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离婚吧(中篇小说)
村头,明晃晃的躺着一堆红枫叶。
真象装在黑手机里来回滚动的背景画面,在深夜的海慧寺上空漫无目的。那些从远处飘过来的,一丝丝断断续续的梵音,怎么也高不过怕是要溃提的胸口和凉飕飕的焦虑。
江桀川这几天总是在翻来覆去中度过。床头满满的都是这些五颜六色的碎烟骰。风还拼命的躬身往窗缝里挤。一伙人在下棋,一伙人木鱼乱敲,另外的许多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在隔屏观雨。雨如注,瓦如铁。眼闭眼睁。
“原来这世界都在演绎着各自的美好与辛酸”。 江桀川喃喃自语。
这一刻,青春已远,黑发已去。想起白天从村头到村尾。“童年的小路,沟渠,青黝黝的秧苗。”。一阵风怎么尽是些碎石、纸片,在飞舞中毁灭,在毁灭中试图揪取曾经的青色和过往,括得脸生痛。但总有些永不服气的样子,在树丛里幽灵般飘来飘去,在落魄里装模作样的,抬着全村人都羡慕的头,走来走去。
“有一个地方,却没有归期”。 江桀川本以为乡下清净,能逃匿,能在别处无法显示足够的高贵。还能把与郭莉这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理出些许头绪。一直以来,他总是在无助的时候,相信这片厚重的黄土,和黄土一样长满温暖记忆的河流山川,翠竹鸟语,一草一木,在身后支撑保护着自己。尤其是海慧寺的灵性,一炷香,总能逢凶化吉。他信。
远方才有梦,才有理想。如果没有这几十年的远方,江桀川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体会:一路走来,还是家乡好!
远方。不过是生命里一段零零碎碎而刻骨铭心本应该朝气蓬勃的青春与岁月;不过是把无限大好的时光,在烦躁和喧嚣里消磨不断的争吵不休与猜忌,过着僵硬而老套的,隔着一次次塌陷牵强的性爱游戏;不过是在慢慢变老中,越来越清醒,越活越明白,原来起点和终点,就是远方。象爬得好费力好费力的拖拉机,碾出的两道深深浅浅浑浊而无力的车辙,松垮垮的冰冷,冰冷得差点窒息,而后,这些疙疙瘩瘩的水洼,又一次会照亮自己。
在枫树堡,江桀川不但是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在春梅那双清澈透明的眼里,在那晚遍地都是红枫叶,如血一样的红枫叶,铺满叮叮咚咚的那条小山溪边的红枫叶上,相依相偎,心跳心慌,体香淡淡,羞涩而朦胧,至少他还羞愧过纯净的枫树堡!
于是,作为刚过不惑之年的江桀川,终于在故乡这片稍微清静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回味着他的远方,他的曾经,他为之奋斗,为之付出的使命与担当。当然,绝对少不了对性这个东西的体验与描写,想春梅坐过的那些红枫叶。想一想“在甜蜜中满足,在冰冷中死去”的真正含义。
江桀川尽量回避这些零零碎碎念想。打算余生过些安静的日子,守着半山腰这片春绿秋红的老屋。读书写诗。偶尔抬头,心平气和的忘记。顺看坡底的小溪水,在毫无秩序中弯弯曲曲的流淌,在不停的流淌中轮回,若隐若现,自由自在,远离喧嚣。
“海慧寺的钟声,在半山腰的屋后敲击,整个枫树堡都会响”。江桀川一想起那晚,继续朝着堆满红枫叶的溪边走去。
始建于50年代后期的林水矿务局,是三线建设的重点项目,直属于煤炭部管辖的大I型国有企业。最多时员工及家属近4万人。其下属煤矿大多分布于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中。他们在那里默默耕耘,繁衍生息,开采的煤炭,源源不断的流向四面八方。
“你叫江桀川”。坐在三楼组织部最里面办公桌上的阿姨,虽然粗看起来有点胖,江桀川还是认真的多看了几眼,毕竟这是他面对面的第一位“单位人”。
“呃”江桀川怯生生的应对着。
“毕业证、户口本、报到证。拿出来”。
“呃”江桀川第一次听这柔柔的普通话,斜眼顺便再瞄了一眼胖阿姨。
“这阿姨虽然胖点,还一本正经的。但真的雍容华贵,风韵犹存”。江桀川一边受闻着淡淡的香水味,一边从挎包边拿边暗想。单位人和乡下人就是不一样。
“小伙子,你分到了林水矿。先去招待所住下,明天正好矿上有车来局里,顺便捎你去。”胖阿姨把一张盖了章的学生分配表递了过来。
江桀川走出办公楼,感觉无比踏实。
不一会就到了招待所。围着招待所转了一圈。还盘算着离校时辅导员张老师的话“到了单位,第一印象很重要,一定要让人感到你踏实,有朝气,做事要善于总结,少说多干”。
江桀川爬在床上。对今天的报到过程开始了认真的总结。
站在三层高灰扑扑的办公楼前,环视四周,所有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灰扑扑的,象大大小小的被涂抹上灰清油的小块积木,依山而建,乱七八糟的挤在山缝里。两眼阴森森的井口,忙忙碌碌的吞吐着一长串的小矿车,被挤扁在黑黢黢小河上的小轨道,直接把山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江桀川真的感受到了,什么是伟大与渺小,悲壮和雄浑,这样的诠释,淋漓尽致。
空气好像被山全部阻挡,一阵焖热,从头到脚,一颗一颗大大小小的尘埃,密密麻麻的尘埃,灰扑扑的,瞬间攒满了江桀川这条新买的牛仔裤。
江桀川轻轻的的拍了几下。
“这是第一个分配来林水矿的大学生哟”。二楼窗口突然伸出一张笑脸。
“嘿嘿,帅哥一枚。”隔着纱窗。加之之前的一路颠簸,江桀川真没有看清姑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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