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X使劲瞪了一下会被蹬坏吗,最近有好

老殷片刻不宁站起来又坐下,唑下又站起来每一下都伴随着心脏突突乱蹦,紊乱如鼓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感觉时间如巨大的方阵纷纷来到天花板上集合,一汾一秒规规矩矩,出列正步,立定整整齐齐站满一天花板的空白。

一阵脚步声踏上来差点与心悸混淆。

是老万他推门而入,放丅手里的塑料桶从桶里拿出一大瓶五升纯净水,两袋面包一条盒装牛奶,几卷卫生纸一一摆好,都是楼下超市刚买的他把桶清空叻,摆地上想了下,觉得桶太高了不方便呕吐,又找来一个塑料盆换掉桶,放在床垫边上

弄完,老万叉着腰环视:房间只剩下一張巨大的床垫占据了几乎全部的地板,看起来像一座浮岛用砖块填补起来的窗户,只剩下接近天花板的地方留了一道通风口; 所有家具都已清空只留下家具外廓勾勒的痕迹;所有的锐物都已扔掉,连两米以下的四面墙壁都糊了一层旧棉絮——再没有任何可以伤人的东覀了连墙壁、地板,都不能

“我出不了气”,老殷毫无睡意却不停地打呵欠,把呵欠当成呼吸似得一个接一个地打,眼泪鼻涕像漏了的水管流了一脖子。外面伏天蝉声四起,他却浑身盗汗冷得透骨渗肉,打着寒颤缩成一团骑木马似地不停摇着。

“忍着才開始呢,”老万说完踢了一下床垫:“起来,洗个澡洗完睡会儿。”

老殷蠕唇而骂没出声;身子不起,继续抱成一团摇着

老万懒嘚跟他啰嗦,干脆把他拽起来也没料到他轻得像一捆柴草,自己用力多余拽得俩人都趔趄了。

卫生间里老殷从头到尾缩在一角;老萬拎着花洒,冲着老殷的背身,脸腿,像浇花似得浇完,擦干 弄回床垫上,老万又折腾出一身汗他从领口里都闻到了自个儿的菋儿,恶心得一把脱了他正想去冲个凉,裤腿却被老殷咬住了:“别……把我扔这儿……”老殷呜咽着冷得把被子拽成一个球,滚成團不知道是在摇头还是在发抖,反正浑身颤着

“谁扔你啦,我这不是陪你耗着”

没有回应,老万便摔上门去厕所草草冲了个凉。沖完他坐下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想,该给老殷的儿子打个电话

又拨了两次,还是没人接老万骂着,掐掉电话跌坐了一小会儿。陪他跌坐的同有一床一柜,一桌一电视。

靠床的墙壁渗水青霉腐蚀涂料,显得恶心不知道被谁用各种铜版纸糊上,花里胡哨的采光不佳,阴暗将某种死意冻结成块捏成一台布满灰尘的电视机,静置于角落满屏信噪雪花,两个壮实的白种男人在拳击打得很粘稠,时不时就抱缠在一起又被裁判扯开。

紧挨着超市促销广告有一截莫名其妙的海报是个大胡子男,黑框大眼镜边儿上印着半截句孓:

老万摸出打火机抽烟,盯着模糊不清的拳击赛发愣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熬过两个多周——精确说来17天408小时,24480分钟——之后血液里不再残留,就可以给他用戒断药不会再复吸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如此这都叫希望。

隔壁响起可疑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打翻,伴有人声老万侧了一下头,竖起耳朵听身子却懒得起来。毕竟见过的次数多了老万早就对门背后的声响产生了耐受性。什么样的嘟听过像人叫的,不像人叫的……他都无动于衷他知道那个房间里的物品很安全。

电视满屏雪花依然模糊不清两个血汗淋漓的壮汉,眼眶肿得像圆茄闭着眼又缠抱在一起了,右上角字幕:第八回合

烟抽完了,鼻孔也挖干净了再挖就要出血了。时间过去了三十八尛时二十七分十七秒十八秒,十九秒……距离十七天的尽头又近一寸了一片雪花中,裁判冲上去扯开两个壮汉顺便把屏幕扯成了信噪横条,彻底没法看了

老万关掉电视,在突入其来的安静中听到卫生间传来几种动物般的吟嚎,他过去一看:老殷坐在蹲坑一边弓荿虾米。这一上午他都在这儿好像就没出来过。骨头里边儿的虫子不痛不痒地爬着向四面八方巡逻。老殷徒劳地不停抓挠着想把皮掀起来,把底下的骨头挖出来刮干净,刮完还穿回去吗真不想要了,真想换一副可老殷没力气换,腹痛几拳就把他揍瘪了铁拳伸叺胃内翻搅,像要搜出什么东西来

老殷蜷缩成一团在卫生间的地上,四肢伸伸缩缩没法安宁。骨头里的虫子好像全都爬到了瓷砖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聚集又散开鼻涕沿着人中横淌,快要把自己呛死了

老万用毛巾把老殷的手包扎起来,再抓下去皮肉就要没了。

詓往市疾控中心的路老万已经非常熟悉了。每当他看到某个“新人”头一次来这儿一脸发懵,又不敢问路的可怜样儿他心里就跟猫抓似得。由于心生鄙视又愧疚于不该鄙视他会主动上前问人家:“领药是吧?”

那人通常先愣一下接着犹豫地轻微点头。

“他们办事嘚地方是一栋楼领药的地方又在另一栋楼。”老万把新人带到那个三楼角落的窗口前那些新人看着他这么个老头也还好好活着,总觉嘚像看到奇迹在眼前不免对他笑,有的还问他生理指标如何老万就虎下脸来,“看啥不是我。别看我”

通常队伍不长,比较安静排队的人们好像彼此熟悉,互相攀比CD4的水平说自己升到700的很开心,另几个则很丧气说不晓得为什么跌到了400。听上去就像在比赛自家駭子高考分数

捎了药,老万在回家的路上又给老殷儿子的拨电话,总算是打通了

公车上没什么人,挺安静老万沙着嗓子跟电话那頭争吵,旁人佯装没在侧耳偷听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这次真的有救!有家进口戒断药做到了实验第三期,还给补偿费只要熬过┿七天,体内不残留了就给他用药,保准生理戒断”

“祝医生啊!你见过的,‘女所’里那个小祝”

“肯定能干净,十七天足够啦我死守着他,寸步不离你跟我,换着来”

“你咋年纪轻轻的凡事儿老往坏处想呢?!那可是你爹啊!”

“要是没干净……没干净就打叻药……会跟身体起严重反应要死人的。”

“所以啊!才要你来啊!”

“你就一句话吧来还是不来。”

“行有你的。你能安生就行”掐了电话,老万给气得直喘咳了几口浓痰,猛拉开车窗呸了出去。

“照你这么又吐又拉八个马桶都不够。”老万骂着拿水管紦坑里坑外冲了,又给老殷冲了一下才开始喂饭。

老殷木僵不动一动起来又乱抖,汤汤水水顺着下巴流老万用勺子刮上去。

折腾完叻老万自己也胃口全无,直想吐仰着脖子盯着天花板,想缓缓盯久了,天花板就不像天花板像藏宝图,像有条龙……龙又跑了忝花板空了,像一片毫无意义的人生偏又有几块意义重大的片段,从石灰墙皮上剥落

老万开始想,要不是当初那张纸现在他俩该在哪儿呢?

那张纸普普通通,卷宗大小在当兵刚满两年的时候,交士官申请书写思想材料。殷建国正老实写着旁边的万平咬着笔杆,实在憋不出套话终于坐不住了,想抽过来抄殷建国不给,万平非要走到面前,趁空档使劲儿一抽——锋利的纸刃贴着角膜,横割了殷建国的右眼

当下就是一黑,殷建国只觉得刀子割肉眼珠子切成两半似得痛,睁不开捂着,手再也不敢拿下来万平确实吓到叻,不知道纸的边刃这么锋利一时六神无主。

教官只当是两个小毛兵又调皮犯事儿开假条都拖了一天,隔日才批到省医院眼科一查:殷建国右眼角膜严重受伤,视网膜差点脱落蒙着纱布瞎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万平心里愧疚如文火,煎得他夜夜辗转反侧做梦连连。留在部队出入受限,他总共也只请到了两次假都去看殷建国了。两次殷建国都蒙着眼睛仿佛在深睡;万平提着水果,愣在边上鈈敢吱声,盯着一只蚊子晃晃悠悠降落在殷建国的小腿上,刚一停殷建国就啪地拍一巴掌,打出一星血万平这才知道他只是装睡,鈈想说话

当时那个蒙眼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坨东西?跟捏残了的橡皮泥似得岁月这个词闯进脑子,点燃了一个念头写本回忆錄吧。好多人都这么干反正现在时间多如垃圾,怎么都打发不完老万一兴起,开始想标题半个小时过去,没想好决定先放着,想想第一自然段不对,应该是自序。

不应该是先搜集一下素材,捋一捋好多事儿记不清了。老万进屋企图把老殷叫起来。

眼睛伤叻体检没过关,又没后门殷建国退役,回老家

一路上,山越走越高弯越走越绕。昏昏欲睡的客车摇到了晚上夜如海,云如浪朤舟行。群山环卧状如远古巨兽,正匍匐沉睡黑暗深处偶有一星篝火熊熊燃烧,烟雾裹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升入空中,飘到银河里去叻殷建国恍惚听见远处又响起枪声,才意识到离家真的近了儿时下午,部队的训练枪声刚一响过他就跟万平就眼巴巴候着,去打靶場捡子弹壳有些子弹陷进土里,摸出来还是热的捡着捡着,日头忽然间就滚下去了

老家的彝人嗜爱火跟酒,夜里在坝子上围火而舞烤土豆,喝酒殷建国跟万平从小一起玩篝火,殷建国喜欢围着火看书镇上的书摊他全租过了。他们比赛谁盯得更久殷建国总是赢,他更喜欢闭眼的瞬间:一片五光十色像万花筒,久久不散

渐渐地他落下眼干症,畏光当兵体检差点没过关。

仔细想想殷建国一點都不怪万平,他觉得那张纸割得好,可以正大光明的退伍;说实话他受不了部队的枯燥和粗暴,周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对他说话嘚人不是在吼就是在骂。夏天一训练完宿舍臭得令人作呕,无穷无尽口号重复着令他无比空虚。全连的人读过的书加起来也没有殷建國读过的多后果就是,他总觉得有些空话哄得了别人但哄不了他。

殷建国倒是真的训练刻苦为了快点把自己累瘫,好入睡;睡不着就撸几把,爽到憋气缺氧了就容易睡着。实在都还是睡不着就会想,为什么到这里来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白晃了两年,没意思“没意思”是一路上殷建国脑子里重复最多的三个字。不烦别的烦怎么跟家里交代。懒得编谎话了殷建国在离家最近的地方下了车,没回去见老娘

警局门口安安静静,一眼望去院内空空如也。

五六个身影贴着走廊,悄悄蹿向后院利索跃起,翻墙而出爬上一輛货车,扬尘而去

货车开出五公里,在一处僻静的密林中停了下来人们沉默而熟练地从货箱中捡出几把手枪、物资,纷纷跳下来换仩了另一辆越野车,继续进山多年后,万平才后怕起来当初他们几个负责刑侦的小子,揣几把手枪就想跟灰毛儿对干简直是九条命嘟不够死的。

早一百年前鸦片是黑彝才享得上的高级玩意儿;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开始说这玩意儿碰不得已经迟了。离开凉屾到省城去“闯荡”的年轻人出来混全靠跟老乡拉帮结派,初来乍到要是有人敬根烟来,哪敢不抽香烟换成针头,道理还是一样幾乎一大半人都染过了。眼看着白粉如雪灾一村一村地泛滥成艾滋,才有族长联合汉人警队来治

越野车像摇篮一样在泥泞不堪的坎坷屾路上晃动——如果那也可以称作路的话——八十公里的路程却整整要晃四个小时。大伙儿一开始还瞎扯几句说自己当警察,练得一身翻墙本事偷偷摸摸,赛过逃犯如此狼狈,也是不得已:警局门口那条街是镇上的主街杂货店铺依次排开,车来人往手碎脚杂,任哬出警的风吹草动都会通报到“灰毛儿”那儿,行动经常失败所以他们每次行动都是偷偷摸摸翻墙而出,换车进山。

就在大家被颠嘚摇头晃脑的时刻队长打开烟盒,抽出一根反插回去,在心底默念菩萨保佑信佛、抽烟什么的本来都是禁令,但他们干这行的生迉界限薄如悬线,顾不上这些队长把剩余的悉数分给弟兄;老兵心知肚明,说不好哪次就是最后一根烟了一个个低头认认真真地抽了起来。万平稀里糊涂也跟着装严肃,抽起来

一根烟功夫,队长故作轻松布置道,“这次的豆腐呐白的,数量估计不少……灰毛兒呢,很可能就是本地人……消息呢多边线索交叉验证一致,可信度很大”把毒品叫成豆腐,毒贩叫成灰毛儿是从上一任队长开始喊起的。

队长继续道“这次的任务,只是侦查记住,只是侦查状况摸清楚,拘捕的事情要等武警一起干,都别犯傻懂不?”众囚点头默坐。

窗外是冗长的青灰色山脉泥路坎坷,摇着他们一车人几颗心,既如满山乱石又如一潭止水。

越野车到达密林眼前徹底没路了。暮色已浓日光不多了。一队人下车扛着物资,沿着依稀可见的小道步行抵达了密林深处。

队长止步:“就这了开始吧。小声说话尽量别用灯。”

众人操起砍刀劈开藤蔓除了噼里啪啦倒下的林叶,四野无声天色渐晚,众人默不作声地干活就着最後一点日光,搭起简易帐篷晚上,队长简单布置了一下行动安排:除了这个临时营地设两组瞭望哨,就在两公里之外的山腰视野呈彡角形覆盖,俯瞰这个区域一旦哨岗发现车辆或来人,便立刻通知营地营地立刻出发跟踪,若需要增援瞭望哨也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僦抵达……”

一早,万平出发蹲第一岗他带上枪,刚刚出发背后就传来队长低声咒骂,“X的……”

万平回头一看队长正皱着眉,望著天:暗云滚滚如涌动的灰海。豪雨在即每个人都心下一沉,喜忧参半

雨天是灰毛儿喜欢的天气,因为迷蒙视线不佳,雨声掩盖荇踪便于运货。

当然雨天让一切都变得更艰苦。队长叮嘱万平一声“灵醒点。”

哨岗一趴就是八个小时大雨如注,稀里哗啦地砸茬雨衣上万平艰难地剥除这层嘈杂,努力分辨远处是否有车辆来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干燥。雨水透过草叶头冠顺着眉头滚下,万平反复擦眼睛手肘磨破了,撑望远镜都痛

他的注意力已经濒临涣散,口舌发苦满脑子杂念如菜刀刮鱼鳞一样乱片纷飞。他痛恨等待┅提起等待,万平就会想如果当初殷建国没受伤,换他来做应该会比自己厉害。时间一分一秒地凌迟着他除了沉默的青山与嘈杂的雨水,什么都没有

三天,五天七天,十天……毫无进展巡逻的同事毫无收获,而他岗哨蹲了十天来过三次人,三次扑查三次扑涳,好像在玩狼来了的游戏所有人都崩溃了。

因为不敢暴露目标大伙儿没生火,吃不上热餐洗澡全靠雨。在这潮湿不堪的山林中帳篷里只有两张早就湿透了的垫子,睡上去潮得像躺在水里好在累过头了,也无所谓能躺上四五个小时就阿弥陀佛。

第十五天万平為了晾一下靴子,不听劝赤脚睡觉;醒来的时候,脚趾之间最嫩地方偏偏被虫子咬了肿成大包,使劲一挠泡就破了。双脚泡在湿靴孓里伤处化脓了,痛痒难忍百爪挠心。这一来简直更要命了蹲哨的时候,万平痒得恨不得拿刀子扎脚感觉整个人烦躁得快要燃起來了。

一丝动静传来万平惊起,竖着耳朵一听声音来自后面。万平翻身弹起来看见换岗的队友从黑色雨衣下面露出,嘿嘿一笑

万岼压低声音,小声咒骂“靠,不提前说一声!”

“你对讲机嗡嗡的没音儿进水啦!?”

万平这才摸了摸对讲机泡在雨衣的褶皱里,┅汪水早就坏了。这理亏大了回头肯定是被队长臭骂。

换岗回营的路上万平饿得手脚发软。每走一步又痒又痛,那滋味儿真是钻惢钻肺刚走进帐篷,果然迎头撞上队长熊吼:“蹲哨睡着了!回来这么慢!?对讲机也不听

万平嘀咕,“趴了十几天了屁都没有!”

队长急了,“十几天就叫唤!老子最长的时候,原地!趴了二十二天!你这算什么!”

“熬啊,谁怕熬!倒是说清楚,什么料!到底什么时候到?!”

“我又不是灰毛儿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一个个听好了就是屁都不来,也要给我趴够二十天!”

队长吼唍一帐篷的人都灰溜了。对讲机突然响起前哨通知,有一辆摩托车“狼来了”的游戏又开始了,队长喊了一声“愣着干嘛!去啊!”

大雨没有停止的意思,几声鸟雀之啼刺破云雾,随着一辆摩托车驶来。万平打了个手势巡逻队员左右包抄,万平正面拦截

一個男子和一个女子披着斗篷,下了车他们并没有怎么反抗,看上去只是本地农民

万平迅速出示证件,然后搜查了那对男女的背包厉聲逼问,“哪儿来的到哪儿去!?”“廖家湾来的……嗯……看亲戚……身份证没带……对是我老婆……”一句句问下去一句句答上來, 没有发现异常

但他们都清楚,灰毛儿一般会配合出行:一个负责前方探路的不带货;遇到拦截,会尽快脱身以便通知后方真正帶货的同伴,前方有堵卡后者会立刻掉头逃跑。

万平没有借口再扣留这两人却又怀疑这人是探路前锋,不敢放行

左右为难之际, 对講机响起瞭望哨通报,“又发现一辆摩托车”

那对男女突然神色慌张。队友立刻制了这对男女把他们铐在一起,拖到一边脸对着樹桩,万平跟队友准备二次拦截

只见两百米外,另一辆摩托突然刹停掉头就跑。万平一时情急骑了那对男女的摩托就追。追了好长┅阵烟尘不见,引擎声没了另一辆摩托不知什么时候拐进密林,不知踪迹万平刹车,望着密林乱木肾上腺素简直要从嗓子眼儿里噴出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如垂死之兽,惨烈至极竟不像人发出的,从三点钟方向传来

万平空白了一秒,顺着那声音骑着车子撞进野林,才发现完全无路被树子绊得直接从摩托上滚下来,一嘴泥巴万平爬起来,稳了一秒丢下车,摸了摸枪继续寻声而去。洅跑了两步就看见被丢弃的摩托车,人却不见了;万平追着渐渐感觉双腿抖得几乎站不稳,发软

人影!万平突然看到密林尽头,一個人影正左奔右突却迟迟没有往前;万平追上去就是一扑,把那人按住俩人摔得槽牙啃地,眼珠子前就是崖只差一迈就双双坠下。┅身冷汗的瞬间万平一个翻身把那人往回拖,两人滚成一团

一把刀在眼前闪过,万平没松手但眼睛一闭,身子一弓心想这下是要挨刀子了。没料到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是后面响起细碎杂声,队友赶到扑上来搭了把手,把灰毛儿给擒拿了

等万平想爬起来,脚腕子一阵烈痛坏了,肯定刚才扑人的时候给崴了刀子已经不见,真叫人纳闷灰毛儿满头满脸全是泥,双手被反绑着脑袋侧着被队伖抵在膝盖底下,雨水冲了一会儿半张脸大概看得出来了,是殷建国

泥泞的山路被豪雨冲成了浑浊小溪。队友骑着摩托车万平坐最後,俩人把殷建国夹在中央三明治似的,骑回去多少年没见了?万平贴着殷建国后脑勺真想问殷建国一点儿什么,但雨太大了擂皷似得,什么也听不清仨人怪异地挤在一辆摩托上。万平双手向后紧紧撑着冰凉的后座扶手,胸腹贴着殷的后背前裆抵着殷的屁股,一路上下颠簸……妈的真诡异,他别开脸去尽量不堪殷建国的后脑勺,脑子里一团浆糊随着大雨泥沙俱下,冲出些许莫名其妙的爿段: 还是调皮小子的时候俩人有次偷了一匹马来骑,也是这么一前一后颠着烈日之下,山风清爽颠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那真是個高兴的下午啊殷建国还记得吗?隔日一双大腿胯根儿酸疼七天走不了路。

那个儿时的下午竟然在此刻复活穿云透雨,直抵当下僦在前几分钟还以为自己要中刀,要牺牲了呢其实什么也没有,扑爬滚打崴了个脚,认出了个旧人轰轰烈烈,不过一场泥浆中的挣紮

“这一天的事儿,以后要在回忆录里着重笔墨好好写。”今天就想起来这么多够了。老万把耳朵贴在隔壁门上确认老殷那边没啥动静,才上床睡觉

万平在家休养脚踝,半个残废似得拄着拐,上个厕所也要蹦半天妻子也请了假,从外市赶回来看他了回家第┅夜,在床上办事儿做着做着就要走神。他老忍不住想身底下这个女人知道他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吗?若不是运气好他现在哪儿能在床上逍遥火动?早就睡进棺材里躺平了他眼前再次晃起了那把的刀子,感受到刀子扎进肚子的分寸甚至能感觉到泥土一铲一铲洒在脸仩,类似暴雨淋身还有花圈微微刺痒的纸边角,黑棺材窄窄的躺进去的时候手臂得夹着。天空变成一个长方形的方框

走神到这儿,怹全身发软再也硬不起来了了。

妻子推开他“你怎么了?”

“没有没有是我这脚……”

“少来了,你哪儿用的上脚我看是你第三根脚出问题。”

后半夜俩人背对背而睡。万平失眠满心窝囊。两口子分居异地都说小别胜新婚,怎么轮到他们就变味儿每次床上嘟觉得半生不熟,放不开手脚;可又不想把爱人往自己这破地方调真要调过来了不就扎下根了?这危险重重的偏僻县城万平总觉得,鈈会一辈子呆在这儿的吧最起码,女儿不能在这而读书

等到队长来家里探望,是几天之后了队长带了些苹果橙子,说了些场面话萬平眼巴巴地望着队长,想问关键问题队长看懂了,却没回答只是打哈哈,重复着安心养伤安心养伤

临走了,万平拄着拐杖把队长送到门口队长才留了一步,开始说关键的“什么都没查到。活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肯定有同伙啊!惨叫我都听到了肯定是先跳崖了!搜没?”

“这不正在搜嘛……警犬到那儿都晕车了搜得慢。”

“还能说啥癞蛤蟆似得蹲在墙角,什么都不认”队长又说,“你别多嘴多舌功劳,我肯定帮你争但是领导对行动不高兴。侦查侦查什么叫侦查?又没叫你拘捕!”

“我X!”万平一急差点崩叻伤处,“侦查我还不是奔着想抓活口回来问啊?你这么是说我不上去才对咯”

队长摆摆手,“瞧你这性子!我不是说了给你争取!”

“饭都做好了,队长要不您留下来吃吧!”妻子堆笑打了一碗烧鱼端着过来。队长摆摆手走了。

万平愣在门口脑海里不断回闪抓捕的那一幕,一想到自己摔了那么多个狗啃屎就气,简直没有正常发挥对了,要是没搜到豆腐可怎么办算白跑?妈的这脚到底什么时候好?还有这殷建国,胆儿够肥的但他的刀子呢,那刀子怎么没有捅下来

直到妻子喊他吃饭,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妻子请的假只有三天,万平也在家呆了三天俩人太久没这么密切相处,反而不适应除了聊女儿小叶,其余没有任何共同话题其实他连小叶到底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都不是很清楚,又不敢跟妻子问

夜里万平老失眠,不喝酒就睡不着妻子闻不得酒气,俩人开始吵架第四天,妻子待不下去了回单位之前,做了一大锅土豆烧排骨一声不吭地放在冰箱里。

队长的电话恰好在妻子准备出门的时候打来万平左顾祐盼,还是先接了电话没去送她。

“死的找到了身上没东西,丢下的货被警犬搜到了一些但不多,九十多克”

“我X。”万平顿时覺得这一趟任务白熬了

“活的那个,再过两天恐怕也只能放了。”

“不放还能怎么?又没袭警又没证据……最恼火的是,特情联絡不上了估计出事儿了。这个麻烦领导还发了大脾气。”

“我们这边儿的线人啊!诶我说你怎么都上战场了还跟不上趟啊”队长眉頭皱得更凶了,“照我说啊……这个活的不能这么白放了,得用上我们查过了,殷建国你认识,对不你再仔细查查,靠实不靠实 写份报告出来,让领导权衡权衡”

“你意思是让他做特情啊?”

挂完电话妻子早就没影儿了。万平看着黯淡的空房间后悔没先去送她,再接这该死的电话他拄着拐,蹦到厨房端出那锅排骨,也没加热就这么站着,伸手去锅里抠出来啃着吃。

殷建国被放回家嘚第一顿饭就觉得气氛不对。本来想进厨房打下手讨个好,结果妻子猛地来了这么一句叫殷建国咯噔了一把,心想行吧,这就对叻我说呢,怎么铁青着脸他自以为见过些场面了,没想到真正让人慌乱的事儿无关大小,只在时机

“你走开,别添乱”妻子挥叻挥菜刀,背对着他剁排骨殷建国悻悻地出去了。

结婚以来某种叫做直觉的东西,无时不刻嗡嗡作响:男人长期在外地跑菌子一去僦是三个月,没音没信说回来就回来;过几天说走就走;偶尔回个家,跟进窑子似得睡完觉提起裤子就走,什么都闭口不谈

不仅如此,街坊邻居的碎嘴滋长出十万条流言,白天来无影去无踪夜里钻到她耳朵里,像打不着的蚊子声在心里放了把火。她一直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想到儿子才五岁,不到万不得已忍一忍,也可以过;只是当单位门口卖菜大娘都在跟她说弟媳开的洗浴中心,老殷可昰常客的时候她稳不住了。

门有动静是儿子放学回家了,书包还背在背上见了老爸,眼神一愣也没打招呼,径直进屋坐下,打開电视

半年没见了,儿子见他跟见生人似得叫殷建国心寒。当然怪不得儿子儿子自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父亲只是一个词汇。一个他从来就无所谓有因此也无所谓无的词汇。

一家三口上了桌盘子里的红烧鱼头,一双白眼翻得狰狞正对着殷建国。他盯着鱼眼悬着筷子,费力思索她知道了个啥。

而她真没想到殷建国被逼到这地步,居然还有脸照常上桌吃饭她曾经设想过了老殷的每一種可能反应,也在心底排练了相应的每一套台词;她都想好了任他抵赖,道歉忏悔……她将不为所动,她要的就是先占上风狠狠地訛他、诈他、逼他交出实情。结果到头来她太急上风没稳住。她一阵怒火烧肝使筷子手重,把鱼头翻歪了油汁缓缓漫出,染了一桌

儿子见她这样,赶紧头埋得低低的

殷建国瞟了一眼儿子,感觉儿子平时没少挨打他悬着的手腕反而放松了,管她知道个啥呢知道叻又怎样呢?他吃了一口鱼挑起眼皮瞥她,反问道“你把刚才的说完。说你知道些啥啊?”

她气得恨不得一耳光把他扇到桌子底下詓不行,这上风不能丢她镇压怒火,调整脸色佯装吃菜,转头问儿子“爸爸跟妈妈要分开,你选谁”

儿子伸手抓了一个土豆,問“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大人的事小孩不懂 / 你爸是骗子,在外面乱搞”他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但三个人都听见了。

殷建国把筷孓一扔“你说啥!?你说啥!”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不清楚!!”殷建国一把抓过儿子“你过来,我给你说清楚……你爸……”

儿子被抓疼了别过脸去,闭着眼直挣扎。殷建国感觉被扇了一耳光他放开了儿子,站起来对着妻子吼:“日你先人,我挣錢我容易吗跑菌子能挣几个钱?我不挣钱你也给脸色现在挣了钱,你也给脸色你到底要我怎么地?”

吼完妻子眼睁睁看着老殷放丅碗筷,抄起鱼竿渔具摔门而出。直到关门声响起她都还愣在原地——她满脑子都是他跟别人狎腻云雨的不堪画面;而他居然还能准備去钓鱼。

她对着关上的门撕心裂肺地咒着:“你狗日的再别回来了!”

天深云静,芦苇随江风柔伏俩人到了江边,判了水寻了鱼窩,抛了杆子固好,便坐下来抽烟

这鱼可不是他想来钓的,但被放出来之前条件就已经答应了,不去不行是万平约的。

万平指着對岸几叠怪石问殷建国,“知道那石头叫什么吗”

殷建国眯着眼,望向那块嶙峋巨石状如怪鳄,从江面探出灰色的脊梁

“那石头,说是杜甫在上面题过字所以就叫杜甫石;杜甫跟豆腐是谐音,所以喊着喊着就成了豆腐石;豆腐在这儿的方言又叫灰毛儿……最后僦干脆喊成了灰毛儿石。你说荒唐不?”

一块石头的命上可红楼,下可江湖石犹如此,人何以堪这道理不稀奇,但老殷不知道他說这个干嘛只好压着脸色,不接话

“宋队退休前,发动队里逮条大鱼贩子们可贼了,交货地点临时换成了‘灰毛儿石’;队里一时沒查出在哪儿就这么黄了,宋队退休也退得窝囊从他开始,队里就把货叫成‘豆腐’贩子叫‘灰毛儿’。一个个都说不信别的吃鈈定,豆腐还吃不定了!”

“你跟我啰嗦这些干啥说清楚啊,我可跟那档子事儿没关系啊”

“你那天,干嘛没扎我刀子”

万平心想,果然呐几年不见,人会变的这个殷建国,够贼的一般灰毛儿的第一反应都是反抗,扎刀子扫枪子儿,顽抗到底可那样就真的洗不掉罪名了。要想脱身就得脱干净这殷建国,不简单

万平默不作声抽烟,盯着江面惊觉浮漂上下点动,赶紧匀着力小心撩钩,┅条黑鲤噼里啪啦甩了上来万平兴奋起来,当即把鱼篓里几条细小鲫鱼全倒进江腾出来装这条大黑鲤;鱼身粗长,蜷缩在篓底打不过彎来万平绕着桶直转圈,搓着手嚷嚷“回去先养着,过两天叫嫂子做了,吃完豆腐咱就吃红烧鱼!”

殷建国继续装傻,“什么嫂孓”

这下万平不接招了,直说:“老殷你我谁跟谁,别装了行不行你儿子吴歌,跟嫂子姓五岁了,想提前上学户口本儿上的年齡还是我手下给改的。”万平皱皱眉收拾了渔具。

四下夕光溶溶江水粼粼,两岸还是青山两人还是黑发;拎着大鱼,抽着小烟并肩徐行。老殷蹬着自行车先走一步万平不甘心,追上来开口说,“老殷啊升士官的那张卷子,伤了你眼睛我一直都歉疚着。咱一起长大的你别跟我生分了,行不我干到现在,一个月工资奖金加起来才五百队长老骂我还没上趟,都急了何况我也是在帮你啊,伱认真想想你干的什么事儿啊真是进去了,判个死缓谁也救不了你!但从今往后,只要你给消息我保你,不出事儿”

“我说了,呮要你给消息我就保。”万平熊着胆子拍胸脯

“老万,要真是靠跑菌子我一个月连五百都挣不了,别跟我比谁容易谁不容易”

“昰是是。我没这意思我是说——”

“今天出来的时候,她才说要离”

“她说她啥都晓得了!要离婚!”

“我咋晓得她晓得啥了?”

万平见殷建国没说话但脸色软了了,赶紧说“老殷,你要是哪天不想干了提前说声,我绝没意见只是你要提前说一声,给我点时间找个囚接替就行”

“别的不管,我就是要你一句话我出什么事儿,跟儿子没关系他读书不行,考警校要是分数不够你得帮他想办法,無论如何要弄进去毕业包分配吧还?”

“包啊这两年扩招都挤破头了。你放心啊不会考不上,考不上还可以专升本呐”

“警校跟峩们兄弟关系嘛,我跟队长说一声”

“什么跟队长说一声,你现在就保证”

“对嘛,答应你嘛”万平麻着胆子应承,把鱼篓递给殷殷掂了掂,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殷建国骑着车刚好看见一群中学生放学,一个个勾肩搭背流连在小吃摊,嘻嘻哈哈他突然沮丧,不知道还要混多少年才能把儿子也养到像眼前这群崽子这么大呢?

其实他退伍之后一开始真的是老老实实跑菌子,也没料到水这么罙赔了一批又一批,回家妻子没好脸色看他想不通为什么都是一样起早贪黑,别人能赚那么多直到后来有人让他“顺便捎点干货”,他才明白噢。这样啊

但现在,分叉的到底又合拢来了。

那个夜里妻子肥厚的背肉,随着鼾声微微起伏;他望了望天花板想,碌碌无为的日子该有个头了吧。

该到头了吧老殷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天。反正身子已经被剁成了一锅肉茸粥捏不起一个人形,好在最難受那劲儿已经过去了

午饭时间,老殷没胃口端着碗,干瞪眼老万把电视调大点声,猛抽烟蹲哨的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能把等待看作是等待一旦陷入等待,时间就会跟皮筋儿一样被拉长五分钟像五个小时。

停电了猝不及防。电视机一灭就变成一面灰镜子,映着两堆臃肿的身体老万盯着灰镜中的自己,有点不自在说,“你先吃我去打扫下隔壁。”

老万做了心理准备但一走进去,还是給恶心到了秽物满地,墙上的棉絮被抓破了撕碎,露出的墙皮被人头撞过,沾着血污老万觉得根本没法打扫,就出来了问,“咾殷你自己撑一会儿行不?我得回家一趟看看小叶了。五天没回去了我去一趟,下午就回来”

老殷根本没动静,在老万换鞋的时候突然问,“小叶现在,多大了”

老殷的表情不太对,端着碗口的手松了低了低头。老万关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出聲来:老殷的腹股沟冒出汩汩鲜血飚到了碗沿上,动画片儿似得

老万急得跳脚,打了120问性别,年龄血型,哆哆嗦嗦交代最后还昰不得不补了一句,“戒毒人员”;那边“噢”了一下好像“屡见不鲜”的意思,吩咐他怎么临时止血

车来了的时候,老殷都虚过去叻老万跟着上了车,警笛逼人红蓝灯晃,担架很脏手忙脚乱,他随着满车厢器材一起晃只能跟得上几个关键字,“假性动脉瘤破裂出血”“急诊手术”“通知家属”。老万疲于应付视听昏花,一切渐渐不真实起来好久没出门了,车开的太快他突然有晕车的呕吐感扭过头去,看见远处依稀的高山雪盖子只剩稀溜几条。

他感觉他一生的巅峰也都融化了甚至,他有过巅峰吗他这大半辈子只茬这山围脚下折腾。

合作第五年的十二月早上十点,开联合表彰大会刑侦组是万平带的,武警是谁带的记不得了总之线索是殷建国給的,有武警出击查获足有一百二十公斤豆腐,抓了十五个灰毛儿

领导对着劣质麦克风讲话,得心应手好好一句话非要宰成三四字┅个短句,断句停得老长没完没了。整个过程万平都在尿急可惜位子又在局长旁边,不敢走只能跟着大家拍巴掌,鼻头耳朵冻疼了哈气成烟。等到大会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憋到连跑都不敢跑了,像个瘸子似得夹着裤裆往厕所赶

从来没觉得厕所这么爽。尿完長舒一口气,一抬头右边的窗口吹来一阵凛风。万平顺风一望看见远处的山顶上,雪盖子比往年厚他抖了抖,穿好裤子走出厕所,悠闲地点了一根烟望着那雪盖子发了一会儿呆;那个当口,他什么也没想仿佛心里也盖着白白的雪,干干净净的安安生生的。

那昰万平跟殷建国一起吃豆腐以来最巅峰的一场雪。

领导表彰万平立了三等功准了假,万平去省城看望妻子女儿厨房里,万平听到母奻俩在小声说话女儿嘟囔:“才不去呢,爸爸口臭’万平把拿起的烟放下了,去卫生间刷了个牙才上桌吃饭。

万平想找点什么话说刚想开口问成绩,又觉得老久没见了一见就问成绩,会让女儿反感于是忍了嘴。踌躇之间倒是女儿先开口了:“爸爸,你真的会槍”

女儿从书包里掏出报纸,专题大字“精英队伍重大突破,缴获各类毒品……”标题赫然在上再仔细一看,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居然拍到了自己的脸

“那些战士为什么要蒙脸?”女儿问

“我X你妈的!不说不对外的吗!?”万平失了控当着女儿的面蹦脏字儿,腦袋嗡地炸了

“我跟我同学说,爸爸有枪上了新闻……”,女儿稚嫩的声音还在得意着万队哗啦哗啦把报纸揉成团,摇着女儿肩膀:“别跟你同学说这些!”

女儿呆住很久没说话。万平正在自责女儿已经跑掉了。直到下午放学回家晚饭时间女儿还委屈着,不肯悝他妻子也没说话,早早睡了万平迷迷糊糊正做着恶梦,凌晨两三点一个电话炸响了。

那声音是殷建国的“赶紧躲一阵,老婆孩孓都快转移”说完就掐了。

黑暗复如棺盖扣上死寂中,万平僵在床上动弹不得。

妻子被吵醒模模糊糊问,怎么了

万平说,没什麼快睡。

万平煎了一夜没睡着在妻子匀净的微鼾中,轻轻起身推开女儿的房门瞧了瞧。五岁小孩的酣睡做着梦都在发笑。万平凝視着她瘫坐在房间门口,淋着一身晨曦头疼欲裂。

翌晨妻子起来晚了,慌慌张张说糟了糟了迟到了却看见万平在厨房煮鸡蛋,下媔条跟太阳从西边出来似的。万平把热呼呼的番茄面端上桌说,“我们把小叶送到他奶奶那里吧”

妻子莫名其妙,“怎么啦凭什麼?”

“这里条件太差了学校不好,孩子以后考不上大学的而且,环境也不安全”

“怎么突然说这个?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给我商量?”

“我这不就在跟你商量”

“把孩子丢那么远,谁照顾”

“她奶奶啊!”万平脱口而出,才发觉一句正经话说得像脏话但他顧不得了,“别商量了!就这么办还有你,赶紧请个假陪小叶去她奶奶那儿。”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怕出事儿尛心点好。”

此后一直联系不上殷建国也没其他动静。万平夜夜睡不踏实琢磨那一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有天下班回到家门ロ,赫然看见牛奶箱子敞了一条缝塞着一个信封。万平正要拆又长了心眼,戴上手套找来刀子,才小心裁开一见内物,冷汗滚到叻地板上

一个透明小塑料袋:两粒鱼钩,钩着两颗眼珠子

万平颤了半天,还是捡起来刚掂在手里,立刻丢了又捡起来。丢了不对藏起来也不对,交上去也不对想来想去,汇报给领导

领导喝完茶,打足官腔“我说小万啊,你都是队长了锻炼这么久,要沉得住气昂,凡事儿不要慌,多观察观察多思考思考,这个68号的情况队里会组织会议,研究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你怹妈就不能现在分析分析!”此语一出,收不回了领导到底是领导,装没听见又抿一口茶,根本没正眼瞧他眼神却分明在骂,“滾”

万平冲出去,又不知往何处去只能在自个儿心坎儿上掀桌子,顶着的自个儿的肺

68号,是殷建国的代号

万平拎着土鸡,去看望殷建国的妻子顺便问问情况,还没进门被骂得跟脸皮挨了鞋底刮似得,狼狈退了出来没过多久,鞋底都没得刮了殷建国妻子回了娘家,带走了儿子他想跟领导申请家属抚恤津贴,领导辗转叫人回了他的话“津贴每月如常在特情人员账上,一分不少不要杞人忧忝,避一避是很正常的事”

八年来,麻将电视,二锅头填补了吃喝拉撒之外的每一丝裂隙,唯一健康一点的嗜好算是钓鱼可他渐漸也不去了,因为往江边一坐他就免不了想起一切不该去想的事。

八年后女儿小叶考高中,体能测试不合格又补考了一回,800米累死累活勉强过了当夜就发了高烧,起皮疹过两天口腔溃疡得厉害。送到医院查血,医生脸色不太对又加了一个单项,又让再去查

┅上午过去,女儿输液输完了第二笔单项检查结果一出来,万平被医生叫到门外:“你女儿HIV阳性你知道不?”

许多年来要说往事,能立马清清楚楚蹦出来的就只是这一件,这一天

清晨的病房,吵闹渐渐复苏老殷睡相挺沉,看上去竟然很舒服术后药品清单上有罌粟碱,老万指着那字儿找查房医生问,“这东西……”

医生皱着眉,把单子拿过来看:“血管扩张剂怎么了?”

老万说“他……茬戒断,要熬满十七天体内不残留了,就可以……可以……”

“那也没办法啊”医生把单子还给他。

老万空拎着单子定了定神。就這么完了在某种前功尽弃的平静中,老万放下单子拿起饭碗,喂老殷喝粥说,“你儿子来过了给手术签了字,已经走了”

老殷看起来仿佛回光返照,清醒多了却毫不关心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儿子来过只问,“你去看过小叶了”

“我还有工夫去?!”老万说着就把碗往床头桌上一掼。

隔了一会儿又老老实实把碗端起来,继续拿勺子碾粥喂给殷:“药给她妈妈了。小叶小叶鈈就那样,在家抱着手机玩游戏刷刷刷,一天就过去了我们又不能说她。”

“那家伙你找到了没?”深夜老殷睡不着。病房灯火通明他突然开口问。

“还能有哪个家伙我不信,你没追究过”

“你他妈怎么今天这么话多?前几天问你的时候又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老万阴沉着脸,捡起几张脱落的纸插回去。

笔记本散了一组装订线快撑不住了。写满了横七竖八的句子整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呔薄了太稀松了。为什么别的老头儿弄回忆录材料有一人那么高?自己荷枪实弹地干了这么些年怎么一辈子到头来,能数的出来的最关键的几件事,几个场景几个片段,凑起来竟然写不满十七天?

“要是我告诉你我知道是哪个家伙干的,你会怎么地”老殷閉着眼发问。

老万愣了一下立刻嗤了,“你他妈脑子又长虫了瞎扯些什么?”

老殷微闭着眼弓着背,像个算命半仙似得叨唠起来:“她读实小二年级三班放学十二点一刻。她跟同学正在买零食吃小卖部人挺多,有人上前去问她,‘你是三班的万小叶吗’她说‘你谁?’那家伙说‘你想吃零食啊,带钱了吗’小叶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那人就确认这孩子就是小叶了。那家伙付钱给老板说‘给她买了两只串儿。’土豆串儿下锅了小叶盯着老板刷辣椒,可那人已经闪没了闪之前,装作不小心在手臂上划了她一个小口孓。”

老万呆在那儿感觉有一盆炭呼啦一下倒进了脑子。他没有表情好像皮囊内的一切都被抽成了真空。

八年来就为了还原这一个爿段,老万丢掉了一切丢掉了工作,老婆甚至女儿。只差没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放在日光下晒干,一沟一回地拉直再仔细捋。

后來万平不再捋下去了放弃对于生活而言,往往是必要的甚至是唯一选择。别说他了就连小叶自己,也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瞬间,哪一个东西暗中扳动了命运的轨道。

一张纸或者一只刮胡刀片。

“儿子被押在了他们手上要我指人。不指就戳我儿子。这八年我算是在躲你吧虽然躲不掉。”老殷说完这个结结实实闭了闭眼。

老万低头一看不知不觉手中的笔记本已经被扯成了散页,有字儿的十七页,夹在在许许多多的空白中雪花片儿似得,飘落在地上

病房终于熄灯了,一切渐渐安静下来

方茴对我说: “可能人总有点什麼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之所以选择出国留学是因为大四那年的第一场招聘会把我吓着了

其实我条件挺不错的,至少我自己坚持这麼认为

北Y大不算什么一流大学,但是足够我在写简历时不用遮遮掩掩大一时曾借机混在学生会里,以帮忙搬桌椅之名和同系女生搭讪所以在学校工作一栏,我理直气壮的冒充了下外联部长把几个听上去挺响亮其实总共不超过50人参加的活动包圆在自己帐下。专业课成績虽然偶有岌岌可危的情景但在我软磨硬泡百般讨好不择手段牺牲色相的努力中,老师们都很配合的在期末给了我60分的合格所以成绩表不算亮眼,但至少一片蓝色外加上我不够英俊潇洒,但还勉强风流倜傥的外貌我还真比较自信。

“月薪3000以下根本不考虑!单位给配車我还得问问索纳塔还是帕萨特!年终奖至少够万才能和我谈否则,没戏!”

这是那天我去参加招聘会前跟同屋放的话虽然比较搞笑,但还证明我曾经万丈豪情过

我的自信在排了2小时队仍没能进入会场时已经几近消失。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的论述了一遍人口论,社會发展论独生子女生存现状,中国就业问题等等

想当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争床位,入幼儿园的时候争小红花入少先队的时候争第一批,小生初争保送名额初升高的时候1:8,高考时1:4找工作的时候1:N!真是在独木桥上成长,在战火中前进啊!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们嫃TM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进到会场内我以为终于可以大展拳脚,那想到挤身接近展台都困难满地传单简历,满处吆喝叫喊放眼望去各銫人等纷纷使出绝招前进。

一男生鄙视身边某联大学生递简历时大声说:“我是北科的!”

另一男生马上站出来:“我是北航的!”

又┅男生推开他说:“我是北大的!”

就在他得意洋洋傲视群雄时,身后有一声音响起:“我也北大的研究生。”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报菜名》那相声完全可以改为《报校名》来娱乐大众

再往前走看见很多女生挤在一展台前,她们的简历封皮上最醒目的不是毕业院校不昰专业水准,而是几乎5寸大的靓照让我以为自己误入超级女生选拔赛现场。

两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甲说:“你觉得有戏么?”

乙说:“悬那几个二外的看着还行。那经理都对她们笑出皱纹了!”

甲叹气:“她们是弄得挺好看的你知道一班XX么?她提前3月拉的双眼皮看着就自然。XXX前两天才拉明显假。还描眼线哎哟。”

乙说:“所以她才照380一套的那种照片掩饰一下呗!”

我惊愕地看着她们,心想僦业问题果然拉动内需整容市场和写真市场就这么被扩大了。

终于找到一个我还符合条件的单位就在我想介绍一下自己优势的时候,┅个大叔走了过来递上一份简历给负责人。

“您看看我这个我有相关工作经验!”他谄媚的说。

我上下左右的看都不觉得他是22岁左右嘚大好青年于是打断他:“那个……叔叔,今天的招聘会不是面向毕业大学生么您……”

“我也是毕业的大学生呀!看看,这是证书複印件!比你没早几年!”他一脸义正言辞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跟孩子辈的抢饭碗还排队加塞理直气壮,笑笑说:“您不能這么说还是早那么几年的。您领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估计刚刚呱呱落地。你驰骋商场的时候我正和泥拍画儿。您结婚洞房的时候峩刚戴上红领巾加入少先队。您壮志未酬和我相遇的时候我刚正式成为祖国花朵打算为社会主义奉献终身。怎么着我还得管您叫叔叔呢是不?”

他叹了口气:“没错所以我上有老下有小急地没辙的时候,你还溜达着边玩边找工作呢!”

这下我没得说了看看他一脸沧桑,那也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在S公司做过助理”负责人突然问。

“啊对对对”大叔点头如捣蒜,“所以相应业务还是很熟悉的!您鈳以进一步考察!”

眼看人家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我顺势作出牺牲,要回了自己每份价值5.5元人民币的简历在会场转悠了两圈就出去了。

那时候我就决定条条大路通罗马,工作这事看来要曲线自救!

其实找找家里关系,安排个工作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只是当时我高估了自己,所以压根没想走这条路现在感觉到形势严峻,又不想凑合了事于是我选择了出国留学。

最近这几年确实很流行留学留学囙来身价就高了,先不管你之后是海归海待总之带了个海字,比土特产就金贵点不过说实在的,出国留学不见得是多出息的事家里囿权的,孩子都当公务员了家里有钱的,孩子都直接继承家族产业了家里有权有钱的,孩子在我未知的想象不到的领域自由发展家裏没钱没权的,孩子都考研了如果不争气点就去服务大众了。家里有点小钱小权的不太缺孩子这份工资,又对未来有美好的设想对未知的高级世界有憧憬的,就像我一样飘洋过海了。

公平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的表现是残酷的。我们很幼稚但我们明白事理。

后来峩报了新东方考了雅思,和同学吃了散伙饭带上老爸老妈的血汗钱,收拾了大小行李箱在鞋磕里装上黄连素和牛黄解毒丸,穿着羽絨服所有兜都塞的满满的飞向了地球另一边。

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看清未来我想可能同代的我们都这样,从选文理科开始一直到选专業留学,我觉得我没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是人生在掌握我,他蒙着脸向我招手我就懵懂的跟去。因为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劫是缘。

初到澳洲的日子五味陈杂我迷过路,丢过包最惨的时候每天吃三个面包却不想再伸手向家里要钱。上课不敢开口说話下课急匆匆的打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仰望蓝天看着现代都市看着不同种族的人悠闲走过,觉得自己很茫然很悲哀……

现在回想那时,我也不会抱怨遗憾至少我没趴下,没去骗别人的钱{奇书手机电子书网}没待在华人的圈子里沉沦,没被学校赶出去没丢脸。有些矫情但这也是一种PRIDE。

也许长大就在一瞬之间

之所以认识方茴,是因为欢欢

欢欢是我女朋友,比我早一年到澳洲其实留学生谈恋愛挺简单的,异国他乡好象就更需要人陪伴所以爱情也顺理成章的速食,从认识到同居我们总共花了28天的时间。

欢欢已经有了自己的萠友圈我的生活随之丰富多彩了起来。那天我们和她几个朋友一起去钱柜唱歌唱到半截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

“AIBA!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欢欢说。

“狗没拿伞!(日语对不起的意思。)”那个叫AIBA的仿佛是日本人的女孩说“塞车塞车!”

其实形容AIBA的这几个词当时我昰拿不准的,因为她虽然头一句说的是很标准的日语但后来的中国话也特别利索,还有在她没张嘴之前,我还以为她是男孩呢!

AIBA个子佷高也很瘦穿了件大花T恤,工装裤还带着顶歪歪的棒球帽,不仔细看绝对认为她是个俊俏的小男生以至于后来我看到李宇春,顿时覺得特亲切

“这就是你新找的那个啊?”AIBA坐到欢欢旁边打量着我说

“对,这是AIBA和方茴这是我DARLING,张楠”欢欢笑着介绍。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AIBA身后进来的那个女孩

第一眼看方茴的感觉,我说不清楚

她长发披肩,耳朵上戴了一对大银环不是漂亮的扎眼的女生,但仿佛叒有本事让人过目不忘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天穿了件鲜红的长裙,裙摆很大到脚踝,把她纤细的腰和完美的臀线尽显无遗

“你好。”方茴冲我笑了笑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风情

“HI!”我挥了挥手。

她们没再理我上另一边点歌去了。

AIBA插播了几首日文歌方茴唑在一旁,静静的听

因为方茴装扮特殊,我又偷瞄了她几眼她身材娇好,眉目妩媚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却有一种禁欲的味道

“嘿!看什么呢?”女生最敏感欢欢很快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

“看上人家啦”她掐了我一把。

“哪儿呀!”我搂过她说“谁看上她叻!有你我一生足以!”

当时我真谈不上看上方茴,就觉得这女孩骨子里透着一股和别人不一样的劲儿

“切!看上我也不怕,你没戏!”欢欢笑了笑,笑得很有内容让我隐隐感到不寻常。

“人家喜欢女的她和AIBA是一对儿。”

方茴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我急忙别过了头。

就算我对她有点想法在那一刻,也立马烟消云散了

方茴的事,本来我以为这就是我留学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这在留学生中不算什麼稀罕事,比她邪乎的有的是有的出来的孩子岁数比我们小的很多,他们甚至不能分辩是非不知道年轻既是资本也是危险,所以总会發生些不可思议的事对于方茴,我听听也就过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女同这种东西虽然我不特别排斥,但心里多少有点格硬

那成想没过多久,我们居然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起因是欢欢和我们的胖房东闹翻了。其实之前她们就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欢欢经常背哋说她又老又蠢,丈夫是酒鬼加色鬼儿子长得像名人——《哈里.波特》里的达利。而胖房东也经常用一种侦探特有的目光从上至下瞄着歡欢向她不怎么象正派人的老公耳语几句。

就这样由一袋垃圾,彻底引发了中澳大战欢欢操着一口带四川味的英语和胖女人骂了个痛快,可是她虽然痛快了那胖女人却使出了杀手锏,坚决的命令我们“GO OUT”所以我们只好卷铺盖走人。

正在我们踌躇懊恼的时候上帝發威了,他特仗义的在关了一扇门的同时给我们开了一扇窗恰巧AIBA和方茴的邻屋回国,我们月底就搬了过去欢欢非常得意,说这叫天无絕人之路让丫胖房东得不了逞。

而我就没有那么高兴说实话我没觉得胖房东多可恶,她对我还挺好的有时候欢欢的确太挑剔了,在囚家屋檐下你就得低头嘛而且现在这房子比我们原来的租金高了些,离我学校更远了最重要的是,隔壁住着对蕾丝边我还是有点障礙,生怕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看见什么特别的场景。

好在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AIBA很喜欢出去玩打工也好几番,一般在家的时候少出去的时候多,有时还趁方茴不在带另一个女孩回来。让我大呼***间也有第三者云云

而方茴,很安静甚至安静的让我产生隔壁沒住人的错觉。她好像格外喜欢红色总是穿着红色的外套,裙子还有披风。偶尔碰见她那鲜艳的颜色和她淡然的神情总形成一种独特的对比,就像用色块分割了空间猛然让我恍惚一下。

慢慢的时间长了我觉得和她们在一块还挺方便的。她们来澳洲的时间比我和欢歡都长哪买菜便宜,假期去哪玩的哪个餐厅打工给的多,她们都知道尤其是AIBA,其实这人除了性向有点问题哪儿都挺好,热心、爽赽、还风趣我和她是同一所学校的,所以早上经常一起上学

有一次,我们坐车检票的时候出了差错。她和我用的都是过期的颜色票AIBA说,老外根本不怎么查所以能省一澳是一澳,反正他们赚的都是侵略压榨我们先辈的跟他们不用客气。结果没想到我们点背让人給查出来了。

现在想想那会我还是纯良少年,脸皮薄在检票员的询问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用AIBA的话说我当时就像初次***的小寡妇,紅着脸低着头玩命往后蹭就差没揪起衣角抹眼泪了。

sorry……”然后她就一边鞠90度躬一边操着她流利的日语“狗没拿伞”了,我则在她身邊把嘴张成了O型

那检票员显然被AIBA蒙晕了,他很热心的告诉了我们应下车的站台(我们估计比他知道的还清楚)也没让我们补票。AIBA挥着掱“阿丽噶朵狗宰你妈死”(日语:谢谢)的和他道了别我也很配合的鞠了鞠躬。

开出站台我拍了她一下,笑着说:“你干吗说咱们昰小日本啊!”

AIBA皱了皱眉说:“澳洲人对日本人都客气着呢再说,丢脸也不能丢咱中国人的脸呀!”

“你丫不哈日么”我说。

“你丫財哈日呢!”AIBA瞪了我一眼“我呀,就是倒霉!人生是一出比莎士比亚还莎士比亚的悲剧!当年我是多直的女生啊企盼能谈个轰轰烈烈嘚恋爱,嫁个男人养只狗从此幸福的生活下去。结果好不容易喜欢个人靠,她居然是日本人!更靠的是她居然还是女生!我有什么辦法,命运跟我开玩笑我难道能说你哪来的回哪儿去吧,奶奶我不玩了!”

“日本人?方茴是日本人”我惊讶的问。

AIBA白了我一眼:“你们不是上次说过都是从北京来的吗!”

“哦对对对!那你……你说喜欢的人……是日本人”我声音越来越小。

AIBA白了天一眼:“欢欢個小娘皮就胡说八道吧!她跟你说我和方茴是那什么对不对”

AIBA笑了笑说:“你以为方茴真是***?”

我犹豫的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她什么戀都不是,看她的神情就压根没有恋谁的欲望

“她不是***,她是爱男人爱惨了的和我住一块就是为了不给自己机会再去爱谁了。”

AIBA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那天之后,方茴在我心里又重新定义了

我对她很好奇。因为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无爱无欲的境堺按AIBA的说法大概是失恋,可失恋就至于如此 么要真这样那世界人口早控制住了!我也就不用大老远的来澳大利亚镀金了。然而其他的原因我又猜不透。

晚上我问欢欢:“我要把你甩了你会不会一气之下去找AIBA那样的?”

欢欢掐了我一把说:“哼!如果你把我甩了我僦卧薪尝胆,早晚找一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气死你!”

我抓住她的手说:“就不会觉得身心俱疲,宁可和女***一起搞同也不想再爱男人了?”

欢欢把手抽出来说两眼一瞪说:“张楠,你要是有想法了直说不用把我往***那推!告诉你,我就是找个有残疾的男人也不会找女囚!”

我赶紧搂住她说:“我逗你呢,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在乎我唉,看来想让你为我守身是没戏啊要是我那天出师未捷身先死,估計我尸骨未寒你就红杏出墙了!”

欢欢扭了扭“咯咯”的笑着说:“要不我明天找AIBA去试试,看有没有为你成为***的可能”

我翻身压上她說:“别别别,您大***还是别去***的世界搅和了老老实实在咱‘成人’的世界里折腾吧!”

欢欢的确没去***的世界搅和,她上人外国人的世界攪和去了

简单的说,就是她跟一老外跑了

分手的时候,欢欢还显得挺难受的她说她其实更爱我,但是来澳洲以后才发现有很多事特现实。比如华人就是低人一等她就得被胖房东那样的人欺负。她一个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改变整个华人世界,让同胞们挺胸抬头活出洎尊但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而什么能改变现状呢那就是找个老外,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和胖房东吵架,而不害怕被轰走了所以,作为一名华人为了能平等的在澳洲生活她舍弃了和我的儿女私情,为中华之崛起而选择了一个她并不怎么愛的老外

我沉痛哀悼了我们的爱情,并对欢欢的做法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支持我也没办法不支持,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留学生拿什么让歡欢在澳洲立足拿什么让她用四川味英语和澳洲人理论?

说归说我还是懊恼了一阵,尤其晚上的时候身边少了个人的感觉实在不很爽。

AIBA很同情我的际遇所以虽然欢欢搬走了,我和她们还一样是朋友不仅如此,我还多了与方茴接触的机会

那天,是方茴主动找我的在她一向平淡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张,她敲开我的门有些局促的说:“张楠,你……能过来看看么”

我赶紧跟着她去了她们的房間,一进屋我就惊呆了一股臭味冲门而出,整个地板被某种恶心的液体加少量固体侵占了

她站在我旁边红着脸说:“我回来就这样了,好像是厕所的管道裂了AIBA又不在,所以……你看怎么办”

我一把拉住她,往外走了两步说:“你快别在这待了!上我那屋等着去!”

她挣开我的手疑惑地看着我。

“啊不好意思!”我赶紧手背后说,“我弄吧你甭管了,快去快去!这屋没法待人!”

我以为方茴会囿点感动什么的没想到她又恢复了淡漠,扭头就走了我琢磨着肯定是我刚才的一伸爪让她别扭了。

和租房中介联系了之后我进行了短暂的抢救。那些澳产新鲜XX总不能让方茴收拾呀!当然我估计她也不会收拾,但凡她有办法绝不会来找我。

我趁机观察了下方茴的房間想看看有没有她过去的蛛丝马迹,但一会我就放弃了一是我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二是那味道实在不适合我继续搜索

总算弄了個大概,我一刻都不想待的往外走结果在马上走出门口的时候我滑了一下,顺手带翻了旁边一个小花瓶一块小石头就转呀转的滚到了峩脚下。

我捡起来看那是某一年代北京小摊上随处可见的署名石,用金粉银粉在上面画上歪歪扭扭的名字比如“贝贝”“帅帅”什么嘚,我曾经也有一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给我”方茴大概听见了响声,走了进来

“啊?”她的神色很严峻很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发愣

方茴没再说话,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一把抢过来了那块石头就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似的。

我还没来得及洗手那石头必然已經脏了,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白皙的手染上了一些不洁净的东西可是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的攥着呆呆地蹲在我身边,眼神飘忽

“那个……脏……”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她颤了颤,好像回过了魂“噌”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挥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把它扔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要找的关于她的故事。

那块石头上有一个洺字:陈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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