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学生兵空军招飞网去的那年财17岁现在归农什么补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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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设计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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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岁末,寒风猎猎,大雪纷飞,不过申时三刻,夜幕便已垂落。  百年书香世家弘安府岑家内,西府梅园中的一间亮堂宽敞的正屋里,两名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正稳稳地压着一名长相老实、面色慌张的中年媳妇儿,跪在一名素手端茶浅酌的豆蔻少女面前。  这少女面容精致,气质娴雅,屋内烧着地暖,倒不觉着冷,她只着一件领口和袖口镶雪白貂毛的豆绿色对襟襦裙,衬得她肤色越发白莹,浑身的气场也愈发清冷慑人。  宽大的屋子里一片沉寂,只有几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无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压向跪在地上的杨二嫂子。  这名面相憨实的中年媳妇儿终于沉不住气,吞了口唾沫,偷偷抬眼瞟了下端坐在上方品茶的少女,正对上她那寒湛迫人的视线,心中一凛,赶紧垂首,恭声试探道:“不知二姑娘遣人将奴婢……唤来,是何用意?”  被称做二姑娘的岑二娘闻言,将茶杯递给旁边站着服侍的丫鬟疏影,看着她将茶杯轻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抚着袖口顺滑的貂毛,“你说呢?”  “奴婢愚钝,”杨二嫂子偷偷挪挪已跪得生疼的膝盖,愈发恭谨,“不敢猜度您的想法。还请姑娘明示。”  “哦……”岑二娘拖长语调叹了一声,感叹道:“从前我只觉杨二嫂子你老实,却不知,原来你竟这般有才!做起奸细来,半丝痕迹都不露,竟将我瞒了这么久!”  “把你放在母亲屋里,整日陪她说话解闷、做绣活的,也委实太屈才了些!”岑二娘自我检讨道:“怪我眼力差,埋没了你这人才,也难怪你要改投我祖母门下。”  “二、二姑娘,”杨二嫂子再镇定,也被岑二娘的话语惊得六魂无主,她强压住心头的慌乱,抬头正视岑二娘,大声为自己辩解:“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您面前这般污蔑奴婢?”  “这么多年来,奴婢始终跟在二太太身边,一心为二房,从未出半点差错。二太太病着的日子里,奴婢衣不解带地服侍她,就算自己都病得发高热了,也不曾有半点疏忽。您怎可听信小人的谗言,认为奴婢是奸细,如此践踏奴婢的真心!这……未免,太叫人心寒!”  “呵!”岑二娘不禁抚掌而笑,“一心为二房?真心?这真是本姑娘听过最好笑的话了!我母亲待你如姐妹,你为了区区一点儿银子,就背叛她,谋害她的性命!”  “别否认!你那赌鬼丈夫杨二一下还清了欠吉祥赌坊的五百两银子的赌债不说,还有闲钱四处喝酒逛青、楼。还有你儿子,上月才进了麓山书院,听说是你给书院的先生塞了大笔银子,走了我祖母娘家侄子的关系,才将他硬送进去的。这些银子加起来,数目可不小。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你再清楚不过!”  岑二娘对杨二嫂子彻底刮目相看,“想不到杨二嫂子你平时讷于言,一到关键时刻发挥出来的辩才,才真叫人震撼。你有这般急智和好口才,也难怪我母亲一直被你哄着喝害她的猛药,仍对你深信不疑。”  “甚至连我与父亲,都被你蒙骗了。若不是父亲看重母亲,后来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一手为母亲熬药喂药,让你无计可趁。不然这会儿,我母亲,早被你这毒妇害死了!”岑二娘说到这里,也不顾钳制住杨二嫂子的冯、李两名婆子听了这惊天秘闻,是何面色,恨声道:“我只恨没有早将你这毒妇揪出来,连累了母亲!”  “姑娘!”杨二嫂子听到这里,终于惊慌失措,高声大喊挣扎着要站起。  岑二娘厌恶地皱皱眉,看了眼那控制住杨二嫂子的两个婆子。  那两名婆子此刻心中正惊颤不已,她们这才明白,为何二姑娘要秘密将这杨二嫂子抓过来了。这等背主之人,落在二姑娘手里,别想有好下场。她们此番捉杨二嫂子有功,二姑娘连这等秘闻都让她们知晓,显然是把她们当成了心腹。  冯李两名婆子思及此,对视一眼,在二姑娘清湛有神的视线下,顿时提起全副精神,一个将杨二嫂子按到地下压实,一个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声吵着岑二娘。  岑二娘这才略微满意地颔首,赞赏地望了望两个得力的婆子,“冯婆婆,李婆婆,此番抓这毒妇,你二人功劳甚大。待本姑娘料理了她,回头重重赏你们。”  “多谢二姑娘!”冯、李两名婆子听到重赏,脸上顿时笑开了层层褶皱花,看起来颇为喜人。  岑二娘和她身旁的疏影,都被这两名婆子逗笑。  短暂地笑过后,岑二娘很快又被不管她问什么都拒绝回答的杨二嫂子弄得耐心告罄。她命冯李二人将杨二嫂子困实,并用布将她的嘴塞牢。  她让冯婆子褪掉杨二嫂子的鞋袜,又令李婆子拿了细细软软的毛笔,对着面无表情、闷不吭声的杨二嫂子的脚板心,刷来刷去。  不过须臾,那要命的痒劲儿,直逼杨二嫂子这块硬石头笑得泪流满面,脸色通红,面容扭曲,呜呜告饶。  岑二娘见状,这才叫她们停手。  “冯婆婆,劳烦你拿掉堵住杨二嫂子的布,让杨二嫂子‘好生’答话。”岑二娘重重强调了“好生”二字。  杨二嫂子想起方才的酷刑,眼里闪过深深的忌惮之色,老实地放低声音回话,岑二娘问什么,她答什么,把自己三月前收了三老太太高氏两千两银子,偷偷换掉岑二太太林氏的药,使她病情不断加重,险些送命的事儿,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从头道来,不敢有半点隐瞒。  岑二娘命疏影拿笔墨记下杨二嫂子的供词,确认无误后,才让李婆子拉着杨二嫂子的手,蘸过朱红,把拇指印按在了供词上。  杨二嫂子眼见疏影将她按了手印的供词双手捧着,送到岑二娘身边,面上露出一片灰败之色。她陡然想起自己的命、根子鹏儿还在麓山书院念书,她怕岑二娘迁怒孩童,猛地将头不断往地面撞,声音凄厉又急切:“二姑娘,这一切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鬼迷心窍!求您饶过我的鹏儿。鹏儿他才十二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奴婢知错了!求求您!”  说着,她把头又“砰砰”重重地往地上磕撞了十数下,直撞得额间一片红肿,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流。  岑二娘虽恨杨二嫂子狠毒,但稚子无辜,她也不是那等斩草除根的心狠手辣之人,那鹏儿也不碍她什么事。她见杨二嫂子好歹还有一片慈母心,比她那不入流又没骨头、打几下就什么都招了、把一切全往媳妇身上推的丈夫强太多,便也准了她,“这是你和李二犯下的事儿,我不会为难鹏儿一个小孩子。”  “多谢二姑娘!二姑娘慈悲!奴婢永远记着您的好!”杨二嫂子欣喜不已,涕泗横流地连连叩谢。  岑二娘不耐烦见她惨样,将视线移开。这个女人虽有心机和手段,心也狠,但到底也是个可怜之人。都怪她那赌鬼丈夫闯下祸事,欠了赌坊太多银钱,那赌坊的打手一天三次往家里闹,她也是为了一个家和孩子,才狠心收了祖母的银子,换了她母亲的药。  虽然母亲后来在父亲的精心护养之下慢慢好了起来,但也不能抹杀掉她欲害母亲性命的事实。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况且,因着母亲被她和祖母害得命悬一线,累得父亲无心读书,只将全副心神都扑在母亲身上,衣不解带地照顾母亲。虽将母亲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父亲的身子却累垮了。听玉墨说,父亲昨日还在府学的岁末考试上晕了过去……  岑二娘让疏影把头附在她耳边,细细叮嘱了她几句,目送她离开。又亲手赏了冯、李两个婆子一人五十两银子,让她们把杨二嫂子拉到柴房关好,严加看管。  最后,她叮嘱那两名得了赏钱笑得愈发福态的婆子,将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得了她们的保证和千恩万谢,岑二娘才挥手,示意她们拉着杨二嫂子下去。  自己单手支着下巴,细细忖思起来。  作者有话说:新文求支持呀!!推荐、收藏什么的,不要大意地上吧。
    疏影得了岑二娘的指示,把藏在她袖袋之中的杨二夫妇的供词,送往岑二爷的书房。  岑二爷昨日晕倒在考场,被人抬了回来,只歇了一晚,今日又不顾常随玉墨和妻子林氏的劝,执意坐到书房温习策论。  只是他对今次复学的岁末考试结果,颇为挂心,只温习了几篇策论,便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昨日,他考到中途晕死过去,考题还有近一半未做答……多半只能险过。若是前面的题目有答错的,怕是……  岑二爷愁肠百结,将策论放到一边,拾起案首那半年前才被校订出版的《大景律典》,反复翻看。只有浏览这《律典》,看着书中那些再端方规矩不过的法令条文,才让他焦躁的心得到片刻安宁。  疏影推开书房大门进来时,岑二爷恰好翻到《律典》第一百三十八页,他的视线,随着手指停留在第十四篇第五条《秀才归农》上,神色变幻莫测。  疏影进屋后,先恭敬地给岑二爷请安,然后告诉岑二爷,二姑娘查了月余,终将三老太太高氏安插在二房的奸细找出。她此番,给岑二爷带来了杨二夫妇的供词。  岑二爷将视线从书上拔起,落在疏影身上,咳了声,淡淡道:“把供词,放到我桌上吧。咳……咳!”语罢,他又咳了两声。  疏影轻轻走几步,来到岑二爷书桌前,左手自右手袖袋里取出两份供词,缓缓放到岑二爷面前。她放下供词前,瞥了眼岑二爷的书,看到《秀才归农》条令的全文是;凡秀才于岁末考试中列末等者,褫其衣襟,除其学籍,黜其为民,使之归于农。由此归农者,终生不得再考功名,更不得入朝为官。  她自幼跟随岑二娘识字,记忆出众,几近过目不忘,扫过《秀才归农》条令,暗自心惊:二爷为何对着这条条令发呆?还面色如此凝重!联想到昨日岑二爷晕倒考场的事儿,以及岑二爷科考这些年的波折,她的心不住狂跳:莫非……  岑二爷见疏影放下供词还不退后,反而杵在原地双目无神地发呆,他轻咳了声,“你先下去,劝劝二娘,让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待我看完供词,了解事情的起末了,再与她商量着行事。”  “谨遵二老爷之命,奴婢这便告退了。”疏影按捺住狂跳的心,努力甩掉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用超于常人的自制控制自己的步伐,让她不至于狂奔而去。  然而她急匆匆的步伐,还是引得玉墨多看了她两眼:二姑娘身边这大丫鬟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惊慌?他只好奇了片刻,又默默地、不赞同地望着岑二爷:哎,二爷也真是不听劝,病成这样,还书不离手。  两刻钟后,玉墨被书房越来越凝重的气氛和岑二爷越加冰寒的脸色吓得面色发白,也不知二姑娘让疏影带了什么东西给二爷看,让二爷露出这般可怕的表情。  玉墨有些好奇,再度对自己的大字不识而遗憾。若是他识字,就能知道发生何事了。  对了!方才疏影说什么供词?难道有下人犯了错?也不知是谁……玉墨脸上一派正经,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越飘越远。  “可恶!那毒妇!”岑二爷捶桌而起,因站得太快,将他坐得发麻的那根神经扯得生疼,使他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粗喘着气,一边咳嗽,一边怒骂:“那老妖婆……咳咳……欺人太甚!”  玉墨顿时上前一手扶着岑二爷,一手轻捶他的后背,由上往下,给他顺气,“二爷,您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滚!”岑二爷急怒之下,力气爆发,一把推开玉墨,厉声道:“去请二姑娘过来!快去!”  “小的这便去!您消消气!”玉墨一溜烟儿跑出书房,直奔梅园。  玉墨去往梅园拜见岑二娘时,岑二娘刚让小丫鬟泠风送走了给林氏看病的秦大夫,她方才威逼利诱,终于从秦大夫口中诈出一个大秘密。  原来大房的大伯母老蚌怀珠,三月前又被秦大夫诊出了身孕。而从疏影将将由柴房杨二嫂子口中得知的消息可知,她大伯母怀的这一胎,还很可能是个少爷。  所以,从得知她大伯母有孕那天起,她的祖母高氏就开始布局,设计他们二房,为她大伯母腹中的嫡孙谋划。  不愧是她那屹立多年不倒的祖母,一出手便重逾千钧。高氏知道二房她母亲的地位最为特殊和突出,便欲先除掉母亲,让他们二房人心溃散。说不定她祖母还打着除掉母亲后,给她和大兄、三弟安排一个恶毒后母,慢慢败坏他们的名声,顺便抹黑父亲,最终让他们父子四个身败名裂。  如此,她那偏心祖父的一切,就会全部落到大房手里。  岑二娘思及此,后怕不已。她反复思量,发现她那老谋深算的祖母,毒计一环扣一环的,几乎无懈可击。可高氏唯独算漏了一条:她的父亲爱重母亲甚于性命!  幸好父亲对母亲情深意重,见母亲病危,执意亲手照顾母亲,这才让母亲捡回一条命。  岑二娘再次庆幸自家父母鹣鲽情深,否则,照她祖母的安排,不出三年,二房就会彻底败落。而他们这相亲相爱的一家五口,下场也会各有各的凄惨。  她也庆幸自己察觉到母亲的病情反复有古怪,派人盯着母亲房里的三个媳妇婆子,埋伏许久,最终抓出了杨二嫂子这个奸细。  思及杨二嫂子,岑二娘感慨良多。这女人果然是狡兔三窟,身上的秘密,越挖越惊人!  之前,她总觉得杨二嫂子有所保留,便派疏影去探她的话。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杨二嫂子一听疏影说,她那赌鬼丈夫,起初是被她大伯父身边的小厮吟竹,唆使着去吉祥赌坊,知道是吟竹连同吉祥赌坊的人给杨二下圈套,让他先尝了甜头,后又诱他越赌越大,最终欠下巨额赌债。便再无丝毫保留,将她所知的大房的秘密,悉数供出。  原来她那亲亲好祖母,在谋算她母亲性命的同时,还在觊觎他们二房的财产!  杨二嫂子奉了她祖母的命,一直拐着弯儿问她母亲,半年前祖父在父亲的策论拔了府学头筹时,奖赏于父亲的那田庄的地契在哪儿。  岑二娘知晓此事后,淡淡扬唇而笑:幸而那地契被她收在手里,杨二嫂子才没从她母亲那儿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二房明里是她母亲当家,其实真正的当家人是她。所以,二房所有的钱财珍宝、庄园店铺的契书,都被她收着。  只不过,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实在不多。因而,也难怪她祖母会找错了方向。  一想起高氏的险恶用心和阴毒诡计,岑二娘便怒火中烧,恨不得立时冲到她祖父面前,揭露大房和她祖母的阴谋,让他们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就这么凑巧,她方想去父亲那儿取供词去找祖父,玉墨就领了父亲的话来找她。  岑二娘望着不明所以的玉墨嫣然一笑:这莫不是书里所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博览群书的岑二姑娘思维太过跳脱,已然忘了这句诗的正确用法。不过,此时她也没心思去管这个就是了。  “玉墨,父亲可还好?”岑二娘笑得玉墨悚然而惊后,便起身领头,朝岑二爷所在的墨敞轩而去,她身后跟着玉墨、疏影。  此番所涉及之事,不仅重大,且事关机密,岑二娘怕打草惊蛇,便只领了疏影与她一道。  “二爷看了疏影姑娘呈上的纸,怒极攻心。小的临走前,二爷还气得直咳嗽呢……”玉墨紧跟在岑二娘斜后方,边往前走,边低声回话,不小心说漏了嘴,恨不得刮自己两大耳光。  岑二娘闻言峨眉紧蹙,脚步迈得更快,“父亲怎的这般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你可盯着父亲按时服药了?”  “奴才不敢有忘二姑娘的嘱咐。都服侍二爷按时用药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玉墨怕心疼岑二爷的岑二娘拿他撒气,便拿岑二爷这阵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回岑二娘。  “哦。”岑二娘此番心思都围绕着杨二嫂子供出的消息转,没有与玉墨计较,几乎是脚底生风地朝岑二爷的墨敞轩而去。  此次亏得父亲,才令大房和她祖母的计划落空。她得在祖母和她大伯母察觉事情败露之前,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至于大房里她那个脑满肠肥、只知道纵、情、声、色的大伯父,以及大伯父那个窝囊病弱的庶长子,和他那没什么存在感的怯弱庶长媳,她根本不将他们放在心上。这三人对二房构不成丝毫威胁。
    “父亲,您的意思是,不去找祖父!这是为何?”  岑二娘本以为岑二爷会与她想法一致,趁此机会扳倒她祖母和大房,从此一劳永逸。难得此次她手上同时握有她祖母和大伯母犯错的证据。  先前杨二夫妇已经在供词里认了,说是她大伯母指使大伯父身边的吟竹诱杨二入赌局,好借此整垮杨二家,让杨二嫂子和杨二听从她祖母和大伯母的命令,对付二房。从前她母亲喝的那些伤身体的猛药,都是杨二偷偷去外面药铺买回来的。  可她父亲说什么“一动不如一静”,难道让她母亲白白受罪?让他们二房白吃这个亏?  “玉墨和疏影退下,去外面守着,没我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岑二爷挥退了玉墨二人,喝了口温热的冰糖雪梨水,干痒艰涩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他见岑二娘一脸不忿,淡笑道:“板着脸作甚?为父又没有说不报此仇,只是这个时机不对。我们还得再等等。”  “等甚?”岑二娘平日里对着下仆时,总是端着一张高贵疏冷而严肃的脸,此时对着一向疼宠她的父亲,终于有了明媚俏丽的少女模样,娇俏地嘟着嘴嗔道:“哼!父亲不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么?”  “二娘,此番岁考……”岑二爷犹疑道,“为父中途退场,考题只答了一半。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父亲只能勉强通过岁考,不能进按照先前的计划,进翰林院拜张博士为师。”  当今登基后,便大刀阔斧地改、革科举。其中有一项举措,令天下才子趋之若鹜。那便是:凡秀才在府学岁末考试中列一甲者(即前三名),便可在来年春闱前,入翰林院,跟随里面的博士学习。  翰林院里的博士们无一不才高八斗,博学广闻,能跟随他们学习制业,是天下学子的梦想!况,这些博士,大多还是来年春闱出题的考官。若是能在春闱前得他们的指导,这对考试的秀才来说,获益匪浅。  岑二娘见岑二爷面露晦色,有些不解:“难道我说错了么?父亲,不能进翰林院也没什么,大祖父此前不是已领您拜访过刑部尚书刘伯父了吗?我上月去刘伯父家做客,刘家姐姐和伯母可是与我和母亲说了,刘伯父看了您投给他的文章,大爱父亲之才,对您满意得不得了。还说只要您明年春闱得中,就上书求圣上将您直接调遣到刑部……”  “二娘!”岑二爷此时可没心思听岑二娘闲话,他的嘴角几乎崩成一条线,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此番岁考,我极有可能,会被列为末等……”  岑二娘脸上的笑容陡凝,她失态地从扶椅上站起,“如何可能?!父亲您不要危言耸听,自己灭自己的志气。女儿不爱听您这样说!”  “清芷!坐下!”岑二爷重重搁下盛汤的青瓷小碗,冷颜肃声道:“瞧你方才那样,可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儿!”  “是。女儿知错了,请父亲勿怪。”岑二娘挺直腰背,娴熟而优美地朝岑二爷福了福,动作骄矜而标准,很有贵女的架势。  岑二爷起身走到岑二娘面前,亲手将她扶起,叹了声,说:“我不是危言耸听。此番刑科的岁考所涉及之内容,十之五六都与刚刊印出来的《大景律典》有关。”  “为父记得,我曾与你说过,这新版的《大景律典》与旧版的内容,有很大的出入,新增了许多琐碎的法令条文。两月前,因你母亲病危的关系,我根本没时间将新《律典》熟记。且今次岁考,又因我病重,我的考卷之上,还有近一半考题未作答。而答了的那一半考题,我并不能保证内容全部正确。”  “二娘,你是知道岁考的规矩的。每个秀才每年只有一次考试的机会,而考试要持续三日,我只坚持了一日半。所以,我位列末等,被夺秀才之身黜为民的几率……很高……”  “父亲,情况真的有这么糟么?”岑二娘急切地拉着苦笑的岑二爷的衣袖,“您学富五车,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岁考都应付不了?!大祖父和族学的老师,也说您有状元之才!”  “半年前,府学岁中测试,您得了第一时,府学的钱博士和高博士还说,明年春闱您定能名列一甲。祖父因此还把我们三房最好最大的田庄赐予了您……”  岑二娘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喉咙干渴不已,她很没贵女形象地咽了口唾沫,“现在,您说您可能被归农,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二娘,学识渊博并不代表考运佳,为父苦学多年,自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先帝十五年,我考中秀才后,考运便一直不佳。先帝十八年,我第一次进京赶考,结果路上遭遇山洪,被裹在洪水中的流石砸到胸口,险些丧命,不得已回家养伤,错过了春闱。”  “三年后,我再度进京,谁知春闱前先帝又暴毙,举国皆丧。当今登基,取消了当年的科考,下旨说来年加恩科。可那年我与几位同窗去京外大音寺登高办聚会,遇上流民闹事,我又不幸被流民重伤,自然错过了那年的恩科。”  “此后,圣上整顿吏治,大兴改、革,科举首当其发。圣上于恩科第二年,便颁旨废除了如我这般屡试不第的秀才的身份,免得我们浪费国库的钱粮。”  “虽然秀才每月领一斗米和五百文铜钱只是小数目,圣上大约是想积少成多。”岑二爷苦中作乐地笑,继续道:“接着,圣上大改科考内容,将春闱分科而考,六部分别对应六科,且考试内容与从前大相径庭,更加细化和专精。”  “于是,我又花了三年时间学习、准备,并重过乡试、府试,得了个秀才身。三年前,我参加春闱的前两月,你太祖母又病逝,我身为人孙,须得守孝,因而再度错过科考。”  “过去的近三年里,我为在明年春闱上名列一甲,光耀门楣,手不释卷,无重大之事,几乎没有离开过书房……”  岑二爷的声音晦涩悲凉,听得岑二娘悲从中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父亲,我都知晓!您不必再说……”  岑二娘不是第一次听岑二爷聊起自己的科考之途,可从未有哪次如同这次这般,她对父亲的怀才不遇、考运不佳而感同身受,那样的懊悔、伤恨,她没有亲身经历过,都难受不已。  那经历过这些的父亲本人,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岑二娘顾不得什么贵女的仪态礼数,她几步走到背对她而立的岑二爷背后,伸出双手,抱着他的腰身,任眼泪无声地落在他背心。  岑二爷没有动,任由女儿这么抱着他。如此,他才感觉不那么悲凉苦涩,才觉得自己有力量支撑下去,而不被残酷的现实打倒。  方才那些话,他不能对还未痊愈的妻子说,无法向对他抱有过重期望、从来只在乎考试结果的父亲说,也无法对分外看好他的师长友人说,更不可对懵懂大咧的大儿以及顽皮体弱的小儿说……  他们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但却都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唯有岑二娘这个聪颖、懂事又坚强的贴心小棉袄,才是最知他心意之人。  作者有话说:对于“岁考归农”这条,有亲提出质疑,苇草在这儿啰嗦两句。  明制,凡生员岁考列末等者,除去学籍,黜为民,叫“归农”。清顾澹湖《消夏闲记·明季岁考等第》:“明季岁考綦严。一等若干名,则以六等配之,如一等之数;二等配五等;三等配四等。四等者用朴作教;五等罚为吏,剪去巾飘带;六等挑红粪桶出署,褫去衣衿,谓之归农。”  这是百度百科上对“岁考归农”的解释。本文就是引用的这个意思。但为了情节发展需要,苇草杜撰了“秀才被黜后终生不得再参加科考”这一点。  
    半晌后,岑二爷感觉背后岑二娘不再流泪了,才往前一步,挣开女儿的拥抱,转身扶着她削弱的双肩,笑望她泛红的双眸,温声道:“为父与你说这些,不是叫你为我流泪的。”  “好孩子,最迟后日午时,我岁考的结果便会传回西府。倘若我真不幸名列末等,被夺秀才身份。相信很快,我被黜的消息,整个桐花巷岑家,甚至整个弘安府,都会传遍。”  “毕竟,我这个倒霉蛋秀才,可比《伤仲永》里的仲永,更叫人唏嘘。”岑二爷不禁自嘲:“呵!谁会料到昔日的少年解元,明年春闱状元的最热门人选,连自个儿的秀才功名,都保不住。届时……”  岑二娘哭过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睿智和精明强干,她不喜父亲太过自伤,便接过岑二爷的话头:“您的意思是,让我等到岁考结果出来后,再与祖母他们摊牌?”  “不错。”岑二爷赞赏而骄傲地望着整个岑家最像自己的女儿,脸上的阴霾渐逝,“我若真被黜为民,将是岑家最大的笑话和耻辱。依你祖父爱慕虚名和自私自我的脾气,他不可能容忍我这个连功名都不能考的废物留在西府,令他蒙羞。他得知这消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从岑家除名,将我与你母亲赶出岑家,与我们断绝关系和来往。”  “若真如此,我与大兄和幼弟,也要随您和母亲走!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岑二娘执拗而严肃地望着岑二爷的眼睛。  “我们当然不会分开。你们是我与你母亲的心头肉,我们怎么舍得与你们生离!”岑二爷温雅一笑,书生气十足,“可你们三个毕竟是岑家的子孙,正常情况下,你祖父和族里的长辈们,不可能让我带走你们。”  “这时候,我们一家要想团聚,就得借你祖母的力了。所以,我才让你将这两份供词保留,留在关键时刻用。”  “你祖母和大房想取代我们二房在你祖父心中的地位,谋夺二房的家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岑二爷思及妻子被他那“仁慈端方”的嫡母害得病来瘦得几乎不成人形,连呼吸都困难,他就恨得眼红,“哪怕我们二房注定败落,齐齐被你祖父赶出岑家,我也不会便宜他们!”  “你祖母和大伯母,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动你母亲。我护在心尖上的宝,差点儿被那两个毒妇害得命归黄泉!不教她们脱一层皮,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岑二娘与岑二爷同仇敌忾道:“不错!既然咱们极可能被赶走,现在起,就得多为二房谋些金银财宝。以后我们出府另立门户,万万不能缺银钱。”  岑二娘笑得像头狡猾的小狐狸,“祖母和大伯母皆出身世家,当年嫁入岑家,陪嫁不知几多。她们这般富裕,还肖想咱们穷人的银子,这次,我非叫她们伤筋动骨不可!”  “吾儿之言,甚得吾心。”岑二爷这只大狐狸眸中滑过算计的精光,“既然她们那么想要西府,那便花银子来买!你可要保管好那两份供词,派人看牢杨二夫妻,他们可是最重要也是最值钱的证人。”  “嗯。我已派人将他们严加看管,父亲放心便是。”  岑二娘突然想起,她还忘了告诉岑二爷,她那大伯母很可能怀有男婴,便三言两语将此事说与岑二爷听。两只岑姓的大小狐狸,便凑在一起密语,谋划起来。  这一密谈,就是一个时辰。  此时天已全黑,浓如泼墨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  黑夜里,墨敞轩外,半日未见丈夫的林氏,一手牵着小儿,一手拎着个食盒,她身前和身后各随了一个婆子提着灯笼为她照路。四人被玉墨拦在书房门外时,疏影已经高声朝里面的岑二娘和岑二爷报信了。  岑二爷父女两个将将商议好全盘计划,听说林氏和岑三郎来了,便命玉墨和疏影打开房门,迎他们入内。  林氏大病初愈,身形削瘦,面色素白,整个人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的纸片人。而被她牵着手的岑三郎,也一副恹恹的模样,他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还在发热。  岑二爷和岑二娘看着这对病怏怏的的母子,心疼不已,齐齐上前一步,一个拉了林氏温言暖语,一个抱起岑三郎坐到暖榻上同他聊天。  岑二爷握着林氏的手,道:“夜凉风大,你怎么还往外跑。我与二娘正要回暖梅堂,与你和大郎、三郎共进夕食。瞧你,吹了夜风,手凉成这样,怎么不抱个汤婆子?对了,大郎呢?又去舞刀弄剑了?”  岑二爷唠叨唠叨着,自然而然地把林氏的双手合于自己的大掌之下,给她暖手。  林氏温婉一笑,反握住岑二爷的手,“我并不觉着冷。大郎做完功课,去院子里耍弄他新得的宝剑去了,他说要同武师父把酒论剑,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外院用上食了。夫君,你和二娘在谈什么?怎么聊了这么久?你们都还未进食,肚子饿不饿?我带了夕食过来,咱们一起用吧。”  “也没聊什么,不过是些琐事,晚间回房后,我再说与你听。若不咱们先用餐?”  “也好。”林氏并无异议。  岑二爷这才吩咐玉墨和疏影把食盒里的菜肴,拿到外间会客室去摆,并让他们摆好膳,就去小院就食,等吃完饭,再回来当值。  玉墨和疏影手脚麻利地摆好膳,迅速退下。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下午,又在书房外站了许久,他们早饿了。  这边,岑二娘正把小弟弟抱在怀里,温言细语地和他讲故事。她刚把“囊萤映雪”的故事讲到一半,岑二爷和林氏便催着这忘我的姐弟俩,出去外间用餐。  一家人用过温馨的夕食后,岑二娘便贴心地牵着还想听故事的小弟弟,去了她的小院,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岑二爷夫妇。  岑二爷与林氏回到正房,遣退奴从后,他才简要地把岑二娘查出来的结果,以及他与岑二娘的计划,说与林氏听。  林氏一下接收到太多惊人的消息,完全惊呆了。  岑二爷又开导了她几句,又与她讲起他姨娘周氏的老家——淮州府清安县安坪镇。  岑二爷虽从未亲自去过安坪镇,但他幼时常听周姨娘说起那儿,周氏总是同他讲,安坪镇怎么山清水秀,怎么人杰地灵,那儿的人们又是如何的和善……  每每说得岑二爷心驰神往。  
    岑二爷的亲娘周氏乃戏子出身,当年凭借绝艳的容颜,曼妙的身段和一把好嗓子,虏获了岑三老爷的心,使得岑三老爷不顾长辈的反对,强行将她纳入府中。  可惜,周氏空有容貌,性子柔弱老实,毫无心机。进府后,被高氏借故惩戒了几次,更加怯弱,很快便失了岑三老爷的欢心,在府中成了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然而,她运气极好,只服侍了岑三老爷几次,便怀上了身孕。岑家西府三房的子息一向不多,她一怀孕,岑三爷及其母岑老太太,便把她当做宝贝供起来,高氏见她老实,也没有对她出手。  十月怀胎后,周氏诞下了岑二爷,在西府一时风光无两。可她性子软和,也没有张扬跋扈,反而时时记着给高氏请安。  高氏那时刚产下自己的儿子不久,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折磨周氏和岑二爷。岑二爷就一直跟着周氏住在偏院,他们母子二人有岑老太太和岑三老爷护着,在西府的日子过得也很幸福逍遥。  可惜,这幸福在岑二爷三岁那年,当着岑三老爷的面,背完《千字文》和《百家姓》,初次展露他的读书天赋后,便化为了乌有。  庸碌无为的岑三老爷,好不容易得了他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读书好苗子,自然不会把他留在只粗通笔墨的周氏身边,浪费他的天分,埋没他的才智。  所以,岑二爷三岁后,便被岑三老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后来,他日渐长大,岑三老爷和族里的其他长辈,发现他与众不同的读书天分后,便安排了许多博学的夫子轮流教导他,督促他学习。  岑二爷被带离周氏身边后,岑三老爷便彻底将她忘记,周氏因此一直郁郁不乐,加上高氏那时掌管西府的中馈,因为自己儿子时时被岑二爷比下去,她便克扣周氏的份例,甚至默许府里的下人对周氏无礼,为自己和儿子出气。  周氏本就是绵软的性子,这么一来,她的日子更加难过,人也愈发抑郁,身子更是慢慢不好起来,终于在岑二爷八岁那年撒手人寰。  这么多年来,岑二爷对于亲娘周氏的印象,早已模糊不堪。但安坪镇这个地方,却意外地深植他的骨髓。  以至于这些年,他每每遇上不悦之事,都会想起周氏口中的那“美丽祥和的世外桃源”,为自己寻求心灵上的安宁。与林氏共结连理,生儿育女后,他也时不时把这个地方挂在嘴边。  如今,安坪镇这个地方,已经成了二房五个大小主子心中的桃源胜地。  所以,岑二爷与岑二娘先前议事时,便决定:若他们二房真被赶出岑家,一家子就往安坪镇去,远离弘安府这个是非之地,开始全新的生活。去安坪镇当个富裕的田舍翁,纵情山水间,悠然世外,也没什么不好。  林氏听了岑二爷的话,深表同意。她也不喜欢世家内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她本就是来自乡村的小丫鬟,生于乡野,长于乡野,更乐意去安坪镇生活。  林氏盯着头顶帷帐上的锦簇花团,听着旁边丈夫渐渐平缓稳定的呼吸声,知晓他已然入睡,慢慢陷入了回忆……  她八岁那年,家乡发大水,与家人逃到弘安府投靠亲戚。结果被亲戚扫地出门,同父母流落街头。最终父母惨死街头,她自卖自身安葬父母,被心善的周氏遇上,将她买入岑家西府。  那会岑二爷刚被岑三老爷抱走,周氏没了爱子,便将她当做女儿养,不仅供她吃住,还教她识字、弹琴、做女红。她虽名义上是周氏身边的婢女,实际上同周氏的女儿无甚区别。她知晓周氏思念爱子,便时常将周氏给岑二爷做的吃食、衣服等,送到岑二爷手上,还充当两人的传声筒,告知双方彼此的近况。  这一来二去,林氏便与岑二爷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后来周氏早逝,岑二爷便请求岑三老爷,将她调到自己身边做大丫鬟,照顾他的起居饮食等。她与岑二爷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可林氏毕竟是丫鬟,以她的身份,根本做不了岑二爷的妻子。然而岑二爷作为姨娘之子,长于高门大院,自幼见多了亲娘被亲爹辜负后的悲惨日子,他又得周氏教导,一心只想求一知心人,与之白首。  当他发现自己与林氏互许衷情后,便瞒着众人,默默地努力着,待他十六岁成为岑安府乃至大景朝最年轻的少年解元后,便向岑三老爷提出要娶林氏为妻。那时,他已提前偷偷将林氏的卖、身契放还了给她。  此话一出,在西府乃至整个桐花巷岑家,引起了轩然大波。长辈们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斥责岑二爷“不懂规矩,鬼迷心窍”。  岑二爷却坚持己见,甚至以绝食、不参加春闱为条件,执意要娶林氏。岑家众人拿他没法,与他僵持了几日,终于同意他娶林氏为妻。  只是岑三老爷厌恨林氏这个“狐狸、精”勾引带坏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让高氏经常找借口折腾林氏。  岑二爷爱妻心切,拒绝参加当年的春闱,声称只有岑三老爷和高氏善待林氏了,他才有心思继续科考。族里的其他长辈见状,纷纷出面教育“不懂事”的岑三老爷夫妇。让他们不要以小失大,耽误岑家再出一个不世之材。  岑三老爷和高氏被教训了,只得放任岑二爷和林氏不管。好在林氏肚子争气,在与岑二爷成亲第二年,便产下了一对龙凤双胎,也就是岑大郎和岑二娘。  岑家世代居弘安府,已传承了一百多年,族里嫡支的人口却较为单薄,如今也只有三房,分别居桐花巷巷口的东府、南府和西府。  西府三房的林氏一下产下双胎,还是有祥瑞之兆的龙凤胎,两个孩子又机灵可爱、白白胖胖的,见人就笑。  岑三老爷几乎是一下就没了对林氏的芥蒂,东南二府的大房和二房的长辈们,因为两个孩子,也慢慢接纳了林氏。只余高氏心中更加愤恨难安:她还没有一个嫡孙儿呢,就有了庶长孙。可碍于岑三老爷和自己的名声,她也只能强装笑脸。  ……  林氏眨眨眼,不再想那些往事,开始在心里盘算他们二房还有哪些房产地契,金银珠宝等,准备明日一早便起身去找女儿一起收拾细软,先叫玉墨和疏影把东西送一部分出去,换成银票,存入钱庄,有备无患。她身边能出一个奸细杨二嫂子,说不准还有其他有心人,还是女儿和夫君身边的人更可靠些,盘算着盘算着,林氏慢慢睡着了。  *******  PS:走过路过的亲,不要忘了砸你们手里的推荐票啊!新文还短小,需要推荐票和收藏滋养哪!  
    第二日,岑二爷依旧去书房读书,林氏把身边的媳妇婆子都遣开,自己去了岑二娘的梅园,与女儿和小儿一同用早膳,用完早膳,便将小儿和照顾他的奶娘婆子,都一并打发去了大儿的梧桐院。  随后,林氏便同女儿以及玉墨、疏影和泠风一起收拾包裹,把一些值钱的小物件、首饰、金银等分批运出西府,送到当铺、首饰铺和钱庄等地换成银票,把它们分别以岑二娘和岑二爷的名义,存入了大景朝最大的钱庄——祥福记。对外便称是给岑二爷准备上京赶考的银子,以及替岑二娘准备嫁妆。  二房名下在弘安府东城内还有一处宅院,在弘远大街有两个铺子,而在府城外的西郊有一大一小两个庄园,这些都是岑三老爷和岑家嫡支大房、二房的长辈,见岑二爷善读书,赠与他的。  因房产、庄园脱手不易,一时间找不到买家,卖不上好价钱。而岑家在弘安府又是一等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有岑家人变卖房产,转眼间便会传遍整个弘安府。且岑家先祖为防止族内子弟败家,立有家规明确规定,岑家不论嫡支、旁支,其名下的房产,轻易不得变卖、转赠。  如若非要变卖或转赠,需经得族长和三名以上的族老共同同意才可。由此可见,岑家内部对子弟的约束之严。  所以,岑二娘和林氏才将那些庄园房铺的契书保留着。  如此忙碌了一天,就算不能变卖房子、铺子和庄园,二房也统共往祥福记存入了两万三千六百五十两白银。  如今大景风调雨顺,二十两银子就够普通的三口之家花用一整年。有了这笔银子,如若不出意外,足够岑家二房五口,在安坪镇舒舒服服地花用几辈子了。  做好这一切后,岑二爷、林氏和岑二娘,内心都安定了不少。  至于岑大郎和岑三郎,还在梧桐院跟武师父学打拳呢。当然,大的那个学的多半是只能糊弄外行人的花拳绣腿,小的那个则纯粹学的是软飘飘的观赏拳。  然而这兄弟俩却练拳练得不亦乐乎,他们对二房即将到来的风雨,还一无所知。  次日一早,岑二娘便到主院正房拜见父母,与岑二爷和林氏共进朝食。  用过早膳后,岑二爷先命小厮白书去府学守候,等着正午时查看他的岁末考试结果,随即,他领着岑二娘去了墨敞轩的书房议事。  林氏则开始着手收拾细软,主要是将一些常穿的衣物、鞋子等打包好,以备后用。  大门紧闭的书房内,只有岑二爷和岑二娘父女两人。岑二爷走到靠墙而立的书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两份供词,以及一份秦大夫签字按印了的指认书。这指认书是昨日戌时二刻,天已黑透,岑二爷亲自去秦大夫的府里,让他口述,岑二爷自己代笔写就的。  秦大夫收了高氏的银子,给林氏专开一些相克的药,往小里说,这本就违背了医者的道德;更甚者,是在害人性命,传出去足以令他身败名裂。  岑二爷以此为要挟,只是让秦大夫出一张指认书,指证高氏。秦大夫自然不会拒绝。  “这便是能让你祖母和大伯母掏银子的证据……”岑二爷把那三张举重若轻的纸,慎重地交到岑二娘手上,“后院之事,为父不好出面。为你母亲和我们二房讨回公道之事,便交由你来做。清芷,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父亲大可放心。”岑二爷将那几张纸叠好,塞进腰侧的天香色荷包里,轻轻掸了掸光华如水的襦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道:“女儿定不辱使命。”  说罢,她昂首挺胸地出了书房,吩咐守在门口的玉墨去梧桐院,叫几个陪岑大郎过招的粗壮魁梧的武师父,稍后去高氏的汀兰院为她壮威。她自己则领着疏影直奔汀兰院。  这会儿,正是她那已经坐稳了胎的大伯母冯氏,去汀兰院请安的时间。  岑二娘与疏影赶到汀兰院时,高氏正与冯氏说起她腹中尚未出生的金贵男胎,两人都兴致颇高。那一派言笑晏晏的景象,看得岑二娘不禁粲然。  那婆媳俩聊得正起劲,没有注意到岑二娘的到来,而在屋里侍候的丫鬟婆子虽见了岑二娘和疏影站在门口,却并没有通报相迎的意思,不约而同地将岑二娘主仆俩视而不见。  “呵!”岑二娘高声哂笑一下,引得屋里众人都转首瞧她了,才趾高气扬地领着疏影,踩着重重的脚步声,走近脸色瞬间垮下的冯氏和高氏。  岑二娘停在离并膝而坐的高氏婆媳五步远处,娉娉婷婷地屈膝朝高氏二人行礼,“清芷拜见祖母、大伯母。”  语罢,她也不管高氏和冯氏怎么看,自顾自站了起来,让疏影给她搬了张椅子,坐到高氏与冯氏的对面。  坐下后,岑二娘在高氏和冯氏僵硬的黑脸下,先接过疏影递与她的茶,边小口地抿,边莞尔笑道:“方才祖母与大伯母,可是在聊我那尚未出世的小弟弟?您二位也真是的,这样的好消息,为何不早早公布?好叫我们也跟着欢喜欢喜,三郎可是早就想要个小弟弟了。”  冯氏脸色顿时僵硬得更厉害,仿佛被冻住了。  高氏则皱了皱眉头,飞快地扫了眼身边立着的几个丫鬟婆子,转而若无其事地笑与岑二娘道:“不知二娘你从何得来的消息?我们本也没想瞒着你们,只是月份尚不足,不好对外公布,怕折了孩子的福气。”  “呵呵……”岑二娘听及此,无心与这两个毒妇做戏,捻起手帕,沾了沾被茶润湿的唇,皮笑肉不笑,“折了孩子的福气?这倒也是,祖母您和大伯母暗中买通杨二夫妇和秦大夫,险些害了我母亲的命。这样的卑劣恶毒,可不是要折损孩子的福气嘛。”  岑二娘见高氏、冯氏和她们身边的一干仆从,听了她的话,都被惊吓得面无血色,一时失去言语。她心中颇为爽快,继续语出惊人,“祖母,大伯母,听说您二位让杨二嫂子,向我母亲询问府城西郊那个大庄园的地契所在。”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怎么,两位最近很缺钱用么?也是,大伯父除了吃喝玩乐、骄奢淫逸,就只知道包戏子,养外室,生女儿,把大房的家底都快败光了。如今大房大大小小也有十一二个女孩儿了吧?”  “难怪大伯母您觊觎我们二房的田庄。”岑二年将心比心地与气红了脸喘着粗气的冯氏说:“这么多女儿要嫁,得需要多少嫁妆!饶是大伯母您嫁妆再丰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  “你……你!”冯氏第一次被晚辈当面揭底,气结,只觉颜面全失,颤着手指着岑二娘说不出话。  高氏也突然被“尖酸刻薄鬼神附体”的岑二娘惊呆气坏,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冷静下来,冷冷喝道:“二娘!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可还有一点儿书香贵女的高贵优雅?!”  “祖母息怒。”岑二娘假惺惺地赔罪,“孙女儿刚刚得知有人要害我母亲性命,毁我们二房,心中气愤难安,言辞难免直白尖刻了些,望您海涵。”  “不过……”岑二娘开始转移炮火,“祖母您都一大把年纪了,手里头又不缺钱用,为何还要连同大伯母,算计我们的庄子?以您的私产,养活大伯母腹中的小弟弟不在话下。”  “难道您怕自己仙逝后大伯父把属于小弟弟的家财败光,所以要未雨绸缪,及早给小弟弟准备大伯父都不知道的私房钱?”  
    高氏的一番苦心算计,被岑二娘以这样的语气和方式说出,她第一感觉是:啪啪,自己的一张脸被打得生疼。  随即而来的,是深深的戒备和惶恐:那事儿她与冯氏做得那样隐秘,怎么就教岑二娘这奸猾的小狐狸知晓了?  听岑二娘的口气,她们的全盘计划她都已知晓。而且她敢堂而皇之地将之当众揭穿,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分明是手里握有她们的把柄。这么看来,杨二夫妇和秦大夫全都落在了二房的手里。那么,老爷是否知晓此事?  高氏思及此,心中颇为惊慌。她转而沉目一想:若是她那死鬼夫君知晓此事,以他的尿性和对二房的偏爱,早就带人打上门要惩罚她这个毒妇了,而不是此时还没动静。  高氏狐疑地看了眼岑二娘冷若冰霜的稚嫩玉脸,这个岑二娘和她那难缠的父亲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为何不告诉老爷此事,反而大咧咧地跑上门拿话刺她们?  冯氏怒极之后反而冷静下来,显然她也与高氏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这对颇有默契的婆媳隔空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的疑虑。  此时站在堂屋里的,都是高氏和冯氏的心腹,她们对于主人算计二房之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岑二娘都把话喊开了,高氏和冯氏也不屏退她们,反正不该听的都让岑二娘说给她们听了。再多听几句也无妨,都是自己人嘛。  高氏默了霎时,沉沉开口:“你和你父亲,为何不将此事直禀老爷,反而跑来我这里,把话撕掳开,意欲何为?”  “自然是祖母你们求什么,我和父亲就求什么了。”岑二娘老神在在回道。  高氏冷笑:“你们想敲、诈我?”  冯氏也忍不住高声嚎叫:“你们想要勒索我的银子?!门都没有!”  岑二娘甜笑道:“哎呀!祖母,大伯母,你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听着真叫人心寒。‘敲、诈’、‘勒索’什么的,真是太难听、太有失咱们岑家的颜面和风骨。不过是您二位做坏事败露了,需要拿些银钱来当封口费。免得此事被祖父和族里的族老们知晓……啧啧,那可就大不妙了不是?我也是一番孝心,仇将恩报,有心替两位遮掩丑事。”  岑家家规森严,最忌残害同族血亲。凡有违此令被族中长辈发现者,轻者被赶出岑家,重者将被杖毙。  尽管这条族规有些不合律法,有点草菅人命的嫌疑。但岑家在弘安府屹立已有一百多年,根深蒂固,族中许多子弟也在朝中为官,且有几人还官阶不低。连当今圣上都卖岑家几分脸面,亲自给岑家嫡支题了一副“书香世家”的牌匾,至今仍挂在东府大房的正门口。  因而官府也不太敢过问岑家的家事,所以,岑二娘才敢这般有恃无恐。如今她父亲岁考结果还未出来,不论好坏,此时此刻,他们二房还是整个岑家嫡支的中流砥柱。  身为族长的大祖父,还有族中其他族老,甚至她的亲祖父,都会坚定地站在二房这边,为了笼络父亲,就算不将高氏和冯氏杖毙,也会将她们休弃回娘家。  “住嘴!”冯氏气急败坏道:“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贱、人张牙舞爪!”她其实已经被岑二娘唬住,心中早已乱了分寸,因此才这般口不择言。  高氏不赞同地瞪向举止失仪的冯氏,厉声道:“闭嘴!此事我自有分寸。”见冯氏被瞪老实不说话了,高氏才与岑二娘道:“你想要多少……封口费?”  “那庄子值多少银子,我便要双倍!而且是祥福记的银票,限时一个时辰内支付。”岑二娘狮子大开口。她祖父奖赏与她父亲的那个田庄,地大且盛产,十分富饶,庄子每年光是收地租,卖粮食、水果和家禽,都有近万两银子的收入。所以,高氏和冯氏才那般眼馋,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当初她祖父可是说了,那庄子至少值十万两。  “二十万两?!”饶是高氏见多识广,也惊叫出声,“你不如去抢!”  冯氏更是直接:“卖了我也凑不齐二十万两!你别异想天开了!”  “唉哟!”岑二娘被逗笑:“祖母,大伯母,你们也别心急。这个价钱是可以商量的。我和父亲作为晚辈,理应孝敬长辈。所以,我们商量过了,二十万两太多,不如就十万两吧。您二位可别说没有!”  “我知道的,光是祖母您的嫁妆,就有六七万两,还有当年祖父给您置办的宅子、铺子、庄子啦,都是您的私产,算起来也有七八万两。这两项一加,多的都有了。至于大伯母您和大房吧,我们也知道,实在是艰难得很。”  岑二娘停了会儿,喝两口茶,继续道:“所以,我和父亲没想让大房出银子,只是要麻烦祖母和大伯母,帮我们一个小忙。当然,这个忙也不是无偿的,若届时你们出手相助,我们将会厚报两位。”  冯氏和高氏被勾起兴趣,一个问:“什么忙?”另一个问:“报酬是什么?”  岑二娘但笑不语,片刻后,她才道:“时机未到,请两位允许我暂时保密。对了,祖母,方才我说了要祥福记的银票,且限时一个时辰,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庄子、铺子、宅子一时无法脱手,所以,您可以先支付我七万两的银票,然后给我写一张欠条,其余的过几日再给也不迟。”  “一个时辰,太急了。”高氏肉痛道:“而且我手里头没那么多现钱。”  “用珠宝珍玩抵押也行。”岑二娘善解人意道:“我可以自己拿出去卖,免得您劳累。毕竟您也是长辈,我可不敢累着您。不过,其实这些东西处理起来也是很快的,您之所以没动力,估计是还没见过这个。”  岑二娘从荷包里取出三张纸,一张张地展示给高氏和冯氏看,吓得那两人大惊失色。她笑着把纸递给颤抖着身子、伸出双手想要抢的高氏和冯氏,悠悠道:“杨二夫妇被我看管了起来,秦大夫也保证如若需要,随时出面为我们作证。”  “所以,这三张纸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它们能让大伯母和祖母更有动力,不是么?”  岑二娘见高氏和冯氏手一软,把供词和指认书掉到了地上,她纤腰一弯,飞快地把纸捡起,塞入自己的荷包之内,又笑吟吟道:  “还有,大伯母,虽然我谅解大房要养败家子和一大堆女儿穷困,不收你银子,但你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让祖母一个承受这一大笔银子吧!总得拿点什么出来表示表示,才不枉祖母对你和对大房的偏疼。”  岑二娘见高氏怒目横向瞪大双眼的冯氏,随即两人开始讨价还价,争吵起来。这对从未拌过嘴的婆媳,也难免陷入吵闹的俗圈。她们争执了整整半个时辰,被看够了戏的岑二娘打断,俩人才最终决定:高氏出五万两,冯氏出两万两。余下的三万两,高氏给岑二娘打了欠条,说是三日后付清。  随后,高氏和冯氏各回各屋,翻箱倒柜地凑银子、寻宝贝抵账。岑二娘坐等了半个时辰,收获了四万两的银票和一堆珍奇古玩。  还好她事先叫了玉墨带了几位武师父和一干魁梧壮硕的护院来镇场,高氏和冯氏的手脚才会这么快。否则,那两个恶毒的老女人,还不知怎么拖拉呢!  岑二娘大获全胜,把银票和一堆宝贝带回了自己的梅院。当即便给了玉墨和疏影一人一千两,另外给了他们一千两,命他们两人带几个护院出去存银票,卖珍玩珠宝,然后把卖了的钱一并存入祥福记。那额外的一千两,算是护卫们的辛苦费和封口费。  岑二娘只信赖祥福记这家开遍大景的最大、最有信誉的钱庄,据说它的背后有皇家撑腰,所以才能碾压一干大小钱庄,傲立巅峰。  玉墨和疏影拿了银子,手脚生风,带了几个可靠的护卫,只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将近七万两银票存入了祥福记。  等他们兴高采烈地返回岑家二房时,西府已经变了天。因为岑二爷真的倒霉透顶,在府学的岁末考试中,考了个末等!岑二爷身边的小厮白书给岑二爷领了张罢黜文书回来!  
    “孽子!”  西府松竹雅居东厢的堂屋内,得了岑二爷被府学罢黜、即刻贬为平民消息的岑三老爷,怒发冲冠,命身边最得力的柳大管事,火急火燎地将岑二爷召来自己的院子。  岑二爷将将推门入屋,便被岑三老爷一个茶碗砸在胸口。  纵使隔了几层厚厚的衣物,那滚热的茶水依旧烫得岑二爷一个激灵,胸口灼热的皮肤与胸腔内一颗冰凉的心两厢对比,让岑二爷一下经历了冰火二重天。  再回想他被罢免秀才的消息,传回西府不过一刻钟。这一路走来,府里那些往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奴仆,纷纷拿有色眼光看他:或同情,或嘲笑,或鄙薄……更多的是轻视和看热闹。  这使他对岑家和岑三老爷这个父亲仅有的那点子不舍和孺慕,全部化为空气,散去了无痕。  岑三老爷见岑二爷这时还不下跪反省,乞求他的原谅,反而呆愣愣地杵在门口,看得他怒火丛生,更加气愤。岑三老爷“腾”地起身,一脚踹倒几案,任那破碎的瓷器和流溅的茶水,制造出一地狼藉。  “你这孽畜!”岑三老爷几步上前,冲到门口,指着岑二爷的鼻子骂他,“岑家自立足弘安府,历经数代,秀才举人、学士公卿都出过!这一百多年来,族里还从未出过‘被归农’的白身秀才!我岑家百年清贵的名声,被你毁于一旦!你可知错?!”  “儿子有罪,父亲息怒。”  岑二爷很识时务地“嘭”地重重跪下,以头抢地,沉沉磕了几下,算是感谢岑家和岑三老爷对他的养育栽培之恩。他此时已确切得知自己被黜的消息,一想到往后求取功名,出人头地无望,早已心灰意冷。哪里还顾及得到岑家的面子!  看父亲这样,岑家,是容不得他了。不过,他也并无留意。  岑三老爷气恨交加,一肚子邪火烧得他愤愤难安,他用力踢了大丢他脸面的儿子,一脚将他踹出门外,仰面跌倒在院里满是积雪的青石地面上。  岑三老爷怒气冲天地站在屋内,居高临下地责骂顺从地跪在冷冰冰青石地面的岑二爷:“你这孽畜!当年你执意要娶林氏那个下贱胚子时,我就知道你是烂泥扶不上墙!自从你娶了林氏后,科举之途便几经波折,从未顺遂过!”  “我早就说过,那个克死爹娘的贱、人,迟早也会克到你身上。让你及早休了她!你不听,如今怎样?可不应验了!你怕她病死,扔下书本蹲守在她床前照顾她,我几次叫你放下她,回去读书,府里自有丫鬟婆子和大夫照顾她。”  “那会儿你说什么?你‘自有主见,不会耽误学业’。如今可好!你那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主见’害得你被黜,更连累了我岑家百多年的好名声!”  岑三老爷眼见岑二爷被他骂得头越伏越低,心中的悲愤、耻辱、失望……种种情绪交相闪过,难以抑制,最终全都化为怒火,直烧心肺,他猛地脱口而出:“我宁愿从未生养过你,也好比今日叫你把我、把岑家的脸面,踩到泥底!”  这句话来得太过,饶是岑二爷钢筋铁骨,心智坚强,也被伤得体无完肤。他突然失去力气,瘫软在地。  自他三岁被带离周姨娘身边后,这二十多年他跟在岑三老爷身边,终日书不离手,哪怕在贴身照顾濒死的妻子时,他也趁妻子昏睡之际,争分夺秒地温书。  这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兢兢业业,父亲却全然不放在眼里。他一朝被黜,父亲就翻脸无情,甚至连宁愿从未生养过他的话,都说出了口。  岑二爷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再也没有长年不得志,一次不慎被发高热毁了岁考,然后拖着病体得知自己被罢黜为民后,听了亲生父亲这么一番戳心戳肺的话,更叫人难以承受的了。  接到罢黜文书那刻起憋闷在他心底的抑郁、、苦闷、沮丧、绝望、迷茫、空洞……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一腔热血,流经他的肺腑,自他的口中喷出,染红了一方白雪。  失去意识之前,岑二爷似乎看到自己的妻女儿子,大声呼喊着他,焦急而关切地奔跑向他。  岑二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还好,他不是孤身一人,就算什么都没了,他还有妻儿,还有一个永远温暖的小家。  岑二爷终于安心地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向奉行蹁跹莲步,一行一动皆有章法,从不大步奔走以免有失仪态的岑二娘,与母亲兄弟领着亲信仆从,急匆匆赶到松竹雅居,就看到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吐血倒在冰天雪地里!而她的亲祖父却视而不见,反而转身拂袖而去,还命柳大管事将门关好。她突然出离愤怒,大声呼喊着“父亲”,几乎不要命地带头冲了过去。  她身后紧跟着母亲兄弟,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仆人,岑二娘率先冲过去,将岑二爷扶到自己膝上,大喊一声“快过来帮忙”。玉墨和岑大郎赶紧上前,帮着岑二娘扶起了岑二爷。  岑大郎自幼爱习武,又天生大力,他让玉墨把岑二扶到他背上,背着他便脚底生风地冲回暖梅堂。一路上,岑二娘给了疏影银子,吩咐她跑去外面,请杏林堂的甄大夫来为岑二爷诊治。  平时柔弱绵软的林氏,这次却异常坚强,连一丝眼泪也没流。他们一行人回到暖梅堂后,她只寒着一张脸,奔前跑后地亲手给岑二爷擦洗换衣,塞汤婆子给他暖腹,并温手温脚。  年仅六岁的岑三郎见父亲吐血晕倒,被吓得大哭不止。  岑二娘此时无心管他,只命奶娘把他领下去好生安抚,自己则把眼红脸黑、握着拳头无处发泄的兄长,拉到墨敞轩岑二爷的书房,把这几日来她与岑二爷的发现和所做所为,都告诉了他。  如今父亲昏迷不醒,二房还需兄长支撑。她这大兄性情耿直、率性磊落,是个铮铮小男子汉。可有一处不好,就是有时行事过于鲁莽冲动,难免会犯错。  此时二房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一个不小心,他们一家人很可能被迫分离。岑二娘不想大兄受有心人挑拨,鲁莽行事,坏了他和父亲的计划,便把二房的处境和他们的安排,细细说与了岑大郎听。  单纯良善的岑大郎,一时被灌输了许多后宅阴私算计,陡然发觉自己身边的亲长一个比一个更不堪的真实面目,又亲眼目睹一向和蔼慈祥的祖父那般狠待父亲,只觉世界变化太大,让他无所适从。  
    岑二娘也知道兄长一时难以接受现实,她安排了从小跟随兄长的小厮玄英,寸步不离地守着岑大郎,她命玄英好生安抚劝慰他,别让他冲动坏事。  送走浑浑噩噩的岑大郎和玄英,岑二娘又急急来到暖梅堂正房,亲自询问刚刚给岑二爷开了药的甄大夫,岑二爷的病情如何了。知晓父亲咳出了精血,伤了根本,需要精细疗养,不过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了,岑二娘又命泠风和胆大心细的冯婆婆,协助林氏,照顾岑二爷。  岑二娘与疏影、李婆婆,则直奔汀兰院。  这会儿她祖父正在气恨中,岑家其他眼红他们二房已久的旁支、嫡支的亲戚们,还有那些惯爱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世家姻亲、昔日旧友们,今日得了消息,今晚或者明日,就会登门看戏。  岑二娘都能想象出,他们是怎样的装模作样了。不过是先长吁短叹一番,然后再说些酸言冷语,刺激酷爱脸面的祖父,她父亲这昔日有问鼎一甲实力的秀才已沦为昨日黄花,彻底败落,西府再无人能撑起门楣。临走前,还得表达一下他们的“拳拳心意”,让祖父不要太过伤恨,别气急伤了身。  依她祖父那看声名重逾性命的脾气,这些亲友越是“体贴”地安慰他,他就会越恼怒。最迟不过三两日,就会召集族长和族老开宗祠,将父亲和母亲从岑家族谱除名。  时间紧迫,她得在这三两日内拉拢祖母和大伯母,让她们协助他们一家五口脱离岑家。  岑二娘三人来到汀兰院时,高氏和冯氏这对婆媳,正紧闭大门,聚在屋里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岑二爷被黜一事儿。  岑二娘让李婆婆推开守门的两个媳妇,她一脚踢开大门,绕过正房,来到偏厅的暖房,便看到屋里冯氏和高氏围坐在一堆银丝炭火前,正说得眉飞色舞,她们正在畅想岑二爷被赶出西府后,大房独霸西府的美妙将来。  看到岑二娘和疏影,高氏和冯氏额上的青筋不约而同地蹦了蹦。  高氏将脸一垮,厉声喝问跟在李婆婆后面进来请罪的两个守门媳妇,“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你们守好房门,不要放不相关的‘外人’进来,打扰我与大太太么!”她着重强调了“外人”二字。  那两个守门媳妇连连磕头赔罪:“老太太,不是我们不用心,实在是二姑娘带来的这个婆子力气太大,方才我们都被制住,所以……”  “够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都退下吧。”岑二娘不耐烦地打断那两个守门媳妇的话。  高氏见状,不由怒道:“二姑娘!这里是我的汀兰院,还轮不到你做主!”  语罢,冯氏接了高氏的话,继续冷嘲道:“不愧是被黜秀才教出来的好女儿,全无礼仪孝心,都敢公然闯到长辈的房里,当着长辈的面儿,呵斥长辈的下人了。二姑娘真是好大的脸面!”  “祖母,大伯母,您二位气色这么好,声音这般宏亮,可是凑齐了要付与我的银子了?”  岑二娘想起父亲正昏睡在床,大伤身体,冯氏还敢拿她父亲说话,怒意急聚,望着脸色尴尬的冯氏与高氏,冷冷道:“看二位的脸色,似乎还没有。我父亲刚被黜,你们就用这般礼数对我这债主,真是世家闺秀的好家教!既如此,不如,咱们一起去见祖父,让祖父为我这无人撑腰、备受欺凌的晚辈做主好了。”  “二娘……”冯氏面色不自然地笑道,“你何出此言!咱们一家人和睦友爱,哪里来的欺凌?我与你祖母,不知多喜爱疼护你这晚辈……”真是恨不得疼“死”你算了!  “不错。”高氏也厚颜,故作悲叹道:“你父亲出此一事,我们也是惋惜不已。”真是老天、佛祖有眼!没白瞎她这么多年的香油钱,终于如了她的愿,叫岑二爷那个可恶的庶子前程尽毁了!真想仰天狂笑呀!  “得了吧。祖母你想笑,便笑就是。何必逼自己将脸扭曲至此,摆出这副令人作呕的表情,真叫人看了,都替你那张老脸难受!”  “还有大伯母,您都多大年纪了,才怀上这么一胎,还是消停些吧。别把孩子折腾没了,到时可就万般算计一场空了。”  岑二娘对岑家再无留意,更无心思继续与高氏冯氏虚与委蛇,一张嘴就气得她们恨不得亲身上阵,撕了她的嘴,拧断她的脖子,以泄心头之恨。  岑二娘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让疏影和李婆婆带着暖屋里的其他下人退下。那些丫鬟、媳妇、婆子,都被岑二娘的气势所慑,见自家主子也没反驳,便识趣地退下了。  眼见疏影把门关好,岑二娘才与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的冯氏和高氏道:“先前我说要请大伯母和祖母帮一个小忙,如今也是时候了。”  高氏将头扭开,侧脸去看放在案几上的白胎海棠红釉的莲瓣纹瓷茶碗,冯氏也埋头拿手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呵!”岑二娘冷笑道:“人家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不就是这样嘛!然而,如今我要说的事儿,可事关大房的未来,关系到大房能否承袭西府的财产……”  岑二娘见高氏和冯氏俱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了,才道:“怎么,祖母,大伯母,您二位终于有兴趣了?”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高氏冷淡道。她倒要看岑二娘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娃,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我父亲此番被黜,祖父定不会容他继续留在岑家……”  岑二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冯氏打断,“既然二叔都会被驱离岑家了,以后西府自然而然就是我们大房的天下。那我们,凭什么要帮你的忙呢?”  岑二娘嫣然而笑:“大伯母,您未免也太心急,且短视。我不想与蠢人浪费口舌,所以,接下来,还请您闭嘴。”眼瞧冯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岑二娘才继续与高氏道:“即便我父母被赶出岑家,我、大兄和三郎,总是岑家的子孙,祖父总不会将我们置之不理。”  “我大兄虽自幼爱习武,读书天分不及父亲,但可比大伯父和大房庶兄这两个废物强出百倍。如今已是秀才。”  岑二娘见高氏和冯氏高高在上的嘴脸终于变了,才心满意足,接着往下说:“日后有我辅助,大兄考取举人,出人头地,博得祖父全心信赖和喜爱,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到那一日,相信若我和大兄请求祖父将父母接回岑家享福,祖父也不会不允。”  PS:作者有话说:最近苇草在修文,前面第一章里说杨二嫂子的儿子鹏儿八岁,后来我把年龄改到了十二岁,因为后面会他的戏份,所以把他的年龄调大了些。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高氏越听,越觉得岑二娘的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上。岑大郎虽单纯好对付,可岑二娘这个小狐狸却是个不省油的灯,还不说她手里还握有能让她和冯氏投鼠忌器的筹码。  高氏开始在心底寻思:看来,得想方设法把二房五个碍事精,全都赶出岑家才好!否则她和大房,将永无出头之日。  岑二娘一见高氏蹙眉,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将会达成,便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我想让二位帮的忙,正是此时祖母心中所想之事。”  高氏闻言大骇:“你疯了不成?!你可知我在想甚?”  “不过是想,怎么将我们一家五口赶出岑家罢了。”岑二娘轻描淡写道:“实话实说吧,我们一家,对岑家,都无眷念之心,欲集体脱离岑家。但祖父和族中长辈们肯定不许。所以,我想请祖母和大伯母出力,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  “天哪!”在高氏被震惊失语时,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冯氏陡然站起身,指着岑二娘惊骂:“真是一家子疯子!你们竟想脱离岑家!”  冯氏简直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二房那样傻又疯的人家!放着好好的世家不待,反而想着脱离安巢!他们一家子白身弱小,离了岑家,谁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不过,冯氏转而想道:这正合她意!岑二娘、岑大郎还有岑三郎这三个小崽子,还是跟着他们那落魄父亲滚出西府,远离岑家的好!如此,她才能高枕无忧。  高氏的想法与冯氏一致,这对一向默契无比的婆媳隔空交换了个眼神,便殷切地齐齐与岑二娘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无论如何,我们定会鼎力相助!”  岑二娘见这对婆媳如此殷勤,便道:“这就要看大伯母和祖母的诚意了。我只希望两位不要做得太过分,我希望我们一家能安然无恙地带着银子离开岑家。”  “若中间出了一丝半点儿的差错,杨二夫妇就会被送到祖父面前,而他们的供词,将会被送到族中各位族老还有族长的手上。到时候,您二位将有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二娘,你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与你大伯母身上。你且回去等着,最迟不过五日,五日之后,我定能让你们二房得偿所愿!”高氏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证道。  冯氏也在一旁猛点头,就怕岑二娘临时变卦,要与她兄弟留在岑家祸害她们。  “见祖母和大伯母如此热情,我就放心了。”岑二娘温婉而笑:“五日之后,希望咱们大家,都能如愿以偿。”  “那是。”高氏和冯氏眉眼带笑地起身,亲自送岑二娘出暖房。  岑二娘行至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与高氏道:“祖母,我听玉墨说,您把西横街的两个铺子,托给简家的房牙所代卖了。”  “正是。”高氏不解:“二娘你为何提及此事?”  “无甚。”岑二娘轻笑:“只是我从前听刘伯母说过,简氏房牙所收受佣金,较之其他房牙所,要高出不少。须知这佣金,一般都是卖方出。我也不想祖母您被人当冤大头。”  “还是请祖母与简家解契,把铺子寄放到柳氏房牙所去。前儿我派疏影的兄长立柏出去打听过了,他告诉我说,柳氏房牙所收取佣金合理,且办事儿效率极高。如若祖母信不过我,可亲自派人出去打听看看。”  “祖母哪里信不过你!”高氏慈蔼地握着岑二娘的手,语重心长道:“多亏了你告诉我这些。否则,祖母可就要被那黑心的房牙子耍弄了!待会儿我就派人去与简家解契,把铺子放到你说的那柳氏房牙所寄卖。”  岑二娘和声道:“还请祖母多催催房牙所那边,最好在两日之内办好过户手续。毕竟,您也知道,我们二房快要被逐出岑家,一家子都身无长物,就靠祖母您多多援助了。”  “这是当然!”  高氏温和地笑着,亲自送岑二娘离开汀兰院,眼见她远去了,才咬牙切齿地与冯氏道:“呸!这只小狐狸,都要成精了!”  冯氏顺着高氏的话,骂了岑二娘几句,见高氏面色转暖,才问:“母亲,房牙所那边儿,需要儿媳派人去南城打听看看吗?”  “不用了。”高氏摆手道:“那小狐狸也想尽快拿了银子离开岑家,她打听的事儿,肯定没错。若不是二房的房产,都挂在了岑家名下,不能随意出卖,她早就把庄子、铺子什么的,都卖了换银子了!”  “当初我想让杨二家的把那大庄园的地契偷出来,欲把它挂到房牙所拍卖,弄得人尽皆知。就是因为那庄子不能任意转卖,如此,好让你父亲和族老们拿岑老、二问罪。”  “如今……不提也罢!你让人把铺子放到柳氏房牙所寄卖便是。尽快卖了铺子,尽早送这一家子瘟神滚出岑家,我才能安心。”  “母亲所言甚是。”冯氏也不想再和岑二娘打交道了。那小妮子一张利嘴,动不动就飞出刀子、吐毒汁,戳得人心窝疼。和她说一席话,她都要被气得少活一年。  当晚,冯氏便派人与简家解契,把铺子挂到了柳家名下。  次日一早,柳氏房牙所的房牙子,就把拜帖投到了冯氏那儿,说是已有买家看中了那两个铺子。只是,买家嫌价高了些,想上门问问卖家这边,能否稍微降降价。  冯氏一边感叹柳氏房牙所的人,做事儿效率高,一边把求见的房牙子和买方家的少爷与管事,领到了高氏汀兰院的抱厦里,让高氏亲自和房牙子、买方谈。  这两个铺子是岑三老爷在高氏诞下嫡子岑大爷那年送与她的,对高氏来说,意义重大。且这两铺子地势极好,每年都有盈利,若不是被岑二娘逼得没法儿,想尽早送走二房一家子瘟神,高氏才不会想要把这两个铺子变卖。  高氏想亲自和买家谈谈,看能不能签活契,只典卖个三五年,等她以后有银子了,再把这两个铺子赎回来。  冯氏把人领到抱厦,便乖顺地告辞了。她怕自己留下,一会儿高氏后悔,不愿卖那两铺子,让她变卖自己嫁妆里的铺子。  
    高氏不悦地目送冯氏离去,心里把她骂个半死。她与冯氏婆媳多年,还不知她那点儿小心思!  柳氏房牙所那年纪轻轻的三管事柳从知,谦恭地朝高氏拱拱手行礼,“三老太太,这二位便是此次欲买下您铺子的主顾,淮州府清安县安家三少及其家仆霍大管事。”  “霍管事觉着您开的价,实在高了些。所以想问问您,这价钱,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安三少和霍管事,也是诚心想买您的铺子,前儿才大老远地从淮州府那边,运了皮货来弘安府倒卖。刚进城得到您那两铺子要转卖的消息,就拜托我携他们登门与您议价。您看?这价钱……”  高氏将目光放到那对主仆身上,待看到买方家那个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俊朗少东家,心中颇为愉悦:年轻人好呀!年轻人好糊弄。  “这价钱,自然好商量。只是,安三公子看起来颇为年少……”她摆出一张最慈祥最和气的笑脸,问那俊俏少年,“敢问年方几何?要知道,我那西横街的两个铺子,可值不少银子。不知,小公子你,可否做得了主?”  安三少天真烂漫地笑着回道:“小子今年虚岁十七,虽年纪不大,然在家中,却是个能做主的。老太太您不必担心。”  “才十七呀。如此年少便当家做主了,安三公子真是少年俊杰!我家里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儿,与小公子你年岁相近,却还只知胡闹浑玩。”  “老太太谬赞了。”少年俊杰安三少很害羞地红了脸,垂首低声道:“小子愚钝,念书不能。偏生我父母只得了我一个孩儿,家中偌大的产业也缺人打理。双亲无法,怕我日后败光了家产,所以才派霍叔带我出来做生意,长长见识。不怕您笑,我这也是第一次出门……”  那看起来已过半百的老管事霍叔,听到此处,不赞成地出声阻止安三少继续自曝其短,“三少爷!请慎言!”  安三少被霍叔打断,沮丧着低头“嗯”了一声。他半低着头瘪嘴,还偷偷嫌弃地瞪了霍叔一眼。  由于他低头低得恰到好处,脸又是正对着高氏的。于是,安三少与霍管事的这一番你来我往,都被高氏收入眼帘。她垂眸自袖袋里抽出一张绣着兰花的金边丝帕,摆出擦嘴角茶渍的姿势,其实是在遮挡那唇角再也掩饰不住的上扬的弧度。  高氏此时满心欢喜:好一个稚嫩公子与奴大欺主的老管事!若把握得好,先出言挑拨了这二人的关系,让那小公子不再听老管事的劝。然后,再哄那小公子按照她的意思走,也不是不可能。  “安三公子……”高氏慈眉善目地笑语道:“你身边这位霍管事,一看就是包罗万事的‘能人’。有他在你身边帮衬,小公子你不知会省去多少麻烦!瞧这霍管事这样,想必在你家中,也是很得令尊令堂的倚重。”  安三少闻言,立马摆出一张不忿的孩子气嘴脸,大声哼哼道:“哼!不过是个啰嗦的老头子!也不知老太太您和父亲母亲,为何都看重他?”  “少爷!”霍管事果然被安三少激怒,“老朽好歹也在安家待了二十余栽,跟着老爷太太走南闯北,不说见多识广,起码也经多了世事,积累了经验。”  “你如此说话,也不想想,这趟出来,因你年少无知,固执己见,不听我的劝,害得咱们吃了多少亏……”  高氏两眼冒光地看着安三少气得跳脚,也不顾是在别人家做客,当场指霍管事沉肃的脸,大喝道:“少爷我不过是买错了几匹布,折了万八千儿的碎银罢了,也值得你这样念叨!安家有的是银子给本少爷花,你操哪门子的闲心?你若看不惯,自行离去便是。少爷我也不需要你在一旁叽叽歪歪,坏我心情。”  “你!”霍管事被安三少这般落面子,也怒从中来,“哼!走便走!老朽倒要看看,没了我,三少爷您怎么大展拳脚?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老爷太太。”  “在下告辞!哼!果然世人说得没错,最是黄口小儿无知无礼!”语罢,霍管事拂袖而去。  高氏呆呆地看着那对主仆火速翻脸闹崩,心下大喜过望:她还没怎么发挥呢,他们就闹掰了!  看来,从淮州府到弘安府的这一路上,这对年纪相差较大、性、情相左的主仆,没少生出嫌隙。  瞧霍管事临走前那恨铁不成钢、郁卒不已的样儿,就知他对这安三少已忍无可忍。  如今,那看起来十分精明的老头儿一走,只剩下个不经事的小子和一个刚入行不久的房牙子柳三,这两人经验浅薄,还不是她想怎么就怎么。  说不准,这次真能又典卖了大笔银子,又能顺利签下活契!  思及此,她故作为难地问柳从知:“三管事,你看,眼下……咱们是继续,还是……”  安三少见高氏避开他这个买主去问房牙子,心中颇为不悦,他也毫不掩饰地将这情绪带在了脸上,不待柳从知回话,便道:“老太太!要买铺子的是我,您有何问题,都问我便是,为何要问三管事?这典卖铺子,不该是买卖双方的交易么?三管事他来,也不过是做个见证,收笔契费,出个契书罢了。他又不能做主,您找他作甚?”  高氏听完,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这安三少真是个榆木棒椎儿!明明一知半解,偏还自以为是。他这般说话,可不要得罪柳从知么!  以后,等他买了铺子,过户房契时,还不知会被怎样为难?须知,那衙门里商税院的院首柳老爷子,可是柳三管事的嫡亲祖父!据说那位老爷子,可是极疼柳从知这年纪与自家长孙相近的幺儿。  不过,这些又与她何干?她只管拿银子便是。  高氏见柳从知脸色难看,对安三少道:“安三公子,话也不能这样讲。听你方才那番话,看来你对我大景的房产交易,还知之甚少。咱们要买卖铺子,没有房牙所的管事从中牵和、作证,去当地衙门的商税院跑办手续,出具契书,是万万不成的。”  高氏见安三少听了,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红着脸别扭地向柳从知致歉,道完歉又一脸感激敬仰地望着她,一口一个感谢,心里也是极开怀:这个安三少如此好唬弄,任她拿捏,果然,年纪轻,就是好对付。比起岑二娘那个得道的小狐狸……  高氏想起岑二娘,便头疼胸闷,她微微晃首,想将岑二娘甩出脑海,专心地与安三少和柳从知周旋。  最终,在柳从知的见证下,高氏与安三少达成了协议:她将西横街的那两个旺铺活典与他,为期五年。  安三少开开心心地付了高氏三万两白银,还主动承担了本应高氏付与柳氏房牙所的契费。他被高氏晃悠着多给了近万两的银子,还一无所知。一心只觉高氏这个和蔼可亲的长辈,真是有见识且心善,果然不愧是书香世家岑家人!不仅将铺子“低价”典卖与他,还教会了他不少知识。  
    且不说年少轻狂的安三少拿三万两白银,只与高氏签了五年的活契。明明给了柳从知不少契费,结果去商税院落户时却被人百般为难。当他煞费苦心地带着西横街那两铺子的契书,回淮州府清安县安家,得意洋洋地拿出契书欲求父母表扬时,却被父母狠狠数落教训了一番。  天真无邪的安三少被父亲罚跪了三天祠堂,母亲和霍管事又在一旁给他指点迷津,告诉他此次初出茅庐,去弘安府贩卖皮货,不仅没有盈利,反而白白浪费了两万多两白银,究竟错在了哪儿?为何会出错?又该如何改进?怎样辨别人心、识别货物、发掘商机等。  爱子心切的安三爷,在安三少跪祠堂的第二日,便与他单独聊了半日。安三爷拿自己早年外出经商的经历做现身说法,点醒了懵懂自负、急功近利的安三少。  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慢慢摆正心态,虚心求教父母和霍管事,以及安家铺子里的其他掌柜,慢慢学会了商场里的规矩和算计,耗时几年,最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商人。  就说安三少典下高氏铺子的那日午时,高氏便迫不及待地吩咐自己身边最得力的赵嬷嬷,领了两个一等丫鬟,亲自去梅园邀请岑二娘到自己的汀兰院共进午食。  今日清早,柳从知带着安家人去汀兰院拜访高氏那会儿,岑二娘便已得到了消息。她买通了高氏身边一个颇得她信赖的一等丫鬟,汀兰院中发生的大小事儿,岑二娘基本门儿清。  当赵嬷嬷奉命请她去汀兰院时,岑二娘就猜高氏已成功将铺子典卖了出去,请她用午膳是假,给她银子是真。  谁会和银子过意不去呢?  岑二娘当即领了疏影、泠风,前往汀兰院收账。  高氏心中颇为忌惮岑二娘,她只想早把银子交清,早日从岑二娘手中接管过那背叛了她的杨二夫妇,将把柄消灭掉。免得哪一日又被人揪出她残害庶子庶媳的事儿,让她在岑家待不下去。  午时一刻,高氏与岑二娘用了顿食不知味的午膳后,便把岑二娘带到花厅里的暖房,将在她们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遣散,又命人把门关上,才拿出三万两的银票,拍在梨花木雕就的桌上,与岑二娘道:“余下的银子,都在这儿了。你把欠条、供词、指认书和杨二夫妻交到我手上,这银子便是你的。”  岑二娘侧脸展颜,笑得天真烂漫,“祖母,难道您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杨二夫妻,待我们一家安然离开岑家了,自会有人将他们送到您手上。”  “至于欠条、供词和指认书,只要您把银子给我,现下我便可将它们交与您。”岑二娘佯装叹气,道:“唉!也不瞒您说,那几张纸搁在我手里头,实在是烫得慌。我一看到它们,就会想到祖母您和大伯母对我们二房做下的好事。”  “如今我父亲因被黜,又被祖父踢得卧床不起。我这心里,憋屈得很,仿佛时时刻刻都有把火在炙烤,烧心得不行。就想着,干嘛要离开岑家呢,不如先把父亲母亲送到庄子上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个两三年,待大兄考上举人,祖父消气了,我们一家还是可以团聚的。”  “怎么办?祖母,如今,我不大想走了呢。”  岑二娘看着高氏的脸瞬息万变,越来越黑,表情也愈发狰狞,她就格格笑个不停:“祖母,瞧您这表情!我与您说笑呢。这会儿您把银子给我,我将那几张纸交给您,咱们两厢安心,如何?”  高氏狐疑地看向岑二娘,“你们一家子,是真想脱离岑家?你拿了银子离开岑家后,果真会把杨二夫妻交到我手上?”  岑二娘娇俏地眨眼,“自然。我虽说不是君子,然从小也是念圣贤书长大的。在祖母您面前,绝不会有半句虚言。”  “那杨二夫妻狠心害了我母亲,连累我父亲被黜,我比您还想将他们千刀万剐呢。”岑二娘轻言慢语地说出“千刀万剐”这个词,听得高氏遍体生寒。她咬咬牙,伸手将银票递给岑二娘:“拿去。记得你的承诺。”  “祖母大可放心。”岑二娘笑吟吟地将一把银票装入袖袋里,随后与高氏说道:“对了,祖母,杏林堂的甄大夫说,我父亲这几日,最好安静地卧床静养,不见外客。”  “我要忙着打包行李,母亲要照顾父亲,得不了空。所以,那些前来‘安慰’父亲和我们的亲朋好友们,就劳烦您和大伯母接待了。”  如今,岑二娘使唤起高氏来,越发得心顺手:“还有,祖父和其余各房的长辈们,也劳您多安抚安抚,别叫他们来打扰父亲养病。万一父亲病情加重,我们可就都走不了。到时,西府可得换人卷包袱走路啦。”  高氏听出了岑二娘口中的威胁,她巴不得此刻就将他们一家子扫地出门。可族里还需她打点说项,族长和族老们才有可能放人。  于是,高氏只得强颜欢笑,一边接过岑二娘递给她的欠条、供词和指认书;一边连连称是,答应了岑二娘所有的要求。  由于那会儿高氏满心愤恨,只顾着在心里咒骂岑二娘,是以没有留意到,她手里的那几张纸,字迹与之前岑二娘给她看过的,略有不同。  高氏将那几张纸揣入怀中,准备一会儿就偷偷将它们烧毁。她强扯出一抹笑,送走岑二娘那个小瘟神时,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忍忍!再过几日,就不用再面对二房那一干讨债鬼了。  岑二娘从汀兰院出来,先去了暖梅堂看望岑二爷,见他脸色依旧惨白,整个人郁郁不得志,便温言巧语地开导了他一番,又把她支使高氏和冯氏替二房出力,还敲了她们十万两银子的事儿,当做笑话讲给岑二爷听,最后,还满是憧憬地向岑二爷描绘了一番他们离开岑家,去安坪镇生活的幸福前景。  岑二爷知晓女儿为自己着想的一番心意,强行振作起来,把注意力放到安坪镇上,又与岑二娘细数起安坪镇的好来。  其实,他从未去过安坪镇,哪里知道那儿是怎样的光景。不过是年幼听了周氏的描述,又经过记忆和想象加工,把安坪镇想象成了哪儿哪儿都好的世外桃源。  以后,等岑二爷一家去往安坪镇,历经辛苦了,才恍悟:记忆和想象都是虚的,现实更是无比残酷。  
    高氏送走岑二娘后,匆匆扫了眼岑二娘交与她的那几张纸,确认基本无误了,便将之付诸一炬。眼见那几张纸都烧成烟灰了,高氏心中的憋闷,才稍稍流泄一点。  方才岑二娘说不想离开岑家的话,给她提了个醒儿。放逐二房一家五口的事儿,还需尽快办成,否则唯恐迟则生变。  可打点族里的那些长辈,还需不少银子。而今,她手里头一点儿银子都无。还剩那么两三个庄子,也是留给自己养老的,万万动不得。大儿媳冯氏手头比她还紧,估计也就剩那么一两个庄子和两个小铺子傍身,还得养活大房那么多人,肯定拿不出多余的银钱来。  看来,还得找娘家兄弟来给她想想法子。高氏吩咐赵嬷嬷亲自去莲花巷子跑一趟,把高三老爷请来。  结果,赵嬷嬷刚行至汀兰院院门处,门房赵二柱就喜笑颜开地领着身着一身赭色流金绸袍、满面富贵气的高三老爷,穿过一株开得极盛的红梅,朝汀兰院而来。  赵嬷嬷瞧见高三老爷,喜出望外,立即打发了侄儿赵二柱,亲自领着高三老爷去了花厅的暖房。  高氏这几日心情抑郁,夜间难以成眠。白日里,用过午膳,便会歪在花厅暖房的榻上,养养神儿。  高氏见着自家兄弟,也是一喜。这几日她被岑二娘折腾得面色憔悴,忧虑难安,整个人仿佛一下老了三五岁,就连两鬓的白发都多了不少。她见着高三老爷,便命赵嬷嬷遣散了暖房里的丫鬟,亲自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来打扰他们。  等暖房里只剩他们姐弟了,高氏才双目含泪地与高三老爷说了最近这几日她所受的苦。她一边诉苦,一边骂岑二娘和岑二爷,又抱怨岑大爷不务正业,冯氏待她这个婆婆不真心,平日里甜言蜜语,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实际上却只是想套她的体己银子花,一遇着事儿,便躲得比谁都快。  高三老爷比高氏小十岁,如今刚过不惑之年,出生时便没了母亲,自幼是高氏一把拉扯大的,他与高氏极为亲近。  听着高氏的抱怨,再见自家姐姐一下苍老不少,他对二房一家子恨得牙痒痒,本来就瞧不上眼的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更加不得他欢心。  二房那一家子,成日里窝在西府,他一时没办法找他们算账。但他那不争气的大侄儿,却是整日流连花街柳巷、酒肆赌坊,一抓一个准儿。  高三老爷心里明白,高氏虽抱怨大儿大儿媳,但心里却并没有真正记恨他们,反而极偏疼那两口子,否则岑大爷也不会二十多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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