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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男主角受伤吧】《朱砂劫》新版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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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角受伤吧】《朱砂劫》新版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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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天帝的女儿青鸿,与魔界七公子素玄相恋,逃至人间。素玄被天兵天将追杀,青鸿以身相救,殒命西湖。素玄借天界至宝追魂盏,踏三山五岳,穷极碧落黄泉,汇聚青鸿魂灵,以自身精血逆天养魂。待青鸿魂灵重入轮回,又于人间倾心守护,倾心所有,助青鸿元神醒转,仙身归来。我之真元热血,化你眉间朱砂,愿系你芳魂一缕,完我未了之劫。
第一章 引子那一日,西湖百年难遇漫天飞雪。你在我怀中微笑,蜿蜒的血泊在你身下盛开,如你心心念念的大红嫁衣般旖旎。你死死攥着我的手,喃喃道:“下辈子,我不做仙,你也不做魔,我们做一对凡间夫妻……”飞舞的雪花落入你的发间,融入你的明眸。我胸中有烈火在烧,唇边鲜血滚落,没入你的心口。你的长睫微眨,微笑在你唇边凝结成一朵透明的花。天际传来九声钟响,声声哀泣。你娇美的容颜,柔美的身躯,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下一刹那,冰晶飞舞,漫天莹光。我茫然地看着失去你的双手,我怒吼着飞起,全部法力透指而出,于天地间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我想要抓住每一寸光茫,那是你的三魂七魄,是你所有的爱恨痴缠,是我爱不得伤不得舍不得的你!长空风起,乱云飞渡,西湖波浪滔天。你终于在我的绝望中四散无踪。我悬在空中,低头看手心里握住的几点微芒,那是我最后的依恋。一滴眼泪,无知无觉地浸入,光芒微微地跳跃。我合上掌心,贴在心口,让那光芒进入我的身体,让你和我同在。哽在喉间的热血喷薄而出,我终于失去了意识,自空中生生坠落。天界公主青鸿,与魔界中人素玄相恋。为天帝不容,逃至人间。天帝命天兵天将追杀素玄。青鸿以身相救,殒命西湖。魂飞魄散,魂飞魄散,魂飞魄散…… 我自昏迷中醒来,身体漂浮在西湖水面。风雪消散,晴空朗日。环顾四周,堤上绿柳依旧,花仍怒放。仿佛曾经的漫天大雪,天兵围困,兵刃凛冽的寒光,都只是大梦一场。然而九声泣血长鸣的钟声,依旧在耳边回响,声声撕裂我的心口。从此之后,九天十地,三千世界,处处是你,处处不再有你……我恨自己!恨自己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幸福,恨自己终究没能让你穿上嫁衣,恨自己没能守护你!我抬起手,狠狠一掌掴在脸上。“起来!”一声低沉的怒喝在耳边响起。我侧过头,天帝微服立于水面。一道晶亮的结界将我和他笼罩在一起。天帝的面容有些憔悴。卸去帝皇光环,这位天地至尊也只不过是一个失去女儿的老者。“你想不想救她?”天帝手中托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盏。我看了他一会,突然撕心裂肺地大笑,笑得点点血沫呛咳出来:“魂飞魄散,元神寂灭,你拿什么救她?!!”我自水面上腾身而起,一掌拍出。掌风迫近,天帝面无波澜,只淡淡道:“鸿儿一缕元神未灭,就在这追魂盏中。”我大吃一惊,左掌横推右臂,身体强行侧跌出去。半跪在水面上,喉间腥气更甚,我顾不得调息,抬头看着天帝。天帝并不看我,只盯着那水晶盏,似自语般喃喃道:“鸿儿自小娇宠,只这一件事,我未曾依她,她便就如此决绝。”天帝神色黯然,语声又低了几分,“也幸得她对你执念太深,这追魂盏中,方能留得她一缕元神。”我心如刀绞,纵身跃起,想要夺过追魂盏。天帝袍袖一挥,将我推出了一丈开外,只微微倾了追魂盏递给我看。晶莹碧色中,一道深色的漩涡不停旋转,里边透出一点星光闪耀。我强自压抑了身形颤抖,问道:“这,是她?”天帝点头:“是,追魂盏乃天界至宝,可养元神。如今,天地之间,也只有这追魂盏中,有她一处存身之地。”天帝仰起头,似是掩饰眼中泪光,“她身为上仙,三魂七魄消散,理应泽被万物。”转过头看我,天帝眼中突然精光闪现:“但我终究身为人父,不能坐看女儿魂飞魄散。幸而你有一口鲜血在她心上,引得她一丝执念留存,入你身心。如今也唯有你可以救她。你,可愿逆天而行,持追魂盏,以身为引,收集她散落在凡间四处的魂灵,以补她元神。待她魂魄聚齐,再送入轮回,慢慢将养……”天帝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她魂灵极弱,需以鲜血相哺。自今日起,每七日便需以你精血养她元神,不可间断。你,可愿意?”天帝眼中精光更盛:“待她醒来,可能再也不会记得你,你可愿意?!”我定睛看着追魂盏中那一点跳跃的光芒,并指如刀,割在左腕上。鲜血一滴滴注满,追魂盏蓦地腾起一片血光,接连闪了数闪,方悄然隐去。天帝脸上显出一抹凄色,慢慢松手,将追魂盏交予我:“我把鸿儿交给你了,自此之后,海阔天空,你要善待鸿儿。”我紧紧捧着追魂盏,这一刻,仿佛繁花在心头盛开。我冲破结界,腾空而起。自此之后,我和你,踏遍雪山草原,跨越江河湖海,穷极碧落黄泉,万里长风为伴。……
第二章 梦里几回初相遇一千三百一十六年如水过无痕。素玄仰躺在一叶舟中在西湖之上随波飘摇,手中执了白玉壶,壶中琼浆倾流而下,滚入喉中。十六年前,千山踏尽,追魂盏中终于升腾起你袅袅身姿。你的身影薄得透明,略染了一丝血色。眉心紧皱,可是还记得那穿心之痛?天帝亲手将你送入轮回。天帝施法之时,我偷偷将一点真元印入你的眉心,愿来世能与你一线相牵。天帝说,只愿你平淡一生,不要重蹈覆辙。我欣然同意。今生,不求与你同鸳盟,只愿守在你身边,护你一生平安,世世平安。青鸿,你可知,我寻了你已经整整一十六年。 酒尽壶空,素玄的手颓然垂落,白玉壶啪地打在船梆上,滚落水中,激起一片小小的水花。素玄只觉得这阳光亮得太过,刺得他眼中酸涩难当。这水花也溅起的这样高,冰冰凉凉的洒落在眼睑之下。素玄不管不顾一径合了眼,许是累得狠了,听着波声荡荡,竟真的沉沉睡去。 素玄知道自己又在做梦。朦朦胧胧间自己站在了那一片青石街道上,如同每一次的梦境。时光尚早,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起起伏伏的飘荡在青石板上。街道两侧一色青灰砖瓦的房屋,店铺幌旗高挑,几户早起的人家进进出出忙碌着。房屋后依然蜿蜒着那条小河,河畔绿柳垂条,系着几只小小的舟船。素玄向前走了两步,高房转角处仍如往常一般支着馄饨摊。卖馄饨的老翁仍然卖力的招呼。记忆里那一天是自己八千岁的生辰,魔罗宫前大开宴席,自天光初亮一直闹腾到了灯火通明。那时节众星捧月的魔界七公子素玄素衣白扇意气风发,手持烈魂枪,一套惊风枪法引得魔众山呼海啸的叫好。那时的自己一忽儿白玉盏一忽儿水晶杯,有团团玉臂绕颈相劝,“七公子”的娇唤声此起彼伏。都道七公子风光无两,又有谁知当日的素玄不知是扯了哪个魔女的玉佩幻化成自己形貌,才得以与贴身侍童白砚狼狈避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纠缠,逃到此地。便是在这里,自己扯了白砚头上发簪抵了馄饨钱。白砚不及防备,头发一下子披散下来,羞于见人,一路走一路埋怨。自己袖手而行,不以为意道:“一会给你买个好的。”白砚慌忙捂住颈间金锁躲闪至一旁:“不必了。我捡根树枝用用就好了。”小河中该有一叶扁舟划过,舟上有一俊秀少年听见主仆两人的笑谈,扑哧笑出了声。见自己看她,向自己扬眉一笑,一双明眸剪水,灿如春阳。那是与青鸿的初见,她敛了仙气化作人间十四五岁的少年,俊秀飘逸。素玄起身行至河边。河水荡起微微涟漪,素玄痴痴等了许久,直至阳光耀起驱散了河上的雾气,却始终不见那载着少年的小舟。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素玄终于抬起头,无数次走进那曲曲折折的小巷。前方仍是那处高楼,大红披挂。底下围了数人,仰头看着。楼上一盛装丽人,轻纱覆面,手持绣球,正向下张望。两千年前的自己似乎仍混杂在楼下雀跃的人群里,那时本就容色风流,又带了些微醺,更显得凤眸斜飞,唇若丹脂,眉目流转间,风情魅惑。那丽人似乎羞了一羞,手中绣球望空抛下。众人一阵哄抢。素玄合了眼依着记忆跃身而起,期盼着青鸿仍能高高跃起,纤足抢在自己之前踢开那绣球。彼时的自己年少轻狂,好胜心一起,腰身扭转,左手一探将她扯到身后,右手抖开折扇,腕上一翻,那绣球便滴溜溜落到扇上。两人旋身落地,白砚带了头高声叫好,围观之人一片掌声雷动。谁知楼里却忽啦啦涌出一群人,个个披红挂彩,敲锣打鼓。自己见势不妙,抛了白砚抵挡,推开众人扯了她就跑。街旁小巷中,待白砚寻来的时候,大约也是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对她说:“一个姑娘家,做什么偏要装作少年郎,不如快快从了你家七公子吧。”那时的自己轻狂放肆,青鸿被自己揽了腰身,挣脱不开,半个身躯几乎仰倒,明眸圆睁,象只盛怒的小猫。两人对视间,青鸿一掌狠狠掴来。那青葱柔荑该在自己掌中,牵牵绊绊,悠悠远远。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不知什么时候,那高耸的红楼,那哄闹的人群,那僻静的小巷一股脑的都不见了踪影。适才还艳阳烁烁,突然乌云迭起,风卷云飞,脚下青石街道陡然变作了深深湖水,耳畔是青鸿一声惨烈嘶声:“素玄!”素玄豁然抬头,漫天大雪中,青鸿如一只折翼的蝶陨落而来。素玄心口一痛,终于醒来,茫然躺在舟中。自己与青鸿几千年恩怨纠葛,竟是这久远的第一次相见反反复复入梦来。每一次的梦境都似是一场凌迟,将自己由内至外切割的体无完肤。青鸿投生之处,天帝刻意隐瞒了下来。十六年寻寻觅觅,幸而有一线真元相牵,遥遥所指却是西湖这片伤心地。西湖此时正是阳光晴好,东风煦暖的时节,岸边花正芳菲,柳正妖娆,舟船轻荡,激起水面点点涟漪。素玄长长吁出一口气,自船头拾起斗笠盖在脸上,隔开那投下万条金线的艳阳。来游湖的人家大多呼奴唤婢络绎不绝,隔着水面远远传来嘈嘈杂杂的人语声。素玄心口忽然一点波动直直引向西子长堤。素玄豁然起身,遮在面上的斗笠咚地一声落入水中,随波荡了几荡,便不见了踪影。素玄凝神细听,法力随心过处,万千道声线中刹那只余一道清音。“小喜,你快一点。”那少女着了红衣,声音娇脆,身量虽娇小,却在一众高高矮矮的人群中分外惹眼。芙蓉凝脂,皓齿蛾眉,属于青鸿的一双明眸顾盼生辉,额间朱砂映了天光直抵素玄心海。素玄不及细想足下一点,几乎便要腾身扑出,岂料衣摆在船桨上勾了一勾,勾回他一丝理智。险险收了脚步,强迫自己重新于舟中坐下,放出神识细听细看。 红衣少女苏珮然低声埋怨身后快步赶上的丫环小喜:“都是你。我说偷偷出来就是了,你非要禀告娘亲。你看你看,跟着这么多的人,还怎么好好的赏景?”小喜回头看了看身后一长队的随从,扁了扁嘴说:“我的好小姐,我可不敢再跟你偷偷出来了。上次你骗我说买胭脂,结果偷去了品雨轩听说书,上上次说买布料,结果溜去了人家钱塘书院。还有上上上次……”苏珮然慌忙捂住了小喜的嘴,瞪大眼睛低声威胁道:“不许再说了,要不我以后不带你出来了哦。”小喜接连眨眼向她示好,拉下苏珮然的手悄声问:“小姐,你这次本来想偷偷去哪啊?”苏珮然笑意盈盈,附耳在小喜身边低语。小喜惊地几乎跳将起来:“什么?你要去凝香院看跳舞?!”苏珮然刚刚松开的手赶紧又捂在她嘴上,心虚的四下看了看,道:“你小点声啊,让人听见,就去不成了……”继而幽怨地叹了气道,“不过,今天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成了。”小喜拍手笑道:“最好最好。小姐你今天要是如愿了,回去夫人非打死我不可。”苏珮然朝着她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岸边柳下,没好气地说:“回去再跟你算帐!那里风景最好,快去快去。”小喜嘻笑着应声自去安排。不一时,三面搭起围帐,地上铺好了绣毯。一众随从手捧着应用物品站在帐外等候差遣。苏珮然双手托腮坐在绣毯上。堤上的桃李正艳,微风吹过,便有细细的花瓣纷纷扬起又落下,远远的似笼着一树烟纱。苏珮然看着看着,竟没来由的生起一丝惘然,只觉得那烟纱渐渐越笼越大,似无限轻愁向自己包裹过来。苏珮然长到十六岁,唯有一件心事藏在心底,对谁也没有说过。她额间朱砂自幼时起便时常会慢慢发出点点温热,那温热竟似是一只温柔手抚上她的眉心,扰得她心中实在难安。近两年间,更是时时会做一个怪梦。梦里有一个素衣男子拢在团团云雾里,默默看着自己。梦中看不清这男子的样貌,唯一可见便是他眼眸狭长,眸色幽深,看得久了,眸中似还有点点星光闪耀。旧时还会悚然惊醒,时间一久,便慢慢自那眸中读出了数不清的哀凄,让人心痛心怜。额间朱砂又渐渐温热起来,苏珮然探手将垂落下来的细长柳枝扯至胸前,一时神思恍然。素玄见她身侧细柳垂条,围帐外有花如锦,越发衬得她芙蓉若面。更见她时而嘟嘴时而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怜惜慢慢涌起。小喜在苏珮然身旁跪坐,打开食盒,拎起一个小小的水壶,将茶杯烫过,重又在杯中蓄满茶水,递与苏珮然。苏珮然半晌未接。小喜歪头看她,举起茶杯,在她眼前上下左右的晃了晃,见她仍未察觉,便伸手肘轻碰了碰她道:“小姐,你怎么了?”苏珮然回神,接过茶杯,看着小喜,忽然慢慢说:“小喜,我心里有些难过。”小喜睁大眼睛:“小姐,你为什么难过啊?我猜猜啊……”她偏头想了想,又道:“难道是小姐你昨天给老爷画像,把老爷画丑,老爷生你气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前天你炖汤的时候,险些火烧厨房的事被夫人知道了!夫人要罚你对不对?”苏珮然泄气,纤指点着小喜的额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小喜正色道:“小姐,你放心,我只是笑笑罢了,绝不会告诉别人的。”苏珮然气结,突然抛了手中茶杯,双手向小喜腋下呵去。小喜尖叫着左躲右闪。主仆两个笑闹作一团。素玄长出一口气,这一世的青鸿,娇俏玲珑,但愿她长欢笑,远忧愁。
朱砂一点艳红如血小喜这一打岔,苏珮然的恍惚心情淡漠了许多。伸手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复又坐好赏起西湖春色。熏风徐徐,苏珮然坐着不动便有些昏昏欲睡。小喜轻轻唤她:“小姐,我们回去吧。”苏珮然朦胧间,仿佛又看见了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睛。小喜唤她,她迷蒙地“唔?”了一声,脑海里却清晰听到有个男声对自己说:“回去吧。仔细受了凉。”苏珮然猛然抬头,明眸四顾。小喜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苏珮然于湖上茫然望了一阵,只觉心慌的厉害,低声吩咐:“回去。”小喜扶她起身,沿着河堤慢慢走了几步。苏珮然忽然转身,紧紧盯着湖面上几叶轻舟,总觉得那里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在这西湖的蒙蒙春色中凝视着自己。 素玄一时失语,惊了苏珮然心神,不由后悔。一时只把神识牢牢定在她身上,直到那辆载着她的精致马车进了苏府,方才收回。足下一踏,小舟悠然靠岸。素玄沿着苏珮然车驾走过的路缓缓而行。一千三百一十六年,素玄从没有一天如今天这般心情畅爽。他踏遍九天十地,历经人间沧桑,今日终于心愿初成。转过树后,趁人不备,素玄隐了身形,振衣而起。三千里穿云破雾,仰天长啸。腰间凌云剑出鞘,一道亮光闪过,光华耀目,声若龙吟。素玄衣袂翻飞,剑若龙游,他之剑术本不走刚猛一路,此时却大开大合,剑光赫赫,搅动九天之上风云乱舞。刹那之间,苍穹之上便雷声隆隆闪电蛇舞,雨做倾盆。素玄于雨中收剑,喀啦一声电光闪过,映出他苍白面色,额间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面上,越发显得目若朗星。这一场惊雷闪电,聚于素玄身周一丈,不涉凡间。素玄冷冷扬眉,不外今日寻到青鸿一事,已让天帝知晓。显然这一场雷雨,便是天帝小小的警告。素玄剑尖斜指,突然长笑。 苏珮然回到家中,小喜伺候她洁手净面,又换了家居的衣服,这才往上房给王氏请安。苏珮然进来的时候,王氏刚刚打发走了几个来回事的婆子,正合了眼疲惫地揉着额心。贴身丫头彩合立在身后,与她轻轻按着肩颈。彩合见苏珮然回来,低低唤了一声:“夫人,小姐回来了。”王氏睁眼一看,忙将苏珮然唤到身边道:“可算回来了。若再不回来,我可要着人报官了。怎的去了这许久?湖边到底寒凉些,若着了风寒可怎么了得?”苏珮然扯了身上的厚衣裳给王氏看,笑道:“哪里就这样娇贵,我穿的又多,且今日太阳很好,娘也该一起去赏赏湖景才好。”王氏听闻不免又笑道:“你若能静下心来学学持家之道,娘便天天出去赏景都使得。”苏珮然眨眨眼,撒娇道:“娘……”王氏心下了然,无奈摇头道:“你呀……”抬头示意彩合拿了一张帖子递与苏珮然道:“黄家二小姐明莺下帖子请你,后日去她家里赏桃花。你可愿意?”苏珮然接过帖子道:“莺儿的赏花会自是要去的。”王氏笑道:“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可不许生出什么事端!”母女二人有说有笑的坐了一阵,门外有人来报说,苏典回来了。苏典归来,见妻女俱在,便笑道:“你们母女二人又在说什么悄悄话?”苏珮然与父亲见礼后,正色道:“正要禀报爹爹,莺儿后日要开赏花会,邀我前去。不知可否,还请爹爹示下。”王氏闻言,不禁抿唇一笑。苏典笑曰:“甚好,只是需多带几个丫头去,万不可一人前往。” 天色已暗,苏珮然陪了父母用过饭便回了自己的蘅知院。坐在灯下,手中拿着绣了一半的绣品,看了一会,微微有些蹙眉。小喜劝道:“小姐,白日再绣吧。今儿也累了,早些歇息吧。”苏珮然绣了几针,只觉得眼前线条凌乱,也不再勉强,放在了一边。想到今日湖边蹊跷,不觉心头烦躁,站起身推开窗子,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虽是夜晚,薄云之下天空仍然透着隐隐的蓝,明月高悬,月华如水铺泻开来。院子里有一株月桂树,细细密密的花苞坠在油绿的叶子中。偶有风吹过,树影便摇曳着晃过来,划过格窗,映在她的面上。苏珮然只觉得心里乱得便如这树影一般,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小喜进得屋来,见苏珮然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唬了一跳,忙拉她坐下,关上窗子道:“我的好小姐,做什么这会子开窗呢?若吹了风又要嚷头疼。”屋内烛光昏黄,月白色的纱窗上映着她微微垂头的影子。她方才推窗望月,素玄便隐在树下,看她精致的眉目间似隐着淡淡的轻愁,额间朱砂引着一缕月华进入了她的身体。周遭的空气有着异样的波动。素玄心念一动,指上拈诀,已在她的卧房周遭设下了一层结界。一道黑影“砰”地撞在结界上反弹回来。素玄冷冷一笑,劲力微吐,五指一合,向内一带。黑影如被线牵引一般倒飞了过来,悬在素玄身前两尺。一只毛色油亮的黑猫,初时还张牙舞爪,一双幽瞳目露凶光,被素玄气息一迫,便不由自主地老实了下来。却是一只不足百年的猫妖,尚未修成人形。今夜苏珮然不经意间引了月华入体,倒招出这些不成形的东西,无知无畏,只凭着本能扑了上去。素玄心头火起,指上加力,一阵青烟,猫妖还来不及惨叫,便在这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月色越发的澄澈,光华如炼。此时的苏珮然便如一个七岁孩童怀揣至宝,引人觊觎。苏珮然沐浴后躺在床上,看小喜放好床帐,又要熄灯,咬了咬唇道:“且放着吧,我看会子书。”小喜又唠叨了她几句“伤眼睛”之类的话,终是拗不过她,将烛火向床边移了移,揭开床帐道:“只看一会便睡吧。”又取了一卷书递予她,自取了针线在一旁陪同。苏珮然心神不属,书卷上的文字仿佛成了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回去吧……”“回去吧……”西湖边那突兀而来的声音如符咒一般刻在脑海里盘旋不散。眼前的烛火突突地跳动,苏珮然揉了揉眉心,一股热流似在体内游走,令人口干舌燥。苏珮然揭被而起。小喜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苏珮然也不答话,自己到桌边倒了茶水,一连喝了两盏,方才罢手。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吩咐小喜:“熄了灯,你也去睡吧。”床帐很厚,几乎透不过一线光亮。黑暗中,苏珮然睁大了眼睛。寂静的夜里,杳无人声,唯有风吹过树叶的瑟瑟声响。苏珮然叹了口气,终于在纷乱思绪中昏昏睡去。素玄斜倚在树下,看着她房中的烛火渐息,月光打在窗上,只剩下了寂静的一纸窗纱。月已上中天,素玄犹豫良久,终于迈步而出。少女的卧房中,锦帐低垂。素玄轻轻抬手,帐帘飞起,挂在帐钩之上。西湖边上那张娇俏的容颜真实地出现在眼前,长睫微垂,一头乌发披散在枕上,一只玉臂伸出被外,横在胸口。眉间朱砂,艳红如血。苏珮然额间朱砂隐隐有光芒闪现,只觉得一阵阵燥热难耐,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素玄慢慢伸手探向苏珮然的腕间。法力甫一探出,却见苏珮然额间白光乍起,一道浑厚的法力排山倒海般击向自己胸口。素玄大惊,右掌横截,飘身后退。白光如影随形追击而至,一时间屋内亮如白昼。素玄边退边五指微张,将屋外的结界收小,笼在这卧房之内。苏珮然微微动了动,似要醒来。素玄怕惊吓到她,隔空点出一指,苏珮然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素玄足下轻点,于这方寸之间辗转腾挪,白光始终追而不舍。素玄不再退避,空中一个倒翻,运全力于掌,与白光正面相击了一下。白光轰然撞击到结界上,如烟花炸裂,四散开来,闪了几闪,消弥于无形。结界瞬间破碎,素玄背心狠狠撞上墙柱,跌落在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心下了然,这必是天帝留给青鸿的护体法力。苏珮然梦中云雾又聚,素衣男子缓缓走来,仍然用那双幽深的眼眸久久凝视着自己。素玄调息了片刻,勉强站起身,走到苏珮然身前,小心翼翼地把住了她的腕脉,微微皱眉。果然如他所料,苏珮然引了月华入体,却不会吸纳之法,若待月华自行消散,势必会有几日苦楚要受。不知天帝留了多少法力在她体内,素玄提起全幅精力戒备,一点点引领着那缕月华在苏珮然体内游走,融入元神之中。苏珮然只觉得似有一股清流自心口淌过,驱散了那份燥热。迷蒙中听见他竟开口唤道:“青鸿……”苏珮然吃了一惊,想说,我不是青鸿,你认错人了,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听见他说:“青鸿,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醒来?”声音幽远而空灵,仿佛自云端飘落,无根无基无依无凭。苏珮然竟也慢慢跟着悲伤起来,她想要出言安慰,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终于哀哀地哭泣起来。泪水自她的长睫中涌出,素玄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伤心若此,呼吸有些凝滞,不由自主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伸指点在她额间上,清平咒的法力透入。苏珮然的梦中一阵风起,素衣男子的身影如烟似雾,云雾消散的瞬间,苏珮然突然看见了他!眉目疏朗,唇色浅淡,形容有些憔悴,右手握于左腕之上,鲜血顺着左手手心滴滴淌下。风越发大了,他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向后扬起,忽然对她笑了笑,那身影单薄的竟似要瞬间消散在风里。苏珮然心中一痛,竟惊呼出声:“不要!”伸手想要抓住他。素玄听她呓语,吃了一惊,指上加力。苏珮然在这强大的念力下慢慢安静下来。睡梦中的少女仍然眉心微蹙,泪痕未干。素玄静静看着,悄然伸指拭去她脸上犹挂的泪珠,法咒轻诵,神识已然飘出,进入了苏珮然的识海。苏珮然十六年的生活如一幅画卷在他眼前缓缓铺展。苏家在杭州算是有名的乡绅大户,苏典名下三十六家绸缎庄一路开遍苏杭。苏典老来得女,不只一次对苏珮然说过,她出生那日漫天红霞,隐有鸾凤交鸣,是上上吉兆,简直听得苏珮然耳中生茧。素玄眼见苏典说了上句,三四岁的苏珮然摇头晃脑接出下句的时候,不由哑然失笑。幼时的苏珮然肤色白晰,圆圆的脸孔上嵌了双极大极亮的眼睛,身上裹了一件红锦缎的丝绒坎肩,领口和肩头滚了一圈雪白的风毛,说不出的惹人怜爱。渐渐长大后,身形如柳条抽芽,枝头含苞,额间朱砂豆蔻娉婷,性子却是古灵精怪,时时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来。素玄看着那一桩桩一件件,唇角浅笑始终未消。十六年的时光并不长久,素玄转眼便看到了尽头。待看到苏珮然识海中那团团烟云笼罩的自己,素玄闭了闭眼,心中震惊无匹。青鸿魂魄消散,重新聚合后,宛如新生,便似一张白纸经笔画丹青方能留下岁月的痕迹。这一世的苏珮然凭空留一个自己在识海,是有着何等的执念在心中。想起天帝的话,素玄慢慢伸手,法力隐隐透出,竟似要捏碎那个不该存在的自己。又恐青鸿执念太深,竟再伤了她的元神。正左右为难间,耳边响起一声断喝:“出来!”声音一起,素玄只觉心口一痛,竟无力挣扎,整个人不由自主摔了出去。月桂树下,天帝负手而立。
第四章 落蕊倾无数素玄摔到天帝脚下,直撞上了树身,方止了去势。天帝低头看他,眸中怒火更炽:“孽障!我念你为救回鸿儿,一千多年颠沛流离的辛苦,故而不曾对你下过重手。你那些小动作,我也视如不见,不曾追究。如今鸿儿元神未醒,你意欲何为?!”素玄神识被天帝法力强行曳出,脑中昏沉未去,听了天帝的话,甩了甩头忽然一笑,倚靠树身慢慢坐起,半曲起右腿,将手搭在膝上。他适才撞到树上,月桂树树身抖颤,花叶纷扬,飘飘荡荡的落下,便如下了一场花雨。他本就生得俊美,月光下越发显得眉目清亮,邪魅一笑勾人魂魄,万千风华尽在眼底。天帝眉心一皱,若留这孽障在鸿儿身侧,难保不重蹈千余年前之复辙,眸色陡然暗深,指上爆出一团金光。素玄背心猛然在树身一弹,翻然避过,身形平地拔高一丈,足上连环居高临下飞踢。天帝袍袖扬起,也未见其他动作,素玄眼前袖影竟铺天盖地,这一脚蹬上竟如中铜墙铁壁,坚不可催。幸而素玄这一脚为虚,若是踢得实了这条腿骨只怕立时就要断在当场。电光火石间,素玄却是借了这一蹬之力,腰身反折,凌云剑自腋下陡然出鞘,穿透重重阻碍直逼天帝胸口。天帝袍袖一卷,将剑身裹在袖内一夺,左手横推,素玄只觉罡风扑面,逼得他呼吸一窒,身不由已向后倒纵。院中门扉却在此时“吱呀”一响,素玄身形生生凝住,抬头看去,却是苏珮然执了灯烛站在门口。明知天帝神威之下,她只看得见凡间一切,两人却同时不自觉的静默了下来。小喜跟在她身后,迷迷糊糊将一件长衣披在她身上,揉了眼道:“小姐,哪里有什么声音?你做梦了吧?子时都过了,你还是快些睡吧。”苏珮然将烛火举到胸前,烛火昏黄,照得她一身融融。因是暗夜,她白日里的娇俏玲珑尽皆不见,眉目神情有些模糊看不大真切。素玄一眼望去,只觉是青鸿又重在眼前,心神一荡,飘身便欲上前。天帝冷眼扫过,挥袖挡住。素玄陡然清醒,狼狈伸手在树身上一撑。他劲力用的大了些,落到苏珮然眼里却是月桂树初绽的花蕊被风吹得落了满地,嵌了点点的星光月华,铺了半个院子的香芬。整个院中如往常的夜一般寂静,没有一丝异样,然而苏珮然心里那种丝丝密密缠绕的诡谲始终挥之不去。苏珮然迈步便要走下台阶细看,小喜死死拉住她,急道:“小姐,黑灯瞎火的你干什么去啊?”小喜情急之下放了高声,惊动了外头值夜的婆子,有人扬声问道:“谁呀?”小喜吐了吐舌头,死活将苏珮然拉了回来,略放大了声音回道:“无事,是我起来倒水,不小心跌了。”苏珮然挣不过她,只得一边听她唠叨:“明日定让如墨去找了崔大夫来给你瞧瞧,怎么总是做梦,这怎么了得。”一边被她强按回床上。小喜留了一盏灯烛,也不去睡,哈欠连天地坐在床边盯着她。苏珮然看了会她,无奈失笑道:“去睡你的吧。我不起来了就是。”院中素玄与天帝的剑拔弩张也渐渐缓和了下来。素玄低低一叹,向天帝道:“素玄长到这一万两千岁,于魔界于人间于世间可行走之处,素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唯两千年前,得青鸿错爱,却一时疏忽险些铸成大错,无可挽回。幸得苍天垂怜,现青鸿于人间轮回,将养元神,身边不能没人陪护。素玄这一条命,迟早是要还予她的。天帝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天帝盯了素玄半刻,突然掌心翻覆在他肩头一拍。素玄全身一抖,只觉天帝法力在体内长驱直入,直绞入自己内息之中。素玄一时痛得弯了腰身,幸而只有一缕,渐被自己法力团团包裹住。天帝眼见他变了面色,森然道:“你记住今日所言,鸿儿若在凡间有了差池,这缕仙气便是你的夺命阴差。” 天帝身形在原地渐渐隐去。素玄的修为纵在全盛时期亦不是天帝的对手,这千余年来不进反退,如今更不能敌。他今夜连番为天帝法力所伤,一时气息有些接续不上。倦意上涌,素玄滑坐在树下,也懒怠调息,抬头瞥了一眼天际,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又将目光重新落在苏珮然的房门上。主仆二人大约已经重新歇下,窗中透出一点烛火,淡然而温暖。一千三百年,虽日日相盼,然所见不过追魂盏中光芒点点。今日苏珮然终于活灵活现出现在他面前,素玄竟无端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忽又想到猫妖一事,素玄全身抖了一下。此刻青鸿虽仙魂未醒,却每长大一日,仙气便小小充盈一分。她自己又不会遮掩,最易招惹这些魑魅魍魉。天帝留给她的护体法力已被自己击散,人间规矩琐碎,自己亦不能时时守在她身前,她要如何自保?回归之路漫漫,或许几生几世元神方得将养而成。这人世间生老病死,轮回之苦岂不是要让她一一尝过?一想到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她一人独对荼蘼,素玄心中就蓦地抽紧了几分。思来想去,胸中气血渐渐平缓了一些,素玄扶了树身站起。月已向西斜。苏珮然房中,主仆二人在素玄咒术下睡的昏沉。素玄撩起床帐,仍然半坐在床前默默看了会苏珮然的睡颜,与她轻轻掖了掖被角,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再尝一遍这人间疾苦。”伸指一挑,桌上茶盏已经跃至他掌心。素玄垂眸看了一眼,运转本命真元,自指尖逼出,凝成十二颗玉白色的真元珠,滴溜溜在盏中旋转不休。素玄又并指如刀划在腕上,如他这一千三百年每七日所为一般。他腕上本就伤复叠伤,他又素来不在这些事上留心,最多草草一缠了事。那伤便歪七扭八留了痕迹,时光久远,深深浅浅的刻入肌肤,如一块莹白玉质镂刻上了繁复的花纹。鲜血涌出,漫过这些伤痕,那花纹便丝丝缕缕烙上了鲜活的颜色。淋漓入盏中,真元珠在一片血红中浮沉,渐渐颗颗鲜红剔透。素玄便以自己一根发丝穿过,套在苏珮然左腕上,又施了血咒,除了以自己之血为引,任谁也难以摘下。真元珠色若珊瑚,殷红欲滴,与苏珮然额上朱砂相映成双。珠中血气缓缓流转生生不息沁入她的体内,这是一千三百年来青鸿安身立命的根本。素玄面色已白的近于透明,合身向后靠在床柱上缓了一阵。见苏珮然虽睡得昏沉,眼睑间却有一滴泪珠缓缓滑下。轻轻一笑,伸指在她脸上拭过,低声道:“傻丫头,又梦到了什么?”恋恋看了一会,抬手在胸前划了半个圆弧,右手并指,一道银光迸出。素玄的修为源源不断地涌进真元珠内。修为迅速流失,素玄神智渐渐昏乱。耳边隐隐听得一声惊喝,银光被强行截断。法力倒涌,素玄无力收束,胸口如遭重击,几道伤势同时发作,一口鲜血再压抑不住,夺唇而出。晕眩之间,素玄背心陡然腾起一道白光,向来人飙射。来人掌心一合,已将白光拢住,复在他肩上一搭,急唤道:“小七!”素玄心神一松,唇间吐出一声轻唤:“大哥……”整个人向后倒去。慕卿一把扶住素玄,脉间一探,惊怒交加,素玄的万余年修为已去十之五六。苏珮然腕上银光吞吐未灭。慕卿将素玄揽入怀中,伸手去扯苏珮然腕上珠串。真元珠银光迸射,将他的手震开。慕卿“咦”了一声,知是被下了咒术。他气恼素玄妄为,也不问他,撤下背上明月斩,向苏珮然臂上斩去。素玄昏沉间见明月斩亮光闪现,手肘一沉,向慕卿肋间击去。他重伤之下,击在慕卿身上,如蚍蜉撼树。慕卿将他向怀里一带,手上兵刃不停。素玄情急之下合身扑上,慕卿的明月斩带起一阵疾风,堪堪停在他肩头。慕卿一把拉起素玄,见素玄容色惨淡唇边血迹洇然,心下一痛道:“你疯了不成?!”素玄就着他的手稳住身体,连咳了数声,只低低道:“大哥,她是青鸿。”慕卿愕然,转头看向苏珮然。魔界中人,谁人不知,天帝的女儿青鸿,是魔罗宫中魔尊七弟子素玄的死穴,任谁也碰不得。慕卿死死地盯着苏珮然,眸中血色渐盛。素玄合了眼一语不出,只靠在慕卿身上,正正压住了他的手。慕卿盯着苏珮然,面上神色几变,终只是搂紧了素玄道:“小七,跟我回去!”素玄只觉一口血哽在喉头,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慕卿知道他对青鸿的执拗,也不劝他,只轻轻一掌击在他的颈后。素玄软软的倒在他怀中。窗外,一缕晨曦划过窗口,万道金红喷薄而出,这一夜终于过去。
第五章 碧血染衣裳苏珮然在鼻端一缕淡淡幽香中醒来,合着眼懒懒道:“小喜,你摘了桂花吗?”小喜听她醒了,一边与她掀起床帐,一边撇了撇嘴道:“小姐,你想要桂花早说啊,昨儿个掉下来的一早上就被收走了。那么高的树,我怎么上的去?回头……”小喜嘻笑着扭转头看她,突然惊叫了一声。苏珮然懒腰伸到一半,被她被这一惊,险些扭了肩背,脱口骂了一句:“死丫头,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小喜一把抓住她左手送到她眼前,苏珮然蓦然惊坐而起。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一动作将这莫名出现的红珠串向下扯。只是任凭如何用力,那珠串只在苏珮然腕上来回滚动,直曳得腕上红通通一片。小喜已慌了神,带了哭腔道:“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啊?你什么时候戴上的?”苏珮然紧咬了唇在帐中上下逡巡了一圈,忽然伸手在鹅黄色的锦被上捻起了一朵月桂残蕊。细细看去,竟又被她寻出了五六朵,仍放幽香。床帐一侧零星散布着几处深色痕迹,掩在边角处。床帐本是暗红描了绣纹,这痕迹若不细看便不甚显眼。苏珮然探身过去,一把抓到眼前,脑海中蓦然想起昨夜梦中那被风吹露出来的憔悴面庞,还有腕上那淋漓血迹。小喜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捂了嘴,惊声道:“小姐,你,你昨夜说院里有声音,会不会,会不会是……”她惊吓之后声音陡然拔尖。“噤声!”苏珮然一声低喝。小喜到了舌尖上的“有鬼”两个字被她一眼瞪了回去。她的卧床在东侧套间,幸而因着她未起身,小喜也只打开了西套间的窗子,小喜这一嗓子便没有惊动他人。苏珮然深吸了口气,低声对小喜道:“关了门窗,取剪刀来。”小喜战战兢兢去了。苏珮然低头审视腕上珠串。这莫名出现的十二颗红珠浑圆天成,非石非玉,细看下还隐隐有光芒流动,越发映得她玉骨冰肌,皓腕欺霜赛雪。其间有一条细线穿着,这线也非棉非金,墨黑里透着些银紫,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坚韧非常。主仆二人剪刀、烛火折腾了半天,也弄它不断。小喜颤巍巍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苏珮然咬了咬牙道:“这事瞒不过爹娘,你先替我更衣。”苏珮然坐着任小喜与她梳头。桌上镜前摆着那几朵小小的裹在锦被中的残花,苏珮然抬了手将左腕与之放在一处。红珠与残花、苏珮然的脸、远处低垂的帐角,俱都映在铜镜里。苏珮然忽然低低唤了声:“青鸿……”小喜手中檀香梳啪地掉在地上断作两截,腿上一软跌在她脚边道:“小姐,你别吓我……” 苏典的房中。苏珮然坐在下首,小喜站在她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苏珮然所说之语,王氏起初不信,亲自动手试了一番,见果然如此,颓然坐在桌边拭泪,哭道:“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佛啊……”彩合忙着给她顺气。苏典端坐上位,一言不发,只目不转睛盯着苏珮然左腕。久到苏珮然觉得自己腕上大概要被爹爹瞪出个大洞时,苏典方道:“你且回房去吧。这些日子你也莫要随意出门,与你娘亲好生学学持家,也确是该收收心了。”“啊?”苏珮然愕然,抬起左腕,右手指了指红珠,看向苏典。王氏也不哭了,抬头看他,目中尽是不解之意。苏典叹口气,匆匆向苏珮然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苏珮然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她素来心思大度,颇能随欲而安,唯有梦中人一事让她掩在心底,其余纵是天大的事也不过是真的抬头看看天便罢了。早上起来乍见这一串红珠,着实胡思乱想了一阵。此时静下心来,倒觉得不过是平空多了一串漂亮珠子,也无甚大碍。轻轻摩挲间,这红珠亦会生出点点温热,令自己十分的舒泰,一时竟不希望苏典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将它取下。此时见苏典让她离开,也乐得自去了。只是不让随意出门?苏珮然眼珠转了转,也不甚在意,反正还有娘亲呢,只要自己假作哭上一哭,还有什么不能成的。眼见苏珮然离开,王氏忍不住问苏典:“你又有了什么主意?便这么随她去不成?”苏典叹道:“只怕是她昨日在湖边招惹了些什么回来。我立即去灵隐寺拜求慧远大师,看看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吧。此事断不可外传!”王氏拭了泪,点头道:“那你还不快去?只是,若是慧远大师也除不了,可怎么办?”“若真如此……”苏典沉吟了一下道,“也只说是向大师求来的护身法器,不能摘下。日后再找能人异士相助就是了。”苏典想了想,又向王氏道:“前些日子陈家还与我说,想要珮儿早些过门,我还有些不舍,未曾应他。如今看来,竟是真的要准备起来了。冲一冲也是好的。”王氏叹了一声,点头应下。苏珮然幼年之间,便与钱塘书院陈院长的长公子陈睿霖定下了娃娃亲。只是苏典舍不得女儿早嫁,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只是苏珮然始终未曾答应此事,那陈公子她也偷偷见过,不过是个读死书的呆子,虽长得也算俊秀,却实在无趣。苏典不提,她也乐得不提。若是如今知道此事,不知又要怎么闹上一场。 魔罗宫的大门轰然而开,殿中的暮雨和银月儿一惊站起。却见慕卿怀抱一人飞掠而至,身后还跟着镇守东寂山的柏天。慕卿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暮雨身前,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还是柏天开的口:“师傅还没出关吗?”暮雨摇摇头:“还要两日。”对于二人破门而入,不免埋怨道,“怎么这样莽撞?”见慕卿紧紧搂抱着怀中之人,一刻也不敢放手。那人的脸埋在他怀中,一头墨黑中带着银紫的长发垂落而下。不由惊道:“小七?!”也不待慕卿点头,扯过素玄的胳膊,细细把脉。“这?!……”杏眼圆睁,暮雨几乎不敢相信指下触觉,难怪慕卿的手一直没敢离开素玄的背心。慕卿微晃了晃,脸色也是一片苍白。柏天上前一步道:“我来吧,你也歇一歇。”慕卿也实在有些支撑不住。柏天接过素玄,盘膝坐在地上,让他半倚在自己怀中,慢慢将自身法力送入他体内。只觉素玄体内空荡荡一片,往日浑厚的真气充溢肺腑,如今只如长河枯水空余高堤。还有一股异样的力量在他体内盘旋,追逐蚕食他所剩不多的真元法力。柏天真气一转,直逼向那股力量,想将之驱散。却不料那股力量竟生出绵绵的后劲,与他胶着起来。甫一交手,素玄的身体明显一震,他唇角鲜血本就未去,此时更扑簌簌淌了下来。柏天一惊,看向慕卿。慕卿一见素玄吐血,立时大悔道:“护住即可,万莫相抗!”柏天无奈,也不敢再试图驱逐,只护在素玄残余真气两侧,慢慢将之与那股力量隔开。那股力量追逐不到素玄的真气,转而蚕食柏天。柏天也不敢还手,生怕又震动了素玄的经脉肺腑,只得躲闪着任由它吞噬。只是这股力量在相继吞噬了慕卿和柏天的法力后,竟慢慢壮大。柏天终于明白慕卿为何不及等待通报,硬闯东寂山,直入魔罗宫。素玄一直昏然未醒,斜倚在柏天怀中,面色惨白,越发衬得眉如点漆,胸口衣襟一片血渍。一只手无力地半垂在地上,指尖淡白如玉,竟无一丝血色可言。几人黯然神伤,束手无策。暮雨想了想,终开口道:“小七伤重若此,必要禀告师傅。我去发召集令,把老四、老五、老六都召回来,一会接替柏天。月儿,你去请师傅出关。”她虽是女子,此时却较这几个男子更为镇定,面上神色渐渐冷静。银月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看看素玄的伤势却又不敢,跺了跺脚掩面而去。暮雨看她跑走,叹了口气也跟着走出了魔罗宫。魔界其实并不象外人想象的那样阴抑灰暗,四大界山苍松叠翠,四季如春。瑞羽湖在魔界正中心,湖光潋滟,碧蓝色的湖水上终年云雾蒸腾。魔罗宫就在瑞羽湖畔。而素玄,便是一万两千年前脱胎于瑞羽湖,被魔后带回宫中,亲自抚养长大,爱若亲生。魔罗宫中有魔尊苍涯,魔后于两千多年前仙魔大战中殒命,只留有一女名唤银月儿,年方七千岁。苍涯收有七个徒弟,老大慕卿、老二暮雨、老三柏天、老四重渊、老五霄望、老六云泽、老七素玄。暮雨是唯一的女弟子,魔后陨落后,苍涯便将银月儿交予她照顾。慕卿、暮雨和素玄跟在苍涯身侧,其余四人分别镇守着魔界四界山。老三柏天在东界寂山、老四重渊在西界灵山、老五霄望在南界幽山、老六云泽在北界冥山。整个魔界上空罩着一层结界,使得外人无法轻易寻得魔界入口。慕卿此次硬闯东寂山,西灵、南幽、北冥都有感应,柏天追随而去,传讯让他们稍安勿躁。素玄一路昏迷,慕卿神色黯然,也不及向柏天解释。柏天只好一路跟到了魔罗宫。暮雨走出宫门,站到瑞羽湖边,口中默念咒语,指间一点鲜血滴入湖中。瑞羽湖腾起七色烟雾,于云间缭绕,瞬间破空而去。重渊、霄望、云泽本就在等待柏天的消息,此刻只见一缕烟霞向自己奔来,心内一惊,必是事出紧急,否则暮雨不会动用七色召集令。纷纷伸手拢住,烟霞于掌心幻出“速归”二字,便立即起身向魔罗宫驰来。重渊进来的时候,已经换到云泽在素玄身侧。素玄的面色渐渐好了些,人却仍然没有醒来。暮雨低低地问慕卿:“到底怎么回事?小七怎么会伤成这样?”慕卿双手抱头,十分懊恼:“他找到青鸿了。”“青鸿”二字一出,众人皆默,均想到了两千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自那之后只要一遇到这两个字,素玄基本就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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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耶耶,重发了
楼楼,一顾倾城还更吗
我来啦我来啦!
怎么感觉没人看呢?
再更一回试试,要没人看就算了
第六章 仙魔何两立两千三百年前那一场仙魔大战,留给人印象最深的不是赤地千里、烽火连天,而是素玄和青鸿长空万里下那倾心一战。那一天是战火燃起后罕见的晴空朗日,碧蓝如彻。素玄白盔银甲,翩翩玉树,浩浩英姿。身后是长风烈烈,旌旗招展。天界阵前一人凌风而立,红缨甲胄,顶盔密密实实包裹下来,红缨低垂,堪堪遮住了半张脸,只浅浅露出下颌如玉。素玄于杀声震天中身起半空,慵懒一笑,右手微抬,向那人曲起手指勾了勾道:“来!”天将手上拈决,风云骤起。九天之上几道长虹隐现,道道闪光劈云破雾,雷声隆隆。乱云纷涌间,突然白光乍现,长虹翻卷,狂风大作,硕大的火球霹雳连珠似的砸将下来。素玄笑笑,伸手一招,烈魂枪破空而来。足下生风,横枪连击,生生将一串串流星火雨拦截在半空。烈魂枪上,火海横生,漫天赤色将素玄的身影重重淹没。素玄手中长枪如一道寒光劈过,无数火球被击得四分五裂,反砸回去。天将肃然,双手翻转,凝风雷之力推出。素玄只觉面前一道巨闪,整个长空灿耀金光,如一把长剑,挟带雷霆万钧,劈空而下。当下长枪一挑,错身一滑,枪尖挑过千重云海,万年法力破空而去。两道法力轰隆对撞,云光迸射。天将脚下连退数步,微微皱眉,掌心一错,一条金龙呼啸而出。漫天的惊雷闪电,突然凝合为一,直向素玄心口劈下。素玄横枪急扫,法力过处,闪电轰然而碎。足下云起,素玄将法力提至十成,口中喝了声“去!”烈魂枪脱手飞出,幻作银龙腾空而起。满天赤焰如海中,一金一银两条巨龙盘旋飞舞,舞爪张牙,挟风雷扑面。突见银龙四爪张扬,龙吟咆哮,欺身而上,一口咬在金龙的颈上。金龙仰天长啸,几番挣扎,甩脱不得,蓦然停滞。刹那之间,流光四散,天际忽然一片清明。如果不是两条巨龙仍安静地盘踞空中,适才的龙争虎斗,漫天的赤焰流火,杀伐征战,仿佛皆是众人眼中虚幻。长空之上,素玄左手勾住天将腰间,右手伸指挑起那人精致的下颌,笑言:“小将军眉清目秀,还做什么天将?不如从了你家七公子吧……”天将本受制于他,不敢轻易妄动,此时却突然抬头。盔上红缨散落开来,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柔媚生辉,那双秋水明眸,倒映着云影,荡漾着潋滟的波光,怒意却如红日喷薄。素玄一愣,脱口惊道:“是你!”青鸿面上一红,恼他轻薄,也顾不得他正按在自己腰间大穴,左手推掌,右肘曲起直捣素玄胸口。素玄一惊,旋即右手扣住青鸿手腕,揽着青鸿向后旋身。青鸿肘上一空,脚下被他带得虚浮,整个人扑倒在他怀中,顶盔扑落滚去,一头长发披肩滑下。蓝天为幕,江山作衬,白衣的素玄拥着红衣天将,于空中旋舞,青鸿长发飞扬如瀑。众人看得呆了,几十万天兵魔将,竟无一人出声。这一刻,惟余轻风拂面,时光静好,晔兮如华。青鸿挣了几挣,面上薄怒,掌上翻覆,几经变化。素玄横指相抵,一一挡回,电光火石间,两人于指掌之间,已过了数招。素玄仍扣在青鸿腕上笑道:“哪里跑?”青鸿又羞又怒道:“放手!”素玄调笑:“不放!美人柔夷,如玉生香,为什么要放?”青鸿心中更恼,咬了咬唇,突然反手扣住素玄脉门,劲力一吐。素玄猝不及防,本能地运功相抗。众人原觉这二人风姿如画,看得久了,慢慢便觉不对。两人脚下渐渐起了一丝烟云,竟如水起涟漪,荡漾开来。俄顷风起,两人身躯摇摆不定,似风中飘萍,浪上扁舟。众人中法力低者,已被大风吹得翻飞而去,不知踪影。法力高者,也苦苦相抗,竟连眼睛也睁不得。素来仙魔争斗,或拼咒术,或拼法器,若没有深仇大恨,极少有这般单纯以法力相较。此时二人法力激涌,带动风云急旋,将二人重重遮掩。咔嚓一声,金龙破碎,烈魂枪归,狂澜骤起,汇天地之力压迫过来。素玄心内暗暗叫苦,这般继续下去,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双双殒命。看青鸿带着些小小的倔强,贝齿如珠咬在唇上,目色有些迷离,面色涨红,额上汗珠自鬓边滑落,沾得几缕发丝贴在颈间,苦苦支撑,犹不肯弃,渐渐带出一丝不自知的魅惑。素玄忽然心下一软,不顾青鸿挣扎,左手用力将她在怀中揽得更紧,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一吻,道:“记住,我叫素玄。”不待青鸿回应,掌心一松,法力骤然回收。青鸿的法力没了阻碍瞬间汹涌,沿他腕上经脉澎湃而入。素玄一口鲜血“哇”地喷出,内息一弱,再无力支撑,自万里高空笔直地跌落下去。青鸿下意识侧首一躲,素玄的血便落在她颈间,烫得她心中恍然一惊。她心里有数,若这般强持下去,固然两败俱伤,然素玄修为在她之上,也是她伤得重些。只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她手上本仍扣着素玄的脉门,素玄右手自她腕上松脱滑落,这一滑脱,竟至十指相扣,她不由自主握紧。来不及细想,眼前流云飞逝,竟被带得一同向魔界东寂山急坠而去。众人在狂风中勉强稳住身形,心中俱是警铃大作。二人猝然跌落,不知多少条身影飞扑相救,无数条玉帛长虹飞舞,终是有几条在素玄臂上挽了一挽。奈何两人坠势太快,长虹纷纷崩断。素玄的衣袖不知被哪一道劲力扯破,一块残帛于风中飘飘荡荡。另有一金一银两道强悍无匹的法力自不同方向奔袭至东寂山,旨在拦截两人。却终差了一步,于东寂山前相撞,东寂山半边山峦轰然倒塌。两人去势不止,直摔入东寂山裂谷之中。东寂山裂谷下,是魔界禁地镇魂渊。素玄这一摔,无巧不巧地正正破开封印,跌入了镇魂渊中。封印轰然破碎,尖锐的风声自谷底呼啸响起,托举着团团黑气翻涌而出。烈魂枪破风而来,自空中急坠,翻滚着没入黑气之中。魔尊苍涯的声音似晨钟暮鼓,幽远传来:“长昊!你我若出手,必毁天灭地!你真正想要找的东西,也将永世不复。你确定吗?!”天帝长昊缓缓放下扬起的手掌,闭了闭眼:“还我人来,我即刻收兵!”苍涯摇头:“人在我魔界之中,岂能由你掌控?你若不退,尽管来战!” 天界之上,太子青澜被迫收兵,回到自己的拢星阁中,坐在桌旁,静默良久,突然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杯盘横扫于地。瓷器破碎之声清脆地刺入他耳中,那跌得锋利的瓷边竟似一把利刃扎进了眼里心里,疼痛带得怒气更炽,只吓得近侍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说话。青澜突然起身,持了越阳刀便向外走。门口透入的天光忽然被人影遮住。是天帝袖手站在门口,目光沉定,问道:“去哪里?”青澜手上的越阳刀紧了紧,咬了牙不语。天帝绕过他,于桌旁落坐,袍袖一卷,将地上的碎瓷卷起抛出门外,缓缓道:“来,坐下。”青澜僵直了身子不动,天帝沉声复道:“坐下。”声音里带了点点肃然。有侍从重新端了茶盏进来。天帝亲自斟了两盏,拈起面前一只浅浅啜了一口道:“我知道,你心中气我不去救鸿儿。”青澜闻言抬了头用力眨了眨眼,方转头看向天帝道:“父皇!鸿儿失落到那个地方,晚一刻便不知会如何了。为什么不能去救她?!”天帝看了看他,道:“澜儿,你可知仙魔之别,别在何处?”青澜心中烦躁,口中硬梆梆回道:“有别便是有别,谁还管他别在哪里?反正仙成不了魔,魔也成不了仙!”天帝摇头道:“你与鸿儿是天生的仙身,自不必再说。但你可知其他的仙魔从何而来?”青澜张了张口,未曾出声,手中越阳刀却已经不自觉地松开。天帝淡然笑了笑,道:“除了你们这样天生仙身的,便是人、妖修炼飞升,这样的仙经苦修、历天劫而成,与你们没有什么两样。而魔物不同。除了天成魔体,生了魔心的人、妖、仙皆可堕而成魔。成仙成魔皆在人心一念之间。”天帝眸中涌起淡淡烟云,目光是落到了青澜身上。青澜却觉得那目光空远,竟似不知遥遥的望向了哪里,心中不由一颤,轻唤了一声:“父皇……”天帝似是自那陈年往事中恍然回了神,应了一声,继续道:“魔界之中自然也有天成魔体,魔尊的七个弟子便皆是如此。他们也可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而堕而为魔的便不同了。他们虽修出魔身,却仍需五谷裹腹,魔气缺乏之时甚至要靠吸食同类或是凡人鲜血来壮大自身。若是魔尊约束不力,不仅魔界之内时时会发生争斗,更会为祸人间。因此上,生而为仙,便只能与魔物势不两立……”天帝的语声在此处顿了顿,眸中似乎有一抹痛楚极快闪过,快的几乎令青澜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天帝长吁一口气,虽仍继续说着,语声却渐低:“仙魔一分,便注定了各自的生存界线。魔体进入天界,邪不能压正,魔功自是受到限制。只是仙身进入魔界,在魔气充裕的地方,也是难以施展。若是仙力太弱,立时便会被魔气绞杀。多年之前,仙魔之间摩擦不断,已有不少将士为此送了性命。我不让你去,便是为此了。”青澜的心立即又被揪了起来,急道:“父皇,那鸿儿……”天帝叹了一声,道:“既堕落为魔,便有了贪欲,便易掌控。救鸿儿之事,你且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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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呀呀呀呀
么么哒各位亲,我来了。继续更文
又,又,又被删掉了。我想说,我其实写的就是个小白文,为什么总是被删呢
第八章坠渊两情牵二渊底的乱树迷踪中,掩映着一处青石平台,不过几丈方圆。层层叠叠缠绕着的藤蔓攀爬在平台四周,宛如给这青石台织出一层蔓帐。只是这无知无觉地藤蔓竟似畏惧着什么,无论长得多疯狂,却始终不敢攀到平台上面来。只在东侧一隅似得了特赦,伸出一只藤条浅浅搭在平台一角,于这处处灰暗,终日不见阳光的地界中托出几簇暗红色的花朵。那花朵微微仰了面,勾住了一角红裙。一女子高坐台侧,红衣红裙,广袖流仙,半幅裙裾铺开,遮了小半个台面。身前一面石镜,映出柳眉翩翩,凤目斜飞。长发侧披逶迤及地,遮住香肩半露。一只青葱玉手,持白玉扁梳,边慢慢梳理,边对石台中央一黑衣男子道:“我说,竟然有人下来了。大约是封印破了,你还不出去?”黑衣男子生了一双浓眉剑目,盘坐在石台中央,手中擦拭着一柄黑色巨剑,闻言抬眸,眸中寒星四射,冷笑道:“封印是你亲自所设,要想出去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今日。”青丝自玉梳间如水淌过,红衣女子慢条斯理道:“若不是你毁我肉身,我自然早就出去了。”黑衣男子放下手中巨剑,扬眉道:“明明是你自己以法力封印了镇魂渊,又以肉身封印了我,如今却来怨我。”红衣女子“哧”了一声道:“别得了便宜来卖乖,若不是我舍了肉身封印你,你能乖乖待在这里修炼?早不知道被那个什么天帝操纵到哪里征战去了。”见男子不语,红衣女子起身,赤足踏上青石,身后裙裾逶迤,如一道水波曲曲划过。走到黑衣男子身后,俯下身子,十指尖尖如玉,寇丹殷红,自男子肩头撑下。在男子耳后,轻吹了口气道:“怎么?你还不知足?”黑衣男子面色不变,在那只手上虚空拍了拍,道:“幻容,这几百万年来,你这一套就没变过,且想想变些新鲜的吧。不过,你说的也对,这破了封印下来的,说不定是你的徒子徒孙,你倒真该去看一看才是。”幻容直起身,面上神色分别是嫌弃男子无趣,忽然消失作一阵红烟,又于石镜前聚拢,重又化出玉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撇了撇嘴道:“为什么一定是我的徒子徒孙?你的天帝就不会派人来寻你了吗?”“天帝派来寻我的?你的徒子徒孙都死光了不成?竟让天界的人破了封印?”男子眼角唇边满是鄙夷,“还是叫你的宝贝们去看看吧。”女子想了想,道:“也好。若是下来个美貌的,我就夺了她的肉身,带你出去。”幻容兴奋起来,又化作轻烟舞到男子身侧,幻出原貌,半跪在他身边,下颌搭在他肩上,朱唇轻启,吐气如丝道:“乾坤,我们作一对神仙眷属,好不好?”忽觉不对,竟不待乾坤答话,立即坐正身子,连着“呸呸呸”了几声,又道:“什么神仙?偏不做神仙!” 青鸿搀扶着素玄,觅着水声而行。茫茫黑暗中,仙光越来越暗,呼吸竟都有些困难,肩上素玄的身躯愈发沉重。行得几步,膝下一软,险些跌倒。素玄右臂一翻,于她腋下穿过,当胸一带,扶稳了她的身子。青鸿却突然横肘一撑,挣开了他的手臂,向前疾走了几步,背身转到树后,也不理他。素玄手上一空,指上丰满盈润的触感久久不去。素玄指尖并拢,轻搓了搓,无声叹息了一下,慢慢转到青鸿身前,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青鸿不敢看他,跺脚道:“你还说?!!”黑暗中犹可见她面色红晕,素玄双手一撑将她困在树间,忍不住低头到她面上轻轻一吻。青鸿心中羞怒,抬手便推。就见素玄按住胸口,一声闷哼。青鸿当下顾不得羞赧,右手环住素玄腰间,左手在他胸口轻抚道:“你怎样?”那小手如一只小猫抓挠在心间,素玄心里痒痒的,却不敢再有轻薄,默不作声伸手将她揽在怀中。青鸿渐渐明白,略带薄怒地在他背上轻轻一拍,便静静偎在他怀中,不再挣扎。素玄心中惊喜,臂上用力将青鸿抱了抱,在她发上一吻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幻容作势踢了踢伏在脚下呜咽的狸宝,怒道:“你个没出息的,被人打了就会跑回来哭。怎么不去咬回来?啊?啊?”她本没有形体,踢不到狸宝,此时气恼,聚法力拈起石子往狸宝身上一一掷去。狸宝被她砸得呜呜叫着后退,一步步退到乾坤身后。幻容又扑过去,绕着乾坤打了个转,顺着狸宝呜咽道:“乾坤,有人欺负我们,你去替我们打回来。”乾坤无奈叹道:“行了,容儿,不要闹了。这镇魂渊里,连那些陈年老魔都被你收拾了,你不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回手拍了拍狸宝的头,“好容易将狸宝炼出了形体,别欺负它了。”狸宝吐着舌头在乾坤身上来回乱蹭。幻容看着气恼,恨道:“我都碰不到他,你竟然敢当面气我?”又聚起石子砸它。幻容和狸宝绕着乾坤闹了半晌,乾坤习以为常,也不理她们,只闭目修炼。幻容又聚起石子砸了乾坤几下,得不到回应便觉无趣,又想了想道:“这镇魂渊里几百万年没有生人,此次不知是什么人,竟然伤了狸宝。我得让黑宝去看看。”也不等乾坤答话,摇曳着去了。 素玄毕竟身上有伤,勉强行至河边,气息便愈发艰难。浓重的雾气于水面上蒸腾缠绵,看不清河对岸的情况。在一片静谧中只闻水声汩汩,黑暗中一棵棵桠杈嶙峋的枯树张牙舞爪。素玄四下张望,却只见河中两盏红灯缓缓飘来。屏息而视,待至河边,却陡然发现是一条巨蟒昂首,如黑云压顶,身后激起排山倒海的水浪直向两人拍来。素玄转身将青鸿掩在身后,回首再看。巨蟒挟风带浪,所过之处,咔嚓连响,枝杈断裂,碎为齑粉。素玄枪尖在地上一挑,揽着青鸿飘身而退。巨蟒身形巨大,动作却很迅猛,片刻就已到了岸上。腥风扑面,青鸿几乎窒息。素玄右手揽着青鸿,烈魂枪脱手掷出,左手并指拈诀,银色光芒自指上迸出,如利剑出鞘,光芒耀目。烈魂枪卟地一声刺入巨蟒额间,一道黑血飚射。素玄腾身便欲收枪,岂料巨蟒吃痛,长尾甩起,轰然砸在地上,刹那间断叶残枝,飞沙走石。素玄于半空中一个转身,飘至巨蟒身后,指间法诀连珠而出。巨蟒狂怒之下,半空中腰身一转,头颅倏尔转过,半个身体向着素玄横砸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素玄用力一吸。素玄本强自支持,此时左足于右足上一踏,想要腾空再起,胸口竟是一痛,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两人身不由已,被巨蟒吸入口中。仓皇之间,腥风扑面,一条巨舌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哎呀,吐出来!吐出来!死黑宝,谁让你吃的?快还给我!”素玄听到有人娇斥,还来不及惊讶,已觉身体一倾,身不由己在巨蟒舌下连打了几个滚。待身躯停稳,两人方醒悟过来,竟是巨蟒在摇头。“张~嘴~”见黑宝摇头,幻容大怒,浮于黑宝眼前,手中白光耀起,作势欲击。黑宝想是见识过厉害,不敢违逆,委委屈屈张开嘴。幻容见黑宝舌下露出一截红衣,转怒为喜道:“嘿,还是个穿红衣的。好黑宝,乖黑宝,可不许吞下去。回去让狸宝陪你玩啊。走,我们回家。”纵身跃上黑宝头顶,虚空拍了拍黑宝,竟像赶着自家马车一样,驱使巨蟒在林中滑过。巨蟒的口中湿热腥臭,行进中上下颠簸。青鸿胸中憋闷,几欲作呕,死死抓住素玄衣襟,喃喃唤道:“素玄……”素玄低头在她发上蹭了蹭,轻道:“不怕,有我在。”强自调息了片刻,右臂仍将青鸿搂紧,左掌聚力于指尖,一道白光豁然劈出。巨蟒吃痛,一声嘶吼,接连甩头,张口卟地将两人吐出。素玄顺着气流于空中几个翻滚,也顾不得断树枯枝擦过背心头脸,只将青鸿牢牢护在怀中。也不知摔出多远,甫一落地,素玄足下生风,踏空而起。漫天黑云滚滚,前路茫茫。幻容猝不及防,竟被黑宝甩脱了出去,于半空中乍散成烟,重又聚起。瞥见素玄和青鸿竟脱困而出,凤眼一眯,唇角慢慢扯出一抹笑。身影如魅消散,于素玄身后数丈外重现,红裙随风而旋摆。幻容吹了吹指上蔻丹,十指微张,十道银丝爆出,迅疾集成一束,缠在素玄腰间,向下狠狠一带。素玄腰间一紧,并指如刀,直切银丝。幻容腕上一抖,银丝弹起,啪地打在素玄手背上,继而用力一扯。素玄顺势急飞,势若流星,直向幻容撞来。幻容一笑,十指一弹,银丝暴涨,顺着素玄来势急旋,竟是生生要将素玄和青鸿缠绕在内。青鸿于素玄怀中凌空一个转身,将素玄推开,一把截住银丝,飘身而起,指上金光灿烂如剑,银丝应手而断。青鸿一口鲜血喷出,跌于地面,蜷起身子动弹不得。幻容冷笑:“竟是个穿红衣的小仙女!在这镇魂渊里运用仙力?真当逆转经脉是好玩的吗?”素玄腰上银丝如水融化,一口气方转换过来,青鸿已跌落在地。素玄目中染血,掌心爆出银光一片,席卷幻容。幻容怒极反笑:“可真是好孩子!为个小仙女,竟然忤逆你家老祖宗!”也不躲闪,一掌向青鸿拍去。素玄救护不及,合身扑上,耳边听得幻容“啧啧”叹了两声,眼前一黑,意识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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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坠渊两情牵三素玄朦朦胧胧间,听得幻容娇语:“哎呀,这个可真不错。竟和我一脉同源,怪不得能破了我的封印。长得也不错,就是可惜了是个男身。”幻容伸手拍了拍素玄的脸,满面的惋惜之色。又侧首看了看青鸿:“这个到也是天姿国色,可惜是个仙身。”幻容托腮,一会看看素玄,一会又看看青鸿,似是难以取舍。又转头看看乾坤,眼睛渐渐亮了,飞到乾坤身边,偎在他怀里,作势托起他下颔,用的力大了些,半只手指虚化戳进乾坤脸上,忙又撤出,重新调整了姿势,娇声道:“乾坤,我有个好办法。”乾坤仍在擦剑,知道若不搭理她,她便绝不会停,随口应付道:“什么办法?你不做女人了?”幻容拍手,格格笑道:“对了,我用这个男身,你来用这个女身怎么样?”乾坤皱了皱眉头,手中巨剑闪过一抹寒光,道:“我有肉身。”“哎呀,你听我说嘛~~”幻容手上聚力,摇了摇乾坤的胳膊:“这个男身,应该是脱胎于瑞羽湖,是我的,曾曾曾曾曾曾……”她掰着手指数了数,放弃道:“哎呀,不管多少代了,反正是我的曾子曾孙。我用起来也会得心应手。这个女身,是个仙身,跟你正相配。”她双手合十于胸道,“难得老天做了件好事,给我们送来一对肉身。不用白不用!”乾坤侧目看了看躺在青石地上的青鸿,慢慢道:“我是仙剑剑灵不错,但这几百万年受你魔血滋养,早已不是纯粹仙身。你今日硬要我弃本身,换这个女身。可知既是害她,也是害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费番功夫罢了,洗了她的仙脉剔了她的仙骨,当个凡身用就是了。”幻容眉目间顾盼神飞,仿佛换件衣服般简单容易。“既如此,你只要放我出来,你再换了这女身,我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何必这么麻烦,男男女女的折腾?”幻容神色渐冷,一双玉臂渐长,如白蛇吐信,缠在乾坤颈上,微微用力:“我若换了这个女身,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你宰割?乾坤,这几百万年过去,你难道仍想要灭了我不成?”乾坤呼吸一窒,面色渐渐紫胀。幻容冷笑一声,盘旋而起,双臂一展,红衣翻飞,一道银光打下,青石台轰隆连响。乾坤人身不再,他擦剑的地方赫然现出横躺着的一个红衣女子,容色如玉,正是幻容。自左肩至右腹衣裳碎裂,身体内深深嵌着一柄黑色巨剑,上刻金色“乾坤”二字。伤口之上,白光耀目,封印宛然。幻容容色凄凄,颤声道:“乾坤,乾坤,这么多年的情意,你竟真的分毫不念吗?”乾坤剑身微颤不语。幻容怒道:“好,既如此,也莫要怪我不念昔日情意。待我先办了这个小仙女,再来治你!”剑身剧烈跳动了几下,挣脱不了封印,徒发出无可奈何的一阵铮鸣。 幻容于空中转身,面对青鸿,手上拈诀,指上银光打出。素玄一个翻身,覆在青鸿身上。幻容的指力打在他肩上,素玄浑身一颤。幻容停手,冷冷道:“闪开!”素玄心念电转,翻身坐起,掩在青鸿身前,口中唤道:“姐姐!”幻容闻言冷冷一笑道:“你叫我什么?”素玄抬手按住肩侧,笑向幻容道:“姐姐与我,同出瑞羽湖。若在人间,便是一母同胞,不叫姐姐,又叫什么呢?”幻容空中一指定在他额心,指尖白光闪耀道:“什么一母同胞,你便叫我一声老祖宗,我也不见得应你。且闪一边去,莫待惹怒了我,连你一并收拾了!”素玄微扬着脸看她,幻容指上白光映上他的面容,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枯枝划了几道浅浅的伤口,不由让人惋惜白玉微瑕:“姐姐这般容色倾城,素玄哪里舍得叫您一声老祖宗呢。若不是知道姐姐比我年长,单看姐姐样貌,只怕叫声妹子也是使得的。”幻容冷哼,收起法力:“贫嘴滑舌!”语气虽仍冷,神色却已缓了下来。素玄汗颜,果然女人都是愿意听好话的,不论多大年纪……幻容初见素玄揽着青鸿自黑宝口中逃出,情势无论如何危急,皆不肯放手,又见青鸿不惜自伤其身,逆行血脉,已知两人情意匪浅。她心中也自感慨,故而此时明知素玄意在解青鸿之围,也不放在心上,缓缓飘落,收了法力盘膝坐下。反正几百万年已这么过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她肆意惯了,红裙委地,如一朵盛放的鲜花。扬手化出玉梳,皓腕轻动,如水青丝在指掌间滑过,慢悠悠问素玄:“你多大了?”素玄笑:“年龄这个东西,无非记个日升月落,咱们魔族谁还在乎那个。”幻容的手停了停,道:“也对。几百万年弹指过,谁管你是豆蔻年华容色倾城,还是鹤发鸡皮红颜枯骨,只以修为论英雄就是。”目光在素玄身上转了转道:“你也不必巧言令色,以你的修为,最多不过两三万岁。我纵只有元神,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你身上的伤,乃仙力所为。幸而你底子好,这仙力也委实弱了些,才不致蚕食你的修为,让你撑到现在。只是若不好生调养,日后麻烦可是不小。是这丫头干的?”见素玄不语,冷笑了一声道:“今日与你生死相依,一旦脱困,备不住就会兵戎相见了。”青鸿嘤咛一声,似要醒转。幻容手上一抛,玉梳化作轻烟已然不见,袅袅起身道:“本想同你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形,想想也不必了。一会我直接自你识海里取吧。你且好生调养一下,我可不想用了你的身体还伤痛缠身。”也不理素玄是否回话,侧头看了看青石台上的自己,一时间眼中沧桑变幻,情绪莫测。素玄走近幻容真身,坐下端详了一会,摇头叹道:“姐姐如此颜色,换了男身不可惜吗?”幻容自他起身就斜睨着他,听他此语,嗤笑道:“不过是具皮囊罢了,莫说你还看得过去,纵真有些不堪,也不过施些幻术,费不了多少事。”飘到他身边,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眼波流转,媚眼如丝道:“你也不必再费什么心机拖延时间,反正今天你们两个谁也走不掉。你且好生待着,等我先料理了这丫头。你最好乖一点,待会还可少些痛苦。”“既如此……”素玄向后一靠,倚在幻容真身上,笑道:“我且和姐姐亲近亲近。”幻容瞟了自己真身一眼,眼波一冷,道:“让你占些便宜也无妨,左右,咱们以后就是一个人了。”素玄挥了挥手:“姐姐去吧。”幻容玉指自素玄面上缓缓滑过,朱唇轻启:“别耍什么鬼心思……”直起身,看着素玄。素玄笑得云淡风轻,催促道:“去吧去吧。”幻容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向青鸿走去。幻容行了几步,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脱出了自己的掌控。柳眉微皱,慢慢走了几步,石台突然轰隆而震,幻容迅疾转身,五指成爪,疾抓素玄,怒斥道:“死小子,竟敢弄鬼!”素玄飘身而退。乾坤现身拦在幻容身前。黑衣男子手中横抱着幻容的身体,红衣女子毫无生气地躺在乾坤怀中,红衣破碎,腰腹的肌肤大片地裸露。乾坤看着眼前几乎薄如轻烟的女子元神,轻唤道:“幻容,回来吧。”幻容几乎又感觉到了当初剑锋切入身体的疼痛,她弯下腰,浑身都在颤抖。听到乾坤的声音,幻容豁然抬头,脸上娇媚不在,精致的五官染上凄厉的神色。幻容双手抱头,疾然后退,“啊——”凄厉的喊叫尖锐的响起,一团狂澜自她胸**出,长发在风中张扬舞起。乾坤踉跄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身躯。素玄一个滚翻,将青鸿揽入怀中。青鸿在幻容的狂笑中睁开眼睛。幻容指上银丝狂舞,白光凝聚,咬牙切齿对素玄道:“我竟忘了你的血可解我设下的封印。不过,你解了他的封印又如何?指望他来对抗我吗?!做梦!”指上银丝如剑,直刺素玄。青鸿挣扎了一下,素玄一手按住她,一手高举,指掌之间一颗元丹光华闪耀。素玄笑得放肆:“我从来没打算让乾坤剑来对付您。我的目的只有这个。”银丝堪堪停在素玄面前,幻容面上容色几变:“你捏碎我的元丹,我纵死生不论。你难道以为你还能活在乾坤剑下吗?”素玄摇头,但笑不语。青鸿却突然泪如泉涌,哽咽难言。悬在面前的银丝突然爆长刺下。素玄神色一变,只来得压下青鸿,侧转身体。一束银丝穿透素玄左肩。幻容五指一收,银丝倏然撤出,素玄被带的侧跌在地,肩上血如泉涌,浸入青鸿红衣,濡湿一片。青鸿试了几试,五内如焚,仙力始终调动不得,只得伸手按在素玄伤处。素玄在她耳边轻道:“无事。”青鸿听他语声喑哑,只急得推他:“不用管我,你快疗伤。”素玄一笑,在她睫上一吻,不再看她,眼中只紧盯幻容。幻容一击不中,指上银丝又出。电光火石间,已有一个身影抢在两人之间。黑衣乾坤,左手抱幻容真身,右手圆转,将幻容整个身形拢在其中。幻容指上凝了凝,怒道:“让开!”乾坤摇头:“她身上有仙气,我不会让你伤她。”幻容气得一笑道:“好啊,那你杀了我!”乾坤掌上光芒更炽,眼中真挚道:“容儿,你听我的,回到身体里来。待你养好伤,我们寻一处风光秀美之地隐居,再不问世间之事可好?”时间一时静滞,鸦雀无声。幻容面上狠厉的神色渐渐消退,明眸中染上了一丝哀凄。
第十章 坠渊两情牵四空中长风一卷,一个身影破空而落,羽衣飘荡,挡于素玄身前。素玄一看之下,又惊又喜:“师母!”璇仪回首扫了一眼他怀中的青鸿,又迅速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伤得怎样?”素玄摇了摇头:“无大碍。”他半身染血,容色惨淡,璇仪如何看不出来,听他答话,气息虽弱,但知尚可支撑。此地气氛诡异,也不是细说的时候,也只得由他强撑。璇仪侧首示意素玄放下青鸿跟自己走。素玄初时只是摇头。青鸿挣了几挣,挣不开他的臂膀,只哭道:“你快去吧。不必管我。何必都陷在这里……”逼得紧了,素玄双膝跪地,向着璇仪一头磕下,复起身时,唇角一道血线蜿蜒。幻容忽然一笑,向着璇仪道:“你这个娃娃,人家两个小娃娃情投意合,你非要拆开人家不成?不过,你来得到是真真好,正可成全了他们。”话音未落,幻容突然凭空消失,瞬间已至璇仪眼前,十指聚力如剑,直刺璇仪心口。璇仪双袖一展一扬,卷起劲风袭面。幻容冷笑,方欲出手,心口突然一痛,全身力气俱失,竟维持不住元神。只觉原身中生出一股无匹的吸力,瞬间回归了原身。素玄聚力捏了捏手上元丹,幻容无力相扛,竟被逼回原身之中。幻容挣扎着自乾坤怀中站起,腰腹上的伤口鲜血狰狞。璇仪却不知那血原是素玄的。乾坤本怀抱幻容站在原地,此时见幻容回归本体。将幻容缓缓放下,一步一步走向前来,口中吟诵:“乾坤仙剑,斩妖除魔!”他声音不大,却回音荡荡,走的不快,却步步震天动地,声若剑气啸天,势如开山破竹。璇仪广袖扬起,袖中万道银光耀目,与乾坤剑气一撞,空中火花连闪,噼啪声不绝于耳。素玄放开青鸿,伸手一招,烈魂枪如电光疾闪而至,惊风枪法第一式浪卷千云陡然刺出。枪尖旋动,挟裹烈风,引得渊中重云翻滚,直奔乾坤扑去。乾坤掌下一错,劈开黑云。烈魂枪自云中突现,枪尖突袭。乾坤伸掌横斩,素玄掌心在枪杆上一磕,翻身侧击。青鸿借乾坤之势,破开魔气,飞身而起,手上金光灿灿,打在乾坤脚下。乾坤皱了眉,手上一挥,沛然剑气击得烈魂枪抖颤不休。素玄一时竟把握不住,烈魂枪脱手飞出,于半空中旋转如轮,向着素玄飞刺而至。素玄合身在地上滚开,不及起身,接连几口鲜血喷了出来。受剑气所激,怀中幻容的元丹咔嚓破碎,在这一片光芒闪耀的战场中,竟如一点星光泯入银河,了无踪迹。幻容只觉心口剧痛,再难支持,倒卧在地。璇仪急转至素玄身后,手上法力送入他体内,助他相扛。乾坤的剑势,素玄承受不起,若无璇仪相助,只怕早已伤重难治。璇仪一掌贴在他背心,一掌聚力卷起台边枯树砸向乾坤。枯树受剑气一迫,未及乾坤身前,便已轰然破碎。青鸿咬了咬唇,掌上金光耀起,唤出金龙直扑乾坤。金龙破开剑气,逼近乾坤,巨口一张,烈火扑面。乾坤让了一让,剑气一滞。只这一纵之机,璇仪手中镇魂镜已然祭起。镇魂镜出自镇魂渊,为上古魔器,于魔界历代相传,法力高深者操控,可令受术者元神离散,魂魄消弥。古老的术语响起,镇魂镜高悬云下,光芒万千,竟压住了这一片你来我往的法力交汇。幻容曾贵为魔界尊主,自然知道镇魂镜的厉害。乾坤是她在这几百万年里唯一的慰藉,生死关头如何舍得乾坤魂飞魄散。掌下借力一拍,飞身而起,挡在乾坤之前。镇魂镜的光芒如万千银针刺入体内,幻容唇边鲜血更盛。乾坤顾不得再去斩什么妖除什么魔,只抱住幻容,连唤道:“容儿,容儿!”幻容喘息着抬手抚住乾坤的面颊道:“乾坤,我终于能触到你了,真好。”幻容眼中有泪闪动,玉臂勾住乾坤脖颈,慢慢凑上去,吻住了乾坤。乾坤抱住幻容的手臂倏然收紧。泪珠自幻容面上滑下,乾坤剑突然现形坠地。幻容容色凄凄:“乾坤,你到底还是稚嫩了些。我既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幻容跪在地上,手抚着剑上乾坤二字,泪不能已。这一变故,众人始料未及。璇仪待素玄缓过一口气,起身上前深施一礼道:“后辈璇仪,见过魔尊大人。”幻容缓缓抬头:“你认得我?”“七百万年前,魔尊幻容,为保魔界平安,只身对抗乾坤剑,舍身封印镇魂渊。”璇仪一字一字缓缓道来。“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幻容口中喃喃而语。这不知天日的地方,不过是那平台上的花朵谢了又开,循环往返,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七百万年。早已在心中尘封的往事,被这温润的声音一字字挑开。那是自己二十万还是三十万岁的时候来着?年华盛放,与天帝的放手一战。无论天界还是魔族都为这一场战火席卷。甚至人界,都未能逃开。那一战,幻容的飒飒英姿,惊艳群山,染痛云霞。幻容以身涉险,红衣陨落,带着乾坤剑,自己拼着最后的法力,封印了镇魂渊,解了魔界灭顶之灾。可那之后呢?那之后的七百万年岁月,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挣扎辗转。七百万年,岁月沧桑,昔日魔尊的风华终究已逝。幻容还记得这镇魂渊里,本是自己用来封印恶极之魔的狱所。七百万年了,自从入口被自己封印以来,竟再没有人打开过。当年的心思绵软在这七百万间早已百练成钢。这恶魔之所里的穷凶极恶之徒,哪一个不是自己当年亲手所擒?自己当年重伤跌落于此,若不是逼着自己元神离体,便险险做了他们的口中餐。幻容此时已经忆不起当年那一场场苦战,唯记得漫天的血肉纷飞,逼得自己同他们一般茹毛饮血,狰狞的脸孔一张张在自己眼前消散。如今的镇魂渊里,除了自己和乾坤,不过剩下些自己懒怠收拾的残魂和些未成形的魔兽。这封印,到底来说,不过是自己封印了自己。若能就此死了也就罢了,偏偏又死不成。乾坤剑封印在身体中,仙与魔的对撞,是真正销魂蚀骨的痛,日复一日永不消逝的痛。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魔的血肉滋养了仙剑剑灵。身体已经无法再用,幻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活着。元丹完全压在乾坤剑下,悲催地完整着,只要不解了封印就取不出来。幻容悲哀地活着,她触摸不到一切她想触摸的东西,拥抱不到自己的爱人,凝聚法力接触到的一切都是冰冷空洞,没有温度。这里才是真正的魔域,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生机。幻容忽然抚着身下的乾坤剑,笑了起来。笑声在这黑云密布的林间回荡,竟是异常清晰,几乎令人忍不住落泪。狸宝和黑宝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聚在她身侧。黑宝盘起巨大的身躯将她围在中圈,一双巨目警惕地看着璇仪等人。幻容拍了拍它,方伏下来,盘成一团。狸宝在幻容身上蹭来蹭去,怯怯地伸去舌头在她脸上舔了舔。幻容的泪落了下来,滴到乾坤剑上腾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她俯下身,将脸贴在剑身上,柔声道:“乾坤,我们成亲吧。狸宝和黑宝都在这里,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她抬起头,青石台上盛放的几朵红花在方才的激斗之下,大多已碎为齑粉,唯余了一朵掩在碎屑之中。幻容已经撑不起身体,勉强伸手够了几够,终究未能够到。幻容一声叹息,忽然有一只手将那花摘了下来,轻轻别在她的鬓间。幻容抬头,见是素玄曲膝跪坐在她身前,笑了笑道:“我美吗?”素玄脱下外衫盖到她身上,点点头道:“姐姐自然是美的。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子再能比的上姐姐。”幻容“哦”了一声,下颌向前点了点道:“那这个小仙女呢?”素玄回首,青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坐到他身侧。素玄掌心扣在幻容腕上,将已身修为输到她体内,浅浅一笑道:“她尚年幼,哪里比得上姐姐风华绝代。”幻容一笑:“贫嘴滑舌。”又摇摇头,推开他的手道:“好孩子,不必浪费了,你自己也伤的不轻。”低头咳了几声,唇角有一丝血线滑下,抬手拭去,又看向青鸿道:“小仙女,你若要与他交好,必要一心一意,不要枉费了他的一片心。”青鸿面上陡然一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璇仪听到此处,低声道:“尊首与我一同回去吧。”幻容笑了笑,道:“你不愿听,我便不说了。”心灰意懒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元丹已碎,我封印不了他多久。这镇魂渊你们还是要赶快封印起来,不要让他挣脱出去。让他……”幻容重重咳了几声,脸上已呈灰败之色,于这一片灰败中绽出几许缠绵:“永生永世在这里陪我……”幻容元丹破碎,本于魔而言,便是生命终结,又被镇魂镜一照,此时渐渐不支。素玄被璇仪拉了起来,喉间滚了几滚,长揖到地,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声:“姐姐!”幻容抬头看了一眼,懒懒地挥了挥手,算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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