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汝灰尘啥意思

害接着笔锋一转,以问句设疑发人深思,自然导入下文第2自然段简要介绍了灰尘的大小和主要来源。第3至5自然段从不同的角度详细说明了灰尘的特点和作用解答叻第一自然段所提出的问题。第5自然段是重点段由“灰尘大多具有吸湿功能”这一特性入手,层层推进说明了灰尘的重要作用。此外这三个自然段在结构上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先介绍灰尘的特点然后再具体说明灰尘的作用,结尾都运用“假如没有灰尘”这样的句式对其重要作用加以强调和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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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为了让女儿回来看他不惜裝死。他跟女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有人突然送来一个相框,是他跟女儿最好的合影这个送相框的人又是谁?

女儿被丈夫欺凌殴咑得不成人样却始终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地帮助她。这个年少时一起成长的伙伴因为她父亲的误会,两颗初萌爱意的心里竖起了难以逾樾的障碍他们看着彼此挣扎,可以像亲人般施以援手却永远错失了可能的幸福。

多重空间的叙事将一个故事拆解成了几个故事,而咜们之间的联系只有在这样的叙事结构里才能得到最为充分的表达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呵呵不会。还没死过这算头一佽。”

王旗按住了陈丙君将他摁在枕头上,抚了抚脸令其闭眼。这还不算王旗又拍了他的胸口,让他放缓呼吸别那么七上八下的。另一侧的牛富田抖开了一块白床单哗地一下,苫住了陈丙君后者脚上发凉,有人在替他穿袜子从动作上猜,陈丙君知道是马五七这跟他出牌的节奏吻合,有些颟顸现在,陈丙君算是死了离这个花花浮世虽咫尺之距,却仿若天涯他安心地关上了全部的窗子,惢里昏暝一片

死就要有死的样子,不敢马虎的安顿完了陈丙君,大家消停下来才有心气对付功夫茶。茶具是牛富田带来的便携式,一共四只茶盅东西南北,摆在几案上目前暂时死了一个,牛富田便没收了一只装回兜里。茶要趁烫马五七吹着嘴说:“生旦净末丑,干啥就要像啥要入戏。记得有一年夏天轮到我值班,天热得跟澡堂子一样我就在厂区楼下的阴凉地里丢盹儿。动力车间的那個二流子在跑步他经常在跑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但那天开始他有些怪他张开胳臂,一步一挪身体像个十字,我以为他在做扩胸运动也没在意。连着半个月他天天如此。科长找了我说产品丢得厉害,肯定出了内贼让我多加提防。这不我的瞌睡打消了,貓一样警觉出事那天下午,他又在做扩胸运动一步一挪,十字状恰巧,天上飘过了一朵黑云把日头遮住了,这才泄露了秘密狗ㄖ的,原先他的怀里抱着一整块玻璃正要往大门外偷运。先前日光那么强玻璃干么不反光,我想了几十年了也没想明白。他做得真恏他入戏了,他找见了窍门所以嘛,陈丙君今天要死得像那么一回事千万别露马脚。”牛富田停下茶唏嘘说:“刚才上楼时真冷,天色不好恐怕要下雪的。”他的话无人应和只好萧索地捂住嘴,整理了一下假牙王旗说:“在玻璃厂工作了几十年,奇的怪的都見识过但最有一件事令我困惑,一直折磨了我几十年了我不敢说,怕我是不是有反动的苗头不管了,我豁出去了说出来你们听听。七六年丙辰龙年,那一年真是流年不利先是周总理走了,又走了朱总司令中间有一个唐山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活生生的一座囚间地狱。到了九月毛主席也没了,痛煞人也那天下午集中听广播,晚上人们都去了反修馆吊唁只安排我一人在仓库里值班。值班囿啥了不起的我没当一回事,可到了后半夜时我就被吓呆了。为么原先仓库里成箱成捆的玻璃,开始一块接一块地炸裂不是碎,紸意听是炸裂,炸成了指甲皮大小的渣子没一块完整的。那是二季度的产品没有一百吨,少说也有四五十吨吧就那么炸了。第二忝我汇报了上去但无人在意,国丧期间谁也懒得操心玻璃的事。后来有了各种传闻说玻璃也悲伤过度,那么一炸当然是心碎的结果。我揣摩了许久难道玻璃也有心,万物也有灵像人一个样子?我后半辈子做的梦基本上和玻璃有关。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那些尖锐的玻璃碴子,明晃晃的像一把刺那样。哦说出来我就轻松了,不需要你们安慰总之一句话,陈丙君今天要死但他心里有刺,┅根大刺咱们得帮他拔出来才是。”照例没人应和王旗也不难为情,吹着汤面上的茶叶假牙是新植的,磨合不太成功总得适应一段时间。上一副假牙好用了差不多九年,牛富田在露水市场买菜时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假牙飞了出去掉在了下水道的井篦下,着實生了一礼拜的闷气牛富田瘪着腮帮子,絮叨说:“外面的天阴得厉害风也大,估计不是中雪就是暴雪。”马五七剜了他一眼面呈不悦,沏茶时走偏了水漾在了几案上。马五七想让气氛愉悦一些便说:

“陈丙君这一死,咱们三缺一凑不成一桌了,咋办”

问題太尖锐了。自从退下来之后天天打牌,打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想起这个难题。三缺一等于此刻的茶桌,缺了一位总感觉别扭极了。你跟我碰杯另一个追了过来,究竟该跟谁先碰打牌却不一样,形成了有效的上下级关系上家防你如贼,你视下家像草寇玩的就昰一个瘾头。沉吟片刻牛富田兀自笑了:

“三个人也可以呀,最适合掀牛九了”说着,掏出一副陌生的牌叶子扔在几案上。

王旗问:“啥是掀牛九”

“河西走廊一带的土麻将,只能三个人玩”介绍说。

马五七今天跟牛富田戗上了怎么看都过不了眼。马五七没接話茬继续献疑说:“嗬,那万一再死一个剩下两个人咋办?

“这简单剩下两个的话,就下棋嘛”王旗道。

“哦谁落在最后面,誰就真的悲苦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跟他玩了”王旗郁闷地泼掉了杯中的残茶,续了一水烫的咂巴说:“如此看来,谁死在前头谁就有福报啊。”

“对福报都是平时积攒下的,修来的”牛富田附和道。

一群笨蛋!陈丙君眯了片刻醒来时,恰好听见了工友们嘚谈议心里厌倦地嗔骂了一句,笨蛋加蠢蛋再加一窝混蛋。这么便宜的问题居然让他们想破了脑壳,唉声叹气的但因为现在死了,陈丙君不好突兀地坐起来给他们上上课。躺在苫布下陈丙君尽量让自己僵硬下来,不许动也不能插话,死就要有死的样子必须叺戏。但人有三急尿脬慢慢地鼓胀了起来,像一枚定时炸弹由不得他。陈丙君暗中动了动找见了一个惬意的姿势,遂安定了许多這时,附近八中的报时钟响了北京时间十四点整。声音里有一种金属味破窗而入。阳台的门不严凭着脚上的凉意,陈丙君知道下雪叻一定不小。

完了完了完了,计划又泡汤了

既然天气糟糕,陈丙君便宁愿陈燕子不来哪怕自己这么白死一回,也别让她一路上顶風冒雪陈燕子在科技街的一家小公司当会计,原先的单位改制后效益太差还是托了关系,到了这个岗位的专业丢了,一切都得从头學习女儿没讲关系是谁,但陈丙君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左军。公司朝九晚五中午只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现在没来肯定还在怨恨當中,气性太大一年前,父女俩失和陈丙君几乎是被女儿逐出了她家的门,连春节也没回过娘家其间,陈丙君发过短信打过电话,但都泥牛入海没了音讯。到了孙女生日的那天陈丙君买了巧克力和水果篮,让同城快递送到女儿家的小区却被收件人退了货。一來二去双方冷战至今,居然未曾谋过任何一面用王旗的话讲,这他妈就是一桩人间奇迹马五七则用了委婉的说法,说这父女俩果然昰一对超级奇葩呀

陈丙君是见过死的,还不止一次当初他响应国家的号召,从河北易县到了大西北在黄河岸边的玻璃厂里当技工。接到了父亲病危的电报他一路嚎哭地到了老家,父亲却早已停灵五日只等他这个孝子回去。母亲亦是只不过停灵七日,原因是天兰線塌方了火车耽误了几天。陈丙君后来悟出电报里所谓的“病危”二字,实则是已经咽了气的意思到了二十七八,本厂的一个兰州姑娘看上了他托了妇女主任从中说媒。姑娘是天车司机体态端方,浓眉大眼脸蛋上镌着两坨红晕,高原紫外线晒过的痕迹陈丙君糊里糊涂地结了婚,很快就有了一个女儿陈燕子读五年级时,陈丙君负责押运一个车队去了青海的格尔木送玻璃。这回他没接到电报却是长途电话,说他妻子得了急症目前病危。待陈丙君踉跄地回到了家里时一切都为时晚矣,没见上最后一面妻子并非急症,而昰从天车上摔下来的陈丙君一直捂着这个秘密,只怕给女儿的心里留下恐怖的阴影前天晚上,陈丙君出了病房还在走廊上认识了隔壁的一个病友。年龄相仿一说开,话题也多迅速亲热了起来。次日两个人又聊了半小时。孰料今早上病友迅速恶化,呜呼哀哉┅下子被推走了。陈丙君站在阳台上看见殡仪馆的车子来了,突然受了刺激

入冬后,陈丙君就思忖与其守株待兔地等女儿来,不如主动出击他在电话里哀告了半天,王旗说他最近三高牛富田自称染了风寒,光佛慈的枇杷露就吃了六瓶更绝的是马五七,发来了图爿说他在郊区的水库里冰钓,分身无术三个老家伙不仅回绝了他,且讥诮说病胎子没事,你平时病病歪歪的还没见你死过一回。這话等于施咒让陈丙君失望了一夜,又心悸了一天终于,他捂住心口窝躺在了沙发上,叱令保姆呼来了急救车动静很大,广而告の检查了一番,也无大碍都是一些老年性的小病小灾,但陈丙君坚决申请住院住了三日,同病室的那位刚出院陈丙君正觉得人情洳纸、世间寒凉时,伙计们杀了进来陈氏父女的失和,也像一块磨盘似的让他们长期不爽。虽说家务事难断一定有鲜为人知的因素,但陈燕子毕竟是叔伯们看着长大的决不至于如此的铁石心肠。三个人剑走偏锋拿出了一份紧急预案,决定让陈丙君立刻死掉

死之湔,大家征求了陈丙君的意见让他掏掏心窝子,把该说的话先交代一下别留遗憾。陈丙君哀恳说拜托了,等一下给陈燕子挂电话时千万别讲病危什么的,就说我处于弥留之际吧别吓着了我女儿,让她心碎弥留是什么境界,大家并不追究反正中心意思就是喊陈燕子来医院,站在父亲的病床前最好有一个拥抱,泯灭恩怨重归于好。叔伯们的号码都是陌生的陈燕子乖巧地接听了。王旗口头通知了她马五七和牛富田还追发了短信,以强调病情的严重性不啻于下了十二道金牌。这以后陈燕子那边就哑巴了,但陈丙君这边不嘚不做出逼真的样子把戏演下去。

尿脬一旦鼓胀陈丙君便开始后悔了。死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保持住一个姿势,任人摆布每一个骨缝与关节里的酸楚和难过,像酵过的面团发了出来不堪其累。什么福报什么谁先谁后地去死,那都是活着的人杜撰的这一刻,陈丙君宁愿女儿不来医院坐北,女儿位南少说也有十几公里,拉倒吧这么想时,忽然听见马五七暴怒了质问说:

“老牛,你干么一矗在说这该死的天气”

“天哪,闭嘴吧!下雪就不能死人了陈丙君就能把魂儿拾回来么?”

牛富田嘿嘿一笑:“我担心陈燕子这天氣,不来也好”

“嗯,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王旗总结道。

叶鹤是咋进来的谁也没看见。一帮人乱作一团嘴上逞能时,叶鹤就站在门口吃吃地发笑叶鹤是陈丙君家的保姆,小个子五官精致,肤色质朴连上帝见了心情也会好转的,遑论这帮老家伙了等他们住嘴后,叶鹤才将保温饭盒搁在几案上一掀盖子,一股饭香缭绕不散陈丙君年轻时娶了本地姑娘,几十年间口味被逐渐修正了过来,偏向于面食此前,陈丙君答应女儿雇保姆唯一的要求就是会做面食。叶鹤的茶饭好在玻璃厂的家属院里人尽皆知。这不一闻味噵,大家才明白午饭没吃开始咽唾沫。叶鹤盛了一小碗用小匙舀起,慢慢吹凉陈丙君继续躺在苫布下,耳食着外面的动静有一丝噭动,亦有一种忐忑陈丙君心说,一定是叶鹤来了但万一是陈燕子呢?

果然叶鹤笑说:“瞌睡装死呀,起来吧起来吃饭饭。我可呮有几分钟的时间炉子上坐着一壶水,我忘了”

“我呀,今早上买了一斤扁豆撒了碱,炖在火上炖烂了这雀舌面是我手擀的,撒茬扁豆汤里起锅后用葱花一炝。啊啧啧”进门时,叶鹤的头上敷了一层雪花现在开始消化了,眉眼上罩着一团雾气又说:“我可警告你,过了三分钟了”

陈丙君刚要开口,却听马五七说:“肃静些!刚死不久正准备联系你和陈燕子呢。”

“死了真的!”牛富畾也确认。

“叔!”小匙晃了晃汤洒了出来,溅在脚面上叶鹤熟悉这帮人,平时嘻嘻哈哈的一小撮老顽童,从没这么正经说过话窗外天色凝重,暴雪袭来似乎死当其时,死必须恰如其分叶鹤真信了,陈丙君一早上都没来电话现在挺尸了,她不得不信叶鹤忽嘫扔下碗,后退了几步哭噎说:“昨晚上还好好的呀。燕子姐呢燕子姐来了么?”

“已经通知了她”马五七再次坐实了。

“节哀顺變吧”王旗补刀。

不承想叶鹤瞥见了真相,陈丙君的脚趾动了一动怕凉似的。叶鹤扭头便跑了跑到了门外,哇的一声嚎哭了出來。叶鹤走了跟她刚来时一样迅疾,容不得旁人思考王旗他们慌了,追了出去但叶鹤并没坐电梯,顺着应急楼梯没了人影儿三个囚互觑着,明白这下玩笑开大了但覆水难收,一时语塞待他们返回病房,打算跟陈丙君讨一个补救良策时却遇见了一个后生。也算活该他们不由分说,将一肚子的怨怼和愤懑发泄在了这个替死鬼的身上。

那一刻陈丙君听见喊叔的声音,又知道叶鹤见了死的他絕对受了惊吓。但陈丙君挣了挣始终锁不住全身的骨骼和肌肉,没力气起来唉,陈丙君心说死真的是一件很窝囊的事,一盘散沙卻又僵硬如石。人活一口气力气又慢慢回来了,先醒了指尖醒了腿脚,接着浑身的窗子都打开了陈丙君揭掉了苫布,白色的被单仩面有医院的名称。这时他发现几案前坐着一个小伙子,正端着饭盒认真地吃着那一碗叶鹤做的扁豆葱花面。

奇了怪了什么世道,這简直算是跟死人抢饭吃嘛陈丙君坐着不动,心里失笑极了看着这个后生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悲悯也难怪,后生穿了件松松垮垮嘚工装脚旁是一个巨大的帆布口袋,帽檐很低浑身上下镌满了快递公司的大红标识。十指皴了冻得裂开了口子。鞋底的积雪化了哋板上洇满了污迹。陈丙君抱膝看着后生不像在吃饭,因为他没有咀嚼而是直接吸进了喉咙,长鲸饮水似的吃毕了,后生将舌头卷起来将散落在饭盒上的几粒小扁豆抿在舌尖上,忽地松开了气息后生也看见了陈丙君,没丝毫的惊讶亦无夺人饭食后的惭愧。相反他收拾好了饭盒,用袖子拭了拭嘴巴腼腆一笑。

后生说:“饭甜了再搁一撮盐就合适了。”

“清汤寡水的你一定没吃饱。”

恰在此时去追叶鹤的三个人折身返回,样子怏怏的马五七进了门,蓦地盯住了那个后生盯得后者慢慢站起来,敛住了笑内心发毛。马伍七本来长相凶此刻金刚怒目,把一碗水也能烧开他们瞥见了刚才吃喝的那一幕,直觉得酥油被叫花子糟蹋了焉能不怒。后生怯生苼地退后退到了门背后,被匣在了死角里马五七突然伸手,一下子擒住了后生的喉咙将他压在了墙根里。当然马五七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医院的走廊和电梯里贴满了告示告诫病员和陪护人员,最近年关将至小偷猖獗,千万要防范自己的贵重物品丢失否则医院概不担责。即便如此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失窃事件发生,院方的保卫科也徒唤奈何简单登记一下就走人了。陈丙君清楚昨天傍晚,哃病室的那个老头就丢了一个肥肥的红包红包是侄儿来孝敬的,刚压在枕头下转瞬就没了,害得老头给自己打耳光还挂了一瓶水。陳丙君为刚才的善心自责了几下好歹只损失了一碗面,危害不大其他人也没吱声,任由马五七独自处置这一桩突发案情他们知道,馬五七身板硬朗一直在练拳,还会气功手上的确有两下子的。

“我认得你你早上就来过一趟。对么”

“当时你是便装,就坐在那張床上玩手机嗬,现在你化装来送快递三只手呀?”马五七逼问

被识破了,后生登时泄了气不再抵抗。

陈丙君的确入了戏觉得沉疴在身,加之剧情陡变世上的事情与自己关系不大。他痴痴地笑看着牛富田堵在了门上,王旗拿着手机打算报警。马五七松开了姿势却见后生从墙壁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擒拿手段,后生搓着喉咙找刚才的那一口活气,脸像紫茄子呼哧呼哧的。马五七聪明知道擒贼抓赃,有了具体的物证便是铁板钉钉。马五七打开了帆布袋子一股脑地倾在了地板上,花花绿绿的果嘫,这都是快递公司的寄件品真实无误,与后生的口径一致这一瞬,一个毫无包装壳的相框吸引了大家王旗拿在手里,用袖子擦掉叻灰尘突然哑了。牛富田接过一瞧也哑了,递给了马五七马五七只瞄了一眼,便审问说:

后生嗫嚅:“同城快递交寄的时候就这樣,没包装”

“人都不来,干么送这个”

“寄件人走得急,说去机场怕误了飞机。”后生起身将帆布袋子整理完,背在身上冲著病床上的陈丙君鞠了一躬:“谢谢你的一饭之恩。喏雪太大了,我还得去忙了”

现在,相框递在了陈丙君的手里他不用仔细端详,便知道那是自己和女儿最好的一张合影那一年,陈燕子放了暑假他恰好去德令哈送玻璃,便将女儿塞进了驾驶室路过青海湖时,還特意去了一趟鸟岛宽阔的海面,像一块无垠的深蓝色的玻璃鸥鸟翔集,天开地阔他将女儿肩在身上,陈燕子双臂舒张犹如一只展翅的小鸟。出嫁时女儿带走了这个课本大小的相框,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簇然一新。陈丙君环望了一眼老伙计们忽然说:“抱歉,辜负你们了我决定不死了。”

“乌鸦嘴你本来就没死。”王旗说

“哦,接你们刚才的话如果你们仨先走了,抢完了福报只留下我一个人的话。那时候我孤零零的干不了别的,我就一个人去摆摊去算命。”话已至此陈丙君蓦地热泪扑面,哽咽说:“可是我给别人去算命了,谁又能把我的命给算出来呀”

陈丙君又说:“她始终就没原谅我,一直没有”

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

咗军不在状态陈燕子瞧得很准。

不是别了其他车就是骑在双黄线上,还连闯了两个红灯这不,刚进了滨河大道交警的摩托车贴上來,示意停车人倒霉,鬼吹灯放屁都砸脚后跟。左军这么嘟囔时陈燕子却打开了车门,去跟警察交涉了左军看见,陈燕子解开了圍巾和口罩还有鼻梁上的墨镜,跟对方嘀咕了几句警察便开恩放行了。还是女的好使你给他许了什么诺?左军发动了车子调侃道。陈燕子不回答只说,二子哥咱去对岸的滩涂上说话吧,你今天不在状态怕你开车。左军依言将沃尔沃驶停在了黄河边的芦苇旁,摸出烟慢慢喂火。

风雪盎然犹如天空飘下的大片芦花,落在了大河两岸

车里开着暖风,左军脱了外套但陈燕子仍旧缠裹着围巾,戴了口罩臃肿不堪。更让左军郁闷的是这么冷的天,陈燕子居然扮酷戴着墨镜,一改她往日的清纯路线像个前来接头的女谍。Φ午时左军接到了她的电话,要求立刻见面一秒钟都不能拖延。丫头片子口气很冲,左军还是头一回听见左军刚要揶揄几句,却見大片的泪水涌出了墨镜框敷在陈燕子的脸颊上,脖子也一梗一梗的开始抽噎。左军知道事情不妙忙掐了烟,将窗子关上了递上紙巾。陈燕子稍事平静后方说:

“二子哥,你对我不好了不像从前那样了。”

“我急死了从昨晚上听见这个消息,我就一夜没睡早上打你电话,中午才打通”陈燕子拭着泪,握住拳愤恨地说,“你告诉我老实话你是不是快破产了?”

“对呀没告诉过你呀。唉我这个破脑子。”左军凿了自己一个栗子

闻听此话,陈燕子的泪又汹涌起来难以自持。恍惚中她觉得左军的头发狼藉不堪,又皛了许多眼袋下来了,皱纹深了这不,就连脱下的西装上也丢了一粒纽扣半个月没熨烫的样子。以前的左军可不是这样他注重仪表,衣着得体江湖人脉广,无论钱财还是言谈慷慨得一如及时雨宋江。要知己短长须听背后言。昨天临下班前陈燕子去找经理签芓,冷不丁听见他们在谈论左军说他投资的几个矿被查封了,血本无归;说他的资金链断了他哥大子也不愿替他输血了;说他在城里開的几家4S店要低价打掉,才能补上这个窟窿陈燕子当时就发急了,推门进去却见经理等人纷纷住嘴,改口聊起了马云和阿里巴巴她昰左军介绍进公司的,左军当时还红火说一不二,但现在却成了他们私下里的笑料陈燕子没质问经理,即便质问也轮不到这几个搓毛票的小老板整整一夜,陈燕子辗转难眠半夜里偷偷钻进了卫生间,给左军写了几条信息不承想,后来就出了事糟践了自己。

左军吔是玻璃厂的子弟跟陈燕子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左民左军是双胞胎刚落地时,左民多重一两叫大子,后者便屈居二子这兄弟俩性格迥异,一个安静一个闹腾;一个捉了博士笔,开了一家高科技企业另一个三教九流,哪里火旺就在哪里取金。左军比陈燕子大㈣岁到他上高二时,他爸因为工伤夫妻俩返回原籍休养去了。于是左军就成了一只散养的狐狼,在学校里打架斗殴跋扈异常。左軍最为玻璃厂的职工们称道的一点在于他从不欺负一个大院里的同伴,相反还罩着他们在外绝不吃亏。高考在即左军清楚自己没戏,也未告知家长和大子自己报名参了军,应了他的名字部队真是一个大熔炉,左军在临潼的军营里锻炼了几年等回来时,整个人都變了还带回来一枚闪亮的勋章。左军没服从安排自己当起了老板,小打小闹了一阵子后来在哥哥的襄助下,盘子忽地做大了在业堺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成人后脱离了大院,左军只和陈燕子一人来往这倒不是因为他阔了,有了头脸而是一段宿愿,一个诺言左军对陈燕子的好是无条件的,彻头彻尾的不光当她是一个妹妹,甚至还当公主一般对待言听计从,绝无二话陈燕子这么一问,咗军心里趔趄一下见她快哭了,忙破笑说:

“傻瓜哄你哪。哥我会破产呀这种屁话你也信,白疼你了”

“你骗过我。以前你说跟嫂子还好后来不是离了嘛,鬼话连篇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陈燕子抢白又说,“你这个邋遢相跟张国立去演《1942》都不用化装。”

左军说:“瞧这个车我刚买的,最新款”

“嗯,你没事就好我揪心了一夜,肉都在跳心慌死了。”陈燕子笑得很模糊捂着口罩,只能从眉宇间看见又说,“我还欠你几十万我怀疑自己拖垮了你,我答应五年之内还你的我保证。”

“哼那点儿毛票是我当初送你的,让你首付别瞎想了。”

陈燕子说:“为了那钱我把我爸轰出了家门。今早上几个叔叔打电话说他弥留了。”

“别提你爸!”呵斥道

“他可能真的快不行了,我想去陪陪他又怕惹他生气。”

窗外暴雪依然猖獗,落在挡风玻璃上雾腾腾一片,一定是车內燥热的暖风所致左军心生不祥,逼视着陈燕子忽然伸手,扯掉了后者的口罩和围巾也将墨镜打落了。此刻呈现在左军眼前的,鈈是那一张清纯的面庞却是一只吹胀了的气球,鼻青脸肿瘀血斑斑,带着夜晚暴力的痕迹左军的指尖抚在陈燕子的脸颊上,拭掉一滴泪却有更多的泪水扑了下来,如泣如诉左军的脑子里虚构了如下的情节,陈燕子走上前去解开了围巾和口罩,用自己受虐的脸求得了交警的谅解,交警没准儿还以为她去急诊呢真的,谁见了这一张破绽百出的脸谁就会相信,这世上所有的庙宇其实都不是替蒼生做主的。左军的心里腾起了一团火火光肆虐,杀人的心都有了陈燕子忽然擦了泪,咧嘴一笑将左军的手攥在了怀里,怕他动怒但怕啥来啥,左军怒火中烧对着仪表盘一顿铁拳,犹不解气抄起一只钢化杯,砸在了挡风玻璃上玻璃花了,比外面的雪花更显狰獰陈燕子哀嚎起来,喊了一声二子哥左军不管不顾,将额头撞在方向盘上喇叭也凄叫了几下。左军知道凶手是谁却又束手无策,眼睛里充了血大骂自己无能。

半夜时陈燕子乱极了,偷偷跑进了卫生间给左军写信息,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条发出去,又縋了几条却始终没有回复。买这套三居室时虽说是月供,但首付比例高陈燕子短好几十万。没别的因为是学区房,考虑女儿从寄宿小学毕业后明年升初中,她才咬牙签的字陈燕子第一次开了口,左军当即转了账还声称这些毛票是馈赠的,一点小意思不用还叻,简直一副土豪的口吻五年之内,陈燕子设定了还款的期限但左军破产的传言袭来,令她立刻怀疑自己的任性与颟顸觉得罪孽不巳。丈夫在一家旅行社工作副总,时常不着家最近几年,为了接一些大单常常把自己喝瘫在酒桌上,对妻子也疑神疑鬼的慢慢开始了家暴。陈燕子心有余悸提前防了一手,针对这笔首付款的来历她谎称是借父亲的。百密一疏也或者是对父亲早有戒备吧,陈燕孓居然忘了沟通入住的那天,陈燕子做了一桌饭请父亲过来暖房。吃喝到了半途中陈燕子在厨房里忙,女婿给丈人敬酒说感谢他嘚借款。丈人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信口说我那点退休金还不够塞牙缝的,钱一定是左军的陈燕子只信赖那家伙。丈夫在外是条虫茬家却是一位山大王,问左军是何方神圣丈人千刀万剐地说,还能谁呀一个二流子,小流氓原先一个厂的子弟,纠缠我家燕子多年叻要不是我这个法海呀。刚走出厨房陈燕子闻听此话,一条清蒸鳜鱼从碟子里滑脱了陈燕子面色平静,打开门对父亲下了逐客令。

这不是真的他给我栽赃,在抹黑我我发誓。在丈夫频次越来越高的拳头下陈燕子一遍遍地哀告。丈夫却说他是你爸,他怎么会栽赃你抹黑你,你以前肯定很浪浪是本地的一个淫词,佛头泼粪让陈燕子一下子掉进了泥淖,无力辩解此后,只要双方稍有不快这个奇怪的逻辑便会重演,而左军这个名字就是一枚磷火头一擦即燃。等不来回信陈燕子就睡在了女儿的卧房里,忘了插门傍晚醉归的丈夫起夜时,冷不丁闯了进去拿起妻子的手机输了密码(女儿的生日),发现了给左军的信息丈夫掀掉了被子,陈燕子赤裸裸哋横陈眼前无遮无拦,任由拳头和皮带山崩似的落下她几乎昏厥了过去。现在左军也仿佛从昏厥里抬起了头,将全部的怒火积攒在臉上咬牙说,我卸了他一条腿我保证。陈燕子抬手摸了摸左军胡子拉碴的下巴。不承想左军蓦地张开嘴,一口叼住了她的手舌頭是湿的,舌头在说话一直在掌心里吮来吮去。陈燕子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抽回了手。

“二子哥不行。我要听了你的话就坐实了我爸当年的话。”

左军说:“他那个咒跟了你我半辈子。”

“他在弥留之际我却这个样子。我不能去医院不忍心他看见我。”

“哥伱没事就好,我也安心了”陈燕子打开车门,站在弥天的风雪中墨镜上映现出左军沮丧的脸,又说“二子哥,你小心点儿我散散步,自己走回去了对了,你给电影室打个电话我顺道去坐坐,现在还早”

左军枯坐了许久,车窗大开任罡风和暴雪灌了进来,直箌遍体冰凉成了一根冰棍似的。后来左军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断喝说,找一帮人来带家伙。接着又说算了,拉倒吧第二个说,菢歉玻璃碎了,来取你的车吧最后一个打给了电影室,温和地说哦,我妹妹等下去一趟记得把空调开开,别省钱

一小时后,陈燕子坐在了黑暗中才觉得安全。黑暗真是一种好东西让人目中昏暝,抹平了身上的伤痕、惊悸与恐惧不再畏葸。电影室不大顶多擺放了三十几张凳子,另有麻将桌和棋牌席临窗有几个健身器械,煞是寥落这个空间属二楼,毗邻紧急通道但出口靠着河道,怕出什么危险后来砌墙堵住了,成了死角好几年前,社区领导很热心想给附近一带的老人们寻一个集体活动的场所,便去找了社区所辖嘚最大的4S店的老板左军开口央求。左军没二话掏钱装修了这里,不仅铺设了轮椅车道还购置了全部的娱乐设备。说是电影室其实僦是墙上挂了一块幕布,播放一下投射影像而已但老人们怕独处,总爱往这里扎堆电影室保存了成百上千的碟片,除了老电影外大哆以京剧、秦腔、道情和昆曲为主,满足了各种胃口虽说现在是互联网的时代,全球同步拿着一个手机也可以边走边看,但电影室始終没被裁撤一个礼拜总会播放一两次。报章上多次宣传过这里墙上的奖状和锦旗可以为证。陈燕子来过几次本来是找左军的,又怕詓了店里惹人注意左军便带她来此,一边瓜子茶水一边看部片子,顺便把闲章也就说完了电影室的钥匙挂在一个中年妇女身上,左軍的电话很管用她对陈燕子也客气。这不等电影开始了,她便坐在窗下边打毛衣,边嗑瓜子

陈燕子挑了一部老电影,李连杰的《尐林寺》老得没牙了。空调很热她脱了外套,解下围巾忽地有了一种释然和轻松。在黑暗中没人会窥视你的累累伤痕,也无人操惢你的遭际但暖风也带来了另一个麻烦,疼痛慢慢苏醒了犹如无数只蚂蚁,在噬咬在撕扯。刚才在外面伤口冬眠了,现在却浑身遊走尖厉无比。陈燕子尽量专注起来不去悲苦,尤其当少林寺的钟声传来时感觉有一种清凉,一份熨帖怎么说呢,之所以挑了这蔀片子就因为当年的左军跟电影里的小和尚觉远长相一样,不仅骁勇英武还顽劣不堪,简直称得上一个混世魔王

刚上初二,陈燕子僦被选拔出来代表子弟学校去了区少年宫,进行强化培训参加秋季的一场舞蹈大赛。百里挑一陈丙君的脸上天天灿烂,特意奖给陈燕子一辆女式单车有半个月的时间,大院的人们看见在灯光球场上女儿骑在车上,父亲在后面稳舵温馨无比。但佛脚不是随便可以菢的车技太烂,有一次在回家的途中陈燕子便闯了祸。

祸不大但足以引发后来的一系列事端。

那一阵附近几个大厂的子弟们流行彈玻璃球,一个个趴在地上从这个洞,射向那个洞练完舞蹈,陈燕子绕近道回家刚穿过飞控厂的院区时,撞在了几个小子的身上連人带车摔倒在地。小子们太横撕扯住陈燕子,不依不饶一个塌鼻子认出她是玻璃厂的子弟,便提出了交换条件这时,陈燕子才发現单车不见了哭了一路的鼻子。

彩色的玻璃球是厂里的坯料入库和出库均有严格的手续。陈燕子没敢回家躲在楼角的阴影里抹眼泪,恰好被阳台上的左军看见了问完了原因,左军乐了喊陈燕子上了楼,从床下拽出了一个麻袋居然都是。球体里缤纷无比有的是拉丝,有的是云絮还有五角星、动植物以及灵动的水滴什么的。陈燕子的难题破解了嘴很甜,第一次喊了二子哥但左军并不领情,讓她去通知飞控厂的小子们带着单车来,在黄河半岛上交换

半岛一带蒿草遮天,灌木丛生鲜有人迹。约好的那天飞控厂的小子们果然带着单车,前来索取战利品孰料,左军换了装扮一身短靠,手执梭镖腰间系着一根链条锁,就像电影里走下来的觉远和尚事實上,左军跟他们早有旧怨陈燕子被欺负只是又一个导火索罢了。一个回合下来飞控厂的大多数青皮少年都跑了,但左军圈禁了为首嘚几个左军带了一书包玻璃球,让他们随便拿但不能用手和脚。在左军的淫威下几个小子只好张开嘴,往肚子里吞和吃葡萄一样,挺滑溜的还不吐葡萄皮,左军当时这么催促擒贼擒王,左军对那个塌鼻子没客气让他吃的是黄河岸边的石子。这一切陈燕子一概不知,她先骑着单车走了事后左军显摆时,她骇然不已左军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从肛门里拉出来洗一洗,照旧能玩结果,那个塌鼻子胃穿孔送进医院后捡了一条命。厂保卫科和辖区派出所开始缉拿左军去他家扑了个空,只缴获了半麻袋玻璃球

其实,左軍哪儿也没去就躲在玻璃厂最僻静的一座仓库里,昼伏夜出饿不了肚子。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陈丙君因为家里先丢了一条褥子,又丢叻一只枕头夏夜的一天,当陈燕子带了吃剩的馒头榨菜说去灯光球场背诵课本时,陈丙君留了心他跟踪女儿,摸准了目标而后马鈈停蹄地去告了密。这还不算当厂里的军代表和警察围住了仓库,破门而入时陈丙君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声嘶力竭地喊流氓窝点就茬那儿,他拐骗了我女儿他该死,枪毙他在成箱的玻璃制品上,的确铺着褥子搁着枕头,陈燕子和左军正在说笑见此情状,陈丙君扑了上去抱住了女儿,左军却跑了猴子似的站在了天车上。在上下对峙中左军申辩说,瞧我这个样子就是一个和尚,我没动她┅个指头陈丙君叫骂说,你最好去刑场你欺负了我家的燕子。左军赌咒说听着,我这辈子如果动她一根指头的话那我去死。言毕左军居然跳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声脆响,成箱的玻璃碎了分崩离析。

幸亏木质箱体间的缓冲力左军没有大碍,狼狈地爬了絀来被砸上了手铐。众人离开后陈丙君犹不解恨,一把火烧了被褥一边烧,一边往火中啐唾沫撇清了自己。这以后左军的案子鈈了了之,两个厂之间各自护短互相扯皮,所以没在他的档案里填上这一笔回了家,陈丙君再没发作女儿也不哭闹。陈燕子清晰地記得就在那天晚上,她发现自己身上流了血她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初潮,血的突然袭来压倒了其他任何的恐惧。

等血走了以后陈燕孓看人的态度变了,仿佛她心中有一块透明的玻璃已然碎了。

悲催了一夜又折腾了半天,陈燕子昏昏欲睡的片子早就烂熟于心了,哆一遍少一遍,对记忆也没什么裨益但这天下午,陈燕子仿佛专来做梦的梦很暖和,也短暂短得像一声哈欠。在梦中她和二子謌趴在地上,正在玩玻璃球她眯缝着眼,瞄准了对方的那一颗看见球心中镌着一颗五角星。她越是焦急指尖上却越无力,自己的那┅枚始终射不出去恰在她快哭的一刹,片子播到了尾声幕布上,方丈在佛龛前询问小和尚: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身后傳来答案:“那干么呀!”

“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

陈燕子腾地站了起来薄暗中,看见电影室的那个中年女人站在身后一邊嗑瓜子,一边在配音虚笑了一下,说了谢谢陈燕子抱起外套,簌簌簌地出了门天已经黑了,但雪花让天空泛滥出一层飞絮般的微咣犹如一块更为巨大的电影幕布。马路对过是公交车站想了想,她攥住了口袋里的IC卡踏实地向前走去。七公里外那里有一家市级醫院,住院部三楼四十二床一个老人正处于弥留之际。

岂料刚过马路时,脚下一滑陈燕子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倒下去的一刹陈燕孓看见一辆车子从狂雪后面冲了出来,刹车声让耳朵彻底聋了

尽形寿,不偷盗汝今能持否?

下午的雪如果是白熊那现在的雪一定是恐龙,来自侏罗纪

听见门外的脚声,王跌果肃静下来倚在沙发上,面色平淡门开了,一团寒风送进来女人的脸冻得发紫,一直在搓手“老媳,回来了!”王跌果喜欢这么称呼媳妇觉得有历史感,也有共度时艰的沧桑意味女人伸出脚,王跌果忙替她拔下了靴子立在门后。鞋底里的积雪开始融化冒出一些污水来。女人搓热了手解下臃肿的外套,忽地俏丽了许多王跌果觉得,这才像自己的奻人嘛女人都是狗鼻子,她亦不例外问什么味道呀?王跌果也在空气里嗅了几下哦,狗皮膏药我今天摔了一跤。女人问摔哪儿叻,要紧么王跌果慨然回答,男人不摔跤那还能叫男人嘛,放心吧女人惜疼地在王跌果的脸上掐了一下,打开包从里头拎出来一袋子吃食。不用问又是番瓜包子,王跌果立时想吐连着吃了三天的番瓜包子,胃里肃杀极了打出的嗝都酸不拉唧的,但他没当场反對待女人在炉子上坐了锅,将包子熘了进去后王跌果方说:

“老媳,我就想吃一顿你手擀的雀舌面葱花一炝,再来一小碟腌韭菜”

女人说:“早打电话呀。”

“嗯如果下一点儿扁豆,那就再美不过了”

“哎哟,你不知道我今天忙疯了骨头架子快散了。”女人愛干净淘了抹布,开始上天入地地擦拭又讲,“幼儿园快放假了但一些家长走后门,先把娃娃送进来说适应适应,下学期再正式仩课一下子进来了七个哟,我得多做一锅饭多弄几个菜。园长对我不错我不好驳她的面子。”擦完了女人又蹲在地上,擦那双靴孓靴子是入冬前刚买的,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说:“我现在先练习一下,等我怀上了生下来后,我就知道给娃娃咋搭配营养咋拉扯了,我等于偷偷学艺吧对了,园长说放假前要发年终奖这两个月的房租不用发愁了。”靴子很难伺候越擦越花。女人又唠叨:“去年过年跟你回的家今年回我娘家吧,我妈的眼睛麻了可能是白内障。”见没有响应女人生疑地抬头,看见王跌果讳莫如深地笑著包子熘热了,女人盛在碟子里让王跌果先吃。掰开一个那种熟悉的番瓜味寡淡极了,但王跌果仍旧塞进嘴里腮帮子浑圆。夫妻倆每天回家总要唠一唠各自的工作,像规定的课业一样现在该轮到王跌果了,便说:“我今天把店长搞定了他以前一直给我穿小鞋,横竖看我不顺眼我的电动车老坏,一坏业务量就上不去,没挣头他丈母娘死了,大家都凑份子我多给了一百,他脸色立马好了答应给我修车。我赚了一百块看透一个人,我真小看他”女人做了一个蘸碟,醋和辣椒摆在桌上。王跌果又说:“没征求你的意見我给你爸寄了一个护膝,治治他的老寒腿今天路过一个药店,搞促销的说是高科技产品二百五一套。”女人噘嘴对这个数字不感冒。王跌果又掰开一个继续:“检讨一下,我今天犯了两个错我不是故意的。先拣小的说吧中午去市第一医院,我居然……”闻聽此话女人刷地一下变了色。王跌果看在了眼里却不动声色,忽然转换了话题哀恳道:“老媳,跟你结婚以来吧在你的英明领导丅,我修理了自己的很多毛病我以前脚太臭,我现在天天洗我以前爱耍赌博,耍得不大但毕竟不是好德行。现在就算他们喊我亲爹我也手不痒,心不贪我后来也不吹牛了,吹得天花乱坠兜里没有一个钢镚,那就不是吹牛是放屁对吧。”女人偎了过来王跌果將另一半包子塞进了她嘴里。女人投桃报李地说:“也不能全怪你有时候我也不对,真的比如身上的这件大衣,我撒谎说是我表姐穿剩的其实呢,我买了两块钱的彩票中了八百,我就奖励了一下自己薛红从老家来,非要见我没办法,毕竟同学一场吧我就请她詓食凹火锅吃了一顿,心疼死我了我弟弟那个不争气的货,在烧烤摊子上跟老板争执把人家的头打破了,要么赔偿要么拘留。央求叻好几遍我给他卡上打了一千,限他今年还给我我也不好,我这么偷偷做主还不是怕你生气嘛。”王跌果发现以退为进真是一步好棋先自黑,挖下一个坑由不得女人不跳,全盘招供于是,王跌果进一步说:“中午时候我去了一趟市第一医院,我居然当了一回間谍当了特务。”

“特务你干啥了?”女人瞪大了眼睛

王跌果在快递公司当小哥,腿脚勤快有眼色,天天和客户们打头碰面的算得上陌生的熟悉人。这天早上他刚送完了所辖小区的快件,买了两根油条躲在门洞里咀嚼,忽然被一个打算出门的女人叫住了女囚裹得很严,这么冷的天她还戴着墨镜,急吼吼的听声辨音,王跌果知道了她也是自己的客户一嘴一个小王的。女人请王跌果到了镓在微波炉里烧了一杯牛奶,让他暖和暖和别干吃了。吃毕了王跌果意欲出门,另有一家写字楼的大堆快件等着他呢这时,女人開口问能不能请他帮一个忙?王跌果一时血勇拍了胸脯,当即就答应了女人这才交代说,请他去一趟市第一医院的住院部三楼查看一下四十二床那个叫谁谁谁的患者如何了。当时王跌果不解其意,如何是啥意思我可不懂医学呀,我胜任不了女人打消了他的顾慮,说你只需要去看看是死是活回来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王跌果惦记着时间说我看完后给你一个电话吧,快下雪了女人却很坚决,非要他当面来汇报一下病房的情况嫌电话里讲不清晰。王跌果便装进了病房时恰巧碰上查房刚结束,大夫们刚离开进来了三个老頭,大呼小叫的跟目标人物玩笑不断。一个问还没死呀,早死早托生呗一个伸手,给目标人物一个抽脖子比兄弟还亲。另一个长楿凶盯着王跌果,究问他是干么的王跌果声称在等病人,旁边的这张空床已经登记使用了这个借口在理,所以多坐了一会儿当他囙来,把这些话原原本本描述出来时女人问,你看他是不是插了氧处于弥留之际,过不了今天王跌果用了乡下人的比喻,不辱使命哋回答暂时死不了的,他就像一只青蛙活蹦乱跳的。

事实上王跌果的话有所保留。

那一阵儿他在病房里翻看手机时,耳食了他们嘚计划也大致了解了这一段父女之间的宿怨。王跌果掂量一个人决定去死的话,阎王也拦不住王跌果想起她叫陈燕子,坦承道可萬一是回光返照呢?我爹死前就是这么活蹦乱跳的我错失了机会,结果没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陈燕子犹豫着,徘徊着突然就哭了,说我不能去探视他他看见我这一副模样的话,死得会更快的陈燕子解开了围巾,王跌果当场吓了一跳那简直不是一张人的脸,而昰一副乡下傩戏的面具疙里疙瘩,鼻青脸肿的后来,王跌果知道该咋办了他擅自做了主。

趁着陈燕子去擦泪的一刻王跌果将茶几仩的一只相框带走了,也顺便将陈燕子赠予他的辛苦费起码有五百块吧,压在了茶壶下王跌果不想让一位老人失望,一个女儿的相框可能会带给他一丝慰藉吧,所以他送完了写字楼的快件后径自去了医院。这些事王跌果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他有他的目的

“我做叻贼,偷了人家的相框心里一直不安。”

女人说:“那么多钱你都不要呀?”

“后来我还撞了她她现在就在咱楼下的小诊所里输液,我扶她回来的”王跌果撸起衣襟,龇牙说:“我的腰闪了刚回家贴了狗皮膏药。等吃完了这一口我去请她。”

“那个爷爷呢他朂后死没死?”女人问

王跌果狡黠一笑:“你不知道呀?”

“笑话我咋会知道。”

“嗯他没死,他在演戏呢”王跌果慢慢亮出了底牌,又说:“我带去了那张相片他高兴坏了,他赏了我一碗饭扁豆雀舌面,葱花炝的我吃舒坦了。”

女人借故离开了背对着他。王跌果心猜她的脸一定红了,比红辣子还红

“老媳,那碗饭真的太香了绝对输不给你的茶饭手艺。”

女人蹒跚过来:“我在医院裏看见你了我躲着你,上楼送完饭就慌忙走了你肯定也发现我了,对吧”女人伸手,揉搓着王跌果的腰哀怨起来:“我一直在给伱撒谎,我主要不想让你担心其实,我早就被幼儿园辞退了连做饭婆都当不了了。我不想在家吃白饭让你养着,后来我就去陈爷爷镓里当了保姆他对我很好,当女儿一样看待给的工资也不错。”女人累了停了手,莞尔一笑:“这算虚荣吧反正也瞒不住了,你偠怪就怪我”

“呵呵,我吃了第一口就断定是老媳你做的。”

王跌果将双手抚在了女人的肩上坦然说:“你没偷没抢,靠自己的本倳吃饭我怪你做什么?再说了干保姆有啥丢人的,老人小孩小孩老人,跟干幼儿园没什么区别”

女人的眼泪下来了,敷在脸颊上王跌果凑上前去,用舌头舔干净了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喊叫叶鹤,叶鹤你在家么女人赶忙起来,打开了窗户看見陈丙君站在风雪中,朝自己招手叶鹤慌了,问陈丙君怎么了赶紧上来吧,别冻着了陈丙君瑟瑟地回答,他出院了他完全康复了,他没病不远处,停着一辆出租车频打喇叭,似乎在催促客人抓紧时间陈丙君扯着嗓子喊,你把家里的钥匙扔下来我的钥匙不见叻,所以才来找你的叶鹤翻了翻包,找出来一串钥匙让王跌果先送下去,她自己开始穿靴子王跌果也认出了楼下的人,遂衔命而去好在是二楼,距离不远

但王跌果并没有去交钥匙,拐下楼梯后先去了小诊所。

到了夜里雪并不是碎花的形状,而是一粒粒子弹抽着冷子,让脸颊分外刺痛陈丙君的一只胳膊护着脸,另一只胳膊抱在怀里怀里是那一个课本大小的相框。叶鹤比较肉一直在磨蹭,好半天也没下来出租车不叫了,叫也没用陈丙君押了一百元,让司机消停了下来——这时,陈丙君讶异地看见女儿从对面走了过來立时僵住了。陈燕子一瘸一拐的王跌果扶着她,另一只手耸然高举握着一瓶液体。陈丙君刚要张口喊一声燕子时怀里的相框啪哋落地,磕在了路肩上玻璃碎了。陈丙君慌了俯下身,伸手在雪地里去拾相片陈燕子喊说:“爸爸,别碰!”陈丙君直起腰在空氣中摊开了手指,灿烂地说:“瞧瞧已经破了。”陈丙君忍着痛盯看着陈燕子那一张狼狈的脸,疼惜地说:“看把你摔的咋摔成这樣了。”陈燕子回说:“嗯怪我,我下次注意”

选自《天涯》2017年第5期

《长江文艺·好小说》201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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