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眼之间拉莫斯鼻梁骨折往上这有窝下去的两个洞洞。经常有白色的液体流出,请问我这脸要怎么修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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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梵天之眼 &&
北北的咖啡 发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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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真相淹没在谎言里,如同一粒粟米掩埋在沙漠中。一样的颜色,相似的外形。若再想将它甄别出来,纵然吹尽狂沙,怕也无能为力。但是,那一粒粟米总是存在的。我知道,你也即将知道。
――摘自蒲岸笔记
作品简介:
二百五十七年前的一个夜晚。风雨交加。法国士兵伊迪耶从塞林加神庙里成功盗取了大梵天婆罗贺摩石像的两只眼睛――两颗巨大的黑钻石。多年之后,其中一颗神秘现身俄罗斯,化身为世界名钻奥洛夫。而另一颗一直下落不明。2006年,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第二颗佛眼钻石却突然出现在中国贵州……两百多年中,到底有什么样的传奇?这颗受到诅咒的钻石是如何从印度流落到中国?《梵天之眼》将为你揭开这一惊世之谜!
1750年9月7日。夜。
迈索尔的天空格外怪异。大片大片的云彩仿佛从血浆里刚刚浸泡过的布匹,湿漉漉地挂在天上,红得怕人。
迈索尔王宫笼罩在一片惨淡的红光里,海市蜃楼一般虚幻。
王宫门前,宽阔的驿道,黑压压的人群。
伛偻的老人,天真的孩子。虔诚地跪倒在尘埃里,黄土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人们诚慌诚恐地祈祷:婆罗贺摩――圣明的大梵天!让迷途的黑暗回家吧!
几个荷枪实弹的法兰西帝国的士兵在人们身边逡巡。
风,平地而起,凭空而逝。挟带着尘埃,诡异地掠过。
闪电蓦然撕裂夜空,一声惊雷凭空而下。
驿道边,一棵古树巨大的枝丫落地,泛起一阵焦糊的怪味。
黑暗终于降临――像一只突然返巢的乌鸦,翅膀带着风,羽毛携着雨……
风雨如注……
人们四散逃离,惊恐万状。
伊迪耶•阿鲁埃在雨中狂奔。
这是一次计划了很久的叛逃,伊迪耶从遥远的法兰西来到印度已经三年了,他再也不想呆下去,不想。伊迪耶一路疯跑,逃出了迈索尔城,逃到城郊的丛林里。暴雨淋湿了身上的一切――衣服,火枪。这段路,伊迪耶私下已经往返很多次了,所以,他并不担心迷路。何况,塞林加神庙的影子已经依稀可见。
“开门!开门!”伊迪耶的枪托撞击神庙的木门,厚厚的木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谁?谁在叫门?都快把门砸坏了!”门房里,看守庙宇的巴巴老人还没有睡。是哪个冒失的小僧侣又来寻找遗落的东西了,他想。“哈努曼,哈努曼,走,我们去看看。”随着巴巴老人的呼唤,一只猴子从黑暗中跳出来,爬上巴巴老人的肩膀。
巴巴老人开门。
“识相点,不许动!动一动我就打死你!”伊迪耶将火枪对准了巴巴老人的胸膛,那只被叫做哈努曼的猴子受了惊吓,尖叫一声跑掉了。火枪已经被雨淋湿了,打不响。伊迪耶知道,可是巴巴老人不知道。伊迪耶知道巴巴老人不知道,所以他才一直用火枪抵着巴巴老人的胸膛。
巴巴老人见到过法国兵用火枪杀人,“砰”地一声响,人的身体上就会出现一个血洞。巴巴老人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出现血洞,所以,他乖乖地举起双手。
伊迪耶并没有因为巴巴老人举起双手而放过他,一把尖刀深深地刺进了巴巴老人的胸膛。那把刀就斜插在伊迪耶腰间,抽出来很容易。巴巴老人惊恐地睁大眼睛,浓浓的眉毛往上挑起,张了张嘴,喷出一口血。血溅到伊迪耶的身上,有些新鲜的腥味,这味道让伊迪耶感到兴奋。伊迪耶的手臂再次用力一捅,再往回一抽,巴巴老人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伊迪耶反手关门,抬起手臂,嗅了嗅鲜血的味道。用身上的衣服擦净刀上的血迹,把刀放回腰间的刀鞘。视线穿过雨幕里庙宇的院落,伊迪耶看到了另外一扇门,那是神殿的正门。高大,宏伟。那肯定是虚掩着的,伊迪耶知道,过于自信的印度教徒以为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不敢冒犯神祗。但是,他们忘记了先哲的话:过度的自信等同于愚蠢。
伊迪耶冲出门房,穿过雨幕,跑到大殿门前,抬起一只脚。由于潮湿的缘故,门枢发出一阵“吱吱”的响声。伊迪耶搬来了梯子,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的家一样。他知道梯子放在哪里,他甚至知道梯子上面有几根钉子。因为,他对今晚的事情,已经谋划了很久。伊迪耶把梯子搭在婆罗贺摩的石像上,梯子的顶端刚好靠着神像的鼻梁。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伊迪耶放下火枪,爬上梯子……
巴巴老人在血泊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伊迪耶正爬上梯子。巴巴老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不能!不能让他得逞。巴巴老人心里喊。他四肢并用,爬出门房,雨水浇在他身上,瞬间就淋湿了他的衣服。巴巴老人在泥水中一点一点地爬向神殿。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伊迪耶攀附在梯子上,双手在神像的脸上摸索着。最后,停在神像的眼睛上,双手不停地颤抖。他毫不迟疑地从腰间取出那把尖刀,刀尖刺向神像的眼睛……
“不!不要……”巴巴老人心里的声音很大,但嘴里的声音很弱,他的喉咙已经很难发出声音。此时,巴巴老人已经爬进大殿,看到了伊迪耶的举动。巴巴老人向着神像的方向,吃力地爬着,爬着。
伊迪耶已经挖出神像的左眼,又将尖刀刺向神像的右眼。
巴巴老人已经爬到神像前,伸出手,想去撼动梯子,但是,手臂已经失去了往常的力量,梯子纹丝不动。
神像的右眼脱离了眼窝,眼球已经攥在伊迪耶手心。此时,一声炸雷暴响,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夜空,透过门窗,照亮了整个大殿。失去了双眼的神像,眼窝空洞洞地看着伊迪耶,伊迪耶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哈努曼,哈努曼在哪儿?能够帮得上忙的只有哈努曼了。巴巴老人把手指含在嘴里,打了一声唿哨。哈努曼,那只猴子,突然从黑暗的房梁上窜出来,从半空里扑向伊迪耶。梯子倒了,伊迪耶重重地摔在地上。哈努曼依然紧紧地搂抱着伊迪耶,尖利的指甲扣进伊迪耶肩膀上的肉里。伊迪耶右手持刀,反手刺向背后,刚好刺中了哈努曼的脖子,哈努曼挣扎了几下,再没了动静。哈努曼死了。
伊迪耶从肩头推开哈努曼,摸索着站起来。把沾满猴血的尖刀在衣服上来回蹭了两下,放回腰间。伊迪耶突然感觉不对劲,左手心里明明攥着两颗佛眼,现在感觉只剩了一颗。用右手去左掌心摸索,的确只是一颗。伊迪耶慌了,连忙把手里的佛眼含进嘴里,俯下身去。神殿里一片漆黑,伊迪耶只能用双手在地板上摸索着。然而,却一无所获。伊迪耶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否则,他会丢掉性命,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来不及了,必须离开,马上。伊迪耶从腰间再一次抽出尖刀,叼在嘴里,挽起左腿的裤脚,在小腿上捏了捏,右手取刀,刺向自己的小腿,尖利的刀锋在肌肉上游走,小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涌出来。伊迪耶无暇顾及处理血迹,将佛眼吐到左掌心,用力塞进刚刚划开的肉缝里。钻心的疼痛。割开自己的腿很疼,而且会影响自己行走的速度,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就算自己因为腿伤被捉住,也有可能侥幸活命。但是,如果将佛眼带在身上,不管是落到法国人、英国人或者土著人手里,自己都必死无疑。再则,在这样的雨夜,这珍贵的佛眼放在哪儿都有可能丢失,放在哪儿都不如放进自己的肉里。即使自己不幸丢了性命,佛眼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伊迪耶!伊迪耶!你出来!我看到你了,你跑不了……”庙宇外面传来队长巴那•特罗亚的声音。巴那是伊迪耶的上司加好友,在战场上,伊迪耶曾经三次救过巴那的命。不过,这次,上士巴那•特罗亚是带人来捉拿逃兵伊迪耶•阿鲁埃的。巴那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可不想让伊迪耶在自己手上逃走,那将被认为是他军旅生涯上的耻辱。“伊迪耶,你出来!” 巴那•特罗亚在喊,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伊迪耶。
伊迪耶取出事先带在身上的绷带,将腿上的伤口包扎好,站起来,伸展一下左腿,还好,虽然有些疼痛。伊迪耶是个久经沙场的士兵,这点伤,在他看来不算什么。
“伊迪耶,你跑不了啦!”巴那还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喊着,声音离神庙越来越近。
伊迪耶伸手去搬倒在地上的梯子,突然发现俯卧在地上的巴巴老人。巴巴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了,眼睁睁看着伊迪耶的行径,却无能为力,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伊迪耶意识到,巴巴老人还没有死,他从门房爬进了神殿。伊迪耶甩掉手里的梯子,左手迅速地揪住巴巴老人浓密的头发,右手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将巴巴老人的头颅割了下来。巴巴老人的鲜血从颈子里喷出,溅得伊迪耶满脸都是血星子。伊迪耶手里提着巴巴老人的头颅,举到自己面前。巴巴老人的双眼依然喷射着怒火,直视着这个强盗。伊迪耶的尖刀再一次举起,刺向巴巴老人的眼睛。巴巴老人的两只眼球顷刻之间变成两汪液体,从两只眼窝里缓缓流出。
“砰砰,砰砰……”巴那在指挥士兵砸神庙的木门。
伊迪耶丢下巴巴老人的头颅,搬起梯子走出神殿。雨,依然下得很紧。神庙的木门被撞击得摇摇欲坠。巴那的声音就在门外,非常清晰:“快,再用点力。”伊迪耶跑到院落的一角,那是他早就勘察好的地方,他把梯子搭在墙上,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头。伊迪耶骑在墙头上,将梯子抽上去,他可不傻,不能留下梯子给巴那。没有梯子,这生满苔藓的石墙,在这样的雨天,就算巴那是一只蜥蜴,他也爬不上来。
木门被撞开了,黑暗中,一个士兵看到了墙头晃动的人影,高呼:“看!那儿……”
巴那有一双猫头鹰似的眼睛,黑夜里也能看清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更何况伊迪耶是他的老朋友。“伊迪耶,快下来!”巴那一挥手,几个士兵习惯性地举起火枪,瞄准伊迪耶。
“哈哈……”伊迪耶纵声大笑,“巴那,我的朋友,开枪啊!如果你的火枪能打得响,我情愿死在你的枪下。”
“伊迪耶!作为一名法兰西帝国的士兵,你不觉得可耻吗?你的行为会让阿鲁埃家族蒙羞的!为了帝国和家族的荣誉,请你下来!”巴那在雨中咆哮。
“巴那,巴那•特罗亚,我亲爱的朋友,我早已经厌倦了这里,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永无休止的征战和杀戮,死亡,饥饿,还有鼠疫!我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亲爱的朋友,我就要和这里的一切再见了,你应该为我高兴。祝你好运……”伊迪耶已经将梯子搬过墙头。
“快,快,上去抓住他!”巴那高声叫喊。几名士兵冲到石墙下面,可面对生满苔藓的石墙,他们手足无措。“人梯,快搭人梯!”巴那喊道。然而,石墙太高了,至少需要四个人叠在一起才能凑效。那些士兵,没有一个人的肩膀足以承受三个人的重量。
 “再见了,巴那。再见了朋友们!” 伊迪耶一边说,一边把梯子立到石墙外,他可不想跳下去,他的腿还在殷殷地疼,有了梯子就方便多了。伊迪耶顺着梯子,从容地走下来。当他的双脚踏上那块突起的岩石的时候,他的心里舒服极了。他知道,自己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神庙依山而建,别看从庙门到这堵墙仅有二十几米的距离,如果想从神庙的墙外绕到自己现在立脚的地方,巴那他们要足足跑上几十英里山路。那时,自己早就跑到了大不列颠帝国的控制区。
伊迪耶双手举起梯子,用力抛下山崖,除了自己脚下的那块岩石,旁边全都是陡峭的崖壁。伊迪耶曾经花费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来熟悉这些地形。岩石旁边斜生着一棵粗大的榉树,伊迪耶从腰间取出一根长长的绳子,一端系在树干上,另一端系在腰间。伊迪耶双手紧紧地抓住绳子,小心翼翼地坠下山崖。
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
这是曾平教授讲给沈默和夏晓薇的一个故事,我们就用它作为这部小说的开端。佛法是讲缘起的,而这个故事就是这部小说的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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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亡
2006年9月9日,深夜,乌云遮月。
虞江大学的校园里一片沉寂,海风和涛声远远地传来。
依绿园3号A座二层,夏青教授书房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蒙面人坐在夏青教授对面的沙发上,再次举起那张支票晃了晃说:“再问最后一次,你确定自己想好了?”
“再问一百次都一样。”夏青教授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蒙面人不耐烦地扯下头套,用力太猛,不小心带出了挂在胸前的护身符,一个黑色蝌蚪形状的古玉挂件。他将挂件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虔诚地塞回衣领里面。小东西润爽地滑过皮肤,紧贴在胸前。
夏青教授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有些怪异的不速之客。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隆起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仿佛给这个人的面孔打上了印记。
高颧骨冷冷地看了看夏青教授,许久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霍地站起来,迅速拔出手枪,乌黑锃亮的枪口指向夏青瘦长的脑壳:“这事怕是咱们两个谁说了都不算。得问问它!”
夏青教授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我们好像见过面?”
“有什么关系吗?在你临死之前想和要杀死你的人叙叙旧?”
“我知道我要死,从你扯下头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你已经不怕让我看到真面目了。只有在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时,凶手才会如此从容――从容得几近嚣张。”
“你也很从容,很少有人在枪口底下能这样从容,你让我很吃惊。”
“我这不是从容,只是无奈。当你的底牌亮出来之后,我还能有选择吗?既然知道必死,我不过是想死得像个人样儿……”夏青教授的手悄悄地伸向书桌下面一个隐秘的按钮。
“少拢±创蚩O展瘢讯鹘怀隼础1鹣胨;ㄕ校∫灰腋嫠吣忝苈耄浚矗担保玻常玻罚埂备呷Ч堑靡獾芈襞成瞎易爬湫Α
保险柜低沉地轰鸣。
高颧骨在错愕中扣动了扳机。“噗”地一声轻响,子弹通过消音器飞出去。
夏青教授仰面倒下,鲜血从胸前涌出。
保险柜也随即安静了。
高颧骨快步绕过书桌,从夏青教授的上衣口袋里摸到一串钥匙,看了看,毫不迟疑地将一把四棱钥匙插进保险柜的匙孔里,输入密码……保险柜打开了。脸上刚刚绽开的笑容却突然凝结,仿佛冻僵了似的。保险柜里,满满当当全是细碎的纸屑!他伸出左手,抓了一把纸屑。纸屑从颤抖的指缝间滑落……
夏青教授躺在地板上,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摸索到自己的手机,轻轻一按。一个设置了一键通的特殊号码悄无声息地拨通了。
高颧骨看着指缝中滑落的纸屑,恼羞成怒,蓦然转身。
夏青教授躺在地板上,右手举着手机贴近嘴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仿佛他只需要说,不需要听。
高颧骨立刻扣动了扳机。子弹不偏不倚,从夏青教授的左眼射进头颅。
夏青教授死了,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在临终前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胜利了。在子弹击中自己的头颅之前,夏青教授已经将那个信息传递出去。
高颧骨走到夏青教授的尸体旁边,从死者胸前拿起那部手机,戴着手套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直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将手机塞回夏青教授手里,然后起身走到沙发旁边,拎过一只黑色保险箱,把保险柜里的纸屑一点一点转移到保险箱里。小心翼翼地处理好一切,重新戴好面罩,走出书房。
楼梯口,保姆王小翠的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栏杆上,嘴巴上贴着胶带。
高颧骨举着枪,一步步逼近。
王小翠看着乌洞洞的枪口,惊恐地睁大眼睛。
高颧骨迅速一抡,枪柄砸在那女孩儿头上。
血,蚯蚓般蜿蜒。女孩儿昏厥。
高颧骨收枪,转身而去。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出依绿园3号A座的院门,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回复时间: 13:39
第二章 归人
2006年9月12日上午9时,云雀号客轮缓缓行驶在海面上,虞江码头遥遥在望。
沈默站在甲板上,双手扶着船舷。白色的短袖T恤和米色的休闲裤在海风的吹拂下簌簌抖动。
吹着风,呼吸着大海的味道,沈默的心思仿佛留在了大连,留在了亚洲史学研讨会的现场。一个个蜚声中外的史学泰斗,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熟悉而又陌生。对一个刚刚毕业的硕士生来说,能参加这样高规格的研讨会简直是奇迹――夏青教授创造的奇迹。正如曾平教授所说:“沈默啊,你的老师是把你托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想不踩都不行啊!”
汽笛鸣叫,云雀号驶入虞江码头。
沈默在发呆,直到轮船停入泊位,人们急急火火地从客舱涌上甲板,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客舱里。
汹涌的人潮却将沈默逼闪在一旁。沈默只能眼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走过,摩肩接踵地离开云雀号客轮。
沈默快步跑向客舱,不料和刚出舱口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大叫:“哎哟!跑这么快干嘛?”
沈默停下脚步,看清被撞者是个大约六十多岁的老人,身材瘦小,满脸沧桑,长脸,浓眉,眼窝深陷,目光如炬。沈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慌张了,没撞坏您吧?”
老者说道:“没事儿,幸好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结实。”
沈默笑了笑说:“老先生,不好意思。我的行李还在客舱里呢!”
老者朝沈默摆摆手,示意沈默自便,然后径自离去。
沈默突然感觉哪儿不对,自己的手掌心多了点什么东西,摊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纸团。抻平,只有四个字:沙漠玫瑰。沈默抬头,老人不见了,甲板上空无一人。
一种不祥之感袭来,沈默转身进入舱门,匆匆取了行李,返回甲板。取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拨打夏青教授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夏青教授的小女儿夏晓薇。
“晓薇,我是沈默,你让老师接电话。”
“沈默哥哥!爸爸他……”电话里,夏晓薇抽泣着。
沈默心里一惊,急切地问道:“晓薇!老师他怎么了?”
夏晓薇哭泣不语。
“晓薇!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倒是说啊!”
“沈默哥哥,你现在在哪儿?还在大连吗?”夏晓薇哽咽着问。
“我回到虞江了,刚刚下船。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你就赶快到家里来吧!”夏晓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下船,匆匆走出码头,沈默打车直奔虞江大学。
虞江大学校园西北角的依绿园3号楼是一座三层复式别墅,尖顶,白墙红瓦。整座小楼一分为二,A、B两座自成单元。
当沈默拖着旅行箱出现在虞江大学依绿园3号A座时,很多人在出出进进,一排排花圈在院门外接成一条长龙。沈默的心立刻凝固,他冲进了那个熟悉的院落。半亩见方的庭院里,几丛盛开的月季无奈地淹没在形形色色的纸花中。白的,黄的,粉的,灿烂而妖冶。客厅的门开着,像一个寂寞的空洞。
有人迎上来接过沈默手上的旅行箱。
客厅的门越来越近,直到将沈默吞入。正面墙壁上,夏青教授巨幅免冠黑白照片,瘦长的脸上洋溢着微笑,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犀利而慈祥。照片下方,是松枝和鲜花组成的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一只红色木匣――骨灰盒。两侧墙壁上悬垂一幅挽联,白布黑字:
草木同悲,不幸巨擎殒华夏;
风雨共泣,定然英名留汉青。
两联的末字嵌入“夏青”二字。落款是:“程度泣挽。”
“老师……”沈默木然双膝跪倒,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灵堂上,顿时哭声一片。夏青教授的两个女儿,夏晓蔷和夏晓薇一身重孝,分左右长跪在祭坛两侧,伏地哀嚎。
“孩子们,都不要哭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是虞江大学的校长,程度。程度大约五十多岁,留着比较传统的大背发型,头发乌黑锃亮,纤尘不染。标准的国字脸,高鼻阔口,嘴唇略厚。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直刺人心,不怒自威。那是在官场浸润多年而熏陶出的一种气质,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似的。程度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搀沈默。
“程校长……”沈默止住哭声。
“起来吧!”程度看着沈默,慈祥地点点头说。紧接着扭头喊道:“小翠!小翠……”
一个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应声而至――王小翠。王小翠头上还缠着绷带,那天晚上,倘若凶手再用点力,也许她就随着夏青教授去了。王小翠上前搀扶夏晓薇。
夏晓蔷、夏晓薇姐妹二人的哭泣渐息。
“沈默哥哥!”夏晓薇轻声叫道。
“你来了。”夏晓蔷愁容惨淡,面色苍白,嘴唇发暗,一付病恹恹的样子。
沈默看着夏晓蔷,停了片刻,淡淡地说:“你瘦了。”
“坐,坐吧……”夏晓蔷有气无力。
“沈默兄弟!快坐,快坐。看你,刚下船就跑过来,这让我和晓蔷怎么过意得去!”客气,客气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米色的西装,黑色的领结,英气逼人。田野,夏晓蔷丈夫,奥洛夫珠宝公司亚洲事务处经理。
沈默微微皱眉,仿佛刚吞下一只苍蝇:“哦,是田经理……”
“自家兄弟,经理来经理去的可就见外了。晓蔷比你大三天,你要叫我姐夫才是。”田野走过来,拍拍沈默的肩膀。
沈默轻轻拨开田野的手,转身问程度:“程校长,教授他……”
“出来一下。”程度转身出屋。
沈默紧跟着来到院子里。
“沈默,你一定要挺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都不曾料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程校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教授怎么会突然去世了呢?”
“教授是被人杀害的。”
“被人杀害?什么时候?什么人干的?凶手抓到没有?”
“据法医出具的死亡鉴定书,夏青教授的死亡时间是2006年9月9日23点30分到次日0点30分之间。地点是在他自己的书房。死亡原因是遭到枪击。教授一共身中两枪,一枪在右胸部第三根肋骨处,一枪是在头部。头部的一枪是致命伤,子弹从左眼射入,击穿了整个颅骨。公安局已经立案侦察,现在还没有结果……”
“教授临终前留下什么话没有?”
程度摇了摇头。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教授?”
“公安部门正在调查。”
“程校长,我想进教授的书房看一看,可以吗?”
“这个……还是等等吧!好吗?你看现在晓蔷、晓薇都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沈默哥哥,你跟我来吧!”夏晓薇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晓薇!你……”程度不知说什么好。
“程伯伯,你放心!我没事儿。”夏晓薇说道,“沈默哥哥,跟我来吧!”说罢,夏晓薇转身进了客厅。
沈默看了看程度,便跟随夏晓薇而去。夏晓薇带着沈默,走过众人错愕的目光,踏上了楼梯。皮鞋落在木质的楼梯踏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教授的书房很特别,除了门窗的位置空着,四面墙壁通天到地全部是实木书柜,古铜色。中央是同样颜色的工作台,宽大,厚实。工作台对面是一张长方形仿古茶几和一对单人沙发。这一切,对沈默来说并不陌生。他绕过沙发和茶几,转到工作台的里侧。沈默看到地板上画着一个人体轮廓。那一定是教授遗体所在的位置了,沈默想。沈默的眼睛在教授的工作台上扫视着,工作台上已经落有淡淡的灰尘,如果教授活着,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桌面上放着几本书,有四册叠放在一起的《清史稿》,旁边还有一本薄薄的小书,是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迦利》。另外,还有一只石雕的笔筒,里面随意插放着几只笔。在工作台的左侧一个隐蔽的角落,是一个暗红色的保险柜。保险柜的门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
沈默看到地板上遗落有几片纸屑,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其中一片,发现上面有手写的半个字迹,是什么字已经无法辨认。
“教授在保险柜里放的是什么?”沈默问。
夏晓薇摇头。
沈默想了想,说:“你看到过教授最近的课题手稿没有?”
夏晓薇拉开工作台的一个抽屉,取出厚厚的一打稿纸,问:“你说的是这个吗?”
沈默接过一看,正是教授带着自己共同研究的课题手稿:《季风亚洲的宗教及传播》。手稿完整无缺。将教授的手稿放到工作台上,沈默蹲下身去看那个保险柜。保险柜上下左右和正对面的五壁,各有一个淡淡的圆形,位置相错。沈默伸手逐个摸了摸那些圆形,却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差异。
“那是暗藏的五个刀孔,保险柜的自毁装置。电源在保险柜的底面,这里是启动装置。”夏晓薇走上前,指着保险柜靠近工作台的一侧,那里贴有一张椭圆形透明商标,她伸手揭开那个商标,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玻璃片。“这是一个红外线接收器。透明标签既起到了掩饰作用,而且不影响使用。红外线发射器在……”
“我知道了。”沈默打断了夏晓薇的介绍。沈默已经发现了毛窍,因为接收器的一面靠工作台太近,不可能从其他角度发送信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发射器藏在工作台的某个地方。沈默看到了工作台和保险柜相对的地方有一个同样圆孔,覆盖着一小片圆形玻璃。他转到工作台的正面,在工作台的台面内侧,找到了那个发射按钮。“在这儿!这是发射按钮。”沈默指着那个按钮,扭头看着夏晓薇说。
“沈默哥哥,这应该是你和爸爸共同研究的课题对吧?”夏晓薇没有回答,她看着工作台上的那份手稿。
沈默点点头。
“你有没有觉得爸爸还在进行另外一个课题的研究?”夏晓薇问。
沈默站起身来,吃惊地看着夏晓薇,是夏晓薇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是她本人也有和自己同样的疑惑?沈默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沈默哥哥,我一直有一种预感,爸爸肯定是在秘密地研究着什么,正是这项研究才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而这些纸屑,就是课题手稿的一部分。是爸爸临终前启动了保险柜的自毁装置,让手稿变成了纸屑。纸屑的大部分都被凶手取走,这几片应该是遗落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凶手就是冲着保险柜里的东西来的。”
沈默感到惊讶,他没有想到夏晓薇的思维逻辑性这么强:“说下去。”
“爸爸不可能就这样走了。他既然有机会毁掉自己的手稿,他肯定还会留下点儿什么线索。你说,如果爸爸想留下点什么,他最有可能留给谁?”夏晓薇的眼睛一直盯着沈默。
“谁?”沈默的目光迎着夏晓薇的目光。
“你!爸爸最有可能留给你。因为在爸爸眼里,你会是最佳人选!”
“我?”沈默迷惑地问。
“沈默哥哥,我相信,爸爸一定在这间书房里留下了什么。你一定要找到它!”夏晓薇看着沈默,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晓薇,你听我说……”沈默思考着如何回答。
“沈默哥哥,你先听我说。你应该不会不同意我的推断吧!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之所以要来爸爸的书房,其实心里也是想在这里找到点儿什么。是不是?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夏晓薇逼视着沈默。
沈默不得不承认夏晓薇的犀利,点头说:“是的,我也是这么想。可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会找到的,爸爸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走了。沈默哥哥,答应我,你一定要找到,要给爸爸报仇雪恨!”
“二小姐!程伯伯在叫你们……”王小翠在书房门口喊道。
沈默正觉得有几分尴尬,王小翠的出现刚好为自己解了围,话头一转,对夏晓薇说:“晓薇,我们下去吧!”
“书房里的钥匙就在我的手里。沈默哥哥,你如果想来,可以随时找我。在你找到线索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踏入书房半步。”夏晓薇执着得近乎固执。
“二小姐,程伯伯说宾客都到齐了,我们应该去墓园了。”王小翠小心地催促着。
“沈默哥哥,我们先下去吧!”夏晓薇说。
沈默没有作声,默默地走出书房。夏晓薇随即将书房的门锁死。
沈默和夏晓薇回到客厅。夏晓蔷看了看夏晓薇,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满。田野莫名其妙地问沈默:“找到什么了?”沈默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置之不理。此时,前来吊唁的亲朋以及料理丧事的执事们往来穿梭,客厅里闹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这十分微妙的一幕。
沈默看到程度坐在沙发上,虞江大学校长办公室的两个年轻人站在程度对面,轻声嘀咕着什么,听不清程度说话,只看到程度点头。过了片刻,那两个年轻人走出去。程度站起来,大声宣布:“各位亲朋好友!马上就要起灵了!去墓园的车队已经停在院子外面,车上贴有编号。一号车和二号车是护灵车,请各位不要乘座这两辆车,其他的车辆可以自便。各位执事,按照各自的分工带好花圈、祭品!大家分头准备了。”
人们一阵忙碌。
程度接着高喊:“吉时已到,起灵!”
有人取下夏青教授的巨幅照片递给夏晓蔷,又有人把夏青教授的骨灰盒递给夏晓薇。
夏晓蔷捧着遗像在前,夏晓薇抱着骨灰盒在后,再后面依次是田野、沈默、王小翠,一行人哭哭啼啼,在一位执事的引领下走出依绿园3号A座。
由二十几辆汽车组成的车队迤逦而去。
注一:季风亚洲是指伊朗以东俄罗斯以南的亚洲地区。从地域上讲,是从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接壤处的开伯尔山口开始向东延伸,经过印度、东南亚的大陆部分及岛屿,直到中国、朝鲜半岛和日本。这一概念是美国历史学家罗兹•墨菲在其著作《亚洲史》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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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梵天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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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录音
沈默的住处在望海园。
望海园位于虞江大学的东北隅,是普通教员的住宅区。虞江大学的校园很大,从依绿园到望海园大约有三华里之遥。
从墓园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沈默身心交瘁,打开热水器,找香皂毛巾。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忘在依绿园夏青教授家里了。实在懒得动弹,沈默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取出手机,想给夏晓薇打个电话,让她打发王小翠给自己送过来。
“笃笃!笃笃!”突然有人敲门。
“是我,我是晓薇。沈默哥哥,快开门。”
夏晓薇?!沈默一愣。
“沈默哥哥,快开门啊!”夏晓薇在门外喊。
沈默懒洋洋地起身开门。
“你的行李!”夏晓薇拎着沈默的旅行箱出现在门口,一身浅灰色短灯笼袖毛织连衣裙。
沈默站在门口,讶然。
“不让我进去吗?”
沈默伸手接过旅行箱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说旅行箱的事,没想到你就给送过来了,有点意外。进来吧!”
进门后,夏晓薇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沈默哥哥,我口渴了。”
在沈默眼里,夏晓薇一直都是个调皮的小妹妹。现在,教授走了,看到夏晓薇一口一个“沈默哥哥”地叫着,心里不免生出一些疼惜。“晓薇,我刚回来,不知道你要来,没有准备什么饮料,现在连开水都没有。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你想喝点什么?”沈默说。
“不用了,饮水机里不是有水嘛!凉的就行。”夏晓薇看着沈默。
“那不行的,那水是我去大连之前的,已经很长时间了。我还是出去买点饮料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不喝了!沈默哥哥,你不要出去。”夏晓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期待,或者说是恳求。
沈默忽然想起旅行箱里还有两瓶绿茶,忙着取出来拿给夏晓薇:“你看,我都忘了它们的存在了!这个行吗?”
“好!”夏晓薇接过一瓶绿茶说,“沈默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行!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吃晚饭。”
“沈默哥哥,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在路上走了两三天了,一定很乏的。我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
沈默略一考虑,说:“那好,你先自己看会儿电视。我去洗一下,真的很乏了。一会儿咱们出去吃。”
“嗯。”夏晓薇点头。
沈默取了香皂毛巾等物进了卫生间。
夏晓薇独自坐在沙发上品咂那瓶绿茶,不知不觉,手上就只剩下一只空瓶子。夏晓薇摆弄着那只瓶子,一阵塑料的哔剥声。
“快饿死了,真得去吃点东西了。”沈默从卫生间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边走边嚷。
“快吹吹头发,别感冒了!”
“没事儿,我没那么娇气,擦一擦就干了。晓薇,你稍等一会儿,我再换件衣服。”沈默说着,走到电话旁边,随手按下放音键。随即拿着一块干毛巾走到窗前,背对着夏晓薇,快速地擦拭着头发。
“你这家伙,好几天见不到你的影子,死哪儿去了?是不是恋爱了?想着给我回电话,星期天我们去美人岛钓鱼好不好?”录音电话里传出一个同学的声音。
沈默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晓薇,你喝茶,很快的。”
“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是教授的声音,是教授!居然用的印地语!
沈默突然呆若木鸡,拿着毛巾的双手蓦然停住。片刻之后,转身冲到电话前,再一次按下放音键。
“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教授的声音是那么的虚弱。沈默看了看通话时间,2006年9月9日23时57分。是在教授出事的那天晚上!
“是教授的电话……”沈默回头对夏晓薇说。
“什么时间?爸爸说了什么?”沈默不寻常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夏晓薇的注意。听沈默一讲,她嚯地一下站起来,急切地问道。
“9月9日23时57分,教授说――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说的是印地语。”
“吉檀迦利?”夏晓薇突然想到爸爸工作台上那本书。
沈默的脑海里同样浮现出在教授书房里看到的那一幕:工作台上,四本叠放在一起的《清史稿》,旁边还有一本薄薄的小书,就是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迦利》。
“爸爸的书桌上有一本《吉檀迦利》!”夏晓薇说,“也许爸爸在那本书里留下了什么。沈默哥哥,我们快点回家!”
“等等!”沈默说道,“教授后面还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弱,我听不清楚。”
夏晓薇走到电话旁边。
沈默再一次按下播放键。两个人屏息聆听,生怕漏掉什么。
“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这句的后面,夏青教授分明还发出了某种声音,只是沈默依旧没有听清楚。
“不要报警!”夏晓薇说,“我听清楚了,爸爸是说不要报警!”
沈默诧异地看着夏晓薇:“你什么时候学了印地语?”
“不是印地语,我哪懂什么印地语!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只有四个字:不要报警。你再听听是不是?”
沈默又放了一遍录音。果然,教授在用印地语说完“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之后,又用汉语说了“不要报警”四个字。之所以前几次自己没有听清楚,是因为声音本来就很弱,加上自己习惯性地以为也是印地语。
“可是,不要报警?为什么?”夏晓薇有些疑惑。
“既然教授说不让报警,那肯定有他的理由。晓薇,我们应该赶快回家,去拿那本《吉檀迦利》!”
“好!”夏晓薇赞同。
二人匆匆下楼。
沈默出一辆自行车,骑车带夏晓薇赶回依绿园。
夏青教授书房。夏晓薇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吉檀迦利》,很快翻阅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转手递给沈默。
沈默接过。书很干净,也很薄,仅有五十三页,拿在手里没有一点重量感。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五五年四月版,译者是大名鼎鼎的冰心先生。封面主色调是淡黄色的,黄白相间的底纹上是一个手绘的写意舞女。舞女头饰花冠,戴有手镯的双臂半举在空中,仿佛在祈求着什么。舞女的左手上,停栖着一只鸟儿。鸟儿和舞女对视着。画面简约而神秘。沈默找不到一丝端倪。
田野出现在书房门口,好奇地探头张望。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夏晓薇气冲冲地走过去,关门。
田野一下涨红了脸。
“晓薇,对你姐夫说话要客气点。干嘛那么大火气?”夏晓蔷从三楼走下来,看到夏晓薇冲田野吼,心中十分不爽。
“姐夫?谁的姐夫?客气?要听客气话回自己家呀!这个家姓夏不姓田!我在自己家里,爱怎么说怎么说!怕人说就别整天偷偷摸摸地像个贼似的!”夏晓薇开门。
“晓薇,爸爸刚走,我不想和你吵。田野怎么了?他怎么咱们夏家了?我知道你不待见他,爸爸也是。我是给自己选丈夫,不是给夏家选女婿!我已经嫁给他了,怎么着?!爸爸都没说不认我这个女儿,你怎么着?”
沈默看看夏晓薇又看看夏晓蔷:“都少说两句吧。”
“夏晓薇!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夏晓薇凭什么这么嚣张?这是你的家,同样也是我的家!我丈夫在我自己的家里,他招谁惹谁了?每回你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你干嘛?凭什么?我一直隐忍不说也就罢了,你还没完没了啦!他怎么啦?他不就是在书房门口看看吗?我还没说你呢!你凭什么霸着爸爸的书房不让人进?不要忘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我的一半!”
夏晓蔷的突然发怒让夏晓薇始料不及,从小到大,尽管姐妹二人在某些事情上看法不一,但却从来没有这样争吵过。为了田野,姐姐居然发怒了!夏晓薇委屈得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依然倔强地吼叫:“你懂个屁!你的眼里就只有那个男人,爸爸的事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爸爸出事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你说呀!你干什么去了?爸爸死了,你回来了!财产有你的一半?你眼里只有财产!你以为我象你一样?我不稀罕!全都是你的好不好?好不好?但是,你们都给我听清了,没有我的允许,谁敢踏入书房半步,我杀了他你们信不信?!”
夏晓蔷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夏晓薇的一句话击中了她的软肋,是的,自从结婚后,她很少回家看望父亲。夏晓薇在聊城大学读书,平时只有爸爸和王小翠两人在家。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她因为田野的事和爸爸闹得很僵。虽然最后爸爸勉强接受了既成事实,但每次回家,气氛都很尴尬。后来,自己也懒得回家了。偶尔回来一次,也只是来去匆匆。爸爸出事后,她心里很愧疚。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常来看看爸爸,如果那天自己在家陪着爸爸,说不定事情的结果不会这么糟糕。
“够了没有?”沈默突然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教授的尸骨未寒你们姐妹就这样吵吵闹闹,他老人家会安生吗?”
听到沈默这么一嚷,姐妹二人谁都不再说话,各自嘤嘤而泣。片刻,夏晓薇猛然扑进夏晓蔷怀里,叫了一声:“姐……”夏晓蔷揽过夏晓薇,二人抱头痛哭。
沈默觉得眼角有些潮润,轻轻拭了一下,把《吉檀迦利》放进自己的衣袋,看着田野:“走吧!还看啥?没看够?”
田野悻悻。
“我送送你们。”王小翠手足无措。
“不用,忙你的去吧!记住,不要去打扰她们。”沈默朝楼梯上指了指。
“嗯。”王小翠点头应道。
走出夏家,田野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奔驰说:“沈默兄弟,上车吧!我送送你。”
沈默冷冷地说:“不习惯,谢谢!”
“你嫉妒我。”田野挑衅地看着沈默。
沈默冷笑:“我嫉妒你?凭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你的自我感觉一直都是这么好吗?”
“别说不是!那就没意思了。凭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夏晓蔷嫁给了我,而不是你沈默。你爱夏晓蔷,暗恋她整整四年,你敢说不是?噢!多么伟大的爱情……”田野张开双臂,有意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动作。
“无耻。”沈默骑自行车径直而去。
看着沈默的背影,田野轻蔑地“呸”了一声,骂道:“穷酸!夏晓蔷?你也配!”开门上车。
不一会儿,黑色奔驰就追上了沈默的自行车。田野放慢车速,将喇叭揿得震天响,心满意得地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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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解密
9月13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
沈默睁开眼睛,从毯子里伸出手,在枕边摸索着,什么也没有摸到,蓦然坐起,看到那本《吉檀迦利》躺在地板上。
伸手捡起,小书太干净了,干净得异乎寻常。从昨天开始,这本书无时不在折磨着沈默的神经。横看竖看折腾到头大,生生一点线索也没有。
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到底是什么?难道教授说的并非这本书,而仅仅是“吉檀迦利”的本意?根本不可能。“吉檀迦利”在孟加拉语中意思就是“献诗”,没有别的岐义。而现在,一提到吉檀迦利四个字,人们往往首先想到泰戈尔的这本诗集,因为这本诗集太有名了。一九一二年,五十一岁的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就是凭借这样一部仅有一百零三首诗歌的小书,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部以“献诗”为名的诗集,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神秘感。从《吉檀迦利》问世以来,有很多人试图对其中时时透出的宗教信息进行解释,但没有任何一种解释得到大多数学者的认可。《吉檀迦利》有太多太多的谜。沈默的神经已经变得脆弱,脆弱到不可触摸。
将书丢在床上,像丢一块烫手的山芋。沈默起身,拉帘推窗。
更多的阳光拥进来。
窗外是无垠的大海,在阳光下闪着鳞鳞的波光。
沈默眺望着大海。
“人心就像一潭水,只有静下来,智慧的月光才能形成完整的倒影。”夏青教授的教诲言犹在耳。
沈默眺望着大海,一条新修的公路在海边蜿蜒如蛇。“静下来,静下来……”沈默在心里提醒自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沈默的沉思。
“沈默哥哥!快开门。”
“晓薇?!等会儿……”沈默慌忙穿衣服,跑去开门。
夏晓薇站在门外,拎着几个方便袋:“快点让开,勒得我手疼。”
沈默闪身,夏晓薇进屋。
“这是你爱吃的米粉!”夏晓薇举起左手里的袋子,“我还买了两袋豆浆,原味的。甜的不敢买,怕是放的糖精。一个煎饼果子是我自己的。”
沈默盯着夏晓薇的眼睛:“昨晚哭了一夜?看你眼睛红的!”
“快点吧!我饿坏了。”
沈默接过夏晓薇手里的袋子,忙着去找碗筷。
夏晓薇迫不及待地拿着煎饼果子吃起来,昨天和姐姐哭作一团,早就忘记了还有晚餐这回事,此刻肚子饿得紧,也就顾不得淑女形象了。
沈默慢条斯理地把米粉倒进碗里,又按照自己的口味加了一些辣椒。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南方人,米粉有什么好吃?”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北方人,煎饼果子有什么好吃?”
“沈默哥哥,你上一辈子是不是一只澳大利亚考拉?”
“什么意思?”
“考拉终生只吃一种食物――桉树的叶子。”
沈默瞪眼。
“你对爱情也像对食物这样执着吗?”夏晓薇故意地迎着沈默的目光。
爱情?沈默黯然。自己有过爱情吗?四年的暗恋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游戏。
“其实,你应该试着接受煎饼果子,习惯之后也许觉得它并不比米粉口味差。拒绝,其实仅仅是因为习惯而已。爱情,也不过如此。”夏晓薇的目光变得复杂,且有几分迷离。
“是……习惯。既然已经习惯了,又何必要刻意的改变?”沈默的米粉已经调好,碗里浮着一层红油,吃一口,满嘴香辣。
“固执。”夏晓薇随口说道。
“是偏执。”沈默又挑起一筷子米粉,“虞江的米粉再怎么弄也调不出贵阳的味道。”
“贵阳的月亮也比虞江的圆?”夏晓薇反唇相讥。
沈默轻轻一笑,调侃道:“没错。月是故乡明――杜甫说的。”
夏晓薇语结。
“晓薇,你读过《吉檀迦利》吗?”沈默问。
“读过啊,不单是《吉檀迦利》,《飞鸟集》、《园丁集》、《情人的礼物》……还有《孟加拉掠影》。我喜欢泰戈尔。那老头儿很有风度,一脸大胡子,是个老帅哥。”
“《吉檀迦利》有多少秘密?第五个秘密是什么?”沈默不动声色地问道。
“问我?我一大早赶过来可是要听你的答案的。”
“想得我脑瓜仁儿疼。你是学文学的,对《吉檀迦利》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一些。”
“文史不分家,我知道的你也一定知道。而你知道的,我却不一定知道。要不,爸爸怎么会把消息留给你,而不是我。”
“文史不分家?怎么你也说这外行话?文学和史学,就好像两个驭手分别驾驭的两辆马车,他们有时相遇,有时同行,但他们的出发点和目的地却迥然不同。比如泰戈尔,在你的眼里他是诗人、文学家。而在我的眼里,他是个历史人物,是个宗教学者,是个预言家……”
“爸爸会给他的史学家学生留一个文学命题?这不可能。”
“这正是让我头疼的地方。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命题?为什么是我?”
“教授总是有道理的――这是沈默说的。”夏晓薇抓住机会回敬沈默。
碗空了,沈默吃光了米粉。
“《吉檀迦利》是一部宗教色彩很浓的作品,里面的诗歌就像是打哑谜似的,人们只是迷恋那些华美的辞藻和动人的韵律。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其实谁都猜不透。如果说迷,可能会有很多。”夏晓薇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喝豆浆。
“有没有一个比较权威的人士对《吉檀迦利》的秘密做出过论述?一本书或者一篇论文都行,只要有这方面的资料。”
这时,夏晓薇已经完全明白了沈默的思路。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然后再破解爸爸的神秘遗言。“我读过很多关于泰戈尔的评论,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有类似的东西。”
“教授留下了一个难题。”沈默说道,“我是黔驴技穷了!”
夏晓薇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竟然笑出声来:“你虽然生在黔地,却不是驴子,顶多是一只考拉,一只生错了地方的考拉。”
沈默不语。
“要不……我们去网上查一下吧,说不定会有所收获。”夏晓薇提议。
“也好,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沈默起身带夏晓薇走进自己的书房。
沈默的书房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台笔记本电脑。说是书房,其实并没有多少书,只有几本必备的工具书放在案头。
夏晓薇坐在电脑前。Google页面。先后输入“泰戈尔”、“吉檀迦利”、“吉檀迦利的秘密”等等。信息多如牛毛,杂乱无章且毫无用处。
“《吉檀迦利》共收录一百零三首诗歌,每一首都带有神秘的宗教色彩。而泰戈尔的宗教思想十分复杂,印度教、伊斯兰教、佛教、锡克教,甚至于西方的基督教的思想,都被这位大师兼收并蓄。要理清这个问题,无异于理清一团乱麻。”沈默将一杯茶放在夏晓薇手边,“喝茶。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像是两只无头的苍蝇――乱撞。”
“既然是无头的苍蝇,除了乱撞还能有什么办法?你累了可以先去休息,让我一个人撞一会儿。或者,你从史学者的角度讲讲你眼里的泰戈尔。”
“在印度,泰戈尔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他的家族和印度的宗教有着很深的渊源。泰戈尔还是一个预言家。相当多的人认为,他以《毁灭者》和《号角》两首诗歌成功预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塞拉杰沃大屠杀。――这些,有用吗?”
“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夏晓薇熟练地输入一个网址,“这个网站的站长是泰戈尔的忠实Fans,里面聚集了一大群泰戈尔的拥趸,其中不乏高手。我去发个英雄贴,说不定有人会告诉我们。”
论坛打开。
沈默看到论坛里所有的贴子都是有关泰戈尔作品和泰戈尔本人的。
夏晓薇注册了一个ID,发了一个求助贴,题目为:“哪位大虾知道《吉檀迦利》有几个秘密?”内容非常简约:“如题。有人与小妹打赌,出此怪题。闻论坛高手如云,本人慕名而来。望各路大虾出手相助,小妹在线等候,不胜感激。”
“这样能行?”沈默疑惑地问。
“看来你平时很少泡论坛吧?别看这个帖子简单,可是暗含好几条泡论坛的必杀绝技,绝对没问题。只要有人知道答案,很快就会有回贴的。也许还有好多不知道答案的人会马上用功去查找资料呢!人多力量大,总比我们两个毫无头绪地坐着干等好些,至少从现在起,我们可以希望。”夏晓薇仰头看着沈默,“你去给我倒杯水吧,有点口渴。”
沈默出去,又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有人回贴了!”夏晓薇点击鼠标,页面打开。
“妹妹,你是准备考博士后吗?”
“你那朋友真变态,欠扁!”
“靠,这得让泰戈尔从坟墓里爬出来回答。”
“妹妹你等会儿,我看到泰戈尔那老头儿在我家隔壁打麻将呢,我去替他一会儿,让他来告诉你吧!别着急哦……”
“楼上的,别去了,我刚从你家隔壁过来。泰戈尔刚才吃饼干噎着了,送医院了,来不了啦!”
几个水贴。
“怎么全是捣乱的?这样怎么能得到有用的东西?”沈默将水杯放在电脑桌的一边,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回帖。
“别着急,这只是一群小喽罗,真正的高手还没有现身。”夏晓薇说。
“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再看,先到客厅坐一会儿吧。”
两人同到客厅喝茶聊天,时不时到电脑旁边看一看。
希望、等待、失望,再希望、再等待、再失望……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等待,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耐心与毅力的考验。时间一点点流失,这一个上午对沈默和夏晓薇来说仿佛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中午,二人简单地泡了两包方便面充饥。然后,再次回到电脑前守候。
“我看这样很玄,别再抱什么希望了!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沈默说。
“我再等待红狐现身,如果红狐也回答不了我就死心了。”夏晓薇说。
“红狐是谁?”沈默问道。
“红狐是这个论坛里的顶尖高手,我怀疑此人是研究泰戈尔的专业人士。我在这个论坛潜水两年多了,见识过红狐的风采。”夏晓薇说。
“你确信他能解决问题?”沈默问。
“这很难说,不过,如果连红狐都不知道,至少在这个论坛里就不会有人知道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权且试一试。”夏晓薇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红狐什么时候能上线呢?”沈默问。
“红狐上线很有规律,一般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还有晚上九点以后。现在几点?”
沈默看了看手机:“十二点三十四分。”
“红狐上线了!”夏晓薇突然喊道。
“他怎么说?”沈默问。
“他还在看。我查看了他的位置,他正在看我们的贴子。”夏晓薇有些兴奋,不停地刷新屏幕,盼着红狐的回贴。
两分钟后,沈默和夏晓薇看到了红狐的回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找本书自己查。”
夏晓薇一下泄了气,失望地关掉浏览器窗口。
找本书自己查――这样的回复对一个原本充满希望的等待者而言,无疑是一种伤害。
夏晓薇的情绪一下跌到谷底。
沈默再次拿起那本《吉檀迦利》,两天以来,他不知道将这本小书翻了多少遍了,一百零三首诗歌几乎都能背出来,但是“吉檀迦利的秘密”依然深不可测。沈默承认,自己没有文学细胞,根本看不懂那些诗歌是什么意思。对沈默而言,那些文字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他对那些林木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想在森林里面找到一朵小小的蘑菇。
“在七月淫雨的浓阴中,你用秘密的脚步行走,夜一般的轻悄,躲过一切的守望的人。”沈默盯着第二十二首诗上的句子。他突然盯住“秘密”这两个字。秘密,秘密!
找本书自己查――突然有一个念头袭来,沈默急急忙忙地找了纸笔,像背后着了火似的奔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胡乱地将碗筷茶杯等物件推到旁边,把那本纸笔放到茶几上,双手捧着那本《吉檀迦利》仔细地翻看起来,生怕漏下每一行字。一边看,一边用笔记录着什么。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沈默喃喃自语,手中的那支笔挥动的越来越快。最后,“啪”一声将笔拍到茶几上,兴奋地高声叫到:“我找到了!晓薇!我找到了!”
夏晓薇跑到客厅。
“晓薇,你快看!你快看哪!”沈默挥舞着手里的《吉檀迦利》和一张稿纸。
夏晓薇接过那张稿纸,只见上面写着:
“第二十二首:在七月淫雨的浓阴中,你用秘密的脚步行走,夜一般的轻悄,躲过一切的守望的人。
第二十八首:我的债负很多,我的失败很大,我的耻辱秘密而又深重;但当我来求福的时候,我又战栗,唯恐我的祈求得了允诺。
第四十六首:在许多清晨和傍晚,我曾听见你的足音,你的使者曾秘密地到我心里来召唤。
第九十一首:我的一切存在,一切所有,一切希望,和一切的爱,总在深深的秘密中向你奔流。你的眼泪向我最后一盼,我的生命就永远是你的。
第一二首:秘密从我心中涌出。”
“这是什么啊!”夏晓薇疑惑地问。
“这就是吉檀迦利的秘密!五个!一共五个!”沈默激动地说着,同时一把拉过夏晓薇,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晓薇你看!”沈默在茶几上打开了那本《吉檀迦利》,“纸上的的句子是我从这本书上摘录的,发现什么特点没有?”沈默问夏晓薇。
夏晓薇仔细地看着那张纸,看到每一个句子里,沈默都用笔圈出一个词:秘密。
“每个句子里都有‘秘密’两个字。”夏晓薇说。
“对!你再数一数,一共有几个句子?”沈默说。
夏晓薇数了一下,惊奇地说:“五个。”
“是五个!这本书里,用到‘秘密’这两个字的句子只有这五个!也就是说,吉檀迦利一共有五个‘秘密’!那么,第五个秘密就是这里……”沈默手指着一页书说,“第五十二页,第一二首,这一句:秘密从我心里涌出。”
夏晓薇拿过那本《吉檀迦利》,仔细找了一遍,果然就像沈默说的那样。一本书只有五个地方用了“秘密”这个词。
“真的呢!”夏晓薇惊喜地叫道,“考拉哥哥你真棒!”夏晓薇兴奋地搂过沈默的头,“啵”地一声,一个响亮的吻便印在沈默脸上。
沈默沉浸在破解成功的喜悦中:“这才是教授的风格,这根本不是什么文学命题,他给我们做了一个游戏。他一定是在这个地方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沈默肯定地说。
“我知道了,爸爸可能在这个地方密写了什么。”
“密写?”
“密写。我在爸爸的笔筒里看到过一支作弊专用笔。”
“作弊专用笔?”
“我当时很奇怪,心想爸爸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又一想也不奇怪,现在很多学生都用它做小抄,说不定是爸爸从哪位学生手里缴来的。”
夏晓薇用手掌托起那页书,片刻之后,书页的空白处慢慢显露出一行字迹――婆罗贺摩,贾亚希玛,吴尚贤,宫里雁,囊占,傅恒……泰戈尔,溥仪。
海边,一条新修的公路。
海水不停地拍打着防护堤。
高颧骨对着公路张望。
一辆银色奥迪远远驶来,停下。
高颧骨上车。
车上有三个人,司机和两名壮汉,都戴着大号的墨镜。
两名壮汉蒙上高颧骨的眼睛。
半小时之后,银色奥迪进入虞江市区。载着高颧骨在市区里绕来绕去地兜着圈子,最后驶入一幢建筑的地下停车场。
两名壮汉挟持着高颧骨,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
停车场的一角是电梯间,高颧骨被带了进去。
又是一番上上下下的折腾,折腾到确信高颧骨再也分辨不出楼层的时候,电梯停下。
出了电梯又是迷宫一样的走廊。
最后,高颧骨被推进一间屋子。
两名壮汉除去高颧骨的眼罩。
高颧骨睁开眼睛,和没睁一样,虽然是白天,屋里却是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两名壮汉离开时的脚步声响。
灯光突然打开,白花花一片,晃得高颧骨睁不开眼睛。
“先生,你在哪儿?我已经做了你让我做的,让我见见阿金!”高颧骨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喊。
“做了我要你做的?你做了什么?”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说话的是四面墙壁,“我要的东西你给我带回来了?你拿来的是一堆垃圾!你误了我的大事。”
“我不知道那个保险柜有自毁装置……”
“你不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你不像个杀手,你――像个娘们儿!”
“我……”
“你有很多机会开枪,你却磨磨叽叽――贻误战机!让老家伙启动了机关。这是其一。你本能一枪毙命,你却让老家伙苟延残喘,临死前又传递出消息!这是其二。其三,那个小保姆居然没死,你可真会惜香怜玉啊!”
“先生,至少有一件事我做对了!我记下了那人临死之前拨打的电话号码,并删除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对个狗屁!那个电话早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删除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你能删除移动公司的数据?可笑,你以为警察都是傻瓜?如果不是我们的黑客进入……对牛弹琴!你这个**!”
“先生,我错了。”
“你说怎么办吧!”
“先生,求你救救阿金!救救阿金!我这条命都是您的,随您什么时候拿去。只求您救救阿金!救救她……”
“好吧,谁让我心软呢。看在你对阿金一往情深的份儿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先生,我能看看阿金吗?”易龙在喊。
“阿金她很好。”
“我……就是想看看她……”易龙说。
灯光弱下来,高颧骨对面的墙壁上出现投影。
几个医生模样的人,穿白大褂,戴口罩,簇拥着一辆轮椅。
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无力地靠在轮椅上,睁开眼睛:“易……龙……哥哥,我……很好……”
“阿金!阿金!”高颧骨呼喊着奔向墙壁,向影像中的女人伸出手。
影像消失,强光照射。
“阿金……阿金……”高颧骨如土委地,痛哭流涕。须臾,怒起,大吼:“阿金怎么变成这样?”
“阿金刚刚接受了一次治疗,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你放心,给阿金看病的全是一流的医生。等你完成任务,我会还你一个健康的阿金。”
高颧骨偎在墙角,无声地哭泣。
“从现在起,你有了新的名字――石权,身份证会有人交给你。记住你的使命。那个叫沈默的年轻人估计已经破解了《吉檀迦利》的秘密,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可以走了。”
灯光突然灭掉,黑暗,脚步声,上眼罩。
高颧骨被拖走。
注一:《毁灭者》和《号角》均为泰戈尔诗作。《毁灭者》收录于《岐路》,为第22首。《号角》收录于《采果集》,为第35首。
注二:塞拉杰沃大屠杀,资料出自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7月版《泰戈尔评传》(S•C•圣笈多著,董红钧译),书中没有详细交待这次大屠杀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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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迷惑
9月15日上午,沈默的客厅。
沈默仰面看着天花板。
夏晓薇双手托着下巴。
整整两天的苦思冥想毫无结果。教授到底想要说什么?沈默调动自己所有的知识来猜测那一长串人名到底有什么联系,但却毫无进展。这些人名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风马牛不相及。散乱的史料如碎裂的玻璃片一样,将沈默的思维刺破、划伤。沈默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末梢神经都在滴血,疼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大堆的问号又蹦又跳地在自己面前嬉戏,且对自己扮做鬼脸儿,仿佛挑衅地说:你来啊,你来啊……
“沈默哥哥,婆罗贺摩是什么人?”
“不是人,是神。婆罗贺摩就是大梵天,梵文的写法是Brahma,音译即婆罗贺摩。是婆罗门教和印度教的创造之神。根据《摩奴法典》的记载,婆罗贺摩出自‘金胎’,也叫‘梵卵’。婆罗贺摩将梵卵一分为二,创造了天地。有点类似于中国的盘古。他创造了世间万物,同时也创造了魔鬼与灾难。”
“婆罗贺摩和如来佛祖,哪个更大?”
“你指的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吧!佛经对如来的解释是――乘真如之道而来,又称如实而来。如来是一个通用词,它是佛陀的异名,本意并不专称哪一位佛陀。把如来佛祖理解为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的专称,其实是一种错误。释迦牟尼,本名乔答摩•悉达多,释迦族,净饭王之子。成道后被尊称为释迦牟尼,意思是释迦族的圣人。要说清楚这个问题涉及到婆罗门教、佛教和印度教三个宗教。”
“说说看。”夏晓薇的眼睛一直看着沈默。
“在三个宗教中,婆罗贺摩的地位是不尽相同的。在婆罗门教中,婆罗贺摩、湿婆、毗湿奴并称三大主神,婆罗贺摩居首。之后佛教兴起,也将婆罗贺摩纳入佛教体系。佛传中说,释迦牟尼佛主从兜率天下生时,婆罗贺摩作为最亲近的侍者,手执白拂子在右前方做引导。释迦牟尼成道后,婆罗贺摩奉献自己的宫殿,让释迦牟尼在殿上说法。所以,在佛教中释迦牟尼位于诸神之上。婆罗贺摩成为佛教护法神,虽为诸天之首,但和原来的三大主神之首的地位相比,身份还是降低了许多。四世纪以后,随着南亚次大陆从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过渡,佛教同先前的婆罗门教一样已开始因不适应新的需要而日渐衰落,代之而起的是一些新兴的教派,它们被泛称为印度教。印度教继承了婆罗门教和佛教中的某些因素,并对其加以改造,渐渐发展成为印度的国教。印度教基本上继承了婆罗门教的多神崇拜,但在众神之中有三大主神,一是婆罗贺摩,即大梵天;二是湿婆,也叫大自在天;三是毗湿奴,又号遍入天。婆罗贺摩是世界的创造者,湿婆是降魔除暴的毁灭之神,毗湿奴是能赐福于人的保护神。婆罗贺摩再次恢复了诸神之首的无上地位。印度教将释迦牟尼称为是毗湿奴转世,列三大主神之一。但位置却在婆罗贺摩之后。”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只有在佛教中,释迦牟尼才比婆罗贺摩地位高。而在婆罗门教和印度教中,他只能排在婆罗贺摩之后。”
“不,不对。在婆罗门教中婆罗贺摩地位最高,这没错。但那时佛教还没有诞生,佛主释迦牟尼还没有降世。后来佛教兴起,把婆罗贺摩降到释迦牟尼之后。再后来,印度教兴起,婆罗贺摩的地位重新恢复到最高。而把佛主释迦牟尼看作是毗湿奴转世,列于婆罗贺摩之后。印度教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虽然将婆罗贺摩尊为主神,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却让婆罗贺摩屈尊为湿婆或者毗湿奴的侍者。所以,在印度教中,婆罗贺摩在大部分情况下是至高无上的主神,个别时候也会屈尊一下。”
“还真是拢渌父鋈说那榭瞿闼餍砸菜邓德铮〔蝗晃易苁且煌肺硭!毕南蓖蚰璞镄
“我倒是早就想说的,只是这些东西枯燥乏味。怕你听不进去。”沈默喝茶。
“为了揭开谜底,再枯燥也得听。你尽量简短些就是了。逐个来吧,到贾亚希玛了。”
“贾亚希玛……对于贾亚希玛,我一无所知。也没有查到任何资料。”沈默放下茶杯。
“贾亚希玛!”夏晓薇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我觉得有些熟悉,怎么这会儿想不起来了?你等等……我想起来了!”
沈默吃惊地看着夏晓薇。
“泰戈尔写过一部名为《牺牲》的剧本,里面的一个人物,那个神庙管事的名字就叫贾亚希玛。”
沈默看着夏晓薇,不语。
“乱了,我们在讨论历史,不是文学。”夏晓薇吐了吐舌头,抿着嘴巴看了看沈默,小声说,“下一个,吴尚贤。”
“吴尚贤可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清史稿》有这个人的传记。他本是石屏县宝秀人,汉族。后来曾流浪于云南永昌府班洪佤族部落。乾隆八年,也就是1743年,在缅甸开办了茂隆银厂。建厂四年,矿硐增至二百多,矿工达三万余人。年产银十万余两,每年向清廷缴纳课银一万一千两。1752年,吴尚贤为清政府做了一件大事――说服缅甸王麻哈祖入贡中国,并于次年陪同缅王使臣带十头班洪大象进京朝贡。后来,云贵总督硕色听说吴尚贤有一件宝物――青铜兽钮莲花权,便设计诱使吴尚贤到滇缅边境小镇畹町。索求不得,硕色便罗织罪名将吴尚贤逮捕入狱。吴尚贤最终惨死狱中。”
“青铜兽钮莲花权是什么东西?”
“权,就是称砣。至于这个青铜兽钮莲花权是什么样子,恐怕谁也不知道。我还是接着说下面的吧!”
“一个称砣有什么好的?”
沈默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宫里雁也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历史人物,缅甸桂家部落土司。据清史稿中记载:‘贵家者,随永明入缅之官族也,其子孙自相署曰贵家,据波龙场采银。’也就是说,桂家人其实就是明末逃亡到缅甸的永历帝朱由榔随员的后裔。永明,是朱由榔的封号之一。清史稿中用的是‘富贵’的‘贵’字,有人考证,这个‘贵’字应为桂花的‘桂’。因为朱由榔是桂王朱常瀛的次子,称帝前袭桂王爵位。所以这些人就自称为桂家人。1753年,缅甸内乱,木梳部酋长瓮藉牙借机拥兵自封为新缅甸王。宫里雁不服,率部众攻打木梳部。这场战争持续多年,直到瓮藉牙死后才分出胜负。1762年,宫里雁兵败,欲归附清朝。云贵总督吴达善听说宫里雁有一件七宝鞍,便向他索要。宫里雁不允,便被吴达善驱逐出境。宫里雁率残部投奔孟连土司刁派春,却被刁派春捕获后献给吴达善。后被吴达善杀害。”
“这清朝的官员怎么了?又是称砣又是马鞍的!索要不成就杀人。这样的朝廷不灭亡才怪呢!”
沈默笑了笑,接着说:“囊占,宫里雁的妻子,一个具有神话般天才的奇女子。和宫里雁一起被孟连土司刁派春掳获。刁派春垂涎囊占的美色。那囊占虚与委蛇,假意答应刁派春的要求,却在婚礼的当天晚上杀死刁派春替夫报仇。然后带领桂家旧部逃到孟艮部落,成功说服孟艮土司,借兵入侵云南。欲杀吴达善替夫报仇。这一事件,成了清乾隆年间中缅之战的导火索。”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刚烈女子!”夏晓薇赞叹,“一个女人引发一场战争?这个有点意思。继续,傅恒。”
“傅恒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是满洲镶黄旗人,清高宗乾隆皇帝的小舅子,孝贤皇后富察氏的亲弟弟。既是国亲,又是乾隆皇帝倚重的大臣,曾经权倾一时。哦,对了,此人也和中缅战争有渊源。中缅战争发生后,前后两任云贵总督刘藻、杨应琚均因措置失当获罪,将军明瑞战死。乾隆皇帝命傅恒经略征缅军务赴云南督师,经过几年征战,在缅甸答应入贡的情况下草草收兵。撤兵回京后不久就病逝了。”
“喝水喝水。”夏晓薇倒水,“下一个是……泰戈尔,泰戈尔我知道。全名为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印度著名的诗人、小说家、艺术家、社会活动家。于1861年5月7日出生在西孟加拉邦加尔各答市,那是当时英印帝国政治和经济的中心。1878年,罗宾德拉纳特赴英国学法律,兴致索然,改入伦敦大学学英国文学,并研究西方音乐。1880年奉父命中途辍学回家。1913年因《吉檀迦利》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41年8月7日,在加尔各答去世。――考拉哥哥,我说的对吗?”
“完全正确。我需要补充一下。泰戈尔的祖父德瓦尔格纳特亲王,以生活豪华而又乐善好施闻名。泰戈尔的父亲戴温德拉纳特对《吠陀经》和《奥义书》很有研究,生活简朴纯洁,被称为大哲。大哲生了十四个子女,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是他最小的儿子。1901年在桑地尼克坦创办了一所学校,后发展成为国际大学……”
“一只考拉的脑子里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夏晓薇扳过沈默头,“让我看看。”
“别闹。”沈默拨开夏晓薇的手,“还有最后一个,溥仪。”
“行了,你快省省吧!把我当**了?溥仪不就是宣统皇帝嘛!……奇怪,爸爸写了这一长串人名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晓薇!”沈默突然说道,“我想到一个人,或许她能帮助我们!”
“聊城大学历史学院的副院长,曾平。她既是史学界的泰斗,也是教授的同学。”
“是她?”夏晓薇的语气有些怪怪的。
“怎么了?有问题吗?”
“哦,没什么。”夏晓薇掩饰道,“你认识她?”
“前几天在大连开会时见过,她还向我问起过教授。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嘛!”
夏晓薇想了想:“你知道曾平和我爸爸的关系吗?”
“他们是同学嘛!”
“他们还曾经是恋人。”
沈默吃惊地看着夏晓薇:“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们更应该去找她,也只有她能帮助我们了。”
“我们要去聊城,我当然没问题,我就在聊城大学读书。你呢?你的工作怎么办?”
沈默认真想了想:“我想,我应该请几个月长假。要搞清这件事怕是不那么简单。只是,请假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这件事交给我好了,保证办得妥妥当当!”夏晓薇说,“咱们分头行动,你去买明天的火车票,我去帮你请假。”
注一:诸天,是佛教中诸位尊天的简称。尊天,是佛教中管领一方的天神,级别相当于人间的帝王。一共有二十位,号称二十诸天。排在前两位的是大梵天和帝释天。
注二:《吠陀经》、《奥义书》和《薄伽梵歌》是印度教三大圣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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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杀手
9月16日上午9点。虞江火车站。
易龙疾步走过站前广场,温暖的阳光照在他黎黑的脸上。现在,他所有的证件都换成另外一个名字:石权。对他来说,名字不过是个符号,自己用的时候少,别人用的时候多,叫什么都无所谓。
易龙是一个杀手,为了他的阿金――他的仰阿莎,他成了一个杀手。作为中国唯一仅存的枪手部落的传人,虽然枪不离身,但在杀死易宝那个混蛋之前,易龙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杀手。在杀死易宝之后,他突然觉得,杀掉一个人其实也很容易,甚至比打死一只野兔打死一只山鸡还容易。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深陷的眼窝,隆起的颧骨,易龙为自己独特的相貌而自豪。他是伟大的蚩尤的子孙,一位真正的岜沙苗人。是的,他离开岜沙苗寨已经很久很久了。久远到让他想不起月亮山的模样。他想念岜沙,想念月亮山,想念那一排排的芦笙,想念那一丛丛的篝火……岜沙,自己多想回到岜沙,回到那魂牵梦萦的故乡。那里有自己的阿爸阿妈,还有年迈的阿婆。想到阿爸阿妈,想到阿婆,他的心就会无端地疼痛。但是,他不能回去,不能回他的岜沙,不能回他的月亮山。那是一种无奈,是一种透彻骨髓的无奈。离开了岜沙,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筝,莽撞地漂泊在陌生的天空。一阵风,一阵雨,甚至一根枯树的枝丫……任何一种意外都有可能扯断自己和岜沙相连的那根线,让自己万劫不复。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无数次的祈祷。祈祷先祖蚩尤大帝保佑阿婆,保佑爸妈,保佑自己的仰阿莎。
为了他的仰阿莎,他挚爱的女人阿金,他必须做一名杀手,他需要足够的钱。而且,他也不想因为杀死易宝而在深牢大狱中度过残生,甚至被枪毙。不,绝对不能!坐牢和丧命都不会是自己的选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阿金。他是一个男人,是蚩尤的子孙,坐牢和死亡都算不得什么。只是,他不能撇下阿金不管。如果他去坐牢或者死掉,可怜的阿金就会被医院赶出来。
只有雇主能够帮助自己。那龟孙不仅有能力让自己免去牢狱之灾,而且还答应给自己一笔数额可观的钱。他想好了,等到拿到那笔钱,救了阿金的性命,他会回岜沙的。他会回去,让滔滔不绝的都柳江洗刷自己的罪恶。
现在,自己必须和雇主合作,听人家的摆布。因为他需要那龟孙手里的钱。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他不能放弃那些钱。以蚩尤的名义起誓,他不是嗜钱如命的人。但现在,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那笔钱。所以,他不得不接受了那雇主的新任务:他将等待新的猎物走进自己的视野。
易龙走到售票口。
雇主告诉他,猎物将乘坐十点零五分从虞江开往聊城的火车。雇主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的人是可怕的,比豺狼虎豹还可怕。
买好车票之后,易龙并不急于进候车厅。他坐在候车大厅外面高高的台阶上的一张休闲椅上,若无其事地看着街景。他看了看表,距猎物出现的时间还早。他习惯性地在脖颈上摸到那根红丝绳,轻轻地从领口处取出他的护身符,那只可爱的黑色蝌蚪。每当感觉烦闷时,他总是喜欢这样做。看到祖上传下来这个的物件,他就会想起自己十三岁生日第二天的那个午后。
那天的太阳很好,小易龙和阿爸站在自家的吊脚楼里。
远处的坝子上,刚刚收割的糯谷穗挂在一排排高高的禾晾上,金灿灿的一大片,直入云天,绚丽而壮观。
阿爸摸着易龙的头说:“阿龙,今天给你扎户棍!”
扎户棍!易龙高兴地跳起来,雀跃着,欢叫着:“噢,我要扎户棍喽!我要扎户棍喽!”
户棍是岜沙男人独特的发髻,就是剃掉四周大部分的头发,仅留下头顶中部盘发为鬏髻。在岜沙人眼里,头发是祖先的命线,是轻易动不得的。男孩子一生下来,就不能随便洗头梳头,更不能随便剪掉头发。每个男孩子在七岁到十五岁之间必须举行一次成年礼,行成年礼的那一天,男孩儿邀请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去上山打鸟,去田里捉泥鳅,到山涧摸鱼……然后,小伙伴聚集在当事人的家里喝酒,下酒菜就是那些捉来的鸟和鱼――架起篝火现烤现吃。然后,再由族中的鬼师拿一把镰刀给男孩儿剃头,梳成户棍。但是,这个仪式却不能在男孩儿生日的当天举行。因为,岜沙人认为在生日那天剃头是不吉利的。
“阿爸,扎了户棍之后,我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枪了?”
“是的孩子,每一个蚩尤的子孙成年后都会有一把属于他自己的枪。有枪在,勇气就在。”
“我要去把小伙伴们全都叫来!”易龙仰起小脸看着阿爸。
“孩子,你要记住,一个男人有没有长大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做给人看的。”阿爸一脸严肃。
“那,我只叫阿金过来可以吗?”易龙嗫嚅着。
阿爸点点头。
易龙撒腿跑下吊脚楼,一口气跑下山。
阿金家的吊脚楼在山下面,寨子里有更多人家的吊脚楼还在阿金家下面。易龙家的吊脚楼是整个寨子最高的,孤零零地悬在半山腰。
易龙气喘吁吁地喊:“阿金!你出来!我阿爸要给我扎户棍了……”
当年的阿金只有十二岁,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儿。阿金从吊脚楼的美人靠探出头来:“阿龙哥哥,我阿爸阿妈都去田里割糯谷穗了,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去你家!”
“你可一定来哦!”易龙悻悻地说。
阿金甜甜地一笑说:“放心吧!我一准儿去。”
易龙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家。吊脚楼前,阿爸正在磨那把弯弯的镰刀。
“阿金没来?”阿爸头也不抬地问。
“她一会就来。”易龙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阿妈在给你煮鸭蛋,等你吃了鸭蛋咱们就开始。”阿爸将镰刀举过头顶,查看镰刀的刃口是不是已经足够锋利。
易龙坐在阿爸身边的石墩上,双手托腮,想象着自己扎了户棍之后的样子。
“阿龙,吃鸭蛋嘞!”阿妈拖长了声音喊道。
“阿龙哥哥,阿龙哥哥!”阿金的声音清脆而且甜美,她边跑边喊。
“阿金!阿金!”易龙兴奋极了。
“阿龙哥哥,我给你煮了鸭蛋,还热乎着呢!你看!”阿金把一个帕子举到易龙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刚刚煮熟的鸭蛋。“男孩子扎户棍的时候会损伤血气的,要吃鸭蛋补一补。”
此时,阿妈也拿着一个鸭蛋走出吊脚楼,看到阿金手里的鸭蛋,阿妈笑着说:“我们家阿龙好有福气哦,扎户棍的时候有两个鸭蛋吃。”
易龙坐在石墩上吃鸭蛋。阿爸蹲在旁边抽水烟,长长的竹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阿妈和阿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吊脚楼上,还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看着楼下的一切,那是阿婆。那一刻,易龙觉得鸭蛋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易龙吃完了鸭蛋,阿爸放下烟袋,拿起镰刀在地上蹭了两下,这叫收地气。又在身上蹭了两下,这叫收人气。然后,阿爸一手扶着易龙的头,一手操着镰刀上下翻舞。头发一绺绺落下来,镰刀的刀刃紧贴着易龙的头皮滑动,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头,很快就剃好了。阿爸又去接着抽烟。阿妈给他挽着发髻。阿金蹲着,一根一根地捡起地上的落发,一边捡一边说:“头发是不能乱丢的,如果丢了,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会散的。魂魄一散,阿龙哥哥就会变傻。要捡起来,放进灶膛里烧掉,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不会散了……”
扎好户棍之后,阿爸给了易龙一杆火枪,还有一个护身符。
阿爸说:“从现在开始,阿龙就是一个男子汉了。不论到哪里,你都要记住自己是蚩尤大帝的子孙。还要记住,这护身符是先祖留下的灵物,命可以丢,符不能丢!” 
9时30分,虞江火车站的那座大钟洪亮地响起时,猎物出现――沈默和夏晓薇拖着两只旅行箱出现在广场上。
易龙尾随着沈默和夏晓薇,十分从容地将那只装有西格绍尔手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黑色保险箱放在安检传输带上。安检系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闯关成功。在传输带的另一端,易龙提起保险箱,混入候车的人群中。
注一:仰阿莎,苗语译音,意为清水姑娘。苗族传说中的女神。
注二:吊脚楼,苗族的特色建筑。通常建造在斜坡上,分两层或三层。楼下堆放杂物或作牲口圈。第二层住人。最上层很矮,只放粮食不住人。两层者则不盖顶层。
注三:美人靠,苗家中堂的前檐下,都装有靠背栏杆,称“美人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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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曾平
9月16日17时55分。聊城东郊,聊大花园,静园的一栋单体别墅。
楼前小院,菊花正盛。
夏晓薇悄声说:“沈默哥哥,别说我是谁。”
沈默看了夏晓薇一眼,按铃。
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探头,一脸诧异。
“曾院长!”
“沈默!怎么是你?来聊城出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们这是……”
“曾院长,我们是专程从虞江赶来拜访您……”
“进来说吧。”
沈默和夏晓薇进门,走进客厅。
“你们坐。”曾平自己先坐了,指着对面的沙发。
“曾院长,我……”沈默的语气略有迟疑。
“你是夏青的学生,别叫我院长,叫阿姨。”曾平教授看了看夏晓薇,“沈默,让你的朋友坐,你们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咖啡我这里只有速溶的。今天星期六,小保姆有事请假了,老伴儿和孩子们也都不回来了,家里只有我一人儿。”
“曾阿姨,您坐。我来!”沈默连忙说。
沈默分别给每一个人倒了一杯白水,自己也坐在沙发上。
“说吧。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默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曾阿姨!夏教授遇害了。”
曾平教授面色陡然一变,瞬间即逝:“慢慢说,说仔细。”
夏晓薇敏锐地察觉到曾平教授表情变化。
沈默在叙述。
夏晓薇沉默不语,一直看着曾平。
曾平面无表情,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孩子们,你们从虞江赶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个?”
“不!我们是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我?”
“曾阿姨,教授出事儿的当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们还在大连开会,电话是打到我家里的。我回家后听到了录音,教授只说了一句话,是用印地语说的,他说,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后来,我们在这本书上发现了教授密写的两行字。”沈默取出那本吉檀迦利,翻到第五十二页,起身递给曾平教授。
“婆罗贺摩,贾亚希玛,吴尚贤,宫里雁,囊占,傅恒……泰戈尔,溥仪。”
看到书页上的那行字,曾平教授脸色苍白,汗水顺着面颊淌下来,良久不语。
“曾阿姨,您怎么了?”沈默紧张地问。
曾平教授突然紧紧抓住沈默的手,颤栗不止:“梵天之眼……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沈默诧异。
“梵天之眼。”曾平肯定。
“曾阿姨,到底怎么回事?”沈默问。
曾平教授不停地喘息,似乎随时有可能上口气接不上下口气。
“曾阿姨,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沈默起身,站在曾平身边,握住她的手。
“没……没事儿,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曾平说。
夏晓薇也起身站到曾平教授身边。
“你们都坐下,我没事儿。”曾平教授放开沈默的手,“沈默,你也去坐下。我有话说。”
“曾阿姨!我……”沈默轻唤一声,他想说,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去吧,孩子,你坐下。”曾平教授打断了沈默的话。
沈默和夏晓薇忐忑地坐下。
“孩子,你的老师涉足了一个死亡命题。”曾平教授声音微颤。
“死亡命题?曾阿姨,什么是死亡命题?”
“死亡命题不是一个科学的概念,只是我自己对它的一种称呼――因为,所有研究过这一命题的人,全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到底是个什么命题?曾阿姨,您慢慢说。”
“是的,所有人,所有的,没有一个例外――不是突然死亡就是离奇失踪。从俄国历史学家彼得罗夫,日本学者鸟居一郎,到我国的历史学家李畋。李畋这个名字可能你不知道,现在也很少人知道他了。但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这曾经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曾阿姨,你说的李畋可是大夏大学的李畋教授?”沈默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发青。
“正是此人。怎么?你知道他?”曾平显然很惊异。
“哦,查资料时偶尔看到过这个名字。”沈默闪烁其辞,“曾阿姨,我想知道这个课题的详细情况。”
“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孩子,离开它,离它远一点。”
“我要知道教授被害的原因。”
“孩子,这是警察的工作。”
“教授临终前的电话是打给我的。教授说――不要报警。”
“孩子,你对你的教授很崇拜?”
“不是崇拜。薪火相传,恩同再造。”
“你的教授听到这话会很欣慰。”
“曾阿姨,请您成全我。”
“孩子,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以后的事情只有以后才知道。曾阿姨,教授死的太惨……”沈默流泪。
“你很执着。孩子,在这一点上,你很像你的教授。好吧,我告诉你。只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命题,知道的非常有限。这个命题的核心是寻找第二颗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什么是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就是创世之神大梵天的眼睛。”曾平教授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曾平教授讲的故事,就是出现在本书开篇的那个楔子。
“在那个雨夜之后,伊迪耶遗落在神庙大殿里的那颗梵天之眼就成了一个绝世之迷。它仿佛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死亡命题就是想从历史的记忆中找出它的踪迹。就像在沙漠中寻找一粒丢失的粟米……谈何容易!有人说,梵天之眼已经被加上了神秘的咒语,接触过它们的人全都必死无疑。……故事只是故事,它只能给你某种启示。所有的启示都是隐晦的,里面的东西,要靠你自己的悟性。”曾平教授喝了一口水,结束了故事的讲述。
“曾阿姨,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局啊!”
“是的,没有结局。很多故事都没有结局,没有结局也就是有很多结局。”曾平教授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您可以告诉我其中的一个结局吗?”
“故事本身是没有结局的,任何故事都一样。结局的是故事里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我无法告诉你更多的事,因为我也知之不详。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之后,我们永远不要再谈这个话题。”曾平面无表情。
沈默想了想,问了第一个问题:“伊迪耶•阿鲁埃盗走的那颗梵天之眼现在在哪里?”
“藏于俄罗斯国家博物馆,现名奥洛夫。”
“世界名钻奥洛夫?――梵天之眼是两颗钻石?!”
“对,两颗巨大的钻石,每一颗都接近二百克拉。”
“梵天之眼和玫瑰花有什么关系?”沈默问了第二个问题,他想到沙漠玫瑰。
“那两颗钻石的切割方式属于玫瑰型。”曾平回答,但这显然并不是沈默所想要的答案。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和梵天之眼有什么关系?”沈默问了第三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说过,我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命题。我只是给你讲了一个故事,而故事永远不是历史。故事可以编造,历史却需要考证。”曾平教授面色越来越苍白,“我累了,就不留你们了。”
沈默起身:“曾阿姨,打扰您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您好好休息吧。” 
“曾院长……”夏晓薇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孩子,你不用开口。我知道你是夏青的女儿,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了!眼角眉梢都是她的影子。”曾平教授打断了夏晓薇的话,“孩子,你不想叫我一声阿姨吗?”
“阿,阿姨!”曾平教授的话让夏晓薇有些不好意思,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孩子们,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也许帮不了你们什么忙。晚上你们就住桐园宾馆吧,就在校园里,很方便。你们爱住几天就住几天,记在我账上。”
“谢谢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安排。”沈默和夏晓薇鞠躬,转身。
曾平教授对着两人的背影:“等一等……”
二人刚走到门口,同时转过身。
“你们可以到光岳楼附近找六指冯老太太,她有一样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曾平说道。
沈默再鞠躬:“谢谢曾阿姨!”
曾平教授端坐不动,轻轻地朝沈默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离开。
二人离去,沈默随手轻轻将门带上。
击掌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响亮,但却孤单。
“精彩,太精彩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曾平教授坐着,并不去看声音的来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是知我者还是不知我者?”男子的声音一直隐藏在对着客厅的一扇门后。
“告诉我,你相信咒语吗?咒语在你的词典定义是什么?”
“我?当然相信!咒语的本质就是通过晦涩的声音符号传递一种超越自然的心灵磁场。这股强大的力量足以穿透数百年的时空而依然法力无边。”
“撒谎!如果真有那样的咒语,最应该受诅咒的人是你!”
“嗯,有道理。”
“你……能不能放过两个孩子?”
“你还是那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所以,我让你体面的去死。”
“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也会。”
“我会。你不会。”
“我也会。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哈哈……不,不!这个词很不恰当。你刚刚对他们讲的那些,有哪样是假的?没有,没有一样。你这是在帮助他们,在指引他们。他们会感激你的……”
“我没有提醒他们――孩子,背后有狼。”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们会记住你的。”
“放过他们。”
“好了,上路吧。”
曾平教授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纸包,打开。两粒小小的药片。
“死亡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的死,会让你的孩子们生活得更幸福……”
“也会让你更安心。”
“没错。你的孩子们更幸福,我……更安心。所以,你死得很有价值。”
曾平教授把两粒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喝水。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聊大花园西门,沈默和夏晓薇招手打车。
出租车一路直奔聊城大学。
沈默和夏晓薇并不知道,此刻,曾平教授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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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寻访
9月17日清晨。聊城古城中心,光岳楼巍峨而立。
光岳楼,四重檐歇山十字脊过街式楼阁,由墩台和主楼两部分组成。墩台为砖石砌成的正四棱台,高九米,四层主楼筑于墩台之上,高二十四米。光岳楼通高和四边长都是三十三米,也就是九丈九尺,在中国古代九为阳数之极,寓意其不可超越。它与岳阳楼、黄鹤楼并称中国三大名楼。
走过光岳楼北门,沈默仰望。
郭沫若先生题写的匾额苍劲有力。
古城区的街道相对狭窄,错落有致的仿古建筑在槐荫的掩映中显得古朴神秘。
出乎沈默意料,六指冯老太太在古城区居然赫赫有名,在光岳楼附近,随便问一个当地人,都能说出她的住处。六指冯老太太的出名大致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她本人,她的双手双脚均生有六指,所以得了“六指冯”的绰号。其二是她生了一个傻儿子,名叫柳墩儿。
六指冯的住处就在光岳楼西约三百米路南,那所住宅非常好认,因为它和两旁的建筑迥然不同。两旁的建筑虽然是仿古式的,但一眼就能看出是新建造的。而六指冯的住宅,却是货真价实的老建筑,一拉溜六间门面房,虽然现在有些破败,但仍可想见当初的豪华气派。因为两侧都是两层建筑,六指冯的平房就显得非常低矮。更为特别的是,临街的窗上依然上着老式的木板。所有的窗口都挡得严严实实,门上挂着锁。
小街对面的槐荫下,两个老人在下棋。
沈默牵着夏晓薇的手,过马路。
下棋的老人一胖一瘦。
沈默装作看下棋,过了一会儿,掏出香烟递给两位老人。胖大爷伸手接过,瘦大爷摆手拒绝。
“二位大爷,打扰一下,对面这家人干什么去了?”
胖大爷有点不耐烦:“待会儿再说,没看到在下棋吗?”
沈默讨了个没趣,想再找其他人问问,放眼一看,小街上再也找不到闲人。只好耐着性子看两个老人下棋。
棋盘上已是残局。胖大爷执红棋,黑棋已经兵临城下,即将一招毙命。沈默心想,难怪他急!沈默冷眼旁观了棋式,红方必须步步叫将,否则就必输无疑。
“走啊!怎么不走了?认输吧!这棋,神仙也救不了你。”瘦大爷嘴上不饶人。
胖大爷头上已经冒汗,嘴上只是不服:“催什么催?这是下棋又不是催命!让我想想,我就不信……”
“大爷,能让我试试吗?”沈默说。
瘦大爷看了看沈默:“小伙子,你也爱棋?不过今天这棋神仙也救不了啦!”
“老家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是怕了吧!”胖大爷眼珠一转,心里乐了,正愁没法脱身呢!
“我怕?笑话!就这棋,我不信还有个活!小伙子,你来!老东西,咱可说好喽,输了还是你的。”瘦大爷果然中了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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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爷爷是个棋迷,曾经获得过贵阳市象棋比赛冠军。沈默从小跟爷爷学棋,《橘中秘》、《梅花谱》、《烂柯神机》、《适情雅趣》等等,各种象棋古谱均有涉猎,自幼练就一手棋艺。
沈默已经看清,棋盘上的残局和《烂柯神机》上的“雪夜擒济”十分相近。本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但又不忍伤了瘦大爷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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