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左肋骨里面疼,不是很疼就是那种小悦悦不幸离世的疼不能扭腰

《零距离接触》 BY: 樊落
我的图书馆
《零距离接触》 BY: 樊落
  如果不能以原有的身分存在,他宁可从此长眠不醒。
  因为他不是青涩小男生,他是关栩衡!
  但事实证明,关栩衡的愿望只能成为愿望,
  他依旧存在於这名叫做关悦的小男生的躯体中,
  并且被迫搬入燕子青的家。
  他们属於同类人,以傲气为盾,固执地掩饰着内在的寂寞。
  伪装保持得太久,等到想拿下时,
  才发现它已跟自己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无从逃避。
  恍惚中,关栩衡感觉燕子青在亲吻他的头发,说:
  「悦悦,永远跟我在一起。」
  关栩衡怔了一下,他只是单纯想享受情事的美好,从没想过将来。
  永远,该有多远…… ……
  第一章
  入夜,关家三楼的书房里,一位青年肃穆正立,垂下的手掌贴靠在裤缝间,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屈起,似乎想揪住西裤的布料,但在对面男人的冷漠盯视下,又下意识地松开。书房气压很低,以致于他得靠深呼吸令自己保持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
  关栩衡扫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资料,文件不多却笔笔精细,揭示了青年所犯的错误。
  极平淡的问声,青年却益发紧张,冷汗渗满了额头。
  「亏空公款,购进大量不需要的医药物资。」关栩衡哼了一声,「关月,谢谢你在我五十寿辰这天给我送来这份厚礼!」
  「爸……」关月想辩解,但在对上父亲投来的凌厉目光后,又畏惧地闭上了嘴。
  关栩衡的外表其实并不是个异常严肃的人,那张看上去仿佛刚进不惑之年的脸庞透着儒雅温厚,他的冷酷是在无形中散发的。就如现在,关月就有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恍惚想起商界中人经常说的那句话——别跟关栩衡为敌,否则,就先准备好棺材!
  他没有因为血缘关系而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挪用数百万公款,他早知自己将万劫不复。父亲会杀了他,如果可以的话……时间似乎停止了,至少在此刻关月这么认为。
  「你把公款用在哪里?」 听到父亲冷冷的问话,关月痛苦地皱起眉,在一阵沉默后摇了摇头。
  关栩衡没再多问,说:「从明天起停职,运营部的工作我会交给其他人。」
  似乎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宽宏大量,关月抬起头惊讶地看他,关栩衡则很漠然地将收到的资料扔过去,「一个月之内将亏空的公款补上,否则,我会通知警方。」
  关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爸……」
  「出去!」关栩衡闭上眼,淡淡道。
  解释之词他已经不想听了,他刚才给过关月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
  很了解父亲的脾气,关月不敢再说,悄声退出去。在门口又转回头,眼神落在书桌上那个已盛得满满的烟灰缸。
  「爸,您少抽点儿烟,对身体不好。」
  门关上了,关栩衡依旧没睁眼,只轻轻拍了下手掌,感应灯灭掉了。黑暗瞬间侵袭了整个空间,只留一抹微弱淡光,是烟蒂散出的辉亮,在主人的指缝间慢慢燃着。
  唉……黑暗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在五个孩子中,次子关月算是比较让他放心的,虽然性子有点急躁,但在工作中从没出过什么大错,所以他把公司运营部的大权交由他管理,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搞出这么大的问题。
  不知道匿名寄来资料的人是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关月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喧闹声从敞开的窗户外传进来,不过没有传达到男人的心里。月光斜照,在他半边脸庞上划过一道惨白的亮。
  紧蹙的眉头在月光下显得异样清晰,岁月如刻刀,在不知不觉中将一道道深痕印刻在脸上。也许不显眼,却无法忽视,尤其当疼痛来袭时,那份痕迹就更突兀地揭示了它的存在。
  终于,烟蒂燃到了尽头,在即将触痛肌肤之前被掐灭,丢进旁边的烟灰缸里。关栩衡把时间掐得很准,不需要睁眼,便轻易消除了隐患。
  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失误都可能成为致命伤害,这是他头一天踏进商界就谨记的一句话,可惜几个孩子都没有做到这一点。而他,还能再扶持他们多久?男人又点上一支烟,却没有吸,只在暗夜中默默享受着属于香烟的气息。
  夜空微风将楼下的乐曲声轻轻拂来,很欢乐的曲调,却总觉得有些单调。作为寿宴主角他本应在场,却没有人来邀请他。
  儿女们都很怕他,寿宴只是个形式,陪伴他的除了月光,只有对面墙上的那幅挂像。相片里的女人笑容温婉,记忆中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妻子,也很安静,这是他最满意的地方。可惜女人在给他留下三个孩子后便溘然长逝,时间太久了,久到他甚至想不起她的名字。
  胸腔传来微弱疼痛,关栩衡下意识地按了按心口,经过几星期的抗衡,疼痛已经退去许多。也许是他适应了,对于男人刚毅的个性,连病痛也望而却步。
  「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们?或许该听听他们的意见。」老友兼私人医生杜遥曾跟他建议。
  关栩衡否决了,他的人生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即使是跟他血缘相连的子女。更何况……关栩衡很小人地想,也许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他的消失。大家关心的是关家的生意股市,以及自己能分得多少遗产,对于一个一直压制他们的父亲,该是最不必挂心的角色。
  「你该多给他们些发挥的空间。」
  「我想,是他们没有那个能力!」
  没有能力的人也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最记忆犹深的一课,他也同样用在子女身上。他不觉得自己过度严格,如果他们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那根本就不配姓关!
  五十大寿的排场做得很大,却比任何一次都让他觉得厌烦。大哥和弟弟一家人也过来祝寿,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地不时提醒他多给侄子们一点儿机会,被他一口回绝。比起自家的五个孩子,那几个侄子更不成材,他不会把辛苦创下的基业交给没用的家伙们。
  弟弟关栩杰当场拂袖而去,还冷笑讥讽一个庶出之子也这么嚣张。不错,他的确是庶出,他能有今天这个成绩全凭他自身的能力,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做到。但很可惜,他想,即使有那么一天,自己也看不到了。
  外面传来轻轻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老爷,大家都在下面等您,您看要不要下去坐会儿?」
  敢在他静思时打扰他的只有老管家,这位在他童年就一直陪着他的人现在已是耄耋老人。老管家还有个孙子叫罗程,是个很聪明上进的孩子,不过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
  手指间突然传来一阵灼痛,香烟已燃到了尽头,关栩衡连忙将它掐灭在烟灰缸里,刚才想得太入神,忘记了指间的烟。
  「老爷?」没听到回答,老管家又叫了一声。
  「我一会儿下去。」
  晚饭时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快,关栩衡情不自禁皱了下眉。
  三儿子关风带着漂亮的男性朋友来给他祝寿,更双手相牵当众宣布他们的亲密关系,当时突然压低下来的沉闷气氛让他很恼火。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可以生气上火,可是却依旧忍不住。
  不是生气和震惊儿子的出柜,而是某些人乐看好戏的嘴脸。当关风愈来愈紧张,甚至露出退怯的神情时,他笑了。安排他们坐下吃饭,以从容的态度拨散了压抑的气氛。在这种场合下,他不会让外人看笑话。发怒,是愚者的作为。
  席间他察觉到关风不时抬头看自己,那份忐忑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他。儿子在害怕,可是,害怕什么呢?既然做了就不需要害怕!那顿饭他没吃好,他相信在座每个人都没吃好,而后,他推开了餐盘,转身去了书房。
  关栩衡笑了,但笑声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所代替,在这个最后的寿诞里,儿子们还真送给他不少别出心裁的礼物。
  敲门声又轻轻传来,门被推开一条小缝,有个怯怯的声音说:「老爷,杰叔让我给您送茶来。」
  不太熟悉的声音,不过听他提到老管家的名字,关栩衡让他进来了。拍掌打亮灯光,一个侍者打扮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将沏好的上等龙井端到他面前。
  男生个头不是很高,面容稍显苍白,眉清目秀的模样,透出少年的青涩。
  关栩衡想起来了,他是老管家前几天带过来的,说是本家,其实也不知是哪个枝梢末叶,只是冠了个同样的姓而已。老管家就是这点儿不好,一听是同姓来应征就一定会把人留下,对于老人的这点儿执拗,关栩衡通常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去。
  「你叫……关悦?」
  被关栩衡突然问到,关悦一时间没想到该如何回答,只是连连点头,脸色因为紧张又白了一些,努力回想老管家嘱咐自己的那些话,希望不要答错。不过关栩衡没再多问,挥手让他离开,关悦松了口气,出去时将房门紧紧带上了。
  关栩衡品着香浓的茶茗,这是老管家的手艺,他喝了几十年,那感觉想忘都忘不掉,可惜以后没机会再喝了。
  香茗似乎冲淡了体内的不适,于是关栩衡又抽出一支烟点着,狠狠吸起来。这做法有点儿自暴自弃,不过抽了几十年的烟,到死都戒不掉。
  默默看着升到空中的烟圈,半晌,他拿起电话,接通后说:「顾律师,我们约个时间,我要修改遗嘱。」
  燕子青仰望眼前这幢豪华府宅,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气。这里,如果可以选择,他一点儿都不想来,可是……想想那笔高额的手术费用,他只能硬着头皮来试试。大不了借不到,关家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没什么好怕的。
  重新调整一下微笑的表情,握着手里那张泛黄的名片,燕子青按响了门铃。
  迎他进去的是个长相清秀的侍者,削瘦的身材,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肥大许多。不过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的,像漂亮的下弦月。
  「老爷今晚可能不会会客,我先帮你叫杰叔来哦。」把他引到会客厅少年就离开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老爷老爷的。不过看看会客厅的摆设,燕子青暗自吐了下舌头,青铜色屋顶、红砖色墙壁、翠玉琉璃吊灯,还有作为装饰的印第安木雕,这份浓郁的中世纪典雅氛围让他有种时空移位的错觉。关家的富庶果然名副其实,燕子青自嘲地想,可能这里除了他以外都是古董。
  今天似乎是什么喜庆的日子,花园里客人很多,看看他们的服饰,燕子青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着──衬衫加牛仔裤,那双本来该是白色的运动鞋因为一整天奔跑,早就换成了灰色。燕子青耸耸肩,很奇怪自己刚才居然没被拒绝登门。
  不一会儿一位老人随侍者走进来,对他说:「老爷今天累了,不见客,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
  借钱。燕子青想如果直接这样说的话,不知会不会立刻被轰出去?
  他犹豫了一下,把那张名片递过去,「我想跟关先生面谈,麻烦您了,不会耽搁他很久的。」
  借钱不用花很多时间──借,签支票;不借,一脚把他踹出去,仅此而已。
  老管家看了看名片,又一脸狐疑地看着燕子青,燕子青连忙说:「是关先生的母亲以前给我的,按辈分我该叫她姨婆。」
  其实姨婆只是个拉关系的说法,不过他的确在关老夫人生前跟她见过面,老太太很喜欢他,给了他自己的名片,说将来有什么麻烦一定要找她。
  直到昨天他都没想过要动用这张名片,不过跟人的生命相比,自尊早变得毫无价值。他知道关老夫人已经去世,所以对自己的来访并没抱太大希望,这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一听是本家,老管家立刻跑去禀报,小侍者向燕子青偷偷竖了下大拇指,小声说:「杰叔很关照本家人,你很聪明耶,在老爷大寿时来拜访,他一定很开心。」
  啥?今天是关栩衡的寿辰?燕子青表情一僵,顿时觉得自己选错了时间。早知道他至少带点儿贺礼来以表诚意,这样借钱也方便些。
  「咦,这不是燕通大学的高材生吗?」挑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冤家路窄!是此刻燕子青唯一的想法。
  他当然知道在关家主人大寿时,作为四子的关华不出现的可能性比零都低,但还是存了一丝侥幸,不过莫非定律再一次证明了它存在的正确性。
  关华踱到燕子青面前,一身笔挺的淡灰色Armani西装太耀眼,掩盖了关华原有的大学生稚气。看着燕子青,他脸上露出嘲笑:「真的是你,真意外,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走到哪都能碰到你,现在居然跑到我家来了。」
  「我才是倒楣到家。」燕子青在嘴里咕哝。
  关华就读的是医科大学,跟燕子青其实不同校,不过他们好像真的很有缘,当然,是孽缘。
  他们的孽缘从几年前就开始了——在同一个跆拳道场练拳,两人段数不相上下,燕子青打工的酒吧更是关华经常光顾的地方,就连大学之间的篮球友谊赛也都是楚汉争锋的场面。
  不过,看到讨厌的家伙出现在自己家里,关华还是很惊奇:「你不会是来给我爸祝寿的吧?那拜托至少换套正统一点的衣服,他最讨厌牛仔裤,尤其是这种露肌肉的。」
  燕子青瞅了眼膝盖上的破洞,然后冲他微微一笑:「其实,我是来借钱的。」
  反正这话早晚要说,也没有特意隐瞒的必要,关华果然被震住了,楞了好半天才开始抓狂:「你有没有搞错?在我爸生日里跑来借钱!你,你凭什么?!」
  吼声把旁边大厅里的客人们都吸引了过来。
  「学长,是你!」
  一个女生跑过来,很热情地向燕子青打招呼,她是关家最小的孩子关滢滢,跟燕子青就读同一所大学,对这位法律系高材生的大名她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不过突然见他出现在自己家,关滢滢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关华。
  燕子青并不认识关滢滢,不过听她叫自己学长,那肯定就是学妹,于是点头打招呼。
  「出了什么事?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们系的张延今早出了车祸,需要住院费,所以……」
  「所以来借钱。」一名侄子辈的年轻人在旁边听到燕子青的解释,嘲笑道:「把我们关家当慈善机构吗?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关悦的脸白了白,悄悄退到后面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关滢滢白了那个乱说话的家伙一眼,把燕子青拉到一边,小声说:「别担心,我想办法,需要多少钱?」
  「十万。」
  手术费用校方先垫了,不过还有一大堆住院费、复健费。张延父母离异,又都不在身边,燕子青担心钱来不及时缴交会耽搁治疗,所以才来关家求助。
  关滢滢表情一僵,要是金额少一点她还能帮帮忙,不过十万她就有心无力了。父亲在零用钱方面对他们控制得很严,而且她很惊讶燕子青会来她家借钱,就她对父亲的了解,他绝不会借钱给一个陌生人。
  燕子青从大家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于是微笑着准备继续聆听他们的讥讽,不过谁都没再出声,空间突然变得很安静。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燕子青转过头,就见一位长者从外面走进来。
  很儒雅沉静的一个人,眉宇刚毅,脸颊略显消瘦。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燕子青觉得他气色不是很好,但这掩盖不了男人的气势,那是种很难言喻的感觉。关栩衡并非属于桀骜霸气的那种人,但随着他的走近,燕子青感到有股无形的震慑。无需介绍,他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关家除了关栩衡,没人拥有这样的气度。
  关栩衡把母亲的名片还给燕子青,他之所以下楼会客,与其说是受不了老管家的唠叨,倒不如说是好奇心作祟。
  能拿到母亲名片的人不多,他兴起了会会的念头,不过没想到会是个毛头小伙子,再听到他那番借钱的话后,对他已经半点儿接触的兴趣都没了。
  「抱歉,家母在世时从未提过你,我想,你来这里是个误会。」
  关栩衡不露痕迹地做了回绝,然后转身离开,但下一瞬衣袖被抓住了,燕子青奔到他面前,一脸郑重地说:「关先生,我见姨婆时还很小,也许她没向您提起我,不过我没有骗钱的意思,我可以写借据,保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欠款还清。请相信我,也请相信您的母亲!」
  很大胆的举动,一瞬间空气中似乎有种僵滞的冷凝。这是几十年来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关栩衡停住脚步,正式打量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
  很糟糕的衣着,连最起码的整洁都没做到,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男生有对很干净的眼眸,眉间流露着自信的气息,那份不肯服输的韧劲就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没说谎,直觉这样告诉关栩衡。
  「爸,学长是……我的男朋友,您就帮帮忙吧。」
  关栩衡冷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喜怒,关滢滢生怕燕子青的唐突惹恼父亲,连忙上前帮忙说情,又顺便挽住燕子青的胳膊,证明他们真是恋人关系。
  燕子青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明知她是在帮自己,不过突然间跟女生靠得这么近,还是有点儿紧张,脸颊稍稍泛红。
  「嗯?」
  关栩衡看了了女儿一眼,又看看燕子青,男子脸上瞬间闪过的紧张很快被微笑掩住了。今年的寿辰还真是别出一格啊,两个孩子都带男朋友回来,一个出柜,一个借钱……
  「爸?」见父亲不置一词,关滢滢小心翼翼地唤他。
  「看在滢滢的面子上,我借钱给你。」
  关栩衡看着燕子青,男子的应变能力不错,所以他懒得去揭穿,反将一军道:「条件是——半年内还清,否则利息翻倍。」
  「同意。」毫不犹豫地,燕子青给了回答。
  关栩衡转身离开,燕子青连忙叫住他:「关先生,我还没写借据。」
  「不用,没人敢拖欠我的钱!」
  随着关栩衡的离开,空间里的低气压稍微缓解。关华第一个跑过去对着关滢滢大叫:「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这家伙穷成这样还想吃天鹅肉!」
  「我觉得跟我相比,你更像蟾蜍。」燕子青微笑反驳。
  反正钱已借到了手,他没必要再看这位大少爷的脸色。
  「什么!」
  关华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骂,冲到燕子青面前想挥拳头,被关滢滢推开,「我交男朋友一定要告诉你吗?无聊!」
  她拉燕子青去正厅,客厅里摆放着各种自助式餐点与饮料,她说:「看你的样子还没吃饭吧?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选。」
  「谢谢。」
  燕子青还真是一天都没进餐了,于是没跟学妹客气,随便选了几样。正吃着,老管家把关栩衡签好的支票送了过来。
  关滢滢说:「这么晚了,你现在去医院也没法办手续,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明早我跟你一起去。」
  关家经营医药生意,在医学界很有声望,燕子青想如果关滢滢出面跟医院交涉,一定比自己有效率得多。他很感激关滢滢的帮忙,这位漂亮的女生爽快直率,没有丝毫富家子女的那种矫揉造作。
  「你跟关华很不同。」
  「当然不同了,我们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关滢滢跟关华都是外室生的孩子,关栩衡年轻时并不风流,不过妻子早逝,偶尔的交际还是有的。
  「呃,不管怎么说,这次谢谢你。」燕子青有点儿后悔触及到人家的家事,连忙换了话题。
  「谢就不用了,帮法律系大帅哥的忙也是我的荣幸嘛。你们系的高材生个个都眼高于顶,联谊总是请不到人,你们真的那么忙吗?是不是都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啊?平时都做什么案子,下次出庭我去旁听……」
  好健谈的感觉……燕子青苦笑着摆手止住关滢滢的话题,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可爱的小姐,作为你的男朋友,请问我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第二章
  关栩衡回到书房,有些倦了。他下意识地又点着一支烟,隐痛从肋骨部位逐渐扩散到胸腔,积痛引起气促,他低声咳嗽起来,呼吸愈来愈急,有种撑不下去快要断气的感觉。
  关栩衡把罪魁祸首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靠着椅背大口呼吸,气促在经过一阵剧烈疼痛后稍微缓解,但胸腔仍然闷得厉害,他想起晚间忘记吃杜遥给他开的止痛药了。
  其实以他目前的状况应该直接住院,不过他拒绝了。他讨厌医院,既然注定无法避开死亡的追杀,那么何必还勉强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你永远都这么固执,如果早听我的话戒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杜遥愤愤不平地骂他,「你下辈子注定抽不到烟,这是对你的惩罚。」
  「跟你认识几十年,你的IQ就一直在降,这世上就算是穷鬼也抽得起烟好不好!」对于老友的断言,关栩衡冷嘲回击。
  不过杜遥有句话说对了,肺癌这病疼起来还真难熬。止痛药在楼下卧室,关栩衡按住胸口站起来,在走出门口时腰板已经挺得很直,额上的虚汗被抹去了,略见苍白的脸色不会显露他的不适。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痛楚的模样,关栩衡走得很慢,可是在走到楼梯口时他眼前突然一阵晕眩,胸腔传来的压痛令大脑暂时停止运转。他立刻用力抓住扶手,但随即后心传来的力量令他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晃,从楼梯上一头栽了下去。
  十几层的阶梯在瞬间就到了尽头,关栩衡滚下去时正撞在碰巧经过的一人身上,冲力令他们一起栽倒,关栩衡后脑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天旋地转的剧烈摇晃被黑暗迅速包裹,眼帘阖上时,只依稀看到楼上立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觉得好些了吗?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试着睁开眼睛看看。」
  恍惚间有人在轻揉他,温和清淡的嗓音透过暖热气息,传达到他的耳廓。不太陌生的声音,前不久他才刚听过。鼻子被轻轻揪了一下,有点儿痒,但更多的是恼怒。从来没人敢对他做这么无礼亲昵的举动,就算是看他长大的老管家都没有过。
  「别这样,病人还在晕睡中,你别影响他休息。」这次是个柔和的女声。
  「没事,他只是在偷懒睡觉,你看我叫醒他哦。」
  随着话声,放肆的手又伸过来,这次被肆虐的是脸颊,不过关栩衡没再给他可趁之机,睁眼同时手已伸出,狠狠扣住了他的手腕。他余命不多,不代表身手会减退,几十年的拳脚功夫不是白练的。
  「哎哟……」
  意料之中的叫声,不过无法让他感到舒坦,这家伙应该庆幸自己在生病,否则他得第一时间去看接骨医生。
  房间很亮,关栩衡本能地眯了下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随即一张微笑的脸庞凑到面前,双瞳墨亮,是那种很干净的亮。没等他再细看,额头一痛,被对方轻轻弹了一下。
  「小鬼,反应倒挺快。」
  小鬼!有种耳朵失聪的愕然,关栩衡瞪大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头发蓬乱、衣着不整,这副吊儿郎当的形象好面熟。对,这不就是昨晚拿着他母亲名片跑来跟他借钱的那个笨蛋吗?
  燕子青抽回了手,对在旁边看热闹的护士说:「你看他没事吧!睡了一晚上,精神好得不得了。」
  「你怎么……」
  头一次被人忽视,关栩衡很不快,本来想问燕子青怎么也在医院,话语却中途断掉了。柔和纤细的声音说着自己说的话,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他下意识地抚住喉咙。
  由于肺癌气促的影响,他的嗓音渐趋嘶哑,不可能发出这么清亮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附在他身上,引诱他发出自己想发出的声音。
  脑海中瞬间闪过昏迷前的那幕,关栩衡一惊,立刻坐了起来,但眼前随即传来的晕眩让他身子晃了晃。
  「慢点儿!」燕子青及时扶住他,「你刚醒过来,想要什么跟我说。」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枕头放到关栩衡背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护士小姐也拿出血压计和温度计准备测量,却被关栩衡挥手推开。
  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是简单检查也会被发现有问题,那个该死的杜遥去哪里了?为什么只安排个小护士来?
  「把杜遥叫来,在他来之前我不接受任何检查!」柔和纤细的声音没半点儿威严,在气急之下发出,倒像是惊慌尖叫,这让关栩衡很呕。
  「他现在正忙着帮关先生看病呢!小弟弟,你这种小病用不着麻烦院长大人。别闹了,又不是打针吊点滴,你怕什么?」
  护士常年当班,根本不在意病人的吵闹,给燕子青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安抚人,然后开始量血压。
  小弟弟!他的年纪足够做这个小护士的父亲好吗!
  关栩衡火了,居然有人,敢无视他的命令,还以这种口气跟他调侃,杜遥平时究竟是怎么训练医护人员的!
  燕子青还真听护士的话,靠上前把他压住,关栩衡没防备,被他压得闷哼一声。本能地踢腿去踹,燕子青忙又伸手压他的腿。两人一番折腾倒把一旁的护士逗笑了,收起血压计说:「算了,病人不配合,量出来的数值也不准,先让他休息吧,回头再量。」
  护士走了,燕子青松开手埋怨道:「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小的家伙,量个血压就吓成这样子,哎哟……」
  腹下一痛,被关栩衡膝盖重重顶住,他咳嗽着弯腰退到一边,苦笑:「你搞什么?这种对付色狼的招式也使出来。」
  其实关栩衡本来是想踢燕子青肋骨的,可不知为什么腿部不听使唤,踢中的是对方的下腹。不过目的达到,他趁机掀开被,跳下病床。
  他要去找杜遥,问问他在搞什么花样,还有他的儿女都去了哪里?不留人看护也罢了,为什么找个外人和菜鸟小护士对着他指手画脚!
  「喂,你去哪儿?你才刚刚醒,不能做剧烈运动……」
  燕子青的善意提醒被关栩衡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身后。
  关栩衡气冲冲推门出去,走廊上人不多,他向前没走多远,就看到长子关朔和老管家从一间病房里出来,旁边还跟着杜遥。三人表情都很凝重,尤其是老管家,哭丧着一张脸,还不时抹抹眼角,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关栩衡快步走过去,可惜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燕子青从后面追上来,拉着他往病房里拖。
  「给我回去好好躺着,再任性乱跑,小心我打晕你哦!」
  燕子青依旧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不过字咬得很重,似乎关栩衡如果不听话,真会被他打晕过去。
  这该死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已经很久没这么火过了,关栩衡年轻时的烈性脾气突然冒上来,一记拳头挥过去,目标对准那张笑嘻嘻欠打的脸。奇怪的是拳头居然落空,只擂到他下巴。燕子青早有防备及时躲过去,顺势抱住关栩衡的腰向后拖。那力气大得出奇,关栩衡挣扎了几下都没挣脱。
  不可能,即使他罹患重病,多年来训练的身手仍在,他的身材体力跟燕子青又不相上下,怎么可能被他轻易拖着走?
  一种无法控制局面的惊慌涌上心头,关栩衡在跟燕子青的搏斗中突然惊恐地发现他竟然比自己高出了整整半个头。在他的遏制下,自己的臂膊显得益发细瘦,弱小的拳头即使拚命挥舞,也不会带给人攻击的威胁感。
  难道是他昏睡得太久,以至于肌肉萎缩?可是,即使萎缩骨胳也不会改变,为什么他要半仰起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孔?
  惊惧、恐慌与无措突然间一起涌上心头,关栩衡挣扎中无意间看到身旁的玻璃窗,明亮的玻璃如同一扇擦拭洁净的镜面,将他和燕子青的身影清清楚楚映在当中……不,他只看到燕子青,还有一个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的少年,自己呢?自己在哪里?
  寒意在心中激涌,关栩衡死盯住那扇玻璃,镜里那张苍白的脸不是很熟悉,但同样流露着惊恐慌乱,眼瞳瞪得大大的,像是在努力辨别什么。胳膊还在被拉扯,关栩衡看到玻璃里的少年也随着拉扯轻微晃动,他在跟自己做着同样的动作,同样到……几乎是同一人做出来的。
  关栩衡下意识低下头,纤细白晰的手掌,削瘦的体格,他终于在苏醒后真正注意到自己的不同,这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少年身躯,此刻活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那么,真正的自己又在哪里?他坠楼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该死地变成这个样子?所有一切都来得太诡异,关栩衡忘记了跟燕子青的搏斗,任对方将自己紧紧拉住。
  「喂,你没事吧?」
  燕子青刚为制服关栩衡松口气,随即就发现他不对劲儿,两眼发直,呆呆地盯住窗户,脸色异常苍白,白到即使再昏厥过去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唉!他怎么这么倒楣,那边学长的事刚摆平,这边又出来个大麻烦。早知如此,他该在借到钱之后立刻离开……
  「出了什么事?」
  看到他们争执,杜遥等人奔过来,老管家拉住关栩衡的手,很担心地问。
  关栩衡没回话,出了相当怪异的、颠覆他所有认知的事,他现在心思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子青替他说了,「这小鬼精神有点儿不稳定,可能是昨晚被吓着了。」
  「对不起。」关朔对关栩衡很抱歉地说:「都是因为我父亲的事让你受了连累,这几天你就别做事了,回家好好休息。薪水方面别担心,我会照付。」
  受连累?关栩衡素来引以自豪的应变机警此刻全无用武之地,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翻落楼梯时好像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对,就是才来关家不久的关悦,那个有些内向、怕见生人,说话没什么自信的小男生。难道说当时在剧烈碰撞下,两人灵魂错置,自己进入了他的躯体,那么他呢?
  「关悦醒了?没事就好。」
  又有几人闻声赶来,是关家其他几个孩子,关风那个漂亮的情人也在。大家都一脸倦色,看来因为自己的坠楼,他们都没有休息。向关栩衡问话的是关风,眼神暖暖的,透着关心的温和,不像平时跟他说话时总带了几分局促惧意,这样柔和的语调在从前他是听不到的。
  「我没事了,谢谢。」很真诚的感谢,虽然他知道关风担心的其实并非自己。
  「昨晚你看到我爸是怎么会滚下楼的?他当时是不是不舒服?」关华紧接着问,他其实也同时问出了其他人的疑问,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关栩衡身上。
  关栩衡摇摇头,他当时头有些晕,但不至于滚下楼,是外加的力量……
  这件事不愿再往下想,他直接否定:「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话,扫视众人,不过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杜遥身上。这位资深医学专家耸耸肩说:「可能这孩子摔倒时撞到了脑部,导致脑部组织受到损伤,失去了当时的记忆。」
  「其实记不记住也没什么重要了,我大哥什么时候能醒,这才是重点!」
  说话的是关栩杰,他刚接到消息就匆匆赶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家子的人。
  「我去看一下老爷。」
  关栩衡向老管家征询,可惜习惯成自然,询问句变成了肯定句,还好没人注意。老管家带他来到病房,关栩杰一家人也跟着一起进去。
  属于自己的身躯很平静地躺在床上,心跳显示很虚弱,但跳动得还算平稳。关栩衡走到病床前,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衰弱。他这几个月来瘦了很多,在平躺的姿势下愈加明显,脸颊削瘦在别人看来是固执冷酷的象征,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疾病的折磨。
  杜遥遵守了对他的承诺,并没将他身患绝症的事告诉大家,只说他在跌下楼时摔伤了头部,导致暂时昏厥。自己会尽一切努力进行治疗,至于何时会苏醒,视恢复情况而定。
  其实昏迷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身体处于静止状态负担减轻,相对地癌细胞的扩散亦会趋缓。杜遥应该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没对大家说出实情。也就是说,他处于昏迷状态,反而可以拉长死亡的期限。
  只是,如果那个少年的灵魂在这具躯体里,他此刻是不是正在忍受病痛的煎熬?
  关家的亲友很快就陆续赶了过来,大家在询问了病情后,首先关注的就是有关关栩衡过世后的法事安排,更直接的话题,毫无疑问是遗产的分配。作为话题的主角,关栩衡被他们推挤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没反抗,靠在墙角冷眼看着眼前一张张现实的嘴脸。
  关风看到了他,把他拉到门口,问:「你是不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一时半刻是静不下来的。」
  关栩衡点点头,在这种地方待着他也觉得闷。转身要离开关风突然又问:「昨晚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如果多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可能对父亲的治疗有帮助。」
  少年侧头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厉让他有些心慌,本能地做了解释,还好对方没继续问下去,笑笑后离开。
  「怎么了?」情人贺颜之走过来,担心地问他。
  关风摇摇头,他只是觉得关悦跟平时不太一样,那锋利的眼神似乎很熟悉,但又觉得分外陌生。
  关栩衡来到走廊上,见老管家正在跟一个年轻人说话,是管家的孙子罗程,罗程看似很激动,不断擦着眼角,两人说了一会儿就匆匆进了病房。
  最近很少见到罗程,老管家总说他很忙,抽不出时间去探望自己。这次他特意跑过来,可能是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想来看最后一眼吧?比起那些有血缘的亲属们,罗程的表现更像是亲人,关栩衡自嘲地笑了笑,觉得人生这出戏有时唱得真的很奇妙。
  他回到病房,接受了护士的例行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有些轻度贫血外一切正常,不用再留院治疗。老管家忙着照顾老爷,只塞给他几张钞票,交代他回去多休息后就匆匆离开了。他收好钱,要出院时才想起那个在他昏迷时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燕子青。
  老管家说燕子青陪了自己一整晚,本来想谢谢他,不过从看完老爷后就再没见到他,可能已经离开了。毕竟他已经借到了钱,没必要再留下来当义工。
  「喂,那个……关悦,等一下。」
  关栩衡刚走到一楼就听身后传来呼唤声,他楞了楞后才明白对方叫的是自己。转过头,见燕子青提了个塑胶袋匆匆跑过来,笑嘻嘻地说:「你要出院了?我还特地给你买了便当来。」
  「给……我买的?」
  热气腾腾的便当盒塞到手里,关栩衡这才想起从昨晚自己就滴水未进,菜香透过便当盒传来,顿时饥肠响如鼓。
  很意外,他以为燕子青早就离开了了。事实上燕子青的确是离开了,可是又转了回来,脸上依旧带着吊儿郎当的嬉笑,不过脸色不太好,眼瞳有些泛红,他应该从昨天就没好好休息过。
  「咦,你吃过了?」燕子青误会了关栩衡的反应。
  「没有,我忘了。」
  「出了这么多事,这也难怪。」
  燕子青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以两人的身高来说,他拍打得极其自然,而关栩衡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接着手腕就被拉住。
  「我也没吃呢,一起吃吧。」
  宽大的手掌下,他的手腕显得益发纤细,关栩衡没推开燕子青的好意,随他来到休息室。午后休息室里的人不多,燕子青选好座位,又去倒了两杯饮用水,一杯放到关栩衡面前。
  「谢谢。」
  「谢就不用了,别再对我用色狼防身术就好。」
  关栩衡噗嗤笑了,他不是个爱笑的人,不过燕子青此刻悻悻的表情真的很惹人发笑。这跟昨晚那个在自己面前努力撑起自信的年轻人完全不同,让他想要告诉对方:这具身躯比自己的要瘦小得多,所以他刚开始抓不到感觉,不过请他放心,下次打人时他绝对不会有那么大的偏差。
  燕子青买的是路边摊的简易便当,不过菜做得很精致,完全没有油腻感。关栩衡赞许地点点头,燕子青特意为自己选清淡菜系,这些细微小节透露出他的细腻。
  「你不用上课吗?还是特意来看你的学长?」昨晚老管家跟他解释了燕子青借钱的缘由,于是他问。
  「今天只有一堂选修课,我上完后就跑过来了,学长那边没事,所以我过来看看关先生,希望他也没事。」
  昨晚燕子青第一个发现关栩衡跌下楼,于是帮忙把两个昏迷的人送到医院。关家的人都在担心关栩衡的安危,没人理睬关悦,他觉得这小男生太可怜,便自动留下来陪他。这一陪就是一晚,谁知他醒来后却对着自己狂施暴力。
  后来关悦去了关栩衡的病房,他就没再跟去,而是去学长住的普通病房大楼,把住院手续和费用都补齐才回校上课。他刚才是来看学长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惦记着那个体内有暴力因子的小男生,于是就顺便买了便当给他。
  关栩衡喝着便当里的米粥,默默听燕子青的叙述,在所有人都担心关家主人生死的时候,只有这个年轻人注意到小侍者的存在。
  「你是第一个看到我……我们晕倒的人?你怎么会去二楼?」
  「关滢滢让我随便逛逛,就碰上了。」
  说起来很巧,关滢滢知道他不喜欢大厅里的气氛,就带他四处闲逛。半路她被朋友叫住,燕子青一个人在二楼欣赏壁画,在绕过一条长廊时,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关栩衡和关悦。
  「幸好被我碰上,否则你就危险了,还好我学过……」
  看着少年淡粉色的双唇,燕子青心一跳,及时刹住了后面的话语。
  当时关悦的状态很不乐观,呼吸停止、瞳孔散开,比关栩衡的情况还要糟,还好燕子青以前学过心肺复苏术,来不及多想就为关悦做了人工呼吸。虽说那样做是为了救人,不过现在跟这个曾和自己做过亲密接触的男生面对面坐着,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柔嫩温热的碰触,是人工呼吸后给他留下的唯一感觉,有一丝淡香萦绕在唇间,是他从未闻过的气息……
  「还好学过什么?」
  「哦,没什么啦。」
  燕子青脸上重新绽开微笑,回应了关栩衡投来的目光,为免尴尬,他没有去解释人工呼吸的事。
  关栩衡也没多问,淡淡道了声谢。
  关家房屋面积太大,那层楼梯又不是主楼梯,如果当时燕子青不是凑巧经过的话,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他坠楼。
  「被撞一下就晕了一整夜,你也太弱了,以后要多吃饭才行。」
  燕子青甩开脑海里那个急救的画面,把自己便当盒里的菜各夹了一些给关栩衡。见他用用过的筷子给自己夹菜,关栩衡微微皱起眉头。没人告诉他吗?给别人夹菜时,要用没使用过的筷子,就算没有,拜托至少用筷柄,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燕子青才不管他关家的礼貌,夹着菜说:「又发什么楞?快吃啊,不许挑食!」
  他不是挑食,他只是……算了!关栩衡抬起头,在对上燕子青微笑的脸庞后放弃了解释。反正这身体不是自己的,对这种不礼貌不卫生的事也许不会排斥。
  年轻的身体的确没排斥,于是关栩衡在燕子青的温柔注视下把饭菜吃了个精光。饭后,燕子青奉上一杯热茶并揉揉他的头发,称赞道:「这才乖,你要是顿顿这么吃,一定很快就会长得跟我一样壮……」
  「咳!」
  关栩衡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没顺利咽下去,哽在喉咙里,大声咳起来。
  活了五十岁,他第一次被人以这种幼稚的方式称赞,他的头就连父母当年都没这么摸过!无法容忍这种对待,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身躯去,如果不能以原有的身分存在,他宁可从此长眠不醒。因为他不是青涩小男生,他是关栩衡!
  第三章
  事实证明,关栩衡的愿望只能成为愿望,他依旧存在着,以这具削瘦单薄的小男生躯体。
  饭后,燕子青离开医院,关栩衡跟他一起出去,燕子青骑上一辆很破旧的脚踏车,问:「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关栩衡被问住了。他根本不知道关悦的任何事情,就算是这张脸,他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他本来还以为关悦是住在关家的。
  「你不会是被撞得完全失忆吧?」
  见关栩衡发楞,燕子青很担心地说:「我建议你还是再留院观察几天吧,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他一早就觉得奇怪了,关悦昨晚明明很害羞胆怯,今早醒来却暴力大发,眼神也异样沉静,墨黑瞳仁下似乎隐藏着许多无法看透的情愫,不像是少年该有的单纯目光。
  「我讨厌医院!」关栩衡一口否决。
  如果不是那么讨厌就医,他的肺癌也许可以早一点被发现,不过说起肺癌,他突然察觉到几个月来一直如影随形的病痛消失了,全身说不出的轻松——关悦的身躯虽然瘦弱却很健康,让他摆脱了那份痛楚。
  「我先去你家住一晚。」不自觉地,关栩衡话中又带出了命令语气。
  今天关家的人应该没空理会一个小佣人的食宿问题,他先去燕子青家住一晚,明早再联络老管家,问清自己的住址。
  他像看戏一样地看着燕子青脸上的招牌微笑转为僵硬,剑眉纠结,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关栩衡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走过去,自顾自地坐上那辆破旧脚踏车,燕子青苦笑起来:「喂,我好像还没同意呢!」
  「你也没反对,不是吗?」
  「算了,怕了你了。」
  燕子青的律师铁嘴在对上这个瘦弱纤细的小鬼后,似乎暂时失去了用武之地,叹气道:「昨晚你好像没这么牙尖嘴利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脚踏车吱吱呀呀地跑了起来,关栩衡本能地抓住燕子青腰间的衣服。他从没坐过脚踏车,尤其是这种老旧到几乎可以报废的交通工具。侧坐在后座上总感觉有些失衡,这具躯体太瘦弱,让他短期内无法顺利掌控。
  也许,无法掌控的不仅仅是躯体……
  燕子青的家离学校只有几分钟的路,为了打工方便,他跟朋友合租了这间小公寓。前一阵子朋友出国留学,新的室友还没找到。正好空下一间房,被褥也都是现成的,关栩衡的留宿问题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我还有几个案子要处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去卧室叫我。」燕子青说完后去了自己的房间。
  燕子青的家摆设很简单,里面稍显凌乱,不过对一个单身独居的男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虽然用别人用过的被褥让关栩衡不太舒服,不过非常时期就认了。
  床头桌上放了了面镜子,他下意识地拿过来,镜面里映出的是张苍白文静的脸孔,五官纤细柔和,有着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轮廓。关悦的容貌很出色,可惜太过于苍白的肌肤影响了原本的俊秀,看得出他的日子过得很清贫。
  该怎样跟这个可怜的孩子把身躯交换过来?人的生命长短是注定的,他不屑靠别人的躯体苟延残喘,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镜里的面容渐趋模糊,昨晚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断闪过:在得知二儿子挪用公款后的震惊;三儿子和他那漂亮的男性情人的唐突出现;女儿为了燕子青跟他撒谎;他想更改遗嘱,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做;他很不舒服,想下楼拿药,背后突然有人推了一把,他刹不住便翻滚下去……悸动涌上,关栩衡全身一震,睁开眼睛。他睡着了,歪靠在硬硬的床铺上,夕阳余晖从窗外斜射进来,看来这一觉睡了很久。
  心房兀自悸跳个不停,紧攥住镜子的手掌里满是汗水,关栩衡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半僵的身子,走出卧室。
  客厅很静,他来到对面虚掩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对方没有回应,于是关栩衡推门进去。电脑开着,电脑的主人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手握在滑鼠上,半垂着头,轻微傅来的鼾声显示他睡得正香。
  关栩衡扫了一眼卧室,四周摆满了书籍,让原本不宽敞的房间显得益发狭窄,除了一些外语书籍外,剩下的都是法律套书。关栩衡随便拿起一本,见书里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看得出燕子青很用功。
  燕子青睡得正香,对他的进入完全没察觉,嘴角略微抿起,带着那份特有的浅淡微笑,优雅的脸颊轮廓透着从容自信,还有份玩世不恭的洒脱。这类型的男生在学校应该很受欢迎,难怪能让女儿为他撒谎。
  「燕子青。」他叫道。
  沉睡的人没给他任何反应。关栩衡的眼神扫过电脑萤幕,突然想要来个恶作剧,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打了几下,顿时强烈的乐曲声响彻整间小卧室,燕子青如他意料中地立刻蹦了起来。
  今天被这家伙取笑了好几次,这算是小小的回礼吧。关栩衡反背双手,悠悠然看着男生惊人的弹跳力,这个捉弄人的小动作让他有种回归青春的错觉。
  「糟糕,我居然睡着了。」燕子青揉着眼睛嘟囔,随即在关栩衡的脸颊上狠掐了一下,「小鬼,原来是你在胡闹。」
  该死,他忘记自己目前的身高正是燕子青下手的最佳高度,没来得及躲避便被掐个正着,关栩衡捉弄人的心思瞬间演变成不悦。
  「你如果再敢对我这样,我会拿拳头回敬你!」他冷冷道。
  老气横秋的话从小男生嘴里吐出,在燕子青看来反觉得更可爱,抿抿嘴笑了起来,这笑容在关栩衡看来可恨极了,却又拿他没办法。
  「我饿了,去做饭。」他发出指令。
  「咦,你住我家,难道不该你做饭吗?」对于关栩衡的强|硬,燕子青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反问。
  「我不会。」也不需要会,在过去五十年的时光里,他没有下厨的必要。
  「不过……」关栩衡走到门口,又转回头,冲燕子青露出同样的微笑:「如果你不怕我烧掉厨房,我愿意试试。」
  「算了,让我来吧,少爷。」
  燕子青的厨艺比他的家事做得好,至少关栩衡这么认为。吃完饭,燕子青拿了套新内衣给关栩衡,让他淋浴休息。那套内衣对于关栩衡目前的身材来说宽大许多,他在浴室里冲着澡,掐着纤细的胳膊直叹气。
  真想知道关悦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一个大男生可以长得这么瘦弱?自己在他这个年龄拳脚功夫已经练得很扎实了。
  硬实的木板床睡得很不舒服,关栩衡清晨很早就醒了。听到燕子青在外面洗漱,不一会儿他说:「悦悦,我去上班了,饭给你准备好了,吃了饭好好休息。」
  悦悦?关栩衡被呛得重重咳嗽了一声,很糟糕的称谓,不过,比小鬼要好些。他来到客厅,桌上摆着面包煎蛋,还有热好的鲜奶。可惜,没茶。这几十年来喝惯了老管家亲手泡的龙井,没有得喝总觉得有些难受,还好热气腾腾的早餐弥补了这份遗憾。
  吃了饭,关栩衡给老管家打电话询问自己躯体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几个孩子都守在加护病房里,老管家的声音听起来也苍老了许多,对他问起关悦住所的事没太在意,告诉他后就挂了电话。
  关栩衡坐计程车来到关悦的家,确切地说,那不算是家,而是跟几个人合伙租的房子。帮他开门的是个打扮怪异的魁梧男生。
  「你连续两晚不回家是怎么回事?」男生很不悦地说:「衣物积了一堆,赶紧去洗出来!」
  「我洗?」难道关悦除了在关家做事外,还负责帮室友洗衣打扫?
  男生瞪他,「当然是你,想少付房租就得多干活!」
  里面的房间比鸽子笼宽敞不了多少,窗帘拉紧,光线灰暗,几个未成年男女生靠在一起嗑|药,整个空间乌烟瘴气,弥漫着古怪的气味。关栩衡皱起眉,很难相信关悦每天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他本想回来住,现在看来不可能了,跟这里相比,燕子青的家就像天堂一样。
  关栩衡去关悦的房间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又找到身分证和提款卡。看到身分证他才知道原来关悦还没成年,还有半年才满十八岁,这个年纪本来应该上学的,他却辍学打工,看来家境真的很差。
  关栩衡收拾好东西后便转身离开,那个帮他开门的男生还想叫他做事,他掏出几张现钞扔过去。
  「这里我不住了,这是房租。」
  这种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无视男生在身后的吼叫,关栩衡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在路上关栩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去燕子青家,这两天出了很多事,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走回燕子青的家,只有几公里的路却走得他气喘吁吁,连爬楼梯都抬不起腿。关悦的体质比他想象的还要弱,他原本想要步行健身,没想到这个想法根本是自己找罪受。
  来到家门口,关栩衡在门框上方摸了摸,很幸运地找到了备用钥匙。开门后顺手将钥匙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决定住下来,所以备用钥匙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燕子青傍晚回家,进门后吓了一跳,直觉地退到外面,慎重确认门牌号后才小心翼翼迈进房门。客厅收拾得整洁清亮,堆积的衣物都洗好晒在阳台上。小男生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股市行情,面前放了杯热茶,一室静雅茶香。
  「这好像是我……家?」
  「确切地说,到目前为止是,之后是我跟你的家!」关栩衡品着茶纠正:「我决定住下来,房租平摊,不过我手头上没太多钱,所以一个月后付给你,有意见吗?」
  燕子青忽略了这番话,直接进入正题:「这里都是你收拾的?」
  明明就是那晚带他进关家的那个小侍者,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同,关悦说话干脆了当,完全没有他们初见时的那份腼腆羞涩。
  「是,不过我讨厌做家事,所以今后你要保持房间整洁。」
  与其说讨厌,倒不如说不想做,不过既然决定住下来,以他的个性根本无法忍受在脏乱环境中生活。没办法,只好在回来后把房间彻底大扫除,脏衣物全部洗掉,又将燕子青朋友留下的那床被褥扔了出去,然后去大卖场买了一整套新的回来,还顺便买了上等龙井。本来还想买烟,被店员要求出示身分证,结果不了了之。
  一想到因未成年的原因买不到烟,关栩衡就气得牙痒痒。不过想想这毕竟是关悦的身体,如果因为自己的不良嗜好而导致他出问题,自己也过意不去,所以还是勉强克制吧。
  做了一天事,关栩衡差不多累瘫了,再次抱怨这具躯体的虚弱。见燕子青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的要求当回事,他一瞪眼:「了解?」
  「了解,了解。」
  燕子青笑嘻嘻走过来,把门钥匙顺手扔在桌上。
  下午在律师事务所做事时,他一直担心关悦,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恢复得很好。纤细瘦弱的身板却偏喜欢沉着声音故作老成,他不知道这样做反而更令他透出可爱。看样子似乎是活动了一天,本来苍白的脸颊稍露红晕,让他看起来健康了许多。如果能笑一笑就更好了,不过很显然,这个小男生完全没有笑迎自己回家的想法。
  「小鬼,做事还真俐落,房租我不用你付,帮我整理好家就行。」
  上前习惯性地掐掐他的鼻子,不过这次关栩衡已有防备,侧头避开的同时一拳击过去。这一招发挥效果,下一刻燕子青捂着鼻子叫起来。
  「你来真的啊?」
  「我说过,你如果再敢对我这样,我会拿拳头回敬你,别让我把话说第三遍!」
  他从不以武力解决问题,不过关悦的气势实在太弱了,如果不动拳头,他绝对镇不住这个笑嘻嘻的家伙。
  「暴力的小鬼!」
  燕子青及时握住了,关栩衡再度挥来的拳头,自己的手掌几乎可以把他的拳头完全握住,不过他的攻击力很强,刚才如果不是自己躲得快,鼻子准被打破。对上那双投来的傲气目光,他开始怀疑自己带人回家是不是大大的失策。
  晚饭是燕子青做的,作为对关栩衡整理家务的回报。关栩衡帮他沏了一杯热茶,燕子青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好苦,你喝这么浓的茶晚上能睡着吗?」
  「习惯了。」不喝茶他睡不着,失眠是他的老毛病了。
  「帮你冲淡些,这样对身体比较好。」
  燕子青自作主张地在关栩衡的茶杯里倒了一半热水进去,关栩衡很想说他多事,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在对方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需要人照料的孩子,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分量。
  而且,偶尔被人关心的感觉也不错。以前在家里除了老管家外,没人敢质疑他的做法,所有人都倚靠他,而他所能倚靠的人,只有自己……
  「你在想什么?」燕子青问。
  澄净眼眸里拢起阴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燕子青伸手想摸摸关栩衡的头,手伸出后才记起他的警告,又连忙缩回来。那尴尬的动作让关栩衡看着想笑,不过还是拚命忍下来。如果一笑破功,这家伙以后一定再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吗?」他问。
  实际上今天下午他已经用过了,燕子青设了密码,不过那种幼稚园程度的关卡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好,回头我把桌上型那台搬到客厅来。」
  燕子青有两台电脑,笔电是他用来处理案子的,没连上网。他以为关悦上网要玩游戏什么的,所以爽快答应把另一台搬出来。
  「说起来,悦悦,我们从关家那里论辈分,你该叫我表哥吧?表兄弟以后一起住,要相互照应哦。」
  关栩衡不得不佩服燕子青有副很会打动人心的口才,这可能是学法律的人必备的要素,「悦悦」的称谓明明听起来很不舒服,但在对上那张温和笑脸后,他就没了反对的理由。随他去吧,反正那也不是自己的真名。
  「叫我声表哥吧,亲爱的表弟。」
  燕子青很夸张地向关栩衡伸出手,但在下一刻就被后者轻描淡写地抬手隔开。
  「燕青。」关栩衡略带促狭地说:「令尊一定很崇拜水浒英雄,所以才给你起这个名字。」
  燕子青脸上的微笑有瞬间的僵硬,半晌才淡淡的说:「也许吧。」
  他帮关栩衡夹菜,垂下的眼帘遮住了里面的光彩,但那一刹那划过的苦涩笑容落在了关栩衡的眼里,他突然明白燕子青的微笑只是一种习惯,就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后面的真实情感。
  接下来的饭吃得有些不知其味,虽然燕子青故作随意地说笑,不过关栩衡看得出他是在敷衍,他不知自己哪句话触到了燕子青的痛处,只是直觉感到他不喜欢说起以前的事。
  吃完很没滋味的一顿饭,关栩衡帮燕子青把碗筷收拾了,见他又换上外衣,便问:「你要出去?」
  「我去医院看学长,顺便把笔记给他带过去。」
  「我也去。」
  「你去?」
  「去看看关栩衡。」
  叫自己的名字感觉好饶口,燕子青也笑着看他,「你不是叫他老爷吗?直接叫名字,是不打算做那份工作了?」
  「不做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再做打算。」让他回去伺候自己的孩子,开什么国际玩笑!
  燕子青也没再多问:「也好啊,你这么弱是该好好补一下。如果希望复读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关栩衡完全没有复读的打算。下午他用燕子青的电脑查了关悦的一些资料,原来关悦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他被寄养在亲戚家,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可以想象不是很好,所以中学没读完他就辍学离开了家,一个人跑出来打工。他来关家其实也不过半个多月,结果就碰到了这种事。
  「我们步行去,就当是散步。」出门后,关栩衡提议。
  在清楚了解到关悦的身体有多弱后,他就决定要好好锻炼一番,归还关悦一具强健的身躯,所以先从小处下手——步行健身。
  燕子青答应了,医院离他家虽然不近,但他觉得走走路也好。跟关栩衡聊着天走到医院,先吃不消的反而是关栩衡,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大门口,就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到医院了,你要是不舒服,挂急诊也很方便。」燕子青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
  「我没那么弱!」
  「不如我们试试怎么样,你追上我就算你强。」燕子青说完后就放步开跑,完全不给关栩衡拒绝的机会。
  喂!都多大了还玩这种追逐游戏?现在的年轻人想法怎么都这么幼稚!
  幼稚归幼稚,但绝对奉陪到底,不服输的脾气冒了上来,关栩衡抬腿追了上去,很快就超过燕子青,先进了病房大楼的大门。
  「你很厉害嘛,爆发力这么强。」
  燕子青最初只是开玩笑,绝对没想到他会超过自己,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赞赏他,后者没回话,半弓起身用力大口呼吸,关栩衡心跳得极快,有种冲破胸腔的错觉,呼吸以飞快的速度在气管之间循环,喉咙被拉扯得撕裂作痛,根本无法回答燕子青的话。
  「你要不要紧?」
  燕子青很快就发现了关栩衡的不适,于是便扶着他轻轻揉搓他的后心。半晌之后,急促的呼吸才慢慢缓解下来。
  抬头看看燕子青,他脸上的微笑异常沉静,透满了担心焦虑还有懊悔,似乎怕自己晕倒似地,把自己抱得很紧。
  说起来,这是自己第几次被这个男人抱了?关栩衡身材高大,他从来都没有被人抱过,如果不是这次奇异的遭遇,他今生都不会体会到这种被紧紧抱住的感觉,一种被担心、被照顾的微妙怪异感。
  「我没事。」疯狂的心跳渐趋平缓,关栩衡深吸了一口气,站稳身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身体不适合做剧烈运动。」燕子青很抱歉地说:「要不要去看医生?你的脸色好难看。」
  「不用。」
  就是身体虚弱,一时经不起剧烈运动嘛!以后他小心点就是了,医生绝对不看,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医生。
  「还说没事,你看你连说话都变成三字经了,看医生没什么可怕,我……」
  燕子青的唠叨在对上关栩衡投来的冷峻目光后立刻打住,举手投降:「当我什么都没说。」
  燕子青的学长张延住在两人一间的普通病房,他骑机车跟货车相撞,左腿粉碎性骨折以及断了两根肋骨,这样的伤势算是幸运的了,而且手术做得也很成功。现在麻醉已经退了,他正无所事事地躺在病床上,看到燕子青便大叫:「亲爱的子青,你终于出现了,我闷了一天快发霉了。」
  「你还要持续闷两个月。」燕子青把做好的笔记放到他的枕头旁。
  「这里既没美女也没帅哥,两个月,我会疯掉的。」张延说完,看到了关栩衡,眼睛顿时一亮:「这不就有个小帅哥?你朋友?」
  「我的远亲表弟,」燕子青手搭住关栩衡的肩,声明:「我是他的监护人,别妄图打他的主意!」
  说完,他又对关栩衡解释:「这家伙最好色,你以后见了他,要躲远远地知道吗?」
  「放心,我对有色没胆的人不感兴趣。」
  这个张延一看就是只会嘴上占占便宜的那种家伙,跟他那个不成材的四儿子关华一路货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燕子青大笑起来,对被呛得一脸清白不接的张延说:「见识到我表弟的厉害了吧?」
  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大都是张延一个人在那里说话,燕子青帮他削苹果,间或呛上几句,不过在被问到医疗费时,他嘻笑着含混过去。又坐了一会儿,一大帮同校的女生们也来看张延,燕子青趁机告辞出来。
  在去加护病房的途中,关栩衡问:「张延是你很重要的人?」
  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如果只是普通的学长学弟的,没人会热血到帮忙借钱治病。
  燕子青的微笑稍见沉静,停了一会儿才说:「他大我一届,我刚进学校时他很关照我。」
  关栩衡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刚才燕子青看张延的眼神很温柔,盖过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同样的表情他不久前也见过,关风看情人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当时看到那双目光,他就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阻挠都没用,所以他曾想试着接受那对情人,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第四章
  关栩衡的病房相对来说就冷清了很多,护士小姐告诉他们病人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关栩衡上前握住自己的手,冰冷的触觉让他怀疑这具躯体里面是否有灵魂存在。
  「别难过,关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会逢凶化吉的。」见他听了护士的话后,脸色变得很难看,燕子青忍不住安慰。
  关栩衡转头看燕子青,突然轻声问:「其实他病好不了,对你来说不是最有利?以你跟关滢滢的关系,那笔借款根本就不用还了。」
  燕子青一楞,随即笑起来,耸耸肩,「你这么说很有道理,也许我真该那样想。」
  清淡淡的笑掩盖了一闪而过的怒意,燕子青伪装得很快,但关栩衡还是捕捉到了那份恼怒,不由得后悔自己的失言。
  他其实并没那样看待燕子青,他只是说了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产生的想法,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男生其实比任何人都更认真,而他的话却抹杀了对方的所有努力。关栩衡张开嘴想说声抱歉,燕子青却转身离开了,他走的很急,快捷的步伐无形中泄露了他的不快。
  「学长!」
  走到电梯门前时,燕子青被唤住了,关滢滢急匆匆跑过来。
  「你来看我爸爸怎么不跟我打招呼?我们刚才正好去了杜医生那儿。」她一脸兴奋地说,又转头看关栩衡,「你好些了吗?不如去我们家住吧,有事的话也有人照料。」
  「我没事了,现在住燕青家。」
  「那就好,要小心哦。」
  关滢滢说完后,立刻又把注意力转到燕子青身上,问:「张延怎么样?」
  「他挺好,身边一群蝴蝶围着。」
  「看来他的伤势没那么严重,不过学长,我帮你一个大忙,你别忘了还我人情哦。」关滢滢眼中满是精明的色彩。
  「我没忘,女朋友,临时的。」
  「临时也可以改正式嘛,有没有意愿?」
  「那可不成,可爱的小姐。」电梯到了,燕子青拉关栩衡进去,微笑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下周我请你吃饭作为补偿,就这样定了。」
  「喂喂……」关滢滢的话被电梯门成功地阻断在外面。
  出医院后两人顺着街道慢慢往回走,月色深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刚才……对,对不起。」默默走了一段路,关栩衡终于忍不住说。
  「咦?」燕子青转头看他,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道歉。
  「我很少跟人说这三个字。」关栩衡眼望前方,答非所问。
  燕子青笑了,伸手拍他的头。「小鬼,道歉还道得这么有气势。」
  手掌在下一刻被轻易格开,燕子青随即一偏头,关栩衡好奇道:「你干什么?」
  「怕被你打鼻子,你的拳头跟你的人一样厉害。」燕子青贬着眼,促狭地笑。
  那一瞬,关栩衡真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试着从那张笑颜里找到任何不悦的存在,却发现自己失败了。温和笑意像面坚厚的盾,成功掩住了燕子青内心的情绪。此刻,他可以肯定燕子青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成功的律师,因为他掌握了做律师的首要条件。
  接下来的几天彼此相处得很愉快,自从关栩衡住进来后,房间比以前整洁了很多,燕子青看似吊儿郎当,其实很用心听他说的话。家里再没脏乱过,关栩衡每天只需习惯性地打扫一下就行了,而燕子青则负责料理三餐,这是两人无形中达成的默契。
  燕子青已经是法学博士候选人,除了一些必要的课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实习律师是没有薪水拿的,而且杂事也最多,他又兼职帮人翻译资料赚学费,所以整天早出晚归,整间房子实际上是关栩衡一个人居住。
  关栩衡每天除了在家里打打太极锻炼身体外,就是用燕子青的电脑连上公司的网路查看运作状况。公司的运作状况很不好,单看那些停滞不前的业务,他就有种想砸电脑的冲动。几个孩子真不争气,连一个小小的方案都要考虑那么久,商场如战场,分秒必争,哪容他们这样瞻前顾后?
  关氏股价急遽下跌,公司内部人事跌宕,一些董事倚仗身分,联合起来架空代理总裁关朔,关月订定的营运策略也被他们搁置。他们两兄弟一文一武,在公司任职多年,关栩衡相信如果不是有人撺掇,那些董事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们作对,而幕后操纵的人是谁,他闭着眼都能说出来。
  关栩衡犹豫了很久,最后放弃了侵入网路帮忙的想法。以往都是自己坐镇,孩子们完全没有表现的机会,也许这是个契机,让他们独自面对困难。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成长起来,而不是一直缩在自己的庇护下。
  医院那边关栩衡每天都会去一趟,他的躯体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恶化也没复苏的迹象。不过令他高兴的是几个孩子都会抽空来探望,有时候老管家聊起他一些幼年往事,孩子们都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捧场发笑。那些笑脸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他在旁边看着,突然有种彼此距离凭空拉近的感觉。
  也许以前他对他们太苛刻了,他在教育他们成长的时候,忘了把爱放进去。不过,关华从来不来,那个最小的儿子除了头一晚出现过外,就再也没来探望过他。
  也许是在恨他吧!想到自己硬逼他报考医大的事,关栩衡叹了口气,记忆中似乎就从那时起,关华开始自我放逐,翘课也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彻夜不归。想起那天在关悦家看到的那些嗑|药少年,关栩衡突然害怕,有一天也会在关华身上看到同样的一幕。
  现在的小孩真的很不好管,不像他那时候,父亲的每句话就像圣旨一样,别说顶撞,就连反驳的念头都不会有。
  这天临近中午,关栩衡把煲好的菜粥放进便当盒,给燕子青送去。这是燕子青刚才打电话来特意交代的,在他还没做出反对之前就挂了电话。这招是从自己这儿学来的,关栩衡咬着牙根想真该收那家伙的学费。
  燕子青的大学离家很近,关栩衡拿着小便当袋进了校园后才惊觉他的壮观。
  根据指示牌在花了十几分钟后才找到燕子青所说的心理课教室,照他之前的吩咐从虚掩的后门进去,就看到教室里稀稀疏疏坐了十几个人,燕子青在最后面的座位上,支着头,手在笔记本上随便写着。
  他悄悄走过去坐下,用手肘拐了下燕子青,把便当推给他后转身要离开,却被燕子青拉住又扯了回去,小声说:「悦悦,你来得正好,帮我做一下笔记,我眯一下。」
  什么叫来得正好,他根本就是被指定派过来的好吗?
  对于最近燕子青总拿他当仆人使唤的做法,关栩衡很不愉快,想无视却在对上那双眼眸后又犹豫下来。连续熬夜的结果使他眼里布着血丝,最近燕子青很拚命,通常不到半夜不回家。这是当初他刁难导致的后果,要在半年内还清十万块对一个学生来说的确苛刻了些,他本以为燕子青会拒绝,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这么拚,真是个笨蛋!
  趁着关栩衡犹豫,燕子青连忙把笔塞进他手里,然后头一低,状似看书,其实是去梦周公了。
  心理课教授还是在前面滔滔不绝,从幼年教育扯到罪犯心态论,听了一会儿,关栩衡也打了个哈欠,觉得燕子青想睡真是有情可原。很无聊的课程,不过既然答应了燕子青,他只能认真听下去,笔在本子上飞快滑动,不过不是做笔记,而是在画燕子青低垂的侧脸。
  这是很久以前的嗜好,关栩衡此刻突然萌起作画的念头,于是坐在身边的燕子青成了模特儿。他的五官搭配得很匀称,从侧面看像尊完美的雕像,帮这样的人画画就是种享受。
  正画得起劲儿,一个小纸团抛过来,关栩衡抬起头,前面两个女生正冲他摆手,示意他把纸团交给燕子青。
  关栩衡打开纸团,上面写着:晚上一起去喝咖啡吧,我喜欢拿铁,你呢?
  课堂上公然约会?关栩衡皱了下眉,这才发现地上滚落了几张纸条,看来都是女生们藉上课之机抛过来的。这几天他跟燕子青同住,从没见过有女生打电话来,没想到他在学校这么受欢迎,滢滢如果真喜欢他,那就得加把劲儿了。
  瞥了一眼还在梦乡中畅游的人,关栩衡随手回道:建议你去应征咖啡厅店员,这样就可以每天免费喝到你喜欢的拿铁。
  写完后扔了回去,隐约听到低笑声,女孩被同伴嘲笑了,气狠很地骂:「同性恋!」
  半小时后,冗长的理论课终于告一段落,教授走后关栩衡推醒燕子青,顺便把自己的素描也推过去。
  「我的课堂笔记呢?」
  笔记本上是幅简洁漂亮的工笔素描,寥寥几笔就把属于自己的特征勾勒了出来,画得很赞,可问题是这好像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吧?
  「他太啰唆了,我归纳了一下,回家打给你。」
  「你在哪归纳?」
  关栩衡指指脑袋。
  「会不会忘记啊?」燕子青笑着看他,已经对这次的课堂笔记不抱任何希望了。
  「午饭时间到了,作为你帮我作画的回报,我请你吃饭,跟我来。」
  「去哪儿?」手被拉住,关栩衡挣了两下没挣开,被燕子青很亲热地拉着走出去。
  「餐厅啊。」
  不过去餐厅之前,燕子青先带关栩衡在附近转了一圈,告诉他自己平时上课的地方、篮球场、图书馆的位置,还有人工湖。
  「你整天在家里待着,太宅了,好好的身体也会被搞垮,有空多出来走动走动。」
  「宅?」
  燕子青笑着看他,「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落伍呢?像你这种整天窝在家里玩电脑,不接触外界的就叫宅。」
  他不是玩而是在观察股市,老管家听说他要辞职,又给了他一笔钱,他全都拿来买股了。这几天挣了不少,只怕来帮燕子青听课这会儿已经损失很多机会了。不过,看在燕子青特意叫自己出来休息的份上,关栩衡没太在意,这个男人用他特有的方式去关心人,有点儿笨拙却不失可爱。
  来到餐厅,燕子青去买了两份午饭,和关栩衡在角落里坐下,就着菜粥开始吃饭,关栩衡跟他说了课堂上女生丢纸条给他的事,他大笑起来,连声赞扬关栩衡做得漂亮。
  「你为什么不接受她们的邀请,难道那么多女生中没一个你中意的?」
  关栩衡对别人的私事毫不关心,不过既然女儿对燕子青有意思,他当然想多知道些有关他的事,也可以从中得知他们是否适合。
  「那些女生只是把我当作挑战对象,又不是真的喜欢我。」燕子青喝着粥,过了一会儿又轻声说:「而且交女朋友太花钱,我没经济实力,更没那个精力。」
  关栩衡想后者才是燕子青的真正想法,他难得地跟自己说了实话。
  「可是那女生骂了些很难听的话,你不怕对你的声誉有影响?」
  燕子青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嘴长在人家脸上,他们高兴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都习惯了。不过……」他伸手掐掐关栩衡的脸颊,一脸恶意的微笑:「悦悦你要小心,整天跟我在一起,别担上个同性恋的罪名。」
  脸颊被掐痛,关栩衡握了握拳头,这男人永远都记不住挨打的原因,也许他该给些更有破坏力的教训?
  「悦悦,你又想揍我了。」
  看到关栩衡瞬间沉下的眸光,燕子青识时务地及时缩回手,就喜欢看他故作老成的那份稚气,让人想不欺负都难。
  这段日子同住下来,小男生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再有弱不禁风的感觉,燕子青觉得他应该多跟外界接触一下,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你的学校很大。」吃完饭,关栩衡看着外面的景物说。
  占地面积大得出乎他的想象,偏偏燕子青的法律系在学校的最里面,他想如果下次再来的话,骑脚踏车会比较聪明。
  墨黑眼瞳在阳光下散着漂亮的光彩,带着感叹喜欢的颜色,燕子青笑了,忍不住问:「那你以前的学校呢?」
  「没有。」关栩衡转回眼神,「我没上过学。」
  他的学业是在家里完成的,十七岁他就拿到了经济学博士学位、十八岁接管家业、十九岁由父亲做主结婚。长子关朔是次年出生的,他的人生步调比普通人快了太多,连寿命也是这样。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很成功,可是现在回头看看,却突然发现连一点值得留存的记忆也没有,就像一盘绝对鏖胜的棋局,太过完美,反而让人觉得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悦悦,你又失神了。」燕子青在旁边叹气。
  老管家有稍微跟他提过关悦的事,他知道关悦过得很清贫,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该不接受义务教育。本来想询问,不过看着那张若有所思的脸庞,话又咽了回去。那双眼瞳里流露着一种看破世情的沧桑,他想关悦以前一定经历过许多事,那份不开心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让他无法忽视。
  不自禁地,心底的某处柔软了下来,在看到这张脸庞时。
  「下午我还有一堂课,晚上我们去吃大餐,我约了关滢滢,你也一起来。」
  「你有约会?」
  佳人有约还带个电灯泡去,关栩衡突然发现女儿半点儿机会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燕子青这个人城府太深,不适合她。
  「我也不想约啊,不过欠她的人情嘛,就这样说定了。」
  下午燕子青上课,关栩衡把便当盒拿回家,又查看了一下下跌的股市,从买仓到持仓,他目前净赚了几万,如果不是关氏那部分的补仓,应该赚得更多。也许他该说服燕子青买股,比他帮人翻译资料赚钱多了,他不用那么辛苦,自己也可以增加资金。
  看完股市,关栩衡把上午听的课程内容总结好列印了出来。燕子青回来后,看到那份笔记惊奇地大叫:「悦悦你真是万能的移动记忆卡!」
  早在看到那张素描时,他就对课堂笔记完全不抱希望了。不过这份笔记告诉他,关栩衡不仅仔细听了课,还很轻松地做出了摘要重点,素描写生以及和女生的纸条互动并没影响他听课的水准。
  关悦有个非常聪明的大脑,燕子青在这一刻毫不怀疑地断定。
  「你不去上学实在太可惜了。」他很遗憾地说。
  「去给我倒杯茶。」关栩衡看着电视里的经济论谈,给了他回应。
  香茶很快奉上,没有老管家泡的那份浓郁,却另有种淡雅芳香。这几天品着燕子青沏的茶,关栩衡感觉,他似乎有点儿上瘾了。
  他把这个月的房租拿给燕子青,后者很奇怪地看他:「你哪来的钱?」
  「杰叔给的,我拿来炒股赚了一些。你对股票有兴趣吗?我可以帮你买两份。」
  燕子青想了想,从卧室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告诉他密码。「我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是定期储蓄,暂时提不出来。」
  惊讶于燕子青的爽快,关栩衡问:「你不怕我都赔进去?」
  「反正里面也没多少钱,你拿去玩吧。」
  他不懂炒股,但他懂得看人。从那份严谨详细的课堂笔记来看,关悦很有头脑,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开心,自己也无所谓。反正是投资,炒股本来就是有赚有赔,他没太看重。
  「放心,不会赔的。」关栩衡品着茶,低声说。
  燕子青把约会地点选在一间家常菜馆里,没坐一会儿关滢滢就出现了,气冲冲地走到他们面前坐下,把一本笔记摔给燕子青。
  「我以后再不帮你送笔记给那个色鬼了,他一直跟学姐们开黄腔,理都不理我!」
  燕子青很适时地把一杯冰镇果汁推给关滢滢,「发怒加速衰老,小姐。」
  关滢滢接过去一口气把果汁喝个见底,然后砰地一声放到桌上,道:「再来一杯!」
  关栩衡一口水呛进了气管里——永远想不到在他面前乖巧胆怯的女儿也会有这份豪爽,是他以前对女儿了解太少?还是她太会伪装?
  「小姐,请再淑女一下,你看,把悦悦都吓着了。」燕子青边拍关栩衡的后背边笑:「反正你要去医院,送笔记只是顺路嘛。张延嘴是色了些,但其实人很笨拙,尤其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他不是不理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
  「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我?呵,真不敢当!」
  关滢滢拿过菜单,点了几道招牌菜,还要再点却被燕子青拦住了。「点这么多,你吃得了吗?」
  「吃不了,过过干瘾也好。」关滢滢浏览着菜单随口道:「我已经够迁就你了,我爸说餐厅代表人的层次,他如果没有昏迷的话,一定不会让我来这种地方吃饭。」
  的确,便装就能进入的餐厅他从来没进去过,不过现在嘛……关栩衡拿着燕子青递过来的竹筷,很认命地承认那都是过往云烟了。
  饭菜很快就送上来了,关滢滢吃着饭又向燕子青述说张延的诸多恶行,不过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接过了燕子青递来的新笔记,说:「下不为例哦。」
  「最多我下次再请你吃饭。」
  「算了,你赚的钱还不够还债,要是我爸醒过来,你拿不出十万的话就惨了!」
  关滢滢起身离开,燕子青叮嘱她:「帮我好好照顾学长。」
  「知道了啦!那个色鬼不会那么轻易挂掉,倒是你哦,别为了赚钱太拚命,张延还让我转告你要多注意身体。」
  「谢……谢谢。」
  关栩衡看到燕子青在说这两个字时嘴角勾起微笑,是跟平常那副招牌微笑不同的笑,他拿出手机按了按键,但随即又合上了,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想打电话就打啊!」
  那份踌躇让关栩衡看了都着急,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最看不惯这种当断不断的行为。他从来没向谁告白过,不过告白就跟商业谈判一样,不谈怎么知道结果会怎样?
  「学长喜欢的是关滢滢。」似乎明白关栩衡的话意,燕子青说。
  「你怎么知道?」
  「上次他一直追问我送笔记的女生是谁,跟他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怎么知道关滢滢一定会喜欢那家伙?」
  他女儿又不是礼物,而且还是由一个男人谦让而送出去的礼物!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帮他们制造一下机会,能不能交往就看他们是否有缘了。」
  「我以为你很喜欢你的学长。」
  燕子青看到张延喜欢别的女生,不仅不伤心,还很有兴致地帮他们送作堆,关栩衡很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燕子青不置可否地往椅背上靠,半晌才问:「悦悦,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
  自从十九岁结婚后,他的身边来来往往过不少女人。他不需要喜欢,他只要拿出钱就有的是人靠过来,所以燕子青的心情他无法体会。
  「等将来你就会明白,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也许只要看他开心,你就会很开心。」
  「听不懂。」关栩衡在一旁凉凉地说:「你去测一下智商吧,我怀疑你大脑有严重的智能障碍。」
  第五章
  饭后,燕子青带关栩衡来到附近的公车站,把悠游卡给他,说自己晚上得去道场,要他先回去。
  「我也想去。」
  「要熬到很晚,你身体受不了。」
  「没事,我有分寸。」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有锻炼,不像最初时连晒晒太阳都会头晕,至于熬夜,对他来说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那好,一起来吧。」拗不过他,燕子青答应了。
  半小时后,两人搭乘公车来到跆拳道道场。路上燕子青告诉关栩衡他能在这里练拳完全是出于两位教练的热心,看到他在拳术上有些天份,所以让他在道场免费练拳,条件是负责这里的清洁杂物。
  「我也想学,你教我。」关栩衡说。
  关家是个很传统的家庭,关栩衡从小练的是太极拳、蔡李佛家拳,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不像跆拳道以快狠准见长。他想如果加以练习,融合贯通,说不定能相辅相成。
  还是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啊,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听关悦这么说话,他都有种想笑的冲动,于是说:「叫声好表哥,我就教你。」
  一记拳头挥过来,以实际行动做了回应。
  道馆很大,看里面的热闹程度,就知道这是家很受欢迎的道场。燕子青把自己备用的跆拳道服借给关栩衡,跟燕子青在一起住久了,关栩衡并不反对穿他的衣服,不过跆拳道服有点儿大,穿上去松松垮垮。颈部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朦胧光泽,燕子青看得心头一跳,眼前猛然闪过那晚人工呼吸的场景。明明是尽职救援,现在想来却又觉得那么煽情。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关栩衡挽着长长的袖口,随口问。
  「哦,天太热。」
  燕子青飞快别过眼神,连他的手都不敢再拉,匆匆走进道场。
  晚上学员很多,不过大都是向关栩衡这种初学者,燕子青跟教练打过招呼后,就带关栩衡去场地练些简单的入门招式。关悦的身体这段时间在关栩衡持之以恒的锻炼下柔韧了许多,做得并不费力,正练得起劲儿时一阵说笑声传来,嗓音听起来很熟悉,关栩衡转过头,见关华跟几个朋友走了进来。
  「这么巧,」关华走过来,向燕子青笑嘻嘻打招呼:「好久没对练了,来一场怎么样?」
  「今天不方便,我在教关悦练习。」
  「咦咦,你们什么时候混在一起了?」关华眼神落到关栩衡身上,似乎被燕子青提醒,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很夸张地笑:「才做几天工就不干了,一点儿苦都吃不了还想练拳?」
  这小子愈来愈嚣张了,嚣张到真想揍他一顿!
  关栩衡淡淡道:「我只是另外找了份工作。」
  「就你那学历,不托人关照也能找到工作?」
  听到关华的揶揄,他的朋友们都笑了起来。
  燕子青不动声色地将关栩衡拉到了身后,他跟关华差不多同期进道场,段级也是一起升的。对于关华平时的挑衅,他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计较,不过今天却觉得分外恼火,看到关华把矛头指向少年,贬嘲他的短处,他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那就来一场吧,好久没练我的手也痒痒的。」他微笑着说。
  学员们腾出一片空地,两人面对面鞠躬后,关华立刻飞脚踹来,燕子青抬腿格开,直接挥拳击出,瞬间一个回合便过去了。
  跆拳道的特点是以刚制刚、硬拚硬打,两人又都是黑带四段,对打时拳脚过往极快,连续性的反击动作看得两旁的学员眼花撩乱。关栩衡看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对打要领,见他们很少躲闪防守,都是以直接格挡为主,格斗中的撞击感也就激烈很多,看到最后,原本旁观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虽说很想揍关华一顿,但不等于希望他被别人打爆,见他连续几招被燕子青击倒,关栩衡气得直咬牙,很想告诉他只要躲开就好,何必硬碰硬?
  数招后关华一个不小心又输了一记,被燕子青揪住衣领逼退。他挣扎不开,扭打中突然低声喝问:「那晚是不是你把我爸推下楼的?」
  「你说什么?」
  关华嘴角浮出冷笑:「少装蒜!我爸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坠楼,是不是你为了不还钱,所以推他下楼?」
  燕子青一怔,关华趁他失神一拳击在他脸颊上。燕子青摔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关华又冲上前,用膝盖猛压住他的胸口,随即又是很重的一拳。
  「够了!」关栩衡上前接住了第三记拳头。
  明知对打时外人不该擅自参与,他还是忍不住冲了上去。刚才关华对燕子青说的话他听不见,却知道他有说什么才致使燕子青败北。见关华不依不饶继续进攻,他的身体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先做了决定。
  握住那记铁拳,关栩衡冷冷道:「跆拳道始于礼,止于礼,你犯规了。」
  依照跆拳道规则,对打结束后双方应该相对鞠躬,以示尊敬,而不是像关华这种好勇斗狠的比试。被关栩衡点破,关华重重哼了一声,抽回手,转头便走。
  学员们都散开了,关栩衡把燕子青扶起来,教练也走过来问:「有没有事?」
  「没事。」
  燕子青冲教练笑了笑以示自己没事,教练担忧的眼神证明刚才一切他都看到了,却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离开。
  「你真没事?」关栩衡问。
  「还好啦。」
  燕子青揉着脸颊,抽了口气,老实说脸上挨的两拳劲道够足,关华那家伙下手真狠。
  「刚才关华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失神?」
  「没什么。」那番话燕子青不想提,只说:「下次对打时你别再冲上来,很容易被误伤。」
  接下来都是普通练习,关栩衡发现,燕子青在教自己招式时有些心不在焉,是关华的那些话影响了他,连微笑都不像平时那么从容。
  过了练习高峰,学员们陆续离开,燕子青留下来清理道场,拿来水桶和抹布擦拭走廊地板,关栩衡要帮他,被他拦住了。
  「你去休息室等我就好,这些事我做惯了,不需要很久。」
  「我不想白练拳。」
  「小鬼,我是怕你累着,唉哟……」
  一块抹布拍到燕子青脸上,关栩衡淡淡道:「擦地!」
  想帮忙却故意找借口,好别扭的小鬼。燕子青笑着从脸上拿下抹布,乖乖遵命擦地。
  长长的走廊擦到一半时,有几个人赤脚走过,一抹灰屑落下来,关栩衡抬起头,正好看到一支刚被掐灭的烟蒂被抛落地上,那人笑道:「清洁工,拜托了。」
  道场禁止抽烟,不过设有吸烟室,他故意把烟蒂扔在这里,是很明显的挑衅行为。是跟关华一起来的那几个家伙,脚步还踩得特别响,在他们刚擦过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歪斜脚印。
  燕子青没作声,走过去把被踩脏的地板又重新擦了一遍。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对这种幼稚的挑衅早就司空见惯。把道场都打扫干净后,燕子青带关栩衡来到浴室,单间的浴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说笑声。
  「那家伙不交女朋友,却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一定是同性恋。」
  「好恶心,教练那么偏袒他,说不定是他在床上讨好换来的。」
  「哈哈,原来他喜欢大叔型的,不过他今天带来的小男生很养眼,说不定是他的新相好。」
  「大小通吃……」
  揶揄换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关栩衡皱起眉头,转头看燕子青,却见他只笑着耸耸肩,推门进了旁边空着的浴间。关栩衡去了另一间,墙壁只是普通的隔板,可以清楚听到学员们的嘲笑声,随便的口吻伴着恶劣笑声,愈说愈不象话,让他听了心寒。
  因为被拒绝约会就骂对方是同性恋,因为自己的无能就怀疑别人努力换来的成绩,这对他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他不知燕子青在听到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时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燕子青有时候冷静得可怕,同时心里腾起莫名奇妙的怒气。
  他是个很护短的人,没人敢在他面前指责他的家人或下属,而同住的燕子青在他看来无异于他的家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要他忍住怒气。
  这种气愤到想冲过去揍人的冲动好像只在少年时代有过,原来不知不觉中,思绪也随着身体变年轻了,任温水冲洗着少年稚嫩的身躯,关栩衡自嘲地想。
  嘲笑告一段落,男生们很快把话题转到了感兴趣的明星花边新闻上,等他们冲完澡离开。关栩衡也出了浴室,来到外间,燕子青正在对着镜子吹头发,嘴角挂着他熟悉的微笑。
  「被人说三道四,你好像还很开心。」
  关栩衡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但燕子青这份招牌式的微笑实在太刺眼了,让他有种想揭穿的冲动。
  「如果被人连着说上几年,你也会习惯的。」燕子青淡淡道。
  「习惯等于忍让吗?」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但是可以肯定,若有人敢这么嘲讽他,他一定会让他们今后的人生都在后悔中度过!
  「我没忍让,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如果那样做,你不觉得更幼稚吗?」
  燕子青把关栩衡拉到身前坐下,帮他吹头发。少年在压抑怒火,眼瞳里的暗墨光泽成功地揭示了主人的心思,让他平时过于沉静的气场一扫而空。在听完那些滑稽无聊的谣言后,又看到这张隐藏怒气的脸庞,燕子青的心情突然好起来。
  很久未曾有过的家人感觉触动着他的心房,少年没帮自己说任何话,但燕子青感觉到他什么都说了,透过眼眸,将袒护他的感情毫无遗漏地传达给他。抚动那头秀发,发丝密而黑亮,在吹风机的吹动下顺他指间滑过,像段精致的绸帛,让他握在手中不舍放弃。
  「而且,如果连这种小事我都要计较,那今后我还怎么在律师界混呢?那是个更残忍诡谲的世界啊。」燕子青微笑着说。
  当事人压根没把那些幼稚的嘲讽放在心上,相比之下,忿怒的自己倒显得幼稚多了。关栩衡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很不快地看着燕子青映在镜面中的脸庞。
  「那你也不用笑得这么开心吧?」
  「那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让我很开心的事。」
  「什么事?」
  燕子青弯下腰,凑到关栩衡耳边正要说,房门突然被推开,两个学员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了愣,立刻又退了出去。
  看来有关燕子青的谣言很快又会增加新内容了,关栩衡幸灾乐祸地想。
  「悦悦,再轻点儿,哎哟哟!」
  客厅里,燕子青半靠在沙发上,享受关栩衡帮他用鸡蛋敷瘀伤。后者没理会他的喊叫,继续下狠劲儿揉动手里的白煮蛋。
  伺候人这种事,在关栩衡的人生中从来没发生过,可自从碰到燕子青后就连连败退。家事就不必说了,现在连敷伤也成了他的工作。真后悔刚才告诉他搓敷水煮蛋可治瘀青,结果被他拉来当佣人使唤,要不是看在那伤是自己儿子留下的光辉成果,他绝不会放下看股市的时间,在这儿帮他敷伤。
  两人靠得很近,对方呼吸吞吐的热气轻拂在他手背上,有种怪异的触感。燕子青举止言谈看似成熟,但凑近了看就知道他岁数其实并不大,很健康的麦蜜色肌肤,透着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还有丝欠打的笑。
  「这种事你可以自己来,下手也知道轻重。」
  被燕子青一直盯着,关栩衡觉得很不自在,随便找了个借口想离开,被燕子青一把拉住。
  「好悦悦,帮帮忙,明天下午我要代替何律师的助手出庭,这样子一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小悦悦事件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