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东部地区自然地理理》你认为在中国的什么,什么,什么地区,种活一颗树,相当于在别的其它地方种活100棵树的功效

    1911年9月,我将满18岁了。我发现我的世界观如清早初升的旭日,正突破朦胧的晨光,冲散云层的迷雾,满怀与生俱来的探索外面世界的向往,渴望融入人生与社会的巨大洪流。

    对我这次长沙求学,爸爸很支持,我本来只要带三个月的生活费,他一下给我半年的钱,还从湘乡送我到湘潭。韶山到长沙直线距离不过100余华里,一条小路直插宁乡、望城两县,从湘江西岸入城。这条路主要靠脚走。另一条路走的少些,做船绕道湘潭。我本来打算走路,父亲提议坐船。我们从银田寺下水坐小船到湘潭,再从湘江码头改乘小火轮,顺流而下去长沙城。在湘潭码头等轮船的时候,他说:“湘潭也有一个好学校,比东山的学校大,不妨去试试。”他的理由是:“这样你回家拿钱拿衣服也方便,我有空还可以顺便给送粮食”。我这时候完全像寄生在爸爸肚子里的一只小虫子一样,已经明白他的心事,他是临时后悔了,舍不得儿子出门。我知道,这么贸然去一所陌生的学校,八成没戏。果然,等挑着行李找到爸爸说的那所学校时,就被大门口的守门人拦住了。爸爸说明来意,守门人露出一丝揶揄的坏笑:“你这儿子都比大人高了,怎么能来这小学读书啊?回家等着娶媳妇抱孙子吧。”


    爸爸无可奈何地带我返回码头。他看着湘江,说了一句也是我听到他说过的唯一非常富有寓意和哲理的话:“你已经不是可以放在木盆里洗澡的小孩了,也不是池塘里放得下的牛犊了。你是龙,到湘江里自己游去吧。”我没有说话,我对龙没有具体印象,我见过虎,宁愿做头大老虎。我和爸爸挥手告别,挤上从湘潭开往省会长沙的小轮船。这次与我结伴前往长沙求学的有东山学堂的同学萧三。萧三比我小3岁,1896年生,出身于书香门第,家财殷实。他的曾祖父是清王朝的举人,母亲是当地一位名医的女儿,父亲从事教育工作,为人开明。萧三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受益于父亲的言行“人生在世,要有抱负,有志气,有所作为”,所以思想自由开放,不喜欢受约束。他原本有一个非常文雅的名字叫萧子嶂,我们在东山学堂时都叫他子嶂,或许是受我的影响,他以后一直使用萧三这个非常平民化的名字。他有一个哥哥叫萧子升,也叫萧瑜,在长沙读书。他也感觉对东山小学提供的教育程度难以满足日益膨胀的求知欲望,有离开的想法,我们一拍即合。我跟他说,春天的时候,东山小学堂的贺老师应聘到长沙的湘乡驻省中学任教,临走时留话给我,如果我想到长沙读书,就去就读湘乡驻省中学。箫三的哥哥已经在长沙读书,他家在长沙有亲戚朋友,和我这个大个子结伴前去,双方家长都很放心。


    这是我第一次坐轮船,走向更远的地方,大脑非常兴奋。天气较热,大家在充满汗臭的三等船舱里昏昏欲睡,我却怎么也在舱里呆不住,就来到走廊和船头,一直呆在外面,观望着江岸、水浪、过往船只,还有那悬在半空中红彤彤的太阳。直到太阳下山了,月亮悄悄地升起来。我的大脑却在不停地高速运转,几乎没有要休息的欲望,还会进入一种冥想状态,好象又调出了那些深埋在潜意识中的记忆,也似是那些上天的启示好象要随着月亮的升腾而汹涌喷出,可我自己又无法独立地理出个清晰的头绪来。后来我看了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The

    西西比河中飘流的船排上一样,只可惜萧三不是那个哈克贝利费恩。在马克吐温的笔下,如果汤姆索亚是阳,那么哈克贝利费恩就是阴,他们两人思想一致,性格互补,组成一个整体。如果我是太阳精灵,我的太阴精灵在哪儿呢?箫三肯定不是,我只把他当成陪伴我去长沙求学的伙伴,无论在哪个方面,我们俩都不能形成互补。我抬头凝望着湘江上皎洁的月亮,那是我的太阴吗?我想起了100万年前的吴刚和嫦娥,他们可是结伴去到汉广之地的啊!还有美?


    洲大陆那首古老的旋律《月亮河》,到今天为止,美国人和中国人也没有理解其歌词的哲学意义,都以为是现代人的诗歌作品。或许只有在印第安人土著部落采风的作者才会发现歌词里900万年前美洲文化的古老要素。大家的理解影响了其他语言的翻译,还是我自己翻译成现代汉语吧。

    《月亮河》月亮河,宽有一里多,我今天终于骄傲地在你河面上渡过。那远古传承的壮美啊,讲述着令人心碎的传说。无论你流向何方,我都会追随你指引的方向开拓。

    两个流浪的人,今天启程去闯世界。去领略大千世界的无比广阔。我们追寻遥远彩虹的末端本原真理,在苍茫的天穹中窥寻探索。?


    这个晚上,我突然感觉到孤独,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抑郁中……我很兴奋,也非常高兴。到长沙的第二天,我们径直找到湘乡驻省中学,找到贺老师和王老师,他直接把我带到校长办公室,介绍说我是最优秀的学生。我就这样顺利地进入了长沙这所漂亮的学校,并在入学后有充裕的时间先来研究一下我心中这个古老又充满诱惑的城市:长沙。当时的长沙有80万人口,熙熙嚷嚷、车水马龙的城市景象使我既兴奋又惊讶。它是湖南省省会,处于湘江下游、长江和浏阳河冲击盆地的西缘,位于湖南省东部,南接株洲和湘潭,西抵娄底,北达岳阳和益阳,东临江西省宜春和萍乡。从洞庭湖范围来看,从岳阳和益阳往南,虽然是平原,地势却一路走高,低洼平原缩小犹如一个葫芦头,到达长沙。这里有长江和浏阳河之水滋润,却没有像长江北岸江汉平原上的洪涝灾害,是人类永固的粮仓。在古代象形文字中,“长”字表示人工搭建起来的祭台;“沙”同“挲”或者“桬”,是代表上天管理人间事务的天使及天使的居住场所,民间也叫神仙,发音为【sa】,是拼音文字阴性单词的典型结尾发音,因而说是女神。在现在存留的包含远古特点较多的中国南方越语言记载中,沙字就是表示女神,是为了祭祀900万年以前开始利用盐的宿沙,也就是现代西方文化中说的苏珊。100万年前的吴刚在建立辉煌的汉广文明的时候,长沙一带叫星沙,是指太空中的银河系。相对而言,汉广文明处于地球寒热周期的干旱时期,才使得沼泽般的洞庭湖平原和鄱阳湖平原大部分地方成为可以开垦建设的富饶土地。长沙地势较高,当时的湘?


    江河床外露,大量石英砂岩、砂砾岩、粉砂岩及页岩经长期的风化、水蚀等外力作用,使大量的碎细沙石聚积地表,形成巨大的沙滩、沙洲等,犹如天上的星座一样。这里长期是王朝的国都,因此就借用银河系和神圣祭台的名字。随着雨季周期的到来,汉广文明消失在泽国之中,长沙这个古老的都城和名字一直传承下来。在华夏文明时期,这里属于衡岳王国,再往南是崇岳王国。那时,长沙不再是王国的都城,不能使用神圣的名字,因而改名为临湘。楚文化的另一个中心则叫夏口,就是现在的武汉。长沙以南也是西边的姬氏皇帝流放九黎部落的地方,东北部的舜帝流放三苗的地方。这些演变体现了当时多神崇拜时期人类暴君的猖狂和对上天的不敬,只要国王不在这里建都,就不能使用气势磅礴的名字长沙,只能使用临湘和夏口这种表示蛮荒之地的名字。2,000多年前的秦汉时期,这里又恢复了长沙的名号。只是到了唐朝,皇帝为了从心理上压制楚文化的骄傲和反抗特质,把这里改称潭州。唐王的谋士们认为,“潭”在象形文字里表示很深但范围狭小的水塘。长沙的文化精神绝对不会因称谓的改变而改变。纵观我们现在都非常熟悉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围绕洞庭湖和鄱阳湖平原形成的荆楚文化,以长沙、武汉和九江为核心地区的人民,几千年来都有一种倔强的反抗精神。如果说屈原精神已经很久远,更加富有符号学的象征意义,那么,中国的第一个封建帝国秦王朝是被楚文化推翻的,中国最后一个封建帝国清王朝也是被楚人在我到达长沙后于1911年10月10日通过发动武昌起义推翻的。


    尽管经过了2,000多年,尽管“秦”和“清”在象形文字中表示完全不同的概念,但几千年后,几万年后,或者几十万年后,这2,000多年的黑暗时期在人类浓缩的史诗中或许只须2行诗句带过。如果象形文字彻底消失了,拼音文字的史诗中就会唱道“ThegreatChurenoverthrewtheQindynasty,Putanendtothedarkestperiodofhumanity.”百万年后,人们或许会把楚人【Churen】当成一个了不起的英雄或者神仙进行崇拜。楚就是在荆棘丛中谋生的人。

    呵呵,我讲的太远了,太远了,让我回过头来讲长沙吧。我的思绪一旦打开了闸门,就如喷涌的江水一样不能控制。我需要一种控制方式,在长沙,我选择了抽烟。当我的思路太快,我书写的速度赶不上意识,脑门开始发烫,手开始激动得发抖的时候,抽烟可以帮我平息下来,减慢我的呼吸速度,从而很快减慢我的思维速度。长沙文化历来注重兴办书院和学堂,当时著名的有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和很多师范、技术学堂。学子们历代相传,不断积累和阐发,到了晚清,形成以推崇理性哲学、强调经世致用、主张躬行实践为基本特征的湘学士风。湘学思想体系的精髓就是要求把崇高的信仰比如哲学与社会实际相结合,简称为躬行实践。躬行就是弯腰躬背地在田间劳动,这是长江以南水稻种植文化的典型劳作方式。水稻不象长江以北地区的小麦和小米,更不比高高的玉米和高粱,一般略高过膝盖,农民从播种、插秧、揉草到最后收割,都必须弯腰躬背劳作。明末清初的著名学者王夫之对长沙学风有着巨大影响。他是衡阳人,早年就学于岳麓书院,晚年因居住在石船山,也称船山先生。他?


    著述很多,崇尚实学,强调个人行动和人类社会活动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富于批判精神。在这种文化积淀中,长沙的读书人大多关心社会,关心世界大事,热衷于投身各种社会活动,涌现出一大批有影响的社会活动家、军事家、思想家和革命家,从而使湖南在近代成为中国最有名气的省份之一。以长沙为代表的楚南文化中,近代历史上还出了一个曾国藩,和以他为代表的豪强地主军事集团,包括胡林翼、左宗棠、罗泽南、曾国荃等。曾国藩崇尚王夫子《船山遗书》中的思想,糅和理学与实学。他是当时很少几个研究透了太平天国思想的人。他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时就有针对性地在思想上打着保卫本土东方传统教义的旗号,反击洪秀全宣传的西方拜上帝教,同时又严格地整军治政,进行军事打击。这样,无论在信仰层面还是在世俗层面,他都有应对的策略。鸦片战争前后,湖南也曾涌现过一批人,在学术上和政治上都倡导变革。在维新运动中,出现了以谭嗣同为首的变法人士。后来的辛亥革命时期,出自长沙文化的黄兴、蔡锷、陈天华、宋教仁、禹之谟等人更是走在了时代的前列。武昌起义最初几个主要领导人中,也有2个是湖南人。这一批又一批的人物,绝大多数曾就读于长沙的各种书院。长沙在1904年被辟为通商口岸后,外国客商和舶来品逐渐在街头出现并繁荣起来。繁荣的万花筒中夹带着基督教的信息,他们开始在教民中宣传,大家都是上天的子民,耶稣是上天的天使,而不是几千年来中国的皇帝鹰犬和文人们宣传的那样,皇帝是天子,我们都是皇帝的子民。


    我在长沙还第一次看到了报纸,这种登载社会上当前发生的各种事情的载体。当然,办报的人都是从自己的价值观来登载文章。比如我看到一篇文章,批评人家大姑娘经常站在大街上和小伙子说话,他们不说小伙子有什么不对,而是呼吁家长管管自家闺女。我发现《民立报》充满了激动人心的内容,从其中一栏目中看到了广州起义失败的消息。起义是由一位湖南籍革命者黄兴领导的,我深为这则消息所感动。基于深受各类文章和报纸的鼓舞,同时根据先前在东山书院读书时已形成的国家治理概念,我写了一篇理论结合实际的文章,贴在校门口的墙壁上。我在文章中提出,就中国目前的形势和已经凸显的公共人物看来,如果勉强拉郎配,新政府应该由维新派和革命派组成。他们的代表人物孙中山可以当国家总统,康有为任政府总理,梁启超任外交部长。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当时看来是最接近上天信仰的,这个总统职位就是我心目中的君主,是负责制定宪法和各种社会制度的人。康有为适合做国家具体管理。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政见,虽然这个政见听上去有些幼稚。我自己当然也还没有准备好,不方便说由我太阳精灵来当总统。不过,为了把反清大业付诸行动,我率先剪下了自己的辫子,然后和另一个也剪掉辫子的同学一起督促原先曾相约剪辫子而后来又犹豫的10多个同学。与其说是督促,还不如说是我们用剪刀强行把他们的辫子剪掉了。从符号学角度,这是逻辑行为,因为辫子当时的符号意义就代表我们接受清王朝的统治;从自然法则来说,这是非逻辑行为,很显然,头发是父母给我们的,与生俱来的,无论是留辫子还是披头散发,都与政府和官家没有关系。同学们说好了剪辫子,结果又不敢?


    剪,把我们2人凸显出来,我们索性强行都剪了。我们的理由是说话算数,践行承诺,坚定信心;从行为学角度来看,这是一系列处于逻辑和非逻辑行为边际的行为。我发现来长沙后,开始进入一种哲学理论思维,很多事情都迷恋分析他们的内在逻辑。

    我在湘乡驻省中学只待了四个星期。1911年10月10日,武昌城里的革命军向清政府发起了进攻,一个月内,受共和思想影响的革命军控制了17个省,统治了长达267年之久的中国最后一个暴力封建王朝及它的统治时代画上了结束的句号。当时的人们都称这次事件为武昌首义,因为事件发生在湖北的首府武昌城,影响很大。战斗起初非常顺利和成功,革命军占领武昌都督府后,很快又占领工业中心汉阳和商业中心汉口,控制了中国中部最大的城市。大武汉拥有清王朝时代除北京以外数量最多的学堂,拥有以长江水系为核心的最庞大和发达的运输网络,是当时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有清王朝最大的新式军工业,他们的汉阳造品牌枪支主宰了50年的中国战争,一直使用到1949年共产党建立新中国。此外,武汉的商业也相当发达,仅次于洋人云集的上海。其实,首义的这个概念是不科学的。在推翻清王朝的斗争中,主张共和的革命党人在孙中山先生的领导和推动下曾经先后发动10多次武装起义,屡次失败,屡次重起,又失败,始终没有占领和控制一块地盘。孙先生仅仅依靠海外华侨的大量经济支援和国内的一些率先觉醒的读书人,实在是难以成功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大家都说是首义,主要是说明这是首次成功的起义,导致了大清皇帝在1912年2月的正式退位。1911年是农历辛亥年,我觉得用辛亥革命比武昌首义更加准确,可以代表一个时代。后来也就是1919年8月,我的思想体系形成之后,在《湘江评论》中连载《民众的大联合》政论长文,首次使用辛亥革命一词,并就其影响和意义进行了阐述。辛亥革命一词在国民政府官方文件中流行开来,那是1927年以后的事情。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长沙,宽阔的林荫大道上顿时人如潮涌,群情高涨。学生们根本无法安心上课,课本被暂时丢到了一边。大家不再去写古文了,而是书写一些支持革命和期盼美好未来的宣传标语。有一天,武昌革命军的一位代表回到家乡长沙谋求支援,来到湘乡驻省中学堂报告武昌起义的情况,号召大家都起来反对清朝政府。同学们都全神贯注地地听着,会场里格外安静。他激动人心的演讲,使我异常兴奋。我认为,现在社会情绪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不再是几个读书人偷偷摸摸地在进行革命了,全国人民都有推翻腐朽卖国清王朝的愿望。在这种情绪主导的情况下,顺势而为,不久就可能获得成功。对于这个革命,自己决不能袖手旁观,必须积极行动起来,贡献力量。当时,清王朝的满族统治者还企图以汉族暴力精英为帮凶,要作垂死挣扎。他们请出曾经认为对他们的统治有威胁的袁世凯指挥作战,派遣军队,围攻武汉,战斗在继续激烈地进行。他们的军队进攻汉口,乘冬天北风强盛,放火烧了汉口,革命军遭到挫折。推翻清王朝的暴力腐败统治,迫切需要有更多的人站到革命斗争的第一线去。


    我决定弃笔从戎,到武汉参加革命军,当兵打仗去。我从朋友那里借了一些钱,准备几天之后要动身去武汉。相比长沙,武汉更加有诱惑力,听同学说武汉地势低洼,是汉江和长江的交汇处,到处是水,街道很潮湿,去了必须穿雨鞋,否则只能在龟山和蛇山附近转悠。我不太相信这种话,但也觉得应该做到有备无患,就找到一位在新军中干事的朋友而借了一双胶鞋。这支军队驻扎在长沙城外,出了城后,我半路上看到士兵们正在向城里进发。原来,长沙革命党人焦达峰和陈作新等,已经策动新军于10月24日发动武装起义,成立了湖南军政府。在城内起义者的配合下,革命军很快攻下了长沙。当我们几个同学返回去的时候,城门已被工人占领。我们在1个工人的帮助下,进了城,立即找了1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去观战,一直看到新军攻占了衙门,才回学校。军队的朋友说不用去武汉了,经他介绍,我参加了湖南革命军25混成协50标第1营左队,当了一名文书兼职管杂务的列兵。进入新兵连以后,为了做好支援武汉的准备,练好到前线打仗的本领,我对出操、上课都非常认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很快地掌握了军队里的一些基本训练课目。我们新兵连,后来虽然没有开到武汉去打仗,我却受到了一些基本的军事训练。对于拿武器和打枪,远远不如我读书写文章在行。我发现有些战友平时虽然听战术课的时候模模糊糊,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们的操作要领比我掌握的要好,打枪比我准确。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是否有勇气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用刺刀杀死。于是,在别人练习突刺的时候,我就练习打枪,可最后实弹射击成绩仍是较差的。连长检查军训结果的时候,反而安慰我,说我不是前线拼命的人,是指挥打仗的人,动动笔杆子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在挖苦?


    我,因为我知道,象他这样的基层军官,都必须有过硬的军事素质,都要能拼杀。动动笔杆子,谁听啊?不过,初期训练完了之后,他还是没把我放在队伍里面,而是叫我给他当文书。在兵营里,我和连长、士兵都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新兵连的士兵,大部分是出身贫苦的劳动人民,有农民、挖煤工人、码头和仓库苦力等,相对而言,铁匠和木匠等有技术和收益的人就少得可怜。我喜欢用湘潭土话同他们拉家常,谈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尽管我年纪较小,士兵们都很愿意接近我,钦佩我有学问,喜欢听我发表观点,讲述一些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见解。由于新兵连没有具体战斗任务,我的作用倒显得重要起来。有些士兵接了家信不会认,想回信不会写。我能写,有些书本知识,他们敬佩和信任我,就请我念给他们听,代他们写。同时,还经常给他们讲人类历史上的很多故事,念报纸,讲时事,给他们讲我梦想中的国家体制和社会前途。时间长了,反过来促进了我的学习,因为要讲给这些不识字的士兵听,我自己要先尽量弄清楚,再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讲给他们听。我不得不多读书报,进一步了解当时流行的革命道理和国内外发生的重大事件,以满足士兵们的要求。士兵们感到我是个热心、诚恳和肯帮助别人的青年。他们还把我介绍给驻地附近的居民。居民们有家信要写或者要做点文书之类,也来找我,他们通常给我做荷包蛋加红糖,以答谢我的劳动。由于我从来不要报酬,找我帮忙的人更多了,我也乐在其中。没有想到的是,我这种助人的行为帮了一部分人,无意中也伤害了一部分人。社区里一个专门靠代人写信、写文书、写对子等谋生养家的穷秀才却断了经济来源。当他来找我聊天的时候,我才从他的话语中明白了他的状况,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我出于什么目的,哪怕处于单纯的利他?


    企图,只要我们打破某种生态平衡,这种努力会有利于一部分人,也会伤害另一部分人。很多情况下,我们自己的主观价值判断确定了这种行为的正确与否。这和士兵打饭和物资分配是一个道理,在总量限制的条件下,一部分人得的多,必然意味着另一部分得的少。军营里,士兵们都轮流到白沙井挑水,但我却不需要去挑水,我写文书帮助过的那些士兵为了报答我,都会主动替我挑水。我朦胧地意识到自己的不明确身份,作为一个有文化知识的人,在中国社会一直是被人尊重的,这是一种普遍现象。有时候我甚至认为,历代的知识分子,为了维持自己享有的尊重,故意让象形文字变得复杂,以增加一般人学习的难度和投入。那么,文字体系的发展就有2个动因:一个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实际需要;另一个就是文化利益集团的贪婪和自身利益的驱动。有了这种意识后,如果我手头上略有宽裕,我就给挑水的人支付一些报酬,不让他们把文字工作和体力劳动的交换等同起来。我认为,战友们之间的真正友谊更加重要。我宁可他们从内心里欠我的人情,这样打仗的时候我会更加安全。有时我干脆向挑水夫去买。那时,我在军队里的饷银是每月7元钱,从不乱花一文,除了花两三元钱用于吃饭之外,把其余的钱几乎都用来订阅报刊和购买书籍。每天操练或值班之后,我就坐下来仔细地阅读书报,从字里行间寻找社会信息。北洋军阀的领袖袁世凯利用自己特有的军事和社会舆论优势,积极策划夺取政权,窃取革命胜利果实,企图用一种独裁取代另一种独裁。他一面用武力加眼泪逼宫的手段,迫使清朝皇帝退位,算是立了一大功。一面开展和平宣传攻势,保护西方列强的在华利益,同时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诱使以南方为主要根据地的革命党人接受他的和?


    平,承认他的领导地位。这使他的国际美誉度和国内威信实际上超过了孙中山先生。南方许多地区的人民主张起来反对袁世凯,但没有实际有意义的行动。除了媒体外,长沙城里街谈巷议,说免不了要爆发第二次战斗,可大家普遍认为,既然清王朝被推翻了,革命目的实现了,不愿意再打仗。革命党人不得不向社会情绪和袁世凯妥协,决定在南京成立以孙中山为大总统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与在北京成立的以袁世凯为首的临时政府议和,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实行中国统一。不久,孙中山和袁世凯议和成功,南北统一了。孙中山的南京政府也随之解散,袁世凯当上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辛亥革命就以这样的结局而告终。南方很多不明真相的革命党人责怪孙中山软弱,我却认为孙中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是一个不会轻易屈服的斗士。在当时那种国际形势和国内社会情绪下,在南方一盘散沙的革命党军队远远不如北方统一军队作战能力的情况下,孙中山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袁世凯是必然的风口浪尖的人物。中国社会突然没有了皇帝,宣传了几千年的皇帝为天子,代表上天统治社会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原有思想体系平衡被打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思想还没有明确的表述,没有形成比如“父为子纲”这些家喻户晓的可操作层面的文化基础。社会和政局变得更加混乱,袁世凯趁机在杨度这些宣传君主立宪鼓动者的帮助下,宣扬民主思想不适合中国国情,企图恢复君主制,他自己想要登基当皇帝。从思想体系来看,孙中山是承认人类社会基本运行规律的,他太注重暴力精英和智慧精英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因而几十年来,他的革命本质上是企图用新的精英集团取代旧的已经腐败的老精英集团,因为这个腐败的精英集团的头子,也就是皇帝血族小集团,已经不再?


    是精英,而是一个腐败的普通团体。因此,孙中山的革命一直依赖当时中国的在野精英或者是精英群体,比如海外留学生群体和华侨群体。他忽视了广大社会基层百姓的力量,从来没有花费多少精力来启发他们参加革命。另一个让袁世凯增加信心的是他的政府在经济建设领域里的超强成就。民国初年发行的以袁世凯本人头像为符号的银元,是人们记忆中质量最好、最值得信赖的货币。这种民间叫“袁大头”或者叫“光洋”的货币,以其最简单、最直接、最通俗易懂的形式给中国几乎每一个人都传达了信心。光洋这个货币名字来历很简单:袁世凯是个秃头,也叫光头,洋是当时最时髦最好的东西,往往指西方发达国家给这个封建帝国带来的一切先进的东西。这种信心让没有经过较大规模战争而进行改朝换代的社会迅速繁荣起来。繁荣起来的经济和歌功颂德的舆论让袁大头充满了飘然欲醉的感觉,他从心底认为,他是新时代的卓越领袖。要维护这种卓越,他把国家的繁荣与自己的家族血脉联系起来,他要复古当皇帝。袁世凯代表的新复古派和孙中山领导的立场动摇而又松散的激进派联盟间互相角力造成的紧张气氛中,血腥暴力情绪开始冲破约束。在北京,袁世凯配合他的副总统杀害了武昌首义的几个功臣。在长沙,一名军阀谋杀了两位在1911年长沙反正次日上台的激进派领袖。袁世凯穿上了皇帝的旧衣,孙中山立刻主张二次革命,放弃了自清帝退位以来一直坚持的和平谈判解决问题的方式。后来到1917年夏,中国出现了两个政府:一个是北京的军阀政府,一个是孙中山领导的广州政府。


    正是由于袁世凯和孙中山之间的斗争方式的改变,让简单的血腥暴力解决国家政治问题的选择成为一种社会时髦和社会思潮,中国从此进入军阀混战时期。

    大清王朝被推翻了,共和革命目的已经达到,我决定退出军队,回到学习生活中去。爸爸也从韶山冲给我来信,说他支持我求学,如果我当兵的话,不如回家帮他做生意。我自己更感觉到,作为一个连射击都不精准的士兵,我在军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1912年晚春时节,谢绝了军队中众多官兵战友们的挽留后,我离开兵营,重新恢复了读书生活。我之所以当兵,是因为我认为军队在推翻专制王朝和压制反动势力中会起重要作用。然而在革命的洪流中,如果民众软弱可欺,那么完善其道德又有何用?最重要的事情是使民众强大起来,武装民众是使民众组织和强大起来的最有效方法。我又想起和父母谈到的理想,“用孔子的方式传达老子的思想”。孔子一辈子教出了72个贤人,可72人对我来说太少太少,还不及一个连队的士兵多。我必需学习怎样用当代的方式开办学校,以培育更多的人才,于是我对长沙的学堂和学校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决心进几所学校试试。我先后报考了警察学堂、工业技术学校(开设肥皂制造课程)、政法学堂和商业中学。入学考试对我来说非常简单,每课考试时我一般不须1个小时,就能把时限2个小时的题目做完。我起初选择这类学校,还有一个经济支持上的考虑,希望对家里会有足够的吸引力,能从爸爸那儿弄到学费。离开军队后,我在第一次写信要钱时,向他们描绘了这类专业的美好前程。我说,我会当律师、警官、大官或者大老板。结果多是我进入学校只上了几天课,还?


    没收到他们的回信,就对这些学校已失去了兴趣。这不仅仅是因我对这些学校提供的专业没有兴趣,更重要的是这些学校多数由于刚刚创办,规模很小,教学方法摆脱不了传统师傅教学徒的模式,不合乎我大规模教育的胃口。不久,我又瞄到了一个目标,这是一所国外留学人员和外国人联合创办的学校。外国人的办学方式是否新颖?我爸爸来信说他同意支付这个学费,他是很容易理解善于经商的好处的。我于是有机会坐下来学习经济学方面会计和贸易合同之类的知识。这所学校的很多课程和教材都是英文的,我在东山高小和湘乡中学学了点英文基本的知识,哑巴英文能对付阅读和考试,可课堂上听力和口语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很多。在校学生数目也是它类学校中最少的,这种情况使我不满,到了月底,我就退学了,并且继续留心报上的广告。这段时间,我对游泳失去了热情,喜欢爬城墙,喜欢登山。站在高的地方,让我觉得视野开阔,好象坐在人世间的高处,俯视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我即宇宙”,在重读老子《道德经》的时候,我做了很多梦,梦中分析这本5,000多字的经典想传达的信息,最后以道家的冥想得出这个结论。有一次,湖南省政府军的军火库发生爆炸,烈焰冲天,我和朋友们都爬到山坡上观赏。一年前,我满怀激情地参加了这支军队,但是现在,感觉眼前的景象与我并不相关,火光和天上的群星没有多大区别,我和同学说:“这比放爆竹要好看得多了。”一天,我正独自专注而平静地在城墙附近由7层高塔组成的天心阁的顶楼上俯瞰长沙,三个学友上来了,我才从漫长冥思回到了现实中,四人相邀去喝茶。这三个青年的家庭在社会地位上都比我家高,?


    其中一个对我很好,经常在我没有及时收到爸爸钱的时候借钱给我,而且从来不要借条。一位姓谭的青年是长沙某个大官的儿子,他说帝制的废除就意味着我们都可能当大总统。另一个学友说一些俏皮话来揶揄小谭,我突然从清晨就开始的沉思中醒悟过来,激动地说:“让他说,我很感兴趣,让他说吧!”谭同学继续解释他的观点,也讲了他爸爸以及爸爸的同事们平时喝茶讨论的话题。他认为,对一个国家领袖来说,技术性的学问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对社会的综合性思维和判断,对民心的把握和引导以及推行正确信仰的斗争意志。我被这种观点深深地吸引了,深思着,没有再说话,就像他们来之前一样,我长久地凝视长沙的红屋顶。我想象着他爸爸和同事们谈话时他在旁边听的场面,也想起我听爸爸妈妈谈话的情节,还突然想起在东山学堂我想到的那句话“出生在不同的家庭,就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很多不同”。这一天,我恍惚中意识到,我也可以当大总统。在学友们看来,在不断接到我信件的爸爸看来,表面上我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流浪者,而实际上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正在孕育着一种新的世界观、一个系统的认识及一个由我内心凸显出来直至使我终生坚持不移的信仰。完全出于人数的考虑,我又踏进了另一所学校的大门,湖南省立第一中学。我对考学已很自信,在报考第一中的考生中,成绩名列前茅。我喜欢考入这个全省最好中学的作文试题《民国肇造,百废待兴,教育、实业何者更为重要?》,我以教育为主题思想立意下笔。我在第一中学留下一篇被国文教员称为实切社会的立论,题目叫《商鞅徙木立信论》。我开门见山地说“吾读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叹吾国国民之愚也,而叹执政者之煞费苦心也,而叹数千年来民智?


    之不开、国几蹈于沦亡之惨也。”我明确地提出我的救国之道:开启民智,用新的思想塑造出崭新的民众,社会情绪的力量必然导致一个崭新的中国。6个月后,也就是1912年7月,我离开了省立第一中学。有朋友问我为什么选择离开,我对学校作了两点批评:一是它的课程有限,二是校规也令人生厌。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在朋友群体中宣扬从社会制度上寻找问题,而不是归罪那些违反制度的人。比如,从犯罪学的角度,清王朝把那些不留辫子的人确定为犯罪,而我认为人们必须留辫子的规定本身就是制度犯罪。学校规定学生必须听老师的话,如果严格遵守,课堂上老师的讲述就必须认定是正确的,学生不得发言批评老师可能出现的错误,我也没有了插口插嘴表达自己正确观点的机会。我有很多理由挑战很多法律和规范,女人裹小脚的审美规范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再比如,在后来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我们的官僚把非官方渠道的物质买卖确定为投机倒把罪,活生生地用制度创造了很多犯罪行为。这是后话。联想到在韶山冲、东山小学、湘乡驻省中学堂和兵营里自学的情况,我总是认为:如果自己看书,自己研究,或许会比现在这种刻板的学校课程更有益些。于是,学期结束以后,我便在新安巷湘乡会馆暂时居住下来,并在那里搭伙食。只是这里能够听懂我说话的朋友越来越少了。我决心还是老办法:自学。于是我开始整天泡在湖南省立图书馆,一泡就是半年。湖南省立图书馆座落在离新安巷大约三里路的定王台,创建于清朝末年,藏书丰富,楼上是藏书房,楼下是阅览室。我初到图书馆时,看到各种中外书籍,琳琅满目,有许多书是从来没?


    有看见过的,真是又惊又喜,不知从哪本开始读起。我下定决心,尽量多读一些书,恰逢图书馆刚开放不久,去读书的人也不多,所以每天早上一开门,我总是第1个走进馆里,借了书就伏在阅览室的桌子上聚精会神地读起来,图书馆关门时又是最后1个离开,只在中午的时候才休息片刻,出去买点简单的食品当午餐。很多新书,从来没有人看过,我不得不准备一把小刀,裁开书本装订工序疏漏导致地仍连在一起的纸页。我暗笑自己是刀笔官吏,读书人也得拿刀,才能干得了大事。当然我知道,在人类古代历史中的很多落后时期,有很多落后民族在没有纸张的时候,就用刀把文字刻在植物的叶片上、竹片上、木片上、甲骨上或者石头上,那种时代的读书人做官就是名副其实的刀笔官吏,狡诈的文官为了讨好那些暴力的武官,曲意创造了新的表达方式,他们联想杀人的刀斧手抬到很高的位置,乃至把修改文章也说成了斧正。这在意识形态上传达了暴力获取政权的合法性。对西汉王朝时代的王莽新政进行系统研究是我在湖南图书馆第一周的事情。其实,从现代的角度看来,辛亥革命时期,中国的思想界是近100年来最为解放的时期。报刊宣传很活跃,有新闻、政论、宣言,还有介绍世界各种思想理论的文章,新旧雅俗,内容十分丰富。在长沙的《湘汉新闻》上,我看到留学日本回来的一位湖南人创立了一个社会主义党,很多文章也大谈社会主义是一种重新组织社会的新思想。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社会主义这个概念,所以要多加研究。记得当兵时的一天,我从报纸上读到一篇谈论社会主义的文章。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社会主义这个名词,我虽然不明了社会主义的具体内容,但觉得很有意思,便立即和士兵们讨论起来。随后,我又读了?


    很多关于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原理的小册子,便跳出士兵讨论这个圈子,热心地写信告诉过去的同学,和他们一起研究这个问题。有些人没有兴趣,我却以很大的热情和别人讨论社会主义,因为社会主义者的主张看起来像新鲜事物,还唤醒我少年时代对王莽新政的重新认识。王莽新政经历楚汉战争后建立的西汉王朝,人口稀少,生产凋敝。统治者把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运用到国家政治经济领域,对社会的生产活动不加过多的干涉。国家体制实行分封制,宏观看来很接近现在美国的联邦制。主流经济政策是为了增加人口,发展生产。汉王朝社会逐渐恢复繁荣,财富大量增加。但是,现代经济学家推崇的这种国家不干涉的政策忽视了人类社会天然不平等的特性。最为典型的弊端就是占人口极其少数的精英贵族和豪强地主在政府奉行不干涉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的竞争优势来积累社会财富。他们大量兼并土地,使占全国绝大多数的农民失去生存的依托,沦为佃农或成为土地的奴隶。不干涉主义的经济政策虽然到汉武帝时代就遭到了批评,国家上层主张抛弃,但大多停留在思想层面,没有做具体经济制度上有实质意义的调整,其弊端一直延续下来。王莽新政时期的社会制度改革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在这种要求国家干预的情绪在首都长安蔓延的时候,刚刚开始实际掌握国家政权的王莽觉得时机成熟,认为这是整个社会的普遍情绪。他在没有做全国性思想教育的情况下,精心布置,发动宫廷政变,逼迫年幼皇帝下诏禅位,西汉王朝灭亡。这一年是公元8年,也就是天使耶稣在阿拉伯半岛诞生8年之后。?


    王莽把他的政权命名为“新”,怀揣在知识分子群体中普遍流传的黄金时代的梦想,开始一系列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变革,这就是王莽新政。王莽试图从人类古代文明中发掘新思想,希望推进一个崭新社会的出现。这个新包含了他的理想,也包含了复古思潮。他认为在远古社会,人人平等,人类在进入黑暗时代后,抛弃了信仰,贪婪和暴力情绪肆无忌惮地宣泄,强取豪夺,遂产生不平等现象。这样,富人拥有很多土地,穷人则一无所有。长期对原始本能的追求使男子沦为奴隶,使女子沦为婢女。家庭父子、夫妇终年辛苦耕作,却不能吃饱穿暖。他没有恢复上天的信仰,而是假借已经沦为统治阶级工具的儒家思想来实现他的革命。他是一个有民权思想、虚心学习、节俭勤奋、恭敬孝顺、谦虚谨慎、彬彬有礼的人。比如他经常将自家财物分发出去救济贫寒;又比如他母亲生病时,大臣们纷纷让自己的夫人来府上探视,他的夫人到门外迎接却穿戴显得太普通节俭,以致于贵夫人们将她当作王府家的仆人;还比如他儿子杀死了一个奴隶,这在当时本来不是大事,因为法律有规定,主人对奴隶有生杀之权,即使是冤杀,主人受点处罚便可以了事,但他痴迷理想,走向了极端,决定让儿子自杀偿命。这种对理想的极端追求达到了精神偏执的程度,后来有人反对他的新政,他就采取血腥手段进行打击,树立了一些因个人层面也对他刻骨仇恨的敌人。为了改善社会的贫富差距,铲除造成这种不公平的罪恶,王莽的新政府成立后,即实施一连串新社会政策:一、土地国有制度。私人不准买卖土地,恢复他心目中的古代井田制度。比如,8口以下的家庭,使用的耕地最多不得超过900亩,超过了的土地,一律没收,或逼迫地主豪强自己直接分给他的邻居或家?


    奴。二、耕地重新分配制度。没有土地的农夫和佃农,由政府分给土地。以一对夫妇100亩为原则,不满100亩的,由政府补足。三、冻结奴隶制度。虽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马上废止奴隶制度,但禁止所有奴隶和婢女继续买卖,以便奴隶的范围和数目不再扩大,使它最后自然消灭。四、强迫劳动制度。他认为有天然的懒惰人员存在,是社会的负担。制度规定,凡无业游民,也不愿意耕种土地的人员,每人每年罚布帛一匹。无力缴纳的,由政府强迫他劳役,做城市基础建设和农田水利建设,在劳役期间,由政府供给衣食。五、实行国家专卖制度。减少农业税收而发生的财政窟窿,他决定用国家专卖制度补充。酒专卖,盐专卖,铁器专卖,形成了垄断高额利润。货币也实行专卖,中央政府统一发行货币,剥夺了从前区域富豪贵族发行银钱货币,缺斤少两获取利益的权力。六、实行自然资源国有化制度。矿物质,旷野的资源,山上、水中、地上的天然资源,都为国家所有,由政府组织开采和利用。七、建立不以盈利为目的国家银行制度。人民因祭祀或丧葬的需要,可向政府贷款,不收利息。经营农商事业而贷款,政府只收取纯利十分之一的利息。八、实行计划经济制度。政府控制物价,防止商人操纵市场,以消除贫富不均。食粮布帛之类日用品,在供过于求时,由政府照成本收买。求过于供时,政府即行卖出,以阻止物价上涨。九、所得税制度。一切工商业活动,包括渔猎、卜卦、医生、旅馆,以及妇女们家庭养蚕织布,从前都是自由经营,一般情况下不纳税。新政府统一都课征纯利十分之一的所得税。政府用这项收入作为?


    贷款或平抑物价的资金。我发现王莽所从事的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全面社会改革。从本质上讲,这是人类有文字记录历史上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制度,比辛亥革命时期开始出现在中国的社会主义思潮早了2,000年。王莽新政实现了15年就失败了,具体从公元9年开始实行到公元23年他被残酷地杀死而结束,只维持了短短15个年头。他死的时候,残酷地践踏他尸体的人既有他主张压制的豪强地主,也有他刻意要保护的平民百姓,这是我研究整整1周的关键原因。王莽虽然意识到了自然大道中的天然不平等,并想缓和这种残酷的自然关系,但是他本身没有认识到人类社会的根本属性,这个集贪婪、自私、暴力、血腥、理性、虚荣、善良于一体的结合体。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我们周边的世界,我们就不难接近我们的本质特征。我家山坡上的芝麻长到2寸高的时候,爸爸就会带我去干苗。干苗是轻松简单的农业技术活,在半个平方尺的面积内,保留一株最强壮的芝麻苗。稻谷的秧苗长到3寸高的时候,妈妈会带我们按照3到4寸的距离重新插秧。如果任由播种时候出现的生长密度,芝麻苗和稻谷秧苗处于植物自我生长的本性,必然各自拼命地抢夺阳光、肥料和空间,最后所有苗都长得不好,农民也就没有好的收成。在基本生存的竞争中,无论植物如此,动物如此,人类更加如此。王莽没有领会上天的信仰体系和人类社会本质规律,他把自己的理想建立在古代黄金时代支离破碎残留在人间的传说上。他的社会主义政策缺乏体系的支持,没有广泛的监督。群众不能当


    家作主的国家公有制度实际上为新的官僚权贵集团提供了腐败的温床。王莽没有充分的教育、宣传和发动广大的群众,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他的社会主义思想更多地停留在他身边那些表面上迎合他思想的少数知识分子圈子里,其中很多人比王莽要压制的豪强地主更加贪婪,在没有监督平衡与没有最后责任者的社会体系中,他们加倍地剥夺下层人民。王莽新政没有明确的阶级属性。他声明代表社会全体人民的利益,无知地忽视社会的阶级和阶层属性,结果他什么人的利益也代表不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与他为敌。在我们的社会中,有些人就是崇尚以刀枪杀戮获得财富的,这股力量和压制这股力量的努力几乎占人类社会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很显然,我们始终把最先进的科学智慧和科学技术进步用在军事工业和国家控制领域,这就是一种无奈的、必然的选择。在实际操作上,新政策涉及到很多社会的根本问题,革除这些弊病就必然要侵害到社会的强势利益集团,引起他们的强烈怨恨。比如,土地国有使地主怨恨,禁止私钱使富豪怨恨,禁止买卖奴隶使奴隶贩子怨恨等等。他对城市无产阶级进行残酷的强迫劳动,而不是对他们的思想进行改造,使这些他本想保护的群体也变成了他的敌人。拒绝利息的国家金融政策实际上与市场实际利差脱节,造就了国家金融官员的寻租空间。国家专卖成了官僚集团的财富机器,专卖官员不需要向人民负责,只需要向上级官员负责就可以稳坐官位,肆无忌惮地搜


    刮。这些贪婪而又缺乏勇气的官员体系造社会动荡而又没有能力扑灭哪怕星星之火。自然资源的国有化只是一个原则概念,没有具体操作指南,全由一个官员或者一群官员按照自我的利益来解释和执行。最后,湖北京山的农民在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下湖打鱼都要向官员行贿。官员声称,这些钱的相当一部分要交给上级,上级要交给王莽,王莽于是成了全国人民的公敌。而事实上,这类收费一分钱也没有交到王莽的国库。公元17年,反抗的星星之火还是在荆楚大地上点燃。荆州地方闹饥荒,当时的荆州包括今天河南南部,湖北中部,湖南西部的广大地区。老百姓初春不得不到荒野沼泽地区挖野荸荠充饥。地方官员的小舅子声称这片野湖是他的经济专属,并引用了中央政府的第五条规定,声称自己给姐夫交了专属费用。这和其他贪婪官僚的做法一样,把一切罪过都推给了那个理想主义的王莽和他寒衣披肩的老婆。荆州这里自古以来是长江和汉江泛滥的地带,是国家政治的真空走廊地带,税负不能恒定,交多少要看长江的脸色,人民骨子里富于自由和反抗精神。当地有王家兄弟2人举起义旗,矛头指向京城里的另一个王氏。起义得到各地响应,迅速燎原,加速了王莽新政的瓦解。王莽新政由于财政困难,公卿以下官员每月国家财政能付出的工资只有一匹帛的价值。如果完不成任务,他们连每月一匹布价值的报酬也得不到。中国文化自古以来老百姓信奉读书当官,当官就可不劳而获。王莽赖以执行新政的官员集体转向下属官员和老百姓那里获取财富,盘剥遍布整个官僚体系和整个社会。这在新政官僚体系的官员


    看来,王莽也是危害他们利益的敌人。真正拥抱王莽理想的少数人生活贫寒,也觉得被出卖了。王莽他梦想代表全体人民的利益,结果被一切社会阶层的人所抛弃。新政压制了豪强地主,却造就了更多的官僚地主和权贵资本家。所以,他最后死得很惨,很惨。

    那年从夏到秋,从秋到冬,我日复一日地坚持到图书馆去读书。在北风刺骨、大雪封门的严寒冬季,坐久了脚冻得发痛,发痒痒,我站起来,活动活动两脚,仍然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书本上。图书馆的书太多,我养成了不重复读一本书的习惯。每读一本书,都觉得有新的收获,新的体会。我明白,无论篇幅长短,每本书一般只有一个主体思想,我就是要找到这个根本脉络,枝节和末叶就忽略不记了。那时,我就像牛闯进了人家的菜园,尝到了菜的味道,拼命地吃,品尝百草。浩瀚的海洋,源自涓涓细流。我看的书,数量既多,种类也广,既有丰富多彩的生物学和植物学,也有物理和化学,还有心理学和社会学,其中最让我入迷的是社会科学著作。从18世纪到19世纪西方学者的经典代表作我都浏览过,比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亚当·斯密的《原富》、赫胥黎的《天演论》、约翰·穆勒的《名学》、斯宾塞的《社会学原理》、孟德斯鸠的《法意》、卢梭的《民约论》、还有系统解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和美国立国思想、社会制度的书籍等等。我还痴迷世界各国地理、历史和宗教学以及英国、希腊、罗马的古典文艺作品。或许,我不得不承认,我更加痴迷于介绍这些国家的神话故事和史诗的文章书籍。我试图去探索这些故事后面隐藏着的主线,


    朦朦胧胧地得出结论,这些史诗和中国民间的唱本一样,是用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方式在讲同一个故事,同一个人类历史事件。这种发现让我非常兴奋,于是,博览群书的同时,我总是把书本上的思想和中国社会实际相比较,用自己独立的思维方式进行分析、研究、思考,获得了大量的新认识,丰富了自己的头脑。我的思维范围逐步扩展,思想境界也越来越宽广。难怪妈妈鼓励我读书的时候经常告诉我“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在韶山冲读那些道德说教的“之乎者也”的经典,我没有这种体会,天下事,也就是人类共性,是读了国外这些实证主义倾向的书本后才知道的。我清晰地记得亚当·斯密的观点,每个人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同时不伤害他人的利益。我用社会学社会角色分析的方式来读孔夫子的《论语》,才发现中国的封建统治者怎样为了维护暴力统治刻意篡改了他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湖南图书馆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世界大地图。我读过小学、中学,也当过兵,却不曾看见过世界地图,因此就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我过去只看过中国地图,世界地图还是第一次看到。小时候,我认为湘潭县大,湖南省更大。书本上,中国自古就称为天下,当然大的了不得。但从这个地图上看来,中国只占世界的一小部分,湖南省更小,湘潭县在地图上几乎没有看见,韶山冲当然更没有影子了。世界原来有这么大!我活动筋骨或者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会走到世界大地图前,仔细地看一看,一个区域接一个区域地看。我总觉得,正义信仰不是中国一个国家的,而是全世界各族人民的希望。世界既大,人就一定特别多。这样多的人怎样过生活?从韶山冲的情形来看,山里的人大都过着落后、痛苦的生活,穷人甚至挨饿,?


    挨冻。有无钱治病看着人病死的,有交不起租谷钱粮被关进监狱的。家庭里、乡邻间,为了大大小小的个人利益,有时候为了荒唐的琐事,闹纠纷,吵嘴、打架,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弄得投塘、吊颈。至于没有书读,做一辈子睁眼瞎子的就更多了。在韶山冲里,我就没有看见几个生活过得快活的人。甚至连喜欢谁,和谁做爱的权力都没有,他们哪有追求自己快乐的勇气和信心呢?韶山冲的情形是这样,湘潭县、湖南省、全中国、全世界的情形,恐怕也差不多。我真怀疑,人生在世,难道都注定要过痛苦的生活吗?真如有些人说的,我们前世犯了罪孽,才转世投入人间受罪吗?可从我们了解的自然界来看,人是最聪明的动物,投胎人间应该是奖励而不是惩罚啊。我觉得这种前世罪的说法在逻辑上简直荒唐至极。我还是觉得耶稣有句说的对,“我是上天的使者,我爱人类。有些人在人间犯罪,让另一些人痛苦。为了救赎他们的灵魂,我牺牲自己,帮他们赎罪,唤醒他们的灵魂。这些迷途的灵魂,回归信仰吧。”可我又觉得牺牲自己不是个办法,好人死多了,世界就只剩下坏人了。我经常进入这种迷走思维。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这是因为人民失去了信仰,社会制度不好,世界上存在的都是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所以使世界大多数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渊。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是不应该永远存在的,是应该被彻底推翻和改造的。总有一天,世界会起变化,痛苦的人,都会变成快活的人,幸福的人。世界不会自己发生变化,必须通过革命,通过人的努力。从这时候起,我就决心要为全中国痛苦的人、全世界痛苦的人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我坚信世界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并决心为之奋斗终生。


    革命需要正确的思想和信仰来指引,人民需要新思想的启蒙才能发动革命。这个思想和信仰怎么称呼呢?上帝的信仰?上帝概念已经被西方统治者篡改,他们打着上帝的旗号,残酷地剥削本国人民。为了掠夺财富,他们甚至进行宗教战争,书上称为十字军东征,屠杀对上天称呼为安拉的民族。上天的信仰可以吗?中国几千年的黑暗统治,无论是国王还是皇帝,都声称自己是天子,代表上天的意志。这个符号也被他们玷污了。我突然发现,社会主义的表述中谈到的共产主义,这种日本语言借用汉字的表述方式,开始吸引了我。我是夏天开始跑图书馆的,早晨来到时,路上清凉,刚刚出汗,就到了。晚上闭馆后,太阳还很高,路上非常炎热,我走回到3里外的住处时,往往大汗淋漓,身上湿腻腻的。回到住处,我必须先用凉水冲洗,否则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夏天过了,秋天到了,我懒得打热水,关键问题是热水得花钱买啊。我还是习惯到井里提桶凉水在井台上擦洗,然后再加1桶从头顶冲下来,这叫痛快。冬天到了,我还能这么做,因为随着气候慢慢变凉,我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经常看见我冲凉的人不觉得奇快,可有些人突然看见我冬天用冷水擦洗,就大惊小怪了。他们叽叽喳喳,却全部是惊叹和表扬我的赞美之言。这种赞美让我觉得光荣,现在叫虚荣,荣誉加强了我的意志,我就坚持下来了。直到我就读第一师范学校后,我的这种自发行为变成了自觉锻炼身体的行为。学校的食堂旁边,有一眼清凉的水井,我常来这里进行冷水浴。每当清晨,东方刚现出鱼肚白,同学们还在酣睡的时候,我即起床,带着大毛巾,来到水井旁,用吊桶打上井水,毛巾捧水往身上淋,用浴巾洗擦全身,擦后又淋,5-6分钟,直至发热发红为止。不过,外面开始结冰的时候,我就不洗凉水澡了。?


    同学们问我为什么能够这样,我说,这个不难的,你们都可以来试试,可以锻炼身体,冬天不得病。有1个同学曾经学我进行冷水浴,当天下午就开始发烧了,所以他不相信凉水洗澡不得病的说法。其实,内心深处,我觉得凉水洗澡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抑制我青春年华的性冲动。弗洛伊德这方面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我没有和任何同学或者朋友讨论这个话题。记得后来新中国成立后,湖北佬李先念当财政部长,有一次在200多人的高级干部会议上,他检讨过去那些不适当的偏紧货币和财经政策加强了经济紧缩和困难,说:“这和凉水洗鸡巴一样,越洗越缩”。有个干部嫌他粗鲁,在中南海给我讲了李先念的这句笑话,我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最后弄得哈哈大笑。没有共同的生活体验,我们怎么能够心领神会。那是困难时期过后我第一次开怀大笑。

    这段时间我没有钱了,家里拒绝供给我做闲云野鹤,除非我进学校读书。爸爸是反对我呆在图书馆的,认为那还不如借些书拿到韶山冲去看,抽时间可以帮他做事情。我在会馆里不能再住下去了,开始寻找新的住处。同时,我也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前途,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当孔夫子教书。这时候湖南师范学校的动人广告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收学费,膳宿费低廉。我的两个朋友也鼓励我报考。他们一起准备入学考试的作文。我替这两个朋友写了作文,也给自己写了一篇。三个人都被录取了,所以,我实际上是考取了三次。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顶替朋友作文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只看作是事关友谊而已。


    “你是不是也代人考试过。”太阳精灵突然对我说道。我从梦中的记录者变成了和太阳精灵对话的一方。我说到:“啊,主席,你真英明,你怎么知道的?”我不明白,我20多年前替某个中学老师考试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呢?“碰巧吧。读了那么多年书的人,偶然会做这种事情的。”我觉得碰巧怎么都被我赶上了,他是太阳精灵,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啊,用碰巧来搪塞我,怕我担心吧。我赶紧全部交代了。“主席啊,那是1980年代中期的事情了。北京的教育委员会发了文件,就是现在劈柴胡同的那个教育部,中学老师开始评职称,需要考英语。那时候初高中学生刚开始学英语,学校老师没有几个明白英语的。可教委的官员说改革开放,要同国际接轨,要高标准严格要求,中学老师评职称也要考英语。一个同事找到我,请我喝酒,我就帮他考了英语,他也成功评上了一级教师。如果按照犯罪学理论,我觉得我没有错,是制度犯罪。那些不切实际的,多数人没法遵守的荒唐制度造成犯罪,该进监狱的是这些官僚。”“不是监狱,是劳改农场,好不好啊?监狱是处罚,劳改注重教育。”看样子,太阳精灵被我的思路套上了,他立刻跳出来又说道:“你代考的事情当时就有人知道。”“啊?”“呵呵,你问那个老师,应该考多少分,他说及格通过就够了,多了怕人怀疑。”他说到了详细情况。“你考试的时候,做了65分的题目,后面题目看都没有看。他后来得了65分,判卷子的老师当时就知道是你干的。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


    “哦,我当时只图快点完成任务,没想到这一点。还是你英明,主席。”我赶紧说好听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听主席这个称呼呢?”他问道“我不知道啊,我小时候,大家都说毛主席,没人说毛泽东的。”我实话实说。“哦。我也喜欢主席这个称呼。如果抛开各种文字形态,把世界各国的语言都当作一种方言,那么,稷氏、宙斯、耶稣、主席等概念的基本发音是一样的,也都是指那些给人类传播上天信仰的人。”太阳精灵又进入了他的讲述,我得赶紧记录。


    1913年春,我考入湖南第四师范学校,一年后第四师范并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我自然变成了一师的学生,前后做了5年师范生。第一师范的主题墙上写着校训:实事求是。学校教学楼非常漂亮,主体是两层楼,圆柱、拱顶和庭院具有异国建筑风格,我非常喜欢。走在高大的木质楼梯和楼板上,总能感觉自己的超常体重造成的声响比别人大很多。第一师范是一所新学校,建筑是新颖的,设备和环境都不错,更重要的是优秀的教员们继承了荆楚文化学术传统同时,也传教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理论和思想。我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习期间,一直被同学们看作是佼佼者。晚上学校规定的自修时间到了,我就在寝室里继续读书。学校吹号熄灯了,我有时就在那走廊路灯下看书。如果不是我的眼睛困得挣不开了,我不会躺到床上,一旦躺下,立刻就睡着了。我喜欢音乐课,不太喜欢的是绘画这门课。由于痴迷于象形文字的构造和信息,我总是想一些最简单的东西来画,草草画完就离开课室。记得有一次我画了一条直线,上面加了一半圆,来表现半壁见海日的画意,这是唐代李太白的一句名诗。还有一次,在绘画考试时,我在试卷上抽象地画了个椭圆,题名“鸡蛋”,然后就离开了教室。图画老师知道我其它学科成绩很好,就是这门课不好,估计他很生气,说我不重视绘画。这种生气比碰到那些各学科成绩都不好的学生还令他恼怒。他把我叫到办公室,绕着弯地批评我。我只好这么说:“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的能力总量,也就是力比度,是守恒定量的,如果我在某些学科上花费了精力,消耗了,就没有精力用在另一些学科上。除了您教的学科,还有其他一些课我也不好。”


    我还突发奇想地说道:“中国人口这么多,可工作机会不多。如果我学得太多了,我一个人做太多的工作,我会累死,而我同时也抢了别人的工作机会,他会饿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从事专业美术和音乐的人,还是喜欢我这种幽默的,图画老师最后笑着说:“你稍微注意一些,弄个及格吧。”一个旁听的女学生自告奋勇地要求给我补习美术课,她约我晚饭后到一个地方等她,为了应付考试,我答应了。我读书入迷,差点忘记了约会,等我想起来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她非常生气,指责我迟到了5分钟。她连绘画册也不打开,使出小姐脾气责怪我,说我不讲信用,约会迟到。或许话不投机,这次约会我很不高兴。我实在想不明白,她约会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了5分钟的迟到,她毁灭了整个晚上的气氛,这是最典型的非逻辑行为。我再也不搭理她了。结果,我图画课得了个40分,不及格。幸亏我的其他课程的分数都很高,总体扯平些,过关了。我自己备有一盏油灯,下面用一节竹筒垫起,坐在床上看书,有时通宵不眠,头发被烧焦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我还故意把头发靠近灯火,在静静的夜里听头发烧焦时嗤嗤的声音,闻那股焦香的气味儿。在第一师范,我也发生过有失颜面的事。一次我读书到深夜,被子靠油灯太近,引起了一场小火灾,把同学的被子也烧了几个黄黄的窟窿。我在学校里按部就班的上课,但也有自己的读书计划。我注重自修,反对死读书,读死书。一些肤浅和浪费时间的课程,我根本不去听。可那个时候都是必修课,选修课很少,个别教师可能发表过几篇?


    文章,课程却讲得很差,吱吱唔唔话都说不清楚,其他同学碍于校规,硬着头皮坐在那儿。这个老师以我品行不正、不遵守纪律为由,告到校方要开除我。校方找我谈话,我介绍了实际情况,指出了他课堂上的问题。校方也很惊讶说:“我们看他发表的文章,写得都不错啊”。我还是让步了,答应强迫自己呆在教室遵守纪律。有两个喜爱我的教员出面说情,说明我的优点,我才留下来。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教师因为和我的冲突,暴露了他不善于教学的弱点,在学校都不好混了。或许他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后来经常会讨好学生,有一次还请班上全体学生上馆子吃饭,他是第一师范唯一请全体学生吃饭的老师。一个说话非常直爽的同学悄悄说:“毛奇,如果你不和他闹,我们哪能有这顿饭吃。凭这顿饭,你也该坐在教室了吧。”学期结束的时候,他给所有学生评分都非常高,我自然得了A,就连那些很差的学生,也都得了B。平时很少有人呼我的大名泽东,而都叫我润之。中国有句成语叫上善若水,其意思是象水一样不知不觉地帮助他人,施惠不让别人尴尬,如水润泽庄稼一样。毛奇是我另一个雅号。1916年10月,第一师范成立了学生课外志愿军,以在军阀的混战中保护学校。自愿军编为营,下设两个连,我被选我连长。11月,北洋军一部吃了败仗,退到了距离一师不远的猴子石。我们几个学生去猴子石看了看,就联络分局巡警,部份学生也穿上巡警的衣服,我们总共100多巡警加100多学生,夜里过去将士兵们包围。巡警打了一枪后,我们就开始喊话,对方人少,不知道我方力量,全部缴械投降了。第二天,商会给他们每人发了7元银洋遣散了。?


    事后,有同学问我,万一士兵开枪,巡警和学生哪来是他们的对手,多危险啊。我说,他们刚吃了败仗,对我们长沙城里的情况不了解。如果他们敢进城,他们早就进来了。他们胆虚,夜里被包围,就听命投降了。如果等到他们第二天明白城里没有任何军队,那才危险了呢。同学们就戏称我毛奇,比着德意志建国时候的一位将军。首先因为我姓毛。奇么,就指我那几天的表现。当然,奇也表示我很奇怪,不仅仅因为文章气势磅礴,更重要的是说我对任何事情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有些奇怪。说得好听些,我是师范生行列中一个引人注目的、志向非凡的、与众不同的奇人。我知道,有些同学叫毛奇的时候想到的是我的奇异,另一些人想到的恐怕是奇怪了。我有时开玩笑说:“你们别叫我毛奇了,叫我毛怪吧。我这头发长,干脆叫我长毛怪。”长毛怪是贬义的,指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我阅读了亚里士多德、霍布斯、边沁、柏拉图、康德、尼采和歌德的部分著作。在斯宾塞的《社会学原理》(PrinciplesofSociology)中遇到了一个观点,我在笔记本上是这样解释统治集团的文人对孔子的曲解的:一则美国的格言说“吾国说对即对,吾国说错即错”。在给萧瑜的一封信中我说:“耶稣也被断章取义了,这样做的人未必有罪,即便真的有罪,于一个睿智的人来说,也不足挂齿。”如果孔子的话和耶稣的话是现代社会的法律,那么执法者会很方便地按照自己利益角度去解释并执行。在师范5年多的时间,正值国内连年军阀混战、日本帝国加剧侵略中国、国际上第一次世界大战激烈上演的时期。我每每仔细读书阅报后,就给同学们宣传国际国内时事,周末的同学聚会竟变成了我的论坛,几乎每周一次。我的话题涉及奥国的太子怎样在塞尔维亚被杀?


    死,德皇威廉二世怎样出兵,德俄、德法、德英如何宣战,凡尔登如何难攻,英法如何联盟等等。最后,我表示很羡慕美国政府官员的执政能力,别国打仗双方都有损失,美国参战却主要是为发财,我觉得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相对优越。1915年,日本趁火打劫,提出灭亡中国的21条。我们聚会时分析了条款,并参加了游行示威,表示抗议。后来中日政府还是签订了一个协议,在一次讨论中,大多数人将接受日本条款的责任归咎于袁世凯,指他意欲复辟帝制,借助出卖国家主权换取日本的支持。我认为,袁世凯正是因为想当皇帝,才会争取民心,力争国权。由于国力羸弱,中国根本无法与经济发展正蒸蒸日上的日本相抗衡,在日本宣战的压力下,才被迫接受日本21条的部分条款。果然,日本政府在袁宣布帝制时强力倒袁。袁世凯最大的政敌孙中山先生为了共和理想,发动二次革命后以日本为基地进行反袁,他大力鼓动日本制裁袁世凯。1915年5月30日,我和同学一起去黎锦熙老师家。黎虽然是我们的老师,由于年龄和我一般大,我们也把他当朋友,能够无所顾忌地交流各自的观点,倾诉内心的苦闷。我们讨论了社会的不合理和非逻辑,黎老师主张改造社会。我一次怀疑社会改造,也就是社会改良的可行性。黎老师包容心强,我们一起提出很多看法和认识,有些认识大相径庭,我会变得很激动,他总是宽厚地说一句:这也是一种看法。可惜,他3个月后就到北京任职去了。即便他在北京,我们也书信来往,比如他主张学生应该德智美全面发展,我却不认同,觉得美这个概念太主观,因该德智体全面发展。面对当时复杂多变的局势,人们感到困惑不解时,我都看得十分清楚,而且对来龙去脉都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特别是谈到列强?


    如何侵略中国、中国为什么被侵略而不能有相当的抵抗、青年对救国应负的责任时,同学们的情绪都被带动地异常激昂和愤怒不平。同学们惊叹地说:“你的脑子真特别,我们同样也看了报的,为什么我们不如你分析得清楚呢?”我无法对他们讲述看书看报时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要看到隐藏在字里行间的那些意思,我更加不能说要他们善于自主分析,善于总结、概括、归纳,因为同学之间是探讨关系,不是师学关系,大多时候是不能指教的。我只说,看古代经典文献的时候,要自己去理解,尽量避免看后来历代学者所做的注解。之所以成为经典,那是因为经典确实传达了基本常识和科学信息,是人类知识的总结。而注解往往受学者认识水平及当时政治环境的影响,弄得五花八门,有些甚至与原来作者想传达的信息相差千里。我还提出了自己的“大脑污染理论”,号称老毛的大脑污染理论,我希望大家叫我老毛,感觉和老子名字一样。老毛的大脑污染理论我这里提出的是大脑污染,也就是对智慧的污染。最可怕的大脑污染有两种:一、读太多的好书,特别是仔细阅读那种非常好的书。特别好的书会让你着迷,会束缚你的思维,你自己的大脑会慢慢停止分泌新东西,也就是创造性或者说是原创的东西。每个人的大脑本身都有分泌原创思想的功能。如果你一辈子没有这种思想出现,唯一的原因就是你读了太多的好书。对于读书,我的建议是,好书要一目十行,大致了解就可以了。书不可以读太多。可有人说,“我就是喜欢读书。”那我建议你读一些


    很差的书,比如我老毛写的文章。时间长了,你会发现,你从书中挑出一些毛病。你觉得这本书该怎样写才好,这篇文章该补充一些论点和论据才好。或者,你可以干脆嘲笑谩骂,老毛的文章真是荒谬可笑。这时,你会发现,你的智慧与日俱增,你的大脑在不断地分泌出一些具有创意的东西,就是那些你自己的东西。我的核心意思是,读好书能增加知识,读差点的书会增长智慧和创新。二、拜特别令你佩服的老师学习、和能干的完美上级一起工作。和读书一样,一个完美上级会窒息你的智慧,压抑你的能力。如果你碰巧又很佩服他,那可不是你的幸运,你一辈子就彻底完了,你会永远在他的阴影下生活、工作。如果你发现你的上级聪明、能干,几乎无懈可击,令你佩服得不可复加的时候,我的建议是,赶紧辞职。如果你继续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你就会失去自我。你得赶紧问问自己,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当我们能从自己的上级身上找到一些不足之处,一些缺点,很多不如自己的地方,愚蠢的人会抱怨,“这家伙怎么能够领导我?”而聪明的人会窃喜,“跟着这个宝贝干,机会大大的!”反过来说,如果你是一个强势领导,一定要学会偶尔在你下级面前泄露点小小的破绽,让他们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我给同学的信中写道:“近年来有所寸进,于书本得者少,于质疑问难得者多。”这篇文章在同学中传看后,他们就叫我老毛了,或者叫我老毛子,谐音北方的俄国人,也谐音农村里会抓老鼠的老猫子。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叫日本人为日本鬼子了。?


    我自己订有一份报纸,平时把新闻从头到尾看了之后,为了节约,还裁下报纸两边或四周的白纸条,用绳线钉好。在那些不宽的、长长的纸条上,我把报上见到的地理名字一个个都用英文列出,然后对着地图学习。同学问:“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回答说:“看图学英文,就不用单独花时间记单词了。”我用同样的方法把世界各国所有的城市、港口、海洋、江河、山岳的名称都熟记于心。对我来说,报纸是活的,读它可以增长许多知识,记单词也一点不烦闷。读报时旁边准备一本中国地图,一本世界地图,每个地名都查得很清楚并且牢牢地记住。我在长沙师范学校的几年中,总共只用了160块钱,包括每次的报名费和学费,其中有三分之一花在报纸上,因为订阅费是每月一元。我常常在报摊买书、买杂志。拿160元与同学的开支比较,应该算是最少的了,可我知道韶山冲的农民能拿出160元供养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子读书,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我父亲责怪我浪费,说这是挥霍钱。我说这是我从口中节约出来的粮食钱,他往往会说:“我宁愿你多吃粮食。”那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了。我会站起来:“老爸,你看看我的个子,你赚大发了。我粮食吃的不多,个子长这么大。哈哈!”他也真没办法了,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服我。学校里给我印象最深的老师是杨昌济,又名杨怀中,长沙板仓人,出身世代书香门第,早年曾留学日本和英国,学习教育学、伦理学和哲学,考察游学到过德国、瑞士等国家,回国后投身教育事业,立志培养国家有用之才,改造贫困的中国,用现在的话说就叫“海归”,后来我同他的生活有密切的关系。在第一师范,他讲授过修身?


    课、伦理学、心理学、教育学和哲学,是个学问很好、道德高尚的人。他对自己讲授的伦理学有强烈信仰,鼓励学生立志做公平、正直、品德高尚和有益于社会的人。在他的影响下,我读了蔡元培翻译的一本伦理学的书并受启发写了一篇题为《心之力》的文章,杨昌济老师高度赞赏我那篇文章,给了我105分,相当于现在的A+吧。我唯一难理解地是他因为学术作风严谨呢,还是口才不好,讲课非常独特,往往是一字一句地照念讲义,既不重复,也不讲解。这不是我崇尚的教学方式,我喜欢那种一张讲义不拿,只拿2根粉笔,侃侃而讲一堂课的高傲老师,下课的时候,黑板上留下授课内容概要,一字不多,一字不少,连黑板擦都不用。杨老师课堂上最独特的要求是自由讨论,同学们开始很不适应。校园中原来传诵的这位学贯中西、通古博今的优秀学者只会念讲义。如果不念讲义,他说话又欠流畅,大家不禁感到索然无趣。我却不以为然,听课时比较认真,因为他的讲义写得很好,内容新颖丰富,“包子里有肉”,大家议论纷纷时,我是这么表达的。长沙话中,如果有个人聪明睿智,只是不善口头表达,大家就会说他“茶壶里面泡馓子,有货倒不出来”。我呢,那时天天吃青菜,特别馋肉吃,就用包子里有肉代替了茶壶里有馓子。单是《西洋伦理学史》,杨老师就工工整整写了七大本讲义。他虽然不善辞令,但其讲义非常系统,很有价值。我发现他有时候念讲义,经常跳过几页甚至好几页,我就约了几个同学去拜访他,找他借讲义系统得学习。第一次和箫子升、蔡和森几个同学去老师家,我们都很拘束,不善言辞的杨老师让我看了半天讲义,临走的时候只让我说了几句这部?


    分讲义的主体内容概要。看书找概要,也就是中心思想,是我最拿手的本事。他显得很满意,但没有评述。路上同学议论了我的综述,说我讲的很好。第二次去老师家看讲义,刚好他的案头上有部曾国藩的书,临走的时候他顺便拿起书,问我对这位曾国藩先生的看法。我知道老师是比较推崇曾国藩的,但我还是如实讲述了我对曾国藩的认识:比如他最著名的一句话“打掉牙齿和血吞”,我一直以为持这种观点的人一定是最危险的人,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或者某种理想,他们过于忍辱负重,当他们一旦取得了政权,就会加倍要别人和社会偿还。曾国藩和他的弟弟曾国荃因为对太平天国的镇压过于残酷,最后为了保全自己,竟不负责任地把那些为他奋战的湘乡士兵都无情遣散了,使有些人成为社会上最凶悍的流寇,以致于他在中国民间获得了“曾剃头”的称号。剃头表示他杀人太多,如理发师傅剃头发一样容易,而对敌我双方士兵和家庭来说,那可是众多要平等爱惜的生命啊。杨老师听了我的观点,显得非常兴奋,但还是没有发表观点。回家的路上,同学们怪我不懂事。不懂事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情商低。第三次我约同学一起去杨老师家的时候,他们都借口忙不愿和我去,我心里惦记着老师家里的一些新书,硬着头皮一个人去了。路上,我感觉到了孤单,一种前所没有的孤单。我甚至自言自语说“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声音竟大到把正迎面走来的人吓了一跳。我拖沓不安地走到老师家门口的时候,看见老师站在门口等待,还问我今天怎么来晚了,其他同学怎么没有来。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师这次准备了特别名贵的茶叶,特别可口的点心,这是前两次没法比的。他请我坐下来谈话,让我把喜欢的书拿到学校去读。杨昌济老师提笔写了4个字“修学储能”,给我逐字讲解。修,就是自己探索,独立思考,修养。学,是向别人学习,包括老师、同学、报纸、书刊和社会。储能,就是准备,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的理想,结合社会实践,做好准备以后要干大事,干轰轰烈烈的大事。他叮嘱我不要过早地框死了自己的学习范围,要广泛涉猎,不要急于下结论,兼听则明。我感觉他倒像是在给我做人生规划,心里特别高兴。杨老师的规划引起了我的共鸣。想起早在1915年9月,在给好朋友萧子升的信中曾写道“要为人之学、为国人之学、为世界人之学”。前不久,在另一封信中也表示“齑其躬(意思是即便自己粉身碎骨),而有益于国与群,仁人君子所欲为也”。群表示社会,从严复翻译的社会学书中来的,君子就是我心目中上天的使者。我注意到他的书房不显眼的地方,有一张女孩的照片。我不记得以前这里是否有照片,或许前几次来的时候人多,我没有注意。我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女孩,觉得非常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手里捧着一把画有荷叶和莲花的纸扇,顶着中午的阳光,笑得那么天真灿烂,好像把周围的景色也笑得跳动起来。扇子特意展得很平整,画中红红的莲花高高地冒出荷叶许多,显得非常高傲。画中的图案,与整个照片的布局,就是女孩高高坐在半岛桥上,也是冒出周围的景色许多,显得那么和谐一致。女孩穿着白色圆领衫,那种细细的雪白洋布做的套头衫。这种衣服在长沙是极其少见的,估计是杨老师从国外买回来的。裙子的底色?


    也是雪白的,上面点缀一些蓝色的小花,高雅,洋气,纯洁,大方。她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蓝色布鞋,那种带传统布带的,只是带口不是传统的绊子,而是闪亮的扣子,玳瑁扣子。那时,我们管塑料叫玳瑁,比如玳瑁眼睛,玳瑁笔,玳瑁扣子。一般人家见都难见到这种东西,更不说用了。

    半岛桥是长沙有名的景致,也叫半道桥或者半步桥,是热闹的码头附近一个幽静,美丽的地方。桥只修了一半,到了河的中央,小桥下只有一个桥孔,小船可以过去。稍微大点的船,就得从河的另一半过去了。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的桥,只是按照桥的结构,修建的一个特别是景致。哪朝哪代修建的,就无从考证了。照片中女孩背后,就是东方,是可以通行的三孔月亮桥。从那里要到半岛桥,要绕很远的路,只有西面,女孩的前方,半里路的地方还有一座桥来交通南北。她身后往北就是主河道,商船来来往往,通向远方。河道两边是漂亮的商铺,一般都是两层,主要卖妇女们喜欢的针头线脑、各种家庭装饰品和衣服珠宝等。长沙谁家女儿出家,总免不?


    了要来这半岛桥几次,买几件可心的物件。商铺的隔墙都是高高的白石灰墙,墙头垒起高高突出的垛子,有些雪白,有些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发黄,在太阳下显出一种古老的土黄色。商铺门脸主体结构和长沙任何地方的房子一样,都是木质结构。那些条件好些的人家,每年都要涂上桐油,防水防潮,亮闪闪的,那些长期没有再涂桐油的,已经斑驳起来,露出清晰的杉木木纹。我正全神贯注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杨老师进来了。“这是先生的女儿吧,她叫什么名字啊?”我问道。“是啊。你想知道她的名字?那你等会去问她吧。”他淡然地说。一会儿,一个灿烂的女孩提着炊壶进来给茶杯续水。我觉得她就是照片上的女孩了,赶紧上前接过壶自己倒水,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低声细语说话。“我叫杨开慧,号霞,字云锦。你叫什么名字啊?”她说完,反过来问我,声音非常细腻。我本能地说:“我叫毛泽东,字润之,号……?”我完全按照她话语的套路讲,可我没有号,说到号字,就没了。我还想张口问她今年多大,可突然醒过来一样,问她这些干吗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师的女儿,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女孩看待。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道,她以后会和我一起生活,和我生了3个孩子,把命都献给了我。说到梦,那天晚上,我确实做梦了,整夜做梦。梦中全是月亮和杨开慧的脸庞,梦中我把她的头发当作夜空,再把她流海下的脸庞和圆圆的月亮映照,还用圆规仔细地测量,完全一样。我分不清哪个是她的脸庞,哪个是月亮。


    第二天我起来的较晚,夜晚的梦还缠绕着我,我觉得自己很荒唐。洗脸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杨老师为什么每次都不做评论,还把“修”字放在“学”字的前面,以及让我自己去问他女儿的名字等等,他分明是在用行动潜移默化地引导我以后要养成自己去探索的习惯,去寻找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在我的带领下,同学们都和杨老师,杨开慧,还有杨师母打成了一片,我们常常去拜访他,向他请教。大家都喜欢上了他这种引导和鼓励的方式而不把自己的判断强加于人。杨师母偶尔也会带我们去半岛桥买些家用的东西。到了市场,女孩子们沉湎于那些花俏的物品的时候,我总是跟着她们,帮助拿东西。大家也嬉闹地坐在杨开慧照相的那个石桥上,摆姿态,只是我们没有照相机,无法留下梦幻一样美丽的景色和青春的姿态。老师的教育思想后来几乎全部融入了我解放后提出的教育方针。“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教育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里关键词是觉悟,按照雪山精灵的提醒,政治就是上天的信仰,觉悟就是对人间正道的认识。我逐步认识了杨老师,觉得他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一方面他宣扬西方先进思想,另一方面他拥抱着中国的传统伦理道德。比如,他给女儿杨开慧按照男子的方式取名,取号,取字,早年他国外求学的时候还鼓励女儿上学,甚至鼓励自己的妻子也一起上学。可回国后,他又不让杨开慧上学,名义和表面上说是自己可以在家教她,实际上他是想迎合当时的社会习惯和传统伦理道德观念。在我曾经就读过的东山学堂,湘乡就有老师和一些开明绅士的女儿和我们一起听课,她们不是正式学生,只是旁听。在第一师范学?


    校,老师、校董和社会思想开明的人士也把女儿送来旁听上课,和我们男孩子一同学习。长沙的各种学校和私塾学堂都有女孩子上学的现象,只是没有公开招生和宣传。正是因为这种现象存在已久,社会上已经开始公开讨论男女混校招生了。社会情绪有时候也是非逻辑的,只要公开谈到混校,就有一批封建卫道士出来批判,虽然私下里大家也能通融的。所以在我看来,杨老师又算保守了。再比如,他非常推崇曾国藩的隐忍道德、治学精神和处世观点,同时又不对我的批判做任何评论。他好像只是一个宽容的学者,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体系。或许他后来因为死的太早了,没有时间展示他对世界的看法。当时,各种新思潮、新观念风靡一时。杨昌济老师把陈独秀主办的刊物《新青年》送给我们看,并鼓励大家多投稿。我也正是在这时开始系统地了解和接触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了解共产主义的基本常识。第一师范还有一个老师叫徐特立,他告诫我们不光要多动脑筋想,还要勤奋动笔写,这样才能系统地研究和传播自己的观点。他的口号是“不动笔墨不看书”。我本来就喜欢写批注,非常赞同他的主张,笔记和批注就更加系统和详细了。这一习惯后来伴随了我一生,中南海丰泽园书房内的所有书上几乎都留有我的批注。徐老后来也参加了革命,是红军长征时期年纪最大的干部之一。我在后来延安时期的1937年1月,特意为他祝贺60寿辰,按照长沙的风俗习惯,为这个出生于长沙的老先生戴上1个红布锁。我在祝寿信中说:“你是我20年前的先生,你现在仍然是我的先生,你将来必定还是我的先生。”我把对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爱,对杨昌济老师的爱,对传播人间正道的所有人的爱全部倾注在这篇祝寿词中。当然,我是一?


    个爱憎分明的人,对那些认识几个大字就忽悠说自己是知识分子而欺骗学生的人,以及那些没有思想却整天算计怎样与暴力统治集团相勾结剥削人民的读书人,从来都是蔑视和嗤之以鼻的。要说到国学,当时在长沙第一师范学校当属袁老师最有特色。他名叫袁吉六,人称大胡子,是一位性格急躁、严格得有点过分的先生,早年是保靖县的一名举人,在当地设馆教学,后来到第一师范当国文教员。我想在这里提醒大家,象形文字那时不叫汉语,叫国文。汉语是很晚以后才称呼这个古老象形文字体系的。这位注重古文教学,学识渊博,讲解精辟的国文教员非常喜欢我的文章,常常给我的作文批上传阅二字,让同学们学习。我喜欢上袁先生的国文课,对他很尊敬。袁先生讲课很神气,但毕竟扣分太紧,同学们不喜欢,大家常背地里喊他绰号大胡子。当时我们受康有为、梁启超维新思想的影响,都竞相模仿他们的文体写作。袁先生看不起,称这种半文半白的文章是新闻记者的手笔。他认为作文之道,首应固本,要么写经典句法,要么直接记录日常口语。他经常将我叫到他的住处,讲一些古典名家名著,并借我各种不易借到的善本书。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的国文基础和文章都明显长进,他说我的文章已大有孔融笔意。他很有意思,为了压制我的高傲和狂放不羁,有次故意挑剔到我一个小叉子,指责我文章上写了日期,还当着众同学的面不停地批评我,说我轻狂,把我弄得下不了台。我年轻气盛,气急败坏地拉住他的衣服就要去找校长评理,吓得同学们都炸了锅。后来徐特立校长听说这事情,点拨我说:“袁老师这是爱你呢。他那个耿直性格和高深学问,不会象你想象的那样弄出这么可笑的借口批判你。”我突然想起那年我尾随爸爸,爸爸回来后说的


    话,“孩子知道错了,说多了打击信心”。原来,袁老师是弄了个笨拙的借口来教育我。比较这两位老师,徐特立是非常优秀的政治家和组织者,而袁老师一点花样都玩不出来,想玩玩吧,把自己折进去了。我觉得好笑,我们没有道歉,却能互相理解。1915年,我参加了第一师范学校反对校长张干代表省政府征收师范学生10元学杂费的学潮。我带头写出了一份痛斥校长办学无能、贻误青年的宣言张贴出去,提出要赶走张干。后来有人告密,张干为此要开除我这个带头闹事的学生,袁吉六老师知道后,会同杨昌济、徐特立极力表示反对,并首先出面为我担保。张干迫于压力,只好收回成命。同学们都没有想到,刚被我动手拉扯的袁老师,现在成了比杨和徐还积极和公开的铁杆。直到革命成功以后,有一次在中南海我突然想到,林彪和我的关系多么象我和袁老师当年的关系。

    我提出大脑污染理论的同时,也提出读“无字之书”。读书,不要读死书,不要以崇拜的心情全面接受书中观点。善于读活书,活书有可能是没有系统明确文字的书,而且要会读无字之书。这无字之书便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是社会实际存在和社会实践,力求做到认识社会,找出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我在长沙期间,特别喜欢读这无字之书。当大兵,报考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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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深度好文)

【 图片来源:网络 】

本文为清华大学讲席教授、美国联邦储备银行(圣路易斯分行)高级经济学家兼助理副行长文一在北大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助力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峰会国家智库论坛”的演讲。

今天我讲的题目是“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我在演讲里面主要还是想给中国的经济发展,还有未来的走向,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遇到的很多问题一个新的视角和思考维度。因为工作单位的关系,要做一个声明,这是我自己的观点,不代表所在工作单位。

我觉得对中国崛起这样一个现象,无论怎样评估都不为过。我把它看成是人类经济史上自英国工业革命以来最为壮观的历史事件之一。道理很简单:?

英国工业革命到现在接近250年,但是目前为止只有10%左右的人口真正生活在完全工业化的国家。如果中国能够完成自己的工业革命,就意味着又多了20%的人口能够进入现代的工业文明,而且用更短的时间。英国工业革命用了好几百年,我们目前为止只用了30多年,再往下发展二、三十年,总共也就五、六十年的时间。

而且中国崛起不是靠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和战争,它带给全世界经济的拉动力量相当于当年大英帝国崛起的100倍,相当于当年美利坚合众国崛起的20倍。

所以这个力量非常强大和伟大,它拉动非洲、拉美、亚洲,甚至欧美发达地区,给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增长机遇。另外,中国还有可能在人类文明现有基础上发展出新的增长方式、创造新的工业文明和文化。

我们大家知道30多年前,中国还非常的贫困,人均收入当时只有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国家的人均收入的三分之一。但是中国今天已经成为全球最大、最具活力的制造业中心,生产全球一半的钢铁,是美国的八倍,全球60%的水泥,世界25%以上的汽车。中国目前也是全球最大的专利申请国,专利申请总数已经超过了美国和日本的总和。中国还是全球最大的一系列的工业产品和农产品的生产大国,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中国超级工程之一:刚刚启用的全球口径最大的射电望远镜

从全球前五大工业生产国的制造业生产总值来看,1970年代中国完全在最底部。但是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经济一步一步上升,先后超越其他的老牌工业强国,2010年超过了美国成为世界第一,而且增长的趋势很难再被扭回。我们再看专利申请总数,中国也是从世界排名非常底端开始起步,尤其到了90年代末期和2000年初期开始把发达国家一个一个超越,目前专利申请总数远远超过了美国和日本的总和。

但是中国是在一种特有政治制度下实现的超强的经济增长。这个现实使全世界都感到非常的吃惊,疑惑不解。以至于非常多的人,包括我们很多中国人自己,比如政府官员和企业家还有学者,仍然认为这个增长奇迹不可持续。

解释中国奇迹的几种观点

如何解释这个现象?在很多解释中国过去增长奇迹的理论中,我找出两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他们是两个极端,其它的都可以看做介于两者之间。

第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目前为止的超常增长不过是一个强政府利用各种行政资源和初步市场化改革红利,以价廉劳动力、低效率的政府和国企投资为手段,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所制造的“振兴假象”。因此根本不可持续。

这种观点认为,中国的短期增长与西方自文艺复兴以后的全面崛起有本质性的区别。原因很简单:中国没有西方自工业革命前就实现了的政治制度变革,没有民主、法制、人权、言论自由的传统, 没有现代法律体制,没有真正的市场经济,没有资本的和土地要素的自由流动,没有西方式的知识产权,没有真正的技术创新,只能不断复制甚至剽窃西方技术。

一句话,中国没有一系列当年使得西方产生科学和技术革命的政治、文化、经济、宗教、和社会条件。因此,中国不过是一个对现代西方文明的蹩脚的,拙劣的,虚伪而不踏实的模仿者而已。中国至今仍然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识,官本位,和裙带资本主义就是很好证明。这种观点在国内外非常有代表性。

另外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不过是向历史的自然回归。中国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和先进文明,至少从公元前200年到公元后1800年领导世界文明近2000年,而且是唯一一个没有中断过的文明体系,只是到了英国工业革命时才开始落伍了。因此,中国文化的优越性决定了它再次崛起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正如拿破仑所说:“中国是一头睡狮,一旦觉醒就会再次震撼世界。”所以这个观点认为中国崛起毫不奇怪,理所当然,是向其伟大历史和文化传统的自然回归。

在我看来这两种观点都经不起推敲。首先,一个缺乏良性激励机制,有效社会管理制度和包容型开放经济结构的国家,是不可能在改革开放后保持30多年的高速增长,从一个贫穷的农业社会,迅速转变成一个全球最大、最具活力的制造业中心。

这一点,资源富饶的非洲没有做到,政治和金融制度更加“优越”的拉丁美洲没有做到,工业、科研、教育基础更加雄厚的东欧和俄罗斯在引进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后也没有做到。

其次,如果灿烂的古代文明和优秀文化传统是中国再次崛起的根本原因,为什么我们目前还没有看到埃及、印度、希腊和奥斯曼帝国的重新崛起呢?因此这两种观点都是有问题的,我们需要新的观点和理论。

新的理论观点是什么呢?首先我们需要把西方近代文明的神秘面纱揭开。很多教科书和媒体误导了我们。西方文明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我要引用历史学家对西方文明的考察来证明。

《棉花:一部全球史》的作者哈佛大学经济史学家斯文?贝克特

哈佛大学经济史学家斯文?贝克特在研究了英国工业革命以后,他指出,“当年的大英帝国,作为第一个开启工业化的国家,并非是一个后来人们所描绘的自由、开明和廉政的国家。相反,它是一个军事开销庞大的、总是处于战争状态的、奉行干涉政策的、高税收的、债台高筑的、极端贸易保护主义的官僚集团和强权国家。它也绝对不是一个民主的国家。”

看来大家一定要知道历史,要多读历史。如果你觉得这个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还不够著名,我引用一个最著名的经济史学家,莫基尔(Joel Mokyr),他是美国西北大学的著名经济史学家。

美国西北大学经济史教授莫基尔Joel Mokyr

他认为在工业革命的前夕和初期,“英国社会几乎没有什么法律和秩序来保护工业财产和人权,而是充斥着大量的抢劫和偷盗,以及由经济或政治上的民怨引起的地方暴动。…[当时]的英国并没有1830年之后(即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的警察队伍那样的专业警力,法庭系统也笨拙而昂贵,并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不公。因为没有官方正式的法律执行机制,整个英国依赖着民间残酷惩罚的威慑效应维持治安。惩罚大多是私人性的,犯罪预防大多是民间自己实施的:超过八成的犯罪惩罚是由被害人私下实施执行的。”

因此,我觉得我们必须严肃地回答新制度经济学家张五常先生提出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向所有中国经济学家和西方经济学家的挑战。他说:

“我可以在一星期内写成一本厚厚的批评中国的书。然而,在那么多的不利困境下,中国的高速增长持续了那么久,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中国一定是做了非常对的事情才产生了我们见到的经济奇迹。那是什么呢?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因此,仅仅靠指出中国的问题,不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和解释中国的增长奇迹。中国的问题非常多,别的国家问题也很多。但是为什么中国增长这么快而别的国家做不到?因此一定要把中国做对了的东西找出来,才算是真正的经济学家,才能够在今后继续的改革开放中不至于犯颠覆性错误。

那很多人会说中国奇迹没有什么了不起,它做对了的事情不外乎是搞了市场经济。但是一听到这个解释,菲律宾就笑了,它搞市场经济比你中国时间长,为什么没有同样的效果?乌克兰和俄罗斯也笑了,他们搞市场经济比你中国彻底,为什么他们没有起飞?拉丁美洲国家也笑了,他们独立建国搞市场经济时,你中国还在哪里?所以,要找出中国做对了的地方看来还真不容易。

少数国家引爆了工业革命

刚才林毅夫教授介绍的思想就是从一个非常新颖的视角来帮助找出中国做对了的事情。以下是我的观点。我的观点如果用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中国终于在洋务运动一百多年的探索之后,成功引爆了一场工业革命,找到了工业革命的秘诀。

但问题就来了。什么是工业革命的秘诀?如果这个秘诀存在,大家都可以如法炮制。那为什么中国以前不知道这个秘诀?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落后国家不知道这个秘诀?250年前英国究竟怎样找到它的?

但可惜的是,经济学家和经济史学家长期以来为揭开工业革命之谜争论不休,现在还搞不清楚工业革命为什么发生,为什么最早发生在英国,而不是法国和德国,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同时期的中国和印度?就像美国经济史学家克拉克2012年所指出的,“解释工业革命仍是经济史上的终极大奖。它到目前已激励了一代又一代学者穷其一生,但总是无果而终。”

我认为中国的经验可以照亮这个历史之谜,帮助揭开工业革命的秘密,因为中国正在经历一场工业革命。

历史上的工业革命,我们知道它对人类的生产力带来了一次突然的突破性的飞跃。在工业革命产生之前,人类几千年,不管哪个国家,不管什么朝代,人均收入都很低,徘徊在马尔萨斯陷阱的边缘。

但是到1800年之后,产生了一个彭慕兰说的“大分流”,少数国家因为引爆了工业革命,其收入不断地增长,生活水平不断地提高。而剩余的国家却留在马尔萨斯陷阱里面徘徊,包括洋务运动时期和民国时期的中国。

为什么只有少数国家成功复制了英国的工业革命?西方式的民主政治绝不是充分必要的条件

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国家和地区成功地复制了英国的工业革命,虽然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比如西欧地区,大概从1820年开始到1960年左右完成了工业化,美国也是大概同样的时间段开启和完成了工业革命。

日本开启比较晚,大概晚了50年,然后用更短的时间在1960年代也完成了工业化,进入福利社会。亚洲四小龙战后崛起,花更少的时间实现经济起飞,但是他们不是每个都完全完成了工业化,比如台湾的人均收入目前只有美国的60%左右。

我们把这些国家和地区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10%到15%的世界人口。剩下的都没有开启或完成工业化。

为什么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国家获得成功呢?现在最流行的解释经济发展的理论,叫做新制度经济学。这套理论很简单,认为人类社会大概有两种政治制度,一种是包容性的制度,比如说君主立宪和民主制。

这个制度意味着它能够限制精英阶层的权力,限制他榨取和剥夺他人成果的权利,因而意味着良好私有产权保护,人们从而有积累财富和发明创新的积极性,从而导致经济增长。

另外一种是榨取性制度,比如说专制和独裁。这个制度下没有很好的私有产权保护,人民因而没有劳动和积累财富的积极性,因为积累了以后也被国王和专制政府抢去了,也不会去创新发明,这就意味着贫穷。

因此在这个理论看来,解决贫穷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实现一人一票的民主选举。这个理论在阿西莫各路和鲁滨孙的《国家为什么失败》这本书里面得到了很好的阐述。

在我看来这个理论无法自圆其说。第一,它与历史事实不符。比如英国不是在民主制度下崛起的,虽然有过光荣革命带来的君主立宪,它的私有产权保护力度并没有因为君主立宪而改变,它的法律制度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完善,前面已经引用了历史学家们的论述。又比如德国和俄国在19世纪中期以后的崛起也不是靠民主制度,而是在专制制度下崛起的。

第二, 这个理论与当代的实践也不符。当代实践表明,当我们把民主制度通过革命强加给发展中国家时,这些国家并没有因为采纳了民主制度而富强,反而是不断的内乱,比如伊拉克、利比亚、阿富汗、埃及、乌克兰等。

第三,这个理论不能解释很多其它现象,比如俄罗斯经济改革后采纳了民主制,但是并没有因此变成超级经济大国,和中国奇迹形成鲜明的对照。

又比如日本在19世纪末明治维新开始的崛起并不是在民主制下进行的,韩国在六七十年代的迅速工业化是在独裁统治下实现的,新加坡的独立后的经济起飞也不是在民主制下实现的。

第四,我们也看到即使在同样的政治和法律制度下,比如在美国不同的城市和同一城市不同的街区,即便有同样的制度、同样的私有产权保护、同样的法律,我们却能看到一边是大面积贫民窟,另外一边是富得冒油的财富;一边是非法抢劫和无法无天,另外一边是社会秩序和守法奉公。

又比如意大利的政治制度和产权保护在全国各地是一样的,法律制度也是一样的,但是南部意大利比北部要贫穷很多。为什么?

为什么中国前三次工业化尝试

让我们回到中国。中国的经济发展能够给我们很多启示,来重新理解工业革命,也能重新帮我们很好的理解中国为什么能崛起。中国1978年开启的改革开放并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雄心勃勃的工业化尝试,这至少是第四次了。第一次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以后,由洋务运动开启的。

清朝晚期的那次尝试用了半个世纪没有能够解决中国的贫穷、落后、国家无能问题,因此产生了辛亥革命。辛亥革命认为在清朝政府之下的中国工业化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政治制度落后,所以进行了政治制度的激进改革,而且相当的全面和彻底。它不像英国光荣革命那样仅仅限制了皇室的权力,而是干脆彻底废除了它,比英国光荣革命还要彻底。

辛亥革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基于西方宪法的“包容性”政府。新共和政府通过全面模仿美国的民主、分权(即立法、行政、司法权力三分)的政治制度来推动中国工业化进程。

中国那时最著名的口号是“民有,民治,民享”,和“只有科学和民主才能救中国”。受过教育的精英革命者认为清政府工业化失败以及中国的长期落后是由于其缺乏民主和一个包容性、多元化的政府(正如新制度学派所主张的那样)。

当时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基本上是全面的模仿了美国的政治制度。但是辛亥革命以后我们知道中国照样经历了长期的动乱,军阀混战,国力衰弱,无法抵御外敌。40年以后,中仍然贫穷。虽然取得了好多社会进步,但是远远不足以引爆一场工业革命。

正是因为民国期间中华大地持续的动荡和贫穷,才导致了共产主义革命和1949年新中国的建立。这开启了中国的第三次工业化尝试。

第三次工业革命时期,中国采纳的是计划经济,因为当时中国已经落后这么多年,误掉了这么多的工业发展的机会,所以想以更加激进的方式实现工业化,模仿了苏联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

这一时期,经过30年的努力中国也取得了相当多的成绩,比如文盲数大大减少,人均寿命从35岁提高到68岁,婴儿死亡率从每千250人降低到每千40人,虐疾病发病率从5.55%降低到0.3%,人口从6亿万增长到10亿,建立了独立自主的国家、有效行政能力的政府、一个初步完善(但高度亏损)的工业体系。

但是这些成绩仍然不足以引爆一场工业革命。而且,如果不改革开放,会是死路一条。你看所有那些搞社会主义的东欧国家最后都垮了,而且他们当年的工业基础比我们还雄厚。因此我们也不会独善其身。

中国前面三次工业化为什么没有成功引爆工业革命呢?是因为缺乏市场经济和私有产权保护吗?不是的。现在国内外大量的历史学家,尤其是美国和欧洲的历史学家普遍认为,中国在清朝的私有产权保护和市场经济,比同时代的欧洲和英国还要好,还要发达,但并不因为如此清朝就有能力开启工业革命。

那又是因为缺乏包容性的民主和政治制度吗?你也许会说清朝的私有产权保护很好,市场机制完善,但是政治制度非常的腐败。然而辛亥革命就是改变了这点,一方面保留了清朝留下来的土地私有制度和市场经济,同时还从政治的上层建筑实行了一系列的现代化变革,但是仍然没有导致中国的工业革命。

让我例举一些简单的历史事实,看一看私有产权制度下市场机制是如何失灵的,从而理解为什么单靠市场机制和私有产权不可能爆发工业革命。

一位法国天主教随军牧师于年期间游历中国,在《中华帝国见闻》一书中记述到:

“毫无疑问,再也没有一个国家像这个泱泱天朝上国一样,深陷于如此多灾多难周而复始的贫困。没有哪一年,这个国家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朝不保夕的人们不可计数。只要来一场使一个省粮食歉收的干旱、洪水或其他什么灾害,整个人口的三分之二会立马挨饿。你会常常看见乞讨的大军,其中有男人、女人和小孩,他们一起行进,只为在什么村镇找到一点点给养。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抵达可能获救的目的地之前就昏倒在路旁死去了。你会看到他们的尸体躺在田野和路边,而你经过他们时大概都不会加以注意:毕竟这一恐怖的惨景在这里实在是太平常而熟悉。”

中国清朝的私有产权保护和土地私有制度没能解决这样的问题。1911年的辛亥革命没能改变中国农村和农业的悲惨图景。革命在高层引进了多元化的政治体制,而在底层仍继承了清朝的私有土地产权制度。

1920年代末到访过中国的一位英国经济史学家就曾经再一次描绘了中国农民的悲惨处境: “在许多地方,农民就像是一群水淹到脖子上的人,只要再起一点涟漪就足够淹死他们了。在山西,最近几年有三百多万人饥饿致死,同时有约40万妇女和儿童被人贩子通过交易易手。”

一位美国作家和社会学家在1940年代研究了中国山西的状况之后也写到:“每年粮食储备耗尽之后的春季饥荒,就会大量出现奴隶(通常是女性),地主暴力,内战,地方性黑手党式的秘密组织,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兽行:这些就是中国世俗日常生活的真相。”

这些景象只是许多前工业社会所面临问题的一个缩影,不是中国独有。这些景象同时也是共产主义在落后国家全面兴起和共产党在中国发动激进土地改革的社会经济基础和时代背景。共产主义不是马克思一个人在那里号召,广大工人农民就盲目跟从的,一定有其强大的社会背景和经济基础。因此我们在这里可以理解为什么毛泽东当年提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

但是在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下面,中国虽然取得了很多的进步,但是也不足以引爆一场工业革命。以至于到了1970年代末,一场新的改革和工业化尝试势在必行。

而这一次尝试却意外成功,中国终于自洋务运动一百二十年后引爆了一场震撼世界的工业革命,使得中国踏上了工业化的坦途,迅速从一个农业国转变为全球制造业中心,而且很快会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虽然中国的工业化过程还没有完成。

1978年中国引爆工业革命

那么中国第四次工业化的道路,与前三次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这次如此顺利呢?我这里无意想把后30年和前30年做分割,它们都是有机联系在一起的,但是通过分开考察才能抓住它的特色。而这绝不是简单的第6个包子和前面所吃的包子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就意味着中国1980年不需要改革也能够变成今天一样的富裕和强大,但这是不可能的。同时,我们也决不能忽略前三十年打下的基础,它为后三十年的起飞奠定了很多看不见的却十分扎实的地基,虽然它本身不足以引爆一场工业革命。

问题的关键在于,没有任何一个经济学理论告诉一个发展中国家怎样开启工业化,怎么样复制英国的工业革命,所以大家都是在摸索。中国第四次摸索采取了一个极为谨慎保守的“摸着石头过河”的策略,具有以下的特征。

我先介绍一下这些特征,等会儿我再将他们与工业革命的一般模式相比,大家就比较清楚了。

第一点,中国当时拒绝全盘西化,在维持即有政治结构稳定的前提下引进市场化改革坚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先做实验然后再推广。

第二点,中国的市场化改革不是像拉美国家、东欧国家、俄罗斯一样全面铺开,而是从农村改革开始,不是从工业(国有企业改革)开始,也不是从金融业的改革开放和自由化开始。而是让农民和贫民百姓先致富,由下而上。这里面藏有深刻的经济学道理。

乡镇企业大力发展是开启中国工业革命的关键点,图片|大江网童小军

第三点,鼓励乡镇企业,尽管乡镇企业采用的生产工具和技术是远远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的,而且和当年的国企都没法相比,但既使是这样,中国政府一旦发现乡镇企业赚钱,能够帮助广大基层人民致富,也采取了果断的措施支持乡镇企业。

这是决定中国从此以后走上工业化坦途、开启工业革命非常关键的一点。我们经济学理论界以前对这点认识不足。

第四点,鼓励发展制造业,用日用制造品而非仅仅用原材料去换取外汇和机器;我们长期制定各种产业政策鼓励制造业出口。

第五点,我们长期维持各级政府对招商引资的热情和对基础设施的投资。这方面越南向我们学习也取得了很好成绩。

第六点,因为我们是转型国家,我们不光是一个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我们还是一个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所以有很多当年遗留下来的缺乏经济效率的国企。但是我们没有像拉美、东欧、俄罗斯那样把国企全面地私有化。

全面私有化国企是一个非常错误的主张,甚至到今天来讲还是非常错误的主张。国有企业对于国家发展战略非常重要。当年我们国企的私有化是有条件逐步逐步进行的,比如抓大放小,采纳了双轨制和混合型所有制。而且今天我们仍然重视培育富有国际竞争力的国企。这一点非常重要,不要迷信西方经济学。

第七点,我们进行的是渐进的产业升级,由轻工业到重工业,由劳动密集型到资本密集型,由高储蓄到高消费。这种循序渐进的产业升级方式里面都隐藏着深刻的经济学原理,不仅符合林毅夫教授提出来的新结构经济学的资源禀赋原理,也符合我下面将要提出的工业革命原理。

成功的工业革命都经历了

我们现在来看看发达国家所经历的工业革命的“胚胎发育”式的演化模式。工业革命这个问题我们以前不太去研究,现在去研究才发现有一个非常惊人的模式,叫做“胚胎发育”的模式。它有五个阶段。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成功工业化的国家都经历了这些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工业革命之前的原始工业化阶段,这个阶段在欧洲经历了几百年的时间,也就是我们国家的乡镇企业高速发展阶段。与我国的乡镇企业繁荣类似的乡村企业,在16-18世纪的英国、荷兰、比利时、法国和其它西欧国家繁荣了几百年。

这些大批量欧洲乡镇企业也是在当时欧洲各国的重商主义政府的支持下繁荣的,不是自然爆发产生的。它们的特点是都以远距离贸易为其生产的目的,而不是自给自足或满足当地需求为目的。换句话说,它们都以农村剩余劳动力为主力,以远距离的全球贸易为目标。

这个乡镇企业繁荣阶段由各国政府修建人工运河和原始公路网络为契机,为引爆工业革命所需要的统一国内外市场和营销网络奠定了基础,为训练一支产业大军做好了准备。正是这个原始工业化阶段最终在政府正确的产业政策(尤其是全面扶持纺织业的产业政策)支持下启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特点就是用劳动密集型的规模化大生产方式(工厂体制),来生产终端的轻工消费品或小商品,主要是纺织品,把它们倾销到全球,但是机器和生产工具可能是手工造的,而不是量化(规模化)生产的。

这个产业革命首先在英国发生,是因为英国历代皇室和政府自16世纪起就开始以举国之力为本国乡镇企业提供和创造了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市场和棉花原材料供应基地(比如殖民印度、美洲、非洲的棉花产地),而不是因为英国的光荣革命和君主立宪。

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不断推进,就产生了对新的能源、新的动力、新的交通运输方式的巨大市场需求,以加速商品的生产和运输,提高流通速度和单位总重量,因而使得老式的能源-动力-运输体系成为经济继续发展的瓶颈。

这刺激了新型能源-动力-运输新技术的发明和工业应用,产生了一个工业“三位一体”的大繁荣,比如像煤炭开采,蒸汽机发明和改进,铁路和公路基础设施的繁荣。

这个能源-动力-运输“三位一体”繁荣是由市场需求驱动的,也是由强政府供给推动的。因为“三位一体”环节很大成分是公共产品,必须靠国家力量和有为政府来提供和提携。这个三位一体繁荣就自然会导致重工业繁荣并诱发第二次工业革命。大量采煤需要大量挖掘工具,大量制造蒸汽机需要规模化生产零部件和大量车床,大量铺设铁路轨道需要规模化炼铁、炼钢。

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特征就是对所有生产资料、中间产品和生产工具的规模化大生产,包括钢铁、煤炭、铁路、机器、通讯设施、轮船、汽车等等运输工具。这也使得采用新技术和量化生产方式来生产这些重工业产品有利可图。所以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特征就是一系列工业新技术的大爆发。

每一个国家一旦引爆第二次工业革命,都立刻进入一个新技术大爆发时代,不管他们以前是如何模仿和引进英国先进纺织和铁路技术的,因为重工业的产业链特别漫长,零部件和生产环节非常多且复杂,产品多样化特别高,创新机会也就特别多,对本土国情又特别依赖,而且全部重工业体系如果完全依靠进口会十分昂贵,因此一定会刺激创新发明。

这是为什么法国、德国、美国、日本、还有目前的中国,都是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阶段才开始逐步摆脱对外国技术的依赖并大量涌现出自己的创新发明的。

第二次工业革命完成以后,一个经济体就完成了一个回路,不仅是终端产品能量化生产,连中间产品和生产工具都能量化生产。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生产力大大跃进,人类社会就有条件进入第五个阶段,即福利社会阶段。

而这个阶段也是农业现代化的阶段,因为农业不可能是一开始就现代化(机械化)的,而是要等到一个国家能够规模化生产机器和生产工具的时代。

比如农业技术在美国长期落后,直到美国快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候,即1920年,农业人口仍然占总人口的50%。只有等到资本变得廉价(也就是能够规模化生产所有农业机械和其它生产工具),人力变得昂贵,一个国家才能够全面开启实现农业现代化的进程,因为农业现代化需要大量资本,现代农业是资本密集型的。

福利社会阶段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经济福利,比如免费教育、免费医疗、社会安全网、退休和失业保险,等等。还有政治福利,比如各种各样的天赋人权。

人权这个东西在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都只是喊口号,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比如美国是在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才开始由社会力量来推动各种政治福利的,包括妇女、儿童和黑人的各种基本人权,同性恋、残疾人、甚至犯人的人权也得到保护,一人一票的民主选举才获得真正实施。这些都是需要经济基础。

不同工业化国家的共同演化模式

描述了工业革命的演化模式以后,我们再来对比一下,所有的工业化国家都走过这些阶段。

英国是第一个开启工业革命的。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个长期的助跑阶段,至少从1600年开始,一直到1760年,即亚当?斯密写《国富论》的时候,乡镇企业在英国繁荣了一、二百年,满山遍野的乡村企业到处都是。

英国政府大量地鼓励英国乡镇企业和比利时、荷兰、爱尔兰、法国等国家的乡镇企业竞争,制定一系列贸易保护法令帮助他们创造欧洲和全球市场。

而且这个乡镇企业的繁荣,是由一大批富裕的依靠全球殖民和奴隶贸易发财商人集团(阶级)帮助融资、组织生产和销售的,因为单门独户的农民不可能自己依靠劳动分工去组织企业、创造大市场,他们缺乏资金、原材料,也不知道销售渠道在哪里,知道了也无力控制和维持安全、惩罚欺诈。

是这些商人把原材料拿给农民,提供信用担保,负责销售。他们都是“持剑经商”,同时还依靠强大皇家海军的武力保护。因此原始工业化阶段的出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和中介,这个中介就是一大批在政府的支持下,通过全球贸易致富的商人,由他们形成的。

这样一个几百年的原始工业化过程,终于在18世纪中期以后的英国引爆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它首先发生在英国的纺织业,而不是别的国家或别的产业,因为只有英国政府通过多代皇室的不懈努力和奋发图强,为英国乡镇企业创造了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市场,羊毛和棉花原材料供应、生产基地,以及全球销售网络。

这一切都受到英国一系列航海法令和皇家强大海军的保护。因为市场如此之大,依靠工厂体制和养活专业工人来实行规模化生产的技术才有利可图,市场太小的话量化生产的方式是赚不到钱的。

所以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前提条件是乡镇企业繁荣和农产品商业化,先让广大农民致富,向原始制造业就地输出剩余劳动时间,并为他们开辟和创造国内外统一大市场。

由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繁荣,在1830年到1850年,即马克思写政治经济学手稿期间,造成了对新型能源、动力和运输的巨大的需求,传统的能源-动力-运输方式远远不够用了,因此在英国政府财政支持下爆发了煤炭-蒸汽机-铁路“三位一体”的大繁荣,解决了瓶颈问题。

也由于对钢铁、机器和其它重工业产品的量化生产的需求,引爆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其特征是对所有的中间产品,钢铁、水泥、机器、桥梁、隧道,进行规模化的量化生产。

第二次工业革命在英国大概在1900年左右完成。每次工业革命的浪潮会相互重叠一部分,时间界限不一定是非常清晰的。

1900年以后英国才真正的全面进入福利社会。比如向社会全体成员提供经济福利,失业保险,公费医疗教育,社会安全网,等等,还有每人一票的全民选举在1928年开始实行。

讲完英国,现在我们来看美国。美国在地理大发现之后,各种欧洲移民,尤其是英国移民,把英国的乡镇企业技术和农村商业化思维带到美国,使得美国的乡镇企业在1820年之前繁荣了一、二百年。1820年左右才爆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而在这之前农村的商业化、以远距离贸易为目的的工场手工业在全国各地蓬勃发展。

1820年到1860年左右,即到美国内战期间,在重商主义强政府主导下,美国通过大量引进和剽窃英国的产业技术,在纺织业率先实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当时美国利用的主要驱动能源是畜牧、流水和木材,而不是煤炭和蒸汽机,美国东部的河流和木材很丰富,是它可以利用的比较优势。

1830年到1870年期间美国迎来了第一次铁路建设的高潮,在强政府的主导下进入克服能源-动力-交通运输瓶颈为目标的一次全面建设高潮,1830年前后全国的主要运河修建的资金有70%是由政府提供的。

1850年到1870年之间在政府招标和民间出资的方式下,给予铁路公司以铁路沿线获取垄断利润为诱惑,美国爆发了铁路建设的热潮。

大规模铁路建设热潮和对其它生产工具的日益增长的巨大需求,自然引爆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因为基础设施所用所有中间材料都要进行量化生产,否则的话跟不上,也不合算。

所以通过跨洋铁路系统和其它基础设施建设,海外贸易的急剧扩张,还有美国领土的急剧扩大,美国于1870年左右成功引爆第二次工业革命,而且花了大约70年时间完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实现了钢铁、汽车、化工产品的大规模生产,和核心技术上对英国和欧洲的领先。

第二次工业革命高潮之后的1920年,美国仍然还有50%的人口生活在农村。

接下来的二、三十年由于资本的不断量化生产,才能够迅速的推广机械化的农业耕种,因此农业机械化要在第二次工业革命高潮后才能开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完成的时候才能实现。

毛泽东时代我们一开始就要搞农业现代化,你搞不起,搞了也要破产。而我们目前已经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高潮,因此搞农业机械化的成本开始大大降低。

美国在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主要是二战以后,进入了福利国家阶段。而且美国人对印第安人的屠杀,从第一个欧洲殖民者到美国落脚,一直到1900年没有停止过。而且这个屠杀美国政府一直不承认,到了21世纪的2001年,美国印第安人事务局才在印第安人压力下正式公开承认了历史上对印第安人的有组织的驱赶和战争,是属于种族灭绝和大屠杀。

美国1960年代爆发了全面的人权和妇女解放运动,1965年才实现普选,即在美国人权宣言几百年之后,在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一两百年之后,在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几十年之后才实现了普选。

但是美国现在却要求那些还没有开启原始工业化或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国家,搞民主制和全民选举。美国1994年才通过反暴力侵害妇女法案,2015年通过同性恋婚姻法,而且美国到目前没有废除死刑。废除死刑其实是所有福利国家的标志,但美国还没有做到。

现在我们来谈谈日本。大家对日本的历史也是有误解,认为日本真正的现代化是明治维新开始,其实不对。日本在江户时代经历了将近300年的商业繁荣。因为与中国相比日本文明在亚洲是很落后的。到了江户时代才真正开始复制我国的唐宋工商文明。但是日本运气好,复制了我们的唐宋文明以后就直接接上了欧洲的工业革命。

而我们在唐宋工商繁荣以后贪图市场经济的享乐,政府和军队变小变弱了,被蒙古人打进来给灭了,明朝又重新回到重农主义时代。

日本它没有经历这些曲折。它在明治维新之前,实际上农村商业化和乡镇企业在日本就相当繁荣了,只是那时候还没有打开全球市场。明治维新开启以后为他的乡镇企业打开了全球市场,经过明治前半期的孕育,1890年左右日本完成了原始工业工业化这个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助跑的早期阶段。

然后,日本迅速在明治后期,即年,引爆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即以劳动密集型方式规模化生产纺织品和其它轻工业品的工业革命。

日本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发生在1890年到1920年期间,这个期间日本还打了两次战争,中日战争和日俄战争,不仅用武力开拓殖民地和全球市场,而且利用战争赔款引进西方技术和从事基础设施建设。

这也是一场在政府主导下引爆的工业革命,主要发生在纺织工业,以出口世界市场(尤其中国和亚洲市场)为目的。所以日本的长期目标就是要和欧洲抢占亚洲市场,不惜以武力和战争为手段。

在1900年到1930年期间,日本也是在军政府的主导下通过国家投资来克服能源、动力、交通工具“工业三位一体”的巨大瓶颈,大力引进发电技术和铁路技术,国有化了全国的私有铁路企业,实行全国统一的铁路规则和轨距标准,为日本第二次工业革命做了准备。这个期间日本通过每年巨大的政府投资,基本实现全国铁路电气化。

1920年左右在工业三位一体建设高潮的推动下,日本开启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也就是重工业革命。

重工业革命要求对几乎所有工业产品,包括矿产、冶炼、化工、机械产品和其它生产工具实现规模化生产,当然也包括武器和军工产品。

这使得日本有能力量化生产飞机、大炮和航母,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个过程在二战期间中断,二战以后日本继续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和对新技术的赶超,包括农业现代化。1960年代日本才在美国占领下真正进入福利社会。

我们现在再来看中国。尽管政治制度不同(实际上所有那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间的政治制度很不一样,有很大的差别的),中国第四次工业化很顺利,原因在于其产业升级路径和工业革命模式高度吻合,也符合自己的比较优势。

但是,中国的第四次工业化也是靠政府主导,如果政府不主导,农民是没法利用他的比较优势去依靠专业分工来组织企业的。自给自足的农民很难组织起来,去形成企业,尤其是现代化大企业。

但是中国这次工业革命之所以能够顺利引爆,是它没有搞大的跳跃式发展,它老老实实地重新回去补课,从乡镇企业开始补课。可惜当时没有任何人知道中国需要补课,补原始工业化的课,补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课,然后才能开启重工业部门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就连邓小平先生也不知道。

在下面我把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的发展阶段分成三个阶段(三个十年):

第一个十年是1978年到1988年,这个期间中国成功复制了英国历史上用两三百年走过的乡村工业繁荣,也就是原始工业化阶段,那十年也就是我们乡镇企业的爆发阶段。重走原始工业化的道路,产生了大量的乡镇企业,而且我们的乡镇企业很有特点,是集体所有制,不是私有制。这也是我们的创新。

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十年,乡镇企业数量增长了12倍,生产总值增长了将近14倍,它在GDP占比从14%上升到将近50%。

1988年的时候还没人瞧得起中国,虽然中国已经迅速通过乡镇企业基本完成了原始工业化阶段。其实英国在引爆第一次工业革命时(1776年左右)也没人瞧得起英国,拿破仑嘲笑它是个“小店主”之国,因为原始工业化阶段达到的成果仍然很原始,但是却对引爆第一次工业革命十分关键。

中国在1988年仅乡镇企业就创造了将近1亿个就业岗位,农民的平均收入水平增长了12倍。由于消费品出现了爆炸性增长,中国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基本告别了短缺经济,同时解决了面临所有计划经济国家的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短缺经济”和威胁所有农业国家的“粮食安全”问题。

八亿农民是这个时期改革的最大受益者。发展经济和工业化要从农村开始,农村包围城市(毛泽东)。

第二个十年,从1988年到1998年。这个阶段中国终于在原始工业化的基础上引爆(复制)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就是以规模化方式、劳动密集型方式生产和出口大批量日常消费品的革命。

这个期间遍布中国城乡各地的劳动密集型工厂应运而生,农民工开始大规模流动,生产了大量轻工业产品,以满足国内和国际市场的需求,但是高端生产设备主要靠进口。期间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纺织品的出口国。抓住了纺织品这个最大的轻工产品市场,就占领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制高点。

很多人把中国发展到今天归结为加入了世贸组织的结果,这是以偏概全。中国加入世贸六年前(1995年)就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出口国和生产国,这才是中国能长期发展的关键,而这和中国政府的长期的纺织业政策密不可分。

加入WTO当然很好,不需要殖民和炮舰政策就能帮助我们进一步打开了国际市场,可印度和俄罗斯以及那么多落后国家也加入了WTO,又有什么结果呢?因此机遇永远只属于有准备的人。

是中国通过原始工业化引爆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使其在入世之前就为占领全球纺织品市场做好了充分准备。在这段期间,中国的乡镇企业继续高速发展,雇佣农村剩余劳动力达到全国人口的三成,其产值在1978年和2000年间,平均每年增长28%,三年翻一番。

第三个阶段,1998年至今。这个期间中国通过基础设施升级和高铁联网顺利了引爆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一直在这条路上奔跑。利用第一次工业革命创造的对能源-动力-运输的巨大市场需求,和积累的社会高储蓄,中国政府开始克服能源、动力、交通、通讯等瓶颈,由此引爆了中国的第二次工业革命。

这场革命是重工业领域实现对冶金、钢铁、矿产、大型机械设备、精密仪器、化工材料等的规模化大生产。换句话说,受到对机械设备、中间产品和交通工具等产品市场快速扩张的刺激,煤炭、钢铁、水泥、化纤等生产和技术迎来了高峰。

这一时期共有400多万公里现代公路建成通车,比历史上美国工业化同期的公路多出50%。

记得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国家的高层政府官员从美国考察回来的时候,对美国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我们不能指望赶上美国,只是修美国的高速公路体系就要花我们上百年乃至千年的时间。

现在中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中(可能还会更多)建成的高速铁路,总里程达到1.6万公里,比全世界其余地区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出一半。

高速铁路涉及钢铁、冶金、复合材料、机车、新型动力、底盘、制动、电源、稳压、感测、通讯、电讯、制动控制、信号集成、信号传输、安全控制等几十个科研和工业部门和数百个制造门类,和数以万计的产品种类,涉及工业和工程质量的整体提高和监管体制以及生产管理的完善,是“中国制造”整体水平急剧上升的标志。

因此,对高铁的量化生产涉及对所有零部件和上下游产业链的规模化生产,而每个环节的固定资本投入和研发投入都十分巨大,没有规模化大市场行吗?没有第一次工业革命造就的轻工业基础和小商品规模化生产能力以及市场、通讯、电力和其它基础设施网络,行吗?没有政府的产业政策行吗?

是市场原教旨主义的胜利?

反思一下:中国快速工业化是不是市场原教旨主义的胜利呢?国内多数经济学家都是这样认为的,说中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邓小平改革开放以后引进了市场机制的结果,而且还很不彻底,如果进一步彻底把国企都私有化,土地都私有化,政府通通退出经济领域,中国不仅还能够增长更快,而且才有希望赶上美国。

这个观点需要好好反省一下。首先市场肯定是一个关键因素,我们改革以后引进了市场要素。但是市场是不是充分呢?远远不充分。清朝时候的市场制度比欧洲还要好,怎么没有引爆工业革命?

民国时代除了市场机制还有政治变革,也没有引爆工业革命。市场有什么作用呢?我们知道市场的作用是迫使参与者互相竞争,刺激生产商提高管理和技术水平,然后让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毁灭性创造,来淘汰那些效率低下的国企和私企,这是市场力量起作用的地方。

但是中国崛起不是市场原教旨主义的胜利,这恰巧是这么多采纳市场经济的国家试了一、二百年和这么多次都没有出现工业革命的关键。

人类几千年长期处于市场经济和私有制状态,为什么就英国首先开启工业革命?而计划经济这个实践与几千年的历史相比不过一瞬间。那些采纳计划经济的国家恰好是由于私有制度和市场经济严重失灵,没有给他们带来经济繁荣,反而使他们长期饱受西方列强的蹂躏和殖民,因此才决定用计划经济来实现工业化的。

很多拉美国家采纳了很多年的市场经济,也没有成功引爆工业革命。东欧国家和俄罗斯改革后完全拥抱了市场经济,也没有引爆工业革命,反而去工业化严重,沦为农产品和原材料出口国。

被西方经济学忽略的因素

成本高昂的公共品提供者

那是为什么呢?关键就是表面上看起来与“市场原理”冲突的很多非市场要素,比如产业政策,被西方经济学忽略了。因此按照华盛顿共识改革的国家,没有一个成功的。我这里再提三点被西方经济学忽略的因素:

第一,政治稳定和社会信任。除非没有战争并存在民间的广泛的社会信任,让那些自给自足、封闭、独立、无序、未受教育的农民自己实现专业分工和创建企业,从事基于劳动分工原理的规模化生产和远距离销售活动,其组织成本是高不可攀的。谁能够保障他们的粮食安全?

自由市场不是免费的,而是成本非常高昂的公共品,必须由强大的政府去提供

第二,统一大市场。为了使得建立于劳动分工基础上的规模化大生产有利可图,必须首先创造一个统一的国内市场和世界市场。

但是规模化大市场是一个“公共品”,其创建的社会成本非常高昂,没有任何劳动者个体或单个企业甚至一个产业有此能力和意愿去提供这个公共品;因而必须由某种统一的意志和社会力量(比如国家和政府)出面去组织和协调大市场的创造和建立。

第三,市场监管。为了使得市场能够有效和安全运行,必须存在必要的相当复杂精致的国家监管机制,防止欺诈等不诚信行为。而这个监管的成本尤其高昂。没有监管,以追求个人利益为目标的市场力量和贪婪一定会摧毁市场经济本身(俄罗斯改革失败就是最好证明)。

正是上述三种高昂成本的存在,阻碍了规模化制造业和大型企业在众多农业社会和发展中国家的形成和发育,尤其是那些采纳了放任自流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政策的国家,和在工业化完成之前就尝试西式民主制度的国家。

这也就解释了,虽然私人产权保护制度和民主体制都已就位,但历史上的清政府和中华民国政府并没能在19世纪和20世纪上半叶引爆中国的工业革命。

一个国家贫穷的原因,就在于它没有能力规模化生产各种消费品以及各种生产资料和工具。而消费品的规模化大生产又需要庞大的市场和商业物流网来支撑,以便使规模化大生产有利可图。

注意,市场竞争与产权没有必然联系。私有产权可以从事市场竞争,集体和国有产权也可以从事市场竞争。

在决定国家利益走向的关键阶段,国有产权比私有产权更有利于国家总体利益、国家安全和经济发展,这是为什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来临之前美国政府毅然决然地国有化了重大能源、通讯和基础设施产业,比如AT&T。

这也是为英国这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在工业化历史上长期拥有许多战略产业部门的国有企业。

也正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三个高昂社会成本的存在,和只有组织起来的国家才能够去克服这些成本,使得很多国家被拦在了工业革命的门外。

因此我想重复林毅夫教授的话,“一个有为政府是有效市场得以出现和有效运作的前提和保障”,没有这样一个有为政府,市场不可能从天下掉下来,也不可能有效运作。

也正是上述三种高昂的创造市场的成本和克服这些成本的国家能力的缺失,葬送了俄罗斯的经济改革。俄罗斯人盲目地相信了西方的经济学理论和新自由主义的华盛顿共识。这种理论也使得非洲和拉丁美洲陷入了贫困陷阱和中等收入陷阱。

这些国家徒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更好的私有产权保护制度,但是却不能像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那样开启他们的工业革命。

前三十年对于后三十年的意义

这也就解释了改革开放前三十年对于后三十年的意义:毛泽东建立的独立统一的国家,和人民当家做主的文化,保障了中国的政治稳定和社会信任。

也是毛泽东领导的土地改革和农村合作化运动,教会了农民如何组织自己、形成社队企业。而当年的社队企业正是改革开放以后乡镇企业繁荣的基础。也正是毛泽东时代建立的基层政府组织为改革开放以后各个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中能够成功扮演“公共商人”角色,即便没有大英帝国当年通过殖民和奴隶贩卖发财致富的一大批商人阶级。

工业化意味着规模化企业的出现。那支撑规模化产业的规模化市场哪里来?早期的欧洲列强都是在国家力量支持下采取重商主义政策来开拓和创造世界市场的,通过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奴隶贩卖。

著名的荷兰商人和军官Jan Coen为争取荷兰对亚洲贸易的垄断权时向皇室指出:“陛下应该可以根据经验知道,亚洲贸易必须由您自己的强大武力来维持和保护,而这武力本身又必须用贸易获得的利润来支付;以至于我们无法不用战争来进行贸易,也无法不用贸易来支付战争。”

值得一提的是,数代英国皇室和由她们引领的半国营的大型企业(如著名的东印度公司)为自己的国家在16至18世纪创造了世界上最大的纺织品市场、棉花供应链和贸易网络——这才是引爆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秘诀(而不是制度经济学家们所讴歌的君主立宪制和“光荣革命”)。

这个血淋淋的资本主义发家史马克思没有白写。但是我们好多人忘记了,西方经济学也不提。

哈佛大学史学家Sven Bekert指出,:“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政权使其有能力在经济、法律、行政管理、基础设施和军事方面所向披靡、穿透它所想波及的领地,英国的工业化简直就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其它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凡采纳英国式的、由强政府引领的重商主义发展战略来培育了自己的商人阶层,并为本国制造业创造了自己的世界市场的,都如法炮制了自己的工业革命,比如美国、法国、德国、俄国和亚洲的日本。凡是没有走这条道路的,都是没有成功的。

但是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在依靠国家和坚船利炮,通过为本国制造业创造全球市场来实现工业化的过程中,不仅给本国工人和殖民地人民带来巨大痛苦,而且引发了两次世界大战,导致几千万人死亡和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那二战结束以后的今日,发展中国家不再拥有这样的“特权”、以这样的方式来创造世界市场和开启工业革命。因此,政府(尤其是基层政府)必须发挥更大的作用,必须扮演好“公共商人”的角色,在循序渐进的市场开拓和帮助穷人组织企业方面起到更加强大的“催化剂”的作用。

在实验室有了催化剂,很多大自然需要千万年才能够发生的化学反应,就能很快在人工条件下发生,也是同样道理。

这也解释了战后亚洲发展型政府的出现,解释了产业政策的作用。所以现代的经济学家们空谈小政府,这是误国误民误自己。

因为时间关系,为什么小农经济无法自然产生工业革命的市场条件,我在这里就省略掉不多讲了,我的书里引用了很多的历史材料和经济学分析。

亚当斯密专门谈到过原始的农业社会的状况,看得出那根本不可能创造现代化的市场来支撑现代化的企业,这些都可以在我的《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一书里面找到,由于时间关系我就跳过去不讲了。

中国奇迹符合“胚胎发育”规律

现在让我总结一下今天的发言。经济发展,和大自然的很多奇妙现象一样,服从一个“胚胎发育”的基本原理。即,个体的发育需要在很多关键环节重复整个“类”的进化过程。

比如人类个体的胚胎,在母亲身体里发育的过程就重复了整个人类甚至生物进化的全部过程,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无脊椎到有脊椎,从低等脊椎动物到高等脊椎动物,再到婴儿。为什么会这样,生物学家没有搞清楚。

又比如人类社会知识产品的创造和个体对这个产品的学习也服从“胚胎发育”原理。人类的数学知识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又如何被新一代的个体继承下去的?

人类社会各个文明几千年共同创造了数学知识的大厦,怎么创造的呢?先发现“数”的存在,又发现加减法,然后又发现代数,然后又发现微积分。印度人发明一点,阿拉伯人发明一点,欧洲人发明一点,中国发明一点,撮合起来。

但是这个漫长历史有好多个阶段在里面。最早的时候,不同的原始部落都先是发现数的概念,用手指头数数。最后进一步抽象出加减乘除,然后变成代数,最后再有牛顿这样的天才把它上升到微积分。

现在学微积分不需要天才了,大学一年级或有些高中生就可以学会,但是你不可能一开始就学微积分,还要从小开始,先学会搬起手指数数,向我们的古人一样,然后在小学学习加减法,然后在初中学习代数,然后在高中学习几何与微积分。

一个小孩生下来不管多聪明,扔到原始森林他不可能发现数学,是牛顿也不可能。他需要在学校经过强行训练,而这个强化训练过程,其实就是相当于经济发展里面政府的作用和“产业政策”的作用,它要遵循人类数学知识(经济)发展的历史规律。

这些早期数学发展的主要阶段,每个小孩要重新走一遍,才能够学会数学,进入前沿。否则是不行的,长大以后肯定数学能力很差。但是在强化训练的教育体制下,个体学习数学的过程可以大大缩短,不需要用当年人类发明数学时需要的时间。

就像经济学里面讲的“后发优势”,这个过程人类历史上用几千年才走过,一个个体经过12-16年的学校教育就能以很快的速度全部走过,学会数学。

中国奇迹也是如此。经济发展也符合这个“胚胎发育”的规律。人类工业革命史走过的一些基本演化阶段,后来的每一个国家都要重新走过,才能够真正引爆自己的工业革命,实现工业化,否则就会欲速则不达,半途而废。

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用第一个十年就复制了英国历史上用两三百年才走过的原始工业化阶段,用第二个十年复制了英国历史上用50年走过的第一次工业革命。虽然目前的纺织机比英国当年先进,基本原理是一样的,产品的目的和面向的市场也是一样的。但是你必须重新走这些阶段,不能跳过。

我们以前不懂,想把它们尽快跳过了,希望直接开启重工业化阶段和农业现代化阶段,结果不行。拉美国家也是这样,行不通。这也不怪他们,因为经济学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规律。这个规律在《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里面有很详细的说明和阐述。

但是必须认识到哪怕落后国家具有“后发优势”,如果没有国家能力和政府的作用,没有产业政策的作用,这些国家不可能实现工业化。

在没有国家力量和正确产业政策的帮助下搞工业化,完全让位于所谓市场力量,就等于让小孩自己在原始大森林里面靠自己去发现数学知识一样,是不可能成功的。依靠国家力量,遵循正确的产业升级政策,主导市场经济发展,就是中国成功的秘诀。

所以我就联系到“一带一路”了。要想富,先修路。贫穷、落后、工业化失败,始终是社会协作失灵的产物。问题的根源在于,创建规模化的能让现代产业盈利的市场,需要付出巨大的经济和社会协作成本。而这一成本却被自亚当?斯密以来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所忽略了。

“自由”市场并不自由,它既不天然存在,也不自动有效运作,更不是免费的。它本质上是一种成本高昂的公共品,必须由一个强大的政府去提供。

正在中国大地上展开的工业革命,其源泉并非来自于技术升级本身,而是来自于一个有为的重商主义政府所引领的连续不断的市场创造。

规模化工业品市场难以通过一次性的大推进(无论是进口替代还是休克疗法)来建立,而只能是一步一步按照正确的顺序来实现。无论一个国家多晚开启工业化,重复早期发达国家的基本发展阶段是必要的。

当代发展经济学理论,这也是林毅夫老师最开始带头批判的,都把西方国家的屋顶当成自己的地基(你去西方国家看到的都是建好的屋顶和上面的装饰品和墙上贴的画,但是后面的复杂管道、电线和地面下的地基根本看不见),把结果当作原因,把西方工业化的成果当作经济发展的先决条件。

他们教导贫穷的农业国通过建立先进的资本密集工业(如化学、钢铁和汽车工业),或建立现代金融体系(例如浮动汇率、国际资本自由流动以及国有资产和自然资源彻底私有化),或建立现代政治体制(如民主和普选制)来开启工业化。

但是这样一种自上而下的工业化道路违背了工业革命的历史逻辑和如下一条基本的经济学原理:“供给不可能自动创造它自身的需求。

”这样的经济学理论因此造成很多国家政治不稳、发展停滞和无休止的金融和财政危机,在非洲、拉美、东南亚和中东地区成为社会躁动不安和贫穷与收入陷阱的根源。(本稿由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原创,汤学敏整理,经文一教授修订)

跑了1135家中国制造企业,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自己玩死自己”

上个月,我受担任顾问的研究院里安排,担任了一个政府调研项目课题组的现场组长,领着专家组调研了大概100家制造企业的智能制造发展情况,并给政府提供转型升级的方案建议。

这一个月可给我忙的够呛,连座谈带参观诊断,每天至少4家企业,多的时候有一天9家的。从汽车制造、装备制造、生物医药、基础材料,到食品饮料、服装制造、图书印刷、软件电子,还有创业孵化器,基本跑了个遍。

我这么多年来有个习惯,跑过的企业、读过的书都会在小本本里记上几笔,偶尔提炼个小段子什么的,否则拿什么素材在这里跟你们扯淡呢……

上周我数了一下,这些年跑过的制造企业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有1135家了!老实说我自己也挺惊讶的,看来我学历虽然没老专家们高,但好歹比他们勤快,因为他们在空调间里陪领导开会的时间,我都在工厂里听企业介绍经验教训。

走得多,见得多,感慨也不少,尤其是这几年制造企业日子不好过,大家纷纷动起了“转型升级”的脑筋,成功的有那么一些,但更多的是把自己玩死的。

按照马云的说法,成功经验各有不同,失败教训总是相似。

所以今天我就跟你们说说,制造企业都是怎么在转型升级中把自己玩死的。(来源:兔哥94阚雷” ID:tuuge123

当你是个乞丐的时代,千万不要吹牛,假装自己是皇上,给爷来个御厨,因为它会给你在心里构建一个虚幻而美好的未来。

吹得时间久了,别人没信,你可能反而把自己骗信了。

我走过的1000多家制造企业里,70%都是自己感觉四面楚歌,渠道、店铺全军覆没,人力、材料成本日日攀升,靠打鸡血、跳励志操、给员工洗脑、给客户送钱,拉着代理商加盟商吃吃喝喝,这些老办法是没啥希望了。想突围呢?放眼一望,四面八方都是互联网、互联网、互联网!

于是土豪们纷纷开始“转型”,做吸尘器的改作机器人,做农机的改做无人机,做衣服的改做定制互联网平台,天下熙熙攘攘,皆为贴上互联网。

很多人以为传统企业不懂互联网,其实按照我的经验,工业4.0、CPS、C2M、互联网+、智慧工厂、工业互联网……说起这些新词,其实土豪们比谁都明白,因为各种培训班他们都去了嘛,跟你聊三个小时不带重样的。然而我转进他们车间一看,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连20年前的基本精益生产都没有,你只要问一句,他们就会说“国内这个行业都是这样的,我们还是比较好的呢!”。

所以我觉得,传统制造企业的困境与其说是因为外部环境的挑战,还不如说是自己内部作死。他们是通过一次次美好而成功的战术,让自己最终陷入了战略困境之网,现在是越挣扎,网子勒的越紧。所以现在也有越来越的制造企业发现,好像自己什么都不做,反而活的还好一些,而这种看起来的“好一些”,麻痹了他们对于现状和未来的判断,这是另一种作死。

中国的传统制造企业总是在两个极端上来回摆动,当土豪们听了某位大师的互联网思维讲座,热血沸腾的时候,一拍脑袋可以豪掷千金,我就见过一个做钢管的公司,给员工连个口罩都不舍得买,却扔几千万去开发APP互联网平台的。而这些“跨越式”发展的企业,一旦遇到挫折,又立刻缩回来,变得比任何人都保守,你跟他说什么他都认为你是忽悠、扯淡、不切实际。然后开始怨天尤人,跟政府抱怨给员工上社保太贵啦、环保检查太严啦之类的,高呼“实业难做”,企图让政府出手救他。

如果说爱国主义是恶棍最后的避难所,那么坚守实业就是烂企业最后的护身符。我见过一家企业根本没有技术可言,靠买两台设备、招一批人给别人造东西起家,当年靠着关系辉煌过一段,但是车间管理一塌糊涂,帖上个“坚守实业”的标签,就把自己当成了国家民族的救星,站上了道德制高点。

我替国家谢谢您,求您千万别再坚守了,您除了浪费国家的资源没啥贡献,趁早关门该干嘛干嘛去吧,国家其实没有您坚守会更好……

中国的很多制造企业就像一个巨婴,不是大笑就是大哭,要么激进要么蜷缩,总是不能根据自己的现状制定一个行之有效的战略。如今上至政府、下至企业,人人都在谈转型升级,但是我看到的是,真正能够转型升级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高举红旗,原地踏步”,要么根本不动,要么项目夭折,要么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我这次调研的企业中,其中有两家食品制造企业,管理体系很类似,进车间都要先换衣服、带头套鞋套,然后全身吹风,洗手消毒后才能进去。表面上看起来管理都不错,但是我在里面用手摸了几处地方,一家让我沾了一手灰,另一家一尘不染。前一家是咱们中国的龙头企业,后一家是北京市顺义区的一家日资企业,叫京日东大食品(注意是日籍华人,老板是60年代才去的日本,所以你千万别说什么日本人就是比我们认真比我们厉害,中国人不差啥)。

这就是我们制造业的差距,看起来什么都有,但是照葫芦画出瓢总不是人家那么回事。为什么呢?

我们看看细节,那家日资企业,里面每一个地方,哪怕是维修车间的工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厂里每一个员工见面都会微笑着互相问“你好”,你别小看这一句话,当员工有了主人翁意识的时候,每一项改进他都愿意贡献智慧。所以那家日资企业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这显然是全员参与的结果,这就是企业文化的力量。

而咱们的企业往往觉得企业文化就是个虚的东西无所谓,管理就是领导一个人的事,领导当然只能关注到大面,细节他顾不上,而员工觉得管理跟自己完全没关系,自然就是空有架子没有实际。我们跟人家看起来什么都不差,可就是差一点文化,这个一点,其实就是十万八千里了。

所以我一直呼吁,中国制造之振兴,首先在于工业文化之振兴,破除巨婴情结,让企业学会面对现实,学会像成年人一样思考问题。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一场以“智能制造”为名的政治运动,而是一场全面的制造业文艺复兴。

去年的一次走访,去的一个老朋友的企业,做轮胎设备的,他给我介绍自己转型升级的经验。讲了一堆“互联网+”的理念,然后加上跨界颠覆生态化反理论,最后告诉我他准备进军医疗行业,跟日本专家合作做一家高端的、牛叉的、带有互联网思维的……医院。

回来后我在网上买了本新华字典送给他,扉页上写了“转型”两个字,这兄弟不明就里,我也没多做解释。今年他投了重金的医院没搞起来,亏了不少钱,再见面说起这事来,我告诉他当时送你字典,就是想让你自己查查那个词是什么写的,是“转型”,不是“转行”。

一个企业冒然转到全新的行业,既没有行业的经验,又没有客户的基础,也没有熟悉监管的团队,失败是大概率事件。而转型是指在自己熟悉的行业和领域内闯出一条生路,在熟悉的轨道上做创新。转行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转型是要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中,跳出原来的框架去思考,从而改变现状、求得生路。只有在一个行业内专注地去经营,长期地去耕耘和积累,才能发现那个行业中的痛点问题是什么,才能够针对这些痛点的问题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

有人肯定会说,你也转过好几次行啊!

我必须得告诉你,首先我每次转行都是因为有一些现实的原因,不得已而为之,是被迫的不是我积极主动去寻求的。其次你只是看到我明面上的行业变了,但是没看到,其实我的内核始终没变,所有看起来的“转行”其实都是我自己核心能力的价值延伸。

比如谷歌做无人汽车,什么跨界颠覆,中国互联网公司也纷纷效仿之。可你不知道的是,无人驾驶技术本来就是谷歌的长项,它并没有跨界,而是把它的核心技术延伸到了自动驾驶上。很多自动驾驶原本用的就是谷歌的图象处理技术,图像和数据处理的技术这正是谷歌搜索多年来积累的优势所在。你不能把谷歌的汽车看成是一辆汽车,应该把它看成是一部强大的数据处理器,因为他通过声光电各种各样的传感器在识别周围的环境,把这一系列传感器获得的信号输入到他的中央处理器当中去,判断我这个车周围都有几辆车在开,这几辆车的速度是多少,发生碰撞的概率是多少,进行快速地运转。所以谷歌的自动驾驶汽车实际上不是传统意义的汽车,他的核心是强大的数据和图像的处理器,而这原本就是谷歌的核心技术。

德鲁克说过:“创新未必需要高科技,创新在传统行业中照样可以进行。”美国的创新型企业有3/4来自传统行业,只有1/4是来自科技行业。

转型和创新都需要专注执着的“笨人”,专注在自己的行业,要像华为那样专注,几十年来如一日做通信设备,不炒股、不卖楼、不做金融、不上市。传统制造企业没必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所在这个行业没什么前途,一定要跨界到云里雾里的高科技行业去。并不是所有人都非要去搞什么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你是炸油条的,就把油条炸好,炸成全世界最好的油条,生意不见得比阿里巴巴小。如果遇到瓶颈要转型,可以跳出原有路边炸油条的框架,看看能不能标准化,能不能做成写字楼外卖,能不能配上特制豆浆,或者能不能联合附近的油条摊、煎饼摊整个小吃一条街,这才是真正在转型。

转型的关键在于价值创新,为整个产业链赋予新的价值,没有了价值创新,“转型”只能沦为“转行”。中国制造企业要学会把这两个词区分清楚,如果实在不明白,我也可以卖你一本字典,回家慢慢研究。

这几年互联网行业急速发展,像一个幽灵一样笼罩在中国经济的上空,给我们的制造企业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这就是迷信“模式创新”。

今天我们的传统制造企业非常热衷于搞各种各样的“模式”,任何一个“大师”提出任何一种模式,都有制造业的土豪前赴后继为之买单,去当大师的小白鼠。而这些模式说到底就一句话“找个新渠道卖货”。

线下代理商不行了改电商,电商不行了换微商,再不行就做直播,做社群营销,做IP营销,C2C、C2B、C2M、O2O、OAO……动不动设个小目标,砸几个亿建个平台,最后发现,无论建了多少个平台,用了多少种模式,自己的品牌、自己的产品还是不值钱。

其实无论是什么模式,热闹的也就是那三两年,最终能让我们记住的,还是那些好的品牌,那些好的产品。哪怕这些品牌的价格高一点,我们也能忍着,因为他们能给我们信任。也就是,最终让一个企业屹立不倒的,还是你的品牌,无论模式如何变迁,渠道如何改变,品牌都能平移、跨越这些障碍。而品牌的背后,归根到底还是你的产品,能不能给客户,给消费者以信任感。

比如这个月我走访的另外一家德资企业,叫罗森伯格,一个典型的德国隐形冠军。其实它就是个小企业,规模并没有多大,而我去的这家亚太工厂就生产一种小东西,一个汽车上用的连接器。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这东西有多高的技术含量,模式也很简单,生产——然后卖给汽车企业。如果在国内,这种不过就是个乱糟糟的五金加工厂,而这个德资企业,生产管理体系、人才培养体系、质量控制体系之完善,让自认很有见识的我都要竖起大拇指。我去看车间的电镀环节,这一般是污染比较重的,在北京都要尽量疏解的环节,但是它那里居然一丝异味的都没有,而且连电镀泥都要拉回德国二次提炼。它的负责人跟我很自豪的说,建厂十几年,没有污染过中国一寸土。

你知道它的逻辑,它的模式是什么吗?没错,它做的就是个小东西,在整个汽车里,它占的成本恐怕连千分之一都未必有,但是它的品牌认知度高,产品品质好,作为汽车厂商,不可能为了在这么个小东西上省点小钱,就买一些烂厂商做的东西。所以它看起来是个门槛不高的行业,但事实上被替换的可能性极低。比如刚才说的这家企业,在如今车市不景气的情况下,它还能维持每年百分之三四十的增长,靠的不是高科技、不是新模式,而是把小东西做到极致,让你换无可换,这就是德国隐形冠军的“模式”。

中国制造企业不要迷恋各种模式,在卖货的道路上一往无前的狂奔,而忽视掉品牌和产品的建设,归根到底,我们卖的是产品,不是模式。

这几年各种互联网转型培训班的忽悠,也算让传统制造业的企业家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搞互联网转型,靠自己原班人马是不行的,那咱们就找牛人来替我干吧!

如今的制造企业面临的一系列的困境,很多老板想到解决方法就是找牛人,找大神。上阿里巴巴挖人、上同行业大企业挖人、再不行去美国挖人。

这还不光是制造企业,连互联网公司也迷信这一套,比如前几年某视频网站就把这件事做到了极致。牛人进来,敲锣打鼓欢迎一番,在蜜月期打得火热,但新鲜感一过去,发现好像没什么效果,于是马上反攻倒算,数落别人的各种不是,接着就在企业内部穿小鞋,使绊子,搞批斗,明里暗里各种敲打,最后,不欢而散。甚至有找各种借口欠工资不给钱的,于是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撕逼,互相指责。

通过一轮又一轮的引进牛人大神,制造业的企业家们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家伙都是大忽悠、大骗子。我们的制造企业极少有在自己的身上和企业内部找问题根源的,客观的讲,牛人大神们可能是有不少大忽悠的,但为什么偏偏都被你遇见了呢?当你迷信这些牛人大神能解决你所有问题的时候,这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因为你要明白,牛人到底是什么产生的。

我们很多制造业企业家的逻辑是这样的:一帮厉害的人(比如阿里巴巴十八罗汉),凑到一起,才能做成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所以我只要把这些厉害的人挖过来,就一定能把我的问题也解决了。

真相是,当年,在一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一群普通人,组织到一起,通过协作,加上点运气,做成了一件厉害的事,于是所有的这些普通人都成为了大神。

所以这些大神是在一个特定的时机、平台和资源下功成名就的,而你的企业能够匹配这些资源给他吗?还有,你扪心自问,真的是想跟大神一起做一番事业吗?你其实只是看中他们在的资源,希望能够榨干这些资源后,把他们一脚踢开,空喊事业合伙人,都是嘴上说说。先不说这些牛人是不是真有本事,就算真是诸葛亮,到了你这里,任何一个老油条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动不动再打个小报告,他也免不了要成为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更坏的结果是,牛人来的太多,没事争个宠打个架,外面的战争不好打,先整死队友再说。

我们有多少制造企业,引入了牛人大神们之后,各种大会小会的开,一下子推动这个项目,一下子推动那个项目,各种发散各种脑风暴,结果哪个项目也讨论出结果,会议结束,大家做鸟兽散,一切归零,然后再来一轮。

你今天做企业面对的困难,从来不是因为缺少牛人,不是因为你的人不行了,而是因为人的协作方式不行了,也就是你的内部组织架构和沟通机制出了问题。当你的体制不行的时候,用一群牛人,还不如用一群怂人,至少他们不打架。

前两年,有一个制造业企业家想给干股拉我入伙,老实说他的产品还不错,我觉得挺有前途,企业规模也不算小,拿干股总是不吃亏的。但是我去参加了一次他们公司的例会,回来后就决定不要他的股份,也不参与他的业务了——因为我觉得帮他做事是浪费时间。

我只关注到一个细节,就是整个下午三个多小时的会议,除了我这个外人说了两句,全是他一个人在讲话,讲业务想法,讲发展方向,讲人员分工,整个公司的高管团队,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样的公司你可想而知,除了老板一个人拼死拼活的干活,其他人都是旁观者,这个团队肯定是没有战斗力的。帮他做事,我自然觉得是浪费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我去看两集电视剧。2年过去了,事实证明,这个公司发展果然不是很好,原来的转型项目没了下文,蜷缩回传统业务苟延残喘去了。

在我们很多传统制造企业里,老板、领导都是全能选手,无所不能。公司内大大小小的会议都可以成为老板个人成功经验的交流会,成为他传授成功致富秘笈的函授班,你还不敢提不同意见,要么说你不切实际,要么说你不服管,再给你穿点小鞋,保证你混不下去。这就是我们制造业企业家们对自己过往成功经验深度迷信的结果。不可否认,传统企业家很多都是筚路蓝缕的发展,依靠个人的聪明才智、人脉关系逐渐壮大起来的。但悲剧就在于,这种成功对于企业家自身的束缚,已经成为了企业转型升级最大的障碍。他们相信“道”,相信万变不离其宗,以为自己三十几年前的成功经验可以指导如今新时代下的一切工作,所以,就导致他们既看不到变化,也不愿意变化。

更可怕的是,这种成功的老板,会在企业内部培养出一个依赖于这种成功的生态系统,也就是跟着老板一起筚路蓝缕开创成功的元老团队,他们是这种成功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质疑这种成功经验,改变就意味着威胁他们的地位,这股强大的保守力量,足以扼杀任何外来的新鲜血液。

这个时候,就算老板们痛下决心想要变革,也只能有两种选择,要么内部进行大清洗,清楚元老,落下个无情无义的骂名。要么内部进行妥协,在新晋者和元老中间和稀泥,这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长远看必将引发更大的冲突。所以,对于这些带着成功光环的制造业老板们而言,这就是一种骑虎难下、进退失据的局势。

所以,对于传统制造业企业家,尤其是曾经很成功的企业家,转型升级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破除自己的权威,摘掉自己的光环,这个过程很痛苦很艰难,但是必须去做。因为只有突破过往成功的束缚,我们才能迎来更大的成功。

其实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坑还有很多,只是时间篇幅所限,也就不再一一列举。

这几年走访了这么多家制造企业,感慨良多。

感慨我们和外资企业的制造水平差距还很大,真的很大。比如我拜访松下电器,25年的老旧工厂,生产的早已没有人买的非智能手机,业务连年下降。但是走进车间,整个工厂干干净净,精益管理体系十分完善,品质控制一丝不苟,让我对日本的制造业水平有了深深的敬意。

感慨我们制造业转型升级中的百态,糊里糊涂者有之,朝令夕改者有之,怨天尤人者有之,在死亡边缘挣扎着更有之……

然后我也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亮点企业,车间里播放着流行音乐的时尚工厂,楼道里一尘不染的精益工厂,科研能力卓越的技术工厂,智能化水平极高的未来工厂……

紧挨着两家服装企业,用一大块布料的西装50元愁卖,一小块材料的内衣1000元抢着买,同一个行业,同一个地区,冰火两重天。

这就是一个时代的真实写照,也是我经常会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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