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长这明年长那的癣是什么生癣在没有药膏的情况下怎么办?

海明威: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2
“咱们怎么办?”麦康伯问。
“没有别的办法,”威尔逊说,“咱们没法把汽车弄过来。河岸太陡。咱们只得等它变得僵硬一点,然后你跟我一起进去看一看它。”
“咱们不能放火烧草吗?”麦康伯问。
“草太青。”
“咱们不能派赶野兽的人去吗?”
威尔逊带着估量的眼光向他望着。
“咱们当然能够罗,”他说,“可是这有点象叫人去送命。你瞧,咱们明知道这头狮子是受了伤的。你可以去撵一头没受伤的狮子——它一听到闹声,就会往前跑——可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就会扑上来。
你看不到它,除非你走到了它的身旁。它会煞平地趴着,把自己隐蔽在一个地方,你会认为那儿连一只兔子也藏不了哪。你怎么能派那些手下人到那儿去冒这种险呢。准有人会受伤。”
“那么,扛枪的人呢?”
“啊,他们要跟咱俩一起去。这是他们的份内事。你瞧,他们订的合同上写明着要干这件事。可是他们看上去不太高兴,是不?”
“我可不愿到那儿去,”麦康伯说。
他自己还不觉得,话已经说出口了。
“我也不愿去,”威尔逊非常干脆地说,“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嘛。”接着,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向麦康伯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他在嗦嗦发抖,脸上还露出一副可怜相。
“当然啦,你不一定进去,”他说“你知道,雇我来就是干这种事的。所以我的价钱这么贵。”
“你是说,你独自个儿进去吗?把它撂在那儿难道就不行吗?”
罗伯特·威尔逊的整个工作就是考虑狮子和有关狮子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到麦康伯有什么不对头,只是注意到这个人有点心惊肉跳,他突然感到好象自己在旅馆里开错了一扇房门,看到了一件丑事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它撂下难道不行吗?”
“你是说,咱们装作没有打中它吗?”
“不。只是撇下别去管它。”
“这不行。”
“干吗不行?”
“第一,它得受痛苦。第二,别人也许会碰到它。”
“我明白了。”
“不过你不一定跟它打交道。”
“我倒喜欢跟它打交道,”麦康伯说,“我就是有点儿心慌,你知道。”
“咱俩进去,我走在头里,”威尔逊说,
“让康戈⑨佬跟着。你待在我后面,靠边一点儿。碰巧咱们会听到它吼叫。咱们要是看到的话,两个人就一起开枪。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撑腰的。事实上,你知道,也许你不去的好。也许不去好得多。干吗你不过河去跟你太太待在一起,让我去了结这件事?”⑨非洲班图族的一支,住在下刚果南面。
“不,我要去。”
“好吧,”威尔逊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别去。现在这是我的份内事了,你知道。”
“我要去,”麦康伯说。
他们坐在一棵树底下抽烟。
“要走回去,跟你太太说一声吗?咱们反正得等一会儿,”威尔逊问。
“不要。”
“那么,我走回去,告诉她耐心点儿。”
“行,”麦康伯说。他坐在那里,胳肢窝里在出汗,他嘴干,胃里感到空洞洞的,想要找到勇气去告诉威尔逊,别同他一起去干掉那头狮子。他没法知道,威尔逊在发火,因为他没有早一点儿注意到他的处境,所以才打发他回到他的妻子那儿去。
他坐在那里,威尔逊来了。“我把你的大枪带来了,”他说,“拿着,咱们已经让它等了一段时间了,我想。走吧。”
麦康伯接过那支大枪;威尔逊说:“走在我后面,约摸偏右五码,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接着他用斯瓦希里语同那两个扛枪的人说话,他们脸色阴郁。
“咱们走吧,”他说。
“我能喝一点水吗?”麦康伯问。威尔逊同那个皮带上挂着一个水壶、年纪大一点儿的扛枪的人说了几句,那个人解下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麦康伯,他接过去,发觉水壶好象是真沉啊,那个毡制的水壶套在他手里多么毛茸茸和粗糙啊。
他举起水壶喝水,望着前面高高的野草丛和草丛后面的平顶的树丛。一阵微风向他们吹来,野草在风中轻轻摇动。他向那个扛枪的人望一望;他看得出扛枪的人也在经受恐惧的痛苦。
野草丛里三十五码地方,那头大狮子煞平地趴在地面上。他的耳朵向后;它的唯一的动作是微微地上下摇动它那条长着黑毛的长尾巴。它一到这个隐蔽的所在,就准备拚一个你死我活了;
打穿它圆滚滚的肚子的那一处枪伤使它不好受;穿透它肺的那一处枪伤使它每呼吸一次,嘴里就冒出稀薄的、有泡沫的血,它越来越衰弱了。它的两胁湿漉漉、热呼呼;苍蝇停在实心子弹在它褐色的皮毛上打开的小窟窿上;
它那双黄色的大眼睛带着仇恨眯成一条缝,向前望着,只有在它呼吸的时候感到痛苦,才眨巴一下;它的爪子刨进松软的干土。它全身疼痛、难受、充满仇恨,它全身残余的体力都调动起来了,完全集中着准备发动突然袭击。
它能够听到那几个人在说话;它等着,积聚全身力量准备着,只等那些人走进野草丛,就拚命一扑。它听着他们说话,它那条尾巴变硬起来,上下摇动;他们一走进野草丛边缘,它就发出一声咳嗽似的咕噜,猛扑上去。
康戈人,那个上了年纪的扛枪的人,在领头查看血迹;威尔逊注意着野草丛中的任何动静,他那支大枪准备着;另一个扛枪的人眼睛向前望,留神听着;麦康伯靠近威尔逊,他那支来复枪准备着射击;
他们刚跨进野草丛,麦康伯就听到被血哽住的咳嗽似的咕噜,看到野草丛里有东西呼的扑出来。接下来,他知道,他逃啦;发疯似的慌慌张张逃到空地上,向小河边逃去。
他听到威尔逊的大来复枪卡—拉—轰!
接着又是一声响得震耳的卡拉轰!他转过身去,看到了那头狮子,现在它那副模样儿才可怕哪,半个脑袋几乎没有了,向站在高高的野草丛边缘的威尔逊慢腾腾地爬过去;
那个红脸汉呢,推上他那支难看的短枪的枪栓,仔细瞄准着,接着枪口里又发出一下震耳的卡拉轰,那只拖着沉重、庞大的黄身子慢腾腾在爬的狮子僵硬了,那颗巨大的、残缺不全的脑袋向前倒了下去;
麦康伯独自个儿站在他刚才逃跑的空地上,拿着一支装满了子弹的来复枪;两个黑人和一个白人轻蔑地回头看他,他知道狮子死了。他向威尔逊走去,他的高个儿好象对他也是一种赤裸裸的谴责,威尔逊望着他,说:“要照相吗?”
“不要,”他说。
他们一共才说了这两句话,直走到汽车前。接着,威尔逊说:“一头呱呱叫的狮子。手下人会把它的皮剥下来。咱们还是待在这儿荫凉的地方好。”
麦康伯的妻子没有望他,他也没有望她;他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她的身旁;威尔逊呢,坐在前面的座位上。有一次,他伸出手去,握住他妻子的一只手,眼睛没有向她望;她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望着河对岸扛枪的人在剥狮子皮的地方,他可以发现,她是看得到事情的全部经过的。他们坐在那儿,他的妻子向前凑出去,把手放在威尔逊的肩膀上。他扭过头来,她从低矮的座位上向前探出身子,亲了亲他的嘴。
“唷,啊呀,”威尔逊说,他那张天然的红脸更红了。
“罗伯特·威尔逊先生,”她说,“美丽的红脸儿罗伯特·威尔逊先生。”
接着她又在麦康伯身旁坐下来,扭头望着对岸狮子躺着的地方,它的两条前腿朝天伸着,皮已经剥掉了,露出雪白的肌肉和腱子瓣儿,还有鼓起来的白肚子,黑人们在刮掉皮上的肉。
扛枪的人终于带着又湿又沉的狮子皮走来,在上车以前把皮卷好,爬上了车以后把皮拉上来,汽车开了。没人说一句话,他们一路回转营房。这就是狮子的故事。
麦康伯并不知道,那头狮子在发动突然袭击前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它在袭击的时候,一颗初速每小时两百英里的,505子弹以难以置信的猛击打在它的嘴上,它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
后来,它挨了第二下非常厉害的打击,后半身已经被打坏,还向那个发出砰砰的爆炸声、把它毁了的东西爬去,那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在支撑它这么做。威尔逊倒是知道一点儿,他只用一句话来表达:“呱呱叫的狮子。”
但是麦康伯也不知道,威尔逊对这些事有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有什么感觉,只知道她同他闹翻了。他的妻子以前也同他闹翻过,但是从来没有闹得不可收拾。
他挺有钱,而且还会更有钱;他知道,即使现在她也不会离开他的。这是他真正知道的几件事情中的一件。他知道这件事,知道摩托车——这是最早的事——知道汽车,知道打野鸭,知道钓鱼,鳟鱼啊、鲑鱼啊、大海鱼啊,
知道书上的性爱故事,许多书,太多的书,知道所有的球场运动,知道狗,不怎么知道马,知道紧紧抓着他的钱不放,知道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干的大多数事情,还知道他的妻子不会离开他。
他的妻子一直是一位大美人儿,她在非洲仍然是一位大美人儿,但是在美国,如果她想离开他,过更阔气的日子,她这位大美人却再也不够大了;她知道这个情况,他也知道。她已经错过了离开他的机会,他知道。
如果他同女人打交道比较有办法,她也许会开始担心,怕他另外去娶一个美丽的妻子;但是她对他知道得也太清楚了,压根儿用不着为这事担心。再说,他宽宏大量,如果说,这不是他的致命的弱点,那么,似乎就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总的说来,他们被认为是一对比较幸福的夫妻,他们就是属于尽管经常谣传要散伙、但是从来没有实现的那一类夫妻;正象有一个社交生活专栏的作者所写的,不是仅仅为了要给他们的非常受人羡慕和始终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添上一层惊险色彩,
他们才深入到被称为最黑暗的非洲的那一部分地方来打猎,这是一片黑暗的大陆,直等到马丁·约翰逊⑩夫妇才在许多银幕上把它放映出来。⑩马丁·约翰逊:美国电影摄制者,专在非洲拍摄原始生活;他为美国自然史博物馆拍摄了大量反映即将消失的非洲原始生活的影片。他的妻子奥莎·海伦同他一起工作,并且在他去世以后,继续这项工作。
他们在那里猎取狮子啦、野牛啦、象啦,还给自然史博物馆收集标本。同一个专栏作者过去至少有三次报道过,他们濒于分离,他们也确实是这样。但是他们总是言归于好。
他们有健全的结合基础。玛戈长得太漂亮了,麦康伯舍不得同她离婚;麦康伯太有钱了,玛戈也不愿离开他。
弗朗西斯·麦康伯不去想那头狮子以后,睡着过一会儿,醒了一阵,接着又睡着了,现在约摸清晨三点钟,他在梦中突然被那头脑袋血淋淋、站在他面前的狮子吓醒,心怦怦地乱跳,留神听着;他发觉他的妻子不在帐篷里另一张帆布床上。
他躺着,醒了两个钟头,放不开这件事。
两个钟头以后,他的妻子走进帐篷,撩起蚊帐,舒适地爬上床。
“你上哪儿去了?”麦康伯在黑暗中问。
“唷,”她说,“你醒了吗?”
“你上哪儿去了?”
“我刚才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干的好事,真该死。”
“你要我说什么呢,亲爱的?”
“你上哪儿去了?”
“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倒是这种事的一件新鲜名称。你是一条骚母狗。”
“唔,你是一个胆小鬼。”
“就算是吧,”他说,“又怎么样呢?”
“拿我来说,没什么。可是请别跟我说话,亲爱的,因为我很困。”
“你认为,我什么都会忍受。”
“我知道你会的,亲人儿。”
“嘿,我受不了。”
“亲爱的,请别跟我说话吧。我困得很哪。”
“不能再干这种事啦。你答应过不干了。”
“唔,现在又干了,”她柔情蜜意地说。
“你说过,咱们要是这次出来旅行的话,绝不会有这种事情。你答应过。”
“不错,亲爱的。我是这么说过的。不过,这次旅行在昨天给毁了。咱们不必去谈它吧,好不?”
“你只要有机可乘,真是一刻也不等啊,对不?”
“请别跟我说啦。我很困,亲爱的。”
“我要说。”
“那么,别缠我,因为我快要睡着了。”接着,她确实睡着了。
天还没亮,他们三个人全坐在桌子旁吃早饭了;弗朗西斯·麦康伯发现,在他憎恨的许多人当中,他最最憎恨的是罗伯特·威尔逊。
“睡得好吗?”威尔逊一边在烟斗里装烟丝,一边用喉音问。
“你睡得好吗?”
“好极啦,”这个白种猎人告诉他。
你这畜生,麦康伯想,你这神气活现的畜生。
原来她进去的时候把他闹醒了,威尔逊想,用没有表情的、冷静的眼光望着他们两人。唔,他干吗不让他的妻子待在她应该待的地方呢?他把我当什么玩意儿,一个该死的石膏圣徒像吗?谁叫他不让她待在她应该待的地方呢。这是他自己的过错。
“你认为咱们找得到野牛吗?”玛戈一边问,一边用手推开一盆杏儿。
“碰巧能遇上,”威尔逊说,对她微笑,“你干吗不待在营房里?”
“我才不干哪,”她告诉他。
“干吗不吩咐她待在营房里?”
威尔逊对麦康伯说。
“你吩咐她,”麦康伯冷冷地说。
“咱们不要什么吩咐,”玛戈转过脸去,非常高兴地对麦康伯说,“也不要傻头傻脑,弗朗西斯。”
“你做好出发的准备了吗?”麦康伯问。
“随时都行,”威尔逊告诉他,“你要你太太去吗?”
“我要不要有什么不一样吗?”
真糟糕,罗伯特·威尔逊想。真是一团糟。唉,事情总是会闹成这个样。到头来,事情总是会闹成这个样。
“没什么不一样,”他说。
“你能肯定,你不喜欢跟她一起待在营房里,让我出去打野牛吗?”麦康伯问。
“这不成,”威尔逊说,“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胡说。”
“我没胡说。我感到厌恶。”
“厌恶,这不是个好词儿。”
“弗朗西斯,请你说话尽可能通情达理点,行不?”他的妻子说。
“我说话真他妈的太通情达理啦,”麦康伯说,“你吃过这么脏的东西吗?”
“吃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头吗?”威尔逊沉着地问。
“也不比别的更不对头。”
“我会叫你安心的,小伙子,”威尔逊非常沉着地说,“桌子旁侍候吃饭的仆人有一个懂一点儿英语。”
“叫他见鬼去吧。”威尔逊站起来,一边抽烟斗,一边踱过去,用斯瓦希里语对一个站着等他的扛枪的人说话。麦康伯和他的妻子坐在桌子旁。他盯着看他的咖啡杯。
“你要是大吵大闹,我就离开你,亲爱的,”玛戈沉着地说。
“不,你不会。”
“你不妨试一试,就会知道。”
“你不会离开我。”
“对,”她说,“我不会离开你,可你得规矩点。”
“我规矩点?说得真妙。我规矩点。”
“可不是。你规矩点。”
“你干吗不试着叫你自己规矩点?”
“我试了这么久啦。好久好久啦。”
“我讨厌那个红脸畜生,”麦康伯说,“我一看见他的人影儿就恼火。”
“他真的很可爱。”
“啊,别说啦,”麦康伯几乎嚷叫起来。这当儿,汽车开过来了,停在就餐帐篷前;驾驶员和两个扛枪的人下车。威尔逊走过来,望着坐在桌旁的那一对夫妻。
“去打猎吗?”他问。
“去,”麦康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去。”
“带一件毛线衣比较好,汽车一开会凉的,”威尔逊说。
“我会穿上皮上衣,”玛戈说。
“那个仆人取来了,”威尔逊告诉她。他上车,坐在驾驶员身旁;弗朗西斯·麦康伯和他的妻子一声不吭,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但愿这个蠢货没想到在背后把我的脑袋打烂,威尔逊暗自想着。
女人在打猎队里真是麻烦。
在灰蒙蒙的晨光里,汽车吱吱嘎嘎地向下开,从一个尽是卵石的浅滩上渡过河,接着往上开,盘上陡岸,威尔逊上一天就吩咐在那里开出一条路,所以他们可以开到对岸这个象猎苑似的长着树的、地形起伏的地方来。
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威尔逊想。露水很重;汽车轮在野草和矮树丛上滚过去的时候,他能够闻到碾碎了的蕨薇的气味。这象是马鞭草的气味;汽车开过这片人迹不到的、猎苑似的地方,他喜欢这种清晨的露水气味、碾碎了的蕨薇气味和在清晨的雾中显得黑魆魆的树干。
他现在不再去想后面座位上的那两口子,在想野牛了。他找的野牛白天待在尽是泥浆的沼泽里,在那里是不可能打到的,但是在夜晚它们在这一带的空地上找东西吃;他要是能够用汽车把它们同沼泽隔开,麦康伯就有一个好机会在空旷的地方打到它们。
他不愿意同麦康伯一起在树荫稠密的隐蔽的地方打野牛。他压根儿不愿意同麦康伯一起打野牛或者别的野兽,但是他是一个职业猎人,他这一辈子已经同一些难得遇到的人一起打过猎了。
如果今天他们打到了野牛,那么就只差犀牛了;这样,这个可怜的家伙就会结束他的危险的游戏,事情就可能好办了。他不会再跟那个女人有什么交道;麦康伯呢,也会把这件事忘掉。
看样子,他以前一定经受过许多回这种事情。可怜的家伙。他一定有办法忘掉它。唉,这是这个可怜的孱头自己的该死的过错。
他,罗伯特·威尔逊,带着一张双人帆布床来到打猎队,用来应付他可能碰到的艳遇。他从前陪过一些顾客打猎,那是一些生活放荡、花天酒地的不同国籍的人,那一伙中的女人如果不同这个白种猎人在一张帆布床上睡过觉,就感到她们花的钱不值得。
他同她们分手以后,就瞧不起她们,尽管她们当中有几个他当时还算喜欢,不过他是靠这种人过活的:只要他们雇了他,他们的标准就是他的标准。在一切方面,他们就是他的标准,不过枪法却不在内。
对于打猎,他有他自己的标准;他们要是不遵守这些标准,尽可以另外雇人去陪他们打猎。他也知道,他们全都因为他的这种态度才尊重他。不过,这个麦康伯是个古怪的家伙。他不怪才有鬼哪。
再说,他的妻子。唔,这个妻子。是啊,这个妻子。嗯,这个妻子。得了,他已经把这一切全撇开了。他扫了他们一眼。麦康伯坐着,绷起了脸,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玛戈呢,向他微笑着。她今天看上去好象更年轻、更天真、更娇嫩,不象平时那样显露出一种做作的美。她心里在想什么,那只有天知道,威尔逊想。昨天夜晚,她说话不多。一想到这件事,看见她就高兴。
汽车爬上一个坦坡,一路穿过树林,随后开进一片长着野草的、象草原似的空地,沿着空地边缘,在树荫下开着,驾驶员放慢速度,威尔逊仔细地察看这片草原和它最远的边缘。
他吩咐停车,用双筒望远镜观察这片空地。
接着他向驾驶员示意继续开车,汽车慢腾腾地开起来,驾驶员避开一个个疣猪洞,绕过一座座蚁山⑾。接着,越过空地望去,威尔逊突然转过脸来,说:“我的老天,它们在那儿哪!”⑾蚁山:非洲的蚂蚁能借一段枯树桩作柴架,用土粒堆起几丈高的土山。
汽车迅速向前,威尔逊用说得很快的斯瓦希里语在对驾驶员说话,麦康伯向他指的地方望过去,看到三条庞大的黑野兽,又长又笨重,几乎是圆柱形的模样,就象是黑的大油槽车,在飞快地穿过开阔的草原的另一头的边缘。
它们飞快地跑着,脖子是直僵僵的,身子也是直僵僵的;它们伸出了脑袋飞奔的时候,他可以看到它们的脑袋上那一对向上翘的、宽阔的黑犄角;脑袋一动也不动。
“那是三头老公牛,”威尔逊说,“咱们得切断它们的去路,不让它们跑进沼泽。”
汽车用一小时四十五英里的速度疯狂地穿过空地;麦康伯留神看着,野牛越来越大了,他终于看清楚一头庞大的公牛,它那灰色的、没有毛的、长满痂癣的躯体,它的脖子是肩膀的一部分,还有闪闪发亮的黑犄角,
它跑在其他两头后面一点,它们迈着固定不变的、向前冲的步子,排成一列跑去;接着,汽车摇晃了一下,好象跳过一条路似的,他们快要赶上了;他可以看到那条公牛的庞大的向前冲的身子和它那稀稀拉拉地长着毛的牛皮上的尘土、宽阔的犄角的突出部分和鼻孔很大的鼻子;
他正要举起来复枪,威尔逊嚷叫起来:“别在车上,你这蠢货!”他并不害怕,只是恨威尔逊;这当儿,刹车已经扳上,汽车还在滑动,吱吱嘎嘎地向一旁斜过去,还没有停稳;威尔逊从一边下车,他从另一边下车;
他的脚踩在好象在移动的地面上,他打了个趔趄;接着,他向那条正在跑的野牛开枪,听到一颗颗子弹砰砰地打进它身子的声音,对着那条正在用不变的姿态逃跑的野牛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都打光了,
最后记起了要从前面它的肩膀中间打进去;他正在笨手笨脚地装子弹,看到那条野牛倒下去了。它跪在地上,那颗大脑袋往后仰着;看到另外两条野牛仍然在飞快地奔跑,他向带头的那条开了一枪,打中了它。
他又开了一枪,没打中,只听到卡拉轰的一响,威尔逊开枪了,接着他看到那条带头的野牛向前倒了下来,鼻子碰到地面上。“把另一条撂倒,”威尔逊说。“嗨,你快开枪啊!”
但是那条野牛用不变的步子飞快地跑着,他没有打中,子弹扬起一阵尘土;威尔逊也没有打中,尘土象云雾似的升起来;接着威尔逊嚷叫:“来吧,它太远啦!”说罢,抓着他的胳膊;
他们又上了汽车,麦康伯和威尔逊站在汽车两边的踏级上,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摇摇晃晃地飞驶,逼近那条用固定不变的步子、脖子直僵僵、一直向前冲的飞跑的野牛。
他们赶到了它后面,麦康伯在装子弹,把子弹壳卸到地上,不料卡住了枪,他排除了故障;这当儿,眼看他们要赶上那条野牛了,威尔逊喊叫;“停车。”虽然已经刹车,汽车还在滑动,差一点翻倒;
麦康伯从车上跳下来,总算站住了脚;他猛地一推枪栓,尽可能向前瞄准那条飞跑着的、身子圆滚滚的野牛的黑色的背,开了一枪,又瞄准开了一枪,又是一枪,又是一枪,子弹颗颗都打中了,但是他看不出对那条野牛有什么影响。
接着,威尔逊开枪了,声音响得几乎震聋他的耳朵,他可以看到那条野牛脚步摇晃了。麦康伯仔细瞄准,又开了一枪;接着,它倒下来,跪在地上。
“行,”威尔逊说,“干得好,一共三条。”
麦康伯象喝醉了酒那样兴高采烈。
“你开了几枪?”他问。
“只有三枪,”威尔逊说,“你打死了第一条公牛。最大那条。我帮你干掉那两条。害怕它们可能逃进隐蔽的地方。是你打死它们的。我不过帮补了一点儿罢了。你打得真棒。”
“咱们上汽车吧,”麦康伯说,“我要喝点酒。”
“先把那头公牛干掉,”威尔逊告诉他。那条牛跪在地上,愤怒地扭动它的脑袋,他们走近它的时候,它瞪着那双洼下去的小眼睛,狂怒地大声吼叫。
“留神,别让它站起来,”威尔逊说。接着,他又说:“站在侧面,打它的脖子,就是耳朵后面那个部位。”
麦康伯仔细瞄准它那巨大的、被狂怒折磨得扭动的脖子的正中心,开了一枪。枪声一响,脑袋就搭拉下来。
“打得好,”威尔逊说,“打中了脊骨。它们长得挺好看,对不?”
“咱们去喝点酒,”麦康伯说。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痛快过。
麦康伯的妻子坐在汽车里,脸色煞白。“你干得真出色,亲爱的,”她对麦康伯说,“汽车开得真惊险。”
“颠得厉害吗?”威尔逊问。
“真吓人,我这一辈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惊吓。”
“咱们都来喝点酒,”麦康伯说。
“那敢情好,”威尔逊说,“先给你太太喝。”她接过扁酒瓶喝了一口纯威士忌,咽下去的时候,打了个冷战。她把瓶递给麦康伯,他随手递给了威尔逊。
“真是刺激得吓人,”她说,“它折腾得我头痛得都要裂开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可以从汽车上向它们开枪。”
“没有人从汽车上开枪,”威尔逊冷静地说。
“我是说,坐着汽车撵它们。”
“这不合规矩,”威尔逊说,“可是咱们这么撵的时候,我倒是认为符合运动道德的。坐车越过旷野上的一切窟窿和别的碍手碍脚的东西打猎比步行冒的风险更大一点儿。咱们每一次开枪的时候,野牛要是想向咱们进攻也成嘛。每一次都给它机会。可是别跟任何人提这件事。这是不合法的,要是你想要闹清楚的话。”
“依我看,这好象很不公道,”玛戈说,“坐着汽车去撵那些走投无路的大牲口。”
“是吗?”威尔逊说。
“要是他们在内罗毕⑿听到这种情况,会出什么事?”⑿内罗毕:原英国东非殖民地,现是已独立的肯尼亚的首都。
“第一,我的执照会被吊销。第二,闹得挺不愉快,”威尔逊说,举起扁酒瓶喝了一口,“我就会失业。”
“真的吗?”
“是真的。”
“嘿,”麦康伯说,这一天他头一回微笑,“她现在抓住你一个把柄啦。”
“你的口才倒真帅,弗朗西斯,”玛戈·麦康伯说。威尔逊望着他们两个人。如果一个下流胚娶了一个骚母狗似的女人,他在想,他们生的孩子该有多下贱?他嘴里说的却是,“咱们丢了一个扛枪的人。你们注意到了吗?”
“我的天,没有啊,”麦康伯说。
“他来了,”威尔逊说,“他没出乱子。他准是在咱们离开头一条牛的地方摔下去的。”
那个中年的扛枪的人一瘸一颠地走近他们,他戴着编织的便帽,穿着卡其短上衣、短裤和橡胶凉鞋,脸色阴沉,神情可怕。他走近来,用斯瓦希里语对威尔逊嚷着说话;他们全都看到那个白种猎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他说什么来着?”玛戈问。
“他说头一条牛站起来,走进灌木丛去了,”威尔逊说,声音里没有一点表情。
“啊,”麦康伯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说,就要象狮子的事情那样了,”玛戈充满着企望说。
“跟狮子的事情一丁点儿也不象,”威尔逊告诉她,“你还要喝一点吗,麦康伯?”
“好吧,谢谢,”麦康伯说。他料想自己重新会有关于狮子那样的感觉,想不到却没有。他这一辈子头一回完全没有恐惧的感觉。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明显地感到兴致勃勃。
“咱们去看一看第二条公牛,”威尔逊说,“我会通知驾驶员把车停在树荫下的。”
“你们去干什么?”玛格丽特·麦康伯问。
“去看野牛,”威尔逊说。
“我也去。”
“走吧。”
他们三人走到第二条野牛躺着的空地上,它显得黑黪黪,身躯庞大,脑袋搭拉在野草上,一对大犄角叉得很开。“这条野牛的脑袋很好,”威尔逊说,“两支角中间最大的距离约摸有五十英寸。”
麦康伯高兴地望着它。
“它难看死了,”玛戈说,“咱们不能到树荫底下去吗?”
“当然可以,”威尔逊说。“瞧,”他对麦康伯说,用手指着,“看到那片灌木丛了吗?”
“看到了。”
“这就是头一条牛走进去的地方。扛枪的人说,他摔下来的时候,那条牛躺着。他看到咱们拚命地撵,那两条牛飞快地跑。他抬眼一看,那条牛站起来了,对他望着。扛枪的人吓得没命地逃;那条牛慢腾腾地走进了灌木丛。”
“咱们现在能进去撵它吗?”麦康伯热切地问。
威尔逊用估量的眼光望着他。这不是个奇怪的家伙才有鬼哪,威尔逊想。昨天,他吓坏了;今天,他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不成,咱们得让它再待一会儿。”
“让咱们到树荫底下去吧,好吗?”玛戈说。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他们走到一棵孤零零的、枝叶伸展得很开的树底下;汽车就停在那里,他们全上了车。
“也许它死在那儿了,”威尔逊说,“过一会儿,咱们去瞧瞧。”
麦康伯感到一种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抑制不住的和莫名其妙的快活。“我的老天,那是一场追猎,”他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不是很精采吗,玛戈?”
“我讨厌它。”
“为什么呢?”
“我讨厌它,”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厌恶它。”
“你知道,我想不管是什么玩意儿,我再也不怕了,”麦康伯对威尔逊说。“咱们一看到野牛,就开始撵它,我的心里就起了变化。好象是堤坝决口啦。十足的刺激。”
“胆子也变大了,”威尔逊说,“什么奇怪的变化人们都会发生。”
麦康伯的脸上闪闪发亮。
“你知道,我发生了变化,”他说,“我感到完全不一样。”
他的妻子一句话也不说,神情古怪地盯着他看。她紧靠在座位上;麦康伯呢,探出身子坐着,在同威尔逊谈话;威尔逊斜靠在座位背上,扭过头来同他说。
“你知道,我想再试一下,打一头狮子,”麦康伯说,“我现在真的不怕它们了。说到头来,它们能把你怎么样呢?”
“说得对,”威尔逊说,“人最狠就是能要你的命。这是怎么样说的呢?是莎士比亚说的。说得太好啦。不知道我还背得出不。啊,说得太好啦。有一个时期,我经常对自己引用这几句。咱们不妨听一听。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乎;人只能死一回;咱们都欠上帝一条命;不管怎么样,反正今年死了的明年就不会再死。’⒀说得真精采,呃?”⒀此数行引自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下篇)》第三幕第二场。
他说出了支撑他生命的看法,感到很窘,但是他以前也看到过男子长大成人,这总是叫他感动。这跟他们的二十一岁生日可毫不相干。
靠一次偶然的、奇怪的打猎,一次没有机会事前担心的、手忙脚乱的突然行动,麦康伯终于长大成人了,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变化,反正毫无疑问,变化已经发生了。且瞧瞧现在这个家伙,威尔逊想。
事实是,他们有些人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是孩子,威尔逊想,有时候,他们一辈子都是。年纪到了五十岁,他们仍然是孩子气的人。地道的孩子气的美国人。奇怪得要命的人。
但是现在他喜欢这个麦康伯了。奇怪得要命的家伙。也许他不会再当忘八啦。嘿,这可是一件好得要命的事情。好得要命的事情。这家伙可能害怕了一辈子。
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但是现在都过去了。
刚才是没有时间去害怕野牛。就是这么回事,加上还在发火。汽车也起了作用。汽车消除了拘束的气氛。现在变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啦。他在战争中也看到过同样的情形。比丧失童贞变化更大。
害怕一下子消失了,象动手术割除的。别的东西长出来,代替了它。这是做一个男人的主要东西。有了这东西,他就变成了一个男人。女人也知道这种情况。做男人的压根儿一点也不害怕。
玛格丽特·麦康伯缩在座位的角落里,望着他们两个人。威尔逊没有变化。她看着威尔逊,他就象她昨天看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当时她头一回发现他的本领有多大。但是她现在看到了弗朗西斯·麦康伯身上发生了变化。
“你对将要去干的事情感到快活吗?”麦康伯问,仍然在津津乐道他宝贵的新发现。
“你不应该提到它,”威尔逊说,盯着另一个人的脸看,“倒不如说,你感到心慌,这样要时髦得多。请你注意,你还会心慌的,还要慌好多回哪。”
“可是你对将要采取的行动有一种快活的感觉吗?”
“有的,”威尔逊说,“说得对。可别翻来复去地把这说个没完。谈得太多就变成扯淡。不管什么事情,你要是唠唠叨叨地讲个没完没了的话,就不会有乐趣。”
“你们俩说的全是废话,”玛戈说,“你们只是坐着汽车去撵了几条走投无路的野兽,说起话来就象英雄好汉啦。”
“对不起,”威尔逊说,“我空话说得太多了。”她已经在担心这种情况了,他想。
“要是你不懂得我们在谈什么,你干吗还要插嘴呢?”麦康伯问他的妻子。
“你变得勇敢得很,突然变得勇敢得很,”他的妻子轻蔑地说,但是她的轻蔑是没有把握的。她非常害怕一件事情。麦康伯哈哈大笑,这是非常自然的衷心大笑。
“你知道我变了,”他说,“我真的变了。”
“是不是迟了一点呢?”玛戈沉痛地说。因为过去多少年来她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的;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一个人的过错。
“对我来说,一点儿不迟,”麦康伯说。
玛戈默不作声,靠在座位的角落里。
“你认为咱们已经让它待了足够的时间了吗?”麦康伯愉快地问威尔逊。
“咱们可以去瞧一下了,”威尔逊说,“你还有实心子弹剩下吗?”
“扛枪的人有一些。”
威尔逊用斯瓦希里语叫了一声,那个正在给一条野牛的脑袋剥皮的、上了年纪的扛枪人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实心子弹,走过来递给麦康伯,他在那支枪的子弹仓里装满了子弹,把剩下的放进口袋。
“你还是用斯普林菲尔德射击的好,”威尔逊说,“你用惯了。咱们把曼利切留在汽车上,给你太太。你的扛枪人带着你那支大枪。我用这支该死的火铳。现在我来给你谈一谈野牛。”他把这些话留到最后才说,因为他不想使麦康伯担心。
“野牛跑来的时候,总是脑袋抬得老高,笔直地冲过来。它长犄角的突出部分保护着它的脑子,那是打不进的。子弹只能从它的鼻子里直接打进去。另外,子弹就只能从它的胸脯打进去,
或者你要是在侧面的话,打它的脖子或者肩膀中间。它们被打中一次以后,要干掉它们可挺费事。别异想天开地试什么花点子。向最有把握的部位开枪。他们已经把那题牛脑袋的皮剥下来了。咱们出发吧,好不?”
他招呼那两个扛枪的人,他们擦擦手,走过来,那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上了车。“我只带康戈佬,”威尔逊说,“另一个留在这儿赶鸟儿。”
汽车慢腾腾地穿过这片空地,向那个小岛似的灌木丛开去,那是一片长满簇叶的狭长地带,沿着穿过洼地的干涸了的河道伸展开去;麦康伯一路上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他的嘴又干了,不过这是兴奋,不是害怕。
“它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威尔逊说,接着用斯瓦希里语对扛枪的人说,“去找血迹。”
汽车刚才同那片灌木丛是平行的。麦康伯、威尔逊和那个扛枪的人下了车。麦康伯回头一看,只看到他的妻子身旁摆着一支来复枪,在望他。他向她挥挥手,她没有挥手回答。
往前走,灌木丛里的树叶长得密密匝匝;地面是干的。那个中年的扛枪的人热得浑身直淌汗;威尔逊把他的帽子压到眼睛上;他的红脖子就在麦康伯的前面。那个扛枪的人突然用斯瓦希里语对威尔逊说了几句,向前跑去。
“它已经死在那儿啦,”威尔逊说,“干得好,”
接着他转过身子,一把抓住麦康伯的手,他们一边握手,一边互相望着,咧开嘴笑了,就在这当儿,那个扛枪的人发疯似的叫起来;他们看到他斜着身子从灌木丛里跑出来,快得象一只蟹,接着那条公牛出来了,伸出着鼻子,紧闭着嘴,鲜血淋淋,巨大的脑袋笔直向前,一下子猛冲过来!
它望着他们,那双洼下去的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威尔逊在前面,跪在地上开枪,麦康伯呢,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枪声,因为威尔逊那支枪的响声太大了,只看到那长犄角的突出部分爆发出板瓦似的碎片,
野牛脑袋向后一仰,他瞄准很大的鼻子眼又开了一枪,看到一双犄角又猛的晃了一下,碎片飞出来;他现在看不到威尔逊了;那条野牛的庞大的身子眼看就要扑到他身上,他仔细瞄准着,又开了一枪;
他的来复枪差不多同那颗伸出了鼻子冲上来的牛脑袋一样高低了;他看得见那双恶狠狠的小眼睛;接着那颗脑袋开始搭拉下来;他感到突然有一道白热的、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的闪电在他的头脑里爆炸;这就是他的一切感觉。
刚才威尔逊低下身子从侧面瞄准野牛的肩膀中间开枪。麦康伯直挺挺地站着向它的鼻子开枪,每一次都偏高一点,打中了沉重的犄角,象打中了板瓦屋顶似的飞出许多碎片和碎末;
汽车上的麦康伯太太呢,眼看野牛的犄角马上就要冲到麦康伯的身上,就用那支6.5口径的曼利切向那条野牛开了一枪,谁知道却打中了她丈夫的颅底骨上面约摸两英寸高、稍微偏向一边的地方。
现在弗朗西斯·麦康伯躺着,脸朝下,离那条野牛侧躺着的地方不到两码;他的妻子跪在他身前,她身旁是威尔逊。
“我不会去给他翻身的,”威尔逊说。
这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哭着。
“我会回到汽车里来的,”威尔逊说,“那支来复枪在哪儿?”
她摇摇头,她的脸已经变了样。那个扛枪的人捡起那支来复枪。“摆在老地方,”威尔逊说。接着,他又说:“去把阿布杜拉找来,让他亲眼看一看出事的现场。”
他跪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盖在弗朗西斯·麦康伯那颗躺着的、头发剪得象水手一样短的脑袋上。血渗进干燥的松土。
威尔逊站起来,看到侧躺着的野牛,它的四条腿伸得笔直,它那长着稀稀拉拉的毛的肚子上爬满了扁虱。“一条呱呱叫的野牛,”他不由自主地估量起来,“两支角中间最大的距离足足有五十英寸长,或者还出头一点儿。出头一点儿哪。”
他把驾驶员叫来,吩咐他给尸体盖上一张毯子,守在它旁边。接着,他走到汽车跟前,那个女人坐在汽车的角落里哭。“干得真漂亮,”他用平淡的声调说,“他早晚也要离开你的。”
“别说啦,”她说。
“当然罗,这是无心的,”他说,“我知道。”
“别说啦,”她说。
“别担心嘛,”他说,“免不了会有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我会照一些相片,在验尸的时候,这些相片会是非常有用的。还有两个扛枪的人和驾驶员作证。你完全可以脱掉干系。”
“别说啦,”她说。
“还有多少事要料理啊,”他说,“我不得不派一辆卡车到湖边去发电报,要一架飞机来把咱们三个人全接到内罗毕去。你干吗不下毒呢?在英国她们是这么干的。”
“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那个女人嚷叫起来。
威尔逊用他那双没有表情的蓝眼睛望着她。“我的工作现在算是结束了,”他说,“我刚才有一点火。我原来已经开始喜欢你的丈夫了。”
“啊,请别说啦,”她说,“请,请别说啦。”
“这样比较好,”威尔逊说,“说一声请,要好得多。现在我不说啦。”(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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