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腿能走路甩胳膊的拳击手,胳膊能抬一些,可是手还是一点不能

第二谜,直立行走:优势与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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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谜,直立行走:优势与劣势
2009Ardi44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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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来想去,这篇东西我还是美其名曰地称它为“小说”好了。因为我绞尽的那些脑汁儿不允许我只将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归为“作文”;于是摇摇晃晃的,它从我的门槛儿跨进了短篇小说的“行列”。
首先看这篇文章的是我的父亲。“文笔还不错,就是写得太小太钻。”他这样评价到,又诚恳而负责地替我重塑起这篇文章来。然而我的母亲却认为“人各有志”——于是她强烈地抨击了父亲。
但是我呢,我就是这样固执的一个人,即使那些中肯而充满道理的话在身边旋转着,到了最后,我还是要这样百无聊赖地将这东西原封不动地撂在这里。因为我觉得无论如何,这篇文章就应该是这样子,因为我所想描述地东西就是这样子——至少是现在用我的眼睛看来它就是这样子:它的混乱,它的极端,它的坏、它的好;它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和它辽阔到无头无尾的展开方式。。。事实上,当我在描绘它的时候,我坚信它就是这么个东西,而这篇文章呢,无非是它在我心中的一个剪影。所以我想来想去就这样把它完成了,因为或许这般残缺而急促的样子才是展现这剪影最好的舞台。
那么来介绍一下这篇文章吧,我24岁,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在外国晃悠了一年,混得了一个平凡的文凭。回来以后家里想办法把我留在了北京,我工作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的发小来了,他哭得很伤心:他在上海工作,有一个相许的女朋友,老板也很看好他;可是他的腰椎因为长期伏案出了问题,在一次打篮球的冲撞中脊椎一处脱环了,软组织也被挤碎了,于是他的工作丢了,女朋友也没了,所以他回家了,在家乡的医院插了钢板换了人工的脊椎骨,他又挺着身子去武汉找女方家的人希望亲事能继续;女孩儿同意了,女孩儿的家人却把他赶了出来。那一刻他感到无依无靠,就用身上的钱做上火车来找我“玩儿”,但是很遗憾,他在北京玩得并不好,没几天就回去了。而我则把这件事情揣在了心里,那天我在地铁里正在跟人抢空儿,突然就有了思考,然后,这篇文章就成了。
世界一下子黑了,巨大的疼痛和轰鸣声产生的震动像炮弹一般的炸开了:整个世界在飞速的旋转,两道刺眼的光在这混乱中被胡乱刮花成无数道线圈,冰冷而沉重的困乏感瞬间下压——然后一切都消失了,都结束了。
& 眼前突然痒痒的,略带香气的发丝似乎刮蹭在脸上。顺着这柔软的秀发向上看去:一明一暗中,是女人颤抖着的双眼。旁边的男人冲了出来,他颤抖着,靠近着,忽然他的瞳孔剧烈地放大,他开始倒退,女人要拉住他——女人被拉倒了。
& 天更黑了,零碎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模糊的尖叫声和吱吱喳喳的交谈声,一个女人在哭泣,几个男人在争吵,然后恐惧与不安逐渐增强,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轮胎碾压石子的震动和一股劲风——“呜!“结束的尾音刮过了整个世界。
& “好冷啊。”他心想。
& “你这样睡着当然冷啦。”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
& “不会吧。。。”他突然害羞起来,努力地开始回想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想哈两口气然后把鼻子凑过去闻闻看有没有酒精味儿,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觉得很疼。在他的心里现在最想的还是向下方摸一摸,因为说实在的——这床垫真硬。
&“你还不起来?”那柔和的声音开始有些不高兴了。
& “啊~抱歉,我这就。。。嗯?”他又试了几下,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他想努力滑动手脚,可身体总感觉怪怪的;另外,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无法把自己翻过来。“难道。。。”他开始思考了,内心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与他此时的样子似乎如出一辙:那家伙背上有一个壳,四肢在水里划来划去,更厉害的是——那家伙的头还能缩回壳里。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否决了这个奇怪的可能性,他把头努力向声音的方向转了转,这下一缕略带香气的头发一下子就蹭在了他朝上的那半张脸上。
& “既然睁眼了就快起来啊,还是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呆一辈子?”那声音半嗔半笑的说。
& “啊,抱歉,床太硬了,我想我好像落枕了,你能不能。。。”这时那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大笑了起来:“床?!哈哈,你再好好看那看你睡在哪里?”。这回答一下子提醒了他,这时他才注意到身边还有许多脚:许多的人正围着他咔嚓咔嚓地笑着,有的人边笑边退后,还拿出一个黑块儿使劲地划着,更有甚者:笑得太厉害了,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 离他最近的老大爷正忙着左右招呼着:“快打110!哈哈哈!快打110。。。”听到这话他没好气的笑了心想:“您先拉我起来啊,这一会儿在地板上爬久了再着凉喽。。。”刚想到这儿果然就有一股力量使劲把他往起拽,但可能是力量使大了竟把他反过来扛在了肩上。这下他的视野到是一下子开阔了:天空白白的,不时的有阵阵凉风吹过,说起来那是一种清爽而杀菌的风。有两个人用并排公主抱的方式紧紧地搂着他,从上面把头低下来对着他一览无余的俯视着,其中一个一下子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 “不要!”他的内心娇嗔了一下,但来不及他细想,那只手已经带着一张卡片脱了出来。“他叫柊阐。”那个人看过以后对大汉们旁边的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说道。“哦。。。”在场的所有人都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有些人甚至当时就埋下了头去掏自己的裤子口袋,而不久之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拿出了一个黑块儿。
& 可一个女孩子却不开心了,她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就是刚才一直跟他说话的那个女孩儿。柊阐无奈,只好笑着对她说:“喂,别哭啦。”听到了这句话,女孩子的头抬了起来,这一下柊阐的心悸动了:这个女孩儿很美,她的身体很纤细,中长的秀发轻柔的栖息在廋弱的肩头,棉质的白色体恤是V领的,白皙的皮肤被锁骨轻轻一托,泛出淡淡的红晕。
& “你。。。”柊阐一下子语塞了,而那女孩子又大哭起来,并且比刚才更伤心了。“别哭啊~”柊阐觉得脸上烧烧的,而这时候旁边的人群似乎也因为这哭声而变得躁动了起来,这让柊阐觉得更心虚了。
& “你。。。你别哭啊,有什么话你。。。咱们好好说啊,你别哭啊。。。”柊阐尽力的想去安抚这个女孩儿,可是没有用。女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而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小,离柊阐越来越远,不一会儿人群也开始发生相同的变化。忽然,地面开始一沉一浮并发出“嘀无儿!嘀无儿!”的呼啸声。
& “哎!你们等等,你们别走啊,你们听我说啊!”他大喊着,可是没有人理他。一点一点的,白色的天空开始被红色的雾气所笼罩,柊阐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身体开始发沉,但他还是在拼命地大喊着:“不要走!不要走!”突然眼前的白色变得稀薄了,朦胧中有五个人在前方:左边的女人脸上挂着泪痕已然昏了过去,中间的男人愤怒地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脖领子,而最右边的那个女人正抓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往外拖着,那女孩子也哭着,嘴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似乎在叫着柊阐的名字。
& “刚才这里一定发生了一场很激烈的争斗。”柊阐心想,不过现在那些人都僵住了,那晕过去的女人一下子醒了过来扑倒在柊阐身上,她的手贴在柊阐的脸颊上——这让他觉得很温暖。“妈妈你好。”柊阐笑道;但那个叫“妈妈”的女人似乎没听到,她直直地盯着柊阐的眼睛,上下嘴唇快速开合着,后面的男人松开了他“敌人”的衣领子也快步走了过来,他也开始不断地说着什么——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 “爸爸你好。”柊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想整整衣服,毕竟突然就这样无准备地展现在一堆陌生人眼前还是需要注意形象的,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基本不能动。他开始为自己的不礼貌感到没面子,内心也一下子产生了一股巨大的伤痛感,于是他哭了,近乎嚎叫的哭了。但是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世界仍然是这么的安静,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子搂住了他——原来拖拽女孩子的女人停了下来,她捂住了脸靠在原先被抓领子的那个男人身上开始一抖一抖的。
& “这。。。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柊阐突然来了兴致,“嗯。。。”他在内心摸了一下自己从来没蓄起来过的长胡子,熠熠生辉的说:“嗯。。。你叫‘刚抛弃我的未婚妻‘对吧?”拉住他手的女孩子突然抬起头笑了起来,还使劲地点着头,看起来轻快又活波。柊阐的自信一下子膨胀了起来,他在内心里扶了扶眼镜,对远处的那个男人说道:“你是’始终保持中立的岳父‘对吧?”听到这句话,“保持中立的岳父”鼻孔一张一合,像老牛一样对柊阐做了一个“嗯!”的点头。
& “哈哈哈!”柊阐大笑了起来,“何其简单,何其容易;这下,他甚至拐着音唱了起来:“那边的女人,你虽捂脸不让我瞧,但凭我一双火眼金睛,又怎么瞧不出你尊姓大名?!不用说,你便是那“在我有了病后就不要我的岳母大人”你说是也不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柊阐还特意在自己心里扶了扶圆撑撑的腰带。
& 果然柊阐又一次猜中了那女人的身份,于是他们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哈哈哈。。。!”他们一笑,那边“爸爸”和“妈妈”也笑了起来,于是医生也笑了,护士也笑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黑衣服也大笑了起来。
& “你是谁?!”柊阐对那个黑衣人喊道。“他是警察。”这个时候,刚才
的那个老大爷不知何时又站在了柊阐的身边。“警察来这儿干嘛?”柊阐问到,可是老大爷却没再回答他——他忽然狂躁地用双手死死地按在柊阐的胸上。“大爷你。。。!”还没等他说完,一股强大而冰凉彻骨的电流像无数的尖针一下子扎进了柊阐的身体里。“你!”柊阐感觉到巨大的力量正肆无忌惮的在他的灵魂里冲撞着,而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他们同时高声唱着:“哔——哐!”,“哔——哐!”。。。“这啥呀?!”柊阐使劲地把手向上伸去,他想离开这里,离开那些强烈的光躲进黑暗中去,而就在这一刻,他的手拉住了另一双手:一双细腻而柔软的手。
& “你走不走啊?!你到底走不走啊?!”那声音大叫着。
& “我走!我跟你走!”柊阐感觉周围的光越来越亮,一股巨大的压力正飞快的向他袭来,可这时候老人却又说话了:“你别走啦,你别走啦,你走了最后还要回来。。。”但此时柊阐已经无心再听他说话,他感到自己必须活下去,而那只手就恰巧可以让他活下去。于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狠狠地抓住了那只手使劲一拉——忽然风停了,光线也柔和了下来,那个纤细的中长发少女正拉着他的手看着坐起的他。
& “那回家吧。”她说。
于是这天,柊阐在一张白沙发上醒了过来。
“额。。。”柊阐直愣愣的看着对面墙上的电视:那是一台大彩电,型号也不是很老,白色的遥控器就搁在旁边黑色的机顶盒上。现在电视是关着的,从窗户投入的阳光把屏幕照的有点像一面黑色的镜子:从上面可以看到:几个在屋顶部的内嵌式的壁灯、一幅中等大小的格子布风车画、一个看起来很长的胖胖的白色沙发和一个傻兮兮的男孩儿。
“早上好!”不远处右侧的木门开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中年妇女从里面爬了出来。“吃早饭了龚芢!”中年妇女边说着边爬到另一个木门前敲着。门里先是没动静,在中年妇女的不断催促下逐渐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动:“让我再睡一会儿~”一个少女不情愿的喊道。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她大学照毕业照要中午才开始,晚出发一会儿不要紧。”这时候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中年男子也爬了出来,对中年妇女说道。那中年妇女向着地面叹了口气,爬转身子面问柊阐:“那你和你叔先去吃吧,我把衣服洗一下。”
“哦,好。”柊阐张着大嘴回答道。最近每天早上他都要张一次大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每次都在大家要起床的时候。他扶着沙发背站了起来,拾起右腿一瘸一瘸地向餐桌跳去。
“咱们得给他买个拐,另外我觉得左手应该再加个石膏,嗯。。。这样吧,一会儿我就去医院拿他的病例。”中年妇女望着蹦去的柊阐欣慰地向她的男人说道。此时中年男人正爬向一个大鞋柜,他把左肩靠在鞋柜脚上,右手一撑让整个人翻了过来仰躺在地上,然后双手抬起一拉鞋柜门——“哐”,两根粗壮的猪后腿一下子掉在了男人怀里,他二话不说将早已准备好的内裤套在了猪腿根部,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个皮带环套在同样的地方并往自己身体末端一合——“咔吧!”,皮带环便将猪腿和中年男人合在了一起。
“老婆我的裤子呢?”中年男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往卧室的方向喊到。
“来啦,来啦。”中年妇女早不在原地了,此时她正从少女的房间里爬出来右手攥着脏衣服。“烦死了,就知道使唤人,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你该把地好好拖拖,你看我的白衬衣都沾上灰了。”中年男子边说着边在一推杂志下面摸索着,他摸起一张报纸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婆咱们买的股票又涨了,你看看,我就说买这支股票没错吧?”但是中年妇女并没有回答她,于是他又继续在杂志下面摸索了一下,终于找到了灰色的西装裤,他边穿裤子边去拿遥控器。
“饭桌吃饭去!这时间看什么电视!”这时中年妇女也到鞋柜旁了,只听“哐!”一声从里面掉下来一双羊腿。“老婆咱们家的股票又涨了。”中年男子对她说道。“是么?涨了多少?”中年妇女问道。“涨了。。。”中年男子在报纸里重新寻找,结果遥控器被中年妇女一把抢了去。
“啧啧。”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走向柊阐所在的饭桌拿起一碗饭在里面夹了几大筷子菜。
“你不过来吃?”他指指沙发。
“阿姨不是说过来吃么?”柊阐无奈的笑笑,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那双粗壮的大腿上。
“你别听你阿姨的,她就是事儿多。”中年男子撇了撇嘴,带着筷子又拖着步子向沙发走去。
“妈,我昨天刚买的裙子呢?”女孩子的声音再次从她的房间响起,“你不知道新衣服要先洗一下才能穿么?新裙子我给你洗了,你穿别的。”此时中年妇女已经换上了红白相间的长摆连衣裙,在走路的时候裙底和拖鞋的缝隙中不时隐现出白色的羊毛。
“不是给你说了别乱动我的衣服了么,我自己会收拾!”突然门开了,一个少女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她的头发还有点潮湿,从上面不时传来阵阵淡淡的香味儿。“早啊。”她看见了柊阐,气呼呼的脸马上就笑了起来。
“早。。。早啊。”柊阐有些窘迫又有些失望。这几天他每天都会看见叔叔阿姨爬来爬去,然后在要出门的时候便把自己的腿安上:他们的腿丑陋而奇怪,但不知怎么的却让柊阐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让他更想看看龚芢的腿——那个在那天拉住他的美丽的少女的腿,“它们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这几天柊阐一直在渴望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每次龚芢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的腿都已经被完全包裹在黑色的裤袜下面。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回家以后要把腿放在柜子里,你看你把自己房间弄的多乱?!”中年妇女把龚芢赶到餐桌右边的椅子坐下,皱着眉开始把稀饭盛在小碗里。
“哎!电视上说今天政府高官‘那谁谁’落马了!”沙发那边传来中年男人略带兴致的声音。
“就是那个老在大小会议上出现的那个‘那谁谁’?”
“对啊,就是那个‘那谁谁’啊,据说他涉嫌挪用鸡大腿被警方逮捕了,电视上说警方在搜查他家的时候光是地窖里就发现了五千双!”听到他们的谈话,柊阐也好奇地像电视机的方向探了探脑袋,他看见一个谢顶的胖男人低着头穿着一个橘黄色的马甲站在法庭的围栏里,他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个黑洞在不断旋转着朝那个人缓缓的靠近。
“啧啧,真能贪啊~”中年妇女也不去看电视,只是开始咂巴起嘴来。“这五千双大腿一般老百姓得工作多久才能得到啊。。。”
“可不是,不过现在这世道,连这个“那谁谁”也贪,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清官了。”中年男子不禁赞叹起来。“你说这个‘那谁谁’要什么腿不好,偏偏贪图人家的鸡大腿,这鸡大腿这么细,他用得了么?唉,要是我是他。。。”
“你是他怎么着?”中年妇女边继续舀饭边问到。
“要是我是他,嘿嘿。。。”说到这儿,中年男子忽然“哔——!哔——!”地小声讪笑了起来。
“哎,柊阐你别愣着啊?快吃啊,饭都要凉了。”中年妇女转过来对柊阐说。柊阐大张着嘴巴低下头想用右手去拿勺子,但是他的右手还是不能动,他叹了口气,挪了挪身子把左臂抬了起来。这下他才发现,他的饭装在两袋瓶子形的塑料包里,两个包一红一白,口部都插着一根长长的塑料管子一直延伸到两根极细的针上。“这。。。”柊阐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中年妇女。似乎明白柊阐的困惑似的,中年妇女微笑着走了过来,温柔地把那两根针插在了柊阐的手臂上。
“怎么样?阿姨做的饭还好吃吧?”中年妇女慈爱的问道。
“还。。。还好,就是。。。凉了。”柊阐哆嗦了一下答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冷的关系,柊阐感觉自己的口齿有些不灵光了。
“妈~你别老催他吃,人家自己知道能吃多少。”龚芢此时已经把自己的稀饭吃完了。她看了看表,突然慌张起来:“呀!怎么都这个点了,我跟朋友约的时间要迟到了!”她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就要找自己的外套。
“你们班不是中午么?”中年男子问道。
“我跟几个同学约了先聚。”龚芢笑道。
“钱够不?”中年妇女问道,随后不耐烦地对她的丈夫说:“龚哥拿钱!”
“为啥又是我?我工资卡都交给你了,你让我上哪儿拿钱去?”中年男子不耐烦的答道。
“我不信,你昨天晚上打牌赢的钱呢?”
“昨天没赢钱。”
“我不信!你让我搜你口袋。”中年妇女走了过去,在她的丈夫身边一阵乱摸,中年男人反抗了一下,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哈哈。”柊阐见状也咧开嘴笑了起来。“你笑啥?”龚芢看他那傻傻的样子没好气地问。“我笑啥?”柊阐疑惑了起来,闭上眼睛开始了思考,他的内心深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哭声,那声音伤感而熟悉,淡淡的绝望感让柊阐的眼睛难受极了,他使劲睁眼,可是周围却暗了下来。黑暗中,那哭声仍未停止,伴随着一阵阵浓烈的烟草味儿,一个沧桑的声音略带哽咽地安慰着:“会好的,都会好的。”柊阐感到一双温暖而略带湿润的手轻轻划过了他的脸颊,这让柊阐忽然感觉到很安心,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似乎这静谧的黑暗才是自己永久的家。然后灯亮了,龚芢正站在门口拉着半开着的门,她中长的黑发被一阵风轻轻拂动着。
“你走不走啊?!”她问道。
下一刻,柊阐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这会儿,蒙胧的太阳光时不时闪耀几下,又藏进灰色的云里。天空白白的,宏伟的高楼大厦像一棵棵生机勃勃渴望成长的大树相互嬉戏着,将原本空旷的天装点得高低错落:隐隐显显中,一片气势万千。
“你的口罩呢?”龚芢问柊阐。
“口罩?”
“霾吸多了对身体不好。”龚芢整了整自己的头发,“要不我们先去买口罩吧?”她突然一个小跳,把脸凑向柊阐。
“不。。。不用了,我没关系的,咱们走吧。。。”柊阐觉得有些窘迫,轻轻向后挪了挪。
“真的不用?”
“真的。”
“哼~笨蛋。”龚芢突然撅起小嘴,转身就要走。
“等等啊。”柊阐连忙跳着想跟过去,可没站稳却摔了个狗啃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看见他摔倒了,龚芢连忙跑回来将他扶起。
“对不起啊。。。”柊阐不好意思的说。
“不,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龚芢突然脸红起来,“你身体还没好,我应该搀着你的。”柊阐感觉到纤细而温润的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左臂,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就这样像轻纱一般裹住了他的脖子。
忽然旁边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快看快看!是人腿!”柊阐抬头看去,不远处,几个人意气风发的在主路上奔跑着,他们带着帅气的墨镜,穿着时髦的上衣,男的手表银光闪闪,女的金色的项链在饱满的胸脯前来回晃动着。“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他们每个人都挺胸抬头地大笑着飞速奔跑着,还时不时来一个助兴的花式。
“真羡慕啊~年纪轻轻就能拥有人腿。”
“别想啦~人家一定有个好爹好妈。”
“多好的腿啊!至少是去年款的吧。”
“我看就是新款的。”
“啧啧,要是我能有这么一双,那。。。”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起来,都把头不自觉地偏向那几个人远去的方向。
“额。。。”柊阐此时又张大了嘴。“你怎么又犯傻了?”龚芢问道。“他们。。。没穿裤子啊。”听到了这话,龚芢咯咯笑了起来:“你笨啊,咱们穿裤子裙子是因为腿不好看,要遮起来。而人家呢?安得是百分之百奢华的人腿,当然就不用穿裤子喽。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好嘛:‘有人腿,就是这么任性!’”
“哦!”柊阐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可笑,于是他也“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人从围观的人群附近慢慢爬了过来,“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吧。”他说出的话语没有音调,身上都是泥土,不时的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恶臭,一只手抓着地面的砖块缓缓向前挪动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烂缸子悬在半空中——“哐啷!”“哐啷”,里面的东西不断发出碰撞的声音。
“不过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啊,有人腿的人这么多,却不知道帮帮我们这些还在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龚芢仍在对柊阐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怎么了?”柊阐奇怪地指了指那个地上的人。这时候大家似乎都发现趴在地上的这个家伙了,于是很快,附近的人陆续的散开了,而这个人就这样爬到了柊阐他们的附近。
“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龚芢拉着柊阐的手臂就要走。
“你看他好奇怪,咱们不去帮帮他么?”柊阐指了指那个破缸子。
“哼~”龚芢又嘟起了小嘴,“要帮你去帮好了,你不知道,现在这样的人可多了!他们假装自己没有腿,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让人们往他们的缸子里扔东西,可事实上他们其实都是有腿的,你看着吧,等到下午人群都散了,回家了,他们就从没人知道的地方把自己的腿一下子都找出来穿上,人模人样的用缸子里的东西去酒吧歌厅放纵,啧啧,多么可恶的人啊~电视台都调查了,他们许多人比咱们过的好的多哩。”
“哦哦哦!”柊阐惊讶地看了看龚芢,又看了看那个被马路上的泥土裹得脏兮兮的人,他的指甲龟裂,塞满了泥土,蓬乱的头发间,无神的眼睛时隐时现:他眼白的边缘散布着蜡黄色的斑和红色的血丝,这些东西夹杂起来,似乎让他的眼睛变得色彩鲜明,但很可惜,他的瞳孔却是灰色的。柊阐看着他,能动的那个手在裤兜儿里摸索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的口袋里有一个长方形的黑块儿,“这个东西应该也能发出‘哐啷声吧。。’。”柊阐抬起手,将那个黑快儿抛向了那个人手拿的缸子——“咚!”伴随着一下剧烈的下沉,缸子发出了一声闷响。“这下应该行了吧。”柊阐带着微笑看向那个人,可令他意外的是,趴在地上的人看了看进入他缸中的东西,他的神情突然惊恐了起来,他努力的调转身子,拼命地开始往回爬。
“喂!你。。。”柊阐正想跳过去问问缘由,两边的人群突然都向同一个方向开始高速移动了起来。
“哎呀!糟了~碰到高峰期了!”龚芢大叫起来。
“高什么期?”
“高峰期啊大笨蛋,到这个时间上班族都要攒在一起从城市的一块儿涌向另一块儿,真倒霉~这个时候铁腿会超挤的~”龚芢此时仍搀扶着一跳一跳的柊阐向前走着,不过步子加大了。
“上什么?铁。。。铁腿?”柊阐诧异地看着龚芢。
“你个笨蛋!难道你是真笨吗?怎么连铁腿都不知道?”龚芢的脸忽然有些微红,她话锋一转:“难道。。。你的腿确实是人腿对吧?”
“呼呼。。。对。。。对啊。”柊阐因为跳的太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突然,他感到身边的香气似乎更浓烈了,低头一看,龚芢正把头轻轻依偎在他的左肩头——带着幸福的微笑。
“哐!哐!哐!。。。”地面发出了沉重而规则的巨响,远处的雾霾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五六层楼高的巨大黑影,它缓缓的移动着,带着机械的摩擦声,正向这边靠近。
“看到了吧,这就是铁腿,据说这东西可贵了,造起来也不容易,不过咱们国家有的是钱,现在咱们国家的铁腿数量已经走在世界前列了!”龚芢笑嘻嘻地说。这时候大家都纷纷开始脱裤子,不一会儿,又把自己的腿都拆了下来,全部放在一个斜上坡的传送带上。一时间,猪腿羊腿狗腿等等各种各样的腿在履带上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柊阐犹豫地看着龚芢。
“你也脱裤子啊。”龚芢说道。
“为什么大家都要把腿卸下来?”听到这话,龚芢咯咯地笑了起来:“笨蛋,你不知道‘铁腿的嫉妒’吗?”
“啊?!啥?”
“这个铁腿虽然是很便利的交通工具,但它有个毛病,见到别人的腿就会嫉妒,就会出故障,为了保障安全,国家专门出台了这个政策,规定上铁腿必须要卸掉自己的腿,卸掉的腿会全部装在一个大集装箱里藏起来,这样铁腿就无法察觉啦,也就不会因为嫉妒而故障啦。”
“哦哦!”柊阐被这番专业的解释深深地折服了,他一边脱裤子一边死死地盯着龚芢,只见龚芢背过手去解开短裙的带子,脱下鞋,又一点一点把裤袜褪了下来,那一瞬间,从大腿露出的部分出现了少女红润光滑的肌肤。
这样柊阐的脸被一下子激地燥动起来,“原来你的腿也是人腿啊。”他说。却见龚芢在腰间轻轻一按——“咔吧”,一声轻响,她的上身就和下身分离了,在下身的连接处,露出了一圈有金属质感的光板。
“不是啊,我这是科技腿,虽然已经算是很新的款式了,但是还不是人腿啊~”她拉着腿爬到传送带旁边,把下身的衣服连着腿一并放了进去,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这时候地面的震动变得更猛烈了,灰色的身影已经可以被清晰的看见——是一对巨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腿,它的肌肉部分用大大小小的气柱支撑着,顶上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平台。
“大家快骂啊!”这时,有一个穿制服的人突然大喊,瞬间,原本趴在一起的安静的人群一下子哄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对着地面大骂。“我操你妈!”一个上身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大叫道,“我日你祖宗!”旁边的大妈也不甘示弱,“驴日的,干你全家十八代!!”一个头戴安全帽的壮汉也大声嚷道,“草。。。草。。。草你。。。”一个小孩儿趴在地上拉着母亲的上衣结结巴巴地模仿着。
“快骂呀!咱们也骂!”龚芢从地面上掐了一下柊阐的瘸腿,挽了挽袖子。
“为啥要骂啊?”柊阐困惑的问道。此时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只有柊阐一个人还傻愣愣地杵在那里,虽然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但同时也让柊阐有些害怕。于是他急忙也趴了下来,小声问龚芢。但是龚芢没有理他,此时她也在大叫大嚷着。
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柊阐只觉得眼花缭乱,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和那个叫“妈妈”的女人,他们也在大吼大叫着,叫“爸爸”的男人狠狠地把一瓶鲜花摔在地上,脏水和残花飞溅了眼前微胖谢顶的中年男人一裤子,胖男人的脸尴尬的抽动着,但他仍在不断的鞠躬。叫“妈妈”的女人此时眼睛发红,她的脸像一只受伤的母狮子,“想都别想!”她大吼道。“求求你们,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中年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叫“爸爸”的男人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啪!”他还想再扇,但是后面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拉住了他。地上布满了碎玻璃渣、被踩烂的鲜花和被水沁湿的散乱歪曲的礼盒。“法庭上见!”叫“爸爸”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啧啧,多疼啊~”柊阐看着胖男子的脸不禁咋舌。
“你走不走啊?”忽然,那个胖男人抬起了头,直愣愣地对柊阐说道。
“啊?!”柊阐一愣,再回过神时,龚芢正拉着他的袖子;此时铁腿已经单膝蹲下了,在它的顶上趴着许多人。
“快走快走,不然挤不上去了!”龚芢催促道。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骂呢?”柊阐大声说道。
“笨死了~骂了铁腿才会发现咱们,才会停下来啊,快走吧快走吧,现在我不搀你了啊,咱们都爬过去”龚芢指了指前面地上绿色的箭头。此时人们都开始焦急地爬动起来,肉体划过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我腿卸不下来也能上吗?”柊阐焦急的地问。
“没事儿,你是瘸的,铁腿才不会嫉妒瘸腿哩~”龚芢边往前爬边大声说道。
“你只需要注意一点。”她忽然又回头。
“什么?”柊阐问。
突然他听见从铁腿上面传来一声惊呼,几个东西飞速的下落,最终伴随着闷响,几个人的上半身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被摔在了路面上。
“别被挤下来啊。”龚芢说。&&&
“这。。。”柊阐张大了嘴,但很快又闭上了,因为他察觉到后面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迟钝而停下来,他们努力地向前涌着,并且大有要从他身上压过去的势头。于是柊阐也扭动起来,他的右胳膊和右腿像两条拖着易拉罐的麻绳在前进中不断碰撞着身边的人。这让他很不好意思,只好把重心都压在左边,半侧身躺爬着;绿色箭头所指向的通道似乎很漫长,此刻更是渐渐向上加剧着倾斜的角度。龚芢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很快就会消失在人群中,柊阐只好又加了一把劲跟上,这让他又出了一头热汗。这一刻,他忽然讨厌起自己的下半身来:“如果我也能把它摘下来的话。。。”他心想。
“夸啦!”前面发出了响声,柊阐撑起身子抬头,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了这通道的顶点,而前面的铁腿的平台也打开了一道入口——另一群人面向着要进去的人们,在铁腿的平台黑压压地趴着。门里门外的人此时都不说话了,都大眼瞪小眼面无表情地互相对视着。
“这。。。”柊阐张大嘴看着,此时在铁腿的平台上发出了细微窸窣的响动:“下不下?下不下?”那些声音从平台远处的人群中不时发出,像夜晚蟋蟀的鸣叫,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是,就像仲夏夜草丛中的独唱最终总是会汇聚成美丽的和声一样,这细微的声音在汇集,在加快,在变强——就像所有气势恢宏的协奏曲一样。这些声音快速的向门口聚集,似乎那就是音点,是乐章的华彩,是那命运交响曲的最强音。在那一刻,原本爬在出口附近面无表情的人们终于慷慨激昂了起来:他们的额骨陡然屹立,眉毛在鼻梁的上面架起了一座拱桥,因为那一刻,无数的上半身从他们的“拱桥”之上倾泻而出——简洁、宏大而有力。下一个瞬间,倾泻的人群消散了,就像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整个等候台安静了,而此刻,沉闷的低鸣却恰巧缓缓地将长音托起——向内涌入的人群正缓缓地爬入铁腿的空隙中去,又在不久之后再一次将它填成了密不透风的一片。
此时柊阐也跟随着爬上了铁腿的平台。“啊~”他不禁赞叹了起来,“这才是真正地交响曲啊~”他整个人下意识地从趴着的地方站了起来——此时铁腿的平台上全是人,但毕竟是趴着的,对于站着的人的视野并不会有太大影响。在有节奏的晃动中,柊阐放眼向外望去,从高处俯瞰下的笔直的街道向着远方苍凉的雾气欣然奔去: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空隙之间不时显现出遥远天空中的巨大的雾带——那是一个巨大的灰色的圈,它安静地漂浮在城市的上空,显得沉稳而安详。
“嘶!”突然感到下体一阵剧痛,他低下头一看,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小男孩正立起身子像拉灯绳儿一样拽着柊阐的小鸡鸡。“妈妈妈妈~你看你看!”他边拉边高兴地向她的母亲炫耀着。
“哎小伙子~你这个是人腿么?”孩子的母亲于是也立了起来问道。
“阿姨这是您孩子么?”柊阐的额头冷汗直冒。
“哎呦!小伙子啊,你这个人腿是咋上得来的啊?”一位老奶奶爬了过来,仔细揪着柊阐的腿毛:“还真是人腿,要我说啊,这毛绝对是人毛。”她转过头对他的老伴说。
此时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他们的的谈话,附近的人都爬近了,但是似乎像事先说好的一样,大家都绅士的不去围观,而是拿出一个黑块儿放在地上不断地划,但是有趣的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们又不时的探起头斜眼朝过来撇撇。
柊阐感到内心有一些害羞,毕竟他没穿裤子被人参观还是第一次,另外,那孩子似乎把手攥得更紧了,这让他觉得那孩子已经不是在拉灯绳了——他完全是想单手拉着柊阐的小兄弟做一次体操吊环。柊阐想伸手去够那孩子,可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忽然变高变长了,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摸不到那孩子的手。
“阿姨,这是您孩子么?”他于是又幽怨地向着那个孩子的母亲看去,那女人此时已经换了一套装束——她居然也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白色,脸上还有一个白色的大口罩。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可能要摘除他这一侧的肾脏。”换装后的“孩子他妈”对身旁的两个人说道。
柊阐瞥眼一看,又是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和那个叫“妈妈”的女人——上次那个叫“未婚妻的”女孩儿和另外两个人并没有在这里,那个奇怪的胖男人也不见了。叫“妈妈”的女人忽然咧开嘴捶着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像鞠躬一样的上下起伏着,叫“爸爸”的男人继续跟那个小男孩儿他妈说着什么,过一会儿,那女的竟然走了,于是叫“爸爸”的男人走到了椅子旁,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哎!你别让她走啊!”柊阐低下头看向那孩子: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忽然,柊阐的左腿处一沉——原来是龚芢:此时她正一脸幸福的靠在柊阐的腿上,那情形,好像她和那条腿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好啊~”老奶奶此时又说话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只见龚芢微微低下头,耳根子红扑扑的,就像两朵儿娇嫩的小红花。“叮咚!”铁腿的某处响起了标准的广播音:“步行街站到了。”顿时,趴着的人群中那熟悉的乐章又再一次响起。。。
“我们也走吧~”龚芢抬起头开心地对柊阐说道。
柊阐没有动,他的眼神深邃的看着远方。
“怎么啦?你走不走啊?”龚芢嘟起小嘴娇嗔道。只见柊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咱们走慢点,我有点腰疼。”
虽然还是不太舒服,但柊阐成功了,他摆脱了那孩子,现在正坐在一个咖啡馆里。这会儿他正看着身边这些与他年纪大小一般的人:他们都很帅气漂亮——左边的,穿着很有质感的深色牛仔裤和画着大对勾的球鞋:鞋子是黑白双色的,白色的部分没有一丝灰尘,与他的体恤搭配的刚刚好。桌对面的那个男孩儿有点胖,他把镶着金丝边的无下框变色墨镜别在衬衫的领口,伸手从口袋儿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就要去拿嘴叼住,却被旁边靠着他的女孩子一把夺过去。
“咖啡馆不让抽烟好不?!装逼。。。”
“你管我!”胖男孩儿不高兴了,伸手又去拿烟。
“唉唉~你们两口子要闹回去闹啊,你们再在这里秀恩爱我们可都走啦。”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男孩儿伸了伸手,他的头发长长的,刘海儿刚好挡住眉梢。穿了一身花格子衬衫。
“砌!不管你了。”拉着胖男孩儿胳膊的那个女孩子把头一偏,背对着他开始跟旁边的女孩子说话去了。她这一偏,长头发里的香味儿都飘散了出来——那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真好闻~”柊阐心想,他伸了伸鼻子,又使劲吸了吸,那茉莉花的味道更浓了,不过这次还参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和不只是谁的似有似无的脚臭味儿。
“你尝尝这个冰调酒~我觉得这家就这个好喝。”龚芢此时正坐在柊阐右手边对她身旁的女孩子说着。“不了。”那女孩子忽然把声音放小了一些:“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喝不了冰的。”
“啧啧,你怎么不早说。”龚芢说着翘起二郎腿。
“哎?!你这个是科技腿4S吧?”刚才跟胖男孩儿吵嘴的茉莉香女孩儿凑了过来,伸手隔着裤袜去摸龚芢的大腿说道:“哎,你觉得科技腿4S漂不漂亮?哎,讨厌,我这个科技腿3已经不好用了,我准备等5出来了就把它换掉。。。”不只是茉莉香女孩儿,这会儿其它的几个女孩儿也凑了过去,她们越凑越近,声音越来越小,但笑声却变大了。
“咱们班几点集合?”胖男孩儿看了一眼凑在一块儿的女孩子们,不屑的把脸转了过来。“应该快了吧?”一旁的高个子男孩儿看了看表:“咱们还能在这里再待一会儿。”他说。
“哎~你们看新闻了吗?‘那谁谁’被抓了!”胖男孩儿突然转移了话题。
“必须看了。”旁边的几个男孩儿一听便提高了嗓门。
“我操这货不是官儿超大么?妈的。。。现在这世道真是黑成狗了,谁他妈不贪?!操!我看没两天国家就要动乱?!”胖男孩儿说到这儿又把嗓门儿抬了抬。
“可不是?!”另一个男孩儿随声附和道,“你看现在买条人腿的价格——妈的噌噌涨!”
“前几天不是说要降么?”一个男孩儿问道。
“降个狗!降那点儿有个屁用!”胖男孩儿义愤填膺地说道。“我给你们说要买人腿就要趁早,你看现在够贵了吧?你犹豫个两年再买,然后你就看着吧!到时候的价格非得是现在的两倍到三倍。。。不,十几倍!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妈的,没个人腿女人们就都看不上咱们,你说要是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娶老婆怎么成家?啧啧。。。”
说完这些话,几个男孩儿的脸上都显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胖男孩儿甚至还点了根烟,不过刚点起来就再次被旁边的“茉莉香女孩儿”没收了。
“没看我们聊正事儿了么?!你们聊你们女生的去!”胖男孩儿的脸上有些不快。
“正事儿?!你们几个能聊什么正事儿?不就那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么。”此时龚芢也转了过来,带着嘲讽的语气说。
“看看~一看你们就不关心国家大事了吧?‘那谁谁’被抓了知道不?”旁边的高个子男孩儿笑着扶了扶眼镜。
“当然知道了,今天早上的新闻对吧?刚才又有新消息了,说那个家伙在法庭上突然消失了,警方目前正在调查哩~砌!你们男生的话题真没意思。”龚芢撇了撇嘴,又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们不觉得审他的那个法官长的挺帅的么?”此话一出,几个女生顿时双手握拳放在脸下面并发出一声啸叫,接着就研究起那个法官起来。
胖男孩儿不屑地看了一眼那几个女孩儿,忽然他也高兴了起来,转身对身旁的男孩儿们说:“哎!一会儿照完毕业照咱们要不去网吧开一局?”顿时,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原来你装了半天逼最后还是想干那点儿事儿啊,行!你说吧,上哪儿?”胖男孩一听有戏,手里的烟盒往桌子上一扔,就凑在一边同另外几个男孩儿聊了起来。
“额。。。”柊阐张大了嘴看着两边的人们,这些家伙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他突然开始怀念起那个黑块儿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会钻进自己的口袋儿里,但现在,他想把它从那个烂缸子里再拿回来,然后在上面使劲地划来划去。而这时,龚芢的身体靠了过来。
“。。。对呀,我跟你们说的就是他,怎么样?帅吧?”此时女孩子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法官的事儿,都凑了过来瞧着柊阐。
“老公你过来~”茉莉香女孩儿把正聊得火热的胖男孩儿又一把拉了过来。“老公你个穷逼,你看看龚芢的男朋友多土豪!人家是人腿!”此话一出,旁边的男孩儿们也听到了,于是有几个凑了过来,而另外几个则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脸埋了下去拿出自己的黑块儿划了起来。
“你这人腿在哪儿买的啊?”茉莉香的女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我。。。”柊阐刚要开口,胖男孩儿却首先说了起来。
“我说兄弟,看你这人腿的成色,是北部森林逮的货吧?我哥他舅的姑姑家就有一对儿,但是在人腿里算是一般品吧。”说罢男孩儿又伸手去拿香烟,结果还是被茉莉香的女孩子打回去了。
“逮。。。逮腿?!”柊阐的嘴又一次张大了,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瘸腿,在脑子里使劲回忆着,不过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脑海里只能浮现出地铁里那个孩子的身影。这时刚才说自己不太舒服的女孩子也说话了:“我爸前一阵子去南部森林逮腿办开会,据说许多森林最近都发现了人腿中比较稀少的大白腿,据说又细又长,不过目前为止还没逮到过。。。哎~龚芢,你爸不就在南部逮腿办么?他没告诉你点儿最新情况?”龚芢刚才见他们转移话题,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柊阐身上正自不高兴,听到这话一下子又高兴地骄傲起来。
“他倒是还没跟我说勒,但是凭我爸的能力,逮到这个什么大白腿还不是几天内的事儿?他最近正在忙着给我安排工作哩——他想把我安排到他们那儿,所以今天下午他还请了人吃饭,估计我们也得去。”她看了看柊阐,笑着对其他人说。
旁边有女孩子赞叹了起来,“真好~”其中一个女孩儿说道:“我们家就没有这么硬的关系了,我爸妈让我回老家,你知道,老家嘛~虽然清闲,但一年也逮不到几条腿啊。。。”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能在父母身边就知足吧~”这时候胖男孩儿突然苦闷起来,“我爸妈非要让我出国深造,说国内人多腿少,国外的大腿又长又多——还遍地跑!哎~哪儿这么容易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个学习的料,到时候能不能毕业就不说了,你说现在,全球人多腿少,到时候我就算毕了业,人家老外要不要我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我到时候在外国毕了业,还是只能找点儿猪腿羊腿,那你们说说我还出去干嘛?啧啧~昨天我爸妈还争呢,我妈哭哭啼啼的,让我爸找关系把我留在我们家那边,可我爸就不听,非要让我出国,哎~你们说说。。。”他抬起头向众人看去,可大家已经没人理他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又跑回到了柊阐身上。
“哎呦!你这人腿咋有缺陷啊?!”这时候有人发现了柊阐的瘸腿。
“我。。。”还没等柊阐说完,龚芢就把他打住了:“他前几天受伤了,过两天就好了,我妈今天下午就去医院拿他的诊断结果,应该没什么事儿。”
这时候旁边的女孩子们开始起哄了:“呦~瞧你这关心劲儿~怎么?已经提前准备好做管家婆了?!你倒是说说啊,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只见龚芢娇羞的低下了头:“我们。。。我们订婚了。”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纷纷来了兴致,刚才划黑块儿的人也不划了,都凑过来问这问那。
“我们。。。订婚?!”柊阐的脑子有些发懵,这两个字似乎熟悉而遥远,他似乎曾为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而欣喜若狂,于是他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又哭了。他发现那心中的暖流变凉了,后续不断流出的,是越发浓烈的苦涩。
“唉~我明白我明白。”忽然胖男孩儿的大手拍了拍柊阐的肩膀。“兄弟啊~我知道,我都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嘛,不过你也想开点,也没什么,咱们都到年纪了,这个事情是躲也躲不掉的啊~”说到这儿,胖男孩儿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他瞥了瞥茉莉花香女孩儿丰满的胸部,点起了一根烟。
“咱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这时候有人提醒到。于是大家都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那咱们都跑过去吧~”龚芢站了起来,此时她的眼里似乎还洋溢着一股幸福感。
“要跑你跑啊,呵呵,您大4S科技腿,我们这些庶民哪能跟您比?我们可都去等铁腿了啊~”胖男孩儿也站了起来,这一下他的腿把裤子撑的变了形,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上面发出了几声闷响。
“哎同学,还愣着干嘛?走吧走吧~”一个同学看着柊阐对他说。但此时柊阐仍然坐在座位上,他的嘴张的大大的。
于是——“咔嚓!”随着照相机清脆的快门声和众人的欢笑,毕业照照完了。人群开始逐渐从照相用的阶梯上走下去,龚芢显得很高兴,她拉着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儿摆起姿势又单独照了几张,这才走向柊阐。“给你。”她掏出一串钥匙。
“这?。。。”柊阐疑惑地看着她。
“笨蛋~!这是我们家门的钥匙啊,怎么?以后大家都上班去了,你还指望着每天让我给你开门啊?”说罢,龚芢的脸又变得粉扑扑的。
“没。。。没。。。”柊阐小心的接过钥匙,内心小小的幸福感在跳动。似乎曾经未完成的心愿要完成了,似乎曾经错失的幸福又回来了,于是他开心的笑了起来,“哈哈”,他的眼里出现了泪花。
“小伙子,你真不回来?”突然,上次在街上围观的老大爷又出现了,他拍了一下柊阐的肩。
“啊!?”柊阐吓的跳到了一边,左手赶忙抬起护住了自己的胸部。但是这次老大爷没有冲上来,他慈祥地笑了笑,忽然身影拉长,变成了一道横向的闪电——“哔!”他消失了。
“这。。。”柊阐张大了嘴巴,忽然他发现原本灰白色的天空开始发生了变化:天空最远的位置正开始被一层黑色的细线所代替。“咦?。。。”柊阐把脸转向龚芢站着的方向想问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此时龚芢已不在原地了——她被其他同学拉去照相了。
就这样,柊阐看着龚芢不断地换着照相的人,终于,在和一个高个子女孩儿道别后龚芢跑了回来。“走吧。”她说。
“去哪?”柊阐问。
“我爸的同事帮我安排了工作,今天我们家要请他吃饭,这会儿从学校出发应该赶到的时间刚刚好。”龚芢回答道。
柊阐觉得有点累了,他想问问能不能自己先回家去,但还未等他开口,龚芢就拽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向目的地出发,这一次行程又弄的柊阐一头热汗,不过他们还是到了,他们站在一个挂着“岳阳楼”小门牌的包房前,一股浓烈的白酒味儿正不断的从房门里飘出来。
“来啦,快进来!”这个时候门开了,里面传来了龚芢爸的声音。龚芢和柊阐进入了房内:只见一个大圆桌用雕花的白桌布覆着,在桌上玻璃质的旋转圆盘上,各色菜式已经添置了不少,餐盘里的菜品都是新的,还没人动过筷子。
“小龚来啦!”坐在主宾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头发稀疏,脸有点发黄,挺着一个大肚子把他的衬衣撑得变了形。看到叔叔走了过来,龚芢和柊阐赶忙迎上去和叔叔握手。
“好好好!哎呦~都认不出来了,我上次见咱们女儿的时候她还上小学吧?”他转过头笑着对龚芢爸说完,又伸手招呼道:“哎呦!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哈哈哈!来来来!赶快坐下吃饭!”这时龚芢爸笑着说道:“哎~荃子,忘了给你介绍了,这孩子叫柊阐,他天生就有人腿!”此言一出,荃叔的语调立马提高了:“哎呦!年轻有为啊这是!这么年轻就有人腿,好好好!哈哈,龚哥你厉害啊,上哪儿找的这么个金龟婿啊!啊?哈哈哈,这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哈哈哈!”荃叔一笑,龚芢爸也笑了起来,不一会儿龚芢也笑了起来,见到这势头,柊阐也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前后摇晃头,同时把屁股对准自己的座位慢慢地倒退,不久,他的屁股挨到了座椅的棉垫子,而其他人此时也依法就坐了。这一坐下柊阐才更加地发现这间包房的宽敞——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与吊顶灯交相辉映,靠街的那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窗户,从那里可以完全隔音地看见街上的行人,一个穿着得体的侍者带着一个耳麦,恭敬地立在刚进入的大门处等候客人的吩咐。
“我妈呢”龚芢问她的父亲。
“你妈去取柊阐病历去了,一会儿就应该过来啦。”龚芢爸答道。
“哎呦!嫂子怎么去医院啦?”荃叔听到了龚芢爸的话,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没事儿,就是我们柊阐的腿出了点问题,让医生给诊断一下,我估计没啥事儿,应该马上就会好的。荃子你想,这孩子可是天生的人腿啊。。。”龚芢爸的话还没说完,荃叔先高兴了起来“哎呦,这孩子以后前途无量啊!等他腿好了,我把他安排到咱们部门去抓腿——你想啊,凭他人腿的速度,什么腿抓不着?!说不定前一阵谣传的那个什么大白腿也能被这小子第一个逮到~啧啧!这以后还不是。。。啧啧~龚哥你这是哪儿交的好运啊,这么好的人才都被你抢到手了,哎~不然咱们做笔交易,我把你女儿的工作解决了,你把咱们小柊给我当女婿好了。哈哈哈哈。。。”说到这里,两个人又大笑起来。龚芢捂住嘴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让柊阐觉得无比的快乐:“在抓腿的部门迅速的当上小头目,并且很快还会不断升职;只要他的腿好了,他的事业的前景将会无可限量;而此时,他觉得坐在旁边的这家人是爱他的,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是真心喜欢他的,他现在只差一双健康的人腿了,只要他的腿一好。。。”
“呼啦!”门突然被推开了,龚芢妈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X医院的光照片。
“哎呦!嫂子来啦!快坐快坐!”听到荃叔的话,柊阐赶忙把身边的椅子挪开想让龚芢妈坐下,可是龚芢妈没有过去,她径直走到了龚芢爸身边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怎么啦?”龚芢爸奇怪地问道。
“柊阐的腿治不好啦。”龚芢妈沉着脸说道。
“怎么可能!”柊阐一下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但是因为没有站稳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自己看看吧。”龚芢妈把一个医院的大纸袋递给柊阐,柊阐拿出来里面的照片——那似乎画着人的骨头。但是他看不懂,于是他又在袋子里面摸,摸出了一沓单子,在那堆潦草的字迹中,最后的一行字放出刺眼的光芒,这一下寒冷感再次侵袭了柊阐,将他即将萌生的幸福转变成了不断蔓延的痛苦:
将留后遗症
“医生说他是粉碎性骨折,就算现在接上了,以后一辈子都要当瘸子。”龚芢妈说道。顿时房间里安静了,龚芢爸和龚芢妈直勾勾地盯着柊阐,这时眼前的餐桌忽然消失了,龚芢爸和龚芢妈的样子也变成了那两个叫“爸爸”“妈妈”的人的样子。房间的布局也发生了变化——场地里突然多站了许多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似乎都与柊阐很熟悉;而旁边离她最近的女孩儿——柊阐认出来了,是那个叫“未婚妻”的女孩儿;她正在跟一旁穿白大褂儿的人大嚷。这会儿穿白衣服的人说话了:
“铁屑在他的腿和胳膊里扎入的太多,已经造成了感染,另外他的右侧盆骨和右腿多处粉碎性骨折。。。”白大褂还没说完,叫“妈妈”的女人又哭了起来,旁边的妇女安慰着她,眼圈也肿肿的。
叫爸爸的男人有些哽咽,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叹了口气:“你回家吧,以后别过来啦,你们家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儿子。。。他成了这样,也配不上你啦,唉~你走吧。”女孩儿瞪大眼睛看着叫“爸爸”的男人,她的眼角不断下拉,嘴唇颤抖着,眼泪在她眼眶里不断打转。但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走了。
“呜呜~”这个时候,另一个女孩儿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呜呜,怎么办?难道以后柊阐只能瘸腿了么?”——是龚芢。此时房间明亮了起来,龚芢爸妈仍然在盯着柊阐,而龚芢此时正在捂着脸哭。
“哎哎~你看你们这是怎么了?!今天咱们不是给小龚祝贺的嘛,瞧你们一家严肃的~要我看,那个医生一定是个庸医!龚哥你明天带着小柊早点去那家——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那家最好的医院挂“专家号”看,哎我给你说啊龚哥。”荃叔拍了拍龚芢爸的背:“保准治好!”
“哎,这孩子,不争气啊~”龚芢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突然笑了起来:“来来老弟,喝酒喝酒!”
“哎~你这杯可没倒满啊,你这按酒桌上的规矩要罚酒的啊~哈哈哈。。。”这会儿龚芢妈也笑着把脸转向了主宾位与荃叔寒暄起来。“呜呜呜~”但是龚芢还在哭。
“别哭啦女儿,过两天咱们家股票再涨涨,我就给你买个科技腿5”龚芢爸说道。于是龚芢不再捂脸哭了,她嘟着嘴开始吃起菜来。
& 柊阐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充满了奇怪的情感:就像一根漂浮在水中的枯草,内心的水流在不断地将他沁湿,将他吞噬。似乎想要将他拉入永恒的冰冷,但又忽然放开手让他无助地浮回了水面——放佛在不断戏弄他似的。
一股巨大的愤怒感冲撞着心脏,这一刻,他希望自己能把这一切狠狠的发泄出去:他希望找一个人拿起一把刀把他的心捣的稀烂,又或者撕开一个女人的衣服进而狠狠地凌辱她,让她哭泣求饶。。。这样的快乐似乎就要实现了,就要成为行动化身成什么真实的东西,可下一刻,巨大的沮丧感却代替了他的奢望——他看到了那些人的脸:那都是他自己的脸,而那双双黑色的眼睛,只充斥着他自己的彷徨。
“我。。。去走走。”柊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跳了开来,摸到了门把手,背后传来了越发尖利的笑声和渐渐模糊的言语,他叹了口气,关上了门,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街。
“哐啷!哐啷。。。”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又从街角响起,这会儿街上已经变得很安静了,一个头发蓬松的人正有节奏地晃动着铁罐子,这让柊阐认出了他——这是今天早上那个在地上爬的人。
不过这会儿他把自己立在地上,低着头,一支手晃动着铁罐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粉笔正在地上写着。他那专注的样子会让观看他的人产生一种错觉:放佛对于这个写字的人,世界并没有存在过,仿佛他站在一张巨大的纸上,而他身下的字,却一辈子也无法写完。
柊阐突然感到快乐起来,他感到了一种安全感,放佛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与这个世界有了共鸣。“你好啊~!又见面了!”他大声说。
他的这一举动是效果显著的,立在地上的人本来坚定而自我陶醉地在地上书写着——他本来不应该抬头的,任谁走了过来,抛下了什么嘴脸,说出什么话。。。因为这样他的铁罐子不一会儿就可以装得满满的,那“哐啷哐啷”的声音很快就会变成接连不断的“幢幢”声,然后甚至——变得过于充实而发不出声。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了,这没办法,本来没有一个人会跟他说这样奇怪的话语的:大多数人看也不看他就穿身而过;而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一定也充满了鄙夷与不信;当然,偶尔也会有人叹息,“真可怜啊。。。”他们会说到,但是他大可不用去理睬他们,因为他始终相信着——就算这些家伙有眼泪,他们的举动也只是为了感动自己。
可这会儿,这身旁的怪人却说了奇怪的话,他的问题是这般的不正常,而他呢?这位专注的写字人——这会儿他正敬业地模仿着一个他脑海中所认为的不正常的人,他慌忙的把头低下去想继续自己的工作,但是那站着的人又开口问话了:或许是因为在疯子的世界探寻太久,内心之中会因为这份敬业继而产生一种特殊的默契吧——他又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这会儿,那个站着的人已经离他很近了,那个人弯下了腰把手伸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其中最长的那根手指头正指向写字人肾的方向。。。
“嗷~!”他尖叫了起来,把罐子使劲地扔向了柊阐,而另一只手的那只似乎有如生命般珍贵的粉笔此时也被扔下了;他把身子放倒了,把手扣在地砖上拼命地爬了起来。
这下柊阐愤怒了,他感到自己脸上被罐子里的东西砸到的地方刺啦啦的,用手一摸还会在手上留下一层淡淡的臭味儿,这让柊阐的内心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徒劳感,他的眼前似乎有一群孩子:他们都在玩儿,都笑呵呵的在往这边靠近,但是忽然,其中的一个孩子不笑了。
“不跟你玩儿了。”他说着便跑开了。
“那我也不跟你玩儿了。。。”“我也不跟你玩儿了。。。”于是剩下的孩子也都跑开了,只留下一只小狗在原地:“呵呵~”地吐着舌头,但是突然,它似乎生气了,在原地疯狂的吠叫起来。
“听老师的话,不要伤害那只狗。”一个女人突然走了过来,她说着,还把一朵小红花贴在了柊阐的胸前,然后女人的身后不知怎么的打开了一扇门。
“快走吧,快走吧。”那女人向柊阐招招手笑着说。但这会儿那只狗却冲了过来,拽着柊阐的瘸腿起劲儿地撕咬着,这一下,女人和门开始升高了,“你够够”女人笑着,而门也越发地离开了地面,不久就飘到了几乎不能够到的高度,这个时候女人忽然狰狞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都怪你,都怪你。。。”她开心地笑道。
这一下柊阐的愤怒爆发了,他使劲儿的跳动了起来,拼命地追逐着不远处地那位“原写字家”,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缓慢而快速地行进着,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街上。
“饶命啊~”趴在地上的人大叫着抱住了头挤在墙角下不再往前爬了。于是柊阐使劲儿地跳了过去,一只手扶着墙,用能用的那条腿把自己撑着,卯着劲儿用另一边的瘸腿狠狠地踢趴在地上的人的脑袋——虽然因为那条瘸腿的关系,显露出来的只是拼命的刮蹭。“凭什么?!凭什么?!”柊阐愤怒的对着地上的人大吼着,他不断的在心中寻找别的侮辱人的字眼,但是似乎只有这三个字才解气——甚至比在等待铁腿的时候所有人的叫骂声都更加厉害而有深度。于是他大吼着,重复着,他的嗓门越来越大,喊到后面甚至连那三个字的间隔都懒的等了,只留下了徘徊不去的“轰隆轰隆的”回响。
“磅!”忽然,一个酒瓶子在他的头上炸裂了。柊阐飘了起来,他看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几个人,他们掂着酒瓶木条子,正愤怒地向柊阐这边指指点点:“。。。打我兄弟?!。。。”他们大叫着什么,手短促地晃动着,嘴也一张一合的随着身体来回倾斜。
这会儿柊阐已经飞平了,他看到了黑沉沉的空中悬挂着的明亮的圆月。
“啊~多久了呢?”他心里想着,嘴上也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这一下月亮好像害羞了,像一位被忽然表白的羞涩的少女,一下子退离了几步,然后她犹豫的盘桓了一下,又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最后它一下子变小了,却也变亮了,圆润的黄光也一下子被刺眼的白色代替。仿佛像变了戏法一样,安静沉睡中的大地和天空一下子骤然明亮了起来;这一下拿着东西的人们也不再叫骂了,他们开始悉悉索索地换上一身熟悉的白袍子,并且趁空儿把柊阐放在了一张医用躺椅上,这会儿,被打的那位“书写家”也英姿爽朗了起来,他站在那些人中间,把两只手停在胸前,五指朝上,让另一个人帮他带上了胶皮手套。
“那么我们从这儿。。。”原先拿瓶子的那帮人中,有一个人严肃地说,刚被打的那个人没有说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大家的脸都被白色的口罩遮住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后——“哔——哔——!”的声音再度响起。
“家属已经签字了。”一个白大褂儿说道。
“好,开始吧。”刚才被打的“写字家”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很奇妙;柊阐感觉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又被来自灵魂深处的疲乏所牵绊着。这让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在动着,又好像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是无论如何,柊阐还是能感觉到一种疯狂驶来的强烈地心理失衡——因为有什么东西似乎已从他的生命中被永远的带走了。这让他忽然感觉到异常的自卑、孤单与寒冷。他在黑暗里无助地反抗着,渐渐地,他的力量消失了,声音消失了,而忽然,那散发着忧伤的纯白的天空也被墨色的世界所洇染。
这个时候,黑暗中静静地浮现出一条小路,在寂静之中,那条小路的尽头躺着一个苍老的女人,她轻轻地哭泣着,腰间的衣物一片血红,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全部注意力正放在身旁的一朵小花上:那朵花有着嫩绿的叶子和淡紫色的花蕊。而此时,他正听着老女人的歌声轻轻摇摆着: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睡吧 ,睡吧 ,
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已静快快安睡,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你!”柊阐忽然大叫起来,他开始向着那个女人疯狂的跳了起来。他的心里此时很矛盾,他一直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从不依靠任何人的人:终日在黑暗中穿梭,他已经习惯了,默认了,或许他早已爱上了这般无声的静谧——甚至无数次,他感到自己已经与这黑暗的世界私定终生了。可现在这个女人忽然打破了它:她竟无赖地躺在那里,还在这无暇的黑暗中种下了一朵奇怪的小花。。。这令柊阐无比的生气,他又加快了自己的动作。他想催促这个人快点儿离开,这让他似乎已经不想再跳了——因为在那一刻,瘸着的腿似乎也因为这愤懑而能够使用了。于是又一步的时间,他来到了这个老女人身边,而这会儿,老女人也把脸转向了他。
“好看吗?”老女人温和的问他,抬起了她的另一只手——那手上的东西流着鲜血,红通通的。
柊阐无力再说话,他跪了下来,拉住那个女人的手嚎啕大哭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终于将想说的话从口中挤了出来,但这次声音却充满了凄苦。那老女人笑了,笑得很开心,放佛她此刻已经成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而腰间的那一片血红就像根本与她没关系似的。她转过头去,轻轻地刮蹭着小花的花蕊,让歌声再度的响起:在一阵温暖的回响中,原本低垂的骨朵儿慢慢地抬起了头。。。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柊阐用力的擦了擦眼睛,这会儿他正躺在那条街上,现在已经是白天了:晨曦正透过屋宇的错落一点点把光晕轻撤在他的脸上。这会儿,那个老大爷正微驼着背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伙儿今天睡这儿啦~”老大爷笑眯眯的说道。
“哦。。。”柊阐觉得自己还有点发晕,但接下来又像忽然有所觉悟似的急忙撩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的腰间肉来——那个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多了一道疤。
“咋了?”老大爷凑近了一些,语气关切地问道。
“没。。。没”看到老大爷靠近了,柊阐赶忙把衣服掖了掖:“就是。。。做了个梦。”
“啥梦啊?”
“我忘了。。。那里有一个人。。。我见过。”柊阐锁了锁眉头:“她是。。。一个叫‘妈妈’的女人。”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柊阐的眼泪掉了下来。
“啧啧~一定是一个伤心的梦。”老大爷颤颤巍巍的坐在了旁边的石阶上,把拐杖往旁边朱漆的大门上一靠,自顾自地抽起烟锅子来。忽然他抬起头又瞧着柊阐:“娃儿,你真不走?”
“走?”柊阐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在外面晃了一晚上了——再不回去龚芢一家应该会着急了吧?
“谢谢啊~”柊阐赶忙撑着墙站了起来,开始往回跳。
“想通了记得早点回来啊”
“啊?”一声叹息后,柊阐的身后发出了磕烟锅子的声音,他停了一下回过头去,却发现大爷已经不知了去向。
就这样柊阐在街上徘徊了半天,但因为他并不能确定回家的路在哪里。看着街上来来回回的人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叫住了一个正要经过的:那个人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看着地面。
“你。。。你好。”柊阐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被叫住的人似乎很不情愿地转了过来,沉着脸看着他,好像随时都要发怒起来。
“您好,您知不知道我怎么去。。。去。。。龚芢家?”此话一出,柊阐立马感觉到自己的愚蠢了,不过他也说不上来,只感到这句话中似乎有着某种可能会引人愤怒的错误。“等着挨骂吧。”他心想,等待着眼前这个冰冷的人的嘲讽。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却换下了冷漠的面孔而忽然温和了起来。
“哦,原来你要问路啊,你看啊。。。”他指着前面的路跟柊阐站成了一排:“你先往前走,看到那个灯了吧?你往那边一拐,然后你这样,再这样。。。”那个人热情地向柊阐讲解着,手在空中不断地比划着,等他讲完后柊阐的嘴已经张得大大的了。
“知道了吧?”他问。
“嗯。。。”柊阐结结巴巴地答不上话。
“没事儿,你先就这么走着,等不知道路了再问别人。”那人笑着说。
“可是我害怕。。。那个。。。您能不能。。。帮我带带路?”柊阐忽然有些着急,他的内心深处希望于这个人再多聊聊,他希望认识这个人,然后或许他能领着他走一程。
可突然那人不笑了,他把脸一搁,又换上了冰冷的面孔:他把手插进口袋儿,看着地面快步地走开了。柊阐看着他的背影——这是一个步速很快的人,他穿着修身的西服装,可裤子口袋儿却鼓鼓囊囊的。
“真是一个好人啊。。。”柊阐心想,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很奇怪,但是想了想,他还是照做了。他拐过几条路的时候就在找不到的情况下问问别人。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开始的时候被问到的人虽然都没落而冷酷——他们如果不是低着头插着口袋看地面,就是铁着脸匆匆忙忙地向前走着;但当柊阐问起龚芢家方位的时候,人们就又变得有礼貌起来,帮助柊阐去寻找正确的道路;这让柊阐心里觉得,今天应该是什么幸运的日子,他甚至在遐想——或许一会儿他推开房门,龚芢的父母不会再为自己的腿而唏嘘,而龚芢也不再哭了,也不再不理他了,她又会笑,不一会儿,又会低头红着脸依偎在他身边。“哈哈。。。”他高兴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跃的速度。他就这样一蹦一蹦地回去了。为什么不去找铁腿呢?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召唤铁腿的过程让他感到焦虑,又或者——他害怕又遇上那个坚持不放手的孩子。总之他就这样回去了,当他立在门前的时候,太阳已经把他的影子照成了一个小矮子。
“咚咚~”他敲了敲门,门没有锁上,于是他跳了进去。这会儿,龚芢爸正坐在沙发上跟荃叔聊着天,龚芢在一旁的凳子上立着看电视,这会儿龚芢妈爬过来把一壶茶摆在了桌上。
“爸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科技腿5啊?”龚芢嘟着嘴问。
“过两天,过两天,等股价再涨回来”龚芢爸喝着茶皱了皱眉,发出轻轻的“吸溜~”声。
“咋了龚哥?股票没涨上去?”荃叔也拿起了茶咂了几口。
“没啊,还大跌哩~”龚芢爸唏嘘起来:“这股市看起来真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能玩儿的,说跌就跌啊。。。”
“哎~你说你!当时我都说你没炒股的本事吧?!你偏要跟风。”这时候龚芢妈说话了:“你说你~还不如拿这些钱去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打牌呢~说不定还能赚些,在不地,至少也能买个消遣啊~”听到这儿,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龚芢也也捂着嘴发出了“噗嗤”的轻响。
“哎?柊阐来啦~”龚芢妈看到了柊阐,亲切地招呼起来。
“阿。。。阿姨。。。我。。。”柊阐脸红红的,他感到很高兴,大家果然都不再提他的腿的事情了,一切就像去酒楼吃饭之前一样,就连那熟悉的食物——这时候龚芢妈爬过去,拿来了与昨天早上相同的三包液体。“谢谢阿姨。”柊阐赶忙接过袋子,把针扎在自己手臂上。
“但是龚哥,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这时荃叔说着,把一个信封往龚芢爸的手边推了推。柊阐瞧着那个东西:那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绿色的线条与贴邮票的框格整齐地被标注在上面显出一种传统的简洁感,信封的表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写。
只见龚芢爸略一皱眉头,又把信封推了回去。
“荃子你这不是难为我么~”他笑了起来:“咱们昨天在酒桌上不都谈了么。。。”龚芢爸把身体用手一撑向荃叔倾斜,两个人的身体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不太规整的“A”字型,这时龚芢爸抬起左手挡住了嘴,这一下,他的声音变小了。
“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事儿看起来小事儿一桩,可真出了问题就麻烦了~!”
“对啊老荃,你这不是把我男人往火坑里推呢么?!”这会儿龚芢妈收拾完了东西,又爬了过来。
“唉!嫂子你这话说的~我跟我大哥这么多年,我啥时候。。。你说说,啥时候坑过他啊?你看咱们小龚这次工作的事儿,你看!我说到做到了吧?”说着他把龚芢爸推回到原位,又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若有所思的拍了拍:“老哥你就放心吧!这次这事儿上面有人罩着呢~出不了事儿!而且。。。哎~”他看着地面,表情感慨了起来。“这话当兄弟的一直想说又不好说,唉。。。龚哥,你说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现在这个职位干着,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不甘么?”听到这儿,龚芢爸微笑地摇摇头,又摆摆手:“唉~兄弟,别提啦,都这个年龄啦,不甘劲儿早就过啦。而且说起来,我也没什么不甘的,我父母身体都还健康,女儿年轻漂亮,我呢。。。哈哈,虽不敢说这一生有什么大成就,但是我一辈子为人也算正直,虽然得罪了人,却也得了不少人心——可以啦,工作像个工作,家像个家,可以啦~”
荃叔仍然微低着头,神色凝重着,不时的微微点头,好像很赞赏龚芢爸的话语似的,不一会儿,他又忽然把脸抬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急切了。
“但是老哥~!你看~!这次可真的是一次机会啊~!”
“唉~!兄弟。。。”
“再说了老哥。”荃叔忽然提高了嗓音:“当然老哥我可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凭你的资历本事,你就安心呆在这个小房子里?”听了荃叔的话,柊阐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房子:龚芢一家三口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拥有自己的一个房间,他们吃饭的地方有可以刚好摆下一个家人用餐的小桌子,桌子的旁边有一扇小门——那里面有一个小间,放着一些书和家用。这间屋子在柊阐的心里是那么的温馨,不过现在,就像被荃叔的话施了魔法一样——它好像真的变小了。
“哎~!荃子你这就饱汉不知饿汉饥啦~这房子可以啦~好多人还住不了这个大小的房子哩~!”龚芢爸此时也提高了点音调,他拿起茶杯又深深地“吸溜”了一口,这一次他似乎吃到了一些茶叶,于是他不说话了,饶有兴致地咀嚼了起来。
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了,龚芢正在起兴地看着喜欢的电视节目,而龚芢爸妈此时都喝起了茶来。
“不是但是你就说你安不安心吧?——对不对?!”好像是已经说服了在场所有的人一样,荃叔把自己的身体向前撑了撑,又提高了嗓门:“咱们就不说别人,你看人家老钦——就那个钦大福:复式的房子在咱们这儿的高档小区。你再看看人家老铮——人家都用上人腿中的‘无限腿’啦~”
“无限腿!”龚芢突然来了兴致:“就是号称‘低调的奢华的那种人腿?!’”。
“对啊~”荃叔把头向后甩了甩,摊开双手:“啧啧~你们小孩子真懂这个,这我可就不太知道了,唉,老啦~”荃叔说着笑了起来。
“老铮?就是那个西区的老铮?”龚芢爸问到。
“可不是~”
“我记得他官儿不大啊,怎么现在混的这么好?”龚芢爸随手放下了茶杯,让杯中的茶溢出了些,贴着杯边流了下来。
荃叔这下来了精神,他又把身子撑起来,这次,他让自己完全面对着龚芢爸
“哎呀,龚哥~!”荃叔的嗓子来了个全音调的大绕弯儿。“还不明白么?!你要变通啊~变通~!”这一下提嗓子似乎费去了荃叔好大的劲儿,他又把手搭在龚芢爸肩上重重的拍着,腮帮子呼扇呼扇的,显得格外有生气。
忽然柊阐看见在龚芢爸的背后,空中似乎凭空裂开了一个口子,那裂缝黑黑的,安静地飘在龚芢爸背后的空中,突然,它合住了,又张开了,可过了一会儿又合住了。
“唉~”这时候荃叔忽然叹气起来:“咱们当年一块儿入的职,上的班,一块儿工作;有苦一块儿吃,有难一块儿抗。可以前吧我就跟你一直说来着,做人要变通,要圆滑点儿。可是啊。。。”荃叔晃了晃头,把眼神看向地面:“唉~龚哥你也别不爱听,你就是太固执了,一天就知道闷头干事儿,也不好好拍上面人的马屁——当然我也承认啊龚哥,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按理说你干到现在这个职位也挺好:说没房吧,也有房;说没腿吧,也有腿。其实吧也挺好的,底下也有人让你管着,每年业绩也不差,啧啧~”荃叔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放在眼前把玩儿了一下,又突然有些激动:“但是你说说,不,咱们凭良心说说,那个钦大福,还有那个什么铮,你说说你说说~他们本事没咱大,官儿也没咱高,一天呀——要我看,哼!跟个蛀虫一样。。。你说他们凭啥过的比咱们好啊?!唉。。。”荃叔说着话,看着龚芢:“据说那个什么铮前一阵子还把女儿送到‘多腿国’留学去了,啧啧,指不定呢,呵呵,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啧啧,不能比啊。。。”
这个时候屋子里安静了起来,龚芢妈不知何时去别的屋子打扫卫生了,龚芢的注意力全在电视里那个帅气的银幕形象身上,而龚芢爸:他拿起水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又斟了些热水。这个时候他背后的裂缝又裂开了。
这时荃叔开始挪动自己了,他把自己从沙发上丢了下去,爬向大门口的柜子去取自己的腿。
“哎~你这怎么就要走啊?饭都给你们做了。”龚芢妈从另一个房子探出头来。
“嫂子你不管我你不管我~我家这会儿也把饭做了,我回去吃。”荃叔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微笑着向门口走去。
“我送你。”龚芢爸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把自己的腿装上了,他站了起来,随着荃叔一起向外走去。
“哎~不用不用。。。”荃叔赶忙推托着。
“哎~没事儿没事儿。。。”龚芢爸赶忙附和着。
两个人就这样出去了,远远的楼道里还能听见寒暄声音的回响。
“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龚芢妈爬了过来,她拿着抹布,把茶几上的瓜果皮往筐子里扫。
“我。。。我。。。”柊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龚芢一家他昨天晚上遇见的有趣的事情。
“咣!”突然大门发出了关闭的声音,龚芢爸回来了。
“你们先吃,我收拾一下。”龚芢爸按动腰间的开关,“咔吧~!”他从自己的腿上分离了开来。
“过去吃饭去吧。”龚芢妈和蔼地对柊阐说。
“龚芢!别看了,吃饭!”
“不要妈~节目还没完呢。。。”
旁边龚芢妈开始和龚芢嚼舌头,柊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忽然他看到那个牛皮的信封静静地躺在茶几的一角。“荃叔忘东西了。”他这样想着,把脸转向了龚芢爸,却发现龚芢爸几乎被遮住了——龚芢爸这会儿正背对着柊阐,一个圆形的半身大小的黑洞正浮在他的背后的空气中。
“这。。。”柊阐张大了嘴把手指向了龚芢爸。
“怎么了?”龚芢妈问。
“洞。。。有洞。。。”柊阐想把他看到的东西描述清楚,可不知怎么的,在这他认为是紧要的关头自己却还是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哈哈~”这会儿龚芢忽然笑了起来:“妈你别管他,他估计是昨天晚上被什么吓傻了。”
“我。。。我没。。。”柊阐想辩解,他想要告诉大家龚芢爸的后面有一个黑黑的东西,它在唱歌,在叫嚣,在变大。但柊阐却没有,因为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调皮而纯真的少女的笑容——他被她叫醒,为她的可爱所吸引,所以现在他闭嘴了,因为她——龚芢,她正在笑着,再重复着那熟悉的话语:“大笨蛋,你走不走啊,吃饭啦~”他看了看龚芢爸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脸转了回来:“哦。。。好好,我去我去。”他笑了;“没事儿,我一会儿在提醒叔叔。”他想着。
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七天,第十天。。。柊阐始终没有机会和龚芢爸说上话:他似乎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他回来的越来越晚了,身上也开始一天比一天越发强烈的散发出浓浓的白酒味儿。不过龚芢爸似乎不是在忙碌加班,因为他并没有唉声叹气,而是经常笑着:那是一种醉醺醺却又洋洋得意的笑。而另一方面,不知是不是龚芢爸的部门开始体恤员工了,这些日子总会有人陪伴着他回来,他们似乎都很尊敬龚芢一家,有时候即使因为搀扶着龚芢爸醉醺醺的身体而累的唏嘘,见到开门的柊阐也会点头哈腰的。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柊阐心想。因为他发现这间屋子正在一天天的逐渐变大,变宽敞,而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更多的家当被添置了进来,许多精致的家具忽然间就安然地躺在这屋子的某处,放佛它们本身就是这间房子的一部分。
可是在这一片有趣的情景中,有一件事情还是让柊阐稍稍有些遗憾。最近龚芢跟柊阐几乎不说话了,不是因为她对柊阐有了成见(柊阐自己这样坚信着),而是根本没有机会:她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摆弄家里的新东西,同时,她似乎有了更多的朋友。所以最近龚芢总是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很多的时候,她高高兴兴地出门,到了很晚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带着新东西。而龚芢妈呢?不知道;她最近也开始不断出门,而顶替她做家务的,是一个请来的老妈子。
“你好啊,起来啦~”老妈子看见了柊阐,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你好。。。”柊阐连忙还礼,然后拘谨地坐在白色的沙发上——现在沙发也比以前更大了,如果只论体积的话,它大概是原来的三四倍。
“等会儿啊~点心马上就好啦。”老妈子笑着拿着掸子上楼了——老妈子并没有去掉自己的腿,因为龚芢家给她配备了专用的拖鞋。
“好。。。好。。。”柊阐看着有质感的金属旋梯:现在这个房子已经是复式的了,背后的白墙也被替换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干净的落地窗。
“真好啊~”柊阐自言自语道,说实话,最近他感到非常的孤单,事实上不只是龚芢,,柊阐家的人这些天也几乎不跟他说话了,甚至,他们互相也不怎么说话了: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这让柊阐有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在一座巨大的无人岛上。不过或许无人岛也有自己的好,因为最近,柊阐不用再睡沙发了,他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屋子。
“等等!小屋子。。。”柊阐突然兴奋了起来。“小屋子。。。小屋子。。。为什么我在龚芢家会有一间小屋子呢。。。”他的内心的小鼓有节奏的敲打了起来,他知道,在别人家里有自己的一片住处,这一定意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似乎是他内心深处所期望的,是他曾经所失去的东西——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啊~龚芢叔和龚阿姨果然从一开始就并没有真正怪罪过他,他们还是这么地爱他,对他好。
柊阐兴奋地站了起来,又摇晃了两下坐了下去,他把双手空握在胸前,像摇波浪鼓一样地快速地筛着,嘴里发出了像小老鼠磨牙一样的哼唧声——事实上这让他看起来很蠢,但没有办法,此时柊阐的心理洋溢着快乐与幸福,他只想攥紧身子把它们全部小心裹在里面,而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是的,任何人他也不想分享,甚至连给予他这份幸福的人本身;但是他太激动了,他的手心这会儿正暖烘烘的,这让他希望抱住什么,或者捧起什么,似乎这样就能连带着他所触摸到的那些东西变得一齐齐儿地欢乐起来。
“那么龚芢呢?那天我似乎惹她生气了。”柊阐一瞬间又愁苦了起来,似乎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但是他马上又开心的笑了,因为他记着有一天晚上他路过龚芢的房间,那里龚芢正和她的妈妈说着话:
“新房我觉得还是买东区的好,那边幽静。”
“不要了妈~那边没有大商圈啦。。。”
“新房。。。新房。。。”像是在反刍着胃里的干草,柊阐把这两个字津津有味儿的来回把玩儿着,过了一会儿他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充满了快乐与自信,这笑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叮咚”忽然门廊响铃,老妈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几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他们高矮各异,有发福谢顶的,也有高瘦微驼的,脸上都有年长者应有的被岁月所刻画的不同的纹痕,但他们又似乎与一般的人不同:他们来到房间后,都没有卸掉腿。
“你好~你是小柊吧,哈哈!”其中一个人笑着向柊阐走了过来。
柊阐觉得今天他的气场似乎与平日不同,他在心里思考又思考,终于,他觉得自己明白了。
“哈哈哈!您好!”柊阐利落的站起来,他不再结巴了,现在的他显得神采奕奕,像极了一位跛脚的成功人士。
“好好好!”
“不错不错!”
“~!瞧这风度~!人才啊”身后的其他人此时纷纷赞美了起来。
“这房子大啊!”其中一位胖中年人指着屋顶啧啧称赞道。
“哈哈,瞧您说的~还行吧”柊阐微笑着答道。
“这桌子是红木的吧?”一个高个子问道。
“确实确实,不过过几天我们会换个质地更好的。”柊阐答道。
“不过要我说这个回挡才是最有品位的。”一边带金边眼镜的人抱着手,此时正在仔细的端详着。
此刻柊阐的心里充满了自信,在他的心里,这个房子正迅速的与他熟识并热恋起来,他感觉到在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绝对不会比得过他了解这个房子。这会儿他正想骄傲地向这位戴眼镜的人好好讲讲这个木挡屏风,门外脚步声又响起了。
“请进请进!”柊阐笑着迎了过去,门外传来了龚芢爸清嗓子的声音,同时伴随着进来的是一个威严圆胖的人:他眼圈儿发暗,下巴上的肥肉刚好触到了脖子根,呼吸的时候,嘴巴微张着,发出轻微的“呼啦呼啦”的声音。
“哎呦!龚哥!您这是‘贵人迟啊~’”这会儿众人都迎了上去。
“哎呦~!蚟总,您好您好~!”“苙总!哎呦~!老哥!好久不见~!哎呦您好您好。。。”这会儿大家又涌入了客厅,相互寒暄着。
“龚总!”这会儿站着远点的两位见到了进来的龚芢爸,也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哎~!葫经理你好你好,唉唉~!芜哥!久等久等。来来来。。。”龚芢爸张开手引向一旁的:“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畐莲笙,是咱们市腿业局的局长。”“哎呦~!久仰大名!“你好你好!初次见面”。。。这一下原本热闹的房间就像又点了炮仗,在更加响亮的寒暄中噼里啪啦地甩开了。
这会儿柊阐也很高兴,虽然他还是没能跟龚芢叔搭上话——这多少让他感觉到有些失落。但是这会儿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今天不一会儿,他所期待的那件事情就会发生。他很确定今天的这番热闹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东西而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因为这会儿龚芢妈和龚芢也回来了。
“回来啦~!”柊阐想迎上去寒暄一下,但他却忽然顿了一下——因为龚芢拉着一个男孩儿,
“龚芢的哥哥来啦?”柊阐疑惑地想这个男孩儿看去:他高大帅气而英俊,穿着一个露腿的中裤,而从露出的部分可以清楚的辨认出——这是一双人腿,虽然一条白皙如玉的光滑的双腿对一个男孩儿来说有些过于的阴柔了。
“所以说这些人的腿都是人腿了?!”随着这个念头,柊阐向众人瞧去:这些人没有卸腿,都穿着裤子,不过他们的裤子都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因为使用了猪腿羊腿狗腿而被撑出的变了形的棱角。
“哈哈哈~”柊阐忽然开心了起来,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感谢龚芢爸,感谢他对自己瘸腿的宽容,也感谢他对自己和龚芢的人生大事的重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会儿,龚芢爸拉着女儿和男孩儿走到了众人面前。
“这位是我的女儿龚芢。”他说道。
“你好啊~!”“啧啧~真漂亮!”“大家闺秀。。。”大家纷纷应和到。
“而这位。”龚芢爸的语气忽然加重了,他把手臂迎向男孩儿。
“这位是畐局的公子,也是我龚家未来的女婿!”
这一声响起,众人都鼓掌喝起彩来。畐局眯着眼睛点着头,轻轻地举起手把身前的空气向下压了压。
不知是谁拿来了一瓶金口细颈泛着淡淡光辉的红葡萄酒。不一会儿,在木塞“砰”的一声弹出不久,质感醇厚的深红佳酿就满满的盛在了每个人的酒杯里。
“来!咱们为畐龚二家强强联合干杯!”话刚说完,众人已经齐仰脖子,短暂的静默声中,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啊~!”的甘爽,那情景,就好像豪强们在为自己的战功而庆贺一样。而在这赞美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波热情的掌声。
但柊阐没有鼓掌,他呆坐在那里,这次他没有张嘴,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直直的;他死死地瞪着龚芢和那个男孩儿,喉头使劲儿往下压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咙上。他的双手攥得死死的,牙齿里不断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而龚芢却并没有看他,此时她正红着脸,轻轻靠在她未婚夫的身上。
“好!”忽然众人又叫起好来,畐局这会儿正当着众人的面像一个外交官一样将一个签了字的公证文件交给龚芢爸,而这个时候,柊阐听见了轻微的碎裂声;龚芢爸的身后,那个黑洞突然开始动了,异常缓慢而沉闷地,它说道:
“我已经诞生,
我已经觉醒,
我将成长,
我是永恒。”
然后它变大了:它超过了一个人的大小,两个人的大小,它不再随着龚芢爸的背后来回摇晃了,而是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像爬墙虎一样不断扩大着,不一会儿,黑色的表面从里面被打开了。“老板,饭好了。”出来的是请来的老妈子。柊阐向着老妈子的身后看去,在那扇被黑暗逐渐吞噬的门后,一条黑暗而幽深的隧道无尽的伸向远方。
“走走!咱们边吃边聊!”龚芢爸忽然笑了起来,他站在那些人的最后面,张开双臂正把大家都向黑洞里送。
“别!别!”柊阐大叫着,可是大家却没人理他,都哈哈的笑着一个个往黑门走去。“龚芢!龚芢!”柊阐向着龚芢大喊,可是龚芢却没有听见他说话,正小鸟依人的对着她的未婚夫说着:“我也要腿5~!”
“那不然我把我这条给你啊?”高大的男孩儿笑了起来,拥着撒娇的龚芢一起走进了黑门里。
“怎么现在连小孩子都用腿5啦?!哎呦,赶不上时代喽~”跟在后面的葫总摇了摇头,微笑着走进了黑门里。
“别呀!别呀!”柊阐徒劳地大叫着,可是大家没人理他,都鱼贯涌入了这如墨的黑暗之中,最终,门口只剩下畐局和龚芢爸了。
“给。”畐局掏出了一个信封:牛皮纸的质地,绿色的线条,但这次,它鼓鼓囊囊的。
“别接!!”柊阐拼尽全力疯狂的叫了出来。
这一次龚芢爸和畐局都听到了。“怎么了小柊?”畐局显示有些惊讶,随后又加倍和蔼了起来。
“别接。。。黑洞。。。别。。。”柊阐感觉到喉头的阻结越来越严重,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身体也越来越重。
“哈哈,这孩子~”畐局笑了起来,趋步于黑暗之中。
“叔叔。。。叔叔。。。”柊阐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用眼神做了最后一次恳求,但龚芢爸笑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憨厚而和蔼,这一次,他的眼神充满严厉。
“你怎么不回家?”
他严厉地说道,随后迈开步子进入了黑洞之中,关上了那已经完全墨化的大门,这一下,巨大的黑色又恢复了平静而冰冷的模样。
“不!!”柊阐大叫了一声,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得到,他颓然地跪倒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而这时候,震动开始了。
不是来自任何人内心的抖动,而是犹如天崩地裂般真实的剧颤;黑暗像失去控制了一样开始疯狂地蔓延——不只是这间房子,天空、街道。。。一切的一切都在被疯狂扩张的黑暗吞噬着。
“怎么办?怎么办?”柊阐颤抖着伏在地上,此时他的胸口犹如被重锤不断敲击般疯狂颤抖着,但是他还是强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子,拼命地冲向街道。
“救命!救命!”他无助地呻吟着,但在这巨大的黑暗中,世界开始渐渐变得无声了,远处的人流所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泥浆缓缓吞没世界的叩齿声。
“完了。。。完了。。。”柊阐倒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他拼命的呼吸着,放佛周边的空气也正被这黑暗所蚕食。忽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位街边老大爷的叹息:“想通了记得早点走啊。”
“大爷!大爷!”柊阐死命地又强撑起来,四下张望。“大爷。。。在哪儿。。。在哪儿。。。”冷汗从柊阐的头上不断地冒出来,突然,柊阐猛地动了起来,他向前拼命地跳着,这会儿街道两侧的事物正在被黑暗所淹没,但柊阐已经不再理会这些了——因为现在,他面前的这条路还残存着;柊阐知道他猜对了,老大爷就在那个地方,在那个与龚芢初次相见的地方,在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十字街头。
“大爷!”柊阐拼命的喊叫着,他感到自己随时都可能因为受不住心脏的重压而昏死过去,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来到了那个路口:老大爷正站在空无一物的十字路口朝他微笑着。
“来啦~”他颤颤巍巍地说道。
“你。。。我。。。”柊阐此时已经无法在支撑自己的身子,他弯下腰去,大口地喘着粗气。
“嗯嗯,逃得出去,逃得出去。”老大爷像是明白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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