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睡不着额头出汗6,手无意间碰了下额头(左眉毛上),发现肿起一个小小的包,不痒不疼的 按下去有点硬。

访问本页面,您的浏览器需要支持JavaScript  一边是平的 一边是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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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图我说个杰宝 我去弄图  
  ?  
  这是右边    
  右边我觉得比较好的 可问题是楼主刘海偏右边 遮住就看不见眉毛了  
  右边  
  范爷两个眉毛也不一样,还一高一低,眉毛是为了面容整体协调,不是数学画图要完全平衡,只要看着顺眼就行  
  错了 左边     
  油油的是楼主擦的药 忽略哈  
  楼主眼睛好红  
  @我爱隐形人
23:07:00  范爷两个眉毛也不一样,还一高一低,眉毛是为了面容整体协调,不是数学画图要完全平衡,只要看着顺眼就行   —————————————————  哈哈 有范爷的颜值 我没眉毛也原意呀  
  @咖喱不吃肉
23:09:00  楼主眼睛好红   —————————————————  洗脸弄得 不让弄湿眉毛 就弄了一眼睛水哈哈  
  我也想做半永久 楼主觉得效果如何啊 有没有宣传图上那种效果 你的半永久多少钱  
  @不服你咬我啊xxdd
23:13:00  我也想做半永久 楼主觉得效果如何啊 有没有宣传图上那种效果 你的半永久多少钱   —————————————————  我刚做 还没掉色呢 也不知道会怎样 不过除了形状不一样 我觉得目前颜色还好 挺自然 而且不疼 做这个一千多  
  我以为是我发的帖子,我今天也刚刚做了半永久的
  @王豆豆122
23:16:00  我以为是我发的帖子,我今天也刚刚做了半永久的  —————————————————  你也一边平一边弯吗 来抱抱哈哈  
  LZ眼睛单眼皮吗 眼睛好大好羡慕
  @没有清秀
23:19:03  @王豆豆122
23:16:00  我以为是我发的帖子,我今天也刚刚做了半永久的  —————————————————  你也一边平一边弯吗 来抱抱哈哈  -----------------------------  我感觉你第一张好好看,我这个不是很满意,有点凶神恶煞的,不自然
  @散步的喵星人
23:20:00  LZ眼睛单眼皮吗 眼睛好大好羡慕  —————————————————  哈哈 是的 单眼皮 连内双都没有 楼主上个帖子就在问要不要割双眼皮哈哈哈哈  
  @王豆豆122
23:21:00  你也一边平一边弯吗 来抱抱哈哈   -----------------------------   我感觉你第一张好好看,我这个不是很满意,有点凶神恶煞的,不自然  —————————————————  我也觉得右边的好看 可是平时会露出来的是左边 心塞 T.T  
  下来上两个眉毛一起的正面了  
  @王豆豆122
23:21:00  你也一边平一边弯吗 来抱抱哈哈  -----------------------------  @没有清秀
23:23:46  我感觉你第一张好好看,我这个不是很满意,有点凶神恶煞的,不自然  —————————————————  我也觉得右边的好看 可是平时会露出来的是左边 心塞 T.T  -----------------------------  我后悔了,好难看的,话说你这个感觉满意吗
  图呢  
  55555 明显吗    
  眉毛感觉不自然
  @没有清秀
23:25:55  55555 明显吗    -----------------------------  这样看很明显啊
  @王豆豆122
23:25:00  我也觉得右边的好看 可是平时会露出来的是左边 心塞 T.T   -----------------------------   我后悔了,好难看的,话说你这个感觉满意吗  —————————————————  果断不满意啊 T.T 就看颜色会掉到怎样了 看化妆能纠正不 补要等一个月呢  
  @量变导致质变
23:25:00  图呢   —————————————————  亲看不到图吗?左 右 正面 都上了  
  图呢  
  你这种还可以,最讨厌平眉像毛毛虫一样了,有眉峰比较好,就是颜色太不自然了  
  楼主还需要补色呢,等补了色在褪了色会自然很多  
  @小萌女2013
23:26:00  眉毛感觉不自然  —————————————————  而且还不一样。。 不过是下午刚做得 还得掉色  
  @王豆豆122
23:26:00  @没有清秀
23:25:55  55555 明显吗    -----------------------------  这样看很明显啊  —————————————————  是呀 一出来越看越不对  
  @喔嚯嚯嚯嚯
23:29:00  你这种还可以,最讨厌平眉像毛毛虫一样了,有眉峰比较好,就是颜色太不自然了   —————————————————  颜色我倒不担心 下午刚做嘛 还要掉 就是形状好心塞  
  调个色更明显
555555 求补救方法    
  ,,兰州抱抱,,,我也是一边上挑一边平,,- -。现在后悔死了  后面补了一次,她们还想让我再去补,我坚决不肯去了,,只能真的希望两三年自己淡化没了,,然后我自己画。。,,而且我的还比你的贵,,3000不到  还好掉了颜色淡些,我不标准中分也有刘海遮着点,,都不敢把刘海梳起来,,,我准老公太恶劣了,老喜欢捧我脸把我刘海拨开看我不对称眉毛,,然后笑话我
  这么多人吐槽 我还是不做了 买几根好眉笔用用好了  
  @Vivienne69
01:34:00  ,,兰州抱抱,,,我也是一边上挑一边平,,- -。现在后悔死了   后面补了一次,她们还想让我再去补,我坚决不肯去了,,只能真的希望两三年自己淡化没了,,然后我自己画。。,,而且我的还比你的贵,,3000不到   还好掉了颜色淡些,我不标准中分也有刘海遮着点,,都不敢把刘海梳起来,,,我准老公太恶劣了,老喜欢捧我脸把我刘海拨开看我不对称眉毛,,然后笑话我  —————————————————  哈哈 层主准老公绝对是真爱  
  好不自然,像蜡笔小新
  楼主我11年绣的眉,也是两边不对称,而且还掉色!!!当时店员骗我说是自然黑,永久不掉色的,才过了一年就掉了,而且绣的时候很痛  现在也就自暴自弃了,长出来的眉毛还好能盖住一点颜色,我的要求就是这么低啊,哎
  我不太懂哈,这种半永久妆是过去的纹眉纹唇的进化版?  
  不一样好政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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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晨这个人胡子都往显脸大的方向长。
顺说一句:单方面盖章不想上萧景琰的庭生真是没出息!小叔叔这么好吃的称呼不上他真浪费!
以及,不杀蒙挚还留用真是……好气啊……你梁统治者心真大……
【蔺靖】少年行
Warnings:被阁主老年戳到暴死的挣扎,写完这个我要做一个甜文写手
宇文秀觉得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
梁贼的监察司厉害得很,他不过是买包子的时候被人狐疑地多瞧了几眼,如今就已经追了上来。被困在巷子里的时候,他实在有些后悔早年尽招猫逗狗,没好好学武,眼下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快要磨破的衣服贴着雨打湿的青苔,气喘吁吁地盯着这群黑斗笠。他们穿着监察司统一制式的雨衣,挺括防水,要把这巷子里所有的光亮都吞噬一般。大雨笼罩着他们长剑的剑光,使刀光都朦胧得有些杀意不明。
“殿下,上有旨意,凡南楚皇室,一律厚待。还请一同回去,不要为难我们。”
“去做你们的笼中鸟,柙中犬,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那只好得罪了。”
他把父亲赐他的那柄宝刀横在胸口,刀刃朝外,梁狗是杀得一条算一条,杀不了,也决心不丢了宇文家的脸。
大雨贴着少年人的面庞滑落,有那么一瞬间,他被雨幕蒙住了眼睛。
“人家不想回去,你们行行好吧。”不只是谁忽然说了一句,雨势滂沱,这一句嬉笑却没有被大雨声盖过去,声音不大,仿佛是在每个人耳边说笑一般。
监察司拿人,从来布网细密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到底怎样的神通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
“是不是在想,到底是谁?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混进你们监察司的密网里?”那个声音继续道。
“何方高人,还请现身赐教。”领头的监察使道。
“年轻人净学着别人说什么客套话。”那个声音笑了,“我这么厉害,你心里巴不得我别出来碍你的事是不是啊?搅了我的清净这就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领头的顿了顿,道:“下官奉命要请这位殿下回宫领命,今日只是路过贵宝地,决计无意搅您的清净,万望见谅。”
宇文秀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胖胖的老头忽然撑着伞站在了他身边,一把油纸伞将他笼进他的清净里。
“小王爷,宫里锦衣玉食,你真的不想回去?”老头笑眯眯地、十分期许地望着他。
“去做金笼子里的囚犯?”宇文秀冷笑道。
“说得好,小张大人,你说他说得好不好?”老头闻言大喜,笑着拍手回头道。
张泽不答,心中暗自思忖:此人精神似乎不太正常,可身手了得,十分棘手,而且似乎……
老头眼睛黑亮,盯着他忽道:“列战英是你什么人?”
“列将军乃晚辈恩师。”
“怪不得,眼睛不大,心思不小——小张大人,代我向他问好——”
话音未落,伞柄轻转,雨水飞溅,众人本能地举手遮挡,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老头和少年一起消失在大雨中,屋顶的青苔都不曾踩落一片。
“大人,眼下……”
“能以内力扭转雨幕,江湖虽大,我也不敢作第二人想。”
“可是他手上没有刀。”
“对付我们,还需要出刀么?”张泽摸了一把脸上的雨,苦笑道,“走吧,回司里和上头认罪去吧。”
一队人静静地出了小巷,少年监察使握着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雨幕,喃喃自语道:“下次,如果能见到他出刀……”
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夺走了他的刀,还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完全没有小说里世外高人嘘寒问暖地架势,放着浑身湿透的小王爷在那儿瑟瑟发抖,根本没有想要找见干衣服给他。
“你这刀倒不差,只是七七八八的宝石多了点,削水果还行。”老头道,“咱们把石头扣下来卖了,你买点儿衣服食物啥的,刀留着防身怎么样?”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那你留着饿死吧。”
“你!”宇文秀年少气盛,蹭地跳了起来,“而且你懂不懂,这刀何止千金,拆下来,不过几百两碎银子。”
“听听,听听……几百两都是碎银子……”老头哼了一声,“是千金买刀的人好找,还是出得起碎银子的人好找?再说了,小王爷,您这刀一出手,监察司可就立即追上来了。”
“你不管我了?”
“我们什么关系,我一定要管你?”
“这……”宇文秀不由气结。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听过这样的口气。一夕之间国破家亡,父亲自刎在金殿里,他什么都来不及收拾逃出宫,亲见一手待大他的宫人死在宫闱之乱中,流落江湖,一路逃亡,两日不曾正经吃过一顿饭,已是饥寒交迫,惊弓之鸟。忽然像小说里一样,从天而降一个世外高人,叫宇文秀又升起了希望,谁料这个高人不上路子,转眼之间又要拍拍屁股走人,十五岁的少年忍不住又急又气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老头就捂着耳朵看他哭,大有“外头下雨,里头下雨,有趣有趣”的意思。宇文秀不想叫他见到,又忍不住,跑到一边,背过身去,蹲下来抱着脑袋。皇亲贵胄混到这个地步,想想愈发忍不住心酸悲切,如此更是忍不住眼泪。只是千万不能叫他听见,便把头埋在胸前湿冷的烂衫里,浑身发抖。
哭了一会儿,他心里好受了些,又鄙薄起自己的软弱。正要站起来,却瞥见背后老者的脚一步步靠近,心想:“他现在要来安慰我扮好人,我可得有点骨气。”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闷头不说话。
“啊哟!”宇文秀跳了起来,蹲太久了头昏眼花,又跌坐在地上,“你踢我屁股干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蹲在地上哭,我为什么不踢你的屁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是个疯子。”宇文秀想,“可是个厉害的疯子。我流落江湖无依无靠,他武功极高,连监察司第一高手张泽都忌惮他,我何不借他之手,杀了梁贼为我父亲报仇?”
“眼泪鼻涕都没擦干净就开始算计我,不觉得好笑嘛?”老头盯着他忽道。
忽地被他道破,宇文秀脸蹭得通红,强辩道:“我没有算计你,我只是想,你这么好的身手,这么高的武功,却是个胆小鬼。”
“你大可以随意激将我。”老头笑道,“你是外强中干的炸麻团子,监察司的苍蝇们整天嗡里嗡隆的,我才不惹这个麻烦。”
“监察司那群狗我还不放在眼里。”宇文秀望着他,“我要为我父亲报仇。”
“报仇?你爹是自尽的,你要杀谁?”
“他是被梁帝逼死的!”宇文秀怒道,“我要杀的,就是狗梁帝!”
“你说谁?”老头忽然正色,这个人正经起来,不怒自威,叫宇文秀不由心中一凛。
怕归怕,万不能当个软蛋,宇文秀对着他的黑眼睛,毫不退缩:“大梁的狗皇帝!”
“年轻人到底有志气,我想杀皇帝几十年了,至今都没成。”老头竟忽然抚掌大笑起来,“你要是真的杀了皇帝,我还要向你致谢。”
“你这样的身手,就算是大内宫禁,只怕也不是难事。”
“是。进宫就和进厨房偷吃一样容易。”
“可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若真有,为什么现在还留他狗命?”
“私怨私怨。”老头笑笑,“不过因为一己私情杀一个皇帝,我好歹是个正经人,怎么可以这么做?”
“你还是个正经人?”
“我原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一个正经的生意人怎么会和梁帝有私怨?
“因为皇帝把我的人带走啦。”老头淡淡道,“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杀了皇帝,我就能把他带回来了。”
原来是给皇帝带过绿帽子。宇文秀想。不过看他这么大年纪,喜欢的人想必已经是个深宫里老婆婆老奶奶了,居然还如此放不下。情之一字,叫人发昏。
“可你那么大的本事,不能带她出来?”
“他不想出来啊。”
原来是这老头一厢情愿。宇文秀想,顿了顿道:“那怎么又想着要帮我?”
“谁说我要帮你?”老头笑道,“老人家说话颠三倒四,这你也信?”
“合着你消遣我来着!”宇文秀气结。
“咱们谁消遣谁可还说不好呢,是你自己嚷嚷来嚷嚷去,叫我空欢喜。”老头道,”我问你,你要想杀皇帝,可有计划没有?可有本事没有?”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我是武功不好,可还年轻。父亲说过人一辈子如果只想做好一件事,就一定能做到。”
“那看来你父亲没有很努力做个皇帝。”
“要我说,人一辈子如果只想做一件事,他就是个自己的囚犯了。”他打开了酒囊,喝了一大口,“外面的桃花多好呀,就不想偷懒去看看么?有的是新奇好吃的玩意,就不想自己去试试么?花花世界那么好,就盯着那一件事,活着同死了,也没有分别了。”
“你这么大年纪,不也只盯着宫里的一个人?做什么豁达样子来笑话我。”
“所以我同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老头忽然笑了,“也所以我才敢救你呀,天底下除了我这个死人,还有谁会救你?”
“哼,多得是。”宇文秀道,“汉阳府钱将军是我父亲的少年伴读,眼下他被迫屈身梁贼,可父亲说我若去寻他,定能安排我妥当。”
“那我送你到汉阳府是不是就能拍屁股走人了?”
“你不是说不做我的护卫?”
“我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怎么可以句句当真?”
“我看我没有走到汉阳府,就被你气死了。”话虽如此,宇文秀好歹听出这人口风松了,心中一喜。
“气死了也好,难道你想死在金陵么?”
这世上,只有少年人说起死,是毫不畏惧的。
“如果能报仇雪恨,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年轻的时候可真容易说出口。”
“你又有的是陈芝麻故事。”
“我可没有故事讲给你这个小屁孩儿听。”老头咋了咋嘴,酒囊里一点酒都没了。于是倒头在火堆边睡了过去,顷刻间就鼾声如雷,仿佛了无心事一般。倒是宇文秀内心忧思百转,久久不能成眠。同这老头拌嘴的时候,他能声音喊得震天响,可真要说起进京杀贼,他心中何尝不知难上加难。只是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父亲的手,想起他握住自己的手,郑重地说:“去外面,跑得远远的,做你想做的事,把这十五年就当是一场梦。”
他或许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宇文秀忍不住又湿了眼框,摸了摸父亲交给他贴身保管的小包,闭上了眼睛。
钱江四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望之极有威严。见到宇文秀先是叩首,又是拉住手嘘寒问暖,礼数周到至极。
“你为什么不同我一起去见他?”宇文秀见老头又坐在房梁上喝酒,仰着头问他。
“我同他也没什么交情。”
“可以去领赏啊?”
“那我直接把你交给列战英,不是赏赐更丰?”老头笑道。
“我是说,你去找他领赏,我们可以分了。”少年抬头道。
“哈哈哈,你怕是和我待得有些久了。”老头大笑着从房梁上跃下,“你留在这儿,还要这些钱做什么?”
“我要离开的。”宇文秀轻轻道,“你瞧见钱江这几日在做什么么?”
“整顿兵务,清理布置布政司——有新的梁官要过来了。”
“看来你也不是光喝酒。”
“人哪,真是多聪明就又多固执。”老头叹了一口气,“他不肯帮你,所以你想走了。”
“难道在这儿坐以待毙?”
“如果真的杀了皇帝,你要做什么呢?”
“我难道能全身而退?”
“如果可以呢?”老头望着他。
“如果可以……”宇文秀顿住了,他从没想到这个结果。这老头说的这样笃定,叫他满心都是欢喜,欢喜之后却有个巨大的空洞。仿佛已经亲手杀了一个人,留下一个人形的巨大空洞,寒风呼啸着转过这个洞,将他吹得瑟瑟发抖,“如果是你呢?”
“我当然回家了。”
“你家在哪儿?”
“蓟州。”
“听你口音可不像蓟州人。”
“你还知道蓟州口音?”
“父亲有个宠臣是蓟州人,说话呜里呜隆的。”宇文秀忽然想起坐在父亲膝下听弄臣们做戏的少年情景,不觉有些怅然,“蓟州城是不是一年到头都在下雪?”
“冬天一场接着一场地下。”
“那春天呢?”
“那自然春暖花开。”
“我还没见过雪呢。”宇文秀道,“就是怕冷。”
“蓟州城里有地热,不用怕冷。”老头道,“如果你不想去金陵,蓟州是个好地方。冬天的时候,你可以买许多黄酒回来热,坐在烧得热热的炕上嗑瓜子吃。桌上插着刚折回来的桃花,还可以抱一只猫……”
“冬天哪儿有桃花?”
“都说了有地热,地下的桃花见过没有?”
“没见过。”
“去了蓟州,就能听说了。”
“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想劝我。”宇文秀听出他的意思。
“你还这么年轻,去什么金陵?”
“你年轻时,想必在金陵呆了很久。”宇文秀望着他。
老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望着他道:“握紧你的刀。”
提剑对着老头的时候,张泽的手心忍不住冒汗。
他是监察司三十年来最年轻的监察使,用剑极有天赋。如若不是家里是做官的,一步步给他安排好了,十九会成个江湖游侠,和小说里看的一样,寻一个神仙眷侣,一起行侠仗义,几百年后,江湖上还有他们的传说。本来是被送进去当个侍卫,等熬个几年资历,等着外放的,谁料机缘巧合,竟得皇上青眼,平步青云地成了监察使,不过如此也便失了行走江湖的自由,成了监察司柜中最利的一把剑。
“张大人,你是水命吧。”老头站在屋檐底下,“我每次见着你,都下这么大的雨。”
“抱歉。”张泽笑笑,“家里算过,我命里确实带水。”
他拔出长剑,雨水顺着剑刃,滑落在泥地里:“上次没有机会向前辈讨教,十分可惜。”
“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老头看了一眼在边上握刀嘴唇紧闭的宇文秀。
“陛下仁慈。”张泽道,“我们收到的命令,也只是带他回宫复命。”
“可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宫里,你们怎么从来都不问问人家心里怎么想?”老头轻轻道,仿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每个人自己想要做什么,明明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这话说得张泽心中一动。
他心里想要做的事,早在他按部就班地进宫入仕那天,就无足轻重了。
像是要给自己的行为找点注脚,他震了震剑上的雨水,好像决心已定,不必多说的意思。
“请先生赐教。”张泽仗剑而出。
剑气破雨幕而来,老头轻轻跃起,借廊内立柱一个盘旋而上,手指轻弹。刚靠近宇文秀的一人便手背一痛,却不见任何暗器,只是有些凉湿,似是被雨滴落中。
“指教可以,你们和我。”老头坐在梁上,“张大人,你可以做的了主的吧?”
“都退下。”张泽年纪不大,说话极有威严。
“你一个人?”老头看了他一眼,“也可以。如果你输了,我要钱将军腰间那块令牌出城。”
钱江本立在众监察司官员身后,忽然被点到名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却不给个答复,只是看着张泽。
“但出了汉阳府,由不得我了。”
“你放走我们,之后本就由不得你了。”老头望着他,“小张大人,你想想好。”
张泽鞠了一躬,看了一眼同僚,点了点头,挺剑而出,结成剑网。
自那一日见到老头后,他日日苦思有何办法制敌。这人也确实是个剑术的天才,竟想出一套以弱克强的剑阵来。老头的身法太快,出招了无痕迹,寻常剑阵奈何不了他。
与其进攻,不如缠斗。
“你设计的?剑术不错啊。”老头被纠缠在寒光中,雨幕同剑阵一同压下,叫人有些气闷。
宇文秀在一边看着十分着急,这老头虽然嘴上从来不饶人,可一路护卫,眼见他似乎被这剑阵缠住,雨幕中身形也不如以往灵动,只见他招式渐缓,似乎每一掌都被剑封住了去路,愈发急躁,出掌也越来越快,只听嗤得一声,竟是张泽的一剑划破了他的袖口。
“你别杀他,我同你们回去!”宇文秀大叫道。
宇文秀不通武功,张泽却新下雪亮。他们看似占尽上风,实则伤不到这老头分毫,待得这一套剑阵招式已将尽,若仍未能逼得老头就伏,再往下,他的同僚临时凑成的剑阵只怕不能困住他。
“小王爷,你心肠好,可也未免太瞧不起我。”老头叹了一口气,指尖轻弹,刚要近身的一剑竟被雨滴之势荡开,内力之强,世所罕见。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已收了六把长剑,丢在地上,只留张泽手中一把,气定神闲地负手站在雨里。
“这一套编得很好,可是其他人,并不能像你一样从头到脚圆转如意,所以破绽太多了。而且你为着让他们迅速掌握,一招一式写得清楚,反倒落了下乘。剑阵千变万化,如果我不配合你们,这一套未必能这样顺利地舞下来。”老头看着他,“不过你的剑法,不是寻常江湖人能教得出来的。你师父是谁?”
“我没有固定的师父,最早是和我父亲学的,之后是列将军,后来也搜罗了一些剑谱。”
“你和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老头垂下手,所有人都望见他的手里多了一柄水红色的刀。
所有人都再没见过这样一场刀剑。两人的身影仿佛在消弭在这雨雾中,只听到风雨刀剑相碰,只望见一抹水红时隐时现,却不知是张泽的血,还是老头的刀。
只有张泽知道这一场是怎样与生死无关的凶险。他无法思考任何招式,只是凭借本能招架老头的刀。他不曾见过这样风流又苦涩的刀意,本以为要划破他的脖子,却凝住了刀势,只是蹭过他的颈侧战栗的汗毛,仿佛一场别后经年欲言又止的倾诉,字字句句奔着钻心挖肺而去。
他在试探他的路数,可也在玩弄他的性命。如果自己有一分的懈怠,他的试探就随时会要了他的命。可他拼尽生死,老头却又绝不会伤他分毫。
这个人不是鬼神,而是他的刀。
又是一刀劈面而过,张泽仰面避过,自然而言地转剑一扫,荡起满地积水,渐起丈许,又纷纷扬扬落下来。站得近的,都被雨水溅了一头一脸,纷纷退避。老头却手腕一拧,刀势倒转,迎着水雾而上,以刀柄在他肘尖一击。张泽手臂一麻,咬牙没有松开剑,却被老头看住破绽,一把卸了右手关节,痛得跪在雨里。
“这一招也是你自己想的?”
“……不……不是……”张泽撑着站了起来,自己将关节接了回去,“是我在……一幅画上见到的。”
若说张泽对剑术的理解,最有裨益的其实正是那幅画。
有一次当值,在南书房里见到那幅雪夜舞剑图,剑意潇洒,十分喜爱,一时间竟看得入迷,轮休的时候,在院内比划起来,谁料叫陛下见到,十分称道,将画赠给了他,并一路提拔。每每练剑到不解之处,便去参详那画中的剑意,总有些新的体悟。
“你这么好的天赋,何必被那劳什子耽误了。”老头摇摇头。
“耽误?”
“那一剑看似厉害,实则是花架子。”老头轻轻道,“什么也不为,就是因为地上落满了海棠花,和落雪一起荡起来好看。”
张泽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震动,迟疑道:“敢问先生是否认识那画中舞剑之人?”
“不认识。”老头道,“别在那幅画上浪费时间了——也不必在案牍上花功夫——你剑术上的进境,远不止于此。当然,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走回到檐下,折回宇文秀身边,朗声道:“钱将军,您的腰牌。”
“前辈,您说得不错,他们果然都出城找我们了。”
“你怎么现在不叫我老头儿了?”
“宇文秀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小孩子如果学大人说话,那就没劲透了。”老头喝了一大口酒,靠在栏杆上,天又阴了,怕是又要下雨。
“我是想请您教我武功。”
“你还是不死心?”
“既然前辈也与那梁帝有仇,如果不愿污了自己的手,何不教我?”
“你想学什么?”老头看了他一眼,“我的本事可不少,只怕你学不会。”
“您怕我吃不了苦?”
“各人有各人兴趣——去,去把楼下坐那儿的家伙叫上来喝酒。”老头一指楼下墙角带斗笠的。
“难道要劳动我这个老人家么?”
他穿着青布衣裳,边上放着剑,是个江湖人模样。
“这位先生,我师父请你上去喝酒。”宇文秀拱了拱手。
那人猛地回头,斗笠下一双眼睛黑亮,两人都吓了一跳。
“是你!”
宇文秀和张泽异口同声道。
“是他是他,你们两个小朋友上来快陪我喝酒。”老头耳力极佳,早听到楼下这动静。使出传音入密地法子,似在他们耳边轻笑了一声。
这监察使原来这样年轻。宇文秀又看了他一眼,心想,如果我有他一半的武功,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放在一日之前,宇文秀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带着捉拿自己的头号敌人慢悠悠地爬上酒楼吱吱呀呀的木楼梯,跑到飘点儿雨丝的二楼雅间去喝酒。可眼下,那个背着剑的年轻人正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握着剑鞘。
“他罚你什么?”
“一年俸禄,降了一级。”张泽道。
“那你也算他爱徒了。”老头点点头,“坐。”
“我一年俸禄就三十两,通敌卖国罚十年都赔不上。”张泽依旧站着
“买你二十年。”老头从腰间解下一个坠儿,随手丢给他,“我从皇宫里顺的,绝对值钱。”
张泽一把捉在手里,摊开掌心。他也确实不是太懂,下意识地摊给边上的宇文秀看。大概是有老头撑腰,宇文秀也不怕他,真的探出脑袋来看看。只见那坠儿如一只乳鸽模样,莹润可爱,通体洁白,确是上品。
“十五年是有的。”宇文秀道。
南楚人的眼睛颜色都这么淡么?张泽忽然晃了神。随即又居然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儿想坐下,和这老头喝上一杯。真是乱了套了,可是乱套得有趣。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追我们?”
“拿了钱将军的腰牌,还大摇大摆地用它出城,我不信先生这么……”
“这么蠢对吧?”
“可就你一个人聪明,不是显得他们都很蠢?”老头示意两位小朋友随意喝,“你这个家伙不太会做官哪。”
“哪儿有人天生就会做官的?”
“嘿,那还真不是,有些人天生不会,学着学着有模有样。有些人那天生就是宰相的料,当着当着就不肯做了。”老头笑笑,“那你告诉你师父我们还在汉阳了?”
“出来前就发信了。”
“你!”宇文秀急了,“师父我们快走。”
“我才不是你师父。”老头嗤笑一声,“没你这么笨的徒弟。——那你师父可能会少罚你半年俸禄。”
“承您吉言。”张泽一口饮尽了碗中温热的黄酒。
老头看着外头忽起的雨势,给自己满是上:“汉阳这个天,又下雨了。”
“都是他。”宇文秀瞪了张泽一眼,“每次见到他,都下大雨,衣服都不剩几件干的。”
“小张大人是水命是不是?”老头看了一眼宇文秀,“他克你。”
“卑职不敢。”
“回去就敢了。”老头笑笑,“要杀要剐,还不由得你们?”
“陛下仁厚,其余宇文宗室也都颇为优待。”张泽听他这样说,有些不快,“前辈莫要说那些无根据的话。”
“他的意思,同下面的意思,是一个意思?”老头望了他一眼,“他是生要见人,你师父是死要见尸,我说错了?”
“那这不是矫旨欺君?”宇文秀惊道。
“欺君但不矫旨。”老头饮了一大碗酒道,“他以为我死了很多年了。”
张泽不说话了,他还在想着那幅画。
“小张大人,你今日的剑还有一个不对。”老头忽然睁开眼睛,“用剑讲求行云流水,你怎么这样不痛快?”
“痛快?”
“我用刀背压住你的剑,你为什么不这样借势而下,刺我小腹呢?”老头道,“还有好几处——倒不是你不知变通,明明除了这几招外,你这个小朋友都很是机灵——这几招是谁教你的?你连一分一毫都不敢改?”
“承蒙陛下错爱,指点过几招。”
“同你自己的剑意不连贯,不要再拘泥了。”
张泽不答,只是给自己倒了点酒,触及宇文秀,又给他倒了一碗。宇文秀本来不想喝,但又不能输了阵仗,端起来喝了一口,竭力没有被呛到。
“你心里不大同意。”
“前辈的刀,更是沉郁,却刀意连贯,不知何故。”
“天子剑和袖中刀是不一样的。”老头道,“天子剑上有山河,重于千金,自以为凝重,实则拖累太多——且世上哪有天子要真的同人厮杀,不丢了天家气度为上。”
“那前辈的刀呢?”
“在下天赋异禀,你学不来。”
“书上有说过,举重若轻,前辈这样使刀,必是……”
“必是什么?”
“必是背负不轻,还要故作潇洒。”张泽大着胆子瞥了他一眼。
“哈哈哈小朋友很有悟性,留着做列战英的徒弟太可惜了。”老头哈哈大笑道,“那你其他的剑法呢,自己悟出来的?”
“有些老师,后来都是自己对着剑谱琢磨的。”
“哪儿来的剑谱?”
“市面上收的,陛下也赏赐过一本,只是太简略了,看不太懂。”
“有什么不懂?我可以教你。”
“那本剑谱是前辈留下的?”
“不是。”老头又横了他一眼,“你这个小朋友老想打破砂锅问这到底我十分不喜欢。”
可宇文秀有点喜欢。终于有个人能顶他几句了,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开心。
“我跟你做个交易。”老头道,“我教你一套剑法,你送他去金陵。”
“我们也正是要送殿下回金陵。”
“不是你们监察司,是你。”老头道,“到了金陵,你放他走。他要是愿意自己送死,那是他的事。他要是想走,东南西北都别拦着。至于最后他点儿背被抓回来,那也是他活该。”
“您真的不去金陵?”宇文秀急了。
“我不去。”老头道,“金陵有不想见我的人。”说着又端起碗,却被张泽摁住手。
“可他现在不在金陵。”张泽的眼睛又黑又亮,“三年一次,北境阅兵,眼下只怕到了蓟州城了。”
“你这个小朋友,欠揍。”
这是老头喝醉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你干什么?”宇文秀用刀指着他。
“你要救他的时候,连死都不怕,还怕鸽子?”张泽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哨子,唤了一只鸽子过来。将一张布条放进竹筒里,扎在鸽子脚上。
“你传消息叫人来抓我们?”宇文秀连忙推身边的老头,可他似乎已经呼呼大睡,怎么推都推不醒。
“别推了,你们住哪儿?我背他回去——等等你觉得我一个人背得动他么?”
“你……”
“我骗他的,我早被停职了。”张泽笑笑,“我可是放走了监察司头号通缉犯,十年俸禄都抵不了,没有我师父,早被下罪了。”
“头号通缉犯?”
“你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
“前琅琊阁主蔺晨。”
“你们就住着破庙里?”
“你们逼得紧嘛!”
“那我们也是上头逼得紧啊!”
这种争吵是没有结果的,索性到此为止。
宇文秀走到火堆边,小心翼翼地取出父亲交给他的布包,看看里头的油纸没有湿,便又放心地装回去。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梦回香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监察司不知道的?”
“我就是烧了,也不会交给你。”
“听说烧了,会时光倒流。”张泽拨弄了一下火堆,“真的假的?”
“我又没点过,我怎么知道?”
“你要试试么?”
“我、我倒是真想试试……”宇文秀盯着火堆,“也不用多久,我就想回去看看爹娘。他们从来不要求我什么,就是我爹知道最后,也叫我一个人开开心心地……”
张泽出发得晚,到南楚皇宫的时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心知覆巢之下无完卵,楚帝也是明白人。此刻他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火堆噼噼啪啪。
“可是父亲有遗令,无论如何不许用。”宇文秀叹了一口气,“我除了为他报仇,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可令尊是自尽的。我……也不觉得他可能想让你替他报仇。我们追出来的时候,遇到点麻烦,他花那么大工夫,大概只是想你在宫外快快乐乐的。”
“别人用命换来的日子,谁能开心地过?”
“那你自己呢?你心里想做什么?”张泽道,忽然想起蔺晨那日一问。
宇文秀沉默不语,张泽也不再多问,忽然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一看,蔺晨满脑袋茅草地坐起来,瞪着眼睛问他们:“有人吹哨子么?”
张泽找了一艘小船,三人顺江而下,一路竟没有遇到列战英的人。
“你不觉得奇怪么?”宇文秀到底是少年心性,几日下来,竟似已忘了张泽在几日前还是监察司的人,仿佛已经被他们这两个买通弃暗投明了一般,“为什么这江上船只来往,却没有监察司的人例行检查。”
“人手不够。”张泽低声道,“陛下要赶回来了。”
船就这样大,蔺晨没有听不见的。
可他却偏偏一个字也听不见,斗笠罩着面孔,躺在船头睡觉,睡醒了就爬起来,吃东西,问问张泽他们眼下到了哪儿。
“船家说,再过半日,就能到扬中。”
“这么快?”
江上大雾,将两岸的绵延的山头都笼于其中,雾湿了他的衣服,仿佛梦里有人结结实实地抓着他的袖子哭了一场,醒来只有湿了的袖子,看不清梦里的人。
“你们两个小家伙见过放水灯么?”
“见过。”宇文秀点点头,“元宵节的时候宫里放个几十盏,沿着玉带河转圈。”
“早年我见过一幅画,就在这样的江面上,万千水灯自雾的深处而来,烟波浩渺,那样的情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哪有那样的财力,在这江面放上千万盏水灯?”张泽有点儿不信。
“小家伙的爹不是说过么?”蔺晨虚点了下宇文秀的鼻子,“人这一辈子如果想做好一件事,可能还是能做成的。哪怕这其他事都糟透了。”
“要我说,能不能做成看天意,做不做总还有的选。”张泽想了想道。
“回了金陵,有什么打算?”蔺晨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缠住您,把那套绝世剑法教了我。”
“跟屁虫。”蔺晨骂道,“没出息——然后呢?”
“然后……然后找您再学一套!”
“我原不是个使剑的行家。”蔺晨摇摇头,“你原先的思路是对的,学东西本就不应有固定的老师。江湖之大,有的是你可以学的。”
“您的意思,要我做个江湖人?”
“那是你自己的事。”蔺晨不理他,又看了一眼宇文秀,“你呢?”
“我?我当然……”
“诶诶诶,他是什么人啊你就嚷嚷嚷嚷……”蔺晨瞥了一眼张泽,又瞪了一眼宇文秀,“就你这样还打算继续?”
“我……”
天底下的人,想是从来要为自己想,活却不肯为自己活。
蔺晨不再多说,回舱睡觉。他这几日躺得多,睡得少,总听见江上有人吹哨,爬起来却什么也见不到。于是又翻个身倒回帐子里,盯着宇文秀随身的布包出神。
世上的事,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
张泽带着宇文秀一进金陵城,宫里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反应,黑衣的师父就黑着脸出现在面前。
“宇文殿下,陛下遗旨,怀璧其罪,今日宇文秀已经死了,请您一路往北出关,不再接触南楚旧部。”
“他放我走?”
“是陛下的意思。但陛下也说想劝您,那个位置不如世人想的那样好,往殿下自己珍重。”
“这个是你干的好事?”列战英手上拿着他寄出的布条,转过脸瞪了一眼张泽。
“我……”
“跪下听旨。”
“监察使张泽,剑术出众,心思细密,赠金百两,升监察司楚郡主司。”
“师父……”
“不接旨?”
“我想离开监察司。”
“你说什么?”
“我想离开监察司。”
“是那个人教你的?”
“是我自己想做的。”
“他人呢?”
“我们一过长江,他就偷偷地溜走了。答应我的剑法也没教我,大骗子。”说着却忍不住捂嘴偷笑。
“岂止溜走,连我们的铺盖金钱都卷走了。”宇文秀也笑了,仿佛这是天底下那个胖老头最该做的事。
“那他去哪儿了?”
“这世上,总有一件事,是监察司不知道的。”
“你想好要去哪儿了么?”
“蓟州,有人说蓟州冬天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我也正要去蓟州。”张泽看着他,“这么巧,一起吧。”
【蔺靖】村居小记
一个被壮壮和海上牧云记日到的补充。充满了对穆如寒江X牧云陆的真情实感,于是补了一段。(复杂的脑回路。)
“想我了么?欠债还钱。”
耳边又痒又热,却去摸自己的眼睛,或者说,摸眼睛上的那双手。
“欠你多少,但说无妨。”
“听听,发达了!有底气了!”他松开手,指尖蹭了蹭被梳在冠冕里一丝不苟的发鬓,“也是,我的小春风明日可就富有四海了,我得开个好价钱。”
他笑嘻嘻地,却像是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可我现在还穷得很,还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那种穷法。”
“像我这么厚道的人,不会把你逼上绝路的。”陈大方眨了眨眼睛,真心实意地。
看着挺沉,轻功倒好。
有人说我贼头贼脑的,不学点轻功可惜了。
贼有这么大的脑袋,未免也太招摇了。
招摇,怎么不招摇——不招摇我敢把皇帝给偷出来——诶,你别削了,这萝卜只剩芯了!
我本来就不会削萝卜。
那放着我来,去院子里再挖一个。
行吧行吧,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到院子里,蹲下来,从地离拔了根大白萝卜出来。院子里散养的大白鹅见到的动静,仿佛拔了它的萝卜,气鼓鼓地晃了过来。萧景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鹅,满心欢喜地过去想摸他脑袋,终于被迫认识到一只鹅的战斗力是不容小觑的。
“带伤登基会不会不吉利?”陈大方皱着眉头,给他手背上药。
“不要紧。”萧景琰看了一眼,“小伤而已,别给他们发现就行。”
“怎么?发现了,那群老臣要收拾小列将军照顾不周?”
“我觉得他们现在已经在把战英围得团团转了。”蔺春风扭了扭批了好几天折子的脖子,环顾四周。一阵风吹过,把院子外头的海棠花瓣都吹进院子里来,落进他刚刚拔出萝卜的坑里。
陈大方望着他的春风像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小将军一样叹了一口气,脑袋里不由轰地一声。一边给他的手背上药,一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听说有些小姑娘往情人伤口里涂点不痛不痒的毒药,一辈子都留个痕迹。”
“那是说书的。”
“你现在居然还有时间听书。”
“早没有了。”春风又垂下脑袋,“父皇病了有半年,我也就这会儿最快活。”
我说,你干脆别回去了,我陪你快活。
这话,陈大方没有说。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萝卜,打了一盆井水,撸起袖子,像个农夫一样坐在井沿儿上,弓着背洗干净萝卜。萧景琰接下腰间配的短剑,陈大方摆了摆手。
切萝卜焉用天子剑。
那我给你进去找把刀,你把那几颗青菜也洗了,一道炒了。
蔺春风从不知道陈大方原来是用刀的,至少在他见到陈大方雕萝卜前。
那柄鹅大概都捅不死的小刀被握在陈大方的掌中,仿佛活了一样。不见刀影,只见白花花的萝卜须纷纷落下,似乎在他的掌中也有一棵正在落花的海棠树。
最后他的陈大方把一颗萝卜托在掌心,无比认真地问他:“你看,这萝卜和你的印玺也没什么区别,对不对?”
“萝卜好,还能吃。”他笑呵呵地接过萝卜印,翻了过来,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四个大字:奉旨盗君。
蔺晨做饭的时候,萧景琰签着已经混熟络的鹅兄弟出去溜达了一圈。
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只消一匹快马,离金陵不过半日路程,却已仿佛换了人间。有一弯水绕着村子,穿过村中一座红色的小木桥,往田野的尽头的水渠里去了。远远在水渠上瞧见有小孩子坐着晃腿,牛都跑到溪里去了。除了溪里,田埂上也蹲着一两头青灰的老牛。
他可不是陈大方,随便捡起一片叶子,都晓得它的祖宗十八代被螟虫咬过一口。近处这一小片白花也能叫他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花?”
“你猜。”
“我猜,是你们琅琊阁的花。”春风笑了。
“为什么?”
“每片花瓣都像只眼睛,没有它看不见的东西。”
“那等它结了果,你就知道什么是放屁了。”陈大方哈哈大笑。
“到底是什么?”
“这是蚕豆。”
“蚕豆的花长这样?”
“你要是不信,我们在这里等到它花落结果,我煮给你吃。”陈大方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往土里啄小虫的鹅兄弟。
“等蚕豆结出来,我还不知出不出得来。”
那就别回去了。陈大方没有说。
粗茶淡饭,却见功力——至少是情人眼里出庖丁的功力。
“怎么样?”
“特别好。”未来的皇帝扒了一口粳米饭,“你做菜从来都很好。”
“你在蓟州大营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明明夸过你做得好。”
“可是一文钱都没赏给我。”
“吃饭吃饭。”
“我告诉你,利滚利的话,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父皇龙御归天前那个晚上,已经不大清醒,谁也不见,也没有谁想见他。
林家翻案后,他就一病不起。母亲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太子临朝,更加速了他的衰朽。他按例每日去汇报监国事宜,可也不知道父皇听了多少。所有人都以为老皇帝已经疯了——或者至少病糊涂了。一会儿问起他的皇陵建得怎么样了,又问言豫津是不是还在京里逍遥有没有空进宫来,刚找来言豫津聊完,人前脚刚出宫,后脚又阴晴不定地摔东西,要把言阙那家伙给宰了,挫骨扬灰地撒进他的皇陵里。
没有比一个权力尽失的老皇帝更可厌的人了。
可那天他清醒得很,像是回光返照一样。
满屋子佛手清香,明明是盛春,他还是怕冷,裹着绣着团龙纹的袍子坐在火堆前烧东西烤火,看一张烧一张,嘴里念念有词:“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算不清楚了……”
一扭头看见萧景琰站在那儿,等着汇报,摆了摆手,叫他过来。
跪在父亲的榻前,那双苍老的冰冷的手,颤颤巍巍地探了过来,轻轻落在他的眼睛上。
“这下,你一辈子都要留在宫里了。”
这是我父皇的最后一句话。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琅琊阁。
所以你现在在这儿。
陈大方望着他的春风:“只要你想出来,我就带你走。”
这次他说了出来,一字一顿,千钧之诺。
虽然离奇失踪了大半日,但到底新皇还是在登基前回来了。
列战英一面心生疑虑地加强台城的巡逻,一面不住地回头看,仿佛总觉得背后金色的檐上坐着一只白色的老鹅,在月光下嘎嘎嘎地喝他那壶心甘情愿的苦酒。
【蔺靖】芳草地
开了半个月的会,文力退化,流水账,请不要怪罪,毕竟我难得的HE了。生日快乐!
他坐进他的车的时候,是晚上六点,收音机正好在报时。
拉开车门坐进后头:“开车,哪儿都行。”
“有人叫了这辆车的。”蔺晨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改口道,“不过我可以取消,但是得加钱。”
“识相。”后座的在墨镜后头道,“我付双倍。”
“事实上,现在是高峰期,叫车的都加到2.5倍了。不过……”一边说一边发动了车子,“行吧,谁叫您好看呢。”
墨镜后的年轻人噗嗤一声笑了,望见后视镜里另一双暖意融融的眼睛,下头悬着一个白玉哨子,透着灯火煞是莹润可爱,忽然觉得是有点儿年味儿了。
车窗外的南京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热闹都是他们的,车里却很安静。刚从一个就逼问绯闻的记者连环阵中逃出来,删掉了所有未接来电,逃命一样冲进一辆停在酒店旁的出租车里。
“去电视台?”蔺晨试探道,“去排晚会?”
“你不是出租司机么?绕路总会吧。”
“我可是正经老司机,这么没有职业操守的事,我可做不出来。”蔺晨笑了,“兜风倒是可以,就怕你又不愿意。”
“我愿意的,你随便走,最后给我找个火锅店就行。”
“火锅店?”蔺晨摇头笑道,“今儿都订位订满了,除非您刷这张明星脸,不然我包管你全城找不到一个空位。”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也便没什么伪装的必要了。摘下墨镜,赫然是当红明星萧景琰。
“到地儿给个签名吧?”
“抵车钱?”萧景琰扬了扬眉毛。
“笑话,我是什么人?”蔺晨严肃道,“我给您打表。”
这家伙涎皮赖脸的,可惜一副好皮囊,不过也奇怪,对着他就是生不起气来。
“怎么样?公道么?”
“成交。”萧景琰点点头,伸手刮了刮玻璃窗上的水汽,“带我逛逛南京城吧。”
“第一次来南京?”
“我以为你们这些明星哪儿都去过的。”
“之前有几次要来跑宣传,都阴差阳错没来成。”
“那可真好。”
“好什么?”
“说明上天注定我有这个荣幸当导游啊。”
“你们市的司机,是不是都这么油嘴滑舌?”
“我不是南京人。”
“听口音像。”
“没听人说南京是安徽省会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内斗省吵架的三大政治纲领之一。”
“另外两个呢?”
“我忘了。”蔺晨笑了,“转转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没正经。萧景琰有点儿哭笑不得。
绿灯转红,司机一脚刹车,问道:“您回国一年多?”
“恩,去年刚回国。”
“我在国外住了三十多年,回国还不到三年,你一回国不到两年的人,怎么听出我有安徽口音。”
“太不巧了。”萧景琰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家做饭阿姨是安徽人,听了整整二十年。”
“哈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蔺晨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缘个屁。萧景琰瞪了一眼红彤彤的计价器,这么有缘您给我把表停了啊。
“你瞧那边。”堵在路上的老司机指了指外头。
“哪儿?”
“那儿!”
“哪儿啊?”
“就那儿啊!”蔺晨恨不能转过身指给他看。
萧景琰倒是说干就干,趁着堵车,拉开车门,跳出去,拉开前面的,一屁股坐进副驾驶:“哪儿?”
“乖乖。”蔺晨吓了一跳,“就那边啊。”
顺着他的手往那边看,是一片大水塘,主城区的灯火夜色溶在其中,波光摇曳,看不真切。
“那是景点么?”
“那是玄武湖。”
“听过没见过,你慢点开,我拍个照。”
他看见这个英俊的小伙子掏出手机,眼睛里落了一对星,孩子气十足地盯着手机屏幕,调整角度。
“怎么样?”眼睛里有星的小家伙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我拍的。”
“太远。”蔺晨道,“你想近一点么?”
“可以过得去么?”
“当然可以。”
“那去去去。”
外地人,还有点儿鬼佬特质。蔺晨想,看个玄武湖激动成这样,也实在是个可爱的外地小游客。
“这湖原先是孙权引过来的水,后来南朝的时候才变成了皇家庭院。”蔺晨看了一眼外头,叹了一口气道,“宫墙深锁,便是一池春水也逃不出去。”
“为什么要叫玄武湖,有什么讲究么?”萧景琰生在国外,长在国外,能说得好中文全靠家庭教师教育得法。
“玄武是中国传统的一个神兽,代表着北方。玄武湖呢,也就是北湖。”蔺晨道,“来得不巧,夏天来的时候有好多荷花的。”
“来得来了,没什么不巧的。”萧景琰道,“要是划船好了。”
“可以啊,都是通的,往南能连到珍珠河,往北能接到金川,更别说那些小河道。西南还靠着明城墙呢。”
这可跟威尼斯有点儿像,但比威尼斯干净,也漂亮。萧景琰不禁开始遐想这是一艘船了。
他的思路飘进夜晚河上的雾气里,眼神都飘忽起来。蔺晨在后视镜看他,后头的人敲了喇叭,他才回过神来。
“这家火锅店听说味道还不错,但是有没有位置就看你的本事了。”蔺晨道。
“行,就这儿吧。”
“40.3,&给41。”
大明星一摸口袋,忽然踌躇起来。
老司机目光如炬,哈哈一笑,摸了一张小广告,怀里摸出一支笔,写了个电话号码:“先欠着,你回去打给我支付宝。”
“不怕我赖账?”萧景琰笑着收了那张写着XXX酒吧盛大开业的小广告,“我爸爸也喜欢用这种笔。”
“说明你爹和我一样,老派。”
萧景琰从那家明显已经没有位置的火锅店走了出来,纠结着要不要直接打车回酒店。然而他没有钱,也没有任何电子支付方式。思来想去,摸出那张小广告来。
“我还在那家火锅店,真的没位子了,你送我回酒店吧。”
“我在买菜。”
“你下班了?”萧景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打电话给经纪人吧。”
“我的意思是,你想吃火锅么?”电话那头轻轻笑了,“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他当然知道蔺晨可能不只是一个出租司机,毕竟没有哪个出租司机会随身携带一支万宝龙。不过——
“贵市出租司机这么有钱?”萧景琰走到阳台上,此处俯瞰金陵,正好将整个旧城收入眼底。
“当然,我原先不是当司机的。”
“我就知道。”萧景琰撇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彼时还没脱去傻气的蔺晨边上站着个眉眼酷似的中年人,想来是他的父亲,“U Pen 这颜色的毕业服——”他回头看了一眼把菜放进水池里的蔺晨,眯起了眼睛,“Consulting?”
“看来它们并不只是好看而已。”蔺晨点点头,“这么明显么?”
“如果你的家里除了你以外都在HFIBPE那一圈打转的话,只要吃一顿饭就能看出来历了。”
“可咱们现在还没开饭,真等到吃完了,你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蔺晨打开压力煲,一股热气铺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去扶了扶鼻梁,却没有眼镜,自嘲地摸了摸鼻子,正巧被萧景琰看见,只好放下手来。对视一眼,便忍不住都笑了。
“好香啊。”萧景琰深吸一口气。
“熬了一天呢,我早上出门就想吃火锅,特意把汤熬上了。”
“什么汤?”
“排骨。”蔺晨抬头看他,“你喜欢吃排骨么?”
“糖醋的,我喜欢吃甜的东西。”萧景琰道,“汤其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鸽子汤?我小时候里阿姨喜欢煲鸽子汤。”
“鸡汤不好么?鸽子那么可爱,也没几两肉。”
“错了吧。鸽子要是肥起来可以很肥的,而且肉比鸡好吃。”
“那可未必。”蔺晨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我爸在楼顶养了很多鸽子,我偷偷烤了一只,被打了一顿,如今想起来,已经记不得鸽子是什么味道,就记得一个多礼拜屁股都是肿的。”
“你偷吃啊,那该打。”
萧景琰笑弯了一对眼睛,站在离他不到3米远的沙发后。蔺晨有点儿想丢下锅,然而到底还是耐得下心思煲汤。
“要先喝一碗么?”蔺晨问他,“等下就做锅底了——你吃辣么?”
“吃的。”萧景琰点点头,“给我盛一碗吧,招待会后一口水都没喝过。”
捧着一碗汤,踱到落地窗前,往外眺望旧时金陵。那个曾经沉睡过六朝帝王的古都淡去了泥金色的天子气,如同港口傍晚的雾气,轻柔地融进了夜色里。
“你这儿看出去,能看到整个旧台城。”
“我就是因为景色好才买的。”蔺晨开始洗鹅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台城看着安心。”
“厚重。”萧景琰一口干了排骨汤,舔了舔嘴唇,笑着望向蔺晨,“因为像你,又厚又重。”
“哈哈哈,今天鹅肠你是不可能抢到了。”自认为体重管理良好的蔺晨笑着瞪了他一眼。
抢不到是不可能的。
3个小时之前,如果有人告诉萧景琰,他将和某个萍水相逢的出租司机一起跑到陌生人家里吃火锅,他一定会认为那个人疯了。而现在——
“要是让我经济人知道,估计能宰了我。”萧景琰鹅肠从锅里捞出来,胡乱吹了几下就丢进嘴里,香辣爽脆,大呼过瘾。他的那件骨色毛衣上已经是斑斑点点的红油,大衣丢在沙发上。为了方便,干脆撸起袖子,露出两条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
蔺晨努力把目光移开,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哼。”萧景琰皱着眉头,嘴里包着牛肉,含混道,“别提了,他不许我吃这些的,上镜胖了不好看。”
“瞎说,相信我,蔺某白活了三十多年,你最好看。”
火锅在两人间,雾气冲上来,缭绕在眉间耳边。蔺晨的声音就在这温暖的雾气中,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带着牛肉、花椒和辣油的香味。
“我信。”
漂亮的客人倾身向前,主人忍不住也往前,仿佛要迎接一个隔着水汽的吻。
“Gotcha!”萧景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锅里最后一条鹅肠丢进嘴里,举起双手得意地大叫道。
蔺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好笑又懊恼,使劲拍大腿。
萧景琰把鹅肠丢进嘴里,真是滑不留口,看着对面如此懊恼,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蔺晨望着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还以为你要亲我。”
“你电影看多了吧。”
“你猜我看什么片儿?”
“让我猜啊……”萧景琰的黑眼睛眨了眨,忽然倾过身来,在他唇角吻了一吻,“Surreal but nice。”
猜对有奖。
主卧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夜色昏沉,映出屋内一双交缠的身体。
搞一夜情如果话太多,往往惹人厌烦,可是今天的萧景琰明显是吃饱喝足管不住嘴了。
“这灯哪儿买的。”
“有眼力。”蔺晨的下巴落在他的肩头,舌尖划过他锁骨颈窝里的一滴汗,“我做的——是不是很艺术?”
“丑绝人寰。”萧景琰笑得身体都震颤起来,牵动两人仍连接在一起的某处,禁不住一起呻吟出声。萧景琰回头吻了他一下,又咬了他一口:“不动就滚。”
“可是你叫我停的。”
“我叫你停你就停?这么听话?”
“不听话,我怕你咬我。”
“谁稀罕咬你。”
床上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当真。
蔺晨把他翻过来,掰开他的大腿挺刀而上,把他操得喘不上气的时候,萧景琰也只好向空中伸出手,却只能无力地擦过他满是汗的臂膊。
“慢点……”他求饶。
蔺晨居高临下地看他,忽然停了下来。犹如狂风的间隙,安静地让人屏气凝神,只等一场大风雨。他低下头,垂下手,划过这张平日只在荧幕上见到的脸,最后停在他的耳侧。
“你还真的停了。”萧景琰瞪大了眼睛,挺腰迎合,伸出手想要搂他。温柔的爱人就俯下身来,迎之以拥抱。胸膛贴着胸膛,心跳踩着另一颗心的拍子,他在蔺晨的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浅白的齿音。
“属什么的?还咬人?”
“都知道我属兔,就你不知道。”
“我又不追星,还背偶像的生辰八字?”
“那你很习惯带陌生人回来吃火锅?”萧景琰埋在他的胸口,吃吃地笑。
“你听过牡丹亭么?”
“我爸喜欢。”
“向来情不知所起。”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猜。”
“那请问景琰在新春佳节有什么计划么?”
“我没有给自己排工作计划,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个人生活吧。”
“啊,最近大家都有在传你的绯闻,这么说起来是不是打算一起跨年呢?”
“这个我们都已经澄清过啦,大家都是好朋友而已,没有那回事啦。”
“就是说现在还是单身的状态,我们广大迷妹还是有机会的咯?”
“哈哈哈,我觉得大家在新的一年一定会找到自己中意的那个人的。”萧景琰笑了,“缘分这种事,很奇妙的哈。”
“那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心目中的缘分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底下交缠几圈,忽然想起那句不甚明了的话:“向来情不知所起。”
他往手机上装了一个app,开始叫车。
连续取消订单太多,他的号已经不能再叫了。于是把经济人和助手的手机搜刮过来,接着叫车。
“小祖宗别玩了。”经纪人打算跪地求饶,“刘总说您今晚要不要早点回去吃饭,我也早点放假。”
“我叫完车你们就下班吧,一路给你们放一个月。”萧景琰正聚精会神地叫车。
“您到底要叫辆啥车?”经济人摸着脑门,“我给您叫?”
“对对对,你来你来,你比较会。”科技苦手萧景琰连忙把手机丢给他,把他摁进沙发里,“我要找个头特别大的司机,笑起来很好看的。”
“啥?”经纪人瞬间蒙了。
“你看这里不是有个头像框?就看这些司机,你挑,头大的给我看,我就知道了。”
“您要找这个人,还是写寻人启事比较快。”经济人乘机收了自己的手机,“要不就直接坐门口的车去机场吧,刘总已经到北京了。”
“他有的是亲戚要对付,我才不回去凑热闹。”萧景琰笑笑,“你不叫我自己叫。”
“没了没了,我次数满了。”经纪人打死也不把手机给他,向边上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助手半推半架地把人扛了出去。
到了保姆车前萧景琰好容易抓住机会脱开身,二话没说就跑到酒店前头一部出租里,拉车门上车锁一气呵成,拍拍前头司机兄弟的肩膀:“快快快,快跑。”
“别着急,还有几个小时才过年哪。”司机慢悠悠地回过头来,“今天你还吃火锅么?”
“这么巧!”
“不巧。”蔺晨摇摇头,“我一下午没开张。”
“过年生意不好么?”
“一天跑个几千不成问题。”
“那怎么不开张?”
“我在等你。”蔺晨道。
萧景琰往后一靠,不叫他瞧见自己在笑:“等我做什么?送我去机场?”
“你要是去机场,就不会进这辆车了。”蔺晨笑笑,“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一处藏在篱笆墙深处的院子,爬墙虎把斑驳褪色的红墙遮得犹如一段秘而不宣的宫廷情事,木门铜环后头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喜怒悲欢。
“这是什么地方?”
“我之前一朋友的宅子,问他借来玩几天。”
“这地段,也是阔气。”萧景琰四下看看。
“他那人阔气也豪气。”蔺晨摸出一串钥匙,“据说是之前南梁某个皇帝盖的偷香别院,本来要拆了,他愣是找人改了用地性质,买了下来。”
“呵,厉害。”
“烽火戏诸侯嘛,自古如此。”
“这可就听不懂了。”萧景琰跟着他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院子里。院子不大,布置得却很精致。院子中间站着棵光秃秃的树,树下是一个结了薄冰的池塘。池塘上临着一个沉香水榭,水榭边是奇松怪石林立,俨然一颗青螺似的小假山。
“就是说,皇帝金屋藏娇,他呢,千金买笑。”
“那怎么又不住啦?”
“劫后余生海誓山盟去啦。”蔺晨摸摸下巴,“所以便宜我了。”
“这是什么树?”萧景琰敲了敲树干。
“桃树。”
“要是种棵梅树就好了,现在就开花了。”
“那春天不就没了?”蔺晨笑道,“哪儿有花开四季的好事。”
“光秃秃的,没点气氛。”萧景琰笑道。
“搞点气氛嘛,要知道幸福生活都是劳动人民的双手创造的。”蔺晨引他绕过花架,一路进去。三进的房子,一水儿红木做旧的家具,务求还原,看着低调古雅,实则贵不可言。
“这些是干嘛的?”
“气氛!”蔺晨眨了眨眼睛。
铺红纸,写春联,上次这么干还是父亲活着的时候。
“会写么?”
“我能念就不错了,还指望我用毛笔?”萧景琰笑了,“我给你研墨。”
虽然是古色古香的,但到底不会和江浙沪的冬天作对,开了地暖,整个屋子很快便热了起来,研墨也不至于那样艰难。
他站在蔺晨边上,忽然想到往年过年时的光景。他们萧家人倒是执着地遗传着研墨的本领。父亲当年也是这么站在那边,只是他们当时太小,什么也不明白。
“你打算写什么?”萧景琰笑问道。
“无非老几样。”蔺晨提笔道,“春回大地千峰秀,日暖神州万木荣。”
“这个我见人写过的。”萧景琰歪过头来读,“我之前拍一部剧,有人还写过一个什么春回大地,福满人间,是这么说么?”
“是。”蔺晨换了一张纸,提笔写下。
“你这算什么体?”萧景琰忽然问道,“圆体?”
“因为圆头圆脑的是么?”蔺晨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是颜体。”
“字如其人。”萧景琰对书法不太明白,不过眼下却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点评起来。
“给你写?”
“我就勉强会抓毛笔,还是拍戏学的,拍特写可不能用我的字。”萧景琰自嘲地笑笑,“你教我吧。”
蔺晨让开位置,请他走到桌前,站在他身后。萧景琰这架势是很对的,英挺漂亮显然下了功夫,可是要落笔的时候,就犹犹豫豫,半天也不敢落下去,倒是一滴墨先落了下去。
“写什么?”萧景琰侧过头问他。
“有了。”
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背后拥了上来,萧景琰不由得心神一荡。被一只温厚柔软的手握住,慢慢地落下去,徐而不滞地划过带着金粉的红纸。
“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萧景琰念道,“这个好。”
“好在哪儿?”蔺晨一扬眉。
“念着好听。”萧景琰道,“有韵律节奏的,大学的时候我听过一门选修,念诗词的时候好诗都是有节奏的。”
“你这年纪,大学毕业了?”
“上到一半不想上,就回国了。”
“为什么?”
“这些要贴起来么?”萧景琰退开半步,避过他的目光。
“要。”蔺晨道,“我去拿浆糊。”
“歪了。”萧景琰退后几步,“往左。”
蔺晨往左。
“再往左。”
蔺晨再往左。
“再往左边一点。”
蔺晨接着往左,整个身体已经扭曲成了一个可笑的形状,萧景琰忍不住在他背后大笑起来。蔺晨回过神来,回身敲他,萧景琰一躲一带,蔺晨重心不稳,从板凳上跌下来,带着萧景琰一并砸到冬天硬邦邦的草地上,四瓣屁股跌成八瓣。
“要你捉弄我。”蔺晨揉了揉屁股,“你贴。”
“我贴就我贴。”萧景琰也跳了起来,“扶着凳子。”
好容易贴好了里外几扇门,萧景琰盯着最后一扇,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你脖子是歪的——这哪里正了?我怎么看都有点歪。”
“这是要留一个改进的余地。”蔺晨一本正经道,“意思是明年要贴正一点,懂不懂?”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吧。萧景琰跳下来,却见蔺晨虚张着双臂,心下不觉有些暖意,却不多说,收了东西进去吃饭。
这屋子的修复改造据说请的某个已经退隐江湖的大设计师,实在是颇见心思的。原先的后厨仍然保持着旧时形貌,但也配上了现代化的厨房设施。蔺晨一早就备了菜,如今轮到大展厨艺的时候。
“需要我打下手么?”萧景琰不觉有些摩拳擦掌。
“你会做啥?”
“你有啥?”
“自己看,都在那边啦。”蔺晨冲着一个木头柜子努了努嘴。
打开古色古香的柜门,里头居然是一台冰箱,萧景琰吃中餐长大,但没练出家里阿姨的手艺,只会搞点简单的西餐。
“你吃不吃香橙煎鸭胸?”萧景琰从冰箱里摸出三个橙子。
“这么高级?”蔺晨眼睛一亮,“搞。”
萧景琰抓着橙子折回来,想像小丑一样玩戏法,橙子砰砰砰地全跌在青石砖上滚到门开边,他只好弓着腰一路追回来。
“别闹。”蔺晨一边笑,一边抬起腿用膝关节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给我,哥哥我给你露一手。”
他抓着两个大橙子,叫萧景琰丢一个过来,三个轮换十分熟练,堪称马戏团练家子。
“厉害厉害!”萧景琰拍手笑道。
“那当然,我跟你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一个马戏团,我在前面吹笛子,老鼠和大象在后头骑独轮车。”
“那后来怎么没有开?”
“老鼠跑啦,大象又买不起,我也该上学了。”蔺晨叹了一口气。
“那独轮车呢?”萧景琰追问道。
“被我爸又装回他自行车上了。”蔺晨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萧景琰愣了一愣才明白那独轮车的来处,拍了拍他厚实的背:“我说,你这从小到大你爸妈得多头疼。”
“就我爸一个人双倍头疼,所以头比我还大。”蔺晨一刀斩断了鸡头,“你吃过符离集烧鸡么?”
萧景琰摇了摇头。
“今儿你有口福了,蔺氏独门秘方。”
“原来你姓蔺啊。”萧景琰在他身后轻轻道。
“我都忘了——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我的名字?”蔺晨停下来,扭过头看他。
萧景琰再次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没被人骗过。”
萧景琰想了想,苦笑道:“骗过个大的。”
“那怎么也不长记性。”蔺晨说着又转过头,双手沾满蜜汁,给鸡做马杀鸡,“你都不认识我,我让你来,你就来?”
“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有意思,就是想来,你拦得住?”萧景琰把橙子洗干净沥水,“再说——你总不会比我认识的人更糟糕。”
“听上去,像是两个可怜虫要一起过年放鞭炮了。”
“可不是?”
“春节快乐!”蔺晨端起碗。
“这是什么酒?”萧景琰吸了吸鼻子,“热的。”
“绍兴女儿红。”蔺晨呷了一口,“配我的鸡最合适——你敢不敢试?”
“切——”萧景琰最不愿别人小看他,仰面一饮而尽,甘美非常,忍不住大呼过瘾,“这个好!”
“那当然,你知道为什么要叫女儿红么?”
“我知道,言叔说过。说江南人家生了女儿,父亲就酿三坛女儿红,埋在桂花树下,女儿十八岁出嫁的时候,作为贺礼送给新郎官家,然后拿出来开封,请大家品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言叔接下来说的是,父亲每次看到女儿在庭院里玩,就会忍不住去桂花树下踩几脚,把土踩实,希望那酒更好。见那桂花树抽枝丫,便想女儿的眉眼如新芽般舒展开。最后出嫁的时候,哭的是母亲,可从来没人看见哪个父亲哭哭啼啼,因为他们都有借口去树底下挖酒。
这是他们小时候听的故事。然后父亲就开玩笑说原以为他会是个小姑娘,谁料还是个混小子,就是没有女儿的命。那时候豫津还没有出生,父亲就展望豫津是个小姑娘,能天降洪福,让他瞧上自家的某个混小子。
“景琰?”蔺晨见他出神,唤了他一声。
“啊?”萧景琰回过头来,朗然笑道,“我发呆啦。我把热酒的那个拿到这儿来,再热一点。”
黄酒入口轻,后劲却大。月至中天,杯盘狼藉之时,蔺晨两手各一只筷子,敲着碗碟,唱了段莲花落。
“莲花落,莲花落。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
个中典故萧景琰不甚清楚,只觉话音甚是凄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叫他停下。
“你别唱啦,真难听。”
“我可没有唱歌的天分。”蔺晨苦笑道,“我爸以前什么都会唱。”
“后来呢?”
“后来……莲花落咯。”蔺晨去抓酒坛子,已经没有酒了,滴溜溜地滚到门槛边。他想去够,重心不稳地跌到地上。萧景琰去拉他,最后一起跌在地上。有地热,也不算冷,两个人就红着脸躺在地上。
“我爸会拉手风琴,听言叔说,原先他们在国内的时候,他喜欢拉苏联歌曲。”
“言叔是谁?”
“骗子。”萧景琰说。
“就是他骗了你个大的?”
“他和我爸合伙儿。”萧景琰闭上眼睛,带着酒气转过身来,仰面对着天花板,“我大二那年,他们俩开着车一起从桥上开下去了。”
“所以你不读了?”
“我爸一直喜欢豫津多点,因为他像言叔——因为是他的儿子嘛,当然会像……嗝……可是我早该发现,其实我像我妈妈多些,像他少一些,所以比起哥哥们,他也更喜欢我……”
饶是已经大醉,蔺晨已然清楚这是个什么故事,却不打断他,只翻过身,望着他的侧脸,静静地听。
“妈妈只留了几张照片——我总觉得眼熟,后来觉得言叔有点像她,其实应该是……她有点像言叔……荒唐呀……他老说我会长,长得像我妈妈……我原以为他是说自己不好看,哪里知道……真是荒唐呀……那个暑假我回家,我爸爸很高兴,喝多了,对着我叫言叔的名字我才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只是我不甘心,偷了我爸爸的书房的钥匙——他从来不让我们进去——他有好多好多影集,好多好多,那个年代能有多少照片,他就有多少,锁得好好的,全是一个人……”萧景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湿,几乎要哽咽在喉咙里,“我当时气疯了,满心觉得自己收了蒙骗,然后把影集偷出来,全都寄给了言叔。后来他们忽然说要搬家,我爸开车去找他……”
“别说了。”蔺晨一把抱住他,在温暖的地面上。
“所以我再也不想回英国了。”被人安慰时最忍不住想哭,“我不敢见他,他才刚上高中……都是因为我……”
蔺晨的手停在他的背上,缓缓地划过毛衣覆盖着的脊梁。他摸到嶙峋的肩胛骨,也触到一个瑟瑟发抖的灵魂。
他无法安慰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给一个真正的解脱。
谁也没有万能的忘忧灵药,酒也不行。他吻了吻他的额角,轻轻道:“如果你父亲见到我父亲,你说,他们俩会不会凑在一起骂我们一顿?”
萧景琰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
“我爸这个人特别聪明,可有些地方也实在太不够聪明。他原本可以留在上海,后来……就到安徽来了,在小厂子里做个劳什子仓库员。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可他最受不了的便是胸无大志。他对生命有多绝望,就对我有多大希望。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他越期望我越厌烦,我越厌烦他就越绝望。我没去美国的时候,他老跟我说什么美国好,一定要我出去,我当时就想留在国内。出了国——你也知道——哪里真就天堂流蜜了——我就又跟他唱反调。久而久之,家也不想回。他走的时候,我正在夏威夷晒太阳。他之前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都没接,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压根不想接。后来送他走的时候我在棺材边发现他小拇指少了半截,听人说是之前有次过年杀鸡的时候,手不稳,切掉半截。他没跟我说——他连做了鸡也没说——因为我每年都说美国人要开会不回去了——其实合伙人想走,谁特么能拦得住?我只是欺负他一辈子都在梦里出国,啥都不知道……啊其实我如果在镇上开个烧鸡店,他也只会天天骂我……可也总好过现在我想吃,就得自己烧了——我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因为家里人少就我们俩,一只鸡真的很大,我怎么吃都吃不完,吃到撑了还剩很多肉,每次很遗憾看我爸把剩下的都消灭了——他烧鸡真的是一绝啊!不过每次做鸡屁事特别多,一边杀鸡一边叨叨什么君子远庖厨,还赶我去写寒假作业,不过因为是过年,我不写他也不打我……”
零点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像是一个解放的信号,宽恕地跟他们说“哭吧”。
于是在新年震天响的鞭炮声里,两个不太合格的儿子抱头痛哭,因为谁也听不见谁了。
一觉醒来,萧景琰头疼得又栽回地板上。他推开窗户,蔺晨用一个大网兜在捞池塘里的落叶,外头的梧桐叶子都飘进来了,还兼着许多鞭炮红皮儿。
“早上好。”他挥了挥手,又是笑嘻嘻的样子了。
“早上好。”萧景琰笑道。
不知道是设计师的独具匠心,还是皇帝的处尊养优,这院子的设计可真是好。他靠在窗边的软塌上,隔着一扇月洞门,望见假山后的庭院。可惜蔺晨正环卫老大爷一样地捞树叶,就差一顶红袖章,否则找个英姿潇洒的白衣少年郎在院中舞剑,当真是如画一样了。
“你饿了么?”蔺晨捞完了树叶,“外头可连卖粢饭的都回家啦,咱们只能喝稀饭。”
“有咸菜么?”
“咸鸭蛋是有的。”
蔺晨这个人有趣起来是十分有趣的。
他领萧景琰去看后院的十几个旧坛子,说里头都是他自己做的咸鸭蛋,包管双黄。
“你还特地买了十几个坛子。”萧景琰看了他一眼。
“没有。院子里自带的,我觉得很合适。”
“这不是皇帝的别院么?还自带咸鸭蛋坛子?”
“我也不知道原先是装什么的,反正看着很合适,说不定就是腌鸭蛋用的。”
“皇帝还要自己腌?”
“情趣。”蔺晨说完自己也笑了,“我也不知道——可能这皇帝就是想建个普通人家的宅子,过普通人的日子吧,你看着制式,就是一升斗小民。”
“那怎么知道是皇帝的?”
“据说之前挖出来点什么东西,交给博物馆了,人家说是的,还说有文化意义,值得研究,但经费就那么多,哪儿顾得上。要不是老谭家那位喜欢,早就拆了。”
“明明是走后门,说得大公无私。”萧景琰吐槽道。
“看破不说破,咱们住人嘴短。”
“也是。”萧景琰忍不住笑了,“那是真要谢谢他的。”
吃过早饭,蔺晨问他要什么时候送他回酒店,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昨天到的这个院子,但仿佛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一辈子。
“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
“我想把这个院子买下来。”
“你要在这儿安家?”
“不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只怕价格不可以,人家也未必也肯割爱。”
“磨喽。”萧景琰笑道,“你可以先收留我,我在你那儿打个地铺,然后慢慢磨他。”
“在我那儿?”蔺晨笑道,“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How Long are you intending to stay here in Britain? Indefinitely.”
大明星说起永远,笑得总是那么好看。
后来的故事,结束于每一个纠结是吃粢饭还是吃油条的早上——当然,不要小瞧男人的食量,他们往往两个都吃,然后一起发胖变老,相会于人民广场的傍晚。
听这歌一直脑萧言啊……萧言啊……萧言啊……萧言啊……崩溃……
萧选和言阙怎么这么虐啊……这么虐啊……这么虐啊……
【name credit to F豆】
【梗 credit to 春深】
小王爷救我。
说这话的时候,蔺晨温热的手指按着他的嘴唇,一口气吐出来,耳朵又热又痒。手臂却硬,把他紧紧地扣在怀里,背心贴着胸口,也不知道谁的心在他离他的蝴蝶骨只有两层皮的地方跳得嘭嘭嘭嘭的。
过石桥的时候是上坡,慢了一点,轿夫也都低着头使劲,一门心思地抬轿,全然没注意到一个影子闪进了这顶紫金小轿里。如此身手,萧景琰自然不会大声呼救,反倒轻轻挣了挣,往边上让了让,给他空出点位置来:“阁下身手不凡,还要我救么?”
“那是当然。”蔺晨瞪着眼睛。轿子不小,可要坐下两个人着实不易,他扭了几下,终于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看着神色自若的萧景琰,又凑了过去,“我得了很重的病,要小王爷救我。”
“传染么?”萧景琰刷地一声打开了扇子,推开了他的脸。
“我倒希望呢。”他笑了,“我得了相思病,你说传染么?”
“看样子病得不轻。”
“可不?”
“既是如此……”萧景琰收了扇子,“轿子送你,乖乖等死。落轿!”
紫金台令行禁止,说停就停。萧景琰打帘而出,蔺晨坐在轿子里,听见外头那人吩咐道:“这轿子不要了,你们也回去吧。”
“……是!”
暂辞了紫金台的差事,也并没有轻松起来。
所幸金陵城的歌舞比始皇陵的烛光更长,一曲未完,又试新腔,端的是好歌喉,好舞艺。只是这红色罗裙看着刺眼,仿佛那日胡八一的血就这么锲而不舍地一路追随而来。
接手紫金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江湖上没有新鲜事,死了谁都不新鲜。可又怎能欺骗自己,说那腔血一点也不烫?胡八一是紫金台里挺特立独行的一个,实在是有点本事,封了个摸金校尉。连盗了七座大墓,终于找到了前朝的宝藏的钥匙和地图。萧景琰出京的时候踌躇满志的,谁料满心建功立业的豪情都化成戈壁上的一摊冷血,招引着注定无功而返的秃鹫。
一入江湖岁月催,我们年纪轻轻的小王爷到底也生出这样的感慨来,盯着手中胡八一家乡的地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后悔丢下我了?”身后有人在笑。
这家伙的笑声实在是过耳不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学着蝙蝠的样子吊悬在房梁上。
“阴魂不散,所为何事?”
“小王爷当真见死不救?”蔺晨从房梁上翻下来,落在他面前的软垫上,给自己到了一杯酒,自得其乐地喝了起来。
“你我素昧平生,阁下切莫再胡言乱语。”萧景琰收了地址,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丢在桌上,下榻要走。
“怎么好说是素昧平生?咱们分明见过的。”蔺晨也不挽留,饮尽了杯中的那点残酒,啧啧,脂粉气太重,“在梦里呀。”
就在殿下的噩梦里。
走到门口的萧景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拔剑押上蔺晨的脖子,冷笑道:“阁下既知我所求为何,何不解我心忧?”
“殿下之所求未必可解殿下之心忧。”蔺晨头也不回,将那玉杯对着日光打量,“您也可要想好了,所求者究竟为何?”
“那日你也在?”
“碰巧路过。”蔺晨道,“所以殿下要找的东西,在下碰巧有点线索。”
“哪儿那么碰巧?”
“无巧不成书啊。”蔺晨笑道,“一切都是缘分,兴许老天有意成全你我呢?”
“我看你我有缘无分,阁下不如搞个香案,在这儿求个地久天长。”
胡八一是东北人。
紫金台里的记录上说,他的家是在某个白山黑水的小村落里,家里没登记其他人,光杆一个。
不过在萧景琰看,没有人能真正地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总会留下些什么。朋友,情人,哪怕是仇敌呢?
揣了点银子一路北上,他坐哪儿,那个姓蔺的就在他边上的那桌落座。他定天字一号房,姓蔺的就定天字二号房。他叫人打上两角水酒,姓蔺的也叫人打上两角。
“蔺兄是打算一直跟着我?”
“咱们顺路而已。”
“好。”萧景琰指着墙上的牌子,“掌柜的,开一间天字房,我们两个人住,他付账。”
胡八一这老破房子居然还昂首挺胸地坐在那条山沟沟里。
窗户破破烂烂的,萧景琰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被蔺晨抓住肩膀拉了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只蝙蝠从里头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想进去啊?”蔺晨绕到正门口,“咱们走门啊。”
“等等。蔺兄一路顺到这里?”
“不顺了。”蔺晨笑着摇头,指着这间破房子,“你到这里,我有别处去了。有缘再见?”
“只怕你我没这个缘分了。”
拔出长剑,劈开锈蚀的门锁,却不归剑入鞘,倒提长锋,踏了进去。屋内经年尘土,陈设简单,主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来了。虫蛀了的松木柜子里有几件已经破旧不堪的粗布衣服,床上满是灰,不可坐,就站在床边吱嘎吱嘎的踏脚板上,伸手越过空气里的浮尘,扣上满是铜绿的抽屉环,吱吱呀呀地拉出生涩的抽屉。
抽屉里有个木盒子,用剑挑开,空空如也,凹槽形状很熟悉。萧景琰的香囊边挂着一块摸金符。早些时候与胡八一共事,他带在脖子上的。被萧景琰看见了,觉得新鲜。通体漆黑,对光通透,光泽莹润,透地纹样古雅得很,是个有年头的东西。
他问胡八一是不是真那么辟邪,胡八一想了想说死了就送给小王爷,那多半是不辟邪可以当个装饰的了。他后来死了,摸金符没被人摸走,还真的辗转到了萧景琰手上,如今又被放回那原来的木头盒子里。
胡八一认的字不多,但是跟盗墓有关的却熟悉,古篆认识不少。他的抽屉里有个几本春宫图,已经发黄虫蛀了,大概是青年时没事儿干翻着看看。
紫金台里气闷里,胡八一胆子大,有时候弄点外头乌七八糟的书进来。他没几两俸禄,连买的春宫图也粗制滥造,萧景琰有时候发现一条小腿从咯吱窝里长出来,就坐在上头和一堆狗屁不通报告一起扔过去,笑骂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往我桌上送。”
其实也不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金陵廖家巷有个泥人张,捏泥人是一绝,就是贵。胡八一有一次攒了钱,买了一只鹿,漂亮得要命。不过据他说,美中不足的是眼睛,眼睛不够黑。他说他老家有个鹿鸣寺,寺里鹿眼睛黑。他穷得没饭吃的时候,在寺庙里卖力气,有只鹿亲近他,眼睛黑得像两颗炸过的黑豆。
下头有人摸不准萧景琰的脾气,他刚接手紫金台的时候废了好些功夫叫人送礼,萧景琰都给退回去了。那天鬼使神差地想起胡八一说的一只黑眼睛的鹿,留了一对黑珍珠下来想赏他。后来事情多了,又忘了这回事。再后来,胡八一死了,他也不知道那只泥鹿扔哪儿了,倒是那对珠子还在私库里,被哪个杂碎给黑了也不知道。
他在村里问了一圈,都和姓胡的没什么干系。忽然想起他说自己曾经在鹿鸣寺做过工,兴许有什么熟悉的人,再不济,就留些钱给那鹿好了。
鹿鸣寺原先不叫鹿鸣寺,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了一只病鹿,寺庙里的僧人治好了它,放生山林,谁料它又引了新鹿过来,久而久之,想是受了佛法普度,竟不肯走了,每日都在院中,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景,香火源源不断。后来,县太爷做主,更名鹿鸣寺。
在寺院里溜达到第三圈,终有与人想起来,很多年前是有一个姓胡的大高个儿在寺庙里干杂活,那个人脾气好,跟谁都笑嘻嘻的,村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他,来敬香也要同那个大个子聊几句。后来听说他出去闯了,再后来,他再也没回来过。之后寺庙里来了许多鹿,香火旺了,雇得起其他人,也便不怎么惦记那个肯卖力气的家伙了。
“嘿!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蔺晨从菩提树上跳下来,一掌差点拍得萧景琰蝴蝶骨碎成渣,气海翻涌,一时间头昏眼花,脚底一软。
“你……你没事儿吧?”蔺晨连忙扶住他,“伤还没好?”
“怎么又是你!”
一而再再而三,饶是萧景琰也忍不了了。
“我在等你啊。”
“等我?”萧景琰哼了一声,“你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这儿?”
“我只知道,胡八一早年曾经在这里做过工,我料想你要过来凭吊故人。”
“我不是来凭吊故人的。”
“那是来喂鹿的?”
“他算殉职,有抚恤金。”
“你们紫金台的待遇这么好?区区一个摸金校尉,也要小王爷不远万里,亲自来发?”
一句话问得他语塞,去摸腰间的紫金鞭,忽又想起一事,放下了手。有只鹿向他跑过来,眼睛也黑,却不知道是不是胡八一说的那只。然后他才想起来,其实胡八一离开这个寺庙的时候,他是没有过一只黑眼睛的鹿的。其实从头到脚,他只有过一只泥鹿。
“他因我而死,我于心有愧。”
出乎意料的是,蔺晨没有说什么,只是绕着手里的菩提叶柔软的茎。
“终于哑了?”
“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我眼下不想回答。”蔺晨把菩提叶丢了,叶片飘在池塘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沉下去。
“眼下。”
“也许明天,也许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你会告诉我的。敢不敢打一个赌?”
“赌什么?”
“三个月为期,赌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蔺兄想知道?”萧景琰拈了一颗石头,丢在那片叶上,将菩提叶压进了水里,“那咱们就开局吧。”
“赌注呢?”
“京城廖家巷有个泥人张,输了,我送你对泥兔子。反之亦然。”
“兔子?”
“我属兔。”
“成交。”
1.&脑洞是怎么开出来的
整个蔺靖的脑洞真的是起源于一个对赌——当然,目前被无限期拖延了执行期。
一开始和某人面基的时候说,约好一个人写九州梗,一个人写欢乐英雄梗,回家的路上,我在高铁上写了第一章的前半部分,那时候蔺晨的痛苦我全脑好了,但不打算写,只是作为人物的底色,写一个分开又重逢的开放式结局。后来和某人聊天,把萧景琰的执念也完善了,从那时候起蔺靖就开始在我的手里头饱受折磨。原定只有一篇,后来也慢慢铺垫成了整个一篇十二万。
十二万写的时候,我就是打算写一个毫无转圜的分道扬镳。当然,现在回头看看,其实很甜。话说回来,当时我觉得这个脑洞已经结束了。
梁帝的脑洞是在all靖群里,有人说想看老一辈的故事,于是就顺着脑补了上一辈萧选、言阙、林燮的故事,那时候我说,如果这样的话,我能找到一个蔺靖HE的方式了。【对,梁帝原本是个HE】。
梁帝(上)写得不是很顺,更换了好几种开头的方式,快把提意见的某人给搞死了。最后还是平铺直叙地慢慢写,写完倒也算满意,就直接发了。直到那时,我都还没有开出梦回香的脑洞。
(下)写得更不顺,因为摸不准蔺晨的心态。不知道为啥,写起来蔺晨特别的畏缩,他不敢靠近,又不想离开,我一开始是以为需要细水长流慢慢铺垫的缘故,后来某天福至心灵地开了梦回香的脑洞,瞬间就明白为啥我脑蔺晨他这么迟疑。再回头看已经发得(上),言阙的部分一丝不差地能对上,只能说是天意。
写完梁帝我也觉得这是我所有脑洞的终结了。然而从来都事与愿违。
金陵三日是想写一个武侠AU,圆十二万没写成的遗憾。十二万写得很古龙,但一点儿也不武侠。因为一直是温瑞安没放飞自我阶段的粉,我对说英雄实在是有点真情实感,所以不得不说,碧血楼,阎罗殿和紫金台的三足鼎立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与有桥集团的对立。当然也没有完全对应,毕竟不是一个说英雄AU。
写的时候我在计划后面度假,所以没有打算写很长,于是一开始就定了三日的时间范畴。我一直想写这样的故事,在短暂的时间内,发生了一些事,但这些事的时间纵深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或者很多年后。然后数根线,并行交错,最后汇成一股。那个时候的大纲虽然很详细,但是和现在的成品有许多细节上的出入,只有一个是毫无更改的,就是蔺靖最后生死同穴了。
发过第一日后,出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觉得没什么意义,忽然不想给很多人看了,也忽然不是太care大部分人的看法。带着这样的心态,开始写第二日,第三日,所以第二日第三日中的小王爷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点不顾一切的意思。
不顾一切也不是癫狂,就是他忽然觉得很多事情不再重要了,那么在这个基础上,他们HE就成为了可能。
因为是毕业旅行,来来回回地飞。我的晚点体质让我有幸把拖了很久的海伯利安给看完了,想安利这个,又开了脑洞。那时候前传只写了一部分,所有后面的很多部分即使结束也是开端。
前传本来没有这么长,只是一个简单的叫做“某年某月”的脑洞,原先就打算放在正传之后再写,单纯地写一些甜饼,然后捅一刀。后来也是越开越大,再加上海伯利安,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至于海伯利安,我只能说,可能是最后,一切的终结吧。
2.&金陵三日与它的前传
写这篇的时候,同时在做一个游戏。以执念/好感作为KPI,十二万的好感足够,就会引向梁帝,梁帝的执念够深,才会有金陵三日。
这也就是往生劫的意思。
梦回香的作用与副作用在海伯利安里会进一步叙述,他们悲剧的原因也会得到阐明。蔺晨使用过梦回香后,他必须承担逆转时光的副作用,所以说,在我的脑洞中,梁帝之后的蔺晨已经不存在了。
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三魂七魄,而是梁帝萧景琰的执念。
整个梁帝中,蔺晨没有给过萧景琰解释,没有给过他努力的机会。所以金陵三日中,有这么一个蔺晨,时而迟疑时而主动地存在着,使得萧景琰可以去逼问一个解释,去奋力一个他想要的结局。
小王爷也很OOC,他比梁帝更自在一些。解脱于皇位,释放于江湖。他到底可以做一个江湖人。蔺晨说的点到即止,他不愿信,即使粉身碎骨,也想求一个无怨无悔。
所以他们HE了。
当蔺晨不执着自己是谁,当萧景琰不在执着谁是蔺晨。他们只是作为两个独立的灵魂,内在吸引,那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他们的相爱与相守。
3.&缘定三生
前传的结局是我对神雕侠侣的一个执念。
我从来不喜欢看一对情人为了在一起,冲破万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喜欢看,两个前途未卜的人,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相拥而死。
我当时看神雕,特别希望整本书就结在重阳宫成亲。一个身中剧毒,一个身受重伤,这一对青年男女,不被社会所容,不被命运青睐,在生命的最后,前途未卜地成婚。他们或许能得救,或许不能,但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前传就是这样,插满了flag,但是他们在一起了。
梁帝当年与言阙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again,没有HE。
孙舒城当年的死,是梁帝和碧血楼合作的产物。他没有放任自己的儿子沉溺在情爱中。同理,困住蔺晨的那个局也是如此。他写信给萧景琰,说如果能拿到前朝宝藏,此后不管他们山高水长。所以可以想想,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前往栖霞山最后的一局。
这时候萧景琰还有除了蔺晨以外想要的东西,所以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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