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看到女孩子看到我不好意思的屁股看着真香何时自己能有一个

行走在影子里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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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的人工湖,水轻轻流淌。  柳叶正新妆,长长的倒影在江水中显得清秀迷人。  朝阳初升,公园却很静。只有几个挥舞着大扫把的环卫工人正认真清扫着灰尘与白色垃圾。  一个黑色旅行箱,搁在湖边的石梯上,箱盖是拉开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真是奇怪,一大早谁会到这地方来呢?”雷姐把乱乱的短发往耳际上理了理,仔细看了看,周围真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难道是昨天玩耍的人忘记把东西带走了?”  雷姐拖着长扫把,晃动着肥肥的身子往前走去。越走越近,似乎听到了一点声音,很细小。  “嗳——嗳”  什么鬼东西?雷姐吓了一大跳!“小猫么?”  这年头,流浪猫流浪狗满大街都是,但是谁会无聊地把他们关在箱子里来扔掉呢?  “老李,快过来!”  雷姐招呼着老伴。这年头日子紧,雷姐的一双儿女都各自成家了,还都各自暗揭购了新房屋,背着一屁股的欠账。老两口不忍心儿女受累,求人谋了个差事,老两口子一起清扫公园垃圾,千儿八百块钱工资,自己养活自己没问题。  “老婆子,啥子事?”李老头扔了扫把跑过来。  “那边——有个东西——走去——看看——”  两个老人,手牵着手,轻手轻脚地向石梯上的箱子走去。  朝阳升起来了,水面晃动着闪闪的阳光,很美丽。  “嗳——嗳——”那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  “妈呀,像个娃娃——”  老人跑得很快,黑色箱中,正躺着一个赤裸裸的男婴,血糊糊地,正张大嘴哭。  没有一丁点儿碎布包裹,没有一个字的留言寄语,一个鲜活的生命被抛弃在一个黑色的皮箱中。  冷冷的江水,不知道这婴儿来自何方,更不知道他将去向何处——  “快脱下衣服——包起来——抱啊!”  两位温情的老人,用长满老茧的手抱起了他,奇怪——他不哭了!  公园热闹起来了!穿着黄背心的环卫工围成一圈,找来了奶瓶,送来了小娃儿衣服,还有的端来了米浆糊。  “这小孩子挺可爱啊!谁这么狠心丢掉了呢!”  “报警吧!”  “送福利院吧!”  “找个好人家收养吧!”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着。  公园里游人多起来,年轻地,年老的都聚拢来关心这个孩子。  “男孩子可以值20000块,聪明的乖巧的可以值100000呢,你可捡着宝了——”也有人这么说。  “真缺德,不知道哪家的没良心把小孩子扔掉了!”也有人这么说。  “净瞎说,这年头哪个舍得卖掉儿女呢!”  八点多,警察来了。  他们拿起个本本详细问询了一些情况,有个人举起个相机咔嚓拍了几长孩子的相,也拍了雷姐、老李和别人。  “我们这都是男人,不会带小孩子。这样吧,雷大姐,这娃你先带着,过几天我们向上级汇报安排好了再来你这接孩子。”带头的说。  “这是生活费,六百块,你先用着,不够再给!”另一个递过一个红包说。  “散了——散了——”他们挥舞着手,对众人说。  人群很快散去。  雷姐,把小男孩紧紧抱在怀里,他已经甜甜地睡去了。老李,拖着那个带轮子的黑箱子,扛着扫把往家走去。  “老婆子,现在带着这小东西,你可有伴了哈。”  “是哈,我想孙子想好多年了,没想到今天白捡一个——”  “这往后,你那屋后小院的小猫、小狗就有伴了哇,让这娃天天给我喂猫喂狗逗你开心!”  老两口,欢天喜地地走着。  拐脚处,有个超市。门外,一个女的提着一包东西在张望,她脸色苍白,瓜子脸,看上去挺漂亮。  “大妈,有人送个东西给你!”这女人看到雷姐,慌忙跑过来。  “这是一位好心人留下的,说是送给这个小孩子的礼物。”女的把东西扔在他们面前,转身跑了!  老李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小孩子用的东西!  “是你家的小孩子吗?”他追着背影问。  那女的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开走了。  老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没有回音。  破旧的老街,青色的石头被磨得十分光滑,上面布满了青苔。废旧的木质家俱厂,门料窗斜,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土,破墙洞里残余的柜木灰已变成黑色了——显然已经倒闭很久了。屠牛场里流出来的血水,溢满大街。匆匆的行人总是掩面捂鼻而过。听说,这条街要拆迁了。所以居住的人懒得再修缮改造——就这样住着吧,习惯就好。  雷姐的家在这条街的尽头,早些年单位分的房,有两居室带个小厨房,自已在屋后挖了个坑,搭了个棚做成厕所。自从她的单位——针织厂倒闭后,自己加了点钱购成了私人用房,将就着老两口住了几十年了。屋子很小,很黑,但是住习惯了,也觉得充满温情。  “这小东西,放哪里呢?”老两口在旧物堆中翻捡了好一会,终于找出一个破摇篮。“还好没有扔掉,就用这个当床铺吧!”  老两口子又是一阵翻腾,从箱底捡出几件衣服,铺弄一番,又用破布做了一个布包当小枕头。  “来啊——睡啊——睡啊。”一会儿,雷姐又扯长声音叫起来,“老头子,咱叫这孩子东湖吧,在湖东边捡的,命大好养活。”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碌。雷姐一天到晚照顾小东湖,老李呢一人扫两份活,累得腰酸背痛。但是老两口却整天笑眯眯地,好像回到了初为人父母的时候。  “东湖乖,东湖宝贝!”雷姐抱着他,哄着他。吃的先给他吃,喝的先给他喝,穿的先给他穿,生怕他饿着冻着。  “这孩子真白!”  “这孩子眼眉、鼻子和嘴都长得好,长大一定是帅哥!”邻居称赞道。  “当然,咱家宝宝最乖啦!”  雷姐心里乐开了花!如果这是亲孙子,那该多好啊!雷姐常这样想。她想儿子了,就到杂货店打个电话。虽然现在手机遍地飞了,但是雷姐硬是舍不得弄一个来用,怕那东西费电费钱。  “儿子,啥时回来啊?孙子怀上了没有啊?我到村头捡包生孩子的草药寄来行不?”每一回打电话,她总唠叨这些。儿子在电话那头,听了听,不耐烦地回答:忙啊——早啊——等啊——你真烦啊!然后那边一阵嘟嘟嘟——  
    日子一天天溜走。  一转眼,东湖已是六个月大了,胖乎乎小手,白嫩嫩的脸蛋,十分惹人怜爱。雷姐整天忙前忙后,总是一副笑哈哈的模样。东湖的到来,给这老两口带来了欢乐。  这天,雷姐上街选了几件漂亮婴儿装,选了个漂亮婴儿车,把东湖打扮得很乖巧可爱。  “老婆子,今天你要做啥了?”  “哎,这娃终究不是咱自己家生的娃,还得送派出所去呢!”雷姐红着眼圈说,“咱老这样子带着,没户口啥的,将来学都上不了,还是送政府去的好!”  “是啊,早晚得送走啊,舍不得也要送的。”  老两口推着婴儿车,来到派出所门口。  “你俩做啥的?”值勤的小伙子问。  “这娃是咱俩捡的,你们所长叫帮养几个月的,现在我们把他送回来!”老李,抽出一根烟,一边吧叽吧叽一边说。  “咱所长调走了,新所长还没上任呢!你等着吧,先养着,等所长上任再处理,行不?”小伙子伸手摸摸东湖的脸蛋,“长得很好看嘛,逗人爱逗人爱。”  “当然好!当然好!”  老两口子欢天喜地把东湖往回推。  离家几步处,有一棵粗大古老的黄桷树,绿叶成荫,枝干旁逸斜出,像一把擎开的大伞。树下,黄婆婆摆了几长方桌,放了几个荼盘。平日里,没事的在这喝茶摆龙门阵,斗斗地主,哈几把小麻将。东家长,西家短,啥稀奇事都会在这探听得一清二楚。  黄婆婆近九十岁了,背有点驼,一双现在难得看到的缠过的三寸小脚,常年穿着手工纳制的灰色布鞋。她牙齿早已掉光了,扁扁的嘴唇在说话时总是不停抖动半天,才讲出几个不太清楚的字。但是,街道上的人敬重她,她对人特别和蔼。黄桷树下的石头小屋,是当年她和男人亲自砌的,小青瓦破损了许多,墙也裂缝了,但她舍不得走。据说,二十岁那年,她男人当兵上战场去了,从此了无音信。每年春节的时候,社区都会送个红包来,慰问军烈属啥的。但是她却坚信,男人还活着,一定会回来。  黄婆婆站在黄桷树下,老远就瞅到了雷姐两口子推着个小车车过来。  “老——李——家——的,坐——坐——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哆嗦着双手倒茶。  “这——娃——福——相——福——相”。她咧开嘴皮,露出深红的牙床,开心地笑着。  “今天,生意不好哈。一个人都没有呢!”雷姐扯起衣角扇动了几下,“人老了真不中用,走这几步路就出虚汗了——真是热——这茶很香——好喝!”  “老李,把东湖推到家去,我在这坐会,歇哈!”  “哎——”老李答应着,麻利地推起小车往家里去了。  渐渐地,来喝茶的人多起来了。这条街的,那条街的,闲散的老头儿,老婆婆三三两两来了,有抱着孙儿的,有背着孙女的。空闲的围着小桌落坐,聊天的聊着,打牌的打着,看热闹的看着。带娃娃的老人们也围成一小圈,谈谈育儿经,说说心里话。  黄婆婆扯着个布口袋,笑眯眯地把小钞票放进去。  “黄婆婆,成土豪啦,土豪!”人群一阵哄笑。  “棺——材——本——棺——材——本”她乐呵呵地回答说,一边不停收钱。二角的,三角的,五角的,别人给多少她就收多少。  “你那棺材不是躺屋头几十年了嘛,早够了嘛!”大家又哄笑起来。“还少——一副,咱男人——还要——一副”她竟背过脸去,悄悄擦起眼泪来。  “我们给你送终,我们送终!”几个头发白完了的老头说,“黄大姐放心,我们给你送终!”  “是噻,几十年老邻居了,还会让你一个人自己爬到山上去呀?”  “早得很啊,你还活百岁的嘛——来——喝茶”  不知道何时,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照着这个黄桷树下的小茶馆,老人们的笑声,像一串串铃铛悦耳动听。  绿色的树叶,金色的光影,交错的影子前仰后合,分不清谁是谁。小孩子们在树下奔跑,哭的,笑的,叫的,喊的,真是热闹极了。  突然,从黄婆婆家冲出一个黑影,瘦高高的,跑得极快。  “哇,贼娃子!”  “追啊,追!”  “逮到,逮到!”  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混乱的脚步声音。  黄婆婆扑在棺材上呼天呛地地哭。“我的——棺材——本——啊——棺材——本”  黑漆漆过的木头棺材,上面的盖已经敞开,谷子啊玉米啊还在,就是装钱的布包不见了。一架破床铺,一口旧棺材,是黄婆婆家的家具,可恨的小偷啊,怎么忍心来偷?  小偷一眨眼就不见了。老头儿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来。  “别哭,别哭,棺材本丢了还会回来的嘛!”  大家纷纷往棺材里扔钱,五元的,十元的,五十元的——  “多——谢——多——谢”  这边,黄婆婆哭声音渐渐地小了。  那边,老李头的嗓门亮起来了!  “老婆子,不好了,东湖不见了!”  “我的天呀——我的孙啊——”雷姐倒地大哭起来。  “快找,快找!”  “快追,快追!”  一群人又向四面八方奔去。  “报警!报警!”  混乱中,有人拨打了110。  很快,警车一摇一摆地从石头街面上开过来了。  “啥子事?啥子事?”  警察东看看,西看看,找了几个人问询了一通。  “人失踪24小时后,我们会立案调查的,相信我们,别难过!”  东湖失踪了,雷姐病倒了。  黄婆婆惊吓过度,几天后离世了——她等了一辈子的男人终究没有出现。  黄桷树下,挂起了白幡。穿着黄色褂子的“和尚”敲打着锣鼓。高音喇叭里,响起声音拖得长长的听不懂的经文。披着白布的人挤满了屋子。  送葬那天,人群排成一条长龙,有老百姓,也有当官的,有远亲,更多的是近邻,人们哭着送别这位慈祥的老人。等待一生的男人啊,你在哪里?你们能否在天堂再遇见?痴情的老人,一路走好!  
    第三回洪水来袭拆迁动员  天气像鬼似的,想变啥就变啥。  前几日还红日高照,三十几度的高温,烤得人汗水长流。这几日猛地下起瓢泼大雨,泥浆般的河水像催命鬼似的往前涌去,失去了往日的温柔模样。河边有几棵大柏树都被冲垮了,倒在了河里面。有几家靠近河边的木料加工厂倒霉了,一根根木头,简直成了小船,顺水漂去,长的短的,加工好的,半成品的,都自由自在的漂啊漂,挡也挡不住。老板顶个雨衣,沿着河沿跑,看到路人就说:“捡到木料10块一根,求求各位帮哈忙!”后来,有好心人送了些回来,多数木材不知道漂到哪去了,老板气得几天没吃饭,心疼那个钱钱打了水漂。  老街的人更惨!多数是旧式建筑,有灰砖青瓦的,有木柱加泥浆糊的,有土墙屋的,全然不禁雨打风吹。本来屋斜瓦烂,加上连日暴雨,家中像水牢一般,拖鞋像小船一样漂浮起来,水都漫到了床铺上。  半夜,街委会的几个干部,打着雨伞,架起高音喇叭喊:“乡亲们,莫睡了,快起床,爬到山坡上去。”街道上全是人,背着包的,抱着小孩子的,扶着老人的,个个提心吊胆。  浑浊的水漫过了桥洞,涌上了大街。雷姐跟着人群往山上跑去,老李被挤散了。  “老李啊,老李!”她一边喊一边跑,但是没听到回音。  “没得事,那老头子机灵,淹不死!”一位大妈安慰她。  天亮了,雨住了。洪水慢慢退去了。大街上满是红色的泥浆,不知道谁家里的东西散落到街着上。有几家的房屋直接垮掉了,一地碎瓦;多数人家的屋经洪水泡后变形了,成了危房。  这次洪灾里,老街的人几乎全部流离失所,成了难民,人们收拾着残留的东西,打成一包一包的,准备四处投亲去。  区里的慰问团很快到来了,他们带来了帐篷和各种食品,发放救灾物资。街长挨家挨户地通知:紧急会议,拆迁动员大会请大家积极参加。  临时的拆迁大会场地在幼儿园后面的操场上,教室里搬了几张破课桌出来摆成一排,当做主席台。  街长跳上桌子,挥舞着一面红色的国旗(从幼儿园旗杆上扯下来的),激动地吼叫:“乡亲们,拆迁动员大会现在开始,现在请区长说话。”  区长也跳上桌子,架起了高音喇叭。他瘦高瘦高的,头发半白了,戴着个眼睛,人挺斯文和蔼。  “乡亲们,今天我代表党中央,代表人民政府来看望你们了!”  会场响起了啪啪的掌声。  “洪灾无情人有情。你们要相信党,相信政府,我们会帮助你们解决生活上的困难,一定会帮助你们重建家园。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可以统统提出来。我们一定保证用最快的速度保质保量地完成你们家园的重建工作。谢谢大家!”  “好!好!好!”  人群沸腾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跑到前排拿撤迁宣传单。有的跑去和社区人员提建议,有的把区上的慰问团围住咨询意见。  “我不迁,我不迁!”街超市店老板孙德行一屁股坐地上撒起泼来。  “孙老板,好好商量,好好商量。”区长凑到他跟前,伸手把他扶起来。“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我们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真的么?还是假的哟!”孙德行马上笔嘻嘻地爬起来,屁股上一屁股的红泥巴,湿透了。  “过几天,我来找你,过几天——”他转动着黑油油的小眼珠说。  “我是黄婆婆的侄儿!我有话说——”突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跳上桌子。  “我是黄婆婆的侄儿,她生前我常照顾她,她不在了那三间房屋的赔偿不能充公,要全归我!”  “老娘是她的侄女,凭啥你要一人独占,我也要分一份!”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胖女人也跳上桌,花布裙下露出胖胖的两条大腿。她伸直右手,用食指指着那男子的鼻子,恶声恶气地说。  “莫吵,莫吵!大家有意见,写下来,写下来,我向上级反映!”街长哈着腰,拉开两人,一面陪着笑脸。  “晓得老娘没读几天书,你别拐弯哄老娘,我只认钱,别的啥子都不认!”胖女人瞪圆双眼,露出一脸横肉。  “打电话去!打电话去!找娃儿商量哈,商量哈!”老李拉着老婆走了。“这些鬼把戏懒得看,咱们办自己的事要紧哈!”  “是噻,黄婆婆活起的时候,没看到来问长问短。人死了就一个一个地抢着跑来争钱,不晓得这是些啥子人噻,眼睛里头只有钱,认钱不认亲!”雷姐气呼呼地说。  “莫管闲事,莫管闲事!老婆子。多管闲事受人磨,不管闲事得安乐!老祖宗讲的这话对噻,你操啥子闲心嘛!”老李一边劝着,一边忍不住偷笑。  “讲句实话哈,这一撤迁,咱家可就能分到三套房屋呢!咱们有钱啦!咱们也土豪一回啦!”  “是噻!不过,老头子,再有钱也不可以找小三哈,这年头男人有钱就学坏!”雷姐伸出右手,冲老李的额头敲打了几下。“记清了——记清了哈——”  “不敢,哪里敢啊,我都糟老头一个了嘛,没人看得上的噻!”  雷姐一家搬进了政府临时分给的帐篷。小小的帐篷里放着锅碗瓢盆,几个酸菜坛子,还有那架东湖坐过的婴儿车。地上,杂乱的放着衣物。  没有电,很热。苍蝇成堆,四处嗡嗡地乱窜,十分令人讨厌。  街头,士兵正在用喷雾气喷洒消毒水,一家一家的消毒。河塘边,淹死的牲畜和家禽在水面漂浮,戴着口罩的人员正在清理。河塘两边决口处正在加固。  老街上摆着几个摊,市中心的医院来了几十个医生来为灾区的人进行义诊。老太婆,老太公排起长队,免费检查血压啊什么的。年轻人,投入到灾后重建中——  一切,都需要我们用双手亲自重建,未来的家园一定会更美丽。  
    这条老街,很多年来一直是贫民窟。“光棍汉,老街走。俏姑娘,不回头。臭水沟,随便流。受活罪,泪直流。”不知道是哪个喝了几滴墨水的人编出这新“三字经”,让这条街的“丑”名远扬。  原来也住着几个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但近几年都在新城去购了房屋。尽管多数人成了按揭的房奴,但是毕竟都搬进了高大上的电梯公寓,嘟的一按人家上去了十几楼,再嘟的一按人家下来了十几楼,叫个外卖有人马上笔眯眯地送到门边,倒个垃圾不用张口,准时有人来门外头捡起走。看不尽的花啊草啊树啊,更重要的是翘屁股短裙的美女随处可见到,那边风景美丽得不同寻常,住起来也十分舒坦。  搬走了有钱的,住进来穷的。乡下人苦了累了一辈子,存了几个钱就总梦想着搬到城市里来烧几天天燃气,也过上城市浪漫生活。但是现在房价涨得特别快,一头牛只能买上一个厕所里的蹲位。买不起新的,就买旧的;买不起香的,就买臭的;看不到城市摩登妹妹,也可以瞅几眼城市大妈呢。  这么一来,这臭不可闻的老街居然成了乡下人眼里的“风水宝地。”走一拨来一拨,人还算是多。  自上回洪水过后,区长亲**问受灾群众的的事迹在地方电视新闻台反复播出,老街的知名度一下高起来。天天来访的记者,天天来窜门的亲戚,都快把街道上的青石板踩碎了。  听说,这里要建个旧城遗址,要修缮改造一下,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办成特色旅游区。  听说,山那边要引一沟渠水,再造一个人工湖,把这建成生态游园。  听说,有大老板捐款修建学校,办幼儿园到高中一条龙——  各种流言不胫而走,不知哪是真哪是假。街头街尾,人们总是笑眯眯地谈论着未来,街道上清扫得十分干净,堆了几十年的垃圾堆不见了,满地流的污水也不见了。  这块“风水宝地”身价倍增,老大妈老大爷,不知道梦里要笑醒几回。  以前老街光棍多,现在光棍成了香饽饽。  街头杂货铺边摆摊修锁的许大牛,这几天是红人。媒婆带着美女像蚂蚁一样牵起线走。  许大牛,其实长相一点不牛,今年六十几了,没爹没妈,光杆杆一个。头顶全是癞头疤痕,这里一摄头发,那里一丛头发,稀稀拉拉几根根。小时从牛背上摔下来,摔掉了几颗大六牙,至今都没有长出来。靠着一门手艺吃饭,铜锁铁锁,鼓捣几下就修理好了,配几把钥匙能挣点小钱,喂饱自己没问题。天晴撑一把破伞遮太阳,雨天还是撑着那把灰蒙蒙的破伞挡雨水。流一把鼻涕就往衣服上擦,出一堆汗水也往衣服上擦。一年四季,就跟穿个抹布似的,终日油光光的。  就这么一个人,近几天交上了桃花运,来相亲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看得许大牛口水流出来足有半尺长。  原来,许大牛家以前的四间土墙房屋要撤迁,他家房前屋后占地宽啊,撤迁小组量划了半天,算来算去要赔他四套新房子呢,楼层随便挑选。这么一来,许光棍一下子就变成了许“百万”!摇钱树啊,怪不得姑娘们一个更比一个喜欢他。  还有一个原因,有个风水先生在这徘徊了几日,说许大牛家的位置骑在龙背上,要出贵人啊!说不定,一代锁王非他莫属了!这可不得了,没嫁的姑娘想赶快来嫁给他;嫁过的想赶快离了来嫁给他。  这日,惯媒(以做媒为职业的人)赵一花摇啊摇的,摇进了许大牛的窝棚,那浓烈的黄桷兰香水味飘得满大街都可以闻到,那一身紧到肉里去的裹脚白底红花裙衬显出她丰腴的身材,真像一只花蝴蝶。她从紧衣里掏出一叠相片,捏着鼻子凑到许大牛的面前。  “哟,许大爷,许财神,这么多姑娘随便挑选,看上哪个咱帮你去说合说合。”她挤眉弄眼地说。  “赵大姐,咱这老光棍能挑啥呀,姑娘喜欢我就可以,就可以!”许锁匠一边露出鲜红的牙床肉,一边摸着那几根头发说。“咱眼光不高,眼光不高,是女的,能暖脚就行,能温暖脚就行!”  “要不,大姐帮你挑这个,瓜子脸白白净净地,腰啊特别细,走起路来特别晃得顺眼。”一花媒婆索性把脸贴到许大牛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叫胡成仙的女人的相片,举到锁匠的眼前直晃荡。  “这女人啊,今年还没满三十呢,看这******,圆圆的,生十个八个儿子不成问题啊!”  “要得,要得,赵大姐说了算,赵大姐说了算!”许大牛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相片,的确长得很漂亮,水汪汪的眼睛,正是他梦里想了千百回的女子模样。  “可是,我没有钱啊,家里啥也没有!”  “没事没事,我跟成仙讲好了,她啥也不要,就只要你跟他去扯个证就好,彩礼啥都不要,连酒席都不用摆!”赵媒婆脸上笑开了花,一边讲一边直摇手。“只有一个条件,一个条件——”她右手竖起一根指头。  “啥条件?  “撤拆后赔的新房子,所有的房子都写在她的名字下面。这不成问题吧,她都是你的人了,你的就是他的了,写在谁头上还不是一样的嘛,是不是!”赵一花推拉着许大牛的肩膀。  “对头呢!她比我年轻,记性更好。这个家等她当,等她当!”  “说定了哦!明天我把姑娘带来,你们扯证去哈!”  “要得,要得。”  许大牛脸上挂着从没有过的幸福笑容。娶妻生子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啊,梦中的女人就要到来了,这种快乐比过年看烟花还令人激动。  “咱要娶老婆啦——咱要娶老婆啦——”  赵一花,手捂着半边脸,一路偷笑着走了。  第二天,赵一花陪着胡成仙如约而来。新娘穿着高叉红旗袍,脸上抹着厚厚的粉,画着柳叶细眉,涂着鲜红的口红,那种美丽是许大牛一生中最心动的美丽。  许大牛,今天第一次穿上了西装,头发也喷洒了摩丝,一改往日脏乱差的形象,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感觉帅气了许多。  没有誓言,没有问候,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许大牛就在那个红本本上按了个手印,就娶到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新娘。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这美滋滋的感觉就如同癞蛤蟆逮住了白天鹅般甜蜜温馨。  当然有个细节要交代一下,赵一花媒婆是今天唯一到场来祝贺的人,她给了许大牛一张写满字的纸,叫锁匠按了个大大的拇指红印。至于上面写了什么,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又没有念过几天书的锁匠一定不知道。  终于,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民证局,手里的红本本是证据,证明他今天结婚了,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尽管岁数相差三十多岁,但是我们仍然祝福他们的爱情能开花结果,幸福美满。  
    老街在洪水中受灾严重,遍地的瓦砾早清扫净了,危险的房屋几乎全部拆除了。  挖掘机开进来了,推土机也开来了,塔吊也安起了。  施工队在施工区域围起了安全网,贴出了安民告示:我们在此施工,给你们生活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我们承诺一定会如期地保质保量地完成建筑工程,让广大百姓能住得放心,生活得舒心!谢谢!  对面的山坡上大大小小的坟早已迁走了,数十台挖掘机正在忙碌地施工,新的泥土被货车转运到低洼处,河塘已经填平。压路机正在来回碾压出新的泥土,一条笔直的宽敞的公路坯子直接通向了城中心。混凝土搅拌机不停地发出隆降的声音。  老街,已经看不出往日的半点影子。  老街的人呢?有的投亲靠友去了,有的就在幼儿园宽阔的操场上搭个棚,摆摊卖些日杂货,有凉菜摊,有水果摊,有蔬菜摊等。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特别热闹。  “凉粉——凉糕哦——”  “冰糕——雪糕哦——”  挑着担的,背着箱的,哪怕是做成了一笔五毛钱的生意,大爷们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瞧这房子——越盖越高了——你家几楼啊——”  “是啊——日子越来越好了——赚取一分是一分啊——搬新家了还要花好多钱呢——”  有的人就在附近租房居住,到工地上干点零工,钱挣得辛苦,但心情是愉快的,所以做事情特别卖力气。  雷姐搬去了大儿子家。老李搬去了小儿子家。隔几天,老两口便打电话讲些柴米盐的小事,相互问候问候报个平安,日子也算过得平静。  家园正在井然有序地重建中。但是赔偿工作却进行得不顺利。  据说,为了保障百姓的最大利益,一家人中凡是成了家的有正式户口的居民都可以分得一套房屋,面积不足部份,自己再低价付款购买。  在拆迁动员会后,出现了一股离婚结婚狂潮。诸如许大牛般的老光棍全部宣告脱单。令人奇怪的是,老夫老妻却排着长队去离婚,把个民政局大厅都堵起了。最离谱的是超市老板孙德行,他有一子一女都已经结婚生子,按照制度,应该补偿他家三套住房。对于这个,孙德行老板想法与众不同,真是有“才”。  动员大会后,孙德行一溜烟跑回家。找来儿子和儿媳,女儿和女媚,悄悄嘀咕起来。  “这拆迁是喜事啊,是大事啊,一辈子只能遇上这一回!”孙老板小声地对儿女说,“这分房的事,只认户口,这种好事得把自己家的亲人也拉进来享受享受噻。”  一阵叽叽咕咕之后,全家人马上行动,背上包上亲戚家去了。  第二天,孙德行家老两口子,两个小两口子,老婆的妹妹两口子,女婿的妹妹两口子,儿媳姐姐两口子,六家人齐刷刷的带齐了证件来到民政大厅办理离婚手续,然后都马上闪婚重组家庭。都不知道谁离了谁,谁嫁了谁,把个办手续的搞得晕头转向。  一切手续办理妥当了,一大家人欢天喜地地跑去歌厅唱起了OK,还亲亲热热地包车到城中心去烫了一回火锅。  乱七八糟的关系里,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前任,哪个是哪个的现任。孙德行现在娶了小姨妹,自己的原老婆嫁给了原来的妹夫。诸如此类吧。  这天,下了点毛毛雨。地上湿漉漉的。一大早,学校幼儿园的大操场上挤满了男女老少,人们伸长脖子,踮着脚张望。今天,将在这里进行老街居民搬迁正式合同签订大会。许多外乡打工的年轻人返乡了,聚在一起仔细研读合同书上的一行行文字。杂货店的张大爷,拿起个放大镜,东照照西照照,一会睁大眼睛瞧,一会眯缝着眼睛瞧。“这写的啥啊,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人老了点都不中用啊,书读少了啊——”  一位年轻的小妹连忙走过来,搬个凳子让张大爷坐下,还热情地倒了一杯矿泉水。  “大爷,你别斗争哈!我一条一条念给你听,如果没听懂,我就帮你慢慢解释。”小妹儿操起普通话,耐心地帮张大爷讲。  “我孙儿在广州打工,没回来。他讲了,相信政府,相信你们。你们讲哪样整就哪样整,我这老头子没意见,全力支持——支持!”  “这拆迁啊,是帮老百姓办实事呢!老头儿我高兴,很高兴!”张大爷高兴地在合同上按上了红手印。“搬家那天,我请你们吃饭!到时一定记得来哈——”张大爷笑眯眯地走了。  很多居民都陆续签定了合同。  这时,孙德行来了。  “这合同,我有意见!坚决不签字!我坚决不签字。”孙德权黑起个脸跑到街长面前,“你枉自当我们的父母官,明明晓得我家有困难不帮我做主,你这官当起有屁用啊?!”  孙德行双脚直跳,伸手指着拆迁负责人说:“我不搬,我家不拆,我要老死在自己屋头,莫来惹我!”  孙德行往自己脸上抓了几把,满脸是灰尘和指印,然后突然倒地,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放声音大哭。  “我苦命啊,老婆不要我了,跟人跑了!房子分配不公啊,欺负老实人啊!没得天理啊!老天爷啊,没天理啊!”  邻居连忙上来关心,劝说,没用!他依旧在地上滚,衣服都滚破了几处。当官的来了,也上前安慰,更没有用。那嚎啕的声音更加响亮,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天昏地暗了!  看热闹的人围成一个大圈,孙德行哭得肝肠寸断。  “老不死的,在这学猪嚎有屁用啊!跟老娘滚回去!”孙家新上任的老板娘急匆匆地跑来了,大红色的喜服还没有脱掉,头上还插着一朵香喷喷的鲜花。她提起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右脚,朝着孙德行踢了几脚,然后蹲下身子,一把扯起孙德行的耳朵,“没本事的东西!瞧你这德行,老娘嫁你算是瞎了眼,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老婆,我马上滚回去!莫生气了!”孙老板真听这女人的话,马上从地上起来了,拍打了两下屁股,又冲着女人眨巴了几下小眼睛,真回家去了。  “咱家真有困难啊。分六套房屋给我们吧,我们六家人一人一套也就可以将就着住下去了!”女人细声细气地说,禁不住红了眼圈。  “这年头,二婚的女人真命苦啊!求求当官的大爷些照顾照顾!”  “你先回去,我们向上面领导汇报后与你们再商量商量。”  天渐渐黑下来,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声。  孙德行爬到三楼的阳台上,隐隐约约地看到前面有一行手电朝这边照过来,七八个晃荡的人影。  这一晚,工作小组的人与孙德行家十二个当家人关起门来谈了很久,谈了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  只知道结果,孙德行同意拆迁了,在拆迁书上按上了大红手印。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老街更名了,一进街口,就会看到二层楼那么高的石头柱子,上面龙飞凤舞般地刻着三个金色大字“田源街”。下面一行拳头那么大的粉色行楷:喧嚣成过客,田源风袭来。  田源街先后落成了超市、医院,兴修了学校和马路。老街的百姓都搬进了“怀旧居”,二十二层的电梯公寓,外墙贴的是灰黑的仿旧墙砖,弧形的阳台,半拱形的窗户。以前左右邻居三步就可以窜门子,现在只能楼上楼下偶尔在电梯里碰个头,然后加快步子各家忙碌各家事去。  老百姓生活平平淡淡,整日为柴米油盐酱醋操碎了心。这二年里,有几家添了孙子。外出打工的依然打工去了,留守的仍然是老人和小孩子。  那棵老黄桷树还在,依旧枝繁叶茂,活得十分有精神。黄桷树周围变成了一个宽阔的广场,垒了假山和水池,种植了几株莲花,还挖了一条人工河,河道只有一条马路宽,但是两岸砌了长长的石堤,杨柳拂堤,清风徐徐。对岸是绿油油的菜地,种植着各种蔬菜。听说,那是新建的绿色蔬菜生态园,承包的人叫陈名。附近的居民,可以到菜园里干活,扯点草摘点菜,计钟点领取工钱。老街的老人们抽空就来这里挣点小钱,边干活边聊天,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雷姐由于腿脚不灵便,他家选择了怀旧居的一楼,进出很方便。这两年李家可是双喜临门——搬了新家,还终于如愿以偿的抱上了孙子。李大娃的老婆硬是争气,一口气生了个胖胖的男娃子,取名叫齐儿。孙子满周岁的时候,摆了三十多桌酒席。街两边的人行道上齐刷刷地摆了一条长龙。远亲近邻居纷纷前来道贺。  媒婆赵一花可不能少。因为她是李大娃的媒人。乡间流行一种“砍媒树”的风俗,就是哪家生了小孩,一定要在周岁时封个大红包给媒婆,感谢她牵线搭线,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从此这家人就会顺风顺水,妻贤子孝,儿孙满堂。  一大早,赵媒婆就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的跛脚儿子赵强也来了,四十岁的样子,瘦长的脸,尖下巴,白衬衣套个短裤,人倒挺精神。  “这个娃,不得了!”有人小声音地说,“别看人倒帅气,但是是个瘾君子,吸啥毒的!”  “换老婆跟换走马灯似的,真学坏了。”又有人悄声音嘀咕,“我看到,昨天带回来一个十八岁的妹头,挺漂亮的——今天那女的没来哈!”  赵媒婆,全然不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一脸肉都笑烂了。尽管人品不算好,但是人家人缘好,这方圆几十里,十家有八家的媒都是她一张巧嘴说合的。  “这是我儿子赵强,单身——单身,有身板有气质,哪家有姑娘相中,尽管上门来。”  “哟,花花儿硬是显年轻嘛!讲个秘方给咱家黄脸婆听哈,要得不?”黄麻子直往赵媒婆挺起的胸上瞄。  “死鬼!不正经——来喝起——喝起!”赵媒婆声音嗲嗲地,屁骰一扭一扭的,骨子里透出成熟老女人的万般风情。  “来喝起!来喝起!来”  “哎呀,我的花花啊,真是美女一枚啊!”  赵媒婆端起个酒杯,穿梭行走于桌子之间,一桌一桌接个碰杯喝酒。“来,照顾起生意,干杯!干了!”  赵强也得到了******真传,端起个酒杯,跟在老妈的屁股后面挨桌敬酒。不同的时,他的母亲爱捡老男人敬酒,他尽捡些漂亮女人碰杯。  “美女,干了!干杯!”  这两母子,在今天的周岁宴上特别抢眼,那份热情劲压过了雷姐一家的风头。  雷姐抱着孙子,老李拿着奶瓶子,李大拉着老婆夏香,李二领着老婆秦欣,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地挨桌道谢,敬酒!  “照顾不周哈!多谢多谢!大家多吃菜,别客气!”  “我说欣妹子,你也要争口气嘛,你看老大的娃都一岁了,你那肚皮为啥没动劲呢?”赵媒婆带着儿子摇摇晃晃走过来。  “要不,李二啊,改天赵妈妈帮你另找一个,下一堆崽,下一堆——”说着说着,赵一花头一歪倒在了地上,她的儿子赶忙去拉,也一步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夏香和秦欣跑过来扶起赵媒婆:“赵妈妈尽爱开荤玩笑,这下醉过头了——受伤了么?”  李大也拉起了赵强,赵强挣脱去,摇摇晃晃往前走。  “欣妹儿,我喜欢你——我喜欢——”然后又一个跟头摔下去了。  邻居里有几个力气大的跑过来帮忙,把这两娘母放到一个架子车上(以前别人拉牛肉用的),急急忙忙往医院去了。  这边,宾客些继续吃啊,喝啊,划拳啊,说啊笑啊。  雷姐把齐儿放到媳妇怀里,又把身上的围裙扯下来。  “香香啊,欣欣,这些亲戚你们好好照顾着。妈我去守着赵大妈去哈——也喝得太多了,怕出事的!”  平民医院,就在怀旧居大楼的后面,走过一段马路,再拐过弯就到了。  雷大姐到的时候,赵媒婆母子都在铺起白布单的床上输液了。  二人迷迷糊糊的,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  “一花妹子啊,心里好些了么?要喝水么?”雷姐关心地问,拉拉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  “一把年纪了,逞什么能啊?喝不下那么多少喝点嘛,这年头自己身体只有自己珍惜才行啊!”  她转过脸去,看了一下赵强。赵强张开嘴,似乎正在说什么。  “强子,你想说什么?哪里不舒服啊?”她把耳朵凑到赵强的嘴边,他细听着——  “想说啥,讲给大娘听,大娘在这守着你的呢!”  赵强眯着眼睛,一把拉住雷姐的手,“娘——娘,别打我,别打我!我下次不敢了!”  “娘——东湖不是我偷走的,是我的兄弟赵三他们干的,40000块钱卖给了安徽的——娘——我一定学好——学好——”赵强一翻身呼呼睡去。  “你说啥?强子!我的东湖在哪里?”雷姐拼命摇晃着赵强,耳朵贴到他的嘴皮上去听。却只听到如雷的鼾声和闻到刺鼻的酒臭味。赵强睡得像个死猪似的,估计现在把他扔进沸水里都不会睡。  “东湖——我可怜的东湖——”  雷姐寸步不离地守着赵强,只有等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东湖失踪的真相。  
    雷姐守着那一对母子,眼睛里满是泪水。这两年,她从没有停止过对东湖的思念。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跟着自己没过几天好日子就神秘失踪了。现在终于要知道他的消息了,她忍不住老泪纵横。  护士进来更换输液瓶,她熟练地取下空瓶子,换上新药瓶子。  “雷奶奶,别哭啊!他们二个都没有生命危险的,只不过醉得厉害,或许要睡到明天才能醒过来。”  “小刘啊,谢谢你啊!我是高兴,高兴!”雷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眼圈都显得有些红肿了。  “小刘啊,快来!又送来了几个!打得头破血流地,赶快来帮忙!”  楼下值勤的医务人员大声音喊叫着。  “哎——来了!”姑娘甜脆脆的声音拖得很长,一溜烟儿地跑下楼去。  雷姐伸长脖子,住窗个一看——  哎呀,楼下围起一大堆人——这不全是今天自己家里来的客人么——孙德行一家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哎哟哎哟叫不停!  雷姐也咚咚跑下楼去。孙老板头顶破了条口子,门牙掉了一颗,血直流。李大背着他冲上了急诊室。大儿子孙福和女儿孙杏脸上也有几道抓痕,一面骂一面哭:  “老不死的爹,都是你害的啊,害惨了一家人啊!”  孙老板的第二任老婆,双手叉着腰,嘴角都气歪了。  “你们孙家,没一个好东西——兄弟些,上来再给我狠狠打——不打出不了老娘心头的恶气!”这女人边跳边骂,蓝底白花裙子都扯破了半边,白胖胖的大腿上有几条血红的棒痕。  孙家的那些亲友团,随后跟来,拉的拉,扯的扯,劝也劝不住。互相指着鼻子骂,骂了几句又抓扯起来,扯头发的,牙齿咬的,有的还拿起医院外放的长椅子,高高抡起来砸人。老李一家子也跑来劝,吃酒的亲戚也跑来劝!医院的医生护士也跑来劝阻。  “我的天啦!你这一家子耍啥子酒疯啊!要出人命了啊!”雷姐伤心地哭起来!忽然一阵头昏,踏出的步子踩虚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妈——妈——李大,快来——妈摔了!”夏香抱着齐儿跑过来,齐儿正哇哇哭着。李大李二赶紧跑来,把雷姐抬了起来。这一跤摔得很重,她昏过去了。  “医生——快来——救救!”  折腾半天,孙家的伤员些总算安静下来了。包扎的包扎,输液地输液,受伤的住了几间屋,可累坏了医生。  “孙叔叔,你们家今天这是怎么了啊?闹的哪一出啊?”秦欣一边给孙德行擦脸上的血迹,一边小声音地问。  孙德行头上包满了纱布,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嘴里的血止住了,但是门牙洞还空着,医生讲等炎症消了的时候再替他补上两颗金牙齿。  “烂女人!烂女人!”孙德行一边骂一边诉苦。  原来,自从上次孙家集体闪离闪婚后,为了分得六套住房,六家人就挤在同一屋檐下,同吃同睡,各自掏份子钱过着AA制的生活,虽然几乎挤成了肉饼,倒也相安无事。因为那时候,全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分到住房,一大家子人心是齐刷刷的,真的像是一家人。  今年,六套房子到手了。全家人闹起来了,三天一大闹,四天一小闹,搞得鸡犬不宁。闹啥呢?  昨天,孙德行把一大家人召集到一块吃中午饭,整了两大桌子,很丰盛。他说:“今天,这饭我一人请了,大家不用AA分账。”大伙一听,都十分高兴。  “姐夫大方!真大方!”前任妹夫说。  “现在房子到手了,我们这大家子人就应该解散了,各归各位置,后天一起去闪离闪复婚。老是这样子生活着心里挺别扭的噻!”孙德行一边给前任老婆夹五花肉,一边说。  现任老婆黑着脸,气鼓鼓地坐边上,孙德行半眼都没瞧一眼。  “老婆,多吃点!多吃点!”  “行!行!没意见!”大伙都欢欢喜喜地点着头,一边嚼着菜。  “这菜真好!真好吃!”桌子上筷子互相夹菜,一家人一团和气,只有一个人例外。  “现在啊,房价涨了!一套房子值五十万块的样子。你们这二年跟着我呢,也没有亏损哈,每个人我都给十万块作补偿,你们都搬出去,把房子还给我,可以么?”孙德行,一边说一边掏出个计算机来计算,“你们算哈,这二年你们啥也没有做,净赚取十万块钱,多好啊!”  “想赶我们走啊!没门!”  大家一齐起身,把桌子掀翻在地上,碗碟摔碎了,一遍狼籍!  “走,还吃个屁!早就晓得你没安好心眼!”一家人骂骂咧咧,不欢而散。  “估计昨天气没出够,今天喝了点小酒就耍起了酒疯了!你放心,孙叔叔现在是“孙百万”,不会要你家负担医药费的。打烂了的东西,我全赔!”孙德行一脸堆笑地说。  “孙叔叔,你开心什么!——喝口水!吃药!”秦欣端过来一杯水,望着孙德行疑惑地问。  “孙德行,有儿有媳,有女有女婿,却是别人家的媳妇守着端水送药——真好笑!——这年头啊,我算是看穿了,啥子亲情爱情,在白花花的票子前面连屁都不如。钱才是命根啊,亲人算什么!”他突然哈哈笑起来,一脸的皱纹。  “是我自己把一家子搞得乱七八糟的,现在我明白了,钱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我后悔啊!”  几天后,孙德行一家子走出医院,直奔法院。一场激烈的庭上对骂后,应该离婚的离了,财产应该分的分了。至于是不是会恢复以前的家庭,不得而知。  孙德行的小姨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个丑八怪,不是看在钱大爷的份上,哪个会嫁给你!”她一甩头走了,披在肩膀上的长长的黑发飘起来,柳条般的细腰随着猫步扭动,黑格子的长裙随风舞动,这背影看上去的确很美。  孙德行看着小姨子的背影,心里有些空落落地。——以后,谁将会是她的第三任老公呢?  老婆,白发苍苍,一脸鸡皮般地模样,还在原地痴痴地等着,孙德行会回头再牵起她的手共同走过余下的人生么?  仅几天功夫,孙德行一家人都卖掉了田源街上分得的房产,全搬家走了,搬去哪里了,没有人知道。  人去了,影子还在。许多老人走过孙德行原来的超市遗址前,总免不了停下脚步,向四处张望几眼。  “娃啊,以前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孙大爷——人很牛B啊——可惜——不知道他一家人还健在么——”  飞扬的漫天尘土,来往的大大小小的印在尘埃里的脚印,落日里交织的长长短短的人影子。后面的人踏着前面的人的影子匆匆走着。  
    雷姐摔断了胸骨不能动弹,动完了手术后,人瘦了一大圈。她只能躺在床铺上静养,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二个媳妇轮流陪着婆婆,照顾得挺是细心。  齐儿会笑了,也会走几小步了。胖乎乎的样子很惹人喜欢。  “他——笑得可爱——东湖——也很可爱”雷姐喃喃地说。  “妈,别老念着别人家的孩子了!相信东湖现在过得挺好!”夏香一边摇晃着小铃铛,一边安慰婆婆,“人家的亲生爹妈都扔了不管,你还操啥闲心呢!看看咱家齐儿,多能干啊!会帮奶奶拿拖鞋了!”  “奶奶——”小齐真叫起来,跑到雷组身边拌了个鬼脸。逗得老人家欢喜极了。  “等我好了,我一定去看看!可是安徽好远啊——”雷姐叹了口气。  “妈就别瞎想了,再想会想出病来,等你好了,我陪你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东湖去,可以么?你现在好好养着,以后齐娃子还指望你带他到湖边柳树下散步呢!”  “好,我一定好起来,我要在活着的时候再看到东湖!”老人紧皱的眉头展开了。  “赵三,香香,你认识么!”她猛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问。  “妈,我嫁过来就打工去了,你家亲戚我哪里认得呢!你想赵三啊,一会我找李大问问,他或许晓得。妈,好好休息着,我抱着齐儿出去玩会,帮你问一下!”  夏香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走在长长的柳堤上,儿子一蹦一跳地走着,不时捡拾地上掉落的叶子,开心地玩耍着。  散步的老人好多。一对头发银白的老夫妻手牵着手,一边细语一边悠闲地走着碎步。人工湖的水清亮亮的,泛着波光。对面蔬菜园里结满了紫色的茄子,老人们正忙碌着摘茄子呢。田间的小混凝土公路上停着几辆运菜车,几个男的正在把框里的茄子搬上车去。  “齐儿——孙子——”老李头正在对面摘菜,一抬头看到了媳妇和孙子,禁不住隔着湖叫喊起来。  “爷爷——爷爷——”  “老李家孙子聪明,将来老李头享福啊!”  “轮辈份,我也是他爷爷了——咱们一起穿开裆裤子长大的,当个干爷爷可以噻!”  “要得,要得!明天我就带齐儿到你家来叫你爷爷,你要封个大大的红包哦,小了我可不答应哈!”  “我也要当爷爷!”  “我也要当爷爷!”  菜园里发出爽朗地笑声。  “昨天晚上田源东街许锁匠家出了点事,你们知道么?”张老头扯了一把草帽,压低声音说。  “以前我家的杂货铺是挨到他家的嘛,分房的时候,许锁匠就挨到我选的房子,讲要当一辈子的邻居。”  “啥子事嘛!许大牛的老婆胡成仙,大家认得到噻,昨晚上带回了一个野男人回来,把许大牛肋骨头都打断了,推到门外面不准进屋。我听到响动跑出去看,赶紧把他背到医院去!现在锁匠还住在医院里呢!”  “有这事?野男人找上门?哪个是小三?”众人聚在一起,关切地问。  “我跟你们讲,胡成仙的野男人叫赵三,是以前乡下横行十里的恶人,吃喝嫖赌打砸抢,听说啥都会干。你们遇到,莫要惹他啊!我看到都只有陪着笑脸,不敢得罪。”张老头讲话的声音都带着寒意,“我是真害怕他,那两只眼睛鼓起像红牛眼,要吃人的样子,好吓人。是好朋友才给你们讲这些,莫要传出去哈,我害怕老命不保!”  “我建议大家下班的时候一起去看望一下!毕竟一辈子的老街房了,咱家的锁他修理了钱从来没有收过!”老李说。  “行!”  六点多的时候,头发花白的老人拎着水果、芝麻湖、营养麦片之类,三三两两地走进平民医院。  许锁匠住在五楼44号床,一个人静静地睡在那里,一动不动,输液管在慢慢地向下滴着药水。看到屋子里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他激动得直哭。“还是邻居好——那胡婆娘不是人啊——不是人!”  “许哥啊,好些了么!”老李弯下腰问。大家都凑过来安慰:  “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的!想开点想开点!”  “明天我帮你找赵媒婆来劝哈,你两口子还是好好过哈!”  “就是姓赵的老婆娘害我啊!那胡成仙本来就是赵三的婆娘,赵媒婆知道我拆房子后有钱,故意叫他俩口子离了来嫁给我的!骗我的钱啊——我现在啥也没有了——啥也没有了”  “你俩是有结婚证的合法夫妻啊!这没道理啊!我法院有个熟悉的人,爱打抱不平,老弟我去帮你讨公道!”  “离了,不知道我为啥那么相信那婆娘的话。她讲离了的房屋转手卖掉时过户会少几万块的税钱,骗着我离了!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这位忠厚的老男人,泪如泉涌。  “没天理了!没王法了!这女人真成精了?没人能制住她了么!”  “来,老许,你用我的手机自己打110报警,看警察能替你伸腰不!”  夜里,警笛长鸣,闪烁的红灯照亮了田源街的马路。  叮叮叮,门铃响个不停。  胡成仙披个睡衣走了来打开了房门。  “你们,这是做什么?”  “有人举报附近有小偷出没,我们挨家挨户提醒提醒!”王队长平静地说,侧身向后递了个眼色,挥了挥右手。  四五个警察训练有素地冲进屋子,像猴子爬树般敏捷地跑向卧室。  赵三刚洗完澡,穿个短裤衩在那用电吹风吹理头发。进屋的四五人一把把他推倒在地,然后反剪起双手,押了出来。  “报告队长,任务完成了!”  “赵三,赵三!他不是小偷,不是啊,是我男人!”胡成仙死死地抓住王队长的手。  “你,也跟我们走——有人举报你涉嫌骗婚!去,换件整齐点的衣裳,马上跟我们走!”  “冤枉啊——冤枉!”  那晚上,警车四处拿人。赵一花和他的儿子赵强,还有几个平日里爱偷鸡摸狗的几位游手好闲的年轻人都补警察“请走”了。  太阳升起来了,生活恢复了平静。上班的依旧上班去,菜园里摘菜的依旧摘菜去。没事的老人们,闲逛着,带孙子的,溜小狗的,各自随心所欲。  
    城中心,赵三从邮政大厅走出来。他每月都会到这里来一次,按时给老婆寄生活费,这是赵三最开心的事。成了家的男人就必须担当起养家的责任,这是赵三的优点。胡家庄的人都夸奖胡老汉招了个好女婿,会挣钱,还特别心疼家里人。胡老汉是村子里第一个修建起三层别墅的人,里里外外装修得十分漂亮,雪白的瓷砖直晃眼睛,二里外都能瞧见。胡成仙呆在家里照顾着父亲,种种地,养养鸡啊鱼啊,过着赛神仙的日子。“嫁给你,我觉得好幸福!”她在电话里常常说。  赵三双手插进裤兜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悠闲地欣赏周围的风景。二十几层的电梯公寓耸入云霄,川流不息地大小车辆排成长龙。街两边,绿树成荫,各种琳琅满目的商铺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我一定要加油,将来在这里开一个大商铺,让成仙也享受享受城市生活。“赵三心里想着,加快脚步往车站方向走去。  华灯初上,“女儿香”歌舞厅门外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青年男女扶肩搂腰,开开心心地走进包间唱歌跳舞。也有谈生意的中年男女,坐在茶楼里聊天谈买卖,也有打麻将的、斗地主的,大呼小叫,十分热闹。  舞厅前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方撑起伞一般的大棚,可以遮风挡雨水,也可以遮挡阳光。正中间搭了个舞台,四方摆满了小玻璃圆桌,能容二人对桌的小茶几,能容二人坐的小沙发,有条不紊地摆放在周围。每天晚上,这里都有免费的歌舞表演,游人只需要付十块钱的茶钱,就可以一边品茶一边欣赏俏佳人的表演。  前几天,从南方回来了几个姑娘,打扮时尚,模样俊俏,歌声甜美,舞姿优美。“女儿香”舞厅为她们举办一个月的专场表演。  闪烁的霓虹灯,照着舞台如白昼。四周座无虚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伸长脖子等等南方佳人的精彩演出。。  “亲爱的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来到女儿香歌舞厅捧场。”赵老板今天换了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结着红色领带,腰杆子挺得笔直。他站在舞台的中央,拿起话筒,向四面转着圈哈腰表示感谢。“我们舞厅为了回报大家的厚爱,特意从南方邀请到了著名的香香艺术团来为大家倾情演出。酒水茶一律不加价,祝愿各位玩得开心。下面有请香香小姐闪亮登场——”  一位身穿粉红旗袍的女子,脚上穿着白色的高跟鞋,露出雪白的长手臂和瘦长的匀称的腿,扭动着猫步来到舞台中央。舞台灯光一下变暗,若隐若现中女人含情的双目放射出勾魂的光芒。  “小女子香香,是赵大哥的义妹,当年承蒙大哥资助才能到南方学艺,在这里特别感谢赵大哥。今晚,我们香香艺术团的姐妹们借用这方风水宝地献艺,非常高兴能与大家共同渡过这美妙的夜晚。”  劲歌热舞,江南清新小曲,印度肚皮舞,一个接一个地精彩节目看得观众连连叫好。爆棚的人气,令这家歌舞厅生意更加兴隆,香香美女一时成为这方圆百里的红星。  这天,节目照常演出。舞台周围早已坐满了男男女女。磕着香脆的瓜子,尝着甜甜的西瓜,饮着冰凉的啤酒,品着淡淡的清茶,听着江南小曲。这份轻松与悠闲,正是忙碌地城市人向往的。  “桃源不在,桑田变大海,冷冷冰山雪深埋。大海澎湃,桑田化火海,红红火山海底怀。潮水去来,冰与火相爱,浓浓痴情寄大海。冰与火相爱,脉脉望千载,迢迢佳人独徘徊。火与冰相爱,沉沉睡千载,一世一世不醒来——”  香香正在台中载歌载舞,献唱自己的成名曲《冰山与火山》,一袭薄如蝉羽的轻纱罩在白色吊带裙上,旋转的舞步,飘逸的长发,真是美丽如仙女下凡。甜美的声音穿过夜空传得很远,犹如夜莺婉转动听。观众听得如痴如醉,连连鼓掌。  马路上,几辆车悄然停下,钻出十几个黑衣人拿着铁棒和长砍刀,直奔舞厅而来。  “老大,紧急情况。”门外树丛中二狗子正在站岗望风,连忙神色慌张地用对讲机汇报。  赵三很快带领手下的兄弟出现在舞台周围。  “香香,滚下来!”带头的黑衣男子蒙着脸向着台上吼。“骗了老子几十万块钱,就想卷铺盖儿跑,休想到此!兄弟伙,砍!——”  “香香,快走!——”赵三挺身而出,挡在香香的面前,“兄弟伙——上!”美人在勇士们的保护下跑进屋子里藏起来了。  看热闹的吓得赶紧跑,比兔子还快。有几个跑得慢的中了刀,断胳膊,断腿的,流了一地鲜血,惨!  “敢抢老子的生意——给我打——”铁棒如雨点,打得赵三眼冒金星,昏倒在地。  “兄弟——兄弟——饶命!”赵三的几个兄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香香从屋里跑出来,跪倒在黑衣人面前,“老板,我马上带着姑娘们跟你走,这一辈子跟定你了,不变心!求求你别再砍了!”  黑衣人带着那几个美女,得意扬扬地消失了。  女儿香舞厅里一片狼籍。  赵三醒过来了。只见四处是烂桌子破椅子,东倒西歪的伤员不停哎哟哎哟地叫。  “老大,好些了么?”二狗子蹲在他身边,吓得面如土色。  “二狗子,今天晚上咱们栽了大跟斗,估计老本都不够赔了!”赵三放低声音说。“你去把钱全取出来,分给兄弟们,风声紧——咱们散伙!”  “对了,地上受伤的人,每一个人都给些药费,赶快安排人送到医院去!”赵三又叮嘱几句,“哥得赶紧跑,害怕仇人再来上门!”  混乱中,不知道谁报了警。当警察赶到时,只看到舞厅里地上的一滩滩血迹的打斗过的乱七八糟的现场,四处空荡荡——赵三一伙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牵起警界线,禁止任何人出入。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对了,到附近医院去调查,看受伤的人能不能提供情况——”王队长警惕地看看四周,沉着地指挥,“对了,如果有情况的话,马上向我汇报。”  
    每月三十日,胡成仙总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场上取汇款单。  胡家庄离场很远,走茅草小路约二十里,要翻越数十条沟坎才可以到达。也可以走小马路,只容两辆小三轮车通过的小马路,全是泥土,上面铺了些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石头。三轮车上挤满了人,颠簸得人前仰后合,一不小心就会在铁条上撞得又青又紫,疼几天才会好。  这一天,成仙像往常一样坐着三轮车来到了场上。邮局负责人刘杏远远看到了她就热情地打招呼。  “仙儿,我的老同学,打扮得越来越漂亮了。”她亲热地拉着成仙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嫁个好老公就是不一样哈!命好啊!”  “你不也混得很好的嘛,有店面有住房,哪像我呆在乡坝头喂蚊子嘛!你福气更好!”成仙笑逐颜开地回答。  “今天,你不仅有汇款单据,还有封挂号信。在这里签字领!”刘杏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登记册,摆在桌上,又从信堆里捡出一封厚厚的信递到成仙手里面。  “真是浪漫,结婚几年了,还给你写情书!天下打起火把都难得找到这样的好人了哟!”刘杏扮了个鬼脸打趣道。  “他都好几天没打电话给我了,说真的我挺想他的。”成仙一边说,一边着急的拆开信,看了一眼,突然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起来,信笺掉在了地上。  “写的啥子哟,把你欢喜成这样——”刘杏弯腰捡了起来。只见字迹歪歪扭扭的,写着:  “亲爱的成仙:  我的老婆!  最近我查出得了癌症,为了不拖累你,我决定和你离婚。离婚协议我签好字了,家里的一切全归你,我什么都不要。  最后寄一笔钱给你,你以后要保重自己。对了,记住,千万不要来找我。  永远爱你的:三儿  ×年×月×日”  厚厚的信封里夹着一张手写的离婚协议书。纸皱巴巴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血迹。  “仙儿,你男人得癌症啦!”刘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听说还是个大帅哥呢,真是可惜!你不会真要离婚吧?”  成仙的双眼哭得红肿了。她把男人寄给她的信原样折好,装进信封,粘了点胶水把口封上。  “我和他萍水相逢,算是一见钟情。本来没有扯结婚证,也谈不上离婚。杏,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成仙把汇款单和信给了刘杏,慢慢地说,“这钱你帮我收着,每个月给我爹买些生活用品让人捎回去,有空了你到我家去看看我爹,帮我照顾一下。这信,你也帮我保存着。”  “仙,你这是要做什么?别做傻事啊?”刘杏一把把她拉住,说“这个男人不要你了,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不要想不开啊!”  “我要去找他!”成仙流着泪说,“这一辈子我爱这个男人,哪怕死了,我也得守住他!”  “你要上哪去找啊?人海茫茫的!”  “找到赵一花就可以找到他!她是我俩的媒人!”  成仙在十字路口,拦住了一辆长途客车。  “师傅,捎我一程吧,我要到S城去找我的老公,他病情很严重。”  “妹子,上来吧,不过S城要几天几夜才能到呢,你不带行礼么?”师傅看她就光杆杆一个人,提醒道。  “不用带了,咱男人那啥东西都有。”胡成仙坐在客车的最后一排,车开动了。  窗外,大山迅速后后移去。她不停地抹着眼泪,不知不觉竟然哭着睡过去了。  S城,胡成仙从没有来过。只是在赵三汇款单上面一直写着这个城市的名字。她深信,赵三一定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中等着她。她一定要找到他,要照顾他一生一世。  客车到站了,胡成仙还在昏昏地睡。  “妹子,下车了!你这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能挺住么?没事吧?”  司机轻轻地把她拍醒,“要不要哥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的,我很少坐车,一坐车头就会晕乎乎地,在这路边坐一小会就好了!”她一脚高一脚矮地下了车。  车站人山人海。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地车辆,背着包裹行色匆匆的陌生人。胡成仙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独。  不知道谁挤了她一下,头咚的一声撞在了候车厅的玻璃墙上,撞得血直流。  “小姐,小姐!”警察连忙跑过来,把她扶住。“呼叫120,有人受伤!”  “我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头晕……很晕……”胡成仙倒在警察的怀里。  “小姐,你有亲人么?亲人?……”  “赵……一……花……”胡成仙饿得晕过去了。  当胡成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一个穿得花蝴蝶似的老太婆站在床边正盯着自己。  “赵大娘!”胡成仙认出了她,欢喜地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说小三媳妇,你要来就捎个信让我来接你嘛!要不是王队长开起警车来接我,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出事了呢!”赵媒婆一边抱怨,一边端来一碗泡好的方便面。  “大娘来得匆匆忙忙的,没带啥吃的,给你先泡包面填饱肚子。来,张嘴,大娘喂你吃!”赵媒婆的眼睛里露出从没有过的温柔。  “瞅着你,就像咱亲女儿似的。大娘这一辈子注定只有生败家儿子的命——哎——”赵媒婆情不自禁地扯起衣角擦眼泪。  “大娘,你知道我家三儿在哪里吗?他写信给我说病了,我想见见他。”成仙斜依在床栏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出什么事了?”赵媒婆吃惊地问。  成仙就把赵三写离婚信的事,讲给了她听。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用着急——估计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想让你受到牵连。”赵媒婆眨巴着眼睛说。“不过,我听说你家三儿做生意亏惨了,血本无归,怕是害怕连累你,就躲起来了。”  “真的么?不是得癌症?是想骗我离婚?”成仙一时破涕为笑,高兴地坐起来。  “不过啊,估计离死也差不了多远了。——只有挣一大笔钱才可以救他,没有钱,他一辈子都不会出来见你的——追债的人太多,怕被活活砍死。”赵媒婆一边砰地掩上门,一边又关上窗户,压低声音说,“眼下有一笔生意,只要你愿意听大娘的话,大娘保证你两口子很快就能成百万富翁,当然生意成了得和大娘五五分账,不能让我白忙碌,是不?”  “好,我听大娘的。”为了要“挣大钱”,早日见到赵三,胡成仙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赵媒婆。  “好,好!真是聪明的好女人!过几天等额角上的伤好了,打扮得漂亮些,大娘带你去相亲——”  “相谁?”  “街上的许锁匠啊,别看现在穷得叮当响,那可是一块“金砖”啊!抱稳了,一辈子吃喝不用愁。大娘我看人一辈子,从没有看走过眼——哈哈哈!”赵媒婆从包里掏出几件漂亮的旗袍,放到胡成仙的病床上。“瞧,你的衣服又旧又臭,快起来脱掉换上新衣服!咱现在就回家去——走啰!”  几天后,胡成仙就跟个木偶人似的,被赵媒婆硬生生地扯着线,闪电般地跟许大牛领取了结婚证书。  
    胡成仙嫁给许大牛以后,难得看到一丝笑容。人却很勤快,洗衣做饭,跑前跑后,帮许锁匠打理生活起居。许锁匠一改脏乱差的形象,生意也渐渐好起来。许光棍把这婆娘当个宝贝似的养着,挣的钱全部交给她保管着,所有的事情都听婆娘的。  赵媒婆来得勤,三天两头上门来找成仙聊天,还捎些米面之类生活用品。每一回赵媒婆来后,成仙脸上就会露出几天的笑容。  不知不觉,一晃就是两年。许大牛如愿以偿地搬进了新家。  “老婆,四套房子啊,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你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嗯啦!”成仙随口答应道,耳朵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口哨声音,旋律是那么地熟悉。她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到楼正对面的银杏树下,一个瘦长的男人站在那里向楼上张望着,方形的脸上长着乱糟糟的胡渣,穿着白色的衬衣,套着灰色的西装裤,两只手悠闲地插进裤带里,正在吹着那曲《离怨》。  “红尘似烟,相见欢别亦难。含情脉脉的双眼,望穿秋水泪流干。愁对清风,岁岁年年,爱人在天边。爱人在天边,爱人在心间,情不变爱永远——”  “这首歌曲我常听别人哼唱,很喜欢这个调子,好听么?好听我就天天吹给你听,可以么,老婆!”她禁不住又想起他曾经在自己的耳边讲过的这些话。往事又浮现在脑海里——  新婚那夜,赵三和成仙坐在门前池塘边的青色石阶上,背靠着背欣赏乡村夜景。细细地月亮如钩子般地挂在山顶上,一股股稻花的清香伴着清风徐来,阵阵的蛙声此起彼伏。  赵三噘起嘴唇,吹起了口哨,如一泓清泉在幽谷中鸣涧。  “很好听啊!我喜欢。三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就是我的下辈子,我要一直靠着你。”成仙扭过头,深情地望着他。  乡下人家,一户一户,独自成院,散落在山林的深处,常常能听到鸡鸣狗叫声音,却难得看到几个人影子,更别说遇上帅哥了。成仙看到赵三那一瞬间,感觉遇上了自己一生的白马王子了。她知道,她深深地爱上了他。  “我的肩膀就是你的靠山,我一定疼你一辈子。”他转过身来,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她,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着她的额角。  “我一直流浪着,没有家没人疼,谢谢你——老婆给我一个家!”  这一幕一直珍藏在成仙的心底,她常常想起就越思念他。  “小三————”她情不自禁地高声叫起来。  “小心肝,你咋啦?我都快七十岁的糟老头,哪会去像年轻人那样在外边养“小三儿”呢?有你一个就够了——”许大牛笑嘻嘻地抱住她,安慰着。  “哦——牛牛,我突然想起厨房没有盐了!我下楼去买——你不用等我吃饭了!”女人一转身拉开深紫色的防盗门,像箭一样跑出去。那个男人伸出右手,拦住一辆蓝色出租车,弯腰钻了进去——开走了。  胡成仙失落地坐在树下,抱着头,泪水不停地流。“现在自己已经是许大牛的合法妻子,找到他又能如何?”她想着,心里一阵钻心地疼痛。  “老婆,跑这树下干啥呢?快回家吧,饭我还帮你放锅里热着呢。”许大牛背着布包准备出门,看到成仙像个傻瓜似地在树下哭,连忙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我的小乖乖,好日子才开头,你哭啥?来,回家,老公给你端饭去。”  “好端端的,谁欺负你啦!小乖乖,心里不开心讲给老公听!”  “我是心疼钱!咱一直过着穷日子,现在一下子有钱了得节省着花是不?听说孙家假离婚,少交了好多房产税钱!咱们也去假离婚吧。行不行啊?!节省的钱钱也是咱俩个的对不?”成仙拉扯着大牛的衣袖,嗲声嗲气地说。  “这个家你是当家的嘛,都依你。乖,快吃饭,别饿坏了。”锁匠摸摸她的黑头发,“啊,真香!”  “好嘛,明天就去哦!拉勾!不许反悔!”成仙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小东西,笑起来多漂亮!”  第二天清早,成仙起床精心打扮起来。对着镜子,描画着眉毛,抹擦着胭脂,涂抹着口红,换上了一条黑白相间的格子裙。  她从衣柜中翻捡出二年前结婚时许大牛穿的那套西装,扑打了几下灰尘,亲自给锁匠穿起来。  “咱家牛牛,很疼人,讨老婆喜欢。对了,一会别人问啥离婚,你记得说感情不合,有代沟。千万别讲错哦!”女人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印上了一个红红的月牙。  “今天老婆对我真好!”锁匠笑眯了眼,堆成一脸的皱纹。  女人蹲着身子,仔细地给帮他拉扯裤角。“哥,今天最帅了!”  二人亲热地拉着手来到民政大厅。  “你两口子又来做什么?”民政局的何大姐抬起头问。  “离,离——婚!感情不合——有代沟——”许锁匠小心翼翼的回答,一边用眼角瞟着成仙。  “这老头子——不中用——我要离!”成仙突然捂住脸,哭得给带雨梨花似的。  “你两口子的结婚证是我亲自办的!当初我就不看好你们的婚姻——小三十几岁——还可以调解么?你俩能和好么?”  “不能,不能,我要离!有代沟——代沟——”许锁匠坚决地说。他从包里掏出成仙早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到桌上说,“咱俩商量好了,好聚好散——离了!”  “许老头,你真确定什么也不要,全给这女的么?”何大姐仔细看了看资料,抬起头来盯着锁匠问。  “恩,我听老婆的——全给她!”锁匠转过脸去,看到成仙脸上露出了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何大姐取出二个绿色的本子,盖上了公章。  “手续办好了,你俩走吧!以后再婚一定要想清楚,婚姻不能开玩笑的。”  许锁匠和胡成仙一前一后,欢欢喜喜地走出大厅。  民政局对面的大树后,赵媒婆戴着一顶小花帽,把帽沿压得低低地,还架着一副墨镜,抹满脂粉的脸上露出得意地微笑。她从小包里摸出个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等了两年终于结出大瓜了!对了,记得跟干娘封个大大的红包,打到我的卡上就行!”  赵媒婆扭动着******,紧走几步追上了许锁匠。  “哟,两口子正逛街呢?忙活啥呢?”她把帽子取下来,扇动了几下,“这鬼天气,走几步路就热死人!”  “赵大娘啊,真巧啊!到我们新家去坐坐,搬了家还没请你这媒人吃饭呢!”锁匠热情地招呼着,“来么?”  “正有事要找你两口子呢!”老女人干咳嗽了几下,扯长声音说,“昨天成仙娘家堂兄赵三找到我家来了,向我打听妹子下落!”  “成仙,咱们一起去请堂兄哈!结婚两年多了,还没有亲戚来看过你呢!”  “白天,他闲逛去了。晚上我带着他上你们家来,可以不?你家的亲戚,老住在我家里,也不太合适是吧。”老女人一把取下眼镜,扔在路边的草地上,“这东西越戴越眼花——”  傍晚,赵媒婆如约前来,赵三拎着几大包东西,拉着个行礼箱。许锁匠热情地招呼着,不停地往家里搬东西。  成仙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炒菜,呼呼地油烟机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妹子,过得还好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成仙把锅铲都掉在了地上。  “挺好的——”她转过身看到了他。  赵三斜依在门框上,手里正端着一筒啤酒,正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  “少喝点——醉了伤身的——”  “老毛病了——改不了了!”  饭桌上,许锁匠不停地给赵三夹菜、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倒了一瓶又一瓶。  “老兄——早该来了——亲戚得多走动是不,多走才亲近呢。”  今晚,赵三很沉闷,只顾着仰头喝酒。  “哟,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再晚了就没有公交车坐了。”赵媒婆吃了几口菜,扒了一小碗饭,站起身来说,“锁匠,赵三就留在你家里了哦,好好照顾你家的兄弟哈。”  “当然,慢走哈!”  成仙用袋子装了些菜,又捡了几个苹果,放进赵媒婆的手提包里。  “大娘慢走,空了常来坐坐哈!”  赵媒婆走了,屋里两个男人继续划拳,开心地喝着;成仙也拿起酒杯,陪着两个男人喝起来。三个人越喝越起劲,喝得脸通红,喝得脖子上起了青筋,喝得眼里冒出了红红的血丝。  “老婆,咱俩睡觉去!”赵三突然一把抱住成仙的腰,胡言乱语起来。  “放开——那是我的老婆!”锁匠扑过来,推开赵三,“我的老婆——别碰!”  “滚!”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打得真好!这电影真好看!”成仙一边歪倒在桌子下,一边拍着巴掌直叫。  两个男人从门里一直扭打着滚到门外。赵三把锁匠摁地上一阵狂揍,然后进屋砰地关上防盗门。  他从饭桌下把成仙拉出来,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径直向卧室走去。  
    不知不觉,雷姐在医院呆了半年,在二媳妇秦欣的细心照顾下,终于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从前一百二十多斤,脑上的肉堆起像个满月,现在只有九十多斤,人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下巴也变尖了,头发几乎白光了。  早上,她拎着布袋子,到街对面的水果摊上挑选苹果,又红又圆的苹果圈在白色的塑料圈里,有的有伤疤,有的烂了,捡起来,仔细看看,放到鼻子边闻闻,又轻轻地放下。  “这样的苹果都要八块五毛么,这年头啥都贵起来了,再涨价连水都快喝不起了!”她叽叽咕咕地抱怨着。  “田奶奶,我认得你啊!我给你打折,收本钱应该不会嫌贵吧!”灵巧的小姑娘一边脆声脆气地回答着,一边赶紧伸出一双小手帮着挑选,雅嫩的娃娃脸上长着一双葡萄般黑的眼睛,齐耳朵长的短发,显得很精神,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  “原来是绣莲,瞧我这眼神越来越差了。你奶奶是我娘家的邻居呢,小时候一起捉鱼摸虾的。——你为啥不上学呢?摆个水果摊能挣些小钱,但读书还是更要紧啊!耽搁了学习会后悔的。”雷姐摸摸她白嫩的小脸蛋,心疼地说。  “奶奶先去看一下许爷爷,晚上你到我家来吃饭,奶奶做家乡菜给你吃。”雷姐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口子取出皱巴巴的几张钞票拿给了绣莲。  “多的几毛线就不用找了,留给你买块雪糕吃。”雷姐笑呵呵地说,转身向村东边的养老院走去。  养老院共计五层楼,在幼儿园操场的东边。四面的围墙有三米多高,围墙根下的花坛里种着绿油油地万年青,毛茸茸的绿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几只鸟在叶丛里飞来飞去,不时地发出悦耳的声音。  梧桐树下,坐在轮椅上的许锁匠,眼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空。  “老许啊,我来看你了,身子骨还好么?”雷姐走到他面前,拉拉他的手,关心地问。  许锁匠转动了几下眼睛,流出了两行泪水,嘴巴动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穿着灰色的短袖,咖啡色的长裤,裤脚挽到膝盖上,露出竹杆一样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的球鞋。  “人老了,就会回到刚生出来时的样子,。你不要伤心哈,会有人照顾好你的。这苹果,送你吃的,好好收着哈。”她把苹果口袋捆在椅背上,推着他沿着墙根走了几圈。  养老院房子后面有几块大土,种着各种各样的菜。有几个年纪轻一点的老人驼着背,正在专心地扯着草。窗口有几张皱巴巴的脸向下张望着,楼房里传出音乐声,几个老太太正在哼唱着老歌曲——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你的光辉思想永远指航程。”  “哦,许大爷,你在这里啊,我找半天了!”小刘护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我刚上一下厕所,你就乱跑了!——哟,雷奶奶啊,你身体好了吧!”  “谢谢挂念啊,自己能四处走动走动了。就是下雨天,有时会疼得厉害。老许这是什么病啊?”  “他啊,小婆娘把他的钱骗光了,还打断了他的肋骨,后来听说被关起来了。他很伤心,就变成了这痴痴呆呆的模样。”  “真是可怜,想从前好手好脚的,想上哪就上哪,多好啊!现在折腾得成了一根木头——人啊,老了就不中用了!”  “雷奶奶,别难过,许大爷在这里有人照顾的,国家会按时给他发放生活保证金的,你放心吧!”  “那你多费心啦!”  许锁匠呆呆地望着天空,流着口水的嘴巴张得很大,究竟想说什么呢?这个可怜的老头,不知道是忘却了尘世纷扰,还是忘却了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在斑斑点点的树影中变得那么模糊。  小刘推着他往屋里去了。雷姐呆在原地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如果当初,胡成仙没有走进他的生活,他的人生又是怎样一番风景呢?  傍晚,绣莲提着一大包香蕉、葡萄来看望雷姐。秦欣接过来放进冰箱里,然后拿小刀削了苹果,放进水果盘中端到小茶几上。  “来,吃苹果。谢谢你关心我妈呢。”  雷姐打门外进来了,垂头丧气地,一身灰尘。  “哟,秀莲来了啊!快坐,快坐!”她一眼看到家里来人了,马上露出了笑脸,“欣欣,这是我娘家隔壁冯大娘的孙女,挺会做生意的呢。”  老李提着两把藤藤菜回来了,汗水湿透了汗衫,浑身是泥土。他一进门就亮起嗓门喊:  “老婆子,今天老板真大方,叫大家掐两把菜回家吃,不花钱的,又新鲜又嫩,快来拿去洗了炒来吃。”  雷姐笑眯眯地接过菜,指了指卫生间说:“老头子,晓得你立功回来了,快去把臭汗洗干净了——一家子等着你吃饭呢!”  一盘藤藤菜,一盘切碎的酸豇豆,一个木耳炒肉片,一个蕃茄蛋汤,把小桌子摆得满满的。四个人一人坐一方,热闹地吃着饭。  “欣欣,来多吃点肉!看你都长瘦了!”雷姐往二媳妇的碗里夹了一块肉。秦欣连忙把肉夹起来,放进老李的饭碗里,“爹,你天天干活挺辛苦,多吃点。”老李把肉夹起来放进绣莲碗里,“你是客,多吃点,别客气!”  “爹,天气太热你就少干点活吧。现在娘可以自己走了,你在家照顾着,我去广东找李老二,年轻人打工一个月可以挣三四千块呢。”秦欣一边刨着饭,一面商量着。  “可以啊,我正想回娘家去看看,趁着现在还能自己走动,我想四处走走。天天呆家里也闷得慌的。”雷姐用筷子头碰了一下老李的手,又抬起右脚在桌子下踢了一下老李的腿。  “要得,你们年轻人忙去。我们老的可以互相照顾的,你就放心去吧!”  “爹,早上李二打电话来了,他讲和大哥商量好了,每个月两个儿子一人给你俩准时打一千块回来当生活费,行不行?”秦欣高兴地说。  “雷奶奶,瞧你的儿子和媳妇真孝顺!你福气真好!”绣莲一边喝汤一边说。  “绣莲啊,明天雷奶奶就和李爷爷回老家去看看,你也一起走吧!”  “好啊!我也想奶奶了。”  这一夜,雷姐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透过薄纱帘,照进屋来。照到墙上那张老相片上,一串串人影子似乎从相框中走出来,不停地在眼前晃动,记忆像决堤的海水,涌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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