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21一呼吸左胸口疼像岔气下面点偶尔呼吸会疼,过一会自己就好了,有一个多月了,但今天跑10公里没发现有这症状。

我的从0到10公里的跑步历程我的从0到10公里的跑步历程蚂蚁的约会百家号去年7月,为了锻炼身体,开始了长跑锻炼,不过是在跑步机上跑。虽然机器显示跑了5公里,但对实际地上跑5公里却没感觉。11月,昆明举办马拉松比赛,单位同事鼓励我去参加5公里迷你跑,我不敢答应。因为小学时体育课跑过1200米,跑完后觉得胸口火烧,呼吸困难,觉得太痛苦了。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30年,但那种感觉依然清晰的记得。怕那种感觉,所以怕跑5公里。单位上的同事多数是老大姐,我算比较年轻的,看我不去,有几个说“我们也参加,反正不是比赛,不行我慢慢走完全程。”于是,我也被迫参加了。跑完后发现,慢慢跑5公里也不怎么样,很快就结束了,也不难受。所以,人很多时候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潜力的,但被环境一逼,潜力马上出来,自己都想不到,所以,自己想改变的方法之一就是接受别人的激励和逼迫,并去做。有了5公里的鼓励,便有了跑10公里,但10公里是我的极限了,因为从6公里开始膝盖会疼,越跑越疼,到最后一公里几乎是走下来的。后面上下楼梯都困难,脚无法弯曲,要2、3才能恢复。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前面还能勉强坚持,当我跑到8公里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再坚持100米,再坚持200米,跑完一小段,就走走一段。就这样用100米的咬牙坚持,跑完最后2公里。其实10公里也不累,只是膝盖太疼。所以,有时候结果并不是很难达到,坚持也并不很难,把大目标分解成小目标,一个一个完成,一段路就跑完了,终点也到了。有一次终于请教到一个跑步前辈我的膝盖问题,他说,一开始都会疼,跑量上去了就不疼了。我心中挑战的火再次燃起,是不是我已经看到了21公里半程马拉松了呢?所以,现在起,继续挖我的潜力,用成功过的方法,坚持锻炼,挑战新长度,无论成功与否,试过才不后悔。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系作者授权百家号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蚂蚁的约会百家号最近更新:简介:要收获不一样的东西,就要做不一样的事相关文章股票/基金&
大佬的奔跑人生:王永庆每天坚持跑步 数十年如一日
作者:姚欢
  【中国企业家网】跑步,这种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健身方式,如今越来越被很多人所推崇。不管工作有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跑步,几年如一日,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  作家村上春树就是个跑者,他曾经说:我一直都非常喜欢跑步,让跑步成为一种习惯对我来说并不是特别难的一件事。所需要的就是一双跑步鞋,你可以在任何的地方奔跑。只需要一双鞋,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人都可以跑起来。  SOHO中国董事长:闲时、忙时都要跑步潘石屹 在北京奥森公园跑步潘石屹在北京奥森公园跑步  “新年第一刻从健身跑步开始。”在企业圈中,跑步达人非潘石屹莫属了。他经常会在中分享自己的跑步经历,常在天坛、北海公园、后海、奥森公园附近出没。就算出差,也会备受球鞋,在全球不少国家和地区跑过。今年六月,他还参加了兰州马拉松,以2小时41分的成绩完成了半马的比赛。潘石屹潘石屹  “闲时跑步,因为有时间。忙时要跑步,可以放松减压。高兴时跑步,让人更高兴。沮丧时跑步,让人高兴起来。”若是当天空气污染指数很糟糕,他会选择在室内跑,并会为所有坚持跑步的朋友们加油!跑步结束。  “人生要有目标。跑步也要有目标,我的目标是1000公里向国庆献礼。”当很多人还在睡梦中时,老潘已经跑完10公里回来跟粉丝们分享了,然后又充满正能量地投入到工作中了。每天6-10公里,潘石屹一直在坚持跑着。  SOHO中国CEO:晨跑是每天生活的必需品潘石屹 在北京奥森公园跑步1潘石屹在北京奥森公园跑步  “我现在就后悔20岁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跑步呢?你别等了,现在就开始跑。”潘石屹的夫人张欣也是跑步爱好者,两人实力相当,两口子经常在微博中大喊“跑完后好有幸福感!”。“在室外跑步,不仅你的腿动,心脏跳动快,你的皮肤,眼睛,耳朵,鼻子,你所有的感觉宫能都被调动起来,是全身心的运动。”图为张欣在巴黎塞拉河畔跑步  “你要记住:吸两口气,呼一口气,这样就不再会喘不过气了。另外,前半脚落地,轻落地,脚跟尽量不着地,上坡时要加大臂力。哦还有,你要是刚开始跑步,不要设立太高的目标,每次跑两公里,坚持一周。第二周每次加到3公里,这样两个月后你就可以跑10K。”  “很多朋友一听说跑步都摇头,都说一跑就胸口疼。我以前也那样,后来一位长期长跑的朋友教我:1. 跑步用嘴呼吸,不用鼻子 2. 吸2口气,呼1口,这样才有足够的氧气,不会上气不接下气。3. 脚落地时不要用脚根,尽量用脚的前半部。你试试这个办法,明天一定可以跑30分钟。”  这是张欣的“跑步经”。张欣在奥森公园跑步  “当晨跑变成你每天生活的必需品,你会感到特别有活力,心情也好。我现在碰到情绪低落的时候,首先就是去运动。马上感觉好很多。”张欣已经跑步了很多年,在跑步中她领悟到,“跑步和做任何其他事一样,当强度上来后才有真正的效果,就是每天跑,30分钟连续跑。减肥的朋友不要搞那么复杂, 节食针灸吃药,No! 你只需要一双跑鞋跑步一个月。”300-郁亮  万科总裁郁亮:管住嘴,迈开腿  “主席身体力行在中国民间推广登山运动,我的定位是身体力行在中国民间推广马拉松。”用登山的方式挑战自我,这早已成为王石的标签。郁亮亦是一位运动达人,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万科具有不断挑战自我的基因,王石先生两次登顶珠峰,我有责任传承万科这一基因,并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  郁亮的运动之旅是从减肥开始的。那一年,郁亮还是个微胖男,万科也未到千亿。对于减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管住嘴,迈开腿。没有时间运动,就有时间生病。不打针,不吃药,也不能让自己饿肚子,是郁亮坚持的减肥方针。  “健康丰盛”,这是郁亮挂在办公室里的四个大字。每周至少跑5次已成为郁亮的必修课,5次里面,一半10公里,一半5公里。实在因为公务繁忙或是条件不允许跑,他就原地做几百个下蹲运动,用以弥补。2013年6月份,郁亮参加万科发起的城市乐跑赛,跑5公里只用了20分多一点!郁亮  郁亮说,身材瘦下来了,能穿好看的衣服,自己买衣服再也不用订做了,时尚帅气,自己开心,也能让公司80后员工觉得有面子。  同时,他被视为“企业健身驱动管理”第一人。他把员工健康纳入万科的管理体系,并和管理层奖金挂钩,以此激励管理层重视员工的健康。他每年安排员工进行体能测试,并与前一年的相关指标进行比较,如果下降则扣减部门管理层1%的奖金。  为了防止人有惰性,让员工不要因为条件不方便而找理由不运动,他要求每个分公司的办公室都要开设淋浴间和健身设备。此外,万科的长跑项目已成为独特的企业文化。  “只要你周边的亲人、朋友有一个在平安、健康方面有了问题,你就吃不好、睡不好。但大多数人都把平安、健康当成空气一样,是自然得到的东西,我们追求的都是平安、健康以外的目标。”攀登珠峰的艰辛和历险,让他发现平安和健康,都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想要得到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运动。  优米网创始人:跑步是一种沉淀  “跑步是一种沉淀,否则心静不下来。”王利芬认为,跑步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了解周围环境,可听音乐或听音频,还可听录音。一举几得的事情只需要一又舒适的鞋就行。不过经常会因为北京空气质量太差不能跑,“今天你跑了吗?我没跑,因为北京今天的PM2.5又到175了。能生活在一个让人跑步的地方今天真是奢侈的愿望啊。”王利芬  “跑步真有太多的好处,第一,它让人处在一个好的身体状态下。第二,减肥后显得有精神。第三,不需要约人等人很自在。第四,每天可接地气。第五,我因跑步这段时间背上肌肉酸痛也有缓解。”在王利芬看来,跑步好处太多。  “工作了一天的确疲倦,肯定不想跑步锻炼,但如果方法得当还是可以做到的。下列做法比较管用。第一,设定好目标,目标完不成就不要停。第二,先咬牙完成一半,这是最难的,一半之后就很快接近三分之二,最近离目标就近了。第三,跑步中可听你喜欢的歌、讲演等有声读读物。第四,穿一双最最舒服的跑鞋。”  台塑创始人王永庆:人生就像跑步一样  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常说:“人生就像跑步一样,需要不断地学习、磨炼,才能跑得稳、跑得好;也唯有从不间歇地跑,才能遥遥领先他人,捷足先登。”这句话正是他奋斗人生的真实写照。  从衣衫褴褛到亿万富翁的台湾本土神化的缔造者,王永庆一直非常节俭,他最爱吃的饭是家常卤肉饭。他在中年以后坚持每天跑步一个小时,风雨无阻,数十年如一日。早上跑步穿的运动鞋,每一双总要穿上好几年。王永庆  王永庆说:“跑步很辛苦,也很枯燥,但是为了身体健康,就必须持之以恒地跑下去,久而久之,像是日常工作之一,而不觉得辛苦了。”一直到他80几岁,仍然坚持每天跑步,直到医生劝他停步。  王永庆在企业里跑步已经成为王永庆精神的一个象征,现在随着他的辞世,王跑步的风景已经成为绝响。
06/05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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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只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这样的行动无疑就是最直接的回答。眼前的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杨滔用两手挡着,道:“别动!让他们走!”萧璐琪在李芊羽的指令下,也动了起来,我随着她俩的脚步向后退着,仍然警惕地拿着枪指着眼前这些人。等到我们推进草丛里,那些人逐渐看不到了,我才回过头来,去看萧璐琪的模样。只见她两只眼睛虽然睁着,瞳孔仍然是散的,木怔怔地向前走,像是机器人一样。再走了一段路,李芊羽回头望去,那些人没有再追来了,转头对我说:“林佑哥,你这戏演的真好。把他们都唬住了呢!”我瞪起眼睛,血往头上涌,正想要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突然又道:“上次你说要加入我们的事情,我已经和上面说过了,没问题。这次我们逃出去之后,就帮你……”我反应过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喝骂,她竟然抡起右拳,朝着左边锁骨下面猛砸一拳,脸上的表情猛地一缩,似乎极其痛苦似得,整个五官都凑在一起,但是脚下步伐却是不停,走了几步,等痛感纾解了些,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拔凉拔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她砸碎了。没错,那个窃听器,就在她的左肩锁骨下面藏着。这本是我暗中审问她,把消息传回王安进那边的唯一途径。我估计,以明莹的聪明,此刻她必定已经自己戴上、或者让杨滔戴上了窃听器的接收器,监听着我们这边的一言一行。没想到,却被李芊羽阴了一手,说了两句抹黑我的话之后,就砸碎了窃听器。接下来我再怎么辩解,也传不过去了。这样一来,在明莹那边,我已经是一个早就和敌人串通,想要加入他们的人,而且刚才的一幕,都是在演戏。这样一来,也许明莹会认为,把萧璐琪带来,也是我所主使的。甚至……甚至她会怀疑,刚刚躺在地上的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萧璐琪,都还两说。毕竟,明莹只知道这个名字,根本没有见过萧璐琪,她潜入胸科医院地下停尸房的时候,萧璐琪早就躺在我家的冰柜里了;之后她也没有去过我家。唯一见过萧璐琪的,只有令空和胤老太太而已。不光如此,队伍里没有一个人,见过萧璐琪到底长什么模样。唯一能让明莹她们的怀疑有所减轻的希望,就是他们回到金山,用电话和令空联系上,确认萧璐琪已经丢失了。否则,我就注定要成为一个被如此庞大组织追杀的对象。李芊羽突然弯下腰,从鞋底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型接收器。我惊讶得两只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这什么情况?这女的怎么和007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莫名其妙的高科技玩意儿?只见她按下侧面的按钮,一个声音从中传来出来,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这音色,一听就知道是杨滔。他道:“我确实听到了,林佑早就投靠了敌人……”蒋南和辛晓鑫还不信,替我申辩了几句,但是杨滔仍然道:“明空,你说上面让我们确保林佑活着,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不能再犹豫了!现在就追上去,把他们抓住,如果林佑确实有问题,那也听不得上面的命令了!”没有听到明莹反对的声音,只是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李芊羽盈盈一笑,道:“林佑哥,对不住啦!我看,还是快跑吧!”我心中一团乱麻,这次算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被黑得,那是相当彻底。
她说这话时,一幅天真顽皮的萝莉模样,真的很难让人决心去憎恨她的所作所为。话音刚落,她就向前跑了起来,萧璐琪竟然也行尸走肉般地跟着她亦步亦趋,看来要驱使活死人,光有那猫的卵巢囊肿还不够,一定还有什么特定的咒语之类的东西。这样看来,这种活死人的状态,除了类似中毒和冬眠一样之外,说不定还有些催眠的成分在里面?我别无他法,只能跟着李芊羽一起跑起来。我身上有枪,虽然不敢真朝后面的人开枪,但是放两下空枪吓唬吓唬他们,也是出于无奈。为了殿后,我跑在最后面,看着萧璐琪毫无生机,麻木地跟着李芊羽跑着,身子不住地向右歪斜,也不知道赵辰那一脚到底踢得有多重,只是停不下地心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已经能渐渐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杨滔是特种兵出身,这翻山越岭的本事自然比我们强得多,眼见快要到山顶,李芊羽也着急起来,道:“船在另一边,来不及了!跑快点!”我心说你丫还备了船,MD老子如果跟着你上了这船,就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后面已经依稀听到杨滔的喊声,我想停下来解释,但是又怕李芊羽在萧璐琪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万一把她逼到绝路,她来个玉石俱焚,到时候就是买不到后悔药的节奏。我盯着李芊羽,如果她有什么怪异动作,我就箭步上去扑倒她。她却回头对我喊:“你倒是快点跑啊!等你到了我们那,得给你订个健身计划!”我一头黑线,这还真要拉我入伙啊?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上了贼船似的。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我回头一望,杨滔一马当先,那两条腿嗖嗖地倒腾,健步如飞,肩上还斜背着绳子,这要是被他逮住,恐怕就是五花大绑押入大牢的下场。萧璐琪一点气息都没有,就这么麻木地跑着。转眼间就到了山顶。杨滔已经离我们不到五十米,一边跑一边喊道:“林佑,站住!跟我们回去!”明莹和赵辰就在他后面不远处,我几乎已经能感到赵辰的飞腿印在我背上、我吐血横飞的感觉。这么跑下去,绝对束手就擒,只是早晚的问题。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朝着李芊羽道:“往左!”李芊羽见杨滔追上来,也是着急不已,这才刚刚跑到山顶,已经快要被抓住,要跑到这个岛的对面坐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听我这么喊,不由自主地向左边跑去。向左跑了几步,已经到了那寒穴泉的洞口,我大叫道:“脱衣服蒙住头往下跳!”李芊羽急顿身形,停在洞口,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没胆子跳下去。我在后面赶上,叫了声:“有胆黑我没胆跳?麻溜的!”我拔出插在腰上的手枪,朝着天空开了两枪,借此拖延杨滔他们的脚步。至于他们会怎么看我,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后面已经响起杨滔拉枪栓的声音,李芊羽只能把心一横,背包一甩,外套一脱,抓起背包,抱着萧璐琪,外套在头上绕了绕,就一起跳了下去。我心里大骂这女人的精明,如果她跳下去,我大可以拖着萧璐琪逃走,这么一来,我也没退路了。当下来不及多想,也把背包一甩,脱了外套,往头上一缠。正要往下跳时,杨滔已经冲上来,一把扯住我的背包,此时我的身子已经悬在空中,他这一下,我惊呼一声,身子已经开始下坠,只能松开了手,放弃了背包,就这样沿着洞壁滑了下去。这洞很陡,几乎是七十、八十度的倾角,身子没法借势,几乎是以重力加速度下坠。洞壁上各种尖利的石头和硬土块,摩擦着我的背,火辣辣地生疼。没有两秒钟,洞口透进来的光线已经看不见了。我控制不住势头,只能紧紧闭上眼,听天由命。也不知道落了多久,突然脚下一软,双腿已经陷进泥里。果然是一潭烂泥沼泽,我几个挣扎稳住身形,却仍是被脚下的泥潭不住地吞没。烂泥已经裹到了腰间的时分,我把裹在脸上的外套松了松,透进些空气,深吸一口气,用外套裹住头脸,紧接着整个人就没了顶。好在有外套裹着,还有些许空气,我憋了一会儿,又喘了一口。脚下传来硬硬的感觉,不只是踩在了石头上,还是踩在了李芊羽或者萧璐琪的头上。过了两分钟,我实在憋不住,又吸了一口气,这时外套的缝隙里留存的空气,已经基本被吸光了。陷在这泥里,眼前一片黑,四处不着力,如果蒋南说的那种情况再不出现,恐怕我们三个人都要被活埋在这里,不用多久就会被微生物分解殆尽,成了几具枯骨。烂泥从四面八方压进来,我的胸腔上传来巨大的压力。耳中一片静寂,完全听不到声音,却又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响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这是缺氧的前兆。
缺氧引起的头疼欲裂,让时间顿时失去了意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巨大的搅动力传来,身边的烂泥真的就像是蒋南说的那样,如洗衣机里的水一样动了起来,我整个人随之四处乱浮,已经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只能听之任之,全身的骨架都快要被拆散了似的,疼痛难忍,我忍不住张口大呼,四周正埋伏着伺机而动的烂泥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忙不迭地涌进嘴里。我拼命闭了嘴,把烂泥咽进胃里。忽然全身剧烈痉挛起来,亟需空气的肺部不由自主地抽搐,紧紧地吸住了沾着烂泥的外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幅幅映像,拼接起来,在眼前迅速滚动。从我的小时候、几乎是还不懂事、根本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开始,甚至是爷爷奶奶哼唱摇篮曲的每一个音符,都在耳边重新响起,如此清晰、如此真切;画面卷动,眼前浮现出父母和亲人的笑脸,小学暗恋的那个校花女孩、初中、高中、大学……简直就是我这28年的所有经历和整个人生。突然,所有画面全都消失,我的身体漂浮在无尽的黑暗里,缓缓地向前移动,前方是一个光点,慢慢放大,变成一个光亮的圆孔,犹如一面映射着阳光的镜子,萧璐琪的脸蛋就在里面,偏向一侧,淡淡地微笑着。我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在黑暗的上方,有一个仁慈而威严的声音对我道:“穿过去吧,给你安宁……”萧璐琪的脸转过来,直视着我,眼睛里仍然带着盈盈笑意;当我注视着她的脸蛋的时候,全身剧烈的抽搐突然停止了,头脑有了一点清明。我感到身体正在烂泥里缓缓移动着,手似乎露出了泥巴,感到了一个空间的存在。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两手就像是蛙泳般努力划动,把头伸进那个空间里————有空气!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我,把裹着鼻子的T恤掀上去,想要尽情地呼吸这珍贵的空气。没想到,外面的空气压力如此之大,简直就像是水一样,涌进我的肺里。我感到胸腔几乎难以承受,快要炸开一样。接着,胸腔里一阵麻痒传来,脑中似是有无数蚂蚁爬过,一瞬间,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的肺泡已经被外面的高气压撑破了多少,只是钻心地疼,但也许就是这一笑,救了我的性命。就像初生的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扩张了肺部,接下来才能正常呼吸一样,这使上吃奶力气的大笑,让我迅速适应了泥外的气压,才不至于被鼓成气球。但也就是这一笑,就把自己笑的几乎喘不上气来,胸口已经被烂泥压迫得生疼。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诡异的女声,也笑了起来。这笑声,确实就像鬼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竖。猛地,我的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不断地向外扯去,一个带着丝丝笑意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叫李飞娜,你是谁?”女鬼!这就是赵辰说的那个女鬼!鬼就鬼吧!反正都这样了,回去也未必有人救,多半还是个死,不如就拼一把!我把手伸出去,大叫道:“别管我是谁,先把我拉出去!”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开始用力向泥外拖拽着。这股力量不大,但是很快我的腰部已经从泥里出来,这种感觉,也许就像是婴儿被从母亲的身体里拉扯出来一样,烂泥的阵阵压力和粘力,仍旧从腿上传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仍在狂笑个不停,心下却无比着急————因为,除了在拉扯我的这个女鬼的笑声之外,我没有听到李芊羽的笑声!也许,她的头没有露出来!李芊羽是抱着萧璐琪掉进泉穴洞口的。如果她的头没有从泥里露出来,只怕萧璐琪的头也没有露出来。我不知道萧璐琪现在这个状态,到底需不需要空气,只是,如果她们没有被拽出来,过一会再被卷回泥里的话,恐怕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泥潭里。此时,我整个人除了小腿和脚之外,都已经从泥里脱了出来,重力拉扯着身体,那烂泥已经黏不住我的体重,身子不由自主地摔下去。好在面前的空间不高,我背部着地,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却几乎感觉不到疼。不及多想,我一骨碌翻过身,张大嘴巴喘了几口气,这一喘,更加想笑了。开心的笑,是一种愉悦,如果你不想笑却要拼命笑,那简直是最痛苦的折磨,而且很容易就会笑脱了力。我拼命憋住了笑,睁大眼睛看去,四下无光,什么看不见。只得站直了身子,手向上摸去。很快就摸到了一双脚,也不知是萧璐琪的还是李芊羽的。我双手扯住这双脚踝,死命往下拖。一开始还能扯下来一些,估计膝盖已经露了出来。但毕竟是她们抱在一起,烂泥附着在两个人的身体上,接触面积大,黏力自然大得多。我脚下没有着力点,全靠身子的重量往下拽,根本拽不动。就在这时,一声隆隆的洪荒巨响传来,脚下的地面巨震,双脚就像是过电一样酥麻。根据蒋南的说法,这巨震之后,那烂泥就会再次搅动起来,把萧璐琪和李芊羽重新卷回头顶的泉穴里去。我心急如焚,大声叫喊着,使出全身力道往下拖,她们两个还是纹丝不动。那烂泥已经微微动了起来,我竟然双脚离地、悬在空中,再这样下去,别说我把她们扯下来,恐怕连我都要被重新卷进烂泥里去。在我快晕厥的当口,耳边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踏地声,由远及近,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上来,捏住了我的手,与此同时,那烂泥也猛力地向上翻滚起来。幸亏加上了这只手的力道,三方一起用劲,头顶的李芊羽和萧璐琪终于从泥里脱出,在重力牵引下,双双砸在我胸口上,巨力传来,肋骨咔咔作响。我也算是因祸得福,刚才那一口被高气压憋在肺里、已经把我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气,总算吐了出去。这口气如果再吐不出来,恐怕我的肺真的要在内部炸开了。但此时我的脑袋仍然嗡嗡的,眼泪也紧跟着飙了出来。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把两人推下身去,已经再无力爬起来。只听一个粗重的声音道:“你们是谁?”是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女鬼的声音响起,道:“爹,他叫林佑!”“林佑?什么玩意儿?先把这几个人拖走!”话音刚落,我的脚踝就被那只冰凉的手握住。这男人力道极大,拖了我的身体便走,我的外套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此时T恤也已被撩起,赤裸的背部在地上摩擦着,这定是要皮开肉绽了。奇怪的是,却几乎感不到疼痛。这男人又道:“把另外那个,也拖上!”那女鬼“嗯”了一声,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接着她道:“爹,这是两个人!飞娜拖不动!”那男人转身回去拖李芊羽和萧璐琪,我的脚还在他手里,被他拖得在地上原地打转,一阵天旋地转,我终于忍不住,大声骂起娘来。这男人喝了一声,顺着我的叫声便踢了过来,正中脑壳。这一脚实在不客气,我当即晕了过去。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悠悠醒转时,眼前模糊一片,隐隐有火光传来。浑身燥热,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很高,比干蒸的桑拿房好不了多少。这是在哪?刚刚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人是鬼?我努力地爬起来,却发现身上捆着绳子,根本无法动弹。这根绳子上传来重重的臭鱼腥味,令人作呕。那个女鬼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爹!他醒啦!”
我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用尽力气说了句:“水……水……”不一会儿,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我吸吮了两口,沁人心脾,妥妥的正牌山泉,还有点甜,禁不住大口吞咽起来。那女鬼此刻温柔地道:“哎呀,慢点喝,小心呛到。”她这话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我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周围的陈设还是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只依稀辨出一个破败非常的桌子上,摆着个碗,碗沿上一点火苗,一跳一跳地燃烧着。再远处还有些红漆的家具,也都已经非常古旧,而且总感觉好像有些肿胀,似乎是在水里泡过很久。我身边蹲着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短发过耳,但是没有垂到肩上,蓬松着很是凌乱,但掩不住眸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娟秀灵动之气。五官都很精致,特别是嘴巴,不大不小,微微上翘着,很是好看。她眨着眼睛,带着好奇看着我。她的这双眼睛晶莹剔透,瞳孔很大,在火光的映射下甚至能隐隐映出视网膜的颜色,犹如宝石,熠熠放光。这双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是了!这眼睛,这头发……她就是那天我潜水入海时,遇到的那个突然消失的女鬼!我费力地开口道:“你……你是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皱着鼻子,手在脸前挥了挥:“哎呀!不是都告诉你,我叫李飞娜了么?你叫林佑?嘻嘻,很好玩的名字哩!”说着说着,她就把自己给逗乐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这名字有什么可乐的。我问我这身上是什么东西?“这是鱼皮啊,很结实吧?以前飞娜调皮,也被爹爹这样捆过呢!”她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似乎完全没觉得把我这样绑起来有什么不妥。我之前确定了这姑娘就是我和赵辰所遇之女鬼,不知道她是何来头,尤自恐惧她不利于我。此刻见她一脸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便也不再紧张,只道:“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愣了一会儿,道:“这是我家!”我心中苦笑,看来问这姑娘,怕是问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便换了个问题道:“和我一起下来的,还有两个人,现在在哪呢?”李飞娜把手指点在太阳穴上,作思考状,道:“好像被爹带到他房里去了。”我紧张起来,连忙道:“你爹把她们怎么样了?”“有个姑娘死掉啦,我爹要把她拉去葬了吧。”“等等,她没死,别、别葬,别葬!”我知道她说的定是萧璐琪,生怕他们不晓得内情,把萧璐琪当成了死尸。“没死?都没气了,还没死哦?”李飞娜脸上带着天真的笑,看着我道,“瞧你这般紧张,你很欢喜她们俩?是你娘子?”我心说萧璐琪我自然是喜欢的,至于那个李芊羽,若不是她装波伊兮兮地让我觉得她控制住了萧璐琪,我巴不得把她留在那烂泥里,但现在可不是辩解的时候,连忙道:“那个看起来像是死了的姑娘,是中了毒,成了植物人,千万别葬,她可能还有救!”李飞娜听我这般苦苦哀求,站起来道:“好吧,我去和爹爹说,让他留着那姑娘。”说着,一闪身,风一样地出去了,这移动速度,让我目瞪口呆。喂喂,能帮我先解开身上的绳子么?我还来不及开口,她就不见了踪影。也罢,估计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我作为一个陌生来客,肯定不被信任,绑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希望这李飞娜的爹,也就是那个力气很大,还踢了我一脚的莽撞汉子,千万别见萧璐琪貌美、一时按捺不住让她当了李飞娜的小妈才好。我蹭着墙,勉力地挺起身来。之前在那潭烂泥里,怕是使脱了力道,此刻腹部的肌肉酸痛无比。好歹坐了起来,四下打量,发现这个地方,似乎以前被海水浸泡过,古旧脱落的墙上嵌着一些海洋贝类的壳,看起来应该是一种以腐蚀岩石筑巢的贝类——海笋,也就是平时我们说的象拔蚌。这么看起来,我所在的这个房子,以前竟似在海中浸泡过许久。如果说我是从寒穴泉的干涸泉眼处跌落,经过了烂泥下面的孔洞,进入大金山岛的山体内部,这地方,莫非是……莫非就是古代的康城? 这个想法也许听上去极其匪夷所思,但是对我来说,却没有超出我的想象力。事实上,我之所以敢让李芊羽跳进寒穴泉的泉孔里,就是基于蒋南和赵辰在此间生还之后的叙述:蒋南说他掉进去以后,被污泥吸了进去,接着身子慢慢移动,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动他。赵辰说她遇到了鬼,这些说法都让我觉得其中蹊跷很多。装神弄鬼的话就不必说了。如果从科学角度出发,在污泥里,唯一能不接触你就能拖着你走的力量,只有地球引力。所以蒋南的身子慢慢移动,其方向一定是向下,或者说是向着地球中心的方向。这样一来,他的头能够露出泥面,说明这个洞穴里,污泥下面,有一个孔洞。他说他喘了几口气就笑了起来,考虑到当时那个情景,恐怕不是因为他真的想笑,而是吸入了一氧化二氮,这种气体也叫笑气,被牙科医生用来做麻醉剂,吸入之后确实会忍不住笑出来。蒋南没有说他遇到鬼,但是赵辰却很确定地说她遇到了。这说明当时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是个女人。这女人因为笑气的缘故,也笑了出来,但是蒋南当时迷迷糊糊的,他以为只有赵辰在笑,但是赵辰自己知道,除了自己的笑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笑。综合上面的分析,我在听完了蒋南和赵辰向我的陈述之后,就得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个洞穴下面,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而且下面还有人。现在我亲身冒险,到了这里。回想刚才的惊心动魄和奇异的濒死体验,可以说,我纵身下洞的疯狂行为,已经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是“大胆假设玩命求证”了。幸好这次玩命还是有结果的。起码杨滔他们不会看到尸体在烂泥里浮起来,多半觉得我们已经嗝屁了。我摇摇脑袋,那坨烂泥还在胃里翻腾,摩擦着胃壁,一阵阵火辣。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屋子,总带着些古风的味道,就是一个与现代社会隔绝了几百年的古代空间似的。难道,李飞娜和她爹爹妈妈,还有这里可能存在着的其他人,都是……都是在一个失落于现代文明的海底古城里存活了八百年的遗民么?正这么想着,李飞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李芊羽。她看起来精神很差,大概也是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原本扎着的头发,此时已经披散下来,上面脏兮兮的都是污泥,身上也不例外。李飞娜一进来,就指着我道:“喏,你相公在这呢。”李芊羽进来一见我,便跪扑过来,抱着我道:“相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接着附身悄声道:“配合一下,不然就完蛋了!”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奥斯卡影后般的演技震惊当场,听了后面半句,不晓得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心说这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于是也不多想,只低头望着李芊羽,嗷嗷地哭。李飞娜被这夫妻重逢的感人场面,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噎不止。我悄声问李芊羽:“这什么情况?”李芊羽心有余悸似的,低声道:“要不是这样,我就要给这姑娘当小妈了。”我一惊:你若成了我老婆,那萧璐琪算什么?岂不是要给这姑娘当小妈了?希望那浑身牛劲的哥们没有恋尸癖。正在说话间,之前听到过的那个粗重的男声响起:“娜儿,那人醒了?”“是呢,刚和他娘子见面,好感人呢!”李飞娜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道。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道:“这位大叔,我……”刚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下去。这男人个头中等,颧骨高耸,年纪似乎已经蛮大了,两鬓已白,但身上仍然满是贲起的肌肉;脸上却满是疤痕,最深的一道竟然直接从眼角划到嘴角。加上目露凶光,看起来甚是可怖。我连忙问:“请问……现在是哪一年?”这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道:“我哪知道?”“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海下。”我听闻此言,更觉惊讶:且不说其他,这一对父女,也许还有其他人,生存在这暗无天日的海下城堡内,空气从何而来?突然想起,方才从烂泥跌落进洞的地方,存在着大量的一氧化二氮,这种气体能够分解成氮气和氧气,而空气的主要成分,就是氮气约78.09%,氧气约20.95%,这两种气体加起来,已经占了空气的99.04%。如果他们真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康城遗孤,莫非,这几百年来都是靠这样的化学分解存活着?但是……一氧化二氮不是在700度左右的高温下,才能分解么?就算压力高,分解需要的温度低些,这个原始的城堡里,除了火焰之外,怕是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制造出如此高温。如果用火焰去分解一氧化二氮,分离出来的氧气岂不是会让这火越烧越旺,把这海下古城都付之一炬?我脑中转眼间闪过无数个科学解释,也没法准确地判断到底这个海底古城里到现在还有人存活的真正原因何在。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活在这里,是一个事实。看来,世间之事,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而人类的适应能力,简直比蟑螂还要强。只要逐步适应,物种的进化就会自动适应环境。  那中年男人凝视我的眼睛,眼中凶光如刺,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和这两位到金山上游玩,没想到失足落进一个洞里,在泥土里沉了许久,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掉落到这里。”  “金山?你们怎么到这里的?”  “我们……”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眼前这对父女是康城遗孤,在他们传承的历史里,只怕金山还是一座山,而不是一个岛。如果我说我是坐船来的,他们会信么?  李芊羽见我没动静,那个男人又不像是有多少耐心可售的样子,便替我答道:“我们坐船来的!”  那男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道:“你们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我见他如此紧张,却没有对坐船这个说法有多少诧异,心下估计他并非真的康城遗孤,而是和我们一样,都是误入此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定居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洞穴里。  我只能支支吾吾地反复说是来旅游观光的。那男人总是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提防着什么,或者说,他在这里,是躲避着什么。  就在这里,一声清脆的枪栓响,从那男人背后传来。  我们三人都惊了一跳,连忙向后面看去,却见李飞娜笑意盈盈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枪,玩得不亦乐乎。见我们看她,笑道:“这是什么呀?真好玩。”  我全身缠着鱼皮揉成的绳子,完全不能动弹。李芊羽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却像是鬼魅般灵活,一下子就把李飞娜手里的枪夺了下来。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那枪口已经指向了我和李芊羽,但听他道:“你们带着枪,还说来旅游的?马上把你们的目的说出来,不然一枪崩了你们!”  我和李芊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好。  那男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就派你这么个饭桶来抓我,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忙摇头道:“这位大叔,你到底说的什么意思,我真不知道。我们连这里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抓你的?还有另一个女的,你也看到了,她已经是植物人,连动都不会动,如果我要是来抓你的人,会带着这么两个女的来么?”  那男人沉吟一下,道:“我不信。那个女的和你认不认识,是不是被你打死的,我怎么知道?这个女的是不是你老婆,我又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们都是在演戏呢!”  我没想到眼前这人心思如此缜密,瞬间没了词。李芊羽却在旁边噘着嘴巴嗔怪道:“这大叔真不讲道理,好重的防备心!大不了,你也像绑我相公一样,把我绑了。”  那男人瞪着李芊羽的俏脸半晌,似是没看出什么破绽,竟松了口气,道:“也罢!谅你们这副模样,耍不出什么花招。”说着,把枪插进裤腰里。  我见他刚刚夺枪、上膛、下保险,到现在的收枪,动作都十分标准娴熟。心下已经有了些计较。  那男人收了枪,对李芊羽道:“你还有个包,我也收了,省得让人闹心!你们俩给我老实点,别到处乱窜想捞点货走人,不然也拿你们去喂鱼!”说罢,便走了出去。  李飞娜一根手指搭在下巴上,很无辜地瞧着我们道:“你们别怕哦,我爹爹就是这样的,嘴巴很凶,其实心地很好的呢!你们饿不饿,我去拿东西给你们吃哦?”  我笑道:“好,正饿得紧呢,多谢你了。对了,你多大了?你爹叫什么名字呀?”  李飞娜正要往外走,听了这话,侧脸过来一笑道:“我爹叫朱峻轩。我?我娘就在这里生我的,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啦!”  “那这里还有谁在呢?你娘呢?”
李飞娜道:“我娘去年去世啦,这里就我和我爹两个人!”说罢,一阵风地跑出去了。  李芊羽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我正要下床,赤脚刚一着地,地温便灼得我缩了回去。这热度,只怕和滚烫的洗脚水没有什么区别。我马上想到了之前潜水下海时看到的那些珊瑚礁和刺尾鱼,难不成这些热带海洋生物存在于此,正是因为这块地域,有如此之高的地温?  这么说来,康城沦海,多半是地壳剧烈运动所致。大地出现裂缝之后,地底的滚烫岩浆上泛,据此处的地层已不算远。这里的大量一氧化二氮气体,也许就是从岩浆与地表物质的熔融灼烧作用中释放出来的。这一次地壳运动,也许毁掉了这个拥有两千多年古文明的康城,但是也为朱峻轩和李飞娜父女俩提供了赖以生存的空气。人类在大自然的洪荒之力面前,着实渺小得不像话,只有乖乖被玩弄、默默祈祷灾难不要发生的份儿。一旦自然之力爆发出来,人类所吹嘘的那点儿文明,根本不堪一击。说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摸到鞋子穿上,才敢走下床来。饶是这般,脚还是感觉很热。在那烂泥潭里折腾个半死,又被绑了这么久,全身酸痛得要命。我呲牙咧嘴地走到门口,张眼望去,只见漆黑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李芊羽走到我旁边,我问道:“这头顶上,是什么?”  “我说相公呦,你还关心头顶上是什么?还是想想我们怎么出去吧?这对父女也太奇怪了吧?”  我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道:“相公?谁是你相公?”  “你刚刚都承认了,现在还要反悔不成?”李芊羽一脸刁蛮样儿道。我不答她,只道:“萧璐琪是你让人带过来的?”  “是呀!”李芊羽毫不否认,道,“我怕你想她想太久,得了相思病,伤了我相公的身体可不好哟。”  我恨得牙痒痒,压低了声音道:“什么相公?刚刚你说不配合你演戏,就要出事,我还以为朱峻轩要硬讨你当老婆。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这个意思?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是个女孩子,就恣意妄为!听你的口气,是想我加入你们?你觉得你把萧璐琪弄来,还受了重伤,我有可能加入你们么?”  李芊羽笑嘻嘻地道:“就算我不把她带来,你会加入我们吗?”  “你怎么把她带来的?”  “用船咯,你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如果再这么问下去,你可没有资格加入我们了哟!”  “少贫。是不是王永顺说出了我和萧璐琪的关系、还有我家的位置?”  李芊羽“噗嗤”一笑,道:“怎么啦,你还要找顺子哥报仇不成?哎呀,这样团聚在一起多幸福呀!我都羡慕你呢!”你说我听了她这话,该不该一个嘴巴子上去?好吧,我不打女人,我忍住了,道:“萧璐琪不在我家,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我怎么知道,我们这里又不都是傻瓜,想查一件事,还不是很容易的嘛?”李芊羽嘟着嘴,卖起了关子卖起了萌。  确实,她身上带着的,是窃听器,只能单向联系,那边发生的情况,她应该不知道。  “唉,我自己嘴贱,”我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明知你身份可疑,竟然还告诉你,萧璐琪是唯一能让我六神无主的人。”  李芊羽微微一笑,道:“那也不一定呢,其实呢,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啦,总要惹祸上身的呢。不过呢,你要感谢这位美女给你挡了灾哟!我们派人调查你,把你的学校啦、老家啦、父母住在哪里啦,查个一清二楚,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嘛?就算带不来萧璐琪,也可以把你父母……”  我忍无可忍,“啪”的一声,甩了她一个耳光:竟然要把我的父母牵扯进来,如果他们二老有一位出现在这荒岛上,我信我那天指着李芊羽的手枪,扣着扳机的那根食指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去,不管后果是什么。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这次不是耳光,而是一条肥鱼掉在地上。我抬眼望去,竟是李飞娜,拿着两条鱼,正在望我们这里走。却恰巧看到我甩李芊羽耳光的一幕。她手里还握着一条鱼的尾鳍,另一手指着我道:“你……你竟然打自己娘子!你不是好人!爹爹说了,打自己娘子的男人,都是臭男人!”  听她此说,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女人对这种事情,有种天生的敏感和反感,这等误会,根本没法解释。  我也懒得多解释什么,走下台阶,捡起地上那条鱼拍了拍,道:“嗯,好香。怎么烤得这么快?”  那边的李芊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真像是一个受了老公家庭暴力的小媳妇,委屈无处诉说似的,哭得情真意切、淋漓尽致。我在一旁只能呆站着,无比蛋疼。  我都没看清李飞娜的动作,手上的鱼便已经回到了她手里,这速度实在快得让人匪夷所思————这也难怪,她能在海水的压力和阻力下那般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在空气中,速度快是正常的,就相当于负重练习的效果一样。却见她瞪着眼睛道:“你打女人,你是臭男人!不给你吃!”说着,走到李芊羽面前,把另一条鱼递给她,道:“走,进屋去!不要理这个臭男人!”刚说完,便拉着李芊羽进了屋,“嘭”的一下把门摔上。  屋门一关,从那门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弱的火光也没有了。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慢慢地趟着地面,凭着刚才对环境的一点记忆,小心翼翼地向那房间的方向摸去。这种感觉,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第二次去那个阴森恐怖的太平间时的情景。  看得出,李飞娜是一块洁净无瑕的白布,也许自小就在这荒岛枯洞里长大,对外面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而李芊羽,则是一个心机深重、几乎是不择手段的双料间谍。如果让李飞娜对她起了同情心,被她灌输了思想、洗了脑,那真是一块白布掉进脏水杯里,韩寒又可以写一篇《杯中窥人》了。这样的情况,我绝不能接受,必须阻止李芊羽才行。  忽然左前方脚步声响起,直冲着我过来。那中年男人朱峻轩走到我面前,喝了一声:“小子,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话音未落,我的衣领便被他提起。朱峻轩大步流星地朝黑暗更深处走去,他的力气极大,我这样被拎着,两条腿只能随着他的步伐加速倒腾,也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哪里。  看来,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时间久了,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能够暗中视物,或者是对这个地方太过熟悉,根本不用光线照着,也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
走了许久,我已经听见了潺潺的水声从头顶传来。在这个深坳的地底,朱峻轩竟然掘到了一条地下河?不对!这个地方的水声……难道是……  我依稀想通了一些事,却又不敢开口说起,生怕朱峻轩误以为我对他有多少了解,立时把我就地灭口。  再走了两步,地面的温度竟然降了许多,已经不再那么烫脚了。朱峻轩拎着我拐了个弯,把我丢在地上,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当着娜儿,我不想多问。现在你得把实情都说出来,不然今儿就宰了你!”  在这乌漆墨黑的环境里,我本就已经胆战心惊,他身上有枪,对这地方又熟悉,说不定还能看得到我。我根本没处可逃。若是拿谎话敷衍他,如果临时编不圆,只怕当场就要人头落地。是啊,在这个暗无天日,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他真要干掉我,法律和一切国家机器,根本不会知道。  这个地方,唯一说得上话的,只有暴力。但是从他玩枪的熟练度上来看,很明显他当过兵,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把心一横,道:“大叔,我可以保证我和你素不相识,落到这里纯属意外,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根本不知道,我也根本不想知道。你……”  “你少废话!让你说,你就说!你就算发死誓,又有谁信!”朱峻轩不依不饶地喝道。  “大叔,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干掉我,真是容易得很,落你手里,我认栽了。你之所以没有现在就灭我的口,不过是因为你还不确定我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守着。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你有关,你保不准还拿我当人质,留我一条命;如果我把话说完,你发现和你无关,要我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么?我已经告诉你,我和你没关系,我说这话,就已经把命豁出去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朱峻轩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而且是哈哈大笑道:“小子,看你那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知道你不是个笨蛋。既然如此,你便说说。说了实话,我也不杀你!”我心说TMD反正左右横竖小命都在他手上,说就说呗。本想把我们这次行动,说成是个探险爱好者,听说大金山岛荒无人迹,便想来冒险一番,却发现没法解释为什么探险还带着个植物人。于是心一横,叽哩哇啦一大堆,把事情的经过,甚至连带着萧璐琪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朱峻轩一句话不说,直到我说完,还是沉默着。我说“我的话说完了”的时候,肚子上一阵隐隐作痛,完全是精神观想所致。总担心他听完我的话,一把刀便会捅在我肚子上。  没想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轻轻滴叹了口气,忽地开口道:“原来如此。这事听起来还有点谱。你小子若是编个谎话,我早就扭断你脖子了!”  我听他此说,是要留我一条命,这才放下心来。  朱峻轩接着道:“既然你是外面进来的,小子,我问你几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然你就等着死得惨吧!”  我心说合着我的小命还是悬着哪?忙道:“你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没有?”“结束了,早就结束了。四人帮倒台了,国家改革开放了,现在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人民安居乐业呢……”因为我对他的来历,已经有了些猜测,所以听他这个问题,连忙把官方文件的话搬了上来,极力描绘一个歌舞升平的复兴时代。  “我再问你,现在私下处对象……允许不允许?”  换了别人,可能会被他这问题给问得晕了。但是我作为一个对中国法制史有所了解的法学学生,还是能理解他的意思的。在79年之前,新中国是没有刑法的。1979年制定了刑法,里面规定了一个罪名,叫做“流氓罪”。直到1997年这条罪名删除之前,“流氓罪”和“投机倒把罪”这两个罪名,都是典型的口袋罪名,一直被法学界所诟病。所谓口袋罪,就是各种各样的行为都能按照这个罪名去判你,饿你体肤、劳你筋骨、空乏你身,最后还找不到工作,不管天降你什么大任,你都没资格去承担。对于后者来说,你只要做点小买卖,低价买,高价卖,那你就是投机倒把,把你搞进去是分分钟的事。再说前者,也就是“流氓罪”,这个罪名的范围就更大了。你吃了一根冰棍,可能只是忘了给没给钱,和老板吵了几句,然后你就是流氓;你和几个哥们聚在家里看了部“内部小电影”,然后你就是流氓;你和一个相互倾慕、燃起熊熊爱火而且你情我愿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拥抱接吻,然后你就是流氓;你说错了句话,被人听到了举报,然后你也就是流氓。你是不是“流氓”,你自己没法从法律条文里查到,只能是等你做了这等事,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呢,别人就宣布你是流氓,然后你若年纪小,就劳教了,若年纪大,就劳改了。  当然,这还是有了79年《刑法》之后的情况。若是再往前推,到了76年之前,还是文革的时候,你以为那时候的男女关系,就像是《血色浪漫》里那么浪漫么?你把一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有可能就会被直接没收作案工具;如果只是扣上一帽子游街,这已经算是祖上阴德不浅的了。在很多记录那个年代的纪实文学作品里,因为“私下处对象”,大了肚子然后受不了各种压力而跳河的姑娘,不在少数。  我听到朱峻轩这么问我,心里的猜测更加明确了些,连忙答道:“当然允许,现在提倡自由恋爱,早就不管了。大叔,你……你这么问,难道你文革之前就来这个地方了?”  朱峻轩似乎在回忆往事似的,沉默了一会儿,道:“七五年。”  我倒抽一口凉气,道:“大叔,文化大革命七六年结束的。”  他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沉默。这话说出口,我便后悔,接着道:“大叔,你也不必难过。在那个年代,谁也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什么时候会结束。大叔,你是不是和飞娜的妈妈认识之后……”
朱峻轩叹了口气,道:“没错。这件事,我本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刚才听你说起对那个看起来已经死了的姑娘,感情很深,让我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是什么事,能说说吗?”  朱峻轩慢慢地道:“我早先在部队里的时候,在上面的那个岛上驻防演练过,那时候才十七岁。七三年驻防点撤销,我跟着部队返乡,七五年认识了飞娜的娘,她太美了,人也很聪明,很上进。我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了她。但是她爷爷早年闯过关东,在军阀家里当下人,攒了点钱,寄回家里,家里就买了点地。但是后来却被批成了富农,划成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天天被批斗。飞娜的娘那时候才二十岁,喜欢读古书,但因为这个,也被说成是走自由主义路线的坏分子,一直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有次被红卫兵抓住批斗,头发都要揪下来了,我正好去她爷爷的牛棚里找她,看到这样,把那几个家伙一顿打,然后就被革委会通缉了。我和飞娜的娘偷了条船,划到这个岛上,过了几天,就遇到老虎,把我们追到上面的那个洞口,飞娜她娘不小心掉了下来,我为了救她,也一起跳进来,却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一开始,我们也不知所措,还好我带了手电,发现这里竟然有房子、有家具。我们找了个炉灶,生了火,在这里生活下来。飞娜的娘读书很多,说这个地方,在古代是个大城市,后来沉到了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这么块地方留了下来,可以生活。虽然在这里很苦,但是她一直陪着我,还给我生了飞娜,让我学着古书上的说法,叫她娘子,她管我叫相公……日子,也就快乐得很了……”  我听他说到这里,不禁心里泛起浓浓的悲伤。在我的脑海里,六六年到七六年的十年,总是一幅幅黑白色撕了边的照片拼接成的模糊印象。在那个颠倒了的年代,总是有着各种各样让人心酸的故事。朱峻轩和飞娜的娘,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而已。也许你听到这个故事,会觉得他们私奔到了这个无人荒岛,逍遥隐居,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是一件无比浪漫、简直是传说中梁山伯祝英台那样的美好事情。但是你只要想一想,我和杨滔他们几个人,只在这个无人岛上待了两天,就已经缺粮断水,苦逼到了几近崩溃的地步,你大概就会知道,朱峻轩和飞娜的娘,在这个岛上,过的是怎样一种非人的艰难生活,遭受了多少艰难痛苦,根本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对于很多悲凉然而可敬的故事,我们不需要去追根究底,不需要去把它神化,然后在媒体上以煽情的方式大肆宣传,直到它变了味道、变得虚假。我们只要在心中保持一份净土,为这样的人和事,在心里道一声好,就足够了。  对于朱峻轩这样一个为了爱情放弃了一切的真汉子,还有那个我从未谋面,为了爱情追随这样一个汉子流落荒岛,还在这样的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飞娜的娘,我肃然起敬。  我问道:“大叔,飞娜的娘,跟着你在这里过了这么久,她是个好女人。”朱峻轩没有说话,只是小声地抽噎着。一个真汉子的眼泪,也许只为所爱的人而流。也许过往的一切苦难,他都没有诉说的机会,今天被我对萧璐琪的感情所感,才肯说出了这样的过去、这样的秘密。  “她叫什么名字,我可以问吗?”  “为什么要问?”朱峻轩道。  “我只想记住这个名字。”我一字一句地道。  “她就叫李飞娜。她是个好女人,只是……去得太早,我就给娜儿取了和她娘一样的名字。”  我连忙安慰他道:“飞娜也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姑娘,也很单纯。她应该和她的娘一样。她陪在你身边,也就和她的娘陪着你一样。”  朱峻轩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谢谢。”  当然,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朱峻轩的这些故事,即便他没有告诉我,我也已经猜到了大概。从他问我的问题里,从他玩枪的熟练度里,从他脸上的疤痕里,还有李飞娜与他不同姓……等等方面,我的猜测绝对是有很多根据的。也许,聪明如你,也从我前面的叙述中,猜出了这个故事的主要情节。还有,我被朱峻轩一路拎过来时,听到的那道水声,虽然我没有问他,但我估计就是过去的寒穴泉水。寒穴泉,喷涌了几千年,从未干涸过。却正如我前文所说的那样,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突然不明原因干涸了;而干涸的时间,恰好又是朱峻轩和他老婆李飞娜落入此洞的时间。这让我不得不想,朱峻轩正是用某种工具和方法,使这泉水改了道,不再涌向地面,却转而流入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成了他们一家人的生命之水。  这一缕甘泉,白白喷涌了几千年,却在此时,养活了一个为爱而存在的家庭,我想,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就一定是上帝的悲悯。  好了,我的闲话说得已经够多了。言归正传吧。  朱峻轩拍我的肩膀的手还没拿开,我突然叫了声:“不好!大叔,我们赶紧回去!”  他奇怪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抓着他的手,道:“刚刚只顾说话,几乎忘了,李芊羽还和飞娜呆在一个房间里!”  我此前讲过自己的情况,朱峻轩也知道李芊羽心机深重,他又何尝不知道,飞娜这样未谙世事的单纯姑娘,容易被人引入歧途,听我这话,大手伸过来,拎着我就往回走。边走边道:“这样的人,不如就在这里把她干掉!”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是铁硬了一下:如果真的在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把她干掉,那确实一了百了。但转念一想,又叹道:“她提到我父母时,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我担心她有什么办法,对萧璐琪不利,所以不敢对她轻易下手。”  朱峻轩道:“那个女孩,到底死没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说我也不知道,她也许是中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毒,虽然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是也不想死人那样彻底失去生命机能,除了不会出现尸斑、尸体肿胀腐烂等情况以外,如果闻了一种特殊气味,毒性缓解,居然能被人随意操纵,就像木偶一样,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解这个毒。”  朱峻轩沉吟道:“你知不知道林家宅三十七号?”  我愣住,说不知道。这是个地名么?  “也难怪你不知道。这个事情发生时,我都才刚出生。这个事情……和我们部队驻守金山岛也有关系,我也是听战友讲起这件事的。至于林家宅三十七号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多说了。只是当时有个教,叫一贯道。林家宅三十七号这个事,就和一个一贯道的叫叶先国的人有关。他的女人和孩子,据说是死了两年多,后来医生解剖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腐烂,和活人一样,很多人还在他们死后见过他们在房子里呆滞地行走,就像木偶一样。我听你说那个女孩子的事,不是和这个情况一样么?”  “一贯道?”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是这个教派似乎是在台湾地区,影响还不小。好像和汉朝张鲁的五斗米教有些关系,似道亦佛,讲的不过也是因果循环报应的那套理论,劝人向善什么的。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朱峻轩道,“那时候信的人不少,后来被禁了。其中的一些人,和国外的一个宗教有牵连,这制造活死人的办法,好像就是从国外传来的。当时国际局势紧张,有些反动分子就用这种办法,在金山三岛上制造活死人,想要组成反动武装。我们部队登岛驻防,其中一个任务就是打击这些反动势力。”  我想起那个掉在地上没有引爆的炮弹,如果消灭这些活死人要用上这玩意,只怕都是些难对付的家伙。幸好是在无人的荒岛上,要是在人群聚集区,那还不成了生化危机的节奏了?  想到那些丧尸攻击人类之事,便觉胆寒。只要咬你一口,你也会变成丧尸,去感染其他人,这个扩散速度,是几何倍数增长的……我又突然想起一事:我和杨滔他们一起登上大金山岛的山顶时,用望远镜眺望四方,发现浮山岛的一块巨大岩壁上,刻着一个图形,是三个交叠的圆圈,这个图形,我在南乐路85号A的海鲜仓库密室里也见过。如果按照朱峻轩的说法,金山三岛曾是反动分子制造活死人军队的地方,那么,这个图形,是不是反动分子留下的暗号,或者代表着什么含义?海鲜仓库密室里的那个图形,又意味着什么?难道,现在还有反动分子在秘密活动着么?  如果能够从这里出去,我一定要去查一查这个所谓的林家宅三十七号、一贯道、叶先国和三个圆环的标志,直觉告诉我,正如朱峻轩所说的那样,这里面藏着很多关联性,也许是很重要的线索也说不定。  朱峻轩道:“你说你们这次来,要找什么西施墓?我在这里这么久,这个地方我很熟悉,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墓。”
我“哦”了一声,心想:如果西施墓在这块地方,那就好找得多了。首先要确定这个地方,到底是康城的哪一部分才行。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大叔,听你的口气,似乎并不反对我找西施墓啊?”  朱峻轩道:“你要挖个墓,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能找到,拿去就是了。”  我苦笑道:“可是,就算能找到,这个地方,也出不去啊!”  朱峻轩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道:“谁说出不去?你们要走,走便是了。只要你能保证,在这里的事,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我一听他说这话,心里一直揪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回的路走起来总是感觉比去的路要短。就在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那个房间门口。快走了几步,我推了一下那个门。门锁早已腐朽,一推便开。  李飞娜正拉着李芊羽的手,坐在床沿上窃窃私语。李芊羽脸蛋上犹自带着梨花泪,若不知她心肠的人,定要觉得我见犹怜,起了那护花之心。  见我进来,李飞娜冲我撅嘴道:“谁让你进来的?臭男人,把我们家小羽欺负得这么惨,还好意思进来?”  我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李芊羽在刚才的空当里和这心情如水的姑娘说了些什么,这会儿她俩居然变得和一家人似的。正要说话,却听朱峻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娜儿,爹爹已经教训过他,他说再也不敢了。他现在肚子饿得很,你去弄点吃的给他。”朱峻轩一和女儿说话,声音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林佑,你保证不再欺负我们家小羽了?”李飞娜瞪着我道。我忙不迭点头。  “好吧,那我去找点吃的给你。”李飞娜一下从床沿跳下来,风一般地从房门出去了,临出门时还顿了顿身形,朝我耸了耸鼻子,做了个鬼脸。  朱峻轩站在屋里,一动不动,不去看李芊羽,也不说话。李芊羽几次想找话说,都被他那严肃的表情挡了回去,没敢开口。很快,李飞娜就折返回来,又拿了一条肥鱼给我。我刚接过鱼,李飞娜就被她父亲轰回她自己房间了。走的时候,还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望着李芊羽,眼巴巴的。似乎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里,守着父亲过得久了,毕竟朱峻轩是个男人,不如和女人聊天来得有趣,八成还想要和李芊羽多聊一会儿过过瘾,却迫于父亲的命令,只得乖乖走了出去。  朱峻轩随着李飞娜出了门,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只剩我和李芊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尴尬。  李芊羽笑了一下,先开口道:“相公真厉害,看你好像很快就和朱峻轩弄得很熟络了呢!是不是你告诉他,我是个坏女人,不让我和李飞娜在一起多待?看他这么着急给你辩解,还让李飞娜赶紧离开,就好像我身上带着什么病毒似的。哎哟哟,相公你何必这么黑我呢?其实人家真的只是个弱女子啦!”  我冷冷地道:“你别在这里瞎掰什么相公了。我听朱峻轩向我讲了他的经历,以他的痴情,根本不可能找别个女人当老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娘子,李飞娜的妈妈。”  李芊羽撅嘴道:“不叫就不叫嘛!这么凶干嘛啦?我不过是逗你玩而已嘛。对啦,我听李飞娜说啦,她的妈妈也叫李飞娜是吧?嘻嘻,这叫什么事呀!”李芊羽娇笑道,“这么一来,不是很乱伦嘛?哪有把自己的女儿名字,起得和自己老婆一样的?这不是恋女情结是什么?这个朱峻轩,脑子肯定坏了。”  她肯定是听到朱峻轩父女的脚步声走远,说话才敢这么放肆。我想她也明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海下洞穴里,身强力壮、熟悉环境的朱峻轩,是绝对的王者。惹恼了他,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听了李芊羽这话,气恼非常,怒道:“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我对他们夫妇很尊重,你这种女人,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感情和坚守,但是也请你不要在这里信口污蔑!”
李芊羽听我这样责骂,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道:“也许你觉得我和我们组织,都是些坏人。但是,你以为董昊的那个组织,就是什么好人了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西施墓?”  我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李芊羽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冷笑道:“你去问问那个明莹哦,她进这个组织的时候,接受过什么考验啊?呵呵,我进入那个组织的时候,经受的考验比她还要苛刻。但是,我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个给董昊打下手的秘书,给那个家伙端咖啡、排日程而已。后来我遇到了他,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我觉得李芊羽说的“他”,很有可能就是陈子奇,但是没有来得及问,又听李芊羽道:“你又何必加入这样的组织呢?还不如去考个公务员呀,每天喝喝茶看看报,悠闲得很呢,福利好,又有灰色收入,老了还有一堆纳税人养你哪。”  我听她这么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考过公务员了?”  李芊羽看着我道:“哟,怎么,没考上?那题目都是些智力题,你又不笨,怎么考不上?”  我被她提起心事,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笔试。你以为我没考过?法院的岗位,我只复习了三天,就考了个第一,比第二名多了二十多分。但是有什么用?面试的时候,还不是莫名其妙就被刷下来了?考公务员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关系,什么都白搭。”  李芊羽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俏丽的脸蛋上,道:“所以嘛,好风频借力,才能送你上青云。如果有我们给你撑腰,别说考公务员这种小事,就是你当上公务员之后的飞黄腾达,我们也能一手包办。我们这里,有的是翻手云覆手雨的人,只要你肯点头,都可以成为你前程上的贵人。怎么样?”  我听了这话,着实有些心动。确实,对于任何一个屌丝来说,他之所以是屌丝,并不一定是缺少能力,而是没有机会。在这个浮夸的年代,大多数人都在渴望着一夜暴富,或者出门遇贵人然后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但这又偏偏是个体制决定命运的时代,机会总是在少数有权有钱的人手里,所以各种“二代”、“三代”才如此让人羡慕嫉恨。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制度如此,要么就做一个自怨自艾的愤青,最终怨天尤人一事无成;要么就向这样的现实摇尾乞怜,努力地给别人跪舔,然后获得让别人给你跪舔的机会。  还未等我回答,朱峻轩已经推门进来,冷冷地道:“你们两个身上脏成这样,打算就这么睡了?”李芊羽听了这话,一下子兴奋起来,坐直了身子道:“朱叔叔,难道这地方可以洗澡么?”  我心说这话根本是废话。朱峻轩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如果不能洗澡,那岂不是早就臭掉了?如果他能引来寒穴泉水,加上这里的地热,弄个天然温泉出来,只怕不是难事。  朱峻轩果然道:“自然能洗。你们要不要洗?”  “要要要,当然要!”李芊羽大概早就受不住身上糊着的烂泥,连声道。这声音,嗲得像某个自称著名凉茶的白糖水一样,甜得发腻。  朱峻轩冷冷地看着她道:“既然要洗,就随我来。”转而向我道:“你呢?”  我说另一个姑娘呢?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朱峻轩微微点了点头,带着我和李芊羽两人在黑暗中走着,许久,我又听到了潺潺水声。朱峻轩说到了,就在这里。李芊羽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果然,一潭热水,就在脚下。  朱峻轩又说旁边一潭水,可以用来洗洗衣服,便留李芊羽一人在这里洗澡,领着我七拐八绕,走到另一间点着油灯的房间,萧璐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张破炕上,在一点火苗的照射下,十分安详,只是脸上脏污得很。  我和朱峻轩聊了一会,央他帮我个忙。朱峻轩没有太多犹豫,便答应了。估摸着李芊羽也该洗得差不多了,我便背起萧璐琪,依然由朱峻轩领着,走到泡澡的水池边。李芊羽此刻已经把身子和衣服都洗毕,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等着我们。  朱峻轩让我自便,就领着李芊羽回房间了。我摸了摸水温,竟然是热的。便先给自己洗了头脸,然后摸黑把萧璐琪身上的衣服脱掉,放进池里,只把头留在外面。  我轻轻地撩着水,擦拭着萧璐琪的脸蛋。她的皮肤依然那般柔滑,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在自己家里给她洗澡的感觉。只是,现在没了冰柜,不知道她这样的状态,时间一长,会不会腐坏掉。心想如果能早点出去,还是要赶快把她放回冰柜里,保存起来。  但是,现在被李芊羽黑了一把,组织那边恐怕未必能给我多少庇护。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恐怕我的父母亲人,都早晚会被牵扯进来,到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收这个场。我又想到了国家的力量。但是带着萧璐琪,在她还没有确定能够苏醒之前,我都是个带罪之身,都没办法去向公安局求助。就算求助了,以陈子奇的能量,也未必能扳得倒他。说白了,我现在连陈子奇、李芊羽他们一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更没有证据去证明他们违了什么法。即便我去报案,公安局也只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和傻瓜。  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过渺小。如果我是个高级干部,或者拥有万贯赀财,能够向公安局或者各种组织发号施令,甚至自己出钱组建一个组织,也许就不必这么纠结了……  这么一想,我倒真的开始琢磨起李芊羽说的那几句话来。如果她能兑现这些承诺,给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以我林佑的本事,未必就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成为一方雄杰。到那时候,我一挥手,非要那些陈子奇、胤汝之流,全都趴下不可。  我轻轻地摩挲着萧璐琪的脸蛋,自言自语道:“璐琪,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在这里受苦。你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你……”接着,帮她洗了全身。只是,她全身肌肤都很正常,我实在没发现李芊羽到底给她动了什么手脚。  正在这时,一个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不像是朱峻轩。我连忙回头道:“是谁?”  李飞娜的声音响起,道:“我就听见有人说话似的,原来是你,你干嘛呢?在洗澡?”  我一阵老脸通红,忙道:“没有,在帮……帮别人洗。”  李飞娜走上来,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个臭男人!居然把娘子丢在一边,给一个大姑娘洗澡!你要脸不?”  我唯有抱以苦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李芊羽的相公。”  “不是?不是她相公,她干嘛抱着你?我娘说了,姑娘家除了爹爹和相公,不能随便抱男人!”  我一头黑线,只能耐心解释道:“我真的不是她相公。相公和娘子,不是说说就能成的,一定要正式结婚才行。”  “结婚?结婚是什么?”  “就是要领到两个本子,相公和娘子一人拿一本,这本子叫结婚证,拿了结婚证才算是结婚。”  “哦,你和我们家小羽没有拿到那个结婚证了?”  “没有。所以就算她喊我相公,或者抱着我,都不算数。”  李飞娜想了想,道:“那你和这个女孩子,领了结婚证没有?”  “没有啊。”  “没有结婚证,她就不是你娘子,你还给她洗澡?”
“这……因为她昏迷不醒,没办法自己洗啊。你小时候,你爹爹没给你洗过澡么?”  “好像洗过。好吧,既然她不能自己洗,那就允许你帮她洗吧!”  我拿这个单纯的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嗯了一下,说谢谢你允许我给她洗澡。  李飞娜愣了一下,道:“有什么好谢的?你人挺好的嘛,人家不能自己洗澡,还帮她洗,你是雷锋叔叔是吗?”  “雷锋……?”我心里暴汗,道,“帮别人洗澡就是雷锋了?”  “是啊,我爹给我讲过雷锋叔叔的故事,他可喜欢帮助有困难的人了。我听了故事以后,也帮我娘洗衣服呢!”  我一头暴汗,就在前不久上网的时候,看到有人说,雷锋每次做好事不留名,却总有照片留下,锦旗也都能准确地送到他的连队;在那个艰苦的环境里,他还耗费着非常珍贵的手电电池在被窝里看书。而且从他日记里记载的捡粪记录来看,一个上午就能捡到300斤的粪肥,按照网友的推算,平均0.8秒就捡到一块粪————这哪是捡粪,简直就是在粪堆里。也许,只有李飞娜这样单纯的姑娘,还在信奉着父母讲述的那个时代创造和神化了的榜样模范吧。  李飞娜道:“刚刚我爹来找我,和我说,不要和你们多说话,说你们都是外来人,心眼多。我一向最听爹爹的话,但是我很喜欢和小羽姐姐聊天,很开心哪。所以我说我不要听爹爹的话,爹爹就训我,我就不高兴了,我一不高兴就来这里泡澡。唔,你们外面的人,真的都是坏人吗?”  我一边给萧璐琪搓洗着头发,一边道:“李芊羽和你聊什么了?”  “她问我是不是一直在这里,没去过外面的世界。我说是啊,她就和我说了些外面的事情,我感觉好好玩哦。在这里黑咕隆咚的,又没有别人,一点也不好玩。”  “外面的世界?”我道,“飞娜,你见过太阳么?”  “当然见过,没见过太阳不是白活了!”  “这地方哪有太阳啊?”  “谁说没有,只要从洞里钻出去,就到了海里啦。不就看到太阳了?跳来跳去,晃来晃去的,而且光亮亮的,照得眼疼哪!”我心中一动,果然,这个地方,是有出口通到外面海里去的。怪不得我曾经在珊瑚礁那里见过她,当时以为她是女鬼,吓得我半死;而且她还瞬间消失过,现在看来,不是消失,而是钻回了连通此处与海底的洞里。只是,也许那个洞藏在层层叠叠的珊瑚礁里,太过隐蔽,我当时又被那具海底枯骨吸引了注意力,就没有发现洞口。  也许你会奇怪,如果有洞连通这里和海底,那海水不是会流进来么?是的,一般情况下都会如此。但是世事无绝对,就现在流行的一种危险度极高的极限运动————洞穴潜水来说,很多人都在海底的神秘深洞中,找到了有空气的空间。而且这些空间,多是上古的遗迹,有着人类生存过的证据,从未经过开发或破坏,极具考古价值。  既然说到了这里,不如多说一点,以免大家觉得我在瞎扯。比如1989年,洞穴潜水的先驱、法国潜水专家库思奎,在地中海摩休奥湾内一个岩石崩塌处的四十米深的海底,发现了一个漆黑的洞穴,进入之后前进了两百米,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拱形石窟的空间之中,水深只有两三米,顶上就是空气。当然,空气是可能有毒的,经过一点尝试之后,他发现这里的空气可以呼吸,但未能完成探索。时隔三年之后,他与几个伙伴重新探索这个洞,终于发现了一个更深处的空间,里面的壁画、燧石、木炭和骸骨,说明有原始人类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经过碳同位素检测,证明这些东西已经有18440年的历史,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发现,这个洞穴也被命名为“库斯奎洞”。而更多的海底洞穴,比库斯奎洞更加神秘、更加美妙。比如1992年,人们在意大利卡普里岛的北岸礁石下,发现一个直径三十米的洞穴,里面竟然泛出蓝光,把整个洞穴幻化成绚丽无比、犹如神话中的“水晶宫”一样的蓝宝石宫殿。后来人们在全球各地发现了更多的类似洞穴,将其统称为“蓝洞”,至于它的产生原因,众说纷纭。在蓝洞里,经常着各种诡异的事情发生,比如使最凶猛鲨鱼变得十分温顺的海水区,喷着黑色烟雾、犹如海底烟囱一样的石笋等等,都让人叹为观止、惊异非常。  但是,当时我没有再和李飞娜讨论此事。因为说完那些话,朱峻轩就走过来,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是在私下打听出去的路,所以收了声。  后来李飞娜没有泡澡,因为她始终有些怕这个状态下的萧璐琪,总觉得已经是个死人了。不愿在泡过死人的水里泡澡。我把萧璐琪的衣服洗过,拧得干了给她穿上。这里的温度这么高,拧干了的衣服很快就干了。安顿好萧璐琪,看看表,已经是晚上11点。我我们在这里差不多已经待了10个小时。倦意袭来,被各种濒死节奏折腾了一整天的我,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撑着,和朱峻轩边走边聊了一阵。  当晚,就在萧璐琪对面的床上,蜷了一夜。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瞧了眼手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忽觉身边有人,转身一看,李芊羽已经坐在我旁边,我忙起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李芊羽媚眼横生,娇滴滴地看了我一眼,用戏谑的口气道:“我不会问飞娜么?嘻嘻,我说怎么不见相公来陪娘子过夜,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小狐狸精呀!”说罢,看了萧璐琪一眼。我听了这话,正要发作,李芊羽突然又把严肃神色堆上两颊,道:“你有手电没有?”  我被她问得一愣,道:“没有。我跳下来的时候,背包正好被杨滔扯住。哎,我记得你包里不是有一个?”  “怎么会被杨滔扯住背包?”李芊羽轻皱了一下眉头,道。  我说我也忘了是谁望着那洞口踟躅不前,耽误了我跳下去的时间。  李芊羽轻咳一声,道:“我包里哪来的手电?”  我说我只是估计,你那天晚上不是偷偷去把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皮划艇……又放生到大海里去了?你干这事,难道不用手电?  李芊羽被我带着讽刺的口吻重又提起这些事,想来也定是极为不爽。也不再搭理我的话,只道:“便算是有,那你去找朱峻轩,把我的手电要过来,去找西施墓!”  我从屋里拿了油灯,借着这一点光亮,两人走向黑暗中去。 这个海底的城市,竟然如此之大,连我都没有想到。李芊羽问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说我只能是猜测:这个地方沉入海底之后,被海水浸泡过,但是后来地底的熔岩喷出,遇到海水凝结,把这个地方整个包裹起来。地底的气体不断释放,把海水一点点挤了出去,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作用,最后竟然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海底洞穴。可以说,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时光胶囊,把康城这个自远古传承下来的文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正走着,朱峻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朱峻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芊羽,道:“手电不能给你们。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如果那个什么西施墓真的就在这里的话。”  我连忙问他,这儿有没有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有三个地方。你问的是哪个?”  李芊羽在游艇上听过我讲解关于西施墓位置的推理,她大概是怕我误导朱峻轩,给她找西施墓的计划添堵,还不等我所化,便接着道:“那么有没有个非常宽大的平台?”  “那也有两个。”朱峻轩道。  我蹲下身子,捡起路边的一个贝壳,递给朱峻轩道:“大叔,麻烦你把这个地方的图形,画一下我看。”  朱峻轩也蹲下来,在地上画着道:“两个平台,这样并排着。”说着,他画了一条线,然后沿着线,相隔着画了两个方框。没错,这就是《康城地域图》上画的三个码头平台的其中两个。我问道:“这个图,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是?”  “这是北方,”朱峻轩一边说,一边在图旁边,和曲线大致垂直的方向,略有倾角地朝上画了一个箭头,道。  “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这是北?”李芊羽道。  朱峻轩没有说话。我解释道:“这很简单,古代的房子讲究坐北朝南,只要看看大部分房屋大门的朝向,就知道哪里是南了。朱大叔,那三个比较高的地方,是在哪里?”  朱峻轩思考了一下,道:“这里、这里、这里,这三个地方。”边说边在图上一一作了标记。  我仔细看着那两个代表码头堆场的方块,指着靠东的一个,道:“这个地方……和那个泉眼留下的泥洞,大概是什么方位关系?”  “大概是正北方向。”朱峻轩在图上标出了泥洞口子的位置,道。  我指着其中一个高地,道:“朱大叔,麻烦你带我们去这个地方!”朱峻轩点头道:“走吧!”说罢,长身而起,领着我们先去取了李芊羽的背包,从里面摸出手电,然后便向着目的地进发。  走在路上,起先我们几人都很沉默。李芊羽耐不住,向朱峻轩道:“朱大叔,如果找到了西施墓,你会让我们走么?”  朱峻轩回头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本就不属于这里,要走,就走。”  李芊羽道:“昨天我听飞娜说,这里有通往海里的路,是真的么?”  “废话。不然我们去那里捉鱼来吃?”朱峻轩没好气地回答道。  “嘻嘻,”李芊羽完全不被朱峻轩这种冷漠的口吻而生气,仍然娇滴滴地道,“那我们也是要从那里出去么?”  朱峻轩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那这么说,朱大叔,你和飞娜都是可以从那个通道,回到外面的世界去的啦?为什么你们还要留在这个活见鬼的地方呢?好怕人哟!”  朱峻轩没有回答。我自然知道,他担心一旦回到外面的社会里去,过去的所作所为,会让他马上被投入大牢。  他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真的重返社会,恐怕会成为新闻的焦点,成为知名的公众人物。一个为了爱情,逃避文革红卫兵的迫害,在海底古堡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这种新闻简直是媒体的最爱。只要各大报纸一曝光,马上就有幕后推手团队联系你,想出名吗?想做代言人么?想住豪宅开豪车么?来,我们帮你实现梦想!但是以朱峻轩的性格,这些,恐怕他唯恐避之不及。  李芊羽仍然不知好歹地继续道:“就算朱大叔你不想出去,飞娜年纪毕竟还不大,你难道忍心让她……”  朱峻轩突然停住身子,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李芊羽道:“你不要打飞娜的主意,如果你敢哄她,让她跟你走,我非拧下你脑袋不可。”  李芊羽连忙伸伸舌头道:“朱大叔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说说罢了!嘻嘻……”转眼之间,就开始卖起萌来。
我们这次去找西施墓,还要多多依赖他的帮助,李芊羽自然也知道轻重,当下便闭口不言。  绕过了许多民房之后,终于到了那个高地的所在。  这是一个小山包样的高地,因为不陡,我们几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爬上去。上面有个圆形的低矮建筑,前面立着一个石碑,只可惜已经断裂了。我拿着手电在山包下方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个石块落在下面。翻过来看正面时,上面三个大字,却是小篆。写的正是:“鱼神坛”。  我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道:“你们看这三个字,写的是鱼神坛。果然便在这里,就是它了!”  朱峻轩看着那个山包道:“这里就是西施墓?不是写着鱼神坛么?”  我匆匆向她解释几句,便重新爬到山包顶部,这个圆形的建筑,是由许多大石堆砌的,中间被胶质粘合。我找了块尖石,从缝里挖了些胶质出来,道:“这种胶质不透水,这个地方虽然泡在海水里,里面的东西可能并没有坏!”  李芊羽望着这一块块层叠着的大石,说就算里面没腐坏,我们也没法把它撬开。我把油灯的火焰靠近这些胶质,不一会儿便融化起来,道:“这些胶质耐不住火焰的直接烧灼,我们只要一直拿火去烤,就能把它融化,搬开石头,就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里面的东西,当然是盛放西施尸体的棺材。  很快,朱峻轩便拿来一个罐子,里面装着的胶状物质,都是他从海鱼身体里烤出来的油脂,非常耐燃。我们三人拿了三个小碗,一点点地烧着。  终于,一块石头四周的胶质,全部被灼烧殆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了下来。  我们望向里面,只见里面全是白色的泥土,我捻了一点,道:“这是什么?”  朱峻轩闻了闻,道:“这是白垩土,用于隔绝空气、防腐。”  越来越有谱了,我们继续烧灼着。一块、两块、三块……渐渐地,顶层的石头,被我们搬了个干净。一个白色半圆形的物体展现在我们面前。  胜利就在眼前,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白垩土一层层刨掉,一个黑褐色的棺材,逐渐露了出来。这个棺材,是立着放在里面的。李芊羽欣悦地叫了一声:“赶快把它搬出来!”  她之所以这么兴奋,无非是我们开启这个鱼神坛的过程,没有发现先前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既然如此,西施的尸体,就一定在这个棺材里。  但是,这个棺材,实在不敢恭维:简直就是用烂门板搭起来的一样,已经破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说这里面装的是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这棺材就像是你用发了霉的面包,去配上等的鱼子酱一样,完全不搭调。  我皱着眉头沉吟道:“怎么这么破烂啊?是不是人们为了低调地保存西施的尸体,才故意搞成这样的?”  如果你知道古代四大美女之首、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西施就埋在这里,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模样?你就不想把她挖出来瞅一瞅?人们也许就是为了低调保存她的尸体,都不敢给这个墓穴起名叫“西施墓”,只能隐晦地叫“鱼神坛”。这么想来,这个破棺材,也倒是能说得通了。  李芊羽没有答话,只盯着这个棺材,紧闭着双唇。  朱峻轩把匕首插进棺材缝中,这把匕首带着墨绿色的刀柄,是个军用匕首。锈迹斑斑,估计是他当年掉下洞来的时候,一起带进来的。他看了我一眼,我缓缓点头,他用力一拍手腕,棺材应声而开。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西施,还在不在?她的尸体,现在是什么模样?  棺材盖掀开了。李芊羽先向里望了一眼,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什么情况?西施变成白毛粽子了?我连忙向里望去……  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果然不是玄幻故事,不是盗墓传奇。这是真实的自然界。  强烈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呕吐。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具虽然还略带湿润,但全身皮肉都已经消解殆尽的骸骨,躺在还在到处流动着的尸液里。这些尸液,原本是积聚在棺材底部的,刚刚我们把棺材放平时,才流到骸骨的头部。  这个骸骨的头部,鼻子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两个黑洞。眼珠也不例外,那两个深深的眼窝,看起来格外恐怖。牙齿向外呲露着。脖子上的脊椎骨节就藏在身上破破烂烂的绿色织物中。但是此刻见了富氧的空气,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伸手一碰就碎了。  整个湿尸目测身高大约167公分,在古代女子里,算是高的了,当然,和现在的模特,是完全不能比的。我忍着恶心,道:“好吧,从这骨架上来看,她的身材比例非常好,按照时髦的说法来讲,是个标准的九头身。”  李芊羽抬头白了我一眼,道:“这也看得出来?不管了,快去弄个东西,把她装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她和她的组织,要这具恶心巴拉的枯骨,有何用处?之前我还以为,好歹还能剩个干尸啥的。但是没想到,竟然已经腐烂到只剩骨架了。如果是个干尸,说不定那个超级大变态王永顺还能把尸蜡敷在她身上,加压加温,让尸蜡渗进她身体,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但是这连皮肉都没剩半点的骨架,恐怕再怎么倒腾,也无力回天了。哪怕是动用最先进的技术,以骨架的模型,绘制出一张复原图出来。对我们敬爱的陈子奇陈大老板来说,要这么一个复原图干什么用?难道挂在沪西工人文化宫的那个别墅卧室里,天天看着这复原图打飞机?
不多时,朱峻轩拎着一个很大很长的袋子走过来,道:“这个合用么?”  这个袋子,大概也和那把军用匕首一样,已经非常破旧。估计是随他当年一起进洞的东西。  我强忍着恶心,和朱峻轩两人把滴滴答答着黏糊糊尸液的骸骨从棺材里抬出来,放进大包里。这袋子很长,放得下一把组装好的1米2的狙击枪,但是仍然不够放这具骸骨。无奈,我只有慢慢地把骸骨膝盖以下部分蜷起来,硬塞进去。只是苦了这可怜的西施,死了两千多年后,还造此掘墓虐骨之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在心里默念着。  李芊羽走上来,拎起两根带子,掂了掂重量。发现自己完全能拎得起来,便将它交给我。  我没有去接。只是把棺材盖重新盖上,和朱峻轩一起,把它重新放回鱼神坛里,抓了几把白垩土盖上。这才拎起袋子,向朱峻轩道了声谢,跟着他向我们住的地方走去。  不管怎么说,终于找到了西施墓,虽然盗墓过程很简单,但仍然挡不住满心的成就感,我兴奋地把左手按在右胸前,大声道:“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  一声冷笑从背后传来,我回头偷眼去望李芊羽,她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看得我暗自胆寒,这表情,似乎在说:“你以为这尸体归你么?”这个心机很重的姑娘,这会儿,又在盘算着什么?  我们回到住处,李飞娜见我们拎着个大袋子,连忙走上来,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却被朱峻轩一顿呵斥,于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一声不敢吭。  把袋子放在萧璐琪的房间里,我们几人正要去洗手。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海下洞穴,都摇晃起来。地上传来阵阵颤动,就像是电流经过似的,把腿脚震得酥麻,站立不住。那破破烂烂的桌椅,抖动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散架一般。李飞娜吓得惊叫起来,朱峻轩也脸上铁青着,阴晴不定。  我心中一惊。这莫不是海底的地壳震动?没错,当时我刚从烂泥之中脱身,正在拉扯萧璐琪和李芊羽时,就感受过这样的强烈震感。但是,如果这海底地震每天定时来一次,朱峻轩和李飞娜又怎会如此惊慌?看来,这次震动,绝非正常。  难道……  我和李芊羽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震动不是正常的,那就是董昊,真的在用炸药,炸那海底珊瑚礁了!  李芊羽急道:“赶快去洞口,这里一会儿就要塌了!”  李飞娜一听这话,连忙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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