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主角是医生很年轻的母亲女主角和一对父女一起开诊所,寻找家乡的小说,后来自己养乌龟做药,喜欢看美女姐姐的腿

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一) -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女性文学委员会
第一章成长之地:呼兰哈尔滨北京阿城
第一节家世:《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九一八&致弟弟书》
年月日,农历五月初五,萧红诞生在呼兰县城龙王庙附近长寿胡同的张家大院。这一年,中国政体发生重大变化,辛亥革命爆发,封建帝制倾覆。与同时代作家一样,萧红的一生纠缠在改朝换代、政治动荡、外敌入侵的家国命运中,不得不四处流浪,羁旅天涯。因而,家乡在她心目中格外重要。她的自述传,这样形容呼兰县城,在&中国的最东最北部&&黑龙江省&&所以一年之中,倒有四个月飘着白雪。&
张家大院的主人张廷举(),字选三,是萧红生身父亲。他是从阿城福昌号屯过继给呼兰县城的亲戚张维祯()做继子的。张维祯和夫人范氏膝下无儿,生养的三个女儿又都出嫁,于是,年老无依的张维祯夫妇,不得已过继家族里岁的堂侄张廷举为养子,以备养老送终。过继形式是山东移民由祖籍带来的&延续香火&传递根脉的民间风俗。张廷举是张维岳()这房的第三个儿子,张选三也寓意张维祯选择第三子侄为继子。
张家大院建于年,有五间青砖大瓦房,依照晚清民居风格,刻有浮雕和盘肠图案,&前窗扇为上下对开的,总共二十多扇。&算得上呼兰县城的富户。
张氏家族祖籍山东省聊城地区的莘县,是挑着担子&闯关东&出身的移民,张岱是&闯关东&这一脉的祖先,到萧红这辈已历六世。对此,萧红在《&九一八&致弟弟书》中忆起家世,对弟弟说:
我们小的时候,祖父常讲给我们听,我们本是山东人,我们的曾祖,担着担子逃荒到关东的。
因此,张氏家族并不是在本地拥有土地,并把土地出租给他人耕种享受特权的满族八旗子弟,有研究认为萧红是满族人,显然是错误的。张家祖先与大多数&闯关东&的关里人一样,是从满族子弟手中租赁土地耕种的汉族人。依靠山东人的吃苦耐劳、聪明勤奋的秉性,经过不懈努力,道光年间,张氏家族已步入辉煌期。在阿城、宾县、呼兰、五常、榆树、绥化、海伦等地购置大量房产田产,拥有商号,而且形成一个较大的族群。到第四世张维祯一辈,家族中开始分配财产,开枝散叶,各据一方。张维祯分得呼兰县城的田产和房子,迁到呼兰县城定居。
张维祯性格温和散淡,饱读诗书。《东昌张氏宗谱书》载&秉性温厚,幼读诗书约十余年,辍学时正逢家业隆胜之际,辅助父兄经营农商事务&。张维祯口碑好,但性格不够强势,居家过日子处理事务,倒是不如她妻子范氏()精明能干。因此,家里大事小情,伸不上手,尽由着范氏当家作主。
在这个女性掌控局面的大家庭里,萧红的父亲张廷举,仍然按着自己的意愿在外读书,他毕业于齐齐哈尔省立优级师范学堂,因学习优秀被授予师范科举人中书科中书衔。先后做过教员、小学校长、义务教育委员长、实业局劝业员、县教育局长和督学等职。伪满时曾出任过伪协和会长。光复后又作为开明绅士被选为松江省参议员。
年,他娶粗通文墨、长相清秀的姜玉兰()为妻,在呼兰县城安家落户。姜玉兰父亲姜文选是呼兰县北姜家窝堡的地主,也是呼兰县有名的文人&呼邑硕学&。萧红亲侄子张抗在《萧红家庭情况及出走前后》中透露,姜玉兰精明强干,是个&理家&好手。张廷举多在外地任教,家事均由姜玉兰管理。&萧红故居的厢房(现已拆毁)就是由姜氏一手操办建成。&
萧红本名张?莹,乳名荣华。是张廷举与姜玉兰的头生孩子。据萧红侄子张抗提供的资料,姜玉兰共生一女三子,长女荣华(萧红),次子连贵(张秀珂)长大成人。长子富贵,三子连富不幸早夭。萧红在与池田幸子谈及生病的弟弟时,曾描绘过当时外国医生对弟弟的治疗法。
姜玉兰持家有道,张罗盖房子,热衷于投资。在萧红的记忆里,母亲还有投资羌贴的举动。因此,在散文《一九二九年底愚昧》中萧红绘声绘色地写了这段经历,母亲对老厨子的态度像是一个见多识广颇懂迎来送往的生意人。
那还是在我小的时候,&买羌贴&,&&买羌贴&&,&羌贴&是旧俄的纸币(纸鲁布)。邻居们买它,亲戚们也买它,而我的母亲好像买得最多。夜里她有时候不睡觉,一听门响,她就跑出去开门,而后就是那个老厨子咳嗽着,也许是提着用纱布作的,过年的时候挂在门前的红灯笼,在厨房里他用什么东西打着他鞋底上结着的冰锥。&&母亲赶快就去装一袋烟,母亲从来对于老厨子没有这样做过。还不止装烟,我还看见了给他酒,给他切了几片腊肉放在小碟心里。
这位并非只知道带孩子的家庭妇女,管理起家务来,头脑清晰,深谙人情世故。但对于头生女孩的到来,姜玉兰和婆婆范氏都不太喜欢,婆媳两人都传承了山东籍人&重男轻女&的观念。母亲在世时对萧红很冷淡,不让其读书,只让她在家里哄孩子带弟弟。萧红读书上学还是继母到家里以后的事情。萧红与母亲隔膜,恐怕还是由于天性敏感的萧红直觉上感受到轻视的缘故罢。&年月编制的张家族谱《东昌张氏宗谱书》中,没有记载萧红的出生。此时,萧红的生母姜玉兰已病逝。萧红和萧军正在上海,如同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环绕在鲁迅先生身边,文学前途无可限量。远在呼兰的家中,父亲张廷举对叛逆的女儿必欲从族谱上除掉而后快。居于上海萧红若知道父亲的举动,此时也不会在意是否收入族谱。她曾与弟弟说,那个家不提也罢。
《东昌张氏宗谱书》编入张氏家族共世,萧红为第6世,是&秀&字辈。萧红最早叫秀环,考虑到与母亲姜玉兰娘家人重名,遂改名为荣华,用作小名,上学时大名为张乃莹。萧红在日本留学时,公开正式场合均以萧红称谓,世人也皆记用此名。因此,萧红给萧军写信常落款&荣子&、&莹&,都是旧时用过的名字,语多亲昵淘气,便含着双方非外人能道的私密性关系。
据萧红家乡呼兰县王连喜考证,&书中印有族人的配偶照片。在萧红的父亲张廷举页中,有其人免冠照片,同时有萧红生母姜玉兰与萧红继母梁亚兰照片。&
《东昌张氏宗谱书》没有收萧红入族谱一事,为萧红生平研究中的&养父说&布下迷局。萧军小说《涓涓》曾暧昧地影射萧红与其父矛盾焦点,在于其父欲对萧红行不轨之事。年,《涓涓》先是在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公园》上连载,年又在上海发表。
&莹妮,你应该脱掉衣裳睡呀!这样是多么热呀!&这次达山却把声音郑重起来了。
&不,我不热&&&含糊的莹妮说完转了一个身又去睡了。这使达山感到一种不可遏止的焦急,蓦地爬起身来,扑向了莹妮睡着的地方。
&爸爸。你要做什么?&达山没有言语,只是扯开莹妮的被子,企图来解她的衣裳。
&你疯狂了吗?爸!&莹妮死命地扭住达山的手,尖锐地继续叫着:&你疯狂了吗?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这时,对屋忽然引起了一阵老人的呛嗽声,接着老人继续地喊着:
&怎&&么&&啦?&
达山不自觉的立起身来。莹妮乘着这个空隙,便窜下炕来,也顾不了穿好鞋子,便跑向爷爷的屋子来了。
若萧军的《涓涓》涉及萧红的素材是真实的,那么萧红身陷的绝境决非父母逼婚那么简单。如若不是,这一段仅是萧军依靠作家的想像而生发出来的,那么萧红如何认可他的半是写实半是虚构而且虚构部分如此涉及隐私名誉的事呢?就连萧军为挽回萧红感情而写的《为了爱的缘故》,萧红看后都大有微词,而且对萧军直接表现出她的不满来。年月日,萧红给萧军的信中写到:
《为了爱的缘故》也读过了,你真是还记得很清楚,我把那些小节都模糊了去。&&在那爱&&的文章里,芹简直和幽灵差不多了,读了使自己感到了颤栗,因为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对于以萧红中学生活经历为题材的小说《涓涓》,萧红并没留下只言片语的不满,不能不说是为她的生平身世埋下一个很大的疑团。萧红是否经历过这样恐怖的乱伦事件呢?如此重大的人生遭遇也连带她一生都与父亲对立吗?
&养父说&的重要证据还来自萧红同父母的胞弟张秀珂的说法。在继母诞下许多弟弟妹妹的大家庭里,其欢乐气氛与&前窝&留下的孩子并无多大关系,张秀珂显得孤独无靠。长大成人后,他曾多次追随着胞姐的足迹,去寻找先他离家闯荡的萧红。留在父亲和继母新组建的家庭中委曲求全过活着的弟弟,让萧红甚是揪心。对唯一的亲弟弟,她语多慈爱,忧心忡忡。
当我离开家的时候,那一天的早晨你还在大门外和一群孩子们玩着,那时你才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你什么也不懂,你看着我离开家向南大道奔去,向着那白银似的满铺着雪的无边的大地奔去。你连招呼都不招呼,你恋着玩,对于我的出走,你连看我也不看。
孩子似的弟弟终于长大,他听凭着内心的呼唤,自然而然地选择离开那个属于同父异母弟妹们的家庭,去千里之外寻找姐姐。一奶同胞的四姐弟,最终只活下两个,张秀珂格外珍视先他在外闯荡的胞姐这条线索。他先是给萧红写信,告诉她祖父的坟头上长了棵小树,让怀旧的萧红非常感动。弟弟转学到上海,为的是能够在姐姐的庇护下生活。两人却总是失之交臂。
你追到我最先住的那地方,去找我,看门的人说,我已不在了。
而后婉转的你又来了信,说为着我在那地方,才转学也到那地方来念书。可是你捕空了。我已经从海上走了。
不知多久,忽然又有信来,是来自东京的,说你是在那边念书了。恰巧那年我也要到东京去看看。立刻我写了一封信给你,你说暑假要回家的,我写信问你,是不是想看看我,我大概七月下旬可到。
萧红在东京并没有见到张秀珂。弟弟先其回国的事让她失望之极。年月日写给萧军的信中,萧红对此只一句带过,&珂已经在十六号起身回去了&,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可直到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在东京渴望与弟弟见面的细节,实在是太在意这次会面。萧红月日离开上海抵东京,月日胞弟已离东京,两天之内姐弟再次擦肩而过。为见到张秀珂,萧红先是写信探路,约他第三天下午点在某饭馆等她。萧红的做法,并非文人的矫揉造作,连亲弟弟见面还搞得那么隆重正式,没有一点居家的气氛。她对没马上去胞弟住的神田町某番解释为两人当时不属于同一国家的人。萧红居上海,是中华民国人士,张秀珂居满洲国(伪满洲国),是日本殖民地满洲国居民身份。日本警察对日本左翼作家视作政治犯经常投到监狱,萧红在上海是鲁迅先生身边最著名的左翼作家,写过抗战小说《生死场》,担心她的抗日作家身份会影响到弟弟在日本读书。她这种考虑并非全无道理,萧红居东京不久,就遇到日本刑事登门搜查,以至于她愤而想打道回国。对与弟弟的晤面,萧红费心地准备着。
我特别穿了一件红衣裳,使你很容易的可以看见我。我五点钟就等在那里,因为在我猜想,你如果来,你一定早来的。我想你看到了我,你多么欢喜。而我却也想到了,假如到了六点钟不来,那大概就是已经不在了。
一直到了六点钟,没有人来,我又多等了一刻钟,我又多等了半点钟,我想或者你有事情会来晚了的。到最后的几分钟,竟想到,大概你来过了,或者已经不认识我了,因为始终看不见你。第二天,我想还是到你住的地方去看一趟,你那小房是很小的。有一个老婆婆,穿着灰色大袖子衣裳,她说你已经在月初走了,离开了东京了。但你那房子还下着竹帘子呢。帘子里头静悄悄的,好像你在里边睡午觉的。
渴望与弟弟见面,而且生发出诸多相见场面的联想,对弟弟的期盼还包含着其他意味。譬如,他会带来有关家乡的信息,出走多年,尽管家对她已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但弟弟的到来重新勾起她许多回忆,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类似于家里的樱桃树、红玫瑰、大白狗之类的问题,可能会让弟弟一一作答。重要的是,她与弟弟在日本相见的时间,恰好是她需要在感情和写作上进行调理的阶段。她意识到与萧军的感情出了问题,也感觉到写作无法再进行下去。身体和心境都不好,到日本静心养病写作,休养生息,正是萧红感情回归胞弟身上,特别需要的慰藉的时候。命运总是与她开玩笑,她最需要看见弟弟容貌听到弟弟的声音的时候,他却先她两天回国,错失相见叙谈的机会。
半年之后,我还没有回上海,不知怎么的,你又来了信,这信是来自上海的,说你已经到了上海了,是到上海找我的。
&&这流浪的生活,怕你过不惯,也怕你受不住。
但你说,&你可以过得惯,为什么我过不惯。&
张秀珂到上海颇费了一番周折。他从秦皇岛上船,躲藏货物堆里,偷渡到上海。彼时萧红不在上海,萧军接待张秀珂,为他找了住处安顿下来。年月日,萧红给萧军信说到秀珂的事,对于如何安排他,给他何种建议,萧红也是没有心理准备。
珂到上海来,竟来得这样快,真是使我吃惊。暂时让他住在那里罢,我也是不能给他决定,看他来信再说。
萧红从日本回到上海,去鲁迅先生墓地拜谒先生。生得高大俊朗的秀珂陪萧红萧军以及许广平海婴等人一同去过墓地。秀珂是一个典型的东北大男孩,乐呵呵的,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样子。可是,经历过磨难的萧红心中却满是忧愁,不知道弟弟的前途由这次闯荡会变得怎样。一切无从知晓。她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看到早上笑晚上也笑的弟弟,心里很高兴,嘴上却批评他&这么懒&。然而,&懒&也并不是秀珂这类投奔上海的东北青年左右得了的。无事可做的秀珂有时到许广平家,为她抄稿,有时也学习世界语。对于秀珂这些青年人所发的议论,萧军偶尔也是不满的。年月日日记里,萧军写到,&听到了秀珂他们一些流于堕落路上的一些话,使自己对秀珂起了失望和憎恶。&可见秀珂需要马上找到事情做,否则周围的人都会&看扁&他们。
从伪满洲国逃到上海,对萧红萧军来说已是背叛伪满洲国追随祖国的一种行为。东北沦于日寇铁蹄,若不做日本侵略者的顺民,就得走得远远的,不让他们见到。对萧红来说,弟弟的到来,以及和弟弟一样的青年人的到来,让她感到很不安。他们已背叛伪满洲国,可在上海却找不到工作,每天都面临着饥饿和寒冷,在街上到处乱窜。即便如此,大量东北青年还是不断地逃往上海,以求生路。
从家跑来的人,还是一天一天的增加,后来听说有不少已经入了监狱,听说这帮不远千里而投向祖国来的青年,一到了祖国,不知怎样,就犯了爱国罪了。
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前,东北赴关内的青年想要抗战,却不只所云,没有方向,整日迷茫。对此现状,萧红是持批判态度的。对于弟弟的前途,她的担忧是生怕到上海,这些不懂世事的青年人,犯了&爱国罪&。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使生活在关外的东北人沦为奴隶,而投奔到祖国上海,抗战似乎仍然是东北人自己的事情无人过问,对此萧红总归是有心结的。
全面抗战爆发最大的变化就是中国人群情激愤,可以公开地谈论抗战话题。不论关内关外,就此可以站在一条战线上对付外敌入侵了。在萧红身边呆着的张秀珂其去向很快就决定下来。他要到西北去,&做抗日军去。&萧军月日的日记里,有这样一句话,&珂明天走了,这对于他是好的。&此后,萧红与张秀珂再没见面。张秀珂一直随军,到过延安又参加过江南新四军,曾在黄克诚部下工作。年月日,萧军写给铁峰的信中披露,萧红逝世后,他又见到几次张秀珂。&后来他病了,精神很失常,他曾几次向我说,他和萧红并非张选三所生,他母亲可能是被张某所霸占。他们的生父可能被谋害了。&据其猜测,生父可能是出身贫苦的张家&地户&。
张秀珂对萧军谈论姐弟两人的离奇身世,以及萧红一生对地主的憎恶,都使得&养父说&扑溯迷离,难得其解。
不过,单纯依靠父亲乱伦行为反推其不是亲生父亲,从而证实萧红是其母姜玉兰&带犊子&嫁给张廷举的,也就是说萧红不是张廷举亲生女儿,是不成立的。呼兰县姜玉兰三妹姜玉凤等人晚年接受采访,都还记得当年姐姐姜玉兰结婚的情形。年春天,张廷举母亲范氏到姜家窝堡串亲戚,看中姜玉兰,托屯子里的宋六做媒许给张廷举做媳妇,年月两人完婚。姜玉凤说&大姐结婚时,那天下大雨,我们坐两辆席棚大车,二十多人送的亲&。呼兰县亲戚对张廷举和姜玉兰结婚来龙去脉的回忆,证实了张廷举和姜玉兰是头婚。《东昌张氏宗谱书》记载,&夫人姜氏玉兰:呼邑硕学文选公女,幼从父学,粗通文字,来归十二年,勤俭理家&,&维体格素弱,不幸罹疫逝世&。姜家在呼兰也是有些经济社会地位的,不可能下嫁贫苦的&地户&。有这些正规的记载和多人见证的婚礼场面,&养父说&就很难坐实。
萧红胞弟张秀珂对萧军所说的怀疑,也与他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有关。况且与萧军谈话时,他精神尚处于病态。据张秀珂之子张抗考证,萧红的祖父后来有了抽大烟的嗜好。张秀珂搬到老厨子下屋里睡,他回忆到,&我的被子凉冰冰滑腻腻的,黑得发亮,我和大厨子身上的虱子来回爬。&老厨子则告诉他,&你的命苦啊,你没有亲妈,爹也不是亲爹&,这句不经意的话,对张秀珂影响很大。一次父亲拿着萧红给张秀珂的信,问&这是谁来的信?&张秀珂不敢回答。父亲说,&这是逆子写的,你给她写过信吗?&回答是没有。&那好,你如果同她来往,这个家也是不要你的&。张秀珂与萧红一样,在这个家是不受欢迎的。他明知道这是姐姐写给他的信,却谎称不知。在接受父亲训话期间,他的手不停地颤抖。年,萧红回上海后问弟弟,&你同家脱离关系了吗?&回答是&偷着跑出来的&,再与萧红深谈家中琐事,萧红则果断地说,&那个家不值得谈了。&
&&&&继母梁亚兰与张廷举生有三子二女,这个与继母有着血缘关系的庞大的家庭链条中,因父亲明显的排拒态度,萧红和秀珂无处藏身,只能过早地到社会上流浪。父女、父子感情不合,父亲苛待萧红姐弟,对他俩如同下人,不能就此断定萧红和张秀珂不是张廷举亲生。因此,由张秀珂说给萧军的怀疑,只能说是多年来张秀珂在&冷森森的&的家里积累下的一种&外人&感觉,父亲待他如&外人&如&下人&的做法,与是否亲生并无关系。
王连喜认为,之所以没把萧红收入族谱,皆因修族谱时,萧红为追求婚姻自由离家出走,&在哈尔滨从事文学创作时,用小说揭露当时地主阶级压迫剥削农民的丑行&。张廷举视其&大逆不道,离家叛祖,侮辱家长&,宣布开除萧红的族籍。在萧红眼里,张廷举并没有在子女面前树立起慈父形象,&父亲待她很坏,使她几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好父亲&。然而,父亲确实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一生经历四个朝代,每个历史时期的选择都看出他为人处事的精明。他生于年,年去世,终年岁。在&土改&的狂风暴雨中,张廷举经受了贫下中农的公开审查,由于没有民愤,主动上缴房屋和浮财等举措,他被定为开明士绅,选为松江省参议员。
萧红关于家世及其和父亲势同水火的对立关系,在自传中也有透露:
一九一一年,在一个小县城里边,我生在一个小地主的家里。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有一次,为着房屋租金的事情,父亲把房客的全套的马车赶了过来。房客的家属们哭着,诉说着,向我的祖父跪了下来,于是祖父把两匹棕色的马从车上解下来还了回去。
父亲的残忍暴虐贪婪自私,祖父的善良温情体恤下人,都给予幼年萧红打下深刻鲜明的烙印。她所目睹的两种极端的人性表现,让她有了基本的善恶判断。她的一生都倾向于祖父的价值选择,把父亲当作与自己对立的两个阵营里的敌人一样对抗着,保持着爱憎分明的性格。
祖母范氏精明能干,在大家庭里主事拿事,始终训斥着祖父。萧红为此很不喜欢她。她故意吓唬老太太,可能是淘气,也可能是天性里的讨厌。家里格子窗用油浸过的白纸糊着,祖母有洁癖,不喜欢孩子动她的东西。岁时,萧红淘气喜欢捅窗户纸,听捅破窗户纸的声音响起来,她就十分开心。&手指一触到窗上,那纸窗像小鼓似的,嘭嘭地就破了。&祖母追过来打她,她越发得意地跳着脚。为让她记着这件事,不再破坏窗户纸,一天,祖母拿了根大针到窗外等她,她刚一伸出手去,手指被针刺痛,跳了起来。
祖母的屋子有些奇怪的东西,淘气的萧红总是想摸一摸。有金色眼睛的孔雀翎、雕刻着二三十个小人的大躺箱、钟摆是两穗铁包米里面坐着蓝眼珠毛子人的挂钟。祖母告诉她,&可不许用手摸,你的手脏。&
萧红常到祖母的储藏室翻腾旧东西拿出来玩,这里像是她的阿里巴巴宝库,一些奇怪宝贝的东西,经过她的手一折腾,见了天日,勾起老人们的回忆,也让她通过旧物了解些&家族历史&,留下深刻的记忆。
那葡蔓藤的手镯,祖母说她就戴着这个手镯,有一年夏天坐着小车子,抱着我大姑去回娘家,路上遇了土匪,把金耳环给摘去了,而没有要这手镯。若也是金的银的,那该多危险,也一定要被抢去的。
祖母骂她&小不成器&的,但并没有阻止她继续从储藏室里往外捣腾旧物,&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得以重看到这东西,也似乎给了她一些回忆的满足。&祖母的储藏室给了萧红关于家族传承的最早见闻。这也影响到她关于家族和历史的好奇心,以至于思考。
在她临死之前,病重的时候,我还会吓她一跳。有一次她自已一个人坐在炕上熬药,药壶是坐在炭火盆上,因为屋里特别的寂静,听得见那药壶骨碌骨碌地响。&&我就用拳头在板隔壁上,咚咚地打了两拳。我听到祖母&哟&地一声,铁火剪子就掉了地上了。
童年极度的好奇心和动手欲望,让淘气的萧红颇不讨祖母的欢心。但对可以勾起回忆的东西,祖母倒是完全变了态度,一任萧红去翻腾旧物。祖父更是高兴地耐心地告诉她一些故事,还为她讲解用法。
比如,她淘弄到一块旧木头,上面还刻着小人、字和花。祖父一边告诉她这是祖上开烧锅时印贴子的贴板,相当于一百吊,一边在板子上刷些墨印些黑贴,又刷些鬼子红印刷些红的供她玩耍。
祖母储藏室里的各种宝贝强烈地吸引着萧红,不过这些宝贝每一件在她拿出来玩的时候,满足探险欲望后,&坏的坏,扔的扔,也就从此消灭了&。在她看来,储藏室里的东西再好玩,也不如她家的菜园子&&后花园。
我家有一个大花园。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小时候,后花园比之储藏室和家屋都大得多的广阔天地,奠定了她一生的突围,她与祖父结盟了。在后花园里,只有她和祖父两个人相依为命。在家&&这个等级分明的空间里,作为孩子的萧红时刻感受到压抑和囚禁,成人规范对儿童的束缚。对于儿童不自由的处境,她无力改变,但学会了转向大自然,求助于大自然。在天地间而非屋宇内,萧红找到另一个属于她和祖父的世界。
&祖母一骂祖父,我就拉着祖父的手往外边走,一边说:&我们后园里去吧。&
一到了后园里,立刻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决不是那房子里的狭窄的世界,而是宽广的,人和天地在一起,天地是多么大,多么远,用手摸不到天空。&&
岁时,祖母范氏去世。
萧红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正在后花园里玩耍,天掉落雨点,她想找草帽,突然发现后花园里酱缸上的硕大酱缸帽子为自己挡雨似乎更理想。酱缸帽子太大了,顶在头上很吃力,好不容易摸索着迈过高高的门坎,想让祖父看一看,就叫了起来。大喊着祖父的当口,父亲一脚把她踢翻了,差一点没踢到灶口的火堆上。这件事,萧红记忆深刻。小孩子不懂事,是常有的,但能将其一脚踢翻,足见父亲&狠心&,对萧红没有一点儿怜惜。
萧红闹着要到祖父房里去住。祖父让她读诗,开蒙就从这时开始。她的慧根,加之与天地万物沟通的灵性,让她与诗格外搭调。
年,萧红岁那年,母亲年初诞下三弟连富,月染上虎列拉传染病,也就是霍乱,三天后不治而逝。
萧红在唯一的一篇&回忆母亲&的散文中记录下母亲逝世前她的痛苦心情:
母亲并不十分爱我,但也总算是母亲。她病了三天了,是七月的末梢,许多医生来过了,他们骑着白马,坐着三轮车,但那最高的一个,他用银针在母亲的腿上刺了一下,他说:
&血流则生,不流则亡。&
8岁的女孩,并不知道母亲去世后,继母马上就会来到家里,那将是一幅什么样的生活图景。这时的她,突然被命运推到一个陌生的境地。
&母亲就要没有了吗?&我想。
大概就是她极短的清醒的时候:
&&&你哭了吗?不怕,妈死不了!&
我垂下了头,扯住了衣襟,母亲也哭了。
三个月后父亲迎娶继母梁亚兰。梁亚兰出身于呼兰县富裕家庭,《东昌张氏宗谱书》记载&续配夫人梁氏亚兰亦名门女佐理家务具有条理&。对于头婚就当继母,梁亚兰或许心有不甘。她曾对人描述过嫁给张廷举续弦的情景。&我过门时,荣华穿的鞋面上还缝着白布,别人觉得不好才撕掉领到我跟前认母磕头,秀珂是别人把着给我磕的头,我还抱了抱连富算是当了妈。&她这一句&算是当了妈&透露着些许复杂的心理,她可能还没有准备好当继母,想必失去生母守护的萧红更是如此,不知如何应对家庭的巨大变故。出生半年多的小弟连富被送往阿城福昌号屯,由张廷举的四弟家抚养,不久就夭折。
母亲生病三天就突然逝去,疫病的&意外&打击使萧红陷入巨大的不安中。母亲说&不怕,妈死不了&的话,她一辈子念念不忘。弥留之际,母亲流露的慈爱让萧红颇感温暖,然而这迟到的温暖很快就变得冰凉。母亲终于还是抛掉她和弟弟,离世时仅岁。
萧红亲生母亲共生育四个孩子,三男一女,萧红大弟富贵三弟连富夭折。只留下萧红和二弟秀珂一男一女。在散文《牙粉医病法》里,萧红记载了她弟弟患黑死病,被英国医生用玻璃管从肚脐下一寸的地方刺进去,用胶皮管连着漏斗,往肚子里灌冷水,肚子胀大,人也就死了。这段经历萧红原写进《生死场》里,鲁迅认为医学上是没有这种治疗方法的。
送母亲的孝布还在缝在鞋面上,丧母之痛让敏感的萧红无法转换思维,她和两个小弟弟就不得不接受新母亲。
无依无靠的萧红和弟弟张秀珂,为获得生存空间与父亲和继母组成的新家庭开始了殊死的搏斗。家里只有年迈的祖父心疼记挂着&前窝&的两个孩子,不时地照拂一下受委屈的姐弟。
倔强的萧红,佑护着胆小病弱的弟弟,和父亲与继母的关系变得相当恶劣。
第二节龙王庙小学:《两朋友》《镀金的学说》
萧红的父亲张廷举是个头脑精明,&提倡维新&的乡绅。年,呼兰县城两个小学设立女生部,招收女学生,对于头生女儿的读书问题,家里没费什么周折,就让她进入龙王庙小学女生部一年级读书。对此,继母明确表示支持。
和男孩子一样去读书,萧红十分得意。
年,萧红转入县立第一初、高两级小学校继续读书。
读书为萧红插上自由飞翔的翅膀,这时的她已不是局限于后花园里与祖父谈天说地的小女孩,她从家庭转向社会的第一道大门,就此打开。她和同龄人聊天也以读书为主题,读书成为小女孩设定自身存在价值,并获得优越感的最初资本。
对读书的欣喜若狂和自得自满,让失去母爱的萧红自负之极。萧红在《两朋友》中详细地描述此时心境。儿时的小朋友金珠与华子(萧红乳名荣华)的对话,非常能说明华子因读书而显得居高临下的心理:
&你念几年书了?&
&四年,你呢?&
&我没上过学&&&金珠把皮球在地上丢一下又抓住。
&你怎么不念书呢?十三岁了,还不上学?我十岁就上学的&&&。
金珠说:&我不是没有爹吗!妈说:等她积下钱让我念书。&
华子读书是因为家境好,金珠没书读是爹去世了,没人赚钱养家,母亲在华子家打工,也是想攒钱让金珠将来能受教育。两个同龄人就在读书这件事上拉开距离。华子炫耀地看着没钱读书的&落后的&金珠,在气势上先就压倒了她。
读书一度成为失去母亲的萧红,获得家族和社会认同的砝码,她为此兴高采烈,以为从此生活将有所不同。她将依靠读书上学超越自身在家庭中的边缘化和局限性。然而,读书却使她陷入另一种矛盾冲突中,她和家族里的男孩子们形成了尖锐的对立关系。
伯父在萧红早期教育中起到很大的推促作用,让其意识到以聪明的天资,良好的悟性,她应该比其他同族的男孩子更有竞争力和发展前途。族中的男孩子们听到伯父夸奖她,甚是不服气,嚷着要打她。
等我入高级,他开始给我讲古文了!有族中的哥哥弟弟们都唤来,也讲给他们听,可是书讲完他们临去的时候,伯父总是说&别看你们是男孩子,樱花比你们全强,真聪明。&
他们扯住我,要打我:&你聪明,能当个什么用?我们有力气,要收拾你。&&什么狗屁聪明,来,我们大家伙看看你的聪明到底在那里!&
萧红在亲戚中间,除读书好导致男孩子嫉妒联合对付她,和继母之间也由于继母喜欢向父亲&告状&,父亲转而&收拾&她和弟弟秀珂而关系紧张。
张廷举在族人的眼里,是个书呆子,不太会理财,只知道在外地教书,很少插手家务。回到呼兰县城的家里,听到的都是继母对&前窝&孩子的不满。据张秀珂之子张抗从亲戚中间了解到,&萧红自幼在祖父的溺爱下很调皮任性。据族人回忆,萧红小时很调皮,常爬树上房掏鸟窝,同邻居的孩子跑出去玩耍。以前生母碰到这种事常常骂一顿也就算了,萧红也少不了祖父的一顿爱抚。但此时却不同了,继母常把对姐弟不满之事告诉了父亲,由父亲出面严厉训斥。&继母睡的晚起得也晚,待张秀珂早起上学,厨房里还没有做好饭,他只能胡乱地&吃几口小米饭就上学了&。在上学的路上,吃不上早饭的张秀珂经常会到豆腐坊拿两块豆腐吃。豆腐坊到家里要钱,继母就把此事告诉父亲。显然,张秀珂就会受到责罚。
萧红对继母经常让父亲或其他亲戚包括住在姜家窝堡的舅舅管教她十分反感。萧红不同意嫁给汪恩甲,要继续上学。她为此大吵大闹,&继母便把屋门打开让别人看,表示自己管不了前房的孩子。&继母还把此事告诉萧红的大舅,他从乡下专程赶来管教萧红,扬言&要打断这个小犟种的腿&。萧红的老婶回忆到,萧红一家人住在阿城福昌号屯时,继母常把萧红不结婚非要念书的事告诉大伯子张廷萤。张廷举的哥哥张廷萤性格粗暴,&就去打荣华&。为躲避大伯父的拳脚,萧红躲进老婶的房间,吃饭都要由老婶端进端出。在老婶房间住着的时间里,闲暇的萧红为老婶和孩子织了许多袜子手套,然后找机会逃出张氏家族的大本营阿城福昌号屯。&走时穿着一件兰士林布大衫,空着手坐着拉白菜的马车离开了家&。这次从软禁中的出逃,永远结束了萧红对父亲和家族的念想。
散文《两朋友》写得冷静客观,把继母、萧红、佣工女儿三个人的关系,拎得十分清爽,投射了萧红对继母利用他人整治萧红姐弟,耍手段的厌恶心理。
萧红写到,继母在拉拢金珠、孤立华子而不得时,把送金珠的东西又要回来,继母、华子、金珠三人形成的三角关系并非稳定不破,继母与金珠的强势慢慢由华子与金珠的结盟所取代。
在萧红散文创作中,这是唯一一篇详细描写她与继母梁亚兰关系的散文。但在《祖父死了的时候》,萧红也还是提到继母,更突出了她性格上的特点,&很客气,不打我,就是骂,也是指着桌子或椅子来骂我。客气是越客气了,但是冷淡了,疏远了,生人一样&。梁亚兰的妹妹梁静芝回忆,继母对萧红&没有一次声言厉色,恶言恶语,更不用说打骂了&。实际上,萧红对于继母这种客气的,&指桑骂槐&式的关系并不赞成。不是发自内心的相处,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母亲去世以及继母很快就进入家中替换母亲位置,对于萧红的反抗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考察萧红童年生成环境,这段经历对她倔强性格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注脚。
《两朋友》写到,弟弟小珂在玩小车,金珠跑过来把车抢去。祖父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告诉小珂&别哭,小珂听说,不要那个&。连这个家庭最年长的祖父都要让金珠三分,可见祖父和弟弟在家庭里的地位如何地卑微。但对于萧红来说,这个家是祖父、她和弟弟的家,金珠只是一个佣人的女儿,她若没有继母支持,无论如何是不敢对弟弟发威的。因此,她开始强硬地对待金珠:
&这也不是你的家,你管得着?不要脸!&
&什么东西,硬装不错。&
&我看你也是硬装不错,&帮虎吃食&。&
&我怎么&帮虎吃食&?我怎么&帮虎吃食&?&
华子的后母亲和金珠是一道战线,她气得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小华子,我也没见你这样孩子,你爹你妈是虎?是野兽?我可没见你这样孩子。&
&是&帮虎吃食&,是&帮虎吃食&。&华子不住说。
萧红这里使用的&不要脸&、&硬装不错&、&帮虎吃食&都是东北孩子间吵架常用的骂人的土语,&不要脸&是指无耻,&硬装不错&则说某人本来很差劲,但硬要打肿脸充胖子,&帮虎吃食&则是指某件事本与某人无关,可却愿意替主子当打手欺负人,也即奴才,狗仗人势。这些话萧红用在家庭成员的争吵上,可见矛盾的激烈程度。
后母亲和金珠完全是一道战线,她叫着她:&金珠,进来关上窗子睡觉吧!别理那小疯狗。&
&小疯狗,看也不知谁是小疯狗,不讲理者小疯狗。&
妈妈的权威吵满了院子:
&你爸爸回来,我要不告诉你爸爸才怪呢?还了得啦!骂她妈是&小疯狗&。我管不了你,我也不是你亲娘,你还有亲爹哩!叫你亲爹来管你。你早没把我看到眼里。骂吧!也不怕伤天害理!&
在继母掌控的日常家庭生活范畴,萧红是无所凭依,单打独斗的。祖父和弟弟早已放弃对抗,一味地胆小忍让,惹不起就躲开,不再横生事非。对于萧红而言,母亲在世时,她尚且是个大小姐,可以乱翻祖母的储藏室,任意处置家里的旧物,玩一玩或者弄坏它。家里的东西也可以拿出去送小朋友,自由自在不受管束。母亲骂她,也是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她,希望她能够懂事,并没有向父亲告状,由父亲来管她。弟弟现在玩个小车,继母还让保姆的孩子管教弟弟,抢夺弟弟手中的小车。没有亲妈的前后差别,竟然如此之大!&母亲死去。父亲也就更变了样&。继母不时地拉&父亲&这张大旗做&虎皮&,向父亲诉说萧红的&不是&,她落得个手脚干净,却由父亲收拾萧红。萧红无处藏身,只有承受他们联手整治她的命运。
小珂和祖父都进屋去睡了!祖父叫华子也进来睡吧!可是华子始终依着门呆想。夜在她的眼里前,蚊子在她的耳边。
萧红描写自己的作品《两朋友》中,一个动作具有很深的意味。&依着门呆想&。萧红是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祖父、弟弟一老一少,都是家里的弱势群体,只有她才有能力和机会为三个边缘化的人争夺利益。一家之主是父亲,而父亲又往往站在继母一边。那么,她所对抗的就不单纯是继母。
在高小一年级时,同学眼中的萧红是班里个子稍高,脸圆白静&闪着一双聪明又秀气的大眼睛,左眼皮下还有一颗小乌子&的女孩子。虽然她没有出生在呼兰八大家,家世相当不错,是坐得起马车的。但每次上学,她都不坐马车。同学问她为什么。她回答,&我又不是小姐,我可怕把身体坐坏了。&她扫地擦黑板和桌椅,非常认真细致。花窗中间是玻璃,周围花框都糊着白纸,擦起来很有难度,萧红每次都耐心地擦,没有小姐脾气也并不偷懒。
年月日,呼兰县城遭遇大暴雨,房屋倒塌,穷人家破人亡。北关女校校长兼县教育局视学董先生以《大雨记》为题,为学生布景作文。萧红的分数最高,&受到果老师的高度赞许,不仅把滂沱大雨描绘得生动、逼真,而且对那个农民的不幸寄予深刻的同情&。
社会上不公平的现象,让萧红对社会活动产生兴趣。上海日本纱厂枪杀中国工人顾正红事件,在全国引发抗日热潮。萧红所在呼兰县城的学生、店员、工人涌上街头,游行募捐,支持上海罢工。&&&&&&&&&&&
萧红同学傅秀兰回忆,参加运动的大多是男生,因为当时封建礼教的影响,包办婚姻、纳妾、女人无子不准上街、男女分校、养童养媳等十分普遍。女生上街游行募捐抛头露面很少,&是一种革命&。募捐到呼兰县城富户八大家时,学生都有畏难情绪,&大伙不愿意去的原因,除了大户人家门口都有狗,越有钱越小气之外,就是那些人家往往瞧不起穷人家的孩子,当时我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唯恐被他们赶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张乃莹(萧红)望着我说:&咱俩去吧,怎样?&&到省议员大地主王百川家时,发现他竟然有五个老婆,五个房子并列,大太太的房间多一间客厅。大太太拿出五角钱打发她们走。萧红&皱着眉头说:&大太太,您拿一元也不多啊,怎么只拿五角呢?还有那几位太太的呢。上海工人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你不愿意帮助他们吗?&&大太太只好又拿出五角钱递给她们。萧红这种不说则已,说出的话头头是道让人无法反驳的厉害做法,傅秀兰非常佩服。
毕业前,呼兰县城的西岗公园,由学生联合会举办义演,萧红出演批判封建婚姻的话剧《傲霜枝》。她需要思考女孩子读书的前途何在。她的两个同学,其中一位因听从父亲的包办婚姻而错嫁纨绔子弟,受尽折磨而自杀,另一位因长得漂亮不断被县城里的官员登门纳妾,被逼无奈到呼兰县城天主教堂做了修女。这两件事对萧红打击很大,直接影响到她对婚姻的态度,也刺激她继续外出求学,希望能够摆脱包办婚姻和纳妾之风盛行的愚昧命运。
第三节&东特女一中&:《一条铁路底完成》《一九二九年底愚昧》
年,正是张作霖父子执政较为宽松的时期。处在中东铁路中转站的哈尔滨,欧陆文化与土著文化欣欣向荣,华洋杂处,风气开放。西式教育在一些革命先驱者的呐喊和实践下,逐渐本土化。位于南岗区繁华闹市区一侧的邮政街号,有座哈尔滨著名的女校&东省特别区区立第一女子中学校&,简称&东特女一中&。学校原名&从德女校&,有首校歌开头唱道,&从德兮,松江滨,广厦宏开气象新。学子莘莘,先生谆谆&。校长孔焕书在管理女校方面,颇为专制,学生恨之称她为&孔大牙&、&孔大包牙&。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在选择教师方面确是广纳贤才,聚集一批思想自由,才华横溢的人才。这与自由开放思想弥漫的国际化大都市哈尔滨非常匹配。这所自费女校培养了著名的田径运动的女运动员&哈尔滨五虎将&孙桂云、王渊、吴梅仙、刘静贞、萧淑苓。同时拥有时尚新潮的体育、国文、绘画等师资力量。在学校可以读到大量中外文学名著,接受美术、外语等新潮教育。与哈尔滨其他大中学校的学生运动相呼应,这所学校同样激荡着爱国热情,学生们争相参加全市的罢课游行。
年夏,萧红高小毕业,她的同学大都顺利地升入中学。她的升学却遇到阻力。对此她焦躁不安,几乎崩溃。在父亲不许升学的命令下,萧红却始终不肯低头。对于父亲安排给她的命运,她第一次公开地反抗。每次提及要上中学,父亲总是说:
&上什么中学?上中学在家上吧!&
一天天睡在炕上,慢慢我病着了!我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一班同学不升学的只有两三个,升学的同学给我来信告诉我,她们打网球,学校怎样热闹,也说些我所不懂的功课。我愈读这样的信,病愈加重一点。
萧红的祖父、外祖母等亲戚们都对萧红抱以同情,但无论如何都劝说不动父亲让她上中学。她唯一寄希望的伯父,从小就夸她读书比男孩子强的伯父,到了关键时刻也不支持她。
&不用上学,家里请个老先生念念书就够了!哈尔滨的女学生们太荒唐。&
&女学生们靠不住,交男朋友啦!恋爱啦!我看不惯这些。&
说到底,父亲和伯父不放心萧红到大城市哈尔滨去,根子还在于女学生到了大城市是要&交男朋友&谈&恋爱&的,那会脱离父亲的掌控,也脱离家庭给萧红设计的人生规划&&给她物色包办的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年,父亲把萧红许配给呼兰自卫团汪某的儿子汪恩甲,汪某后来举家迁到哈尔滨顾乡屯。在民国时期,风气正开,在封建制包办婚姻和自由恋爱之间,萧红是有机会选择的。通过读书渠道,女孩子可以冲破父母家庭设置的包办婚姻,选择志同道合的男人共度一生,这不仅是民国时女孩子也是男孩子自由恋爱的机会。
因此,萧红反对&父权制&的坚持就具有相当明确的内涵。
对于如何能够与父亲对抗三个季节,最终获得去哈尔滨读书的许可,萧红一生都没有透露细节详情。她与家庭矛盾激化以去哈尔滨读书为导火索,越来越不可收拾。
萧红自己的说法则是:当年,我升学了,那不是什么人帮助我,是我自己向家庭施行的骗术。
萧红这里言及的骗术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萧红答应与汪恩甲结婚才换回到哈尔滨读书的机会吗?萧红没有解释过&骗术&。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读书一事对萧红来说,意味着比婚姻更为重要!这与其他同时代女孩相比而言,萧红的选择明显超越时代超越封建体制对女性的价值规范。
&&&&年秋天,萧红终于实现到哈尔滨读书的愿望,升读&东特女一中&第四班。对萧红学业上产生影响的有两位老师,语文老师王荫芬和美术老师高仰山。在王荫芬老师之前,学校的语文课使用文言文,作文必须是文言文。深受鲁迅先生影响的王老师的到来,彻底扭转局面。&东特女一中&开始使用白话文,教授鲁迅先生的杂文。
高仰山毕业于刘海粟任校长的上海美术专门学校造型美术系西洋画科。年毕业后,受&东特女一中&校长孔焕书的聘请,到哈尔滨任美术教师。他对孔焕书的印象是,&她非常趋奉当时的资产阶级家庭,管理学校很守旧、专制,对教学上似乎还有点改革。&萧红读初中三年,校图书馆由美术老师高仰山管理,他很欣赏萧红的才华,借给萧红很多中外名著,亲自教授其绘画。萧红在哈尔滨流浪其间以及与萧军共同生活的困难时期,多次寻求他的帮助。年,萧军曾到哈尔滨亲自拜访过恩师高仰山。萧红在关内曾表示过,如果回不去东北,就请萧军代为探望。萧军带上萧红的《生死场》和他的《八月的山村》、《第三代》,书&仰山老师惠存&,两人&把酒叙旧,畅谈到深夜&,使他&夜不能寝&。
据萧红挚友徐淑娟(徐薇)披露,她和萧红、沈玉贤是好朋友,萧军《涓涓》大体是以她们三人的素材加上虚构而成的。莹妮是萧红、小娴是沈玉贤、涓涓是淑娟的左右偏旁而起的名字。三人在学校时特别喜欢讨论人生,鲁迅先生的《野草》中的妙句和篇章,都能背诵,&有时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背。&十分神往做&一个举起投枪的战士&。徐淑娟提到自己要做个自觉的革命者遭到别人反驳时,萧红和沈玉贤总是帮她辩论。高仰山指导萧红和沈玉贤严格的素描、水彩、油画训练,萧红的绘画、篆刻、毛笔字都得力于高仰山的培养。由于处在恋爱阶段,张资平、叶灵凤的小说三个看过不少,高仰山得知后叫她们&不要去看那些无聊的东西&,介绍一些中外名著给她们读。
&东特女一中&对萧红社会化人格的塑造起着奠基作用。尽管历次社会活动都是从大学开始,中学并不是学生运动的重心。但由于&东特女一中&地理位置处在繁华的南岗中心地段,哈尔滨历史上两次著名的学生运动,都有&东特女一中&学生们的身影。在此,萧红造就了她自由开放的视野,埋下抗日救国的种子。《一条铁路的完成》、《一九二九年底愚昧》真实地纪录这段学生生活中的两次巨大波澜,透视了&东特女一中&这所名校的校园生活。
对于中东铁路,日本侵略者早有掠为已有的动向。年,日俄战争后,日本迫使沙皇俄国交出中东铁路南满段,以扼住哈尔滨货物进出的咽喉,经营哈尔滨市面,获得无人与日货竞争的高额利润。&十月革命&后,中东铁路成为国际共管区域,日本更是以胁迫手段向奉系军阀施压,以图全部霸占中东铁路。年月日,张作霖被迫与日本签下出卖东北路权的《满蒙新五路协约》,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和日本人可以虚与周旋,在国家利益上他决不会妥协。于是,月日,不肯听命于日本人的张作霖在乘火车返回沈阳途中,在皇姑屯被日军炸车身亡。日本侵略东三省的意图早已为国际社会诟病,消息传到哈尔滨,学生们群情激愤,聚集起来走上街头,打出标举示威游行。月日,哈尔滨各大中学校学生代表组成哈尔滨学生维持路权联合会,通过《总罢课、游行示威、开展反筑路斗争的决定》。11月日,多名学生聚集在南岗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公署请愿。月日,萧红所在学校开始参与游行请愿。月日,全市各大中小学校余名学生,举行大规模的反对日本修筑&五路&的抗议活动。
日,童子军拿着长棒冲进&东特女一中&的教员室、校长室,威胁女校长&你不放你的学生出动吗?&&我们就是钢铁,我们就是熔炉&。最终,校长不得不放女学生们走出校门,汇入全市学生反对日本修筑&五路&罢课游行。
游行路线和现场状况在萧红的《一条铁路的完成》中记载得非常清楚,她所实录的详细资料,为解读哈尔滨学生运动史提供了可靠的注释。
第一天,萧红和同学们去了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公署和教育厅,主要是&游行&、&请愿&。
走向火车站必得经过日本领事馆。我们正向着那座红楼咆哮着的时候,一个穿和服的女人打开走廊的门扇而出现在闪烁的阳光里。于是那&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大叫改为&就打倒你&,她立刻就把身子抽回去了。那么红楼完全停在寂静中,只是楼顶上的太阳旗被风在折合着。
请愿的结果并不理想,长官公署和教育厅的官员们劝学生回学校上课。而道尹公署的&道尹&却一直没有露面。
第二天,并没有其他学校的男学生过来督促女中学生,她们自动地去参加&示威&行动。学生们涌向许公路东省特别区立第二中学对面的广场,也就是今天的南岗往道外方向的下坎区域举行集会。
萧红写到:
在南岗下许公路的大空场子上开的临时会议,这一天是不&游行&,不是&请愿&,而要&示威&了。
学生联合会主席的演讲让萧红特别佩服。他说日本若完成吉敦路就可以向东三省进兵,不过就是二十几个小时就可以把大兵开到东北,&灭我们的东三省&。这让萧红非常激动,她主动要求当宣传队员,念传单摇小旗。
大队开到差不多是许公路的最终极,一转弯一个横街里去,那就是滨江县的管界。
学生联合会的主席动员学生向前冲,高喊的口号体现了那个时代家国命运与个人命运的唇齿相依,透视出萧红生活的上个世纪年代哈尔滨学生的政治风貌,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新思想&闹学潮&的萧红在哈尔滨进入&反满抗日&的左翼文学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诸位同学!我们是不是有血的动物!我们愿不愿意我们的老百姓来给日本帝国主义做奴才&&&而后他跳着,因为激动,他把喇叭筒象是在向着天空,&我们有决心没有?我们怕不怕死!
在&有决心没有?&&有决心!&&怕死不怕死?&&不怕死&的问答声中,大队人马向滨江县政府冲击。遭到警察枪击的学生溃散了,再集聚起来,再被击溃。萧红以作家的大手笔忠实地记录了哈尔滨&一一&九&学生运动。据悉,萧红对历史真实的披露,再现了学生运动的历史风云,是哈尔滨著名的学生运动绝无仅有的&作家话语&。
&那天受轻伤的共有二十几个。我所看到的只是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来的血还凝结在石头道上。&
据张琳回忆,在重庆,萧红遇见黑龙江老乡魏克敦,谈起他们在哈尔滨参加的学生运动。&魏君是该运动的领导者,而她是哈尔滨女中的活跃分子,所以他们谈起一件往事来,格外的有声有色&可见,&11&9学生运动&对萧红的人生走向社会,而没有退归家庭相夫教子的选择影响极大,也是她可以常与流亡的东北老乡引为抗日同道的&光荣历史&。
年,萧红岁。接到&东特女一中&开学的通知信,萧红不想马上离家。祖父病得说胡话了,让萧红写信给已经死去五年的姑姑来看他。萧红在张家的庇护者,她同一战线的支柱,她最爱的祖父身体一天天坏起来。这让萧红不知所措,陷入不安绝望。
萧红陪着病重的祖父,开学时她迟到了天。
祖父睡着的时候,我就躺在他的旁边哭,好像祖父已经离开我死去似的,一面哭一面抬头看他凹陷的嘴唇。我若死掉祖父,就死掉我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好像他死了就把人间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我的心被丝线扎住或是被铁丝绞住了。
到三月份,她不放心祖父,又回家一次。一开门就往祖父住的房子望过去,&果然祖父的面孔和胡子闪现在玻璃窗里&。祖父向她诉苦,前段时间想上厕所,按铃也没人听见,叫不到人搀扶,就跌倒在地。回来时自己爬到炕上,差点没跌死。萧红听到祖父的话心酸不已,可是还得回学校去读书。
我走的那天也是和我回来的那天一样,白色的脸的轮廓闪现在玻璃窗里。
在院心我回头看着祖父的面孔,走到大门口,在大门口我仍可看见,出了大门,就被门扇遮断。
月日,萧红的祖父病逝,终年岁。她从学校赶回家奔丧。
这回祖父不坐在玻璃窗里,是睡在堂屋的板床上,没有灵魂地躺在那里。我要看一看他白色的胡子,可是怎样看呢!拿开他脸上蒙着的纸吧,胡子,眼睛和嘴,都不会动了,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我从长长的袖管里去摸他的手,手也没有感觉了。祖父这回真死去了啊!
祖父装进棺材去的那天早晨,正是后园里玫瑰花开放满树的时候。
我扯着祖父的一张被角,抬向灵前去。吹鼓手在灵前吹着大喇叭。
我怕起来,我号叫起来。
从此,她对这个家庭,除去同父同母的弟弟张秀珂,再没有任何留恋。祖父的死,加速了萧红与家庭的决裂。她决定到广阔的社会生活中去闯荡,让自己融入集体大众的&群体&里,让渺小的个体生命和学生运动、政治运动以及爱情、友情等家庭之外的社会力量紧密地联系起来。
此时,在家庭中受到的压抑、不公平待遇,把她彻底推向社会。她的思想变得激进起来,她关注家国命运、同情底层社会,与结识的许多外校男生,大谈特谈个人家国的未来。
年,初中毕业的萧红打算毕业后去北平升读高中,继续在外闯荡。父亲则让她尽早完婚,在同学的支持下,萧红决心抵制这桩婚事。
这次升读高中,和第一次闹着到哈尔滨读初中一样,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
萧红和家庭的矛盾冲突不断升级。
第四节北平女师大附中:《中秋节》
萧红在上海曾与许广平聊天,透露过她在北平女师大附中读过书。许广平说,萧红谈得高兴的时候,会讲些生活片段。把这些片断连缀起来,可看出萧红&新的思潮浸透了一个寻求解放旧礼教的女孩子的脑海,开始向人生突击,把旧有的束缚解脱了,一切显现出一个人性的自由&。北平作为萧红走出呼兰县城,&向南大道奔去,向着那白银似的满铺着雪的无边的大地奔去&的第二个求学地,对她一生渴望的艺术地自由飞翔,究竟起着什么作用呢?
年暑假后,萧红跟随表哥陆振舜到北平继续求学,逃避父亲和继母先前为她订下的和汪恩甲的婚事。
陆振舜于暑假前先于萧红到达北平,在中国大学就读。他找到在北京读书的同学李洁吾。李洁吾是陆振舜在哈尔滨道外一所教会学校三育中学读书时的同学。他已在北京读了一年,对环境相当熟悉。按习惯,逢暑假李洁吾还到哈尔滨同学徐长鸿家里住上几天,再回通河老家看望母亲。回哈尔滨前,陆振舜告诉他,他有个表妹很想到北平读书,李洁吾在小徐家见到她时可介绍些北平的情况。萧红当时叫张乃莹,给李洁吾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大大的眼晴特别有神&,&性格是那样的洒洒脱脱,爽朗而响快。&
月初,李洁吾回到北平,萧红已在北平西城区女师大附中上学。
萧红拜托李洁吾帮忙,在北平寻找两人住处。最终选择北平西城二龙坑西巷的一座小院落里。离辟才胡同的女师大附中很近,距二龙路内的中国大学也不远。萧红和表哥上下学都很方便。二龙坑西巷院落,有八九间房子。临街两间,南房半间是门道,半间是佣人用的下房,还有一个单间可作为客房或堆房。与单间相对的是间平台,可作为堆房。继续往里走,一座一米高的花墙隔成里外院。里院西边是两间平台西厢房,房前种两棵枣树。北面是三间带廊子的房间,萧红和表哥住在北房两头,各占一间。
二龙坑西巷的房间,从此就成为哈尔滨三育中学校友的聚集地。每到星期天,李洁吾和中国大学的苗坤、北京大学石宝瑚和女友黄静宜、汇文中学当职员的李荆山等经常见面叙谈。每次关于理想、志趣、生活、希望的漫谈,萧红都坐在她固定的位置上参与其中,一般总能三五个人聚集一起。李洁吾还记得,那时&每每聊谈到巷里&值夜人&都敲响了梆子的时候,我们才踏着月色的清辉归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聚会的人员更加不整齐了,我却从来也没缺席过。&此后,萧红每到一处流浪,都喜欢和东北老乡相聚,她与男性朋友的善谈,也许就是从北京西巷与哈尔滨三育中学出身的青年学子的言语交锋而磨练的罢。
二龙坑西巷文化沙龙,确乎像是提供了一个大观园里的少爷小姐们吟诗做画的地界。彼时的萧红还是张家大小姐的身份,她和表哥雇了一位佣人耿妈照顾两人的饮食起居。陆振舜和萧红做东,呼朋引辈,谈谈笑笑,唇剑舌枪,一时间西巷里好不热闹。李荆山喜欢古典文学和碑帖,经常到东安市场买些碑帖拓片拿到西巷给大家批评鉴赏。
同好相伴读书,有表哥照拂,衣食无忧,且北平有许多不同于哈尔滨的特殊景致,都令萧红的心境非常好。给同学沈玉贤的信中掩饰不住心中的快乐。
我现在在女师大附中读书。我俩住在二龙坑的一个四合院里,生活比较舒适。这院里,有一棵大枣树,现在正是枣儿成熟的季节,枣儿又甜又脆,可惜不能与你同尝。
萧红到北平以后,天气开始转冷。
两个人除去读书,也要面对日常生活琐事,过日子。在兴奋之余,两人慢慢冷静下来。由于经济后援不足,显露出十分的清苦。对长期在外读书所需的日常生活开销,除家庭提供,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加之,对北平气候、居地、风俗等缺乏事前功课,一些必要但没有考虑进去的生活用度,也出现问题。
为节省开支,萧红和表哥搬到租金相对便宜的外院住。萧红住单间的南房,陆振舜则住在平台。每周大家再相聚时,就在萧红的那间南房里。中间,萧红与表哥之间闹的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让李洁吾很是尴尬。萧红给李洁吾写信状告表哥,说&他对她无礼&。李洁吾盛怒之下,把陆振舜骂得哭起来。过后,他觉得自己如此失态不太对劲,考虑到陆振舜和萧红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儿时经历,平日里又对他的表妹流露过爱慕之情,单纯地去指责陆振舜似有不妥。于是,李洁吾给两人写了封信,连冯延巳的&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都用上了,意谓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一周后,三人照常交往,闭口不谈表兄妹的事。此事之后,李洁吾自感得到萧红信任,便对萧红多了份关心。常去看她,与她谈论的话题也多起来。
李洁吾晚年回忆到,他曾与萧红谈论到祖父话题。萧红反应激烈。他说,自己有个严厉的祖父,不讲道理简直就是个暴君。因此,他的结论是祖父不好。
萧红马上严词反驳,&不对!祖父好,我的祖父就最好。&
萧红、陆振舜和李洁吾三人,曾经一同去西单绒线胡同里的中天电影院看电影,一次看电影《泣佳期》,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没有成名的非常有才华的画家和一个流浪街头的姑娘相爱了,电影感人至深,三人内心都不平静。电影散场后,就故事又展开探讨。萧红提出完全不同的观点,萧红对爱情婚姻以及人生的观点,有助于我们理解日后她与萧军、舒群、端木蕻良、骆宾基等东北作家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在以往的解读中,都不同程度的被曲解。
李洁吾观点是,爱情不如友情,爱情的局限性太大,必须在两性之间且青春期才能够发生。而友情则没有性别与年龄的限制,因此友情是最牢固的。
萧红马上对此反驳:&不对,友情不如伙伴可靠,伙伴有共同的前进方向,走的同一条路,成伙结伴,互相帮助,可以永不分离。&
李洁吾马上问道:&那路要走到尽头了呢?&
回答是,&世上的路是无尽头的。谁能把世上的路走尽?&
一场辩论就由萧红的这句话做结。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
月,北平霜降,一夜雨雪。李洁吾再去西巷,见到萧红正在赏雪。而陆振舜正用竹杆敲打枣树。萧红用小砂锅收了墙头积雪在炉子上煮,再把枣放进锅里。闻着煮沸的枣香,萧红敲着炉子说,这可是名符其实的雪泥红枣啊!
萧红在寒冷的冬天亦能生发出文人雅趣,可见其苦中作乐的本领。
在西巷南房里,萧红还出了一次煤气中毒事故。坐着闲谈,她就晕倒了。大家忙把她抬到院子里,用棉被盖好。耿妈去找酸菜水解毒。醒来时,萧红说,我不愿意死。一想到一个人睡在坟墓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多么寂寞呀!
月中旬,萧红面临着很大经济困难。萧红家里来信催她速回去结婚,连件过冬保暖的衣服都没捎来。张家对萧红的经济制裁早就开始了。她依靠表哥家寄来的钱,维持两人日常生活,颇捉襟见肘。
学校里的学生都用特殊的眼光打量着这位逃离家庭,到北平来读书的没穿什么御寒衣服的关外女孩。佣人耿妈穿着棉祆,还冻得要打嚏喷,萧红却只能穿单衣去上课。
梗妈穿起棉袄打着嚏喷在扫偎在墙根哭泣的落叶。我也打着嚏喷。梗妈捏了我的衣裳说:&九月时节穿单衣服,怕是害凉。&
在课室里可望到窗外黄叶的芭蕉。同学们一个跟着一个的向我问:
&你真耐冷,还穿单衣。&
&你的脸为什么紫色呢?&
&倒是关外人&&&
她们说着,拿女人专有的眼神闪视。
到晚间,嚏喷打得越多,头痛,两天不到校。上了几天课,又是两天不到校。
月,耿妈帮着萧红用旧棉絮把单衣改成小棉袄。靠小棉袄在北平根本无法过冬。李洁吾从同学那儿借元钱送到两人手中。萧红到东安市场买了棉毛衣裤准备过冬。
年元旦,天降大雪。萧红和陆振舜两家对他们的出走,制裁的办法就是切断两人的经济来源。开始是张家,现在连陆家也不再寄钱来。对于这段饥寒交迫的日子,萧红是这样记述的:
他把两元钱放在梗妈手里,一会就是门外送煤的小车子哗铃的响,又一会小煤炉在地心红着。同时,青野的被子进了当铺,从那夜起,他的被子没有了,盖着褥子睡。
北平二龙坑西巷文化沙龙,对萧红最大的影响是相信友情。对于李洁吾的友情,萧红一生都不敢懈怠,两人可谓终生不渝。
在一学期结束时,萧红不得不跟随陆振舜回家。整理行装时,陆振舜告诉李洁吾,表妹对他没能坚持在北平读书,多有责备。
这次逃婚求学,以萧红失败而告终。
回到家中便被囚禁起来的萧红,通过陆振舜将消息传递给李洁吾。李洁吾听说如果她能有五元路费,就可以从呼兰逃出来。于是李洁吾换了五元哈大洋路费,夹在诗集里寄给萧红,希望她能顺利出逃。
等萧红再次到北平时,穿戴上已很讲究。月末,李洁吾收到陆振舜电报,称萧红已回北平。在西巷,耿妈告诉李洁吾,&小姐回来了,把东西放下就去学校找你去了。&
让李洁吾吃惊的是,萧红穿着件猓子皮里的皮大衣,还送给李洁吾一小瓶白兰地和一盆马蹄莲花。
萧红对李洁吾流露出想在北平继续读书的想法。陆振舜托李洁吾帮助表妹交学费继续求学。但以李洁吾当时经济状况根本无力承担此项嘱托。萧红同意上学的事等表哥来北平后再说。
不久的一个傍晚,萧红的未婚夫汪恩甲直接找到二龙坑西巷。此时,李洁吾与萧红正在聊天。耿妈说&有个人找小姐&。那个人直接闯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萧红给李洁吾介绍说,&这是汪先生&。
李洁吾清楚地记得,汪恩甲当着李洁吾和萧红的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银元往桌上一撂,&就开始用他的右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样,一撂一撂地摆弄起那些银元,只见一枚枚银元从他的手中自上而下地跌落下来,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金属声响。然后,他再重新抓起这摞银元,又用同样的姿势将它们又一枚枚跌落下来&。屋内的另外两个人都呆住了。萧红表情木然,李洁吾则迅速离开。后来,通过耿妈,李洁吾知道汪恩甲就是萧红的未婚夫。
月末,萧红去见李洁吾,向他借钱。李洁吾随即问到她在北平上学的事情是否解决,萧红说&目前都谈不到了&。
李洁吾再去西巷看萧红,耿妈说她已回东北了。李洁吾为此很生气,以两人之间的交情,萧红走前似应道别,或者留下字条。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不辞而别。陆振舜得知表妹回东北的事,来信埋怨李洁吾没能照顾好她。李洁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有什么能力来照顾好他的表妹呢?就是她要到哪里去,与谁一同去,难道我能够阻拦得住吗!&
萧红不辞而别!还得罪了困难时施以援手的李洁吾!不辞而别,可见她是向包办婚姻彻底妥协,在北平读书&目前都谈不到了&是她此行留给李洁吾的最后一句话。和汪恩甲回去结婚,去过相夫教子的日子,身无分文的萧红只能选择这条道路。女师大附中成为萧红心中永远的痛,日后这段经历她曾道与许广平,可见其念念不忘。
北平二龙炕西巷,承载着萧红冲出&铁屋子&,试图获得与父亲抗衡的社会力量的帮助,然而,她的周围除了像李洁吾一样的穷学生,并无其他援手。正像鲁迅先生所担心的,娜拉走后怎样?萧红不得已回家,再由父亲供养。
第五节阿城福昌号屯:《夏夜》
阿城县福昌号屯,在萧红生命中类似于耻辱柱,是她被家族围剿的一个囚禁地。在她反抗包办婚姻,逃往北平升读中学无功而返之后,惩戒她的方式如同旧式封建家庭对付逆子的办法一样:关起来!
此前,张家的亲戚间来往,多半是从福昌号的农村到呼兰县城&看望&萧红一家。现在,久住县城里的她要远赴阿城县的乡下去,让父亲老家的亲戚如同监视囚犯般地看管她。这中间的落差想必是萧红和周围人都要重新适应的。
逃婚后的萧红回到呼兰县城,张家大院顿时变得不胜其烦。整个家庭面临着各方面的舆论压力,张廷举考虑到萧红再次出走的可能,为限制她的自由,决定把她从呼兰县城送往张家老宅所在地&&偏僻的阿城县福昌号屯,隔离起来。随同她一起去的还有萧红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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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昌号屯,是张氏家族的发祥地,也是张廷举给张维祯做继子之前居住的地方。张氏家族分家之后,张廷举家里的亲戚多居住于此地。在萧红周围,聚集起继祖母徐氏、两个伯父、四个叔叔、一个姑姑等一大家子人。众目睽睽之下,料萧红再难做离经叛道之事。
萧红此前独立地在哈尔滨、北平城市生活,习惯与一群年轻人呼朋引辈,高谈阔论,生活气息伴着青春年少,可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如今,落配的凤凰不如鸡,见过大世面的萧红,不得已被家族囚禁在一个四面环山交通闭塞的山村里,&整个村子是由一条矩形的壕沟围着,沟深三米多,只在南面和东面开门。&显然矩形的壕沟把村子与外界隔离,独立王国一般。挖壕沟法经常用于日军为切断东北抗日联军与百姓的交往,困死抗联战士而建起的隔离式的集团部落。福昌号屯此种修建风格,至少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通过修建壕沟保证屯子里的安全。&村子的中间位置就是萧红被软禁的地方,一个叫腰院的大宅院。&更重要的是,为防匪患,张家在腰院四周建起防御工事高墙炮台。腰院是南北走向的长方形院子,位于山村中间地带,土墙围起的腰院&墙基米宽,高米,围墙四角设有炮台,炮台上有步枪和大台杆(土炮),昼夜有人在炮台上放哨。&如此戒备森严的大地主院落,防匪袭扰是固若金汤,但恐怕用来防范手无寸铁的家人是第一遭。萧红的短篇小说《夜风》就是以福昌号屯张家腰院为背景展开故事,张家炮台在防匪患和农民革命时,成为地主武装势力的象征。
天空是月,满山白雪,风在回旋着,白色的山无止境的牵连着。在浩荡的天空下,南山坡口,游动着马队,蛇般的爬来了。二叔叔在炮台里看见这个,他想灾难算是临头了!一定是来攻村子的。他跑向下房去,每个雇农只给一只枪&&
长青在炮台的一角,把住他的枪,也许是不会放枪,站起来,把枪嘴伸出去,朝着前边的马队。这马队就是敌人。他想这是机会了!二叔叔在后面止住他:
&不要!&&等近些放!&
绕路去了!数不尽的马的尾巴渐渐消失在月夜中了!墙外的马响着鼻子,马棚里的马听了也在响鼻子。
在福昌号屯生活,萧红先是受到来自继祖母的监视。萧红和张廷举同父异母的妹妹菱姑、继祖母住在同一铺炕上。按顺序老太太住第一位、菱姑住第二位、萧红住第三位。在封闭的山村里,终日伴着个爱唠叨的封建老太太,其痛苦可想而知。对于家族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逃婚一事,即使到了山村里,萧红授人以柄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老太太常不客气地数落她丢人现眼,&你真给咱家出了名了,怕是祖无上也找不出这丫头&。
萧红的散文《夏夜》颇为形象地把她在福昌号屯被监视的处境勾勒出来。
天黑了,萧红和姑姑聊天。继祖母则把头探出竹帘子,像只夜猫一样,&在黑夜她也是到处巡行着。&萧红把黑夜里穿白色睡衣的继祖母看作是只盯着自己的夜猫,可见其对她的&巡行&讨厌之极。为此,她借助姑姑的嘴,再次将祖母对她的监视浓墨重彩出来。
&小萍,你看那老太太,她总怕我们在一起说什么,她总留心我们。&
有了萧红离经叛道的&前科&,继祖母理所当然地要看紧萧红,不仅要看住她,更要防备她别带坏自己的女儿菱姑。因此,她经常会留心萧红和菱姑的谈话,姑姑则为萧红的处境抱打不平。
&小萍,你在学校一定比我住在家得到的知识多些,怎么你没胆子吗?我若是你,我早跑啦!我早不在家受他们的气,就是到工厂去做工也可以吃饭。&
萧红的菱姑都岁了,还被当作大家闺秀关在家里。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很想外出闯荡,过独立生活。于是,软禁中的萧红像是一个新潮女子的标杆对姑姑产生了影响。她向在城市里读过书的萧红请教的同时,也潜意识里向这个封建家庭的逆子萧红靠拢。
继祖母发现萧红和菱姑谈话,会冷不防地突然出现在她们背后。
&好啊!这东西在这议论呢!我说:菱子你还有一点廉耻没有?&她吐口涎在地面上:&小萍那丫头入了什么什么党啦,你也跟她学没有老幼!没一点姑娘样!尽和男学生在一块。你知道她爸爸为什么不让她上学,怕是再上学更要学坏,更没法管教啦!&
菱姑对萧红既同情又羡慕。在这个封闭的山村里,萧红的到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投向平静的水中,掀起一阵巨浪。姑姑把她看作通往外界的一扇窗,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而,她内心并不知道萧红是如何打算的,她无法捕捉萧红的脉搏。对萧红而言,逃离家庭所经历的经济危机,社会上对她的各种不好的看法,她心里一清二楚,而菱姑并不知道。
菱姑常问萧红,同什么人结婚,结婚之后怎样生活,&我希望我有职业,我一定到工厂去。&工业化的声浪早已席卷东北大地,近现代文明并没有因为日军侵略东三省而停止脚步,但革命先驱所寄望的实业救国果实,却被侵略者所掠夺。一个村姑的前途在这种背景下又能好到哪里呢?来自菱姑的问题始终困扰着萧红。聪明热情的菱姑&没有好的环境&,渴望萧红的指导,而萧红也并没有什么药方。
&我反复想过菱姑的话,可怜的菱姑她只知道在家庭里是受压迫,因为家中有腐败的老太婆。然而她不能知道工厂进而更有齿轮,齿轮更会压榨。&
&&&&腰院里发生的事情,让萧红感到不适应的是,为了吃到好吃的,乡下的亲戚们完全不顾体面,像是一群狼一样。她和菱姑吃着罗卜,厨房里飘荡着炸鱼的香气。全家都在吃饭时,&小孩子们坐着,咬着鱼。婶娘们说笑着,但是许多鱼不见了,她们一边说笑,嘴里却嚼着鱼;许多鱼被她们咽下。&对萧红而言,乡下的这家亲戚,又能吃又能打又能闹,真不是她能习惯的。五婶娘总是抱怨不公平,好像她吃了天大的亏。&可是无论怎样她总是不忘掉拿鱼&,&她又能吃鱼又能说小话&。争抢、不谦让,让有大家闺秀脾性的萧红不知如何与她们相处是好。
萧红在福昌号屯还是有些待遇的。其中一项就是她可以和继祖母同桌吃饭。同族姊妹们相当不满,&人家那是识字念书的人,咱们比不上。&她们自知在见识上矮了三分,但却不时地递小话,甩脸子给萧红看。读过书平白地给人家骂,让萧红很生气。
在本质上萧红还是个大家闺秀,讲究修身养性,弄些情调。她心目中期待的生活,与未开化的这种原始野蛮的力量相距甚远。对未来,她是存有希望的,是可以通过个人的努力,不是依靠父亲的赐予过得更好的。她再也不能在福昌号屯呆下去了,对自由的向往超过对任何一种困难的恐惧。
年月日清晨,萧红在姑姑、小婶的帮助下,&穿着一件兰士林布大衫,空着手坐着拉白菜的马车离开了家&,逃离软禁她半年多的阿城福昌号屯。到阿城县城,又乘上火车转赴哈尔滨。
气急败坏的父亲赶到福昌号屯。从此,不肯再原谅萧红。直到年修编家谱时,将她从族人名单中勾掉!
萧红,同样不能原谅父亲!
萧红写作中凡涉及父亲张廷举的字样时,她都说出了重话!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在哈尔滨流落街头碰到弟弟,两人坐在咖啡店里喝咖啡。弟弟规劝她回家,但她宁肯在寒冬里流落街头,也不屑于与父亲为伍。
&莹姐,&弟弟的眼睛是深黑色的。&天冷了,再不能飘流下去,回家去吧!&
&莹姐,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
&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意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的父亲的豢养&。
&那么你要钱么?&
&不要的。&
太阳在我的脸面上闪闪耀耀,仍和未遇见弟弟以前一样,我穿着街头,我无目的的走。寒风,刺着喉头,时时要发作小小的咳嗽。
年,父亲把她开除族籍的那年,萧红在《大同报》副刊《大同俱乐部》上发表散文《祖父死了的时候》,再次提及他与父亲的不和:
过去的十年我是和父亲打斗着生活。在这期间我觉得人是残酷的东西。父亲对我是没有好面孔的,对于仆人也是没有好面孔的,他对于祖父也是没有好面孔的。
因为仆人是穷人,祖父是老了,我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们这些完全没有保障的人就落到他的手里。后来我看到新娶来的母亲也落到他的手里,他喜欢她的时候,便同她说笑,他恼怒时便骂她,母亲渐渐也怕起父亲来。
张抗在《萧红家庭情况及其出走前后》中证实,&在哈尔滨贫困交加,父女曾在街头相遇,双方冷眼相对而过。&萧红堂妹张秀琴在哈尔滨读书时,曾带钱看望萧红,规劝过萧红与父亲和解,遭拒绝。
父女俩的对立,在萧红熟人的一篇回忆中也得以证实。萧红一位熟人住在道里区西六道街路南靠近新城大街的二楼公寓里,楼下住着一位姓张的道里区税务局局长,他的兄弟即萧红父亲从呼兰县城来看他,经常坐在一起聊天。某天萧红熟人向他们大谈特谈萧红在东兴顺旅馆的处境,萧红父亲&没听上几句,便不辞而别&,扬长而去。
无论是流落街头,还是陷入东兴顺旅馆险些被买往妓院生存困境,萧红都没有向父亲低过头。
在香港,萧红手术失败又遇战事。临终前,与骆宾基的一席谈仍是对父亲耿耿于怀。
&现在我要在我父亲面前投降了,惨败了,丢盔弃甲的了。因为我的身体倒下来了,想不到我会有今天!&
萧红倔强不屈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第二章闯荡之地:初登哈尔滨文坛
第一节寒冬流浪:《过夜》
&九一八&事变后,辽吉两省迅速沦于日寇铁蹄。整个东北一时陷入恐慌之中。马占山临危受命,出任黑龙江省主席,率部奋起抵抗。年月日,马占山在齐齐哈尔与日军大规模开战,造成日军伤亡多人,史称&江桥抗战&。
这一天,正是萧红逃出阿城县福昌号屯的日子。就在阿城县福昌号软禁期间,外面的世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日本侵略者终于在学生们反修筑&五路&之后的两年多时间,畅通无阻地行走于东三省各地。在四面环山的山村里度日,信息不畅,萧红对沦陷感受还不深刻。逃到哈尔滨,她面临的第一关,是吃住关。
月,在哈尔滨已是寒冬,天空飘雪,滴水成冰。寒冷让她无法在街头过夜,城市夜生活的危险时刻向她逼来。
街头流浪已很难持续下去了。白天还可以混过去,到夜里,寒风凛冽,把萧红的眼睛吹得泪流满面,手脚麻木。她决定去姨母家过夜。可是,人家都已睡下,院子里狗叫着,没有给她开门。她退到大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寒冷让她生出无限的怪念头。她羡慕并憎恨路过的亮着灯的楼房,想象着楼房里面一定很温暖快乐,有可以睡觉的眠床。就连家乡的马房、狗窝此时在她眼里都变得温暖起来,甚至很愿意一试。街头的洋车夫、马车夫向她招揽生意不成,骂她&冻得活象个她妈的&&小鸡样&。&当我经过平日认为可怜的下等妓馆的门前时,我觉得她们也比我幸福。&
她又决定去找熟人,暂且有个栖身之处,但是熟人家已搬走了。
最终老鸨把她带回家,给她个住处,没让她冻死在街上。即便如此,萧红仍然憎恶她,不打算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过活,&好像和老鼠住在一起了。假如走出去,外面又是&夜&。但一点也不怕惧,走出去了!&临走她给老鸨留下一件衣裳,穿着&夏季里穿的通孔的鞋子去接触着雪地&。
在求亲无门、告友无路的情况下,萧红重新考虑和未婚夫汪恩甲的婚姻。
萧红和表哥陆振舜逃到北平读书的事情在呼兰县城闹得沸沸扬扬,汪家已解除两人的婚约。汪恩甲个人还是满喜欢萧红的,他几次三番地挽回萧红,甚至追到北平二龙坑西巷,就是希望能与萧红结婚。
据何宏对萧红同班同学沈玉贤的采访获知,&东特女一中&有严格的校规。不允许女学生与男人来往。如果家长证明,确系女学生的未婚夫,学校才允许两人往来。汪恩甲是萧红未婚夫已是公开的事实,沈玉贤等同学都是知道的。
徐淑娟回忆中提到,女中学生有种风气,她们的未婚夫都是在哈工大、法政大学读书的,社会上流行这种&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汪恩甲也在法政大学读书,&正因为攀这门高亲,才让她来哈女中读书的&。不过,她们都讨厌汪恩甲的纨绔子弟气,毕业前萧红找到她们询问汪家要结婚,两人都支持萧红去北平读书逃婚。
月中旬,与汪恩甲再次会合的萧红,接受了这桩婚事,两人暂时居住在道外十六道街拐角的东兴顺旅馆,汪恩甲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获得家人的原谅。
翌年月,萧红和汪恩甲在东兴顺旅馆吃住半年,欠帐余元。萧红怀孕后,汪恩甲决定和家里人摊牌,求家人接纳即成事实。可是。汪恩甲一去无回,此后更是杳无信讯,汪家似乎从此消失一般,去向至今还是个迷。
年,对哈尔滨人是个刻骨铭心的年份,于萧红更是如此。危险逼迫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月5日,哈尔滨沦陷。月,伪满洲国成立,定都新京(长春),东北自此沦为日本殖民地。这年也是萧红与中学同学好友沈玉贤、徐淑娟等人失去通信联系的一年。毕业后,&东特女一中&天各一方的同学们,有一个通信本,每人的信写在邮来的厚厚的练习薄上再寄出,最后一封信是沈玉贤写的:&我们要做亡国奴了,我们高唱&满江红&放声大哭&。&
据经历过伪满洲国生活的老人回忆,哈尔滨兵慌马乱,人命不值钱。行人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一辆卡车突然停下,车上的日本兵不由分说地把路人拉上车,旋即带走。青壮年失踪的事情时有发生。汪恩甲以取钱的名义单独回家,孰料一去无回,不知遭遇何事。李丹、应守岩采访萧红同学徐淑娟,徐推测汪恩甲的一走了之,是为报复萧红。对一直追求她的这个富家纨绔子弟,萧红一生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萧红挺着怀孕的大肚子在东兴顺旅馆里苦捱着,等待汪恩甲快些把钱带来,有个解决问题的法子。
然而,一天又一天,汪恩甲的有去无回,逐渐让旅馆老板心生疑窦。他把萧红当作人质看管起来。萧红的待遇也变了,从客房移到二楼一间发霉味的储藏室里。并且扬言,如果汪先生短期内还不回来付钱,就会把萧红卖到道外圈楼(妓院)抵债。
萧红在给《国际协报》副刊主编裴馨园投稿过程中,向他写信倾诉了自己的身世。裴馨园十分欣赏萧红的才华,也同情她的遭遇,发动周围的年轻人去看萧红,警告老板对萧红好一点。期间,萧红又给裴馨园打过几次电话,裴馨园委托为《国际协报》写稿的三郎(萧军)去看萧红,顺便带去几本书,写了封安慰的信。
年春,萧军作为一名&实习宪兵&随部队到哈尔滨道桃花巷驻扎,此时萧红还叫张乃莹,是一名&东特女一中&的学生。萧军是吉林城松花江南岸陆军在十四骑兵团的骑兵。年投考宪兵学员,受训个月后到哈尔滨服务。道外桃花巷是哈尔滨著名的花街柳巷,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巡查和弹压。两人在主要大街上走一趟,累了可以随便到旅馆里休息,有好烟好茶相待。弹压是到剧院看戏,有专设的&弹压席&。还可以去大妓院与姑娘们聊天。对形迹可疑的人特别是对带枪的军人要盘查,以防假冒。期间一些宪兵很快就靠到几个&相好&的,萧军朋友程成也结交一位林黛玉型的举止文雅的&戏友&,每日三人吹拉弹唱,却也热闹。萧军还被其索要墨宝,写下白居易《长相思》&湘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陷入桃花巷的日子,萧军比起其他军士,会做几首古诗而年少轻狂,&因此也就自命不凡,渐渐学&名士派&狂傲起来。喝酒,做诗,看戏,听大鼓,这就是当时我的生活!&在胭脂水粉的圈子里,名士们为一个名飞燕的雏妓写对联,题解是把飞燕二字冠于联首。最终只有萧军做出&飞来峰下云千里,燕子楼头月一弯&的藏头对联,换来&天才&的称号。
年入东北陆军讲武堂炮兵科学习军事。&九一八&事变前萧军在沈阳某宪兵教育机构当少尉军事助教,事变后退到吉林省舒兰县城,入步兵营。当时他试图与朋友们组成抗日义勇军,消息泄露后不得不远走哈尔滨。到哈尔滨后,&把妻子打发回故乡去了&,并劝其改嫁。迫于生活,开始尝试写作,从《国际协报》得到元稿费,在一位身材瘦小、脸色苍白、戴眼镜操江浙口音的谦逊男子裴馨园,人称老裴,也就《国际协报》副刊主编帮助下走上文学道路。萧军住在裴家,帮助他编儿童特刊之类,笔名三郎。
&&&&萧军拿信前往东兴顺旅馆。本来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替裴馨园送信送书的萧军,在萧红要求谈一谈的情况下,留坐了一会儿。就是这一谈,改变了萧军对这个陷入危险境地的怀有身孕的青年女子的看法。
萧红的字、诗,她在无聊度日时所画的图案都让她变得与众不同。多年后,老迈的萧军依然清晰地记得,萧红的才气让她顿时显得光彩照人。
&这时候,我似乎感到世界在变了,季节在变了,人在变了,当时我认为我的思想和感情也在变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我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这是我的义务。&
意想不到地、迅速地,萧军爱上萧红的才华,也就爱上萧红。
月日起,哈尔滨连续几次爆发大洪水。道外的大洪水已漫到旅馆二楼,旅馆的人全部去逃命,留下萧红一个人等待着救援。舒群买了几个馒头,包好了用绳子系在头上,洇水去旅馆看萧红。对着空空的楼房,舒群喊着她的名字,把馒头交给水灾中的萧红。回去之后,舒群对萧军谈起此事,萧军很激动,决定借钱雇木船去救萧红。困于东兴顺旅馆二楼的萧红,被搜救难民的船只从阳台上救下来。而前去搭救她的萧军,则走了岔路,与她擦肩而过。对于这段经历,萧红散文《弃儿》有触目惊心的描述。
松花江决堤三天了,满街行走大船和小船,用箱子当船的也有,有板子当船的也有,许多救济船在嚷,手中摇摆黄色旗子。
住在二层楼上那个女人(注释,即萧红),被只船载着经过几条狭窄的用楼房砌成河岸的小河,开始向无际限闪着金色光波的大海奔去。她呼吸着这无际限的空气,她第一次与室窗以外的太阳接触。
大洪水如同&倾城之恋&一样,客观上把萧红从欠债的困境中拯救出来,也客观上演绎出她和萧军的&倾城之恋&。她六七个月没有到街面上了。想不到,带着一个大肚子,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天日。
逃离东兴顺旅馆之后,两人重新见面。萧军带着萧红暂住在裴馨园家。
第二节哈尔滨市立医院:《弃儿》
萧红萧军相爱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萧红的临产期将至,一切都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两人借住在道里区中国四道街裴馨园的家,很不方便,受到裴家人的排挤,认为穿着破衣烂衫还每天到街上谈恋爱,是丢他家的人。在岳母的极力反对下,裴馨园不得已把房子留给岳母住,自己搬走了。这是对两人的变相的驱赶,可是,一无所有的萧军和萧红只能忍耐。
两人暂时没找到居地,产前的萧红折腾得非常厉害。就在裴家没有铺被褥的土炕上,萧红疼得直打滚,嚎叫着像个泥人。情形窘迫极了。
非(裴馨园)的岳母跟着声响走进来,嘴里罗嗦着:&也太不成样子了,我们这里倒不是开的旅馆,随便谁都住在这里。&
裴馨园岳母的嫌弃,萧红已无力反驳。
听不清谁在说话,把肚子压在炕上,要把小物件从肚皮挤出来,这种痛法简直是绞着肠子,她的肠子象被抽断一样。她流着汗,也流着泪。
紧邻着道里公园(现兆麟公园)的哈尔滨市立医院现哈尔滨市儿童医院,是萧红生育受难地。但是,萧军筹不到住院费让她入院。目睹着萧红肚子痛的满炕打滚,萧军来了东北硬汉的劲头,铁了心也要把她送进医院的。
虽然没有筹到住院费,萧军的蛮力,和他&无产者&的&耍无赖&的坚持,萧军还是把她送到医院去。
芹(萧红)住在医院快是三个星期了!同室的产妇,来一个住一个星
期抱着小孩走了,现在仅留她一个人在产妇室里,院长不向她要院费了,只希望她出院好了。但是她出院没有车钱没有夹衣,最要紧她没有钱租房子。
萧红生下一个女儿,贫困得走投无路的她,把孩子送给一个身穿白长衫三十多岁的女人。萧红逝世前,念念不忘她和汪恩甲的这个孩子,托付端木蕻良为她寻找女儿。晚年的端木蕻良对未能兑现承诺,感到深深的抱歉。
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萧红萧军关系处于紧张状态的上海期间,萧军曾特意撰文《为了爱的缘故》重提旧事,回顾患难与共的年,希望能挽回萧红的情感。
今天到医院里来,每天守在门房,准备等我经过,向我问钱的那个&马来人&似的庶务不见了。
庶务来了我问他:&你是什么意思,不准大夫给病人看病?&
&为你们不给钱&&&他的回答倒很斩断。
是&钱&要紧,是&人的性命要紧?&
&这我不管,公家是这样规定着,我就这样施行&。
我向你说!如果今天你医不好我的人她若是从此死去&&我会杀了你,杀了
你的全家;杀了你们的院长,你们院长的全家&&杀了你们这医院里的人。
萧军,也就是哈尔滨时期的三郎,由于他对萧红爱之深切,方能出此狂言。也的确由于他的&蛮横&,惹不起他的院方,方给萧红打止痛针。按两人好友舒群的说法,两萧真正度过患难与共的时光有三年多。
萧红出院后,两人搬离裴家,住进欧罗巴旅馆。
第三节新城大街欧罗巴旅馆:《欧罗巴旅馆》
欧罗巴旅馆位于道里新城大街(今尚志大街)拐角处,是由白俄经营的一家旅馆。穷困潦倒的萧红萧军,揣着裴馨园资助的五元钱,搬进这座俄罗斯风格的旅馆。散文《欧罗巴旅馆》写于1935年3月,首刊于1936年8月上海《文季月刊》第一卷第二期,署名悄吟,1936年8月收入萧红散文集《商市街》,由上海生活出版社出版。
萧红印象中的欧罗巴旅馆,带着浓厚的深秋色彩和她生育之后的虚弱。
楼梯是那样长,好象让我顺着一条小道爬上天顶。其实只是三层楼,也实
在无力了。手扶着楼栏,努力拔着两条颤颤的,不属于我的腿,升上几步,手也开始和腿一般颤。
产后萧红,没得到半点的营养和休息,就像丧家之犬,被裴馨园岳母赶出家门。她此时已不在乎窘迫和尴尬。她的气力已消耗殆尽,好在身边有个男人陪着,不至于再次流落街头。
旅馆的房间在三楼,面向道里西八道街。
对面的楼房顶上布满着小烟囱、小窗户。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身边的男人虽然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穷文人,可他们恋爱着,这让贫困流浪中的萧红心满意足。
我躺下也是用手指抚来抚去,床单有突起的花纹,并且白得有些闪我的眼睛,心想:不错的,自己正是没有床单。我心想的话他却说出了!
&我想我们是要睡空床板的,现在连枕头都有。&说着,他拍打我枕在头下的枕头。
一个高大的俄国女茶房和中国茶房相继敲门进来,询问是否需要租铺盖。当听到一天五角租金时,两个没钱的人顿时打消了租铺盖的念头。
那女人动手去收拾:软枕,床单,就连桌布她也从桌子扯下去。床单夹在她
的腋下。一切都夹在她的腋下。一秒钟,这洁白的小室跟随她花色的包头巾一同消失去。
小室被劫了一样,床上一张肿胀的草褥赤现在那里,破木桌一些黑点和白圈显露出来,大藤椅也好象跟着变了颜色。
对于欧罗巴旅馆,两萧单独同居的第一个家,萧红可谓情有独钟。这段生活在她的笔下共计出现七篇散文&&《欧罗巴旅馆》《雪天》《他去追求职业》《家庭教师》《来客》《提篮者》《饿》,详细地记录两人的点滴生活。如今,这些散文在历史文化资源急剧消失的日子里,都成为具有风俗画、历史影像意义的标志性故事。为后人提供着世纪年代初哈尔滨的俄罗斯式的风土人情。
她住在欧罗巴旅馆时间不短,季节已从秋天到冬天。她或者联想到曾
经在阿城县福昌号屯的被软禁、在道外区东兴顺旅馆的被作为人质,而在这里,在爱人身边,她仍然产生出类似&囚犯&的感觉。
小窗那样高,囚犯住的屋子一般,我仰起头来,看见那一些纷飞的雪花从天空忙乱地跌落,有的也打在玻璃窗片上,即刻就消融了,变成水珠滚动爬行着。
我想:雪花为什么要翩飞呢?多么没有意义!忽然我又想:我不也和雪花一般没有意义吗?坐在椅子里,两手空着,什么也不做;口张着,可是什么也不吃。我十分和一架完全停止了的机器相象。
萧红身体虚弱,贫血,一直病着,既不能做事,也没有饭吃。生存的窘境让她无所凭依,就在这些困顿的生命状态下,她居于&欧罗巴&这个来自于西方文化的命名空间内,展开了充分的文学想像。文学为她插上了一双会飞的翅膀,引领她洞开了生命的联想,让她对生命产生深邃而广袤的拷问。一些美妙的句子,都是她病中冥想得来的,甚至,她把雪花都赋予生命。
她还有一篇散文,把饿写得生动异常,至纯至美,轻灵无比。此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萧红,感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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