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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肩部疼痛肌肉抽搐
状态：就诊前
希望提供的帮助：
我仔细看了您在健康之路2010年的视频，已经弄了一个荞麦皮枕头。想问问：
1、我平时一直低枕软枕，现在这个状况能睡荞麦皮枕头吗？我想把它装四分之三内容然后调整试试可以吗？好像我感觉仰睡一拳高对我来说高了，是不是能稍微低点。
2、我这个状况能不能用500毫升盐水瓶疗法？
3、我这个状况能不能做双手在枕后交叉的肌肉对抗练习。我试了几次，练习的时候也是后枕部右侧有根筋牵拉痛，不过不严重，可以忍受。一天做多少次，什么频率？
4、以上三种方法加起来对我的问题足够了吗？还是有一些其他的办法。比如放松现在肌痉挛的，您能教一下我吗？我离你100多公里，本来是想来请您面诊，但是坐车摇晃的时候觉得头晕得厉害，而且疼痛。怕长距离坐车造成新的伤害，所以先咨询一下。如需面诊，周六可以来加号的吗？
所就诊医院科室：
常熟市新区医院 推拿科
治疗情况：
医院科室：
治疗过程：上颌骨骨疣切除术 腹腔镜胆囊切除术
医院科室：
治疗过程：上海九院上颌骨骨疣去除术
医院科室：
治疗过程：上海九院上颌骨骨疣去除术
用药情况：
药物名称：中药
服用说明：活血化瘀类中药
检查资料：
状态：就诊前
使用付费咨询服务
患者d***购买了大夫网络咨询（60元/3条回复）
最好先来面诊一次，然后给你建议，因为需要检查你的具体体征，鉴别其他问题，来前先在当地查血羟D（因为这个项目不能当场检查出结果的），然后带好所有资料来
状态：就诊前
目前长途乘车稍有不便，如果上面说的三种方法风险不大的话 我想先尝试一个礼拜 你看行吗？不行的话 我来面诊。唯一的问题是 我是身高155厘米的瘦弱女性 不知道500ml的盐水瓶直径是不是对所有人的颈椎曲度都合适？如果不合适 可以用其他什么直径的东西代替吗？
没看到你的片子，先不要用盐水瓶，我考虑你是肌痉挛所致，最好先查血羟D。
实在不愿意查，可以先试着服用骨化三醇，0.25ug，每晚一粒，钙片500-600mg，每天2粒，一周后再找我
状态：就诊前
状态：就诊前
本地说没有验羟基维生素D的，所以暂时没有验。如果怀疑缺D缺钙，我现在开始认真晒太阳，而且我平时每天都吃芝麻核桃粉补钙的，吃了大概将近一年了。在这次之前，从来没有抽筋过。也没有发生过肌肉酸痛。
X片已上传，不知道您是否能看清楚。除了生理曲线变直，我总感觉有一两节颈椎在偏右的地方，手摸的时候能感觉出来，垂直方向不在一直线，片子上看也是歪斜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外行不懂的错觉。如果确实歪斜，这种情况也能治疗矫正吗？
状态：就诊前
我是三月28号拉伤了背部 经检查是胸椎脊上韧带受伤 然后四月1号就出现右侧的落枕症状 这些都还正常 四月10号做了一次推拿 当天回家就开始出现右侧肌肉的抽搐 所以我高度怀疑是推拿造成了什么损伤 但我不懂是什么损伤 是颈椎的神经根 还是肌肉的起点止点 还是肌肉本身。我们本地的康复科连检查都不做 我指哪里痛 她们就对哪里照照红外线 做做超声波 连触摸检查都没有 也不叫我做任何动作。
状态：就诊前
所以我不是不来就诊 而是身上有伤 坐不了几个小时的车 非常抱歉。
状态：就诊前
我刚才仔细按压了一下 发际线以下的一两节颈椎压痛 紧挨着它们的一条肌肉压痛非常明显。我数不清是c34还是45
发际线以下，估计是C12,可以用物理治疗，高压静电局部点刺增强1分钟，或激光（超脉冲）痛点
疾病名称：颈部肌肉抽搐痉挛疼痛无法忍受&&
希望得到的帮助：请教专家，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在家里是否有缓解症状的办法。抽搐的疼痛非常剧烈。我做...
病情描述：大概4月1号发生落枕现象，就是有一天忽然右侧脖子疼痛，然后不能往左边看，前后和向右稍微好点，但是也有点轻微受限。左边基本不能看。自己盐袋热敷和用TDP灯照射，当时稍有缓解，但是晚上不能睡...
疾病名称：颈部肌肉抽搐痉挛疼痛无法忍受&&
希望得到的帮助：我仔细看了您在健康之路2010年的视频，已经弄了一个荞麦皮枕头。想问问：
1、我平时一...
病情描述：大概4月1号发生落枕现象，就是有一天忽然右侧脖子疼痛，然后不能往左边看，前后和向右稍微好点，但是也有点轻微受限。左边基本不能看。自己盐袋热敷和用TDP灯照射，当时稍有缓解，但是晚上不能睡...
疾病名称：是否肌张力障碍&&
希望得到的帮助：医生您好，这是否肌张力障碍？应该如何治疗？
病情描述：2004眼脸痉挛2014春，颈部发生抽搐目前症状：颈部后部疼痛，嘴巴抽搐，脸上仰，牙打架
疾病名称：椎管狭窄因外伤引起&&
检查及化验：在中日联谊医院今年1月做的核磁，化验肝功正常，血糖偏高，空腹血糖12
治疗情况：现在没有用什么药，只是用胰岛素降糖
病史：该患者是日做的手术，当时因外伤，出现四肢...
疾病名称：面部颈部痉挛及三叉神经疼痛&&麦利综合症&&颈椎神经 疾病&&
希望得到的帮助：李教授你好，日晚上 看到CCTV10科教频道，“这张脸底怎么了”节目后知道了...
病情描述：2013年10月份，出现结膜炎，导致眼睛眨不停，睁不开，耳根两侧面部抽搐疼痛，脖子不间断的向下抽搐，不能抬头，喘气困难，发病时间为全天发病。此症状已经有6个月的时间了，极其痛苦折磨，经蚌埠...
疾病名称：颈部有甲状腺结节&&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请问医生昨天晚上觉得颈部稍有牵拉着的疼痛和不适,用灸盒不到半小时,疼痛加重,呈现痉挛状疼痛,静止不痛,但一动到某部位,呈抽搐样痛,这是什么病症...
疾病名称：颈椎生理曲度变直&&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颈部右侧肌肉痉挛，抽搐。双肩背处能摸到索条状肌肉，左手自然放下时，肩部有拉扯感。手臂酸痛无力。晚上睡觉时，手指有时会发麻。睡觉多梦易醒...
疾病名称：神经痉挛&&
检查及化验：磁共振诊断报告单，检查记录，头颅平扫，横轴位TIWI,T2W1，冠状位T2ILAIP,矢状位TIWI,检查所见，头颅大小形态正常，双侧大脑半球对称，脑灰白质分布如常，脑实质信号均匀，未见局灶...
疾病名称：面肌痉挛&&
希望得到的帮助：请教百忙之中的陈教授：
1,我妈的左颈部痛疼这是什么病证？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
病情描述：我妈妈今年67岁，4年前患左面部抽搐。经到医院诊断是面肌痉挛。患该病前，有数十年失眠史，同时，我妈的颈部左侧的那根筋部位连带侧舌头的左侧一直疼痛十多年。有时，痛的难受了，老人就自己用手...
疾病名称：面颈肌肉抽搐&&
曾接受过的治疗：描述：食物中毒急性肾衰
时间： 至 &nbsp
科室：三军医大大坪医院,神经内科当前用药：药物名称：盐酸硫必利片，腺苷钴胺片，肉蔻五味丸，颈痛颗粒，疏肝解郁胶囊
服用说明：盐酸每天两次每次一颗，腺苷每天三次每次两颗，肉蔻每天两次每次十颗，颈痛每天两次每次一包，疏肝每天两次每次两颗。吃了一年了以前还吃了不同的药忘了
病情描述：面部肌肉抽动，五年了，最近一年加重去看病拿药，一年后面部有所改善，但颈部很严重，颈部抽动大部分时间是属可控制的那种自己可以随时让它动但是越是注意越是紧张就越是抽动。希望医生提供的帮助：请问医生我下一步该怎样做，现在感觉吃药没有效果，由于之前我食物中毒肾衰竭所以很怕一直这样吃药下去会影响到肝肾。谢谢
投诉类型：
投诉说明：（200个汉字以内）
王颖大夫的信息
各种骨伤，软组织损伤的康复，骨质疏松的预防，慢性疼痛的无创治疗
王颖，女，主任医师，教授，擅长各种骨伤，软组织损伤的康复，骨质疏松的预防。 1957.3出生，1982年12月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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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七在土地上醒过来，坚硬而不平整的土地硌得她生疼。什么嘛，当个实习生睡个办公室都睡不好，睡地上了？　　才不是，唐小七一抬头，顶上没有熟悉的压抑的天花板，只有一片蓝天。　　蓝的使眼睛发胀的天。　　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在办公室吗？　　唐小七下意识往两边望了望，原来自己坐在一片黄土地上，连草也没有一棵。　　这是什么情况？唐小七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光滑细嫩的皮肤重新弹回脸上，一声吸气，疼的她怀疑人生。　　不是在做梦啊，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小七想着，说不准是连续几天做材料做的眼睛花了，也许眨几下就好了，等会老板过来了，就会叫她。　　“唐小七！你又偷懒，快点快点赶材料，等会开会要赶着用！”　　然而唐小七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还是没有老板的声音来叫醒她。面前的这片蓝天黄土也稳稳当当的，没有变换的迹象。　　难道穿越了？不是吧，我坐个办公室还能被车撞？唐小七想到自己看过的穿越桥段，那就真的是邪门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唐小七利落的爬起来。　　要真的是穿越，就赶紧祝它是个近代一点儿的，她这一头利落的短发，在哪个年代都是个异类。不过也没办法，毕业之前找工作的时候，学长学姐就说了，想给老板一个干练精明的形象首先要从发型开始。　　她不会扎丸子头，不会扎高马尾，看起来精神一点的办法，就只有把头发剪短。　　然而只要不是太平天国以前的年代，她这样的头发顶到哪里都是祸害。　　得赶紧弄清楚这里的年代。这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了。　　唐小七打量了一下，她应该是从那片蓝的可怕的天上掉下来的。周围荒无人烟的，都是黄土。　　得赶紧找个村落，像这样的黄土地，连庄稼都种不了，肯定没有人。还得往前走走看。　　说走就走，唐小七撒丫子在黄土上开始飞奔。　　说到这里就要介绍一下唐小七姑娘了。女，大学才毕业，社会大市场的萌新一枚，目前在CI公司当个文员，天天的工作就是材料材料材料，开会开会开会。除此之外，吃饭睡觉逛街打游戏。　　活得像头不知何时被屠宰的猪。　　但是她有一点儿好，虽然宅的时候懒得不行，但是一旦行动起来，效率是没有话说。三下五除二就能够高效率完成堆积几天的工作然后翘着二郎腿抱着一堆零食接着做懒癌晚期患者。　　现在，在黄土平原上，她的高效率发挥了出来，虽然结果换来了气喘吁吁，但是她成功找到了一个村子。　　只是，村子里的人好像不怎么待见她。一看到她和躲瘟疫一样关上了门。　　wtf？古代人不是很热情好客吗？看到我这么一个可爱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不应该先给碗水喝？　　唐小七摸了摸自己的短发，皮衣，破洞裤和现下流行的渔网袜，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好吧，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待见我。但是老娘这样也比光秃秃站你们面前要好的吧？唐小七转念一想就理直气壮。　　“丫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唐小七回头一看，没看到人，应该是自己幻听了吧，唐小七想。　　“丫头。”那个人又喊。　　“你神……”话没骂出来，一只有力的大手把她狠命拽向后方，并且把她180°转了个个儿。　　唐小七这才发现，刚刚没看到那个苍老的声音是因为他实在矮的不像话。以至于回头平视，压根儿就看不见他。　　那是一个佝偻的厉害的老头，背已经弯曲到接近90°，须发皆白。眉毛也是白色的。但一双小眼睛明亮有神，虽然是单眼皮，但里头透露着智慧。　　“小老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什么地方？”　　“正午啊傻姑娘。不是，”小老头跳了起来想拿手里变形的大拐杖打唐小七，但是没打到，“我怎么要回答你，你要尊重老人知不知道？”　　“你快告诉我，我就尊重你。”唐小七的脑袋飞快的转动着，就像在脑海里摊开一个笔记本，像高中记笔记那样，打算记下小老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落。　　“这儿是离原啊。现在啊，现在是正午啊。”小老头漫不经心的打着，手搭在大拐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节奏。　　“梨园？我还花旦呢！”唐小七已经先笑了起来，她对戏曲没兴趣，那不是老年人听的东西吗？　　小老头看着这个傻笑的丫头，一脸愠怒。　　“是离原，离别的离，荒原的原。”　　离别的……荒原？　　小老头的一句话让大笑的唐小七静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你怕不是傻了吧？丫头。现在是九元五年，九元大人执政的时候。”　　“九元？”唐小七脑子里没这个概念，“为什么不是十元？”　　“嗨呀！”小老头气的不行，“你这个丫头傻就傻嘛，怎么还要说胡话。嗨我真是，我一个大好的中午给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小老头转身要走。　　“哎，别别别，我这不是才到这里来嘛！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是天上来的。摔了脑袋，给摔糊涂了。我当然知道九元大人了。我还知道九元大人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呢，你不知道吧？我还知道九元大人……”　　一席话瞎编的把小老头给绕了进去，加上唐小七说自己是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有什么？不是天神就是天鸟啊。难不成按她说的，知道九元大人的饮食起居，还真的是凤族的人？　　小老头重新打量了一下丫头。　　“丫头，我看你骨骼清奇，肌肤莹润，是个练武的奇才，不如我送你一样东西。保管你……”　　等会！唐小七大手一挥，别想忽悠我，我可是搞定天下推销无敌手，所有的宣传单推销词到我这里都是垃圾，唐小七喝止了小老头。　　她已经预知了小老头接下来的活动，一定是要推销什么东西，肯定会说是不要钱免费让她试一试，然后看效果再买下来。　　套路嘛！谁不懂一点啊？不懂套路的人都吃不开好不好，何况我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大学毕业生……毕业生……生……　　唐小七的脑袋垂了下去。哦，想起来了，好像她已经不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她已经来到了这个，九元的世界。　　她已经不是那个被老板催着赶材料的小实习生了。　　“你要送我什么？要是要钱的话，本姑娘就不要了。”　　小老头白了唐小七一眼，看你就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小老头凭空化出一个和文具盒差不多大小的方形物件。　　“小老儿不收你钱。你要是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回去禀报九元大人的时候，帮小老儿说句好话就成，小老儿实在不愿守这小村子过活。麻烦他换个人来。”　　“换个人来不是干？他换个人还不是要重新开始了解村子才能执掌，你有经验了干嘛要换人，就你了！”唐小七擅自做主驳回了小老头的意见，却接过了那小小的东西。　　“圣使说的是，小老儿一定尽忠职守。”小老头看她没有别的话了，就一溜烟跑掉。　　这个人，还有这个东西，都莫名其妙的。唐小七的皮衣口袋设计的大而且精巧，可以放很多东西还不会掉出来。文具盒一般大小的东西放进去刚刚好。只不过隔着里面几层衣服，唐小七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东西上面传出来的寒凉之意。　　这是个什么东西？　　等小老头稍微远了些，看不清了，唐小七拿出那个东西来仔细端详。　　虽然只有文具盒那么大，但是放在兜里才觉得重，坠得她人都在往一边倒。　　而且摸上去的感觉十分奇异，就好像是夏天里最热的天气背着爸爸妈妈去冰箱里偷偷摸结的冰凌子。那个东西，方言里说凌钩子，意思就是冻起来的冰凌子，像把刀一样。锋利如刀勾。　　如果是冰的不舒服唐小七也不会再摸，问题是越摸越舒服，就像是解了暑一样越摸越过瘾，越想再摸。　　摸出爽的感觉来了。唐小七只觉得好玩，没注意这个白色的玩意儿上面有一股寒气悠悠的，不显眼的沿着她的手攀爬了起来，从小臂，到大臂，到肩膀，锁骨，胸口，终于停留在心脉。　　然后消失了。　　凭空消失的一瞬间，爽的感觉也弱了，很快也没有了。唐小七摸过了瘾，便又收了起来。　　唐小七很快沿着这个村子摸到了下一个村子口。刚刚那个村子没有名字，这个村子却有。也或许是刚刚跑的急了，没注意前一个村子也有名字。　　这个村子叫“留白村”。　　留白，唐小七当然知道，她大学本科学的中文系，中学里报班儿学的素描。　　小说里空出来不刻意去写的言外之意是留白，画里刻意空着不画但仍有意境之味的地方叫留白。　　留白就是，空是空了，但不是白空的意思。好名字，唐小七赞叹到，于是进了村口。　　只不过那个村子有个奇奇怪怪的小老头，不知道这个村子里会不会遇到一个。
　　从留白村一路进去，这次唐小七没有受到村民们的白眼，准确的说，村民压根没功夫理会她。　　正是晌午的时候，农妇们带着小孩，提着或者背着饭菜往田里赶去，菜盒子里满满当当，小孩子们在田埂上蹦蹦跳跳，走不稳当，经常深一脚浅一脚，而农妇提着东西在后面跟着，却平平稳稳。　　唐小七看的好奇，步子也就停了下来。　　“姑娘……”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叫了叫出神的唐小七。　　是个风神俊朗的青年，只是头发简单的束成马尾，没有唐小七以为的那样要盘起来。　　走近了些，唐小七越发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好像她那个世界的一个人。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他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总没有穿越一起穿的先例吧？　　唐小七清楚的记得这张脸，是单位里的主管，虽然和她不是一个部门，但是她的实习工作，就是这个学长帮忙弄来的，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好的机会给她实习。　　公司是世界五百强之一，而自己只是个普通一本的毕业生，大街上可是一抓一大把。　　这个学长在她的世界里叫陆堂，殿堂的堂，但是学长每次都会拿名字自嘲说是被她祸害的，名字里都含着她。叫陆唐。甚至到公司里签文件什么的，用的也是陆唐。　　然而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额角因为扎着类似马尾的发束而显得宽阔敞亮，和他在公司里的刘海形象全然不同。　　还是扎起来好看，唐小七赞叹道，于是上前打招呼。　　“陆……公子好。”她看了看对方的衣服和打扮，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叫学长。　　陆子瑜一惊，面上没有露出痕迹来，但是心里已经嘀咕起来，谁家的丫头，不认识路，却认得他？　　但是这些心理活动，全然被唐小七尽收眼底，唐小七吓了一跳，什么情况？自己好像能看清楚他在想什么。　　这是穿越的金手指吗？读心术？哇塞，这么棒吗？那我岂不是可以一统江湖，笑傲群雄了？唐小七在心里乐呵。这个技能，应该不是人人都有吧？　　陆子瑜很快恢复平静，开口问道：“小姐是何方人士，为何路过此地？”　　一听到小姐两个字，唐小七就傻了眼。好吧，确认完毕，这不是那个和蔼可亲完美无缺的男神学长。这就是个长的像学长的小白脸而已。　　“我叫唐小七。”　　“小七姑娘，小生陆子瑜，是留白村人士。姑娘若有需要，小生可带你去先换身衣裳。”陆子瑜行了个礼，就站到路旁，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要把她往村里请？　　求之不得，唐小七赶紧迈开步子先往村子里进。　　陆子瑜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家布料店，和老板开始攀谈起来。　　“掌柜的，麻烦帮这位姑娘量体裁衣，选几块上好的布料让她自己挑。我还有些事，一会儿回来接她。这是布料和衣服的银两。”陆子瑜留在柜台上一些钱。唐小七踮着脚想看看有多少，掌柜的比她还敏感，直接就收进口袋里了。　　唐小七在放布料的台子上挑选，这些都是染色的棉布，在她的世界里，这种东西丢洗衣机一搅就会掉色的。而且是染一大锅的颜色。　　摸上去布料也不是很趁手，但是陆公子好心送她来换身符合这个地方的衣服，她可不能辜负了别人一片好心。总还是要挑一件的。　　唐小七摸上一匹鹅黄色的布，卷的随意，也没什么人看，上面的纹路花式很是奇特，像是不规则的刻印，又像是精心设计的高定布料。　　唐小七当下就赞叹开了。这布摸起来没什么，但是加上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布当里子，穿起来就还行，关键是这布好看的紧，居然没什么人看。唐小七像得宝一样赶紧把一匹都抱起来。　　“那个，师傅，”唐小七不知道喊什么好，“帮我裁一下吧，做两件儿，一件和你们一样短的，一件稍微长一点，保守一点的裙子。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我不喜欢。”唐小七一通乱吩咐。　　“姑娘请随老夫进来量个身材。”掌柜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就喊唐小七进去量身材。　　唐小七咳嗽两声，偷瞄一眼，看那老头果然是去拿软尺了。而且心里头在盘算着什么，看不清楚，得等他出来了才看得清楚。　　“姑娘？”老头唤她。　　“哎，这就来。”唐小七一掀帘子就猫腰钻了进去。　　老头把布放在一边，唐小七盯着他看，老头正在想着：这姑娘选别的什么布不好偏选这个，难为陆公子出了那么多钱给她买衣裳，原来不识货呀。这就是个没染好的废布，便宜卖都没人要，今儿个算是大赚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巴结陆公子，才能有这么好的事儿。　　老头盘算着，张开软尺就准备量。　　“慢着！”唐小七先一步把放在老头身后的布抱在了手里。　　“我觉得好看我才选，这和它染好染坏没关系。我只要它。既然它便宜，你也别干亏心事，该算多少银子算多少，我也不贪陆公子的，你算好了，我就在这儿等他来拿，要是你拿多了不该拿的，我就杂摊子。”语气不重，但是一巴掌拍在台子上，说的又句句都是掌柜的方才心里想的，一下子就慌了神。　　“神仙姐姐，我的姑奶奶，您可千万别跟陆公子提，我这就重新算账。只是这衣服……”掌柜的指了指她抱着的布。　　“我一米六五，你给我L码的就行。刚刚好。”　　“L码？”掌柜的傻了。　　“你们店里没给人做过衣服吗，就按比较高的个子的女人的身材做啊！反正那么宽袍大袖的也看不到胸，宽一点窄一点有什么关系？”唐小七一通教训把布扔给掌柜的，把掌柜的顺手推给了裁缝。　　掌柜的很快把银子重新算了出来，给了唐小七。那布果然便宜，陆公子出手也果然阔绰。花出去的占他给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唐小七窝着一把银锞子，心里乐呵的很，这下他肯定夸自己省钱，是个不错的管家婆！　　哎，想什么呢！怎么就想到管家婆去了！才没有很喜欢那个学长呢。唐小七一巴掌扇醒自己。　　掌柜的已经走了出来，因为她挑的这卷废布特别大，也是因为大而且布面不规则才导致了印染失败。但是印染出来的效果却十分符合唐小七的审美。　　“做两套衣服还多剩有余，小姐看看，还要不要做些什么。”　　一套鹅黄色的短衣短裤方便她在这个世界跑路，一套长衣长裙，比较符合正式点儿的场合。唐小七做了没多久的实习生，但是这个通勤装的习惯已经养成了。除了平时常换的几套方便衣服，不逛街也不购物，衣柜里总是那么几件。　　至于短衣短裤，也没有很短，只是看到村子里的农民都是这个装束，除了陆子瑜。农民的短衣袖子类似五分袖，短裤也是到膝盖的五五开，挺像“老爸裤”，如果这一套穿回去，同事可能还会觉得她变潮了。　　但是长衣长裤，在来的路上并不多见，唐小七看到的，只有陆子瑜一个人穿了。应该是他的身份不用干农活吧？唐小七想。　　很快，陆子瑜就印证了她的想法。　　陆子瑜是步行来的，但是身后跟了几个随从。　　“你这个野丫头怎么不知道规矩，见到大人要行礼的！”后面一个随从先开口说了话。　　陆子瑜回头一瞥，他闭了嘴。　　“唐姑娘初来乍到，理应去拜会一下村长，待衣服好了，便换上随我一道前往。”陆子瑜说完，又行一礼。　　“这个丫头风言风语的，大人你干嘛给她行礼，要我看她穿的奇装异服，说不好是外星人。”另一个随从说。　　外星人？你还知道外星人，那你可是很棒棒了。唐小七一个白眼没翻完，掌柜的抱着剩下的布料出来了。　　“姑娘进去试一下大小，不合适的话，小的还可以再加修改。陆公子，这是剩下的布料。”　　“呐，陆公子，这是剩下的钱。”　　陆子瑜看了一眼同时伸出来的两只手，先把手心摊着碎银锞子的手蜷了回去，接着摸了摸布料。　　“染坏的布？”陆子瑜看到了布料上不规则的花型，脸霎时黑了下去。　　“我要带唐姑娘去见村长，你们打算让她穿成这样？我若说是在你这里做的，丢的难道是我的脸面？”陆子瑜一声叹息，把布料随手丢在地上。　　“哎！别介！我喜欢，”唐小七跑过去，捡起还有一大块的布，重新卷了卷，像对着孩子一样，“我喜欢。”　　陆子瑜舒了脸色。　　“重新拿去做三套衣裳，一套棉黄色的布衣，要方便日常行走，一套水红色的缎衣，点缀不要过多，偏素净一点就好，还要一套素白色的衣裳。做工细致些。这几匹布都是你家新进的，我才来找你。没想给我个这么个结果，好在她喜欢，她要是不喜欢，你的生意也就不用再做了。”　　
　　这三匹布都是店里新进最贵的，一般人也买不起，好在陆公子出手阔绰，全拿了下来。　　“呐。”一只小胖手又一次摊开。　　“这是你买衣服剩下的，你自己留着，怕还要用。我给你买的衣服，我出钱。你不用管。”陆子瑜将唐小七的手握拳放进皮衣口袋。　　“进去换吧。我不想让村长等太久。他有些话想跟你说。”陆子瑜点了点头，退到店子外面去了。　　唐小七犹豫的进了店，发现裁缝们都在赶制自己的衣服，之前在忙别的人的，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在帮着打下手赶制自己的。　　其实没必要这么急，唐小七想，但是陆子瑜说什么村长等着见她，那还是快一些的好。　　先试了短衣短裤，正好是方便她迈开步子的长度和宽度，再试了鹅黄色的那套长衣，虽然颜色朴素了些，但是印坏的花纹经过精细剪裁，缝补的浑然天成，就好像本来就该有那些纹路一样。　　没过多久，又分别递进来陆子瑜要求的三套衣服。　　“这个都要试？”唐小七扯着嗓子喊，虽然她确定门外听得到，但是不知道陆子瑜能不能听清楚。　　“要的。要看你喜不喜欢。”陆子瑜声音不大，但唐小七听清楚了。于是放下心来安心试衣服。　　贵一些的布料就是不一样，里头搭的里衬也是好的，贴着皮肤穿也不觉得毛躁。　　唐小七探出一个脑袋，刚好看得到门外的陆子瑜。陆子瑜正低着头耐心等待。　　“去见村长要穿哪个？哪个都好看，我不知道了。我都喜欢。”　　听见一句“我都喜欢”，陆子瑜冷凝的脸色和缓许多。“看你比较喜欢鹅黄的，所以挑了棉黄的那匹，你要是喜欢，就穿那个吧。”　　刚刚好唐小七最喜欢的也是这件。虽然棉黄色比鹅黄深了一点，看起来也粗糙一些，但是真的穿上身，效果好的不得了。　　要是这里有穿衣镜就好了。从来不怎么逛街的唐小七到了这个九元的世界，反而爱上试衣服了，话说这个陆公子还真是好眼光，连店里新进了什么布料都知道。　　“试好了？”　　看着唐小七走出来，却不往外走，一个人发呆，陆子瑜催促道。　　“我们还要见村长。”陆子瑜说。　　唐小七被一句话点醒，赶忙几步跑到跟前。　　陆子瑜已经料想到这个奇装异服的丫头身材不会差，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好，虽然常服设计的有些宽大，但是纤细没有赘肉的腰肢在衣服里依然动人。　　她挑黄色的衣服真是没有挑错，唐小七皮肤偏白，这一身黄衣衬得皮肤更加显白。　　再加上露出的一口皓齿，弯眉底下一双明眸，陆子瑜一下看的呆了。　　“走啊。去见村长。”唐小七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拍醒了陆子瑜。　　“嗯……走……走……”陆子瑜先行带路，时不时还会回头看看那个黄衣服的姑娘。　　原先来的时候没有穿通勤的高跟鞋，是因为办公室里备的有帆布鞋，她刚好穿着，所以长长的棉黄色布料垂下来遮住了脚踝，除了移动步子基本上没人看出来，本来店家说可以给她做一双，但是她穿帆布鞋习惯了，也就拒绝了店家，又多省下来一点碎银子。　　唐家家训就是，晴天带伞，未雨绸缪。什么事情都提前准备好。陆子瑜既然给了她银两，她就不能随便乱花掉，必须存好，以备不时之需。　　村长住的地方并不远，也就十几分钟脚程，相当于她从地铁站出来到公司的直线距离了。所以到村长家，唐小七面不红心不跳，一点气喘也没有，倒是让陆子瑜很意外。　　这个年纪的姑娘，长期待在闺阁，体力应该没这么好吧？　　然而这些心理活动被唐小七看了个通透，心里腹诽，老娘为了不给学长丢脸是很拼的好吗？公司天天要加班的，她早上都不肯下地铁之后打车来，弯弯绕绕的也宁愿跑，一为省钱二为锻炼身体。开玩笑，我大学校级运动会还拿了长跑第三名呢，你小瞧我？　　“子瑜。”　　“在。”　　“客人到了？”　　“客人到了。”　　“领进来。”　　“是。”得到应允，陆子瑜令剩下的随从在外边候着，自己带唐小七往里面走。　　这是个不大的平房，在她的世界里看，这个村长就算是个清官了，住的跟普通农民没什么两样。好像自己也种点田，家里地上随随便便放的就有农具，而且还黏着新鲜的泥土。　　“村长，人来了。这位是唐小七，唐姑娘。”陆子瑜将唐小七带上前去。　　一个眼神矍铄的小老头端坐在炕上。　　原来这里也有炕啊，唐小七很想上去摸一下，但是忍住了冲动。　　“你遇见子瑜之后，子瑜沿着你来的路回去查了。只遇见隔壁村子那个疯老头说你是从天上来的。丫头啊，既然来了，就实话实说吧。你……是谁，要来这儿，干什么？”村长说话缓慢，几乎一字一句。　　唐小七在心里白了一眼陆子瑜，这个家伙居然还去查自己的底细。不过也没什么好查的，她什么都没有。　　实话实说？大叔你怕是在搞笑了。我要是说我来自未来，你会信？你肯定又要觉得我也是个疯了的丫头。　　反正说什么都无从查起，那就干脆瞎**。　　“小女子是逃难来的异乡人，摔坏了脑袋，也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和来处，只记得一个名字了。”　　失忆梗和逃难梗什么的，看多了自然会玩，没有别的办法，现在能过一关是一关了，她可不想被陆子瑜当成是坏人。当然，也不希望村长这么想。　　“确实如此，子瑜先前见她，身着破烂衣裳，上衣发黑，怕是逃难条件有限，许久未曾洗过，下裳也有破洞，确是逃难之人无疑。”陆子瑜站在一边垂手而立，解释道。　　我的天哪，我真是八辈子的福分才修到这么好一个队友，居然能把我的机车夹克当成没洗的，我的破洞牛仔裤当成逃难的。OK，大哥你很厉害了。虽然知道你是在帮我，但是这帮的话能不能就好好说？　　村长点了点头。　　气氛缓和下来。　　“唐姑娘，也不要怪大家担心。村子里最近出了些事儿。这连着几个村子都是人心惶惶。子瑜已经派人去朝中传了消息，但是九元大人日理万机，也许顾不上我们。”村长解释道。吩咐陆子瑜去给唐小七上杯茶。　　一碗茶水端上来，颜色清亮，只是唐小七喝咖啡惯了，只习惯微酸微苦的速溶咖啡，对茶叶没什么感觉也尝不出来。　　一口闷下肚。唐小七把碗放下。　　眼前的老头子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有点危险，这个丫头毕竟是个女孩子，连子瑜也没有办法的事情，要不然还是等朝中九元大人闲下来了再说吧。　　“不妨与我说来听听看，也许我能帮上忙也未可知。”唐小七扣着桌子说。　　“也罢，那我就说来一听。唐姑娘若是真的能帮上忙，全留白村，不，这连着十几个村子都要认姑娘为大恩人呐。”老村长往下挪了挪，慢慢的讲述了近来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是子瑜住的地方，三更半夜会有声响。子瑜是村长的养子，就住隔壁，睡眠不好，一点声音就会醒，但是村长却说没听到。第二天起来，村长家里的圈开着。门窗都大开着，鸡鸭都不见了。　　村长责骂陆子瑜是不是头天晚上忘记关了，陆子瑜记不清楚，只记得有声响让他半夜都没睡好觉，糊糊涂涂也就忘记他其实已经关过门窗，白挨了村长一堆口水唾沫星子。　　紧接着，村子里不断发生类似的事情。不断的有人家半夜鸡圈鸭圈不安宁，醒来除了一地乱毛，什么别的痕迹都没有。　　有人说，是妖族。　　但是妖族快有千百年没有动过人间了。在九元大人的统治下，凤族也一直压制住妖族魔族魅族甚至他们最亲近的飞鸟族，不让一点动乱为祸人间。　　那这个怪事是怎么来的呢？　　“你能不能再详细说说，你觉得睡不着的那天晚上，听见了具体什么声音？比方说，野兽的声音，或者鸡鸭扑腾的声音。”　　“没有鸡鸭叫和扑腾，因为我睡不好，所以听的很清楚。”陆子瑜说。　　那就奇了怪了。还能是鬼？　　“村长，你刚刚说九元大人压制着飞鸟族，魔族，魅族和妖族，那有没有鬼族呢？鬼……会不会是鬼干的？”唐小七问。　　“没有的吧。有的话，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应该听说过。”村长说。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陆子瑜毫不客气的补刀。　　“我发现你不说话的时候挺帅的。”在确认不是学长穿越之后，唐小七对陆子瑜的态度越来越随便。　　何况他顶着一张和学长贼像的脸，等到哪天自己要是还能回去，就又得对学长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了，还不趁着现在对着这张脸随便一点，这机会过了村可就没了店。　　
　　“我们先去调查一下，挨家挨户的问，哪家出了类似的事，把他们感受到的都记录下来，从相似的线索里面找原因，”唐小七说，“你有本子没？”　　“啊？”陆子瑜被问的一愣。　　本子是什么东西？吃的吗？陆子瑜在心里纳闷，嘴上没有说出来，然而唐小七已经看到了。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我们调查的信息记录下来。比如笔和纸。纸总应该有吧？”唐小七有些气急败坏，穿越过来没有工具连查个案子都受阻。　　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大案子摊到她头上她也解决不了。也就只能在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上才用的着她。　　“也罢，子瑜你跟着去。看看唐小姐还有什么需要。你帮衬一点。这个事情早一点平息下来，村民们也好安心劳作休息。”村长说。　　“是呢，是呢。”唐小七也跟着附和。　　也没带上随从，唐小七觉得那几个话多还没用的随从带着街上走实在是丢脸。虽然村长一直要求他们带上，怕有什么需要。　　但是——实在是没什么需要。　　他们俩一路就是听故事去的。而且去掉了奇装异服的唐小七在乡民里性格讨喜，和几大姑几大姨很快混熟。　　整理出来一条时间线，大致是下面这样。顺便提及一句，在九元的纪元里用的和公历差不多的日历，所以过惯了上班日子的实习生并没有觉得一点儿的不习惯。　　一周前，也就是七天前的晚上，具体什么时辰因为大家都在休息所以也就记不大清楚了。在陆子瑜听到类似风刮门窗的声音后，后院，也就是关鸡鸭的笼子里传出跺脚的声音，快而且急促。之后万籁俱寂。其他家里的情况也是类似，有风声和跺脚声，甚至还有压抑的咳嗽声。　　听到这里，唐小七觉得基本上是被耍了一道。这显然是人为的偷盗行为好嘛？然而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搜集消息。　　很快，在村民红二强家里，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红二强家有个小丫头，比唐小七矮半个头，叫红枣。名字和人一样，十分甜美。　　红枣摸着自己的两个小辫子直往爸爸红二强身后躲。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看姐姐，姐姐长的这么好看，不像是来害你的吧？你就大着胆子跟姐姐说。那天晚上谁吓着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才能把那个大坏蛋抓住，对不对？”唐小七蹲下来，小红枣就比她高了一个头。　　面前高个子的姐姐一下子矮了下来，红枣的心理压力小了很多。　　前天夜里，快三更以后，小红枣渴的醒了要喝水，就听到外面有风声，以为是爸爸睡觉之前忘记了关门。　　但是红二强和陆子瑜一样，都有一点轻微的强迫症，睡觉之前都仔细检查过门窗。然而小红枣还是不放心，要自己去看一看，于是喝水的杯子也没放下，就拿着杯子去看窗户，一看不要紧，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窗户钻了出去。　　她大着胆子叫了一声。　　“喂！”　　那个黑影很快消失了。小红枣跑去窗前看。有一根鸡毛，还有一个特别大的脚印。小红枣当场吓得要哭出来，但是又不敢动，就呆呆坐到天明，红二强醒了，才知道了这些。　　那个脚印还留在窗台上。小红枣很是喜欢唐小七，扯着唐小七的衣襟去看窗台。从出事以后，红家检查发现少了一只鸡，应该就是当天晚上被抓走的那只。而窗户从小红枣看到黑影出去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去碰，连红二强也不敢，每天就让它虚掩着，只是卡了个杯子，要是开窗，杯子会掉落下来惊醒他。门后也堵的重物，害怕有东西进来。　　唐小七一眼就看见了窗台上的那个大脚印，这一下，彻底击碎了她原以为是人为的假设。　　因为，那是一个巨大的熊掌印。　　至于为什么是熊掌，唐小七家住的隔动物园近，小的时候没事就往动物园跑，和售票阿姨熟了都不用买门票直接就进。里头的棕熊，她还冒着险近距离看过它的爪子，虽然后来被动物园工作人员和爸爸妈妈一人胖揍一顿，但是她印象深刻，不会认错。　　那宽大的脚掌，厚实的肉垫，以及未曾修剪过的锋利指甲在窗框上留下的划痕。　　我的个天呐，唐小七吓的倒退两步，这……这哪是小偷小摸的事情了，要是惹毛了棕熊，这一个村子都不够吃的。　　“红叔，”唐小七定了定心神，“子瑜，你们这里有熊吗？”　　熊？红二强和陆子瑜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看来是没这个概念了。　　但是有的时候，没有这个概念不代表这个东西不存在，看着窗台上明显的痕迹，唐小七无比肯定心中所想。　　“糖姐姐。”小红枣叫着，扯她的衣服。　　“姐姐想问题呢，一会来找你玩儿。你先自己玩一会，离这里远一点，这里不安全……”唐小七安排小红枣去一边玩，一边碎碎念。　　“糖姐姐。”小红枣坚定的拒绝了。而且继续扯着她的衣服不肯放手。　　“小红枣乖。”唐小七摸着她的头发，准备扒开她的手，再去看看窗外面有什么痕迹。　　“过来。有话说。”小红枣突然扯着唐小七的衣服，往另一边走。　　“哎，你们去哪？”陆子瑜要跟过来。　　“哥哥不许。”小红枣停了步子，伸出手来拦住陆子瑜。　　“好好，我不去，那你一会把姐姐记得带回来。”陆子瑜往后退两步，后面的话却是对着唐小七说的。　　反正她得到的消息还是会告诉他，去不去没什么两样。陆子瑜留了下来，继续问红二强家里的情况。　　跟着小红枣磕磕碰碰的走，从后院养鸡的地方翻出一条路来，通过围墙，又盖住了遮围墙的草席子，小红枣的动作一气呵成。沿着小路，小红枣带着唐小七飞快的跑进一个废弃的院子。　　应该好久没人住了。推开砖墙上的一面眼熟的草席子，看来这席子都是小红枣弄好的，和自家都是一样的席子。席子上黏了一层蜘蛛网。　　“姐姐。我们到了。”小红枣牵扯的手突然松了下来。　　“这是巨力。”小红枣说。　　小红枣走上前，掀开满是砖块和稻草的一摊杂物，上面也有张草席子，席子底下探出一个人头来。是个头发很长的男孩子。　　唐小七一点也没觉得奇怪，男孩子头发长很正常，她已经见识过陆子瑜的马尾辫了。但是接下来，面前的这个男孩子却吓掉了唐小七的眼睛和下巴。　　“出来。”小红枣说。　　巨力就真的走了出来。　　带着一双熊的脚和熊的手掌，还有一个小小的，可爱的熊尾巴。　　本来小红枣说要巨力出来的时候，唐小七就已经做好准备去蒙小红枣的眼睛了。但是事实是她多想了。巨力身上除了四肢裸露，人类的瘦小躯体都裹在一张草席里。　　巨力身上脏的厉害，但是唐小七不瞎，她很快认出来，巨力身上的四肢并不是她以为的截肢之后安装的熊肢——他的四肢都没有断裂和结合的口子。　　她的年代里科学医学发达的要命也没有这样的操作啊？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缝合痕迹？连无痛人流，微创手术都可以做，却缝不出这样的作品啊——除非……　　“他是熊。”小红枣已经真相了。　　“你又说错了，我不是熊，”巨力说，没有向唐小七解释的意思，他对着小红枣说，“我是熊妖。”　　然后巨力看了过来。　　“人类，你不怕我？”巨力不大，但是说话的时候威慑力并不小，除了应答，唐小七找不到别的办法可以逃避这种威慑力。　　“我不是来害你的。自然不会怕。”唐小七突然想到自己那个世界里人们把熊掌切下来当做高级食物补充胶原蛋白，然而她看着眼前状如小孩的熊妖，悲从心头来。　　“你怎么这么看我？”巨力的眼中充满了好奇，“我知道。你来查案子的。很快还有一个人要来。我的确是你们要抓的罪犯。”　　“不，你不是！”小红枣脆声阻止。　　“我是，这是需要承认的。小红枣你知道的，犯了错误要改正。才是好孩子。”巨力想摸一摸小红枣的头。但是唐小七因为害怕他出手伤人，抢先一步把小红枣护在怀里。　　巨力摸了个空，有些失落。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唐小七。　　“我？”　　巨力点了点头。　　“我叫唐小七。”　　“你和他们不一样。”巨力说。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抓我走吧。我不会反抗的。”　　“你真的偷鸡了？”　　“真的。”巨力见唐小七不信，将他刚刚待着的地方半搭着的帘子彻底掀开，里面是一滩血，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和血混在一起杂乱的还有一地鸡鸭的毛的混杂物。　　“信了吧？抓我吧。”巨力再次说，并且把一对大熊掌伸了出来。　　
　　“姐姐，你是好人。巨力也是好的，他只是饿，他没有害人，能不能，不要杀他？”小红枣已经摸了过来，虽然唐小七现在脸上不好看，但是为了巨力，小红枣还是硬着头皮去扯唐小七的袖子。　　这一扯，把唐小七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都扯散了。本来就对一个半大孩子一样的妖下不去手，这又来个孩子帮忙劝，她当然不忍心，但是又答应了老村长要给村里丢鸡少鸭的人家有个交代。唐小七为难的看着下垂的两只大熊掌。　　“巨力你别这么举着。你不难受我看着难受。”唐小七说。　　巨力噗嗤一声笑出来。　　“快别犹豫了姐姐，你不抓我，可没人给你台阶下。”巨力偏着脑袋，等唐小七做决定。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们妖是不怕被你抓的，我要是想跑，你抓住也没用，我多的是办法跑。所以，呐。”熊掌已经伸到了面前。　　“慢着！”陆子瑜的声音刚好响了起来。　　“姐姐你别管他，快把我抓去见村长，然后把大家都召集起来。说偷鸡贼抓到了。”　　你有病吧！这孩子真是的。　　唐小七心里已经烦透了。她见过偷东西不承认的，见过小孩子耍赖皮的，哪几个人见过这样的场景：一只熊妖束手就擒，而且强迫你去抓他，还非说他犯了错他有罪，还给自己制造罪证。　　“巨力。你在包庇谁？”陆子瑜猫着腰走进来。墙上的洞对他来说又矮又小。　　包庇？难道陆子瑜和自己有了一样的发现？唐小七心头一喜。　　终于有台阶下了。　　唐小七把巨力还举着的熊掌拍了下去。　　“别举着了，那么重，特别累。”　　“你不会懂的。姐姐，你不懂。”巨力低下头去。扯了扯身上不服帖的草席衣服。　　唐小七盯着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心里活动。但只是一瞬间，巨力好像发现了她在读他的心一样，立马停止了心理活动。也不再看她的眼睛。　　探索失败，但是越这样越证明了她和陆子瑜的观点没有问题。偷鸡贼另有其人，并不是眼前这个把一滩血和一地鸡毛给人看就喊人来抓他的小毛孩子。　　“你别太懂事。你还是个孩子。”唐小七虽然害怕巨力的爪子，还是壮着胆子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长发。　　“说说看吧，你的看法。我想要具体能够洗清这个小家伙嫌疑的证据，还要接着查下去的明确线索。”　　我怕是个侦探还是什么的？陆子瑜面对唐小七的疑问，一脸好笑。　　唐小七已经读出了他的心思。于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我首先得知道，你为什么说他不是那个我们要找的贼？”唐小七探查的兴味正浓，丝毫不肯放过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那个爪子印吗？窗台上的那个。就是你说，不会是人为的那个？”陆子瑜表达能力欠佳。　　“是啊，我就是通过那个来判断是动物的啊。”　　“可不一定就是他。”陆子瑜说着，走过来举起了巨力的熊掌，巨力反抗着，但瘦弱的手骨比不过陆子瑜有力的手腕。　　“你看，像你刚才所说的，他不过是个孩子。”　　成年棕熊的手掌分前后掌，前掌较小，长约15到20厘米，后掌较长，约为20到30厘米。唐小七还在读书的时候老师就科普过，熊是禁止贩卖猎杀的，熊掌在市面上也禁止流通，当时的她好奇就去查了资料，顺带记下了数据。而幼小的棕熊或者黑熊，掌只有10到15厘米。唐小七仔细回想，自己见到的那个印子一定是猛兽的脚印，但是不是巨力的，她还不能完全肯定。　　但是有一点她已经确定了。他们要抓的这个，不是妖也是怪。为什么？能来去自如只留下风声，在现场鸡鸣都来不及的情况下就将鸡鸭席卷一空，这可不是一只动物就能搞定的。　　唐小七回头看了看有着熊四肢的巨力，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是人是妖？”唐小七问。　　“他是人。”小红枣回答说。　　“他是妖。”这句话是陆子瑜说的。　　合着咱们一起三个人，两个人不同的意见，到最后还是看我？唐小七的白眼简直可以翻上天去了。　　“巨力。你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你。要是你不配合姐姐。姐姐就要请你走一趟，去红家看看窗台上的那个脚印是不是你留下来的。”唐小七解释着。　　“不用看了，就是我。不然你们以为还有谁能旁若无人进出民居？”巨力痞痞的笑着，满不在乎。　　越这样，越不能相信他的话。唐小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巨力给她一种感觉，很像那种读中学的时候叛逆的少年——本性并不怎么坏，也不是故意要惹事，就是非要做一点动静出来好让平时不被关注的自己得到关注。　　奇怪的感觉。　　陆子瑜说：“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查。但是我能确定一点，巨力不是。”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像样的说法。”唐小七不肯直接松口，尽管她心里此刻和陆子瑜的想法一致，但是她必须拿出石锤一样的证据才能保巨力，同时也能抓到真的罪犯。　　关键就是，巨力好像不大配合，也不愿意她来调查这件事。　　“糖姐姐。我饿了。我想回家了，”小红枣过来牵唐小七的衣服，“糖姐姐，巨力不想你们查，你们不要查了。好不好？”　　面对小孩子的眼睛，唐小七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红枣乖，姐姐一会给你弄吃的。但是现在姐姐必须要查出来坏人是谁。小红枣应该知道的，姐姐不是说巨力小朋友是坏人，而是要把真正的坏人抓出来。”　　小红枣瞪着一双大眼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没有懂我的意思。”　　嗯？小屁孩儿什么意思？　　唐小七凝神一看，小丫头心里原来另有一番心思。　　她也觉得巨力有些话不想说出来让人知道，自己作为他的朋友，有责任和义务帮他隐瞒，这不像是大人世界里的仁义道德，这只是朋友之间简单的道义。　　他是我的朋友，他不想让你们查，不管是查他还是别人，我就都不会允许。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我必须和他同一战线。　　唐小七摇摇头。好吧，现在问下去也是白问了。小红枣要拦着，巨力不配合，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掉。　　“你有没有觉得……唐姑娘，我觉得，我们前面已经问过了受害的人家，但是我们并没有看过现场。现在这里可能是现场之一，我们先找找看线索，要是没有，能不能再去他们各自的鸡鸭圈里看看。有没有更细致一些的线索。”陆子瑜本来想说一些话，却突然话锋一转说了另外的。他走过来，把巨力推到一边去。　　巨力的背后挡着的，是他已经完全掀开的血案现场。　　鸡呢？唐小七没说话，一回头对上巨力的眼神，巨力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又凝住了。　　“被我吃了。我说了我就是那个偷鸡贼。”巨力还是那样说。　　妈的！非要老娘扒开你的胃找不出鸡来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吗？唐小七简直要疯。　　太干净了！　　唐小七一愣，陆子瑜在想什么？他觉得什么太干净了？这里到处是灰，面前还有一地鸡毛和血的混合物，哪里干净了？哪里都不干净！　　“这里太干净了，你不觉得吗？这里干净的不正常。”陆子瑜转过来，他修长的拇指和食指之间黏着一些红褐色的黏液。　　陆子瑜捻着血，血迹很快变淡，消失在他的指尖。　　“这不是鸡血。”陆子瑜说。　　“什么？不是鸡血？不是鸡血那这鸡毛作何解释？你当这血是你流的？你大姨夫来了？”唐小七对陆子瑜越来越不客气。　　但陆子瑜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多做纠缠。　　“这不是我的血。也不是鸡的，而是——你的。”指尖还留有残存血腥味的食指已经指向了唐小七的方向。　　我靠！我开玩笑说你大姨夫来了你就真的要黑我黑回来？你这个人……太……太小气了！　　“巨力。这血是你的。”还没有等唐小七开骂，陆子瑜接着说。　　唐小七傻了半晌。看向已经躲在自己身后，眼神慌乱不定的巨力。　　“巨力，你受伤了？”小红枣明显比唐小七要关心他，直接就扑上去要扒开他的草席子。　　“红枣你别看……都是血……脏……”巨力不光要躲闪，笨重的扭着身子，面色上还泛起了一丝红晕。　　“巨力。你得把伤包扎一下，”陆子瑜建议说，没有阻止小红枣的动作，“如果你需要，我想我可以说动村子里的大夫过来给你看。不需要你出去。”　　“不了，哥哥。我知道你，你是好人，”巨力跳开小红枣的纠缠，好像抽了一下似的又软了下来，“我是妖，我的伤不打紧。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们别查了。就抓我去给村民们一个交代吧，不然这事情没有一个节制了。”　　
　　“那你以为你被抓了事情就结束了吗？真正的罪犯会躲在暗处猖狂的笑，会继续作恶，会继续害人。而你不但没有帮上他，还害了更多的人，你是他的帮凶！”唐小七突然正义感爆棚的吼出来，但是吼完她立马就后悔了。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一行清泪从巨力眼里流了出来。　　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即使是妖，又如何但的起这个帮凶的名号？　　“对不起。”唐小七想示好，想道歉，这句话实在是太重了，不该他承受。　　“唐小七。”陆子瑜突然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他出来没有这么严肃的叫过。　　唐小七惊讶的放下摸在巨力头顶的手看向陆子瑜。巨力的眼神也跟着转移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陆子瑜一把将巨力带了过来，拿自己的宽袍裹住巨力周身的同时一把扯下了草席。　　幸运的是，两位女士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幸的是，陆子瑜看见了满身的血污。　　“这是……”　　“哥哥，我说过了。有的事情，不是你们该管的，就算你们好心，也管不了。我是妖，不是小孩子，我都解决不了的，何况你们几个人类。”巨力没有反抗，反而顺着陆子瑜的手给自己腰间系上了带子。　　宽大的袍子穿在一个仿佛小孩的身上显得十分搞笑，但是唐小七一点也笑不出来。　　“你们把小红枣送回家。我给你们讲实话。”巨力被扒下草席的那一刻，羞耻心，自尊心一齐涌上心头，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让他想结束这一切了。　　“巨力，”小红枣很执拗，“我不要离开你。没有人会对你好了。我不要离开你。”　　“小红枣。哥哥姐姐都很好，他们可以相信。尤其是这个姐姐，”巨力疲惫地扯出一个笑，“她很不一样。我们可以信任他们。”　　“真的吗？”　　“去吧。我会好好的。”巨力坐了下来，坐在高高的杂物堆上，宽大的白色袍子就那样搭在灰上。他也不在意。　　他像一个失落的王者，所有的臣民都背叛了他的国度而他一个人坐在曾经辉煌如今荒土的废墟上。　　表情落寞。　　唐小七没有再坚持，小红枣扭了一小会，也没有再坚持，乖乖的扭着唐小七的衣襟，跟着唐小七钻了出去。　　只留下陆子瑜，和杂物堆上的巨力。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的故事。”陆子瑜说。　　“你有一个英雄梦吗？”巨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　　“英雄梦？没有，我是弃儿，我从小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好好活着然后好好长大。当然，还要保护我的养父——也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他姓陆，所以我跟他姓陆。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我不敢浪费，也不敢当英雄。我只想活着。”陆子瑜说。　　“现在该你了。我坦白了。”陆子瑜好像说着别人的烦恼一样轻松的把“弃儿”两个字说出来。　　“我有。而且，我想过，要当大英雄。你们人类可能不能理解。我们妖族的使命，就是为战而生。当战争出现，我们要为战争而死。”　　“我不懂，为什么要为战争生，又要死在上面。”陆子瑜也坐了下来，单薄的衣服使他看起来更瘦削。　　“你不行。你身体不好。上战场就是死。每个人都想在战场上立功，都想上，但是又都怕死。谁不怕死？但是怕死的人是不能成为英雄的。你知道什么是英雄吗？”巨力好像在自言自语。　　陆子瑜心里有些焦躁。　　“你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陆子瑜开始不安，但他没有站起身，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想成为能上战场的英雄。但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为什么？你只是受了皮外伤。”陆子瑜想了想刚刚看见的血污，流的血和灰混杂着看不清楚，但是他能确定，伤的没有很严重，不至于危及生命。不然他也不会心平气和坐着继续审他。　　但是巨力明显没觉得这是审问。　　“你相信宿命吗？哥哥。宿命不让我当英雄。”巨力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手掌，它们宽大，厚实，有力。　　“我觉得你可以。你的伤好了，离开留白村，就可以回妖族。然后去保卫你的家园。这没什么难的。”陆子瑜想安慰这个少年。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离战争实在是太远了，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　　不知道是想转移话题，还是离开留白村就要离开他的小红枣，巨力问了句不相关的话。　　“你知道那个姐姐什么来路？”　　“我之前查过她。有看到的人说她从天上来。她自己说自己是逃难来的。”　　“你愿意相信哪个？”巨力似笑非笑。　　“你问我？我不知道。我猜……她是仙女吧。凤族飞鸟族那样的。应该不是普通人。我总觉得，我和她不一样。”陆子瑜仔细回想。　　“唐姑娘有一些独特的气质，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是很不一样。她是这个世界的福星，也是这个世界的灾难。”　　“你在说什么啊？”陆子瑜发现巨力越来越自言自语，已经不能和他正常沟通了。　　“哥哥，你答应我个事儿。要是你能一直跟着这个姐姐。请你保护好她，别让她落入坏人手里，也别让她干坏事。她要是起了歹心，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阻止她。尤其是妖族。为了妖族，我拜托你。让她离妖族远一点。远一点，战争也会远一点。我们不是为了战争而存在，我们是为了驱逐战争而存在……”巨力喃喃自语。　　突然他停了下来。　　一声微不可闻的怒吼在耳边炸响，陆子瑜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巨力看了看周身的院落。　　“哥哥，我想起来我给了姐姐一个东西，你帮我去拿一下吧。我的伤在腿上，不怎么方便自己去拿。”巨力说，撩开自己的长发，露出一张青涩的脸庞来。　　他的眼神干净又清澈，好像一湾透明见底的清亮湖水。真诚而热烈。　　“好。”陆子瑜没有丝毫的怀疑，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那……等我回来，你告诉我，你的执念是什么，或者说，你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相信，一个想当英雄的人会在真相面前软弱。”陆子瑜说完，猫着腰钻了出去。　　“出来吧。我知道你回来了。”巨力轻松的跳下杂物堆，虽然右腿抽痛了一下，他知道，伤口又裂开了。但是痛一点好，痛一点，好让他知道，什么东西是对，什么东西是错。　　巨力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院子不大，但是一点风吹草动他都清楚。　　然而他却不清楚，背后突然出现的一股劲风意味着什么。　　嘶——　　巨力眼前一黑。　　终于……做不了英雄了是吗？　　软软的倒了下去，倒在一个坚实宽阔的臂弯里。　　是陆子瑜哥哥！他怎么回来了？　　巨力挣扎着眼皮想醒过来，但是剧痛让他说不出话。　　陆子瑜转身出院子的时候就没有放下遮住墙洞的草席子，背后的一股劲风拂过，他清楚的听见了一声来自年轻身体的闷哼和抽痛的吸气声。　　没来得及想太多，他先反身回去，就看到了从左边锁骨开始撕裂的一条巨大伤口。　　那伤口，大的惊心动魄。　　巨力的整条左臂，一条可爱的，刚刚还在拍着陆子瑜右肩膀谈论着梦想的熊掌就这样被活生生扯了下来。　　咳……哈……　　巨力疼的昏死过去，很快又疼的醒过来。　　“你撑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陆子瑜慌了神。　　“慢着！动不得！”一个女声恰好止住了陆子瑜要背巨力的动作。　　“他现在流血流的厉害。伤口过大，不能动。越动越加快血的流动速度，死的越快。”唐小七蹲了下来，迅速撕掉自己棉黄色裙子里头靠近大腿的内衬，这里应该是最干净的布了。　　唐小七把布条顺着纹路迅速撕成长条，然后拧成一股紧绳，往巨力还在汩汩留着血的胳膊上方绑过去。　　血动的快，很快打湿了布条，染红了一片。　　妈的！陆子瑜你是瞎吗？让你陪着他！唐小七忙着手里的动作，不忘抬头剜陆子瑜一记眼刀。　　“姐……哥哥……跑……快跑……”　　巨力的汗打湿了头发，原本干枯的头发已经成了一缕缕的，嘴唇也在迅速的失色，已经接近灰白。　　“撑着！撑着！”陆子瑜慌了神，唐小七做的事情他看不懂也帮不上忙。　　“得赶紧找药！妈的，他要撑不住了！”唐小七气的不行，斥骂出声。　　“跑……快跑……”巨力作出口型，艰难的用另一只手指着出院子的草席子。　　“跑！”艰难的从嗓子里蹦出一个音，已经破碎成嘶吼，巨力的力气已经全部耗光，瘫软在陆子瑜怀里。话的最后，硬生生变成了痛叫和哭喊。　　唐小七知道他在流泪，但是她以为是大学急救课上老师讲过的生理泪水，在人体到不可控的极限程度时，压迫泪腺分泌出的液体，与感情无关。　　但是陆子瑜定定的看着他失去左臂空空荡荡的位置。他知道——巨力的英雄梦就这样破碎了。　　
　　吼——　　一声怒吼在身后响起。陆子瑜抱紧了巨力，但是他依然能够感受到怀里少年的不安和恐惧。他并没有因为被抱着就好一点。　　唐小七很快顺着声音看过去，也明白了巨力的恐惧。　　一头黑色的老虎立起身子，重重的又把前蹄砸了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他掌印大小的坑来。　　这个掌印……好熟悉！　　唐小七已经反应过来，这个脚印，就是他们在窗台上看到的那个，也就是说，被小红枣发现的那晚，偷鸡贼不是巨力，而是面前这头巨大的黑虎。　　“赶紧跑……我的手还在的话还能……还能抵一阵子，你们两个人类……根本不行……”巨力体力透支，说一句话都很费力。　　“你赶紧别说话了。”陆子瑜止住了巨力的话头。巨力一说话，就牵引肺部用力，左肢伤口虽然已经包扎，但是还是会牵引出鲜红的新鲜血出来。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唐小七慢慢的站了起来，脊背出了层薄汗。因为她清楚的看到，黑虎丢在一边的，正是巨力的左臂熊掌。　　面前这个巨大的怪物，随时可能把她也撕碎。但是她现在不能躲开，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重伤流血不止，一个看起来没文也没武，如果自己抢先从草席子跑出去捡回一条命，就等于把他们两个直接交给虎口！　　你大爷的！老娘小学不是没欺负过班上的男生，也不是没在街头巷尾打过群架，你有架势我没有？唐小七挽起棉黄色的袖子和里头的白衬，操起脚边的一块尖利的碎砖，和黑虎对峙着。　　“你们打不过……”巨力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和他的生命体征一样要消失了。　　不能再拖下去！急救老师说过，快速失血会使人体迅速降温，而降温过快，人体会迅速进入休克状态，得不到及时救治，会迅速死亡。即使是妖，也有实体，这样下去他连妖核都要保不住！　　吼——一声怒吼，黑虎把浊气都喷在唐小七脸上，然后抓起地上的残肢，一口气跳出了院墙。　　谢天谢地，唐小七一屁股栽到地上，窝着砖块的手抖如筛糠。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它要再这么看着我，估计我就疯了，唐小七愣神没两秒，马上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等着急救。　　“陆子瑜，赶紧的把他换个地方，这个地方千千万万再待不得了，那个死老虎肯定还会回来，它熟悉这个地方！你安顿他，安顿好了告诉我，我去弄药。我不能叫医生来，只能打着你的旗号弄点止血的药，你问问看巨力，妖族的经脉里有什么是止血的，或者镇痛的穴位，让他跟你讲，你给他点了让他先止住血。案子先不查了，”唐小七急着奔出去，话语消散在风里，“没有什么比命重要！”　　陆子瑜抱着半昏死的巨力站了起来，他给巨力穿上的白色袍子已经沾染上大半部分的血迹。有的先流出来的大片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在衣服上，留下一片深一些的痕迹。　　“这里……”巨力明显听到了唐小七的安排，指挥陆子瑜的手点在了距离锁骨位置三寸的地方，分别有三个穴位。　　点完以后，巨力松了一口气。血还在流，从断裂的地方缓缓淌出，没有之前那么急促，也没有那么剧烈，颜色也没有那么鲜红。慢慢的，褐色的血流的越来越慢，然后凝住了。　　血基本上止了大半，但是疼痛未消。陆子瑜扶着巨力磕磕绊绊出了院子没多远，巨力就单边身体往一棵树上靠去。　　“怎么了？是不是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再走？”陆子瑜担心着，去搀扶巨力的右臂腋下，少年的右臂肌肉发达，轮廓明显而且坚毅，比他的要强壮的多。　　这样的好身材……本来也就是应该上战场的啊，天生的战士！可惜了，陆子瑜看向另一边空空荡荡，原本应该是另一只手臂的位置。　　“我不疼。”巨力吸了一口气，基本上止血之后他的气力恢复了一点，嘴唇有了些血色，但脸色依然惨白。　　看到陆子瑜一脸五官纠结在一起的样子，巨力忍住疼痛强笑出来。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傻吗……哥哥……你的神情都不会掩饰吗……全写在脸上了……”　　“我真的不疼……”巨力再次强调说，“妖族的战士，不应该怕疼……虽然，我已经不是战士了……”　　“你怎么不是？你是的。”陆子瑜说。　　“不用安慰我……我不需要……”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就是。只不过，我说了。有些东西是男人间的秘密，你要保护那个姐姐，其中有一点就是危险的事情不要让她知道。”　　“我看的出来。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去拼命的。你说吧，我给你瞒着。”陆子瑜信誓旦旦。　　巨力靠在树上，讲述了一个很短小的故事。但是这个短小的故事，包含了很长的时间。里面有他的爸爸，他的妈妈，还有，那只黑虎。　　巨力不是纯粹的熊妖，这一点，从唐小七和陆子瑜看到他就知道了。他的身上有一半是人。　　妖族是禁止与人通婚的，准确的说，各族之间，别的规矩各有大小不同，唯独这一条，族族遵守。　　尤其是，与人通婚，更是大忌讳。　　何况是巨力，还是这场规则之外爱情的产物。　　所以他一出生，就是异类——熊的四肢，人的身子，甚至连头发，都像母亲代表的人族。这场灾难连带着他的父亲在族里被排斥成为异类，他的母亲也很快被人族孤立出来。　　父亲被更加强壮的公熊撕成碎块当成了那晚的篝火晚宴。可恶的族人还逼他吃自己父亲的肉。　　更可气的是，熊们抓来了逃跑的母亲，因为没有人族的群体庇佑，落单的母亲寡不敌众，很快被扒了身子露在熊们的面前。　　那一晚，他突然很想当英雄，想成为一个强大到可以保护父母的妖。所以他开始练肌肉，练身体素质和机能。练到无可挑剔，练到族里第一，练到甚至最强壮最高大的熊也不敢欺负他。　　但是命运没有放过他。失去了父母的巨力不属于自己，他被过继给了和父亲称兄道弟的黑虎精，黑虎精道行浅，一直靠巨力父亲的帮助才能够慢慢成精。但是失去了这个靠山，黑虎精找上了巨力——这个才失去双亲的半大孩子，来给他继续提供能源。　　为了避免族群的冲突，熊们商量好了结果，让巨力过继过去给黑虎找提升的肉。以此为契约，黑虎不能找熊的麻烦。免得影响妖界的和平。　　黑虎答应了。　　巨力犹豫很久不能决定，被黑虎一巴掌拍答应了。　　因为目睹父母的惨死，巨力不肯杀生，但是人的精气比猪牛鸡鸭羊的都要足，要纯。黑虎只想要人的，自己又懒得去弄，就逼迫巨力做这个工作。　　但是显然，巨力没有。　　他试图抓过一只鸡，还被鸡抓伤了右腿的筋，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从那以后，他每天去留白村里各家各户门后边观望，哪家吃完饭了他就跑去看。要是有肉，就捡来。　　剩菜的肉，积少成多，沾一点儿人气总比没有的好。就这样偷剩肉，供给黑虎吃，自己却吃不饱。　　直到黑虎渐渐开始不满足，开始想要更多，又知道巨力不愿意动人。便命令他去抓鸡鸭。因为在农村，和贵重一些的猪比起来，一家人养的鸡鸭数目会更多。至少填饱肚子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巨力又没有诚心去抓，倒不是抓不住。只是每次伸出爪子去拍，那些鸡慌乱的满地跑的样子就好像母亲被抓之后脱光身子在熊裙里遭受戏弄一样。　　满地鸡毛好像母亲流不完的泪水。　　他看见鸡扑腾翅膀，好像看见母亲跪着求熊放过自己。　　他看见鸡张大嘴尖叫，好像看见母亲无声的哀哭。　　他看见鸡的不安，如同母亲近在咫尺却相救不得的绝望与恐慌。　　这样的他，怎么对鸡下手？　　于是他挨了打。　　身上的血污，就是这么来的。　　“你不是妖吗？不会反抗？”　　“可他是父亲的结拜兄弟。我可以忤逆所有，但无法对至亲下手。”巨力咬着牙。薄薄的嘴唇好像一咬就要破掉。　　“他不是你的至亲。他只是你父亲的结拜兄弟。”陆子瑜虽然懂这一层关系，但还是想找理由说服巨力，同时也说服自己。　　“结拜的兄弟，也是兄弟。于我，我还是得叫声叔。尽管他的道行都没我深。但是沟壑就在那里。跨不得，只能死在这头。”　　“可是他断送了你的英雄梦。”陆子瑜说，看着空空荡荡的袖子边缘，心里一阵绞痛。　　“你不懂，哥哥，从我出生的时候，准确的说，从我父母遇见相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属于我自己，我就不该有梦想，我就已经，失去了所谓的英雄梦。”巨力捧着伤口有些发黑的左臂，一脸笑意。　　“这是宿命。我的宿命。”
　　唐小七在办公室里打造出来的一双飞毛腿不是吹的，很快从药铺子里抓了一大把，唐小七不通药理，只好问大夫哪个是有止血作用的，全都拿来，所以，唐小七利落的把三七，仙鹤草，白芨，紫草，茜草和白茅根一股脑抱了一堆过来。　　虽然大夫特别好心的放下手里的病人问她需不需要上门提供帮助，被唐小七婉言谢绝。　　她不觉得大夫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能去治一个妖的伤。　　唐小七赶到破庙，也就是之前和陆子瑜约定好的地方的时候，巨力已经昏昏沉沉陷入沉睡。左肩上的伤口因为及时阻住经脉的继续运转而渐渐减缓失血，但是也因为阻止了经脉和血液流通，伤口开始发胀变肿。　　“这个要怎么办？外敷还是内服？”唐小七拿一堆药材犯了难。　　“你拿过来，我来弄。”　　唐小七发现一个意外惊喜，当情况转入危急，她一个人应付不了的时候，陆子瑜就能把担子给揽下来。　　“这个要磨粉，这个要杵。你去帮我们再弄点水，外敷内服都需要水。”　　“那个……”唐小七犹豫了一下，瞥见破庙里有个坛子，上有裂痕但是没破口，勉勉强强还可以使用，就当成桶拿去村里的井打水。　　陆子瑜有一些为自己和唐小七的贸然拜访感到懊悔，毕竟巨力受伤的事情幸亏没叫小红枣看到，不然孩子心里的阴影该多大啊。　　你懊恼个屁啊！现在该懊恼的是那个黑虎怎么办吧！你跟我都打不过。唐小七很快担着水回来，坛子被扎扎实实绑在担子后段上，她的双手握着前段才能保持平衡。　　“呐，水。”和那个破败的小院子比，破庙里还稍微好一些。　　“其实这里也不安全……我是妖，我都……能进……他也可以……”陆子瑜叫醒巨力起来喝药，巨力看了看破庙也只能苦笑。　　“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巨力，那个黑虎，为什么要你的手啊？你的手对他有什么好处吗？能吃？”唐小七想到那些高端人士吃的熊掌，心底一阵恶寒。　　“我也……不知道……”巨力叹了口气，他要是知道黑虎回来不是打他一顿就完了而是一把扯下他的手，他怎么说躲还是要躲一下的。　　没有防备的背后袭击，最是要命。　　“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我已经……给他肉了……他自己还找……”巨力吞吞吐吐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你每天去挨家挨户搜寻剩饭菜里头的肉以外，他还去自己找肉？”　　巨力和唐小七对视一眼，唐小七很快就想为刚才那句话拍死自己。　　你指望一个普通农村能顿顿有肉吃？有点儿肉星就不错。　　所以是因为饿，黑虎才要去人家家里摸鸡？唐小七觉得越接近真相越荒唐。　　巨力的眼神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　　有了止血药，加上唐小七偷偷摸摸拽了来放在巨力舌底的参片，巨力的气力缓缓恢复，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只是薄薄的嘴唇依然在剧痛下微微发抖。　　“我们妖族，其实可以不吃饭。因为成妖前和成妖之后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成妖之前就是精，也就是有一点脑子但是还不够的状态，不够到我现在这样，能跟你们说话的状态。比如虎叔，他就还不能说话。”巨力扶着肩膀，慢慢坐起来，蜷着身子讲。　　“但是精，需要很多东西来保持和增进。比如吃的，比如足够的精气。没有这些，无法成妖。所以我也能理解虎叔，他只是想成妖。”巨力咳嗽了两声，咳嗽引起的震动而流出的血已经变得很少。　　血基本上止住了。　　“有的妖如果一开始本体就存活在妖族，成妖的条件自然比野路子要好。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我，”巨力扯开自己的白色袍子，露出锁骨和肩胛。　　唐小七和陆子瑜清楚的看到，巨力扯开的地方都是雪白一片，他的头和身都属于人，四肢体能以及体内的妖核都属于熊。他在被孕育的时刻，就已经因为母体环境好而自然成妖。　　这种先天条件，黑虎自然没有，也不可能有。　　当两个曾经同样贫穷的人，突然有一个娶妻生子还暴富，另一个会自然而然的远离他，至少是在心灵上。　　不为什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条件，即是隔阂。　　所以要求巨力爸爸找吃的，甚至后来巨力过继过来不但没当儿子疼，反而当成奴隶使唤，黑虎的行为里面有多少是源于报复心理？唐小七不知道，她只知道，巨力必须要离开黑虎了。至少她来了，这个闲事就非管不可！　　“其实，他扯我胳膊，我也不会死掉的，”巨力笑笑，“虎叔只是很生气，我没有给他找到吃的。”　　“你这样包庇他，他知道吗？他回报你的就是扯你一只胳膊，你开心了？”唐小七心头堵的慌乱，口不择言。　　“唐姑娘，我觉得现在我们必须顺着他的思路走。他如果是报复巨力，应该会继续打他，因为打他的过程会比一下子让他失血过多险些死掉来的更加持久和折磨。但是他卸了左肢，如果是向巨力示威，显然没有必要，向我们示威，又不至于重伤巨力。”　　“他带走了残肢，不是源于饥饿，我觉得，他是拿那个有用。”唐小七托着腮沉思。　　“我以为虎叔是饿了。怪我呢。”　　“不会……吧……”唐小七回想生物老师教过的知识，在饥荒严重的时候的确有弱肉强食的规则，但是现在黑虎明显能够从小红枣家里偷鸡，也就不需要担心温饱问题，那么他这么做，会有什么目的呢？　　“唐姑娘，我觉得如果是因为饥饿，他会夺下残肢就吃，而不会顾及其他。但是你发现没有，当时的情况是，他夺了胳膊扔在一边，和你对峙了一会才捡起残肢逃跑。”陆子瑜分析着。　　唐小七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她记得她第一次在公司加班晚了学长陆堂带吃的来看她，她也不管不顾别人眼光，也不在乎吃相雅不雅观，好不好看，当时只想着填饱肚子。　　因为实在太饿了，饿能让人忘记一切，做什么都不得劲，相信没成妖的黑虎精也一样。　　那照这样说，不是报复，也不是饿，黑虎拿这个熊掌去做什么呢？　　唐小七无意回头一瞥，瞥见巨力的脚。　　熊的脚掌手掌没什么区别，只分前后。但是幼熊的前后掌区别也不大，唐小七想，要是有印泥就好了，她想拿巨力的小爪子印一个印儿，和小红枣家窗台的一对比。就有洗脱巨力嫌疑和确认黑虎嫌疑的石锤证据了。　　等会，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脚印，是脚印！　　赶紧的，唐小七叫住陆子瑜：“随时准备抱着巨力跑，这里已经很不安全了！”　　“那你去哪？”陆子瑜在身后对着飞快奔跑的棉黄色身影喊到。和唐小七相处一阵子，他也学会了大喊大叫，不顾形象。　　“我有急事，办完找你！”唐小七一路飞奔跨进红家。　　“红叔！红叔！你那窗户没关吧！”隔老远唐小七就开了嗓子喊道。　　“唐姑娘来了？小红枣正在找你呢！在后院。”红叔在忙手里的活儿，顾不上照顾唐小七，喊唐小七自己去后院找红枣。　　唐小七飞快的看了一眼窗户，开合程度和之前好像没有差别，脚印也在，没有被红叔擦掉也没有被那只死老虎擦掉。　　“红枣，小红枣！”唐小七安下心来，准备告诉小红枣，她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的巨力哥哥了。　　这是巨力自己的意思，一来担心她看到血受不了，二来怕她想着受伤的事情吃不好睡不好。　　“糖姐姐。我在这里。”小红枣抱着一个糖罐子，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这个，巨力喜欢。给巨力。我听你们的，我不去，我在家。乖乖的。但是你们也听话，不要为难他。”小红枣仰着头。　　不知道孩子哪里听来“为难”这个词，唐小七叹了口气，接下了红枣的糖罐子。　　“记得我们的约定哦，不能为难巨力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哦。”　　走到门口，唐小七听见红枣的吩咐，好像她在把一个珍宝割爱交出去一样。　　“好，我不会为难他。你糖姐姐这么好，怎么会为难他？”唐小七抱着罐子匆匆经过门口，再瞄了一眼窗户，依然没有动过，难道是她想错了？黑虎要那个残肢还有别的用处吗？　　“你答应小红枣的，不许反悔哟。”小红枣喃喃道，那个糖罐子里是她最喜欢的糖，都给巨力了。　　然而小红枣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院墙上，她曾经挂着的席子已经被一只黑手扯了下来，露出豁开的墙口子，和一个巨大的身影，定定的看着她。　　黑虎目露凶光，看着喃喃自语的小姑娘。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大块头叼着的一只残臂熊掌，正是她最喜欢的巨力哥哥的左手。　　
　　唐小七没有抱着罐子直接跑去破庙，如果说现在那只死老虎在暗处而他们在明，那么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老虎知道。　　虽然巨力说了精怪的智力未成熟，不及妖，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并非如此，他们的对手黑虎并不是个黑傻子。　　于是唐小七抱着糖罐子，再次回到了红家。　　然而唐小七再一次到红家的时候，却在后院里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小红枣。　　小红枣翻着身子伏在地上，和她穿的红色衣服一起，看着就像个小枣子。　　但是一近前，唐小七发现不对，孩子之前穿的不是红衣服，后背的红色，全是血。　　后襟里已经被血染红，但是好在没有大的伤，死老虎的目标应该不是孩子。唐小七心一惊，难道是大人？　　唐小七放下糖罐子抱着小红枣就往二楼跑。二楼是红叔的卧房。　　红叔不在屋里。推开另一个房门，也不在。　　怀里的小家伙已经转醒，揪着唐小七的衣服喊疼。　　乖啊，我当然知道疼，唐小七急的脸上直掉汗。但是要是你爸也出了事，才是真的没法交代了。　　唐小七迅速的脱掉了小红枣的衣服，擦去了血污，在柜子里找了件干净的红叔的汗衫给小红枣换上。宽大的衣服和瘦小的身材，唐小七一下子想起来穿着染血白袍的巨力，也是这样的瘦削，这样的执拗。　　“糖姐姐没把罐子给巨力？”小红枣还在惦记着巨力，要不是坚信他们俩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唐小七真的要好好教育小红枣不要早恋了。　　“糖姐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你。你现在比什么都重要。”唐小七说话不停，手里也不停，把换下来的血衣服丢进了一边的木盆里。　　“你爸呢？你见到你爸了没？”　　“我爸爸下田里了。”小红枣趴在床上，血出的不多，要止住不难，但是疼痛让小家伙龇牙咧嘴。　　在农村，下地干活经常叫成“下田”。唐小七觉得这个“下”字倒是用的十分形象。　　“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唐小七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过敏了，她现在想想血就觉得头晕心跳，呼吸困难。　　“那，姐姐留你一个人在家里行不行？你不会怪姐姐吧？姐姐还要去查案子，查清楚了才能还巨力哥哥一个清白好不好？”唐小七劝小红枣，这个时候的小孩子最需要照顾，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离开她。　　但是她现在必须赶回去了。　　唐小七拿一件厚一点的衣服裹住小红枣，并且拿了些没给完陆子瑜的药粉敷住伤口——没有办法，小红枣倔的不行不肯吃下去，只能外敷了。　　“你听糖姐姐的话。糖姐姐就把罐子给巨力带去。好吧？”　　好像一提到巨力，小红枣就变得特别规矩。乖乖的趴在了床上没有再动。　　“不许跑出去哦。”唐小七关好门，准备一溜烟跑回破庙，但是路过窗户的习惯性一瞥却让她停了下来。　　窗户大开，俨然不是之前虚掩的模样。　　唐小七的血倒着流回脑袋，头嗡的一声就炸了。　　窗台上赫然印着一个印子，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灰印子了。　　一个血印子印在原来的灰印子上，灰印子也被擦过似的变得十分浅。　　原先的那个已经几乎看不清楚，只剩下一个不大的血爪子印。　　唐小七心头凉了一下，黑虎这是什么意思？一爪子丢开了小红枣，又故意留下一个猛兽伤人的迹象，巨力极力阻止和撇清他与这些案子的关系，他怎么好像还很乐意往上靠了？　　这下全村都会因为小红枣的受伤挨家挨户查猛兽了吧？或者说，甚至上山去打猛兽？　　唐小七想到破庙里行动不便的巨力。　　莫不是黑虎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所以干脆想把巨力推到人前顶替他的罪名？　　唐小七想，偷鸡贼这个名字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就是个盗窃罪，如果抓巨力进局子里教一教改一改，不会再犯就成。但是唐小七不知道的是，对于农民而言，一只鸡，一只猪，不管大小胖瘦，都是财产。　　而财产，是绝对不能被夺走的，就算是鸡毛，也要抢回来。何况偷鸡的还不是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好说话要面子的村民，只是一个陌生的妖怪。　　人总是对陌生人的要求更加严格，超过对自己熟悉的人。何况，还是个妖怪。　　妖在人族眼里，好像一直没什么好印象。说实话，刚开始见到巨力的四肢，唐小七也被吓了个半死。　　但是如何让村民和她一样，在慢慢相处中重新认识巨力，这几乎不可能，加上这个已经洗不掉的血手印，巨力偷鸡伤人的罪名怕是坐实了。　　唐小七看着血手印，洗还是不洗？洗，洗不干净留下洗的痕迹会让人误以为她偏袒偷鸡贼，虽然不介意被误会成和巨力一伙儿，但是能少一点麻烦就是一点。不洗，留着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现在红叔没在家，也根本无法让他相信一个妖的好坏。　　“糖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和巨力有关吗？”小家伙已经爬下楼来，看着唐小七盯着窗户发呆。　　“糖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巨力？”　　小红枣的眼里满含担忧。　　“你别担心，小红枣。糖姐姐没有怀疑巨力。糖姐姐是在帮他，子瑜哥哥也在帮他。所以，你也要帮他，配合我们，好不好？”　　“好。”　　“那你想想，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东西抓伤了你？”　　“嘘……我跟你说，我们小声音说，不要叫别人听去……”小红枣故作神秘，把唐小七拉到一边。　　“是巨力的手。我有感觉。他牵过我。我记得他的手，肉墩墩的。很可爱……但是抓的很疼……但是糖姐姐你不要误会，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只是丢开了我……他把我丢在地上，他没有杀我……”　　完了，完了。小红枣还在说着，唐小七已经听不下去。　　连孩子都觉得，罪魁祸首是巨力是吗？　　唐小七蹲下来，小红枣停止了碎碎念，瞪着大眼睛。　　“你相信他吗？”　　“你相信他吗？”　　唐小七和小红枣同时开口，眼里满是问询。　　“我信，小红枣，姐姐信，哥哥也信。但是你现在听姐姐给你说。抓伤你的不是巨力，记住了，不是巨力，是一个大坏蛋。姐姐现在要去抓这个坏蛋了。”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误会，我知道，就是他。但是我不会怪他，因为我不疼。”小红枣疼的龇牙咧嘴，嘴上却说着不疼。　　是不想让大家怪罪巨力吧？　　“小红枣，你乖乖的。姐姐要去抓坏蛋了。”唐小七摸着红枣的额头，两边垂着的小辫子已经散乱的没有精神。　　好好的两个孩子，不过一个是人，一个是妖，都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这些东西。唐小七觉得心里堵的不行，但是丝毫没有办法。现在除了找到一个办法能够克制住黑虎，不然他们这一方还是占下风。　　黑虎也是虎，虎怕什么？　　唐小七努力回想中学老师讲过的知识，但是不争气的脑子只一直在她耳边强调着。　　“虎是万兽之王……虎是万兽之王……虎是万兽之王……”无止无境，无休无止。　　雄黄？不行，那是拿来对付蛇的！杀虫剂？不行这里也没卖的！防狼喷雾，她记得她上班的时候包里带的有，但是换裙子之后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等会……换裙子……我可以去裁缝铺子找找看，看还在不在身上。　　管他老虎是万兽之王还是什么鬼，落在万能的防狼喷雾手里也得束手就擒。　　唐小七一个机灵，转头对小家伙说：“姐姐走了，姐姐要去救巨力。你在家里好好的，爸爸要是回来啦，告诉爸爸，你背后的伤是翻墙摔的，知道吗？”　　“知道了。我不会说漏嘴的。”小红枣疼的不行，还是咧着嘴笑了笑。　　唐小七一溜烟跑了出去，直奔裁缝铺子。然而她前脚刚走，红二强后脚就回来了。　　一进门，红二强看见自己女儿披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厚衣服就准备开骂，但是拿开厚衣服看见他宽大的汗衫上若隐若现有女儿的血渗出来，没骂出口的话全塞回了肚子里。　　“你这是怎么搞的啊？怎么在流血啊？”红二强一边问女儿一边拉开她衣服看。　　“我……”小红枣想了一下，“我翻墙没抓好，摔下来把背心擦伤了……”　　然而这个谎没过三秒半就被拆穿，因为擦伤和抓伤，有点脑子的人都分的清楚。　　擦伤分为横擦伤和竖擦伤，一般爬树翻墙导致的擦伤都会顺着摔的方向呈现伤口的规则性，均匀而且深浅一致，背部伤口一般范围较宽，呈平面伤。　　而如果是手或者动物的抓伤，则会因为前段锋利的指甲所致，显得有明显深浅不一的痕迹。　　红二强看见，女儿靠脖颈的地方有几个深一些的出血点。他伸出手一笔画，出血点刚好呈现卡住脖子提起小红枣的形状。　　
　　红二强的愤怒一下子烧上了头。但很快又被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什么样的东西，能把女儿一把就抓成这样，那该有多厉害，他又能怎么抗衡呢？　　红二强软了下去，只能心疼的抱着小红枣掉眼泪。　　他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拿着锄头没头没脑的就冲出去拼命吧？他种田是把好手，但是打架打得过谁？　　何况对方的爪子尖利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红二强抱着女儿哀哭。小红枣疼的厉害，也低低哀哭。声音一大一小，久久不止。　　黑虎没有到破庙去过。破庙里始终只有陆子瑜和巨力两个，连唐小七都去了很久没有回来。　　“巨力，要是给你自己选。你会不会离开那只老虎啊？”陆子瑜点了堆火，想给巨力升点儿温，失了血的身子，很容易就感觉到冷。　　但是巨力很不领情的往后挪了挪。　　“我是熊，身上厚实着呢，女孩子才需要靠火近一点，我又不是女孩子。”陆子瑜把巨力的头发给扎了起来，用一根干枯的稻草，打了个结。　　结的打法是唐小七教的，打出来是个蝴蝶结的模样，巨力远远看过去，倒颇有几分像个清秀小姑娘。　　陆子瑜没有了外衣，这才觉得有些冷，巨力不过来，他就一个人坐在火边。　　“其实，也离不了吧。你不是说你是弃儿吗？这一点我们差不多。尝过被抛弃的滋味才知道陪伴有多重要。反正小红枣挺好的，虎叔又是长辈。怎么说，我也不该抛下他们跑。因为，这是你们人族讲的道义。小红枣也是这么教给我的，她说，这是她爸讲的。”　　“人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守道义。守道义，要像守护庄稼，守护性命一样。”　　巨力说着这话时，神态有些像小红枣，小红枣告诉他这句话的时候，神态也应该像极了她父亲红二强。　　“就算要离开。我也得看着他成妖了再走。让他成妖是我父亲的约定，他完成不了了，我来替他守护这个约定是天经地义。”巨力说。　　陆子瑜没有接话，他把破庙里的干草扯成一节一节的小段往火里丢。　　干草被破庙里的阴湿环境闷出一股霉味。　　如果唐小七这个时候在，应该可以读出他的心理活动来。　　“人有的时候，连头熊都不如啊。”陆子瑜扯着枯草，心里也跟着抽抽。　　陆子瑜站起身来，破庙外的天渐渐在黑。没有灯光的农村里渐渐安静下去。　　但是只有唐小七知道，这一夜的安静并不会维持多久，有一些东西在黑暗里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发酵膨胀，像一团小小的面团，发成庞大的模样。而在那些逐渐变大的面团里，有一些无形的力量正在将这个看似庞大平静的外壳渐渐蛀空，露出许多孔洞来。但是从外面看，依旧是一个平静的夜，依旧是一个平和的面团。　　这一夜，没有夏蝉的鸣叫，没有秋蛙的嘶吼，没有冬雪的坠压，没有春花的绽放。　　一切好像静止，一切才刚刚开始。　　唐小七漫无目的的走在留白村的大街上。看各家各户点燃的油灯，这种油灯和她在她的世界里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