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了老树画画 做一个梦梦,老树画画 做一个梦很熟悉的男孩搂着我的腰,而且好像就是在我们家,就是不知道这个男孩是谁?

我的中国梦演讲稿:今天,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演讲稿大全
我的中国梦演讲稿:今天,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我的中国梦演讲稿:今天,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五千年来,我们这个民族像梦一般的繁衍生息、发展壮大,今天依旧是那般梦幻、那般真切;一千年来,我们这个民族鼎盛过、衰落过,却仍然矗立在世界民族之林;五百年来,我们这个名族历尽坎坷,也依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未曾消亡;百年来,我们这个民族备受压迫,还仍旧顽强。九十年前,一场学生运动在北京掀起,大学生成了追梦的先锋队;六十年前,天安门上一声庄严地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了追梦的开辟者;三十年前,遍布城乡的大创新成了追梦的领路人。最近二十年,我们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筑造着属于我们的中国梦;最近十年,我们成长在这个时代,量化着属于我们的中国梦;未来十年,我们要在这个时代发展壮大并有所成就,去追求并实现这属于我们的中国梦。……今天,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梦想成真的时代,我们这个梦想成真的时代,见证着我们也必将见证者我们这个民族的追梦历程,第一部分 价值观第一篇 一个男孩的中国梦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男孩那时候我就有了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公平、平等、自由和正义能够洒满人间;我梦想有一天,我能把公平、平等、自由和正义的价值观传遍世界;我梦想有一天,我能领导一批人,宣扬本应属于全人类的人权意识、宪法意识、规则意识、生态意识、公德意识,特别是公平正义意识,民主、自由和平等意识;我梦想有一天,我所在的这个国家及其人民能够真正幸福!这就是我的梦想,我的希望我怀着这种信念来到这里有了这个信念,我相信,我们将能从绝望之岭劈出一块希望之石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把这个世界刺耳的争吵声,改变成为一支洋溢手足之情的优美交响曲这个梦属于过去,当然,过去的永远属于过去,但一个人过去的品行和人格却对今天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有着重大且具有深远意义的影响这个梦同样属于现在,今天我们还“年轻”,而“年轻”就是我们打拼天下的资本,“年轻”就是我们前行的旗帜在付出中肯定自我,在探索中品尝乐趣,展现个人价值并实现集体价值是我们每个人活着的动力和目标一个时代已经过去,它是过去式了,而某种精神仍在现在进行时和将来时中演绎着国家兴盛是个人发展的前提,牢记自己的责任,让我们一起加油我知道,如果你想改变世界,必须改变人们的行为;而如果你要改变他们的行为,必须首先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对我来说,我的中国梦的实现,就建立在对他人思维方式的改变之上……至此,我选择将我的寻梦之旅进行到底第二篇 一个务实的中国梦善言辩、智力过人、具有自信心、幽默感、正义感、心理健康、有与他人合作的欲望、外倾而敏感、有良心、可靠、勇敢、责任心强、有胆略、勇气和决心、革新与进步、承诺与坚守、直率、自律、思维敏捷、思想深刻、有理想、良好的人际关系、风度优雅、乐于奉献、有组织力、有判断力,这就是我的中国梦的全部资本我们知道,想做成一件事,除了这些必要的资本外,务实的态度也是必不可少的如何将这些属于我的优势资本付诸实践,运用到工作中去,为我的中国梦的实现做出其应有的贡献,变得更加重要,务实是我唯一的选择但是如何务实呢?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务实呢?我认为对于我们一个班级来说,一要符合班级现状,二要符合我们班级自身发展的规律,三要符合我们班同学的整体愿望从这三点出发,我认为在我们08社会工作班最大的务实就是如何在提高全班同学学习成绩和集体课余生活的主动性上下功夫提高全班学习成绩,主要是提高同学们的学习兴趣和互助精神,就是要建立一种有助于提高整体学习水平的方式,在现阶段,我们可以实行建立学习兴趣小组的形式,互帮互助,提高学习兴趣在提高全班集体课余生活主动性上,我希望活动经常办甚至每周都有两三个,但是活动参与不强制,采取自愿原则,每个同学都可以策划组织各类活动,班委会予以协助,全班同学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参加这样,每位同学只要参加很少的一部分活动就能获得足够的学分,每位同学就有了充足的自由时间,免去了以团小组形式集体参加的不便之处我相信,这个务实的中国梦有它足够的吸引人之处,我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为实现这样一个梦而一起努力奋斗特别是在当前社会发展的大潮流中,我们绝对有必要塑造这样一个务实的梦,并为其实现而不懈追求是的,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将梦想进行到底第三篇 符合师范大学核心发展方向的中国梦作为一所师范大学的学生,自然要知道师范大学所要培养人才的要义,师范大学所培养的人才主要是为人师表的当然作为非师范专业的学生,我们无须去成为一名一线的教师人才,但是作为一名接受师范大学熏陶的大学生来说,向师范生学习,学习他们所要树立的楷模作用,也未尝不可作为一名师范大学的学生,了解一名教师的梦想与追求,也是十分必要的,大部分有着自己骄傲的教师是不会以学生学习成绩分数好坏这些硬性指标来作为评判自己成功与否的标志的越来越多的教师把价值观的传授看得更加重要,因为培养一个人,比培养一个才更加重要,传授自己的价值观准则,比传授知识性的理论更加重要作为一名师范大学的学生,我也希望能够将自己培养成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才,希望能够传授自己的价值观准则,并让更多的人学会传授自己的价值观,而不永远只会被动的接受作为一名师范大学的学生,我希望我们和更多的师范大学学生一道,将价值观的传授这一师范大学的核心发展方向推向远方,我相信,毫无疑问,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个中国梦将不再是梦,全中国的师范大学将由此全面飞速发展第二部分 革新与进步第四篇 金融危机下的中国梦金融危机带来的是什么?降薪?裁员?不,对于我来说,在经融危机影响下的今天,我所要做的绝不是降薪,裁员,而是增加班干数量同样,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是一个盛大的参与活动我所倡导的是人人参与,给所有愿意为同学服务的同学一次机会,给所有同学所期待和认同的同学一次答谢的机会,根据学生手册,虽然只有11名班干可以获得0.4学分的奖励,但只要同学们认可,我们同样可以以这场盛大活动组织者的名义为他们加上0.6学分的奖励而活动的关键却在于,这场盛大的活动背后,是对班级凝聚力的增强,是对个人使命感的召唤,是对班级核心竞争力的有效考验在这场崩溃已经来临的金融危机面前,我们更加需要的是信心和勇气,是变革的力量与胆识,是更加进步知识和能力我们今天所要做的就是选择创新,选择变革,选择进步,选择我!然后让我们站在世界的中心,接受宇宙的仰望第五篇 一个以服务生活为基础的中国梦现在我想告诉大家,我们的中国梦是以服务生活为基础的,所以我要告诉你们几个关于生活的常识或准则第一,生活是不公平的,我们要去适应它当然,我们追求平等、自由和公平的步伐决不能因此停止,而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带领大家向这个追求迈进第二,这世界并不会在意你的自尊所以,即使今天我失败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世界也不会同情我,我所能做的就是,自己勉励自己,我的上帝看走眼了,他们失去了他们即将拥有的全部,为他们祈祷吧第三,别希望不劳而获,当然也不要嫉妒那些不劳而获的人,因为他们获得的不过是一个假象但不要犹豫不决,执行你的创意,坚持到底,期待你的成功,因为总有一天,你注定是要成功的第四,要学会自律自律使你获得信任与尊重,这是无价的财宝第五,做小事并不有损你的尊严,你的祖父母对做小事或许有不同的定义,他们称他为机遇你要知道,机遇对你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面对每一次机遇和抉择,一定要认真思考,即使是写下你所选择的班长姓名这么一件小事,或许也关系着你的命运第六,如果你陷入困境,那不是你父母的错,所以不要尖声抱怨,要从中吸取教训更要懂得合作,要懂得与一个优秀的人紧紧地紧紧的融合,否则,你又可能陷入到新一轮的困境当中去第七,告诉自己,不要靠别人活着,扔掉拐杖,实现情感独立,然后凭借自己的力量向着理想勇敢前进有些人总要以别人为首,受别人的影响,靠别人的思想活着,也是这个例子让自己放松一下,然后决定你认为谁能够并应该成为这个班级的班长第八,作为一名学生,在学校里,只要你想找到正确答案,学校就会给你无数的机会,这和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事情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要尝试或者犯错就在学校犯吧,因为一旦离开学校,没人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当然我这可不是在鼓励犯错,只是希望大家多多尝试第九,生活不分学期,你可没有暑假可以休息,也没有几位雇主乐于帮你发现自我,自己找时间吧!第十,电视并不是真实的生活,在现实中,人们得离开咖啡屋去干自己的工作是的,生活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浪漫,当然你所遇见的每一个人也没有你想想得那么真诚,虽然我是一个真诚的人第十一,善待乏味的人,有可能到头来你会为一个乏味的人工作第六篇 一个被量化的中国梦梦想可以被规划,梦想可以用章程来表述,梦想可以通过对各项章程、规章制度的执行得以有效实现国家的总章程就是一个被量化的中国梦,制定一部章程就是量化一个梦想;实施一部章程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追梦历程一个中国梦已经被提出,一个社会工作之梦就要去实现,我们接下来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量化我们的中国梦,制定一部符合班级发展特色的总章程,并为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追梦历程而努力第七篇 专业价值观下的和谐中国梦一位社会工作者曾说过,在我心中对事业和祖国有一份特别的热爱、期盼与梦想每当我看到社会工作专业又取得新成果的时候,每当我发现自己从事的事业又获得大突破的时候,每当我在工作上付出的努力又赢得回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中国梦离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清晰了去年,杨保战同学提出了建立生日爱心基金的梦想,后来又有许多同学加入到了这个梦想的队伍中来,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我们这个专业所体现出的高尚情操面对大家的理想与追求,面对大家的努力与奋斗,作为这个集体中的一份子,我在引以为豪的同时,也从大家身上看到了当代大学生所具有的时代品格和人生价值观,大家有文化、有理想、有追求、有爱心、有上进心、有社会责任感,大家并不像人们所想像的那样“是垮掉的一代”,当然也不应该“是垮掉的一代”,因为作为当代大学生的我们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有自己的爱国情怀,有自己的民族意识透过大家,人们会发现21世纪的大学生之梦,也是和谐之梦,我们的梦连着中国,连着世界,未来的和谐世界同样掌握在21世纪的大学生手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复兴的中国为大家,也为所有21世纪的大学生提供了广阔的人生舞台,愿大家和所有21世纪的大学生一道能够梦想成真第三部分 生命力第八篇 一个完全可以实现的中国梦在我的规划草图中,除了原有的11名班委外,还设有爱心基金筹备委员会和爱心超市运作管理委员会两个部门,前者是杨保战同学提出的好创意,后者则是上一届班委提出的一个构想作为社会工作专业的班级,两大爱心活动,一定能激荡人心,在一定程度上洗礼着我们这一批未来社会工作者的心灵其次,由于地区差异存在的客观性,我建议在班级设立类似于地区文化教习委员会之类的机构来传播地区文化,以便大家能够互相交流,互相理解,共同进步再次,我将根据大家的意见,设置认证考评委员会来管理大家的素质扩展学分,并定期公布;设置飞信班报编辑委员会负责向大家征求意见和发布消息;设置生活和财务委员会,负责账目的预算、审核和清算,让大家对班费开支明明白白,省钱又省心;设置权益保障委员会和选举及督察委员会,负责维护同学权益,监督班委工作,当然选举和督察委员会成员应该独立于班委会之外最后我要设置志愿者及组织委员会负责对班干进行考核与评估,奖惩分明还有有些同学说,班干是没有权利优先享受各种奖励的,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如果有优秀班干评选,我们也一定会按照考评结果来评选是的,我知道我正在做什么,我正在进行一场变革与创新,我知道,这意味着让大家做出艰苦的抉择我更知道,在试图改变他人行为时,你只需要帮助别人回答两个问题第一,值得吗?(如果不值得,何苦白费力气)第二,他们能做到吗?(如果不能,何必尝试)我想告诉大家,我是值得相信的,同时我也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得到还有,我必须告诉大家,在其他人未能做出预知的情况下我应该如何行动,指引我的并不是所谓的天才才能,而是思考与良好的准备涓涓之水,终成江河,这俨然已经不是梦了第九篇 属于我们的中国梦我们都有梦想,有追求生存的权利,向往自由、平等和幸福,虽然并非每个人的梦想都如蓝图般清晰,但总有闪光的地方遥远在我们的视线里,给予我们不断前进的力量你我都是平凡的人,怀着各自的小小期盼,行走在或有交叉的的路上,当无数的人生轨迹与你擦肩而过,你是否发现身边每个最朴素的面孔后面,都怀有最炙热的梦想?当时代赋予我们实现梦想的权力,一切追寻梦想的轨迹就显得如此清晰第十篇 一个以共同圆梦为追求的中国梦共同的追求是合作的基础,共同的追求也必将使合作不再困难,共同的追求能够化解分歧、能够使沟通与互动变得更加真实和频繁我知道,作为一种物种,旅鼠有着很坏的名声,但是具体到某只特定的旅鼠身上,却从来没有被批评者责难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旅鼠们依然生活的悠然自得我们应该明白我们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我们应该为之努力奋斗;我们应该知道什么是我们共同的追求,决不能因为短暂的悠闲放弃自己的甚至是我们大家共同的追求我以为,如果人们不进行改变,那是因为他们不想改变一旦做出这种轻率的判断,我们就失去了推动改变的一个有力杠杆变革也便不再具有生命力此时此刻,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奋斗,就是重塑革新与进步的伟大生命力特别要说的是,仅仅努力还不够,你必须知道要做什么,然后为之努力比如,每当我试图以精心挑选的措辞来对大家施加影响,却没有任何成效时,我不会由劝说转为吹毛求疵,也不会由提供奖励转为施加威胁,相反,我会尝试新的办法这就是我所要做的这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伟大的梦,这个伟大的梦,还需要继续做下去!第十一篇 一个关乎未来的中国梦写到这里,我想说:梦想关乎着未来,我们的中国梦同样联系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今天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着未来,这是一个转折点,或许它可能是一个历史转折点,它将必然或多或少的关系到你的未来,所以你要慎重抉择无论是为了这个班级,还是为了你自己我可以告诉大家,就像今天上午王杰老师说的,现在我之所以有发言权,是因为我做过了调查,根据我的抽样调查,在我未向大家作这次讲演之前,在95%的置信度下,我的支持率区间为30%45%,也就是1726票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和我不熟悉,对我不了解,也缺乏一定得情感与信任,而今天,我之所以在这里作这么长的讲演,就是让大家对我更加熟悉、更加了解、更加信任,如果今天我的讲演能够吸引并打动你,我就应该能够获得更多的票数,更多的支持我相信,此时此刻,你一定在进行着选择与放弃,我要告诉你,你要舍得,因为只有舍弃一些东西,才能获得真正对你有益的结果。我不想说,别人的都是错误的,我只关注,自己的是否是正确的;我不想说,别人的都是落后的,我只关注,自己的是否足够创新;我不想说,我让大家多了一次选择我的机会,我只关注,自己是个否充分的展现了自己,并获得了一次被选择的机会特别是大家充分的尊重。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向大家公开发言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讲台上了,或许我不再有阐述我观点的机会,或许我不会再给大家或者说是我自己再一次参与的权利了。让我深深地为大家鞠上一躬,因为或许我和你一样,真的不希望以上的种种或许成为现实,我希望今天的晚些时候,我能够再一次的站在这里,向所有人表达由衷的谢意。最后,我依然要说,无论结果如何,一个人的人格魅力能够也必将影响着未来,人性的光辉应该也必将洒满整个世界,感谢你的聆听,谢谢!后记 做个伟大的追梦人中国梦,不是庄周梦蝶,更不是南柯一梦,是几代中国人前赴后继用血与生命追求的强国复兴梦今年是五四运动90周年,“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的口号依然在耳边回响,在这里我们可以告慰90年前的进步青年,你们的强国梦在与时俱进;今年又是建国60周年,何其豪迈;这两年还是我们中大多数人20周岁生日的一年,多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是的,回首百年,需要我们凭吊的追梦人数不胜数,历历在目:“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的梁启超,“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周恩来,“深深热爱着我的祖国”的邓小平。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宣高告的真谛:“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在西藏的珠穆朗玛峰和北京的天安门上,昔日的中华儿女将能够和昔日流亡藏人儿女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我的所有同伴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经济地位或是家庭背景,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以及能力强弱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台湾能够有所转变,尽管该地区现在仍然对大陆满口异议,反对统一,但有朝一日,那里的男孩和女孩将能与我们情同骨肉,携手并进;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我要告诉每一个人伟大而神圣的中国梦,万岁!缔造和实现这一梦想的人民,万岁!那些走过的立下丰功伟绩的追梦人,万岁!为我们即将创造全新的中国梦感到荣耀与光荣;要为我们将要实现属于自己的中国梦感到自信与自豪;更要为我们能够并将成为一批全新的追梦人感到力量与责任现在就让我们为自己即将到来的伟大胜利欢呼雀跃吧!初春二月,风采赛场飞扬!鹿死谁手?等你慧眼识英!我做了一个梦,感觉很早以前就梦到过,又好像真实的经历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原因?_百度知道
我做了一个梦,感觉很早以前就梦到过,又好像真实的经历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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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刻的场景让人觉得印象深刻,似曾相识,即便从没有到过这个地方。这种情况有可能是灵魂中残留的某一世的记忆片段。为什么印象会如此深刻? 答案很可能就是因为你的每一次轮回都留在今世的时间阶段里,一次一次的重复,人们的灵魂往往被限制在现世历史长河里的某一个固定的时间段。因此一些念佛修禅的人常常说,跳出三界外,不在轮回中,也许讲的就是真正的跟随着时间迈向未来,踏出生命的回路。
人在做了梦之后很快就会忘记,完整的记忆会变成碎片储存在脑袋里,而近似的梦境会勾起这部分的记忆碎片,于是你就会感到熟悉了。
我也有过,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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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跟一个以前的男同学手牵手,然后搂着腰,在街上散步。这是怎么回事?_百度知道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跟一个以前的男同学手牵手,然后搂着腰,在街上散步。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很累,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小学的男同学,跟我走在街上,那时候很冷。他把他的手伸过来,放在我的手上,他的手触到我的手的时候,我感到特别奇怪。不过我的手也感到特别温暖。慢慢的,他拉起我的手,并且叫我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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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欢他啊?或者说,以前就对他很有好感?梦由心生,多少反映出来些情感!
采纳率:22%
梦见男人,表明梦者对他人抱着某种程度的不安感。女人梦见男人,意味着要注意好好地休息一下,以免劳累过度而影响健康。梦见牵手,预示着异性运会增加。单身男女梦见牵手,会很快找到意中人。梦见和不熟悉的人接吻,会陷入敌人的圈套。梦见和外国人接吻,能征服敌人。梦见吻妻子或孩子,或与他们接吻,会不爱他们。梦见吻敌人,会与他们讲和。小伙子梦见与恋人接吻,是祥瑞,很快要结为伉俪。结合自身情况
说明一点,你的心里还是忘不了他,或者可以说,你对他还有些感情,有些不舍
说明你爱上他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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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觉得很熟悉,感觉好像梦里来过一样,又感觉不是梦里的,却又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我
为什么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觉得很熟悉,感觉好像梦里来过一样,又感觉不是梦里的,却又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我都快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而且这感觉以前都没有的,现在是越来越强烈,每到一个地方就像是你注定要来这里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更好的答案
同磁场和同频率
同磁场是你经历的磁场和现在相统一就会感到很熟悉,同频率是你和另一个人的频率相同他经历的可能会和你的脑电波相结合你就会感觉好像你来过这里在同一个位置做一件事,我经常这样,不懂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有科学依据呦
别人的记忆能结合?
不清楚哦,一般都是在那一瞬间觉得哇这个场景好熟悉然后以为是梦到过但是又太真实了
为什么我过会了还是很真实
你可能心里就确信这件事是你经历过的
希望那个人不是它
采纳率:20%
你的人生境界太高了?
所以很烦,虽然这样会有好的事发生但是这样的感觉不好的事大于好的事
嘿嘿!感觉你会特异功能一样!这样应该是好事啊!别人求还求不来呢!没什么烦不烦的
关键是我还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到什么了?
怎么了?什么不是好事啊?你都看到什么了?说说呗?感觉你好神奇哦
晚上睡觉看到一个人黑乎乎的从我床尾一直到我的床头,还有声音,当时还被鬼压床了,全身动不了
真的假的?有这么恐怖吗?你是不是做梦了啊!是半梦半醒吗?
我好像以前也听别的人说过类似的事情,我朋友有过这样的经历
应该是半清醒,鬼压床我经历了很多次,每年都会有,以前不会看见的现在看见了
你看到她的脸了吗?什么样的男的女的啊
上次我的朋友都经历了一次这样的事情。好像遇到了色鬼了吧?一晚上让他东西给捣鼓的没睡觉,就半梦半醒的时候就觉的有人给他做爱,而且爽的不行,一晚上到了无数次高潮,白天醒来的时候阴道里全是卫生纸!你说可不可怕啊?我听她说!我的渗的慌
没看到脸,它是弯着身体走,一团黑看不清
上次因为看见了后面的这几个晚上总是莫名其妙的的醒来,总感觉它在
也许是你身子太虚弱了?应该找个捉妖师看看去,
每个人都有过,我也有过。
每个人都是有过,那只是“有过”我是每到一个地方就有这感觉
而且最近还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要信这些,不要吓自己呀,是不是你太紧张了,或者最近看鬼片了
我也想,但是经历了一次,后面的晚上只要睡觉就会莫名其妙的醒了,可能是我害怕了,今天我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希望不会有了
Q:为什么有些地方我明明第一次去,却有以前去过的感觉? A:这其实是一种既视感。我们常常会有这么一种感觉:有些东西明明从来没见过,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些地方明明不曾去过,却似乎曾经亲历其境……这就是既视感。既视感往往会让我们产生自己有能力预测未来的错觉。但其实,既视感跟梦境一点关系都没有,它不过是一种错误的熟悉感;说白了,就是我们的脑海中有时候会闪过某个物体或某件事情的片段,然后大脑“欺骗”我们,让我们错以为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物体,或经历过这件事情。梦和既视感都是由潜意识创造的,而且都与记忆相关,因此既视感的感觉跟做梦极其相像。 (以上内容来源 )
那我最近看到不该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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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在高原上(1)
  我一直相信,生命的本相,不在表层,而是在极深极深的内里。
  它不常显露,是很难用语言文字去清楚形容的质素,我们只能偶尔透过直觉去感知它的存在,像是从灵魂深处隐约传来的呼唤。
  总是在无法预知的时刻——或是从书页间的一个段落,或是在人生长路上的一处转折,那感动忽然来临,我们心中霎时充满了可能是伴随着刺痛的狂喜,也可能是一种神圣而又甘美得无法言传的战栗。恍如有种悲悯从高处对我们俯视,又恍如重逢那消逝已久的美好世界,那生命最初始的对一切美好事物似曾相识的乡愁。
  是相对忘言,是很可能一说即错的邂逅。
  因为,这感知的“直觉”,也是种很难去界定的东西。我们只知道它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能被激发,却不能去刻意培养,更不会随着年龄与知识的累积而增长。
  它是“初心”,是上苍分配给每一个个体的天赋,是让我们在恰当的时刻能够短暂地参透天机的触角;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有人参透的范围很深很广,有人却只分得一处小小的角落。
  我想,我是属于后者。
  然而,即使仅只有一处小小的角落,我也常在那难得的时刻突然来临时慌乱得不知所措,更不会用言语去清楚形容,非得等到时间慢慢过去,等到自己逐渐安静下来之后,我才可能在灯下用文字来试着为那些已然消逝了的光影造像。
  我多么希望,在不断地衡量、判断与取舍之后,能够找到一种最精确的方式来表达出这种感动,以及我对于能拥有这种感动的生命的珍惜。
  这就是我所有的诗以及散文的创作动机。
  台湾的诗人向明说:“诗人越天真,写出来的诗越可贵。”我深以为然。“天真无邪”如夏日初发的芙蓉,可贵的就是那瞬间的饱满与洁净,但是,人生能有几次那样的幸福?只要是不断在成长着的人,心中就会不断地染上尘埃。读诗、写诗,其实就是个体在无可奈何的沉沦中对洁净饱满的“初心”的渴望。我逐渐领悟,这“渴望”本身,也能成为诗质。
  饱经世故之后的我们,如果能够在沧桑无奈之中还坚持不肯失去天真,恐怕是更为可贵的罢。正如同向明先生大部分的作品,最令人低回之处,几乎都是从这样的基调上出发的。
  感谢上海文艺出版社,愿意将我多年来发表过的文字选编成四册出版。诗集《时间草原》,可说是到目前为止的最完整的全集。分成两个部分——“月色满山”与“边缘光影”。以时间与主题为经纬,从最初的《七里香》、《无怨的青春》、《时光九篇》一直到最近才刚刚发表还没有结集的许多首新作,都—一放了进去。(这是我在台湾还无法做到的事,因为我的诗集分属不同的出版社,这么多年下来,出版社的负责人与我都已经成了好朋友,反而不太容易将所有的诗集合编成一本了。)
  散文方面,则是依不同主题将我曾出版过的十二本散文选编为三册,因此有许多取舍,只能说是选集。其中成生命的滋味》偏重于生命长路上的悲欢记忆。《意象的暗记》以小品为主,再加入关于创作上的经验与反省。《我的家在高原上》是我从一九八九年秋天第一次见到原乡之后,逐渐累积而成的收获,文字加上摄影,是我渴望能够尽量完整地表达出那心中梦土的美丽与丰饶。
  正如前面所说的,能够把多年来发表过的文字重新整理,选编为一套合集,是我目前在台湾还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前几年在中国大陆上所印行的许多版本,其中颇有些杂乱失真之处,曾经对我造成过不少困扰。如今有了这一套四册清楚整齐的选集,真是令我万分欢喜,在这里要感谢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苦心与盛情,更要向每一位在出版工作上热心相助的朋友们,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最后,我想说的是—一读诗与写诗,如今又重新成为我的依恋与渴望,我相信自己会慢慢地写下去。也相信,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奔波与浮沉,陷入与没顶之后,那曾经饱满洁净的“初心”,依旧会在前路上安静地引导着我,也许,有一天,我终于寻找到一种绝对精确的文字,终于描摹出那在极深极深的内里寂然端坐的生命本相,也是有可能的罢?
  —一九九七年四月春雨中写于淡水画室
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是不到五岁就进了小学一年级的,在南京,在逸仙新村附近的一个小学里,我什么都不会,却学会了一首老师教的歌: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朋友在哪里?
  在上海,在南京,
  我的朋友在这里。
  这么多年来,我不单牢牢地记住了这首歌,并且还记住了教室里地板上温暖的阳光,和窗外对着我微笑的外婆的笑容。
  我的女儿是在新竹上的幼稚园,三岁多的小女孩,每天早上去混两三个钟头,也不过是去混吃混喝,随便地唱唱玩玩罢了。所以那天下午,当她说要唱一首新歌给我听的时候,我并不太在意,埋头在书桌前的我,也不过如平日那样,随口地应答着她罢了。
  然而,我小小的女儿却认真地唱起来了,用她那稚嫩的童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朋友在哪里?
  在台北,在新竹,
  我的朋友在这里。
  刹那之间,几十年来家国的忧患,所有的流浪、所有的辛酸都从我心中翻腾而出,我几乎要失声惊呼了。转身站起来面对着幼小的女儿,我小小的不解人事的女儿还抬着头问我:“妈妈,宝贝唱得好不好听?”
  我小声地回答她:“好听,宝贝唱得好听。”
  孩子没有听出我声音里的哽咽,她高高兴兴地一边唱一边跑出去找小朋友玩了,我一个人站在屋子的中间,发现热泪已流得满脸。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那个后山上开满了油桐花的小小学校里的孩子们,对他们那样羡慕的原因吧。
  是今年五月初的时候,我们新竹师专美术科的师生一起下乡,到苗栗县南庄国小办一场“艺术服务社会”的活动。我们带了一些作品展览出来,再放一些电影,再请邻近的国校学生们来一起写生,送给他们一些奖品和纪念的礼物,虽然天气一直很阴沉而且不断地下着小雨,但是,所有的活动也都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
  南庄国小实在很小很小,紧紧地贴在山边。周围全是山,全种满了油桐,正开着一簇一簇的白花,风吹过来,后山上的白花就一瓣一瓣地飘落了下来,有的飘到山上人家的屋顶上,有的就飘落到学校的操场上来了。
  学校里的老师和小朋友们原来大概也是企盼着这样一天的,所以,他们也排演了一些节目来娱宾的,没想到会下这样的细雨,一会儿阴又一会儿晴,让人捉摸不定。在走过走廊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听见小朋友在问他们的老师:“老师,要不要换衣服?要不要换嘛?”
  为了礼貌的关系,声音是压得很低很轻的,可是仍然可以感觉得出那语调里面所含的焦急与失望。
  幸好十点多钟的时候,天气开始稳定了,甚至露出了阳光,扩音器里传出了请小朋友回教室去换衣服的消息,三面走廊里都有了欢呼的回响。我们被请到操场正面的走廊下,先看了中年级的艺术操,然后再看低年级的毛巾舞,最后是高年级山地舞。
  这些在山间长大的孩子们,有着和城市里的小孩们一样的自信,跳得好极了。我注意到他们的面容都长得很饱满,身体也很结实,低年级那些跳毛巾舞的小朋友们,更是扭得很自在、笑容可掬,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在他们跟着音乐节拍舞动的时候,后山上的人家,也都站出来从高高的街边俯瞰着我们。有老人,有抱着幼儿的妇人,也有荷锄而过的农夫,都靠在街边的红栏杆上,笑嘻嘻地往下看,并且一边还指指点点的。
  我想,他们一定是在指着那一个特别高大的是谁家的儿子,那一个扭得特别厉害的是谁家的小女儿罢。在这样一个小小而安定的社会里,操场上一半的小朋友,他们大概都认得出来,虽然也许叫不出名字,但总知道是那一家的孩子或孙子的罢。
  在这个满山都种满了油桐的小小世界里长大的孩子,有多少他们自己无法体会出来的幸福呢?可是说不定,他们反而会找出成打的缺点来,他们会觉得这里太偏僻、太闭塞,生活太死板、太缺少变化,因此,在他们成为少年以后,这样安定与安静的气氛反而会使他们觉得烦躁和苦闷,恨不得能冲出去,到另外一个广大无边的世界里,去做一个潇潇洒洒的流浪者。
  可是,他们哪里会知道,有多少流浪的人渴望能找到这样一个安静而美丽的小小角落?有多少流浪的人捧着一颗憔悴的心却找不到可以安歇的地方呢?
  活动开始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开幕式,师生们聚在一起听教育部的一位司长讲一段话,他对小朋友说:“我三十年前第一次走出校门来教书就是在这个学校,面对着和你们一样年龄的小朋友,所以,今天看到你们,就好像又回到三十年前一样……”
  他对小朋友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和他平常公事公办甚至有点盛气凌人的语调完全不一样,站在礼堂的后面,我不禁动容。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较为软弱的一点,面对着和三十年前一样的天真纯洁的小面孔,再刚硬的人也不由得要变成极为温柔的罢,而我是要羡慕他还是要妒忌他?经过了这样悠长的岁月,还能回来细数他少年时的脉络,还有同样的山,同样的树,同样的校舍,同样的操场,甚至差不多同样的小小面孔来迎接他,他的幸福真是难以衡量的了!
  而我是要羡慕他还是要妒忌他?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首歌。
  我说不出它的名字,我也唱不全它的曲调,可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在我心里最深最柔软的一个角落。每当月亮特别清朗的晚上,风沙特别大的黄昏,或者走过一条山路的转角,走过一片开满了野花的广阔的草原,或者在刚亮起灯来的城市里,在火车慢慢驶开的月台上;在一个特定的刹那,一种似曾相识的忧伤就会袭进我的心中,而那个缓慢却又熟悉的曲调就会准时出现,我就知道,那是我的歌——一首只属于流浪者的歌。
  我并不怨怪我的父母,我也不怨怪我们社会,可是,命运给我的,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安排啊!我有一个很美丽的汉文名字,可是,那其实是我的蒙文名宇的译音而已,我有一个更美丽的蒙文名字,可是却从来没有机会用它。我会说国语、广东话、英文和法文,我可以很流利地说、写甚至唱,可是我却不能用蒙古话唱完一首歌。我熟读很多国家的历史,我走过很多国家的城市,我甚至去了印度和尼泊尔,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我的故乡。
  察哈尔盟明安旗,一个多遥远的地方!父亲说:明安在蒙文里的意思是指一千只羊,就是说那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那里羊多,草又肥美。
  而今夜,在灯下,我实在忍不住要揣想,如果我能在一块广阔而肥美的草原上出生长大,今天的我,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
  在我的心里,会不会有一首不一样的歌了呢?还是说,我也许会和那些在满山都种满了油桐的小小世界里长大的孩子一样,觉得日子太单调、生活太平凡,因而对外面的一切有了无法抑止的激情,甚至在梦里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永远的流浪者呢?
  梦与现实,到底那一样能够令人满意?
无边的回忆
  外婆和鞋
  我有一双塑胶的拖鞋,是在出国前两年买的,出国后又穿了五年。它的形状很普通,就像你在台北街头随处可见的最平常的样式:平底,浅蓝色,前端镂空成六条圆带子,中间用一个结把它们连起来。买的时候是喜欢它的颜色。
  穿了五六年后,已经由浅蓝变成浅灰,鞋底也磨得一边高一边低了。好几次,有爱管闲事的,或者好心的女孩子劝我:“阿蓉,你这双拖鞋太老爷了。‘或者:”阿蓉你该换拖鞋啦!“我总是微笑地回答:”还可以穿嘛,我很喜欢它。“
  如果我的回答换来的是一个很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就会设法转变一个话题。如果对方还会对我善意地摇摇头,或者笑一笑,我就会忍不住要告诉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丢它的原因吗?”
  而这是个让生命在刹那间变得非常温柔的回忆。大学快毕业时,课比较少,家住在北投山上,没有课的早上,我常常会带着两只小狗满山乱跑。有太阳的日子,大屯山腰上的美丽简直无法形容。有时候我可以一直走下去,走上一两个钟头的路。最让我快乐的是在行走中猛然回过头,然后再仔细辨认,山坡下面,哪一幢是我的家。
  走着走着,我的新拖鞋就不像样了。不过,我没时间管它,我的下午都是排得满满,别有用处的。晚上回家后赶快洗个澡就睡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放学回家,隔着矮矮的石墙,看见我的拖鞋被整整齐齐地摆在花园里的水泥小路上。带着刚和同学分手后的那一点嚣张,我就在矮墙外大声地叫起来:“何方人士,敢动本人的拖鞋?”花园里没有动静。再往客厅的方向看过去,外婆正坐在纱门后面,一面摇扇子,一面看着我笑呢。那时外婆住在永和,很少上山来。但来的话就总会住上一两天,把我们好好地宠上一阵子再走。那天傍晚,她就是那样含笑地对我说:“今天下午,我用你们浇花的水管给你把拖鞋洗了,刚放在太阳地里晒晒就干了。多方便!多大的姑娘啦!穿这么脏的鞋给人笑话。”
  以后,外婆每次上山时,总会替我把拖鞋洗干净,晒好,有时甚至给我放到床前。然后在傍晚时分,她就会安详地坐在客厅里,一面摇扇子,一面等着我们回来。我常常会在穿上拖鞋时,觉得有一股暖和与舒适的感觉,不知道是院子里下午的太阳呢,还是外婆手上的余温?
  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一点余温,外婆去世的消息传来以后,所有能够让我纪念她老人家的东西:比如出国前夕给我的戒指,给我买料子赶做的小棉袄,都在泪眼盈盈中好好地收起来了。这双拖鞋,也就一直留在身边,舍不得丢。每次接触到它灰旧的表面时,便仿佛也接触到曾洗过它的外婆的温暖而多皱的手。便会想起那在夕阳下的园中小径,和外婆在客厅纱门后面的笑容。那么遥远,那么温柔,而又那么肯定地一去不返。
  一只儿歌
  在我们家里,我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小时候,我长得很胖,人很糊涂,口齿也很不清晰。妈妈说:有一次,两个姐姐从学校学会一只歌回来,就很兴奋地教我唱,歌词是:“大姐嫁,金大郎,二姐嫁,银大郎,三姐嫁,破木郎。大姐回来杀只猪,二姐回来杀只羊,三姐回来,炒一个鸡蛋,还要留着黄。大姐回,坐车回,二姐回,骑马回,三姐回,走路回。走一会,哭一会,望着天边流眼泪。天也平,地也平,只有我爹娘心不平。”
  妈妈说:大概那时只有四五岁的我,一面含含糊糊地跟着唱,一面就哭起来了。后来上初中了,一唱这只歌还会哭。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得了。不过初中时为这只歌是哭过的。大概那时正是发育时期,对未来存着恐惧之心。又觉得在家里处处受委屈,觉得父母偏爱姐姐。于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唱着唱着,就会哭了。至于将来会不会嫁个破木郎之事,大概当时还没有放在心上。
  人长大以后,很多事情都会慢慢地忘了。可是姐妹们却不饶我。一九六六年的圣诞节,也就是我和他订婚的那个晚上,她们三个人就在慕尼黑爸爸的公寓里唱起来了。一面唱,一面笑,还一面问我:“怎么不哭呢?”
  其实,我当时是有点被感动了。被圣诞树上的烛光,被父亲眼中的爱意,被眼前那三个唱着歌的女孩子的酡红的双颊,被窗外无声的瑞雪,被身旁的他环抱着我时给予我的温暖,被这一切;尤其是被这突来的儿歌的单纯的调子感动了。
  而那些没有根的回忆,就又在泪珠中显现了。
  没有见过的故乡
  缠绕着我们这一代的,就尽只是些没有根的回忆,无边无际。有时候是一股汹涌的暗流,突然冲向你,让你无法招架。有时却又缥缥缈缈地挨过来,在你心里打上一个结。你却找不出这个结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个人。
  三年以前,在瑞土过了一个夏天,认识了好几个当地的朋友,常常一起去爬山。有一天,其中一个男孩子请我们去他家玩。他家坐落在有着大片果园的山坡上,从后门出去,就可以看到后山下一大块树林围着一个深深的湖。这个男孩子指着他家院墙外的一棵大樱桃树说:“你看见那个从下面数左边第五枝的枝子了吗?那根枝子歪得很特别的,看见没有?那是我爸爸七岁时候的事了,他爬到树上采樱桃,也是这样一个夏天,被我祖父看见了,罚他就在那根枝子上坐了一个下午,不准下来。那根枝子从此就歪了。”
  也许是他在唬我,也许是他父亲唬了他。可是他对家的眷恋,对儿时的追怀,对时光逝去的否认,都可以由这一棵大树,甚至由这棵大树上的一根歪歪的枝干上获得满足了。因此,他说话时甚至带了一点骄傲。而我呢?我给他看我的拖鞋吗?我或许可以给他唱那只儿歌,但是他听得懂吗?就算他终于懂了,那分量能抵得住就在眼前的这一棵他曾祖母手植的庞然大物?能抵得住他立足于上的这块生他又育他的土地吗?
  而我就越发怀念那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乡了。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听父亲讲故乡的风光。冬天的晚上,几个人围坐着,缠着父亲一遍又一遍地诉说那些发生在长城以外的故事。我们这几个孩子都生在南方,可是那一块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地的血脉仍然蕴藏在我们身上。靠着父亲所述说的祖先们的故事,靠着在一些杂志上很惊喜地被我们发现的大漠风光的照片,靠着一年一次的圣祖大祭,我一点一滴地积聚起来,一片一块地拼凑起来,我的可爱的故乡便慢慢成型。而我的儿时也就靠着这一份拼凑起来的温暖,慢慢地长大了。
  去年春天,我们在卢森堡那个小小的国家里,享受了我们的蜜月旅行。那时正是五月天气,公路上繁花似锦。我们两个人轮流开车,每遇到一个绿草如茵的山坡,就会停车跑上去玩一玩。我总禁不住那青草的诱惑,总要在草坡上打几个滚。有一次,天已傍晚了,他心急想赶路,可是我还沾着一身一头的花絮和野草,赖在树底下不肯走。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我说:“我看哪,你就干脆留在这里放羊算了!”
  他的这句话,就和眼前的夕阳一样,有哪一点相连贯的地方呢?为什么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傍晚的青草的幽香……
  对了!我本来应该是一个在山坡上牧羊的女孩子,那大地的血脉就流在我身上。迎着夕阳,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从青青的山坡上下来,温驯的羊群在她身旁挤着擦着,说着些只有它们自己听得懂的话。而那傍晚青草的幽香,那只有在长城外的黄昏里才有的幽香啊!
  但是,我本来应该是的,我现在并不是。我所拥有的,仅仅是那份渴望而已。
  而我所拥有的,只有那在我全身奔腾的古老民族的血脉。我只要一闭眼,就仿佛看见那苍苍茫茫的大漠,听见所有的河流从天山流下。而丛山黯暗,那长城万里是怎么样地从我心中婉蜒而过啊!
  据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本来是会说蒙古话的,虽然只是简单的字句,发音却很标准,也很流利。
  据说,那都是外婆教我的,只要我学会一个字,她就给我吃一颗花生米。
  据说,我那个时候,很热衷于这种游戏,整天缠在外婆身边,说一个字,就要一颗花生米。家里有客人来时,我就会笑眯眯地站出来,唱几首蒙语歌给远离家乡的叔叔伯伯听。而那些客人们听了以后,常会把我搂进他们怀里,一面笑着夸我一面流眼泪。
  可是,长大了以后的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每次有同乡的聚会时,白发的叔叔伯伯们在一起仍然喜欢用蒙古话来交谈,站在他们身边,我只能听出一些模糊而又亲切的音节,只能听出,一种模糊而又遥远的乡愁。
  而我多希望时光能够重回,多希望,我仍然是那个四五岁的幼儿,笑眯眯地站在他们面前,用细细的童音,为他们也为我自己,唱出一首又一首美丽的内蒙歌谣来。
  可是,今天的我,只能默默地站在他们身边,默默地,独自面对着我的命运。
  当然,有些事情仍然会留些印象,有些故事听了以后也从没忘记。
  童年时最爱听父亲说他小时候在老家的种种,尤其喜欢听他说参加赛马的那一段。
  父亲总是会在起初,很冷静很仔细地向我们描述,他怎样渴望着比赛那一天的来临,怎样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骑上那匹没有鞍子的小马,怎样脸红心热地等着那一声令下,怎样拚了命往前冲刺,怎样感觉到耳旁呼啸的风声与人声,怎样感觉到胯下爱马的腾跃与奔驰。说着说着,父亲就会越来越兴奋,然后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我们这几个小的也跟着离凳而起,小小的心怦怦地跳着,小小的脸儿也跟着兴奋得又红又热,屏息等着那个最后的最精彩的结局,一定要等到父亲说出他怎样英勇地抢到了第一,怎样得到丰厚的奖赏之后,我们才会开始欢呼赞叹,心满意足地放松了下来。那个晚上,总会微笑着睡去,想着自己有一个英雄一样的父亲,多么足以自豪!
  长大了以后,想起这些故事,才会开始怀疑,为什么父亲小时候样样都是第一呢?天下哪里会有那样不可一世的英雄?
  好几次想问一个究竟,每次却都是话到唇边又给吞了回去。
  有一次,父亲注意到了,问我是不是有话想说?我一时找不出别的话来,就撒娇地坐到他身边,要他再讲一遍小时候赛马的事给我听。
  想不到父亲却这样回答我:“多少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提的?”
  我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这件事了。
  十几年来,父亲一直在德国的大学里教蒙古语文。
  那几年,我在布鲁塞尔学画的时候,放假了就常去慕尼黑找父亲。坐火车要沿着莱茵河岸走上好几个钟头,春天的时候看苹果花开,秋天的时候爱看那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罗累莱山岩。
  有一次,父女俩在大学区附近散步,走过一大片草地,草是新割了的,在我们周围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气。
  父亲忽然开口说:“这多像我们老家的草香啊!多少年没闻过这种味道了!”说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天已近黄昏,鸟雀们在高高的树枝上聒噪着,是他们归巢的时候了,天空上满是那种黄金色的温暖霞光。
  我心中却不由得袭过一阵极深的悲凉。远离家乡这么多年的父亲,却仍然珍藏着那一份对草原千里的记忆,然而,对眼前这个从来没看过故乡模样的小女儿,却也只能淡淡地提上这样一句而已。在他心里,在他心里藏着的那些不肯说出来的乡愁,到底还有多少呢?
  我也跟着父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暮色里与我有着关联的草香,心中闪出了一个句子;“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又过了好几年,有一天晚上,在我石门乡间的家里,在深夜的灯下,这个句子忽然又出现了。我就用这一句做开始,写出了一首诗,没怎么思索,也没怎么修改,所有的句子都自然而顺畅地涌到我眼前来。
  这首诗就是那一首《出塞曲》。
  以前,每当看到别人用“牧羊女”这三个字做笔名时,心里就常会觉得,这该是我的笔名才对。
  不是吗?倘若我是生在故乡、长在故乡,此刻,我不正是一个在草原上牧着羊群的女子吗?
  每次想到故乡,每次都有一种浪漫的情怀,心里一直有一幅画面:我穿着鲜红的裙子,从山坡上唱着歌走下来,白色的羊群随着我温顺地走过草原,在草原的尽头,是那一层又一层的紫色山脉。
  而那天,终于看见那样的画面了,在一本介绍塞外风光的杂志里,就真有那样的一张相片!真有那样的一个女子赶着一群羊,真有那样一片草原,真有那样远远的一层又一层绵延着的紫色山脉。
  我欣喜若狂地拿着那本书给母亲看,指着那一张相片问母亲,如果我们没离开老家,我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母亲却回答我:“如果我们现在是在老家,也轮不到要你去牧羊的。”
  母亲的口气是一种温柔的申斥,似乎在责怪我对故乡的不了解,责怪我对自己家世的不了解。
  我才恍然省悟,曾在库伦的深宅大院里度过童年的母亲,曾吃着一盒一盒包装精美的俄国巧克力、和友伴们在回廊上嬉戏的母亲,恐怕是并不会喜欢我这样浪漫的心思的。
  但是,如果这个牧羊的女子并不是我本来该是的模样,如果我一直以为的却并不是我本来该是的命运,如果一切又得从头来起的话,我该要怎么样,才能再拼凑出一幅不一样的画面来呢?
  有谁能告诉我?有谁能为我再重新拼凑出一个不一样的故乡来呢?
  我不敢问我白发的母亲,我只好默默地站在她身边,默默地,独自面对着我的命运。
  金丝雀
  原来是为了怕妹妹寂寞,所以才买了一只金丝雀来陪伴她的。
  那几年,在布鲁塞尔,我们姊妹俩在同一个学院上课,她修美术设计,我学油画,两个人平常总是同进同出。我们住在一幢十楼公寓的顶层,公寓很老旧;电梯是装着要自己拉开和关上的那种两层铁栅门,摇摇晃晃的,每次上下,都有一种三十年代恐怖片的气氛。加上公寓的门锁又很单薄,也没看到有什么防火梯,所以,我们在衣柜里,藏了一条用穿破了的丝袜所结起来的长绳子,想着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可以用这一条绳子从窗口吊下去。因此半夜里突然醒来的时候,心里也比较有一点安全感。
  那个时候我已经认识了大卫,一到周末他就会来找我。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虽然都玩得很高兴,可是我心里总 是会惦记着大家里的妹妹,一个人在顶楼的小公寓里埋头赶作业的妹妹,对她总有一点担忧和抱歉。
  金丝雀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心态里买下来的,我还在鸟店里挑了一个特别漂亮的鸟笼把它带回家去。
  有了这只金丝雀以后,我们小公寓的气氛就真的不一样了。只要早上的阳光一射进来,这只小金丝雀就开始唱起歌来,又清朗又婉转,有时候一口气可以变好几个调子,越拔越高,越高越亮,让还在床上的我们也跟着振奋起来,把毯子一踢,一天就这样跟着它的歌声快快乐乐地开始了,我们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喜喜”。
  喜喜是个男生,有极柔软的黄毛、极亮的黑眼睛,吃得不多,很爱洗澡,并且,好像也听得懂我们两个人说的话。有时候,我们会在把所有的门窗都关好之后,再把它放出来,它会高兴得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但是,只要我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个人伸出手,并且呼唤它的名字,它就会应声飞过来。
  有时候停在我们的手上,有时候会停在我们的肩膀上;我微侧过脸去的时候,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的体温,它的微弱的呼吸、在柔软的羽毛下小小的心的跳动。它的浅黄色的趾爪很有礼貌很知道轻重地放在我的肩上,对它的这一份温柔的信任,我实在是又感激又欢喜。
  我们都很宠爱它;我结婚的时候,妹妹搬到女生宿舍去住,就很慷慨地又把它转送给我。在我和大卫新找到的家徒四壁的公寓里,有个比较大的客厅,我就开始用钢架和铁丝网做了个一公尺见方的大鸟笼,到森林里面去捡了几束弯弯的小枝子来给喜喜做秋千;因为怕它寂寞,又去鸟店买了两对小鸟来陪它。大卫送我的那只安哥拉猫,没事就爱蹲在鸟笼的顶上,喜喜和它们也相安无事。朋友来的时候都会觉得很迷惑,走的时候总会发表一些感言:“你们家很奇怪,猫不像猫,鸟不像鸟,不过,我倒是满喜欢的。”
  这样奇怪和欢喜的日子过了两年,要回国了,只好商量着把猫和小鸟分送给朋友。这时候妹妹早已毕业并且到加拿大去做事了,我真庆幸她没有亲眼看到喜喜又被装回狭小的鸟笼,被人带走的场面。我自己做的鸟笼太大,根本出不了门,只好又一根一根地把它拆掉。那天晚上,小鸟都送走了,鸟笼也拆干净了,只剩下一块空空的地板,我们的还没被送走的猫就一直在这块角落上转来转去,并且还一直抬起头来轻声地呼唤着,好像在呼唤着它平日的伴侣。它来到我们家时还是一个小小黑黑的毛球,所有的小鸟年龄都比它大,也都容忍它。而两年以后,它已变成一只庞然巨物。可是,那天晚上,它的呼唤声里藏着一种很软弱很仿惶的感觉,粗笨的大尾巴在地板上拖来拖去,却始终不肯离开客厅的那个角落,我只好假装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把卧室的门紧紧地关了一夜。
  过了几天,朋友告诉我,喜喜在到他家的第一天,就在他换食的时候从打开的门里飞走了。
  从那次以后,我没再养过鸟。
  邻居的少年养了一只小白鸽,放假的日子,他们两个常会在我的屋前屋后出现。从窗里,我可以仔细地观察而不会惊动他们。鸽子和少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瘦瘦长长的,都很年轻、很怕羞、又很孤单。
  少年是寄居在他姑妈家里的,他自己的家原是在台湾北部的海边,一家都以打鱼为业,从祖父到父亲一直到他的大哥,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他是四个男孩中的老二,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就被送到姑妈家来。父母送他来的理由是:姑妈附近的学校比海边的学校要好,将来也许可以多读一点书,在城里也许可以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无论怎么样,都会比打鱼要强。
  少年刚来到姑妈家的时候,黑黑瘦瘦的,只有一点点大,怎么逗他也不肯讲话,听说有时候一个人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流眼泪。姑妈家只有两个小表姐,对他倒是很照顾,可是总是玩不到一起。小男孩早上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上学,放学回来也就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我去找他姑妈的时候,常常会被他吓一跳。他也不出声招呼我,只用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瞪视着我,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那个时候,我的凯儿才一岁,慈儿五岁,正是绕在我身边最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有太阳的日子,两个又香又甜的小宝贝总是一个在怀里一个在身旁缠着我。我们母子三人在巷子里依依靠靠地散着步的时候,常常会遇到这个大眼睛的小男孩,背着书包朝我们走过来。走近了仍然不打招呼,可是那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总忍不住多向我们望几眼,眼光里充满了多少的羡慕。
  小小的年龄,小小的胸怀里承受着的是怎样无奈的一种寂寞啊!母亲有时候会来探望他,姑妈对他也不错,一到寒暑假父亲和兄弟也会早早地来接他回海边的家。可是,在平常的日子里,在每一个普通的清晨和普通的黄昏里,小小男孩要面对着的,是怎样孤单和寂寞的一段童年,这样的一种缺失是没有什么可以补偿得了的啊!
  一学期一学期地过去,他也就这样地长大了。今年已是国中三年级学生的他,体格是比刚来的时候壮多了,声音也变粗了。但仍然是瘦瘦长长的,仍然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仍然有点怕羞,不过,已经可以在相遇的时候向我微笑,并且很有礼貌地出声招呼了。
  我们居住的巷子里,六七年来,添了不少小男孩,和我的已经上了小学的凯儿一样,都变成了这个在海边出生的少年的忠实喽罗,整天都跟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
  他养的小白鸽也因而成为所有小男孩的宠物,每个人都争着想要向它献殷勤。放假的日子,我们屋前屋后因而总是充满了孩子们呼叫鸽子的声音。
  可是,鸽子总是独自一个高高地站在屋瓦的上面,一动也不动,对孩子们的呼叫听若无闻。在澄蓝天空的背景之前,小白鸽的羽毛显得特别自,眼睛显得特别黑。
  而在空中有鸽群飞过的时候,它的小小身影也因而显得特别的孤单了。
  初中的时候,学会了那一首《送别》的歌,常常爱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有一个下午,父亲忽然叫住我,要我从头再唱一遍。很少被父亲这样注意过的我,心里觉得很兴奋,赶快再从头来好好地唱一次:长亭外,古道边……
  刚开了头,就被父亲打断了,他问我:“怎么是长亭外?怎么不是长城外呢?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啊!”
  我把音乐课本拿出来,想要向父亲证明他的错误。可是父亲并不要看。他只是很懊丧地对我说:“好可惜!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以为写的是我们老家,所以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就特别地感动,并且一直没有忘记,想不到竟然这么多年是听错了,好可惜!”
  父亲一连说了两个好可惜,然后就走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屋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前几年刚搬到石门乡间的时候,我还怀着凯儿,听医生的嘱咐,一个人常常在田野间散步。那个时候,山上还种满了相思树,苍苍翠翠的,走在里面,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小鸟的鸣声,田里面也总是绿意盎然,好多小鸟也会很大胆地从我身边飞掠而过。
  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那一只孤单的小鸟的,在田边的电线杆上,在细细的电线上,它安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羽毛,像剪刀一样的双尾。
  “燕子!”我心中像触电一样地呆住了。
  可不是吗?这不就是燕子?这不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燕子?这不就是书里说的,外婆歌里唱的那一只燕子吗?在南国的温热的阳光里,我心中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唱起外婆爱唱的那一首歌来了:燕子啊!燕子啊!你是我温柔可爱的小小燕子!在以后的好几年里,我都会常常看到这种相同的小鸟,有的时候,我是牵着慈儿,有的时候,我是抱着凯儿,每一次,我都会很兴奋地指给孩子看:“快看!宝贝,快着!那就是燕子,那就是妈妈最喜欢的小小燕子啊!”
  怀中的凯儿正咿呀学语,香香软软的唇间也随着我说出一些不成腔调的儿语。天好蓝,风好柔,我抱着我的孩子,站在南国的阡陌上,注视着那一只黑色的安静的飞鸟,心中充满了一种朦胧的欢喜和一种朦胧的悲伤。
  一直到了去年的夏天,因为内政部的邀请,我和几位画家朋人一起,到南部的一个公园去写生,在一本报导垦丁附近天然资源的书里,我看到了我的燕子。图片上的它有着一样的黑色羽毛,一样的剪状的双尾,然而,在图片下的解释和说明里,却写着它的名字是“乌秋”。
  在那个时候,我的周围有着好多的朋友,我却在忽然之间觉得非常的孤单。在我的朋友里,有好多位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心得的专家,我只要提出我的问题,一定可以马上得到解答,可是,我在那个时候唯一的反应,却只是把那本书静静地合上,然后静静地走了出去。
  在那一刹那,我忽然体会出来多年以前的那一个下午,父亲失望的心情了。其实,不必向别人提出问题,我自己心里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我想,虽然有的时候,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是应该面对所有的真相,可是,有的时候,我们实在也可以保有一些小小的美丽的错误,与人无害,与世无争,却能带给我们非常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种错误。
  我实在是舍不得我心中那一只小小的燕子啊!
汗诺日美丽之湖
  在夏日正午的街边,我慢慢寻找属于我的童年。
  香港是一个充满了变化与变动的岛屿。在这三十年间,我回来过几次,眼看着一次又一次不同的面貌。奇怪的是,我童年居住过的这一个地区,却总是保持原状。
  一切依旧保持原状,像是随时在等待着我的探访。
  曾经住过五年多的家还在那个斜坡上,我站在对面马路上看过去,整条街只给人一种灰旧破败的感觉,就算是在正午的阳光下,也带着冷冷的灰青色调,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关系罢,我对自己说,谁会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出门呢?
  可是,在我的童年里,这条街是鲜活的,充满了声音与气味、色彩与光泽。我和妹妹会在街角的凉茶店乖乖站着喝完一碗凉茶,就为了等凉茶之后的那一颗陈皮梅。装凉茶的大壶总是擦得光亮亮的,陈皮梅总是又酸又甜,小心含在嘴里可以吃很久很久。
  在夏日正午的街边,我急急地拆开信来。
  信是挂号信,刚才出门的时候收到的,原来应该等到回家之后再看,但是信封上寄信者的签名让我猜到了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因此忍不住一面走一面拆信,然后就在一无遮荫的人行道上站住了。
  “——一点四十分起程,沿途无限草原,由远而近出现名曰汗诺日的美丽之湖(汗诺日,蒙语,皇帝之湖)。周围占地约四华里,湖水清湛断定为一淡水湖。湖上万千水鸟群栖群飞,牛群悠然饮水湖边,美景当前,不胜依恋。”
  信是乌尼吾尔塔叔叔寄来的,信里另外附寄的一份资料是他在多年前翻译的《蒙古高原调查记》书中的几页,这本书是更早更早以前由日本的一个学术调查团体所写下来的记录。
  在上一次的同乡聚会里,乌尼吾尔塔叔叔就说过他要把这一部分的内容影印了寄给我,在这封信里,叔叔说:“现就书中有关贵府部分资料,复印一份寄上。按尼总管全名为尼玛鄂特索尔,亦即是您的伯父。又乌蓝和硕村、尼总管邸,就是您席府的——老家。此书现存蒙藏委员会研究阅览室,资料虽极有限,但此时此地得来亦属不易……“
  这次在香港停留了五天,一直在朋友的热情招待里,最后一天,飞机在下午四点起飞,朋友说上午任我自由活动,他们会在下午两点准时来接我去机场。
  这一天我在早上十点才起来,原来还是懒懒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的人,忽然想去看一眼以前的小学、看一眼以前的家,念头一出现,人马上就醒过来了。
  十点半钟刚过,我已经搭上往湾仔方向的地铁了。上次来香港,虽说也去了旧家一趟,却是拜望住在那里的朋友,人又多,匆匆来去,根本没想到要向窗外望一望。
  再上一次,就是出国去欧洲读书那一次的路过了。
  在湾仔那一站下了车,从修顿球场的那个出口走了出来,我不得不用手指来帮忙计算岁月,算一算,上次走过修顿球场去找小时候的学校是二十岁出头的人,这一次沿着旧路走过去的我早已经过了四十了。
  那么,下一次再来,该有多少岁了呢?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罩下来,没带伞的我慢慢沿着旧日的街道往我的昔时走了过去。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罩下来,民生东路上充满了车声与灰尘,我就站在街边翻读着我那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乡。
  汗诺日美丽之湖,是靠近家园的第一站,第一处标识,第一个进到心里面去的名字。汗诺日美丽之湖湖水清澈清凉,而我在南方炎炎烈日之下翻读着我的故乡。
  “——过湖畔,越丘陵,进入河床地带,道路泥泞难行,由此西上即为尼总管邸所在地。途中河床南岸,屡现黄土绝壁,到处展露着花冈岩的风化层。我们经过长时跋涉沼泽地区,确已筋疲力尽,约于五点半到达乌蓝和硕村的尼总管邸。尼府位于该部最西端,有三幢固定房屋和三所蒙古包。村落背面约有一平方公里的平地,其后为高约七十米的丘陵,远望陵顶有鄂包两处。
  总管不在,由其令尊及其胞弟出迎,接进正房左间招待。“
  接下来这些日本人在书里用了不少笔墨来形容我祖父的精神与气质,他们用了很多形容词。对这位年逾六十的老主人,他们的强烈印象是因为:“——我们深感老者为蒙族人中杰出的干练人物。”
  这些日本人在当时并不知道,几年之后,另外一批日本人因为同样的理由暗杀了我的伯父。
  这些日本人在当时并不知道,这位被他们尊敬、感激并且竭力想讨好的老主人,却在几年之后横遭丧子之痛。尼玛鄂特索尔,老人的次子,也就是尼总管邸的尼总管,是日本人阴谋侵占内蒙古计划里的大阻碍,他们因此而暗杀了他。
  我没有见过祖父和伯父,我的父亲也很少向我们这些孩子提起这件事,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从亲友间听来的一些模糊而又固定的情节。我想,父亲是把这一件事情藏起来了。
  有些痛苦可以逢人就诉说,但是有一种痛苦只能独自面对,把它藏在最深最暗的地方,绝对不准任何人闯入。
  从小所认得的父亲就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温和而且浪漫。
  在香港那几年,他常带我们这几个小的去海边游泳,去山上野餐,我们学校里的活动他都来参加,只要有父亲在,气氛就会活泼热闹起来。
  我们不太敢去要求母亲的事,常会先到父亲那里去疏通。有一次,我把他送给母亲的一支很好看的钢笔带到学校去,结果回家的时候只剩下上面的笔套,空空地挂在衣服口袋上,下面的笔杆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母亲很生气,因为那是一枝非常漂亮的笔,我到今天还记得,是红底搂着金花,很细致很秀巧的女用钢笔。母亲板着脸要我回去找,沿路仔细看,找不到就不准回来。
  我只好沿着放学的路慢慢低头往回走,家的后面有一块高起来的土坡,要爬上三四层台阶才能走上去,就在那个土坡前面,父亲赶上了我,他用温热的大手扶着我的肩膀,轻声地说:“算了!找不到的了,我们还是回家去跟妈妈说说好话罢。”
  三十多年之后,我又来到这个土坡的前面,除了周围多了一些拥挤的房屋之外,土坡和从前完全一样,连那几层台阶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走上台阶的时候我绊了一跤,差点往前跌过去,幸好用手扶住了地,把身子给稳住了。走在我身边的一位老先生对我吆喝了一声,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怎么这么大的人走路还这么不小心?”
  “——七月六日六点起床,晨来细雨濛濛气温下降,如同深秋,令人感寒。赶忙多加内衣,九点品茗。十时等雨略停,江上、田中二氏到府前广场漫步。那里集有马匹为数三百以上,由尼氏之弟担任指挥,从群中挑选若干马匹拴在府前。
  此时生龙活虎般的蒙古骑士们在场活跃,他们手持套马竿拼命的追马,一俟接近目的物之际,闪电式的跳离坐骑,飞扑而去,攀马尾,扣马鬣,擒拿归来。正在欣赏草原凄然壮举之时,田中氏又复进入摄影梦境。据尼氏之弟称,经管马匹近千,另有牛羊约千只。
  江上回室之后,看见铁制消火壶一具,不论其为近时或古代之物,以其酷似往昔黑海东北草原游牧民族之锅,遂引起他照壶写生的兴趣。本日主人特煮全羊飨客,十一点多钟一同拔所佩蒙古刀,分割羊肉招盐而食之,美味无穷。“
  太阳好大,从天上直直地射下来,射进了我的肌肤里,手上拿着的纸张反映着日光,那光芒也直直地射进了我的眼睛,使我的眼睛觉得酸热起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站在酷热的街头,拿着几页影印的文字,从几十年前的一段记录里,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归属。
  有些日本人拿着枪枝,把我的家毁了一次又一次。也有些日本人拿着相机和画笔走了许多路只为了看看我的家园、我的亲人,看他们使用的器物,看他们的生活方式,看那原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也属于我的一切。
  而我,今天的我,呆立在南方炎炎烈日下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往学校去的那条砌满了石阶梯的路也毫无变动,只是觉得出奇的狭小。
  记忆里那些阶梯又宽又平滑,放学的时候总是蹦跳着往下走,遇到姐姐和她们的同学走在前面的时候,我就会一路大声地叫着姐姐的名字,一路追了过去。
  太阳好大,直直地射了下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条狗跑过来对我吠叫几声,看我不怕它,也就很知趣地退开了。
  学校旁边那块山坡还在,只是树长高了,把整块草坡遮住,原来的马缨丹都没有了。地上堆了很多落叶,好像很久没人走过的样子,我心里开始疑惑起来,虽然说是刚放暑假,总不致于荒凉到这个地步吧。
  走到学校正门前面的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会有那只狗过来警告我,这里确实已经是一个荒凉的被弃置的地方了。
  大门铁栅是紧锁的,有一张布告贴在门边,说是学校已经搬到骆克道去了,请来宾去新址接洽,并且请不要进入这幢私产的房屋之内。
  去年来香港的时候,是听说老校长已经去世了,好像他的孩子没有什么兴趣来继续办下去。但是,我没有想到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到了学校门口却不能进去。
  站在锈蚀的栅栏之前,我往门里探视,左边是我四年级的教室,再过去是弟弟上过的幼稚园,右边是福利社。有一次从父亲挂在柜子里的衣服口袋里偷了十块钱,拿去买五毛钱的东西吃,福利社的小姐找了我一大堆钱,我正在往回 拿的时候被经过的姐姐看见,她什么也没说地走开了,可是我知道她会在晚上告诉父亲。那一整天在学校里我什么事也没办法做,手总是伸进口袋握着那堆钱,手心里都是汗。
  那天晚上是怎么面对的我已经忘记了,只是从此以后没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有风吹过来,把山坡上的树吹得沙沙作响,我转身离开,忽然间很强烈地想念起三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她所收藏着的那些琐碎的忧愁与快乐。
  沿着我儿时放学回家的阶梯一层一层走了下去,开始有泪水沿着眼眶边缘浮了上来。
  在画画和写东西的时候,我总是希望有个好的开始。
  尤其是写诗,我总是不断修改,但是又不愿意在稿纸上留下任何修改的痕迹,于是总是反复誊抄,只要错了一个字,就重新再开始。
  我喜欢在一张洁白的稿纸上,用深黑的墨水一个字一个字端端整整地写下去,每一行的排列也都要完全照着计划来,所以,一首诗终于写成之后,桌子底下总是堆满了废弃的稿纸。
  从香港回到台北的那个晚上,母亲微笑问我:“有没有回湾仔去看看?”
  站在床边的我,竟然不敢据实回答,含糊地说了一两句就把话岔开去了。
  到了夜里,一个人坐在桌前,泪水才止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难道生命真的没有办法修改,真的只能固定在一个又一个错误的格式里了吗?
  妈妈,人的一生只能有一次童年,为什么我不能生长在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旁边?
  妈妈,在您病榻前没能说出来的话,此刻正一字一句横梗在我的胸中我的喉间。
  妈妈,我不但回到湾仔,回到我以前的家、以前的学校,我甚至在这一天的正午时分找到了以前和您一起去买菜的那个街边的市场了。
  那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没有想到在转过一个街角之后,我就回到了三十多年以前的那个菜市场。那条窄街、那些摊位、那些摊贩、那些菜蔬的颜色与气味,那些人群的声音与形象,妈妈,一切都和三十多年前完全一样,甚至还包括那夏日正午令人目眩的阳光。
  妈妈,我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胸中在霎时充满了依恋与怀旧的情绪。妈妈,我没有办法。虽然,照您的说法,那五年多里,我们只是客居在香港而已,但是,那时间,那五年的时间,却是我生命里一段无法替代无法修改无法重新再来的童年啊!
  当您牵着我的小手慢慢穿过拥挤喧闹的市集的时候,您一定没有想到您正在铸造着我所有的回忆吧?您一定没有想到,您和父亲正在带引着你们的孩子一步一步地逐渐远离了汗诺日湖。
  因此,我永远没有办法对美丽的汗诺日湖产生出我对香港湾仔一条窄街上的菜市场那种相同的反应,虽然,按照原来的计划,那应该是我的故乡。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有一片清澈的湖水,湖上有万千水鸟群栖群飞。我的一生,或者最少是我的儿时应该在乌蓝和硕村度过,小小年纪就呆立在广场前看我的伯父们指挥那些生龙活虎的蒙族骑士在马群中往来追逐。就算是有一天我长大离开了,就像你们当年离开的时候那样,我也仍然可以在心里保有着那一块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颜色与气味、声音与形象,好准备在有一天,当转过一座山,或者绕过一处丘陵的时候,忽然间重新看见、听到,并且嗅出了在等待着我的那完全没有改变的童年!
  可是,从我生命最初的开始,你们就不断一步一步地带引我远离了我的来处。我的童年只能在这一条窄街或者那一条斜坡上出现,而我对这些仅有的记忆又不能不充满了强烈的依恋。
  三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生命终于固定在一个错误与矛盾并且再也无法修改的格式里了,妈妈,我们永远不能再重新开始,站在夏日正午的街边,我终于发现,我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能是。
  妈妈,人的一生只能有一次童年,我为什么不能生长在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旁边?
旧日的故事
  小红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手,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别了。
  就像那天下午,我挥手离开那扇小红门时一样。小红门后面有个小院子,小院子后面有扇绿色的窗户。我走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里面是外婆的卧室,外婆坐在床。,面对着窗户,面对着院子,面对着红门,是在大声地哭着的。因为红门外面走远了的是她疼爱了二十年的外孙女,终于也要像别人一样出国留学了的外孙女。我不知道那时候外婆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记得,在我把小红门从身后带上时,打开的窗户后面,外婆脸上的泪水正在不断地流下来。
  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这样地激动,心里不免觉得很难过。尽管在告别前,祖孙二人如何地强颜欢笑,但在那一刹那来临的时候,平日那样坚强的外婆终于崩溃了。而我得羞耻地承认,在那时,我心中虽也满含着离别的痛苦,但能“出国”的兴奋仍然是存在着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我流的泪没有老人家流的多,也才使我能在带上小红门以前,还能挥手向窗户后面笑一笑。虽然我也两眼酸热地走出巷口,但是,在踏上公共汽车后,车子一发动,我吸一口气,又能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了。而且,我想,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反正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而且,我想,我走时,弟弟正站在外婆的身后,有弟弟在,外婆不会哭很久的。外婆真的没有哭很久,那个夏天以后又过了一个夏天,离第三个夏天还很远很远的时候,外婆就走了。
  家里的人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大概正是十二月初旬左右,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照例去教华侨子弟学校。那天我到得比较早,学生们还没来,方桌上摆着一叠台湾报纸的航空版,我就坐下来慢慢地翻着。好像就在第二张报纸的副刊上,看到一则短文,一瞥之下,最先看到的是外祖父的名字,我最初以为是说起他生前的事迹的,可是,再仔细一看标题,竟是史秉麟先生写的:“敬挽乐景涛先生德配宝光濂公主。”
  而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手脚忽然间异常的冰冷,而我才明白,为什么分别的那一天,老人家是那样地激动了。难道她已经预感到,小红门一关上的时候,就是永别的时候了吗?而这次,轮到我在一个异国的黄昏里,无限懊悔地放声大哭起来了。
  那一条河
  我的祖先们发现这一块地方的时候,大概正是春初,草已经开始绿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向四围蔓延着。这一条刚解了冻的河正喧哗地流过平原,它发出来的明畅欢快的声音,溶化了这些刚与寒冬奋斗过来的硬汉们的心。而不远处,在平原的尽头,矗起一层紫色的山脉,正连绵不绝地环绕着这块土地。
  祖先们就在这里终止了他们疲倦的行程,流浪的人终于有了一个家。春去秋来,他们的孩子越来越强壮,他们的妇女越来越姣好。而马匹驰骋在大草原上,山岗上的羊群像雪堆、像海浪。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的外婆就在这条河边诞生了。这个婴儿在她母亲的眼中一定是最美丽的,外婆一定也很爱她的母亲。因为每一次,在我们不听话,惹妈妈生气的时候,外婆就会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没孝心,我小的时候,总想着法子帮母亲的忙,照顾弟妹。”或者:“我母亲对我说什么话,我都从来没有顶过嘴.总是规规矩矩地答应着。”
  当时,外婆的这些话总是听过了就算了。真正能体会到她的意思的时候,我已经长得很大,离她也很远了,就像她离开那条河已经很远了一样。
  但是,那条河总是一直在流着的。外婆曾在河边带着弟妹们游玩。每一个春天,她也许都在那解了冻的河边看大雁从南边飞过来。而当她有一天过了河,嫁到河那边的昭乌达盟去了的时候,河水一定曾喧哗地在她身后表示着它的悲伤罢。
  小时候爱求外婆讲故事,又爱求外婆唱歌。可是每次听完以后,都不能很清楚地把内容完全记下来,等到第二次外婆要我们重述的时候,我们总是结结巴巴地,要不然就干脆一面笑着,一面跑开了。外婆一定很失望罢。
  但是,那条河总是一直在流着的,而在外婆黑夜梦里的家园,大概总有它流过的喧哗的声音。“大雁又飞回北方去了,我的家还是那么远……”用蒙古话唱出来的歌谣,声音分外温柔。而只要想到那条河还在那块土地上流着,就这一个念头,就够碎人的心了。
  所以,她仍然一遍一遍地和我们讲述那些故事,故事之中总有一条河,有一个孝顺的孩子,有一个可爱的母亲。有时候,我们听出她话里的教训的意味,我们就会笑着要求再换一个。每一次,她的故事都没能讲完。大概如果不是因为小孩子们已经跑远了,就是因为她的思绪又在那条河前面停顿下来了罢。
  而我今天多么渴望能重听一遍那条河的故事!谁能告诉我,六十年前,那十八岁的少女的面貌曾有多少飞扬的光彩?谁能告诉我,那草原上的男孩子们曾几次驰马掠过她的裙边?谁能告诉我,那一颗年轻的心里,曾充塞了多少对这一块土地的热爱?而在她转身离开这条河时,是不是也以为明天又会再回来?我能问谁呢?我想,大概就只有问这一条河了。
  于是,这条河也开始在我的生命里流动起来了。从外婆身上,我承继了这一份对那块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土地的爱。离开她越远,这一份爱也越深,芳草的颜色也越温柔。而希喇穆伦河后面紫色的山脉也开始庄严地在我的梦中出现,这大慨是外婆生前没有想到的罢。
  鸢尾草和石阶
  当然,我也有我自己的童年,我自己的故事。我生在抗战末期的四川乡下,我知道那个地方叫做金刚坡。也许有些曾住在那个地方的读者们会很惊喜地发现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马上带给你们不少的回忆,那我当然也很替你们高兴。不过,这个地方能给我的唯一的印象,就只是一朵蓝色的鸢尾草,一朵开在湖边的蓝色的花。
  我小的时候,人很胖,头又特别的大,妈妈说:常常在一转眼间就看不到我了,马上就知道,一定又是从山坡上那一个地方滚到坡下面去了。大家只要到山坡下面的草堆里去找,总会找到我这个小肉球。奇怪的是,我很少哭,每次也很少会受伤,所以每次也都只是让大人们虚惊一场。等到刚把我摆到小椅子上坐定,大人们才刚一转身,我又会没事人似地爬下来,然后。又一个滚,又带着草和泥,滚下山去了。
  大概,这朵花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我的生命里的,我只记得我身子前面有一丛杂草,头顶上是一片浓密的树荫。我大概是在一个小树林的边缘,林子里面有一个湖,(也许是个池塘,可是儿时所有的池塘对我都像一个大湖。)而这朵花就开在杂草和湖的中间,好蓝好大也好香。
  以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同样的花,有时候我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知道那朵花该叫什么名字,也并不太感兴趣去替我查植物大全。有更多比这个事情还重要的事要做哪!谁能管那么多闲事。
  可是我心中却一直很想念这朵花的。一直到有一天,读大学了,和同学们去北投公园写生,在一条小径的转角处,我看到这一朵花,和我小时候看见的那朵是一个样子,一样的蓝,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香。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马上到处去找国画老师,找到他后就赶快问他,在路旁长着的这一朵花叫什么名字?林老师说:“这是鸢尾草。”
  这就是鸢尾草,我生命里的第一朵花有了名字了。同学们已经走得很远了,我一个人站在这朵花前很久,一阵微风吹来,小花就会颤动几下子,而我的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童年时那朵蓝色的回忆竟然在我心里占了这么大的分量,一旦替它找到了名宇,它却在名字前面显得黯淡而模糊了。曾经是那么清晰的一朵蓝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几年以后,在香港的一个街角前,我犹疑着不敢向前的原因了。
  我的另一段童年是在香港度过的,那时候外婆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早上,她总带着我们三个小的出门去散步。
  我们先走过电器街,然后后面就是星街和月街,走完这两条街,就面对着二马路的一块山坡了。实在算不了是一块山坡,不过,在香港那个寸金尺土的地方,那一块绿色对我们已经很够了。山坡下面有一条石阶,一直通到左边的半山公寓上去。每天早上,外婆就会在山坡前面做一段晨操,然后就在石阶上坐下来,看我们三个小孩在坡上面奔来跑去。我还记得弟弟那时候大概才刚会走,穿着一身紫红色的毛衣裤,跟着我和妹妹的后面转来转去。我们常常故意躲起来,弟弟找不到我们以后也不会哭,总是一转身,两条小腿软软地,向山坡下面的外婆跑去了。当然有时候免不了会在草地上跌一跤,我们就会满怀歉意地跑出来,把他扶起来再和他好言好语地玩上一阵子。
  外婆就微笑地坐在那里看我们,一直到觉得太阳太热了时,才带着我们往家里走回去。
  后来我和妹妹进小学了,外婆就带着弟弟一个人去做早上例行的散步。后来弟弟也进了幼稚园了,外婆早上送他去上学,上课时她就坐在幼稚园的铁丝围栏的外面,看弟弟和别的小孩子交朋友或者打架,下课后她再带着弟弟走回家。幼稚园是附设在我们的小学里的,所以,我们放暑假总是一起放。一放暑假,我们老少四个又开始我们的晨游了,仍然是那同样的路程,仍然是那同样的山坡,不同的只是外婆不再把弟弟背在身上,弟弟跑得比我们都快,而他也早已穿不下那一套紫红色的毛衣裤了。
  十几年后,我离开外婆,到欧洲来读书,从台湾坐四川轮来到香港,准备坐一星期后的法国客轮到马赛。那时候,有很多小时候认得的朋友都很热诚地招待我。算一算,离开香港去台湾读书竟也是过了十年的光景了,这次过境,十年后的香港当然改变了很多,可是也有很多地方仍然像我小时候所见的一样。那时候,我就渴望着要再去一次童年时日日常游的地方。有一天清晨,我就一个人找到那一条电器街了。
  我是一个人从秀华台上走下来的,(但我的心中,却有三个人和我一起走下来。)电器街就在前面的左手,街道好像窄了很多,建筑物的墙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广告和招贴,只给砖墙露出一点点空隙,在那个空隙上有白漆涂着的十灵丹的大字,那三个字是认得我的。再转过一条街就是星街了,我慢慢地走着,很想像十几年前一样,可是身边怎么多出那么多数不清的人,不像一个清晨该有的样子。而我的高跟鞋的声音又一下一下地在提醒我,我不再是那个牵着外婆的手的年龄了。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来就只是来看一眼那个石阶的,看一眼后,我就会回头了的。但是,我没想到,这是需要勇气的。
  就在那条街的转角前,我依稀地认出了那一块山坡的样子。只要再向前走几步,我就会看到那条通向左边的石阶,只要再向前走几步,我就会看见一个老人,精神很健旺地带着三个小孩子坐在石阶上。
  可是,我却站住了,呆呆地站住了。我不敢再往前走,因为我怕那条石阶已经不在了,或者就算还保留着,也许已经给改变了形状了。石阶前面的山坡也许还在,也许已经被人 铲平,盖起公寓来了。我不知道我将会看见什么,我想,我还是设法保留我曾经看见过的景象吧。于是,我就回身往来路走回去了。走得很快,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再转过头去。
  等我再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火车正沿着莱茵河岸急驰着,对岸山上的古堡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孤独。火车经过罗累莱那块大山岩的时候,我只觉得岩上长满了太多的荒草。山岩默默地蹲踞在河的转角,而那荒草就在月光下郁郁地摇着。而我就想起了我在初中时学会的那首歌:“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会这般悲伤。有一个旧日的故事,在心中念念不忘。……”
  而我就又想到外婆的那一条河,和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些故事。虽然都是些平铺直叙的,可是,它们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出现着,就像眼前莱茵河的水波,像昨天阿尔卑斯山的积雪一样,很温柔而又很悲哀地呈现在我的周围。我想,人类已经是一种很孤独的动物了,假如再没有这些旧日的故事来陪伴,再没有些亲爱的人让我去思念,再没有那无边的大地在等待着我的归去,那么就算走遍天涯,我也再不能获得“存在”的意义了。
  我的这篇杂记也许该在这个时候告一段落了。我的丈夫说:“你写的东西太以小我为中心了。”不过,我想,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的小我构成的,就因为小我有一份感情,大我才会产生一股力量。雁阵能够不停地飞过八干里的天空,还不就只是因为每一只大雁都有一颗思归的心而已吗?
莲座上的佛
  风声是很早就放出去了,因为,我很爱看朋友们那种羡慕得不得了的样子:“真的要去尼泊尔啊?”
  朋友的眼睛好像在刹那间都亮了起来,于是,我就可以又得意又谦逊地回答他们:“是啊!不过还不知道手续办得怎么样?假如办成的话,我们还要去印度,去喀什米尔哩!”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当年去欧洲读书的时候,好像都还没这么兴奋。向别人说起那些遥远的地方的名字时,真有种陶陶然、熏薰然的感觉。
  我一直想去那种地方,遥远、神秘和全然的陌生。不管是金碧辉煌的古老,或者是荒芜脏乱的现代,一切都只是在一种道听途说的传言里存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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