越也拿出一张名片给洪峰:“洪先生,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如果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来电话。”
趁着洪峰仔细地看名片时,卓越叫过小田,把洪峰的名片给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小田不住地点着头,然后,走到了走廊那头,开始打电话。
卓越转向洪峰,洪峰将目光从名片上移到卓越脸上:“卓队长,我……”
“哦,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嘿嘿,不是的,是我记错了。”
这时,打完电话的小田走了回来,卓越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小田点点头。
卓越身后响起洪峰的声音:“卓队长,没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我想回家给欣欣拿点东西过来。”
“啊,我们已经查清了你昨晚的行踪,没事了,你可以走了,但你在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之前,要随时协助我们的调查。”
洪峰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哦,我会的。”然后,他抬起头,心不在焉地跟卓越和小田握了握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卓越双手抱胸,看着洪峰佝偻着身子离去的背影,他眼中升起疑惑的神情,总觉得洪峰还知道些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不肯告诉他。
洪峰走出医院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医院住院楼,见卓越正站在四楼窗户前看着他,他心虚地抬手挥了挥,转身拦了辆的士,飞驰而去。
车子停在洪峰家门口,洪峰匆匆下车,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屋,从卧室大衣柜底层抽屉里拿出冯焰欣交给他保管的那个小包,三下五除二扯开布包,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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