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逼逼好疼,昨晚玩过左半边脸疼是上火了吗

回家窥看信箱里面一封厚厚的信。间宫中尉来的信封照例是一手考究的毛笔字,黑黑地写着我的姓名住址我先换衣服去浴室洗把脸,进厨房喝两杯冷水喘口气,嘫后剪开信封

薄薄的信笺上,间官中尉用自来水笔满满写着小字一共怕有10张。我啪啪啦啦翻了翻又装回信封。要读这么长的信是有點太累了也没了注意力。眼睛从一行行亲笔字大致一扫竟恍如一群奇形怪状的蓝色小爬虫。且脑袋里再次微微回响绵谷升的语声

我躺在沙发上,不思不想合起眼睛所谓不思不想,对此时的我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只消对各种事情各想一点,各想一点之后直接弃置空中即可达此目的

决心阅读间宫中尉的来信,已是傍晚快5点的事了我靠柱坐在檐廊,从信封取出信笺

第一张满纸是时令寒暄和对日前来訪的谢意,以及坐了那么长时间说了那么多废话等一大堆道歉文字间官中尉这人极其注重礼节,毕竟是从礼节占日常生活很重要一部分那一时代活过来的这部分我一眼带过,转人下负

"开场白过于冗长,尚希见谅"间宫中尉写道,"这次所以不揣冒昧不顾打扰给您写这封信

目的在于想请您理解我日前所说的那些,既非无中生有也不是老年人添枝加叶的旧话重提,而是每个细节都无不确凿无误的事实洳您所知,战争已过去很多岁月了记忆这东西也自然随之变质。犹如人将变老记忆和情思亦会老化。然而其中有的情思是绝不至于老囮的有的记忆是绝不至于褪色的。

"直至现今现在除了您我还没对任何人提起这段往事。在世间大多数人听来我的这段往事也许带有荒唐无稽胡骗乱造意味。因为多数人总是将自己理解范围以外的事物统统作为不合情理作为无考虑价值的东西嗤之以鼻以至抹杀甚至作為我,也但愿这段往事纯属荒唐无稽的胡编乱造但愿那是自己的误会或仅仅是臆想是梦幻。我所以苟且活至今日便是因为总是这样地┅厢情愿。我三番五次地试图说服自己告诉自己那是想入非非是某种误会。可是每当我力图将这段记忆强行推入黑暗之时它却一次比┅次更顽强更鲜明地卷土重来。进而犹癌细胞一般在我的意识中扎根并深深侵蚀我的肌体

"至今我也能历历如昨地记起每一个细节。甚至鈳以抓把沙草嗅其气味可以想出天空浮云的形状,可以在脸颊感觉出挟带沙尘的干风对我来说,其后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倒近乎姒梦非梦的荒诞臆想

"堪可称为我自身属物那样的人生茎干,早已僵冻和焚毁在无边无际无遮无拦的外蒙荒原之中那以后我越过国境线茬同攻来的苏军坦克部队展开的座战中失去一只手臂,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收容所里饱尝了超出想象的艰辛回国后作为一名高中社会課教员供职三十余载。之后躬耕田垄孤身至今。然这些岁月于我竟如一幕幕幻景这些岁月既是岁月又不是岁月。我的记忆总是瞬间跨樾这些徒具形骸的岁月而直返呼伦贝尔草原

"我的人生所以如此失落如此化为空骸,原因大约潜于我在那口井底目睹的光照之中即那仅僅射入井底10或20秒的辉煌的阳光里。光一日仅来一次突如其来而至,修忽之间逝去然而恰恰在那稍纵即逝的光之洪流中,我见到了穷尽畢生精力也无法见到的景物而见之后的我便成了与见之前的我截然不同的人。

"那井底所发生的究竟意味什么呢对此即使时过40年的今天峩仍未能把握准确。所以下面我述说的无论如何只是我的一个假设。没有任何可以称为理论根据的要素但现阶段我认为这一假设有可能最为接近我所体验之事的实相。

"我被外蒙士兵扔进蒙古荒原正中央的一口黑洞洞的深井摔伤了肩、腿,没吃没喝只能坐以待毙。那の前我目睹了一个人被活活剥皮在那种特殊情况下,我的意识业已被高度浓缩加之瞬间强光的照射,使得我直上直下地滑入自身意识嘚内核那样的场所--我想大概会是这样总之我看见了那里的存在物。我四周笼罩在辉煌的光照中我置身于光之洪流的正中。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彻头彻尾被光整个包拢起来,但那里可以看见什么有什么正在我暂时性失明时间里熔铸其形体。那就是那个什么就是有生命的那个什么。光照中那个什么恰似日蚀一般黑趋趋浮现出来。可是我未能真切看出其形体。它准备朝我这边靠近难备给我以某种寵幸。我浑身战栗地等着不料那个什么不知是中途转念,抑或时间不够总之没有来到我跟前,而在形体完全铸成前的一瞬间倏然解体重新隐没在光照中。光渐次淡薄--光射入的时间结束了

"这一情形持续了两整天,重复得一模一样流溢的光照中有什么正欲呈现其形体,却未果而中途消失我在井中又饿又渴,痛苦绝非一般可比但这在至根至本上并不是大不了的问题。我在井中最痛苦的是未能彻底看清光照中的那个什么那是未能看见应该看见之物的饥饿,是未能知晓应该知晓之物的干渴假如能够真真切切目睹其形体,我宁可就那麼饿死渴死我真是那么想的。为了看那形体我绝对万死不辞。

"然而那形体被永远从我眼前夺走了其宠幸未能赋予我便不复存在了。湔面我已说过从井里出来后的我的人生,彻底成了空壳样的东西所以战争最后阶段苏军攻入满洲的时候,我自愿奔赴前线在西伯利亞收容所里我有意识地尽可能将自己置于恶劣情况下,却无论如何也没死成如本田伍长那天夜里预言的那样,命运使我返回了日本使峩寿命惊人之长。记得最初听得时我很高兴然而莫如说那句预言更近乎咒语。我不是不死而是未死成。本田伍长说的不错我还是不知晓那种事为好。

"原因在于我失却憬憧和宠幸之时,也就失却了我的人生自己曾经拥有的生命体,因而具有若干价值的东西在那之后蕩然无存毁尽死绝。它们在锐不可当的光照中全部化为灰烬也可能是那憬悟那宠幸释放的热能将我这个人的生命之核彻底烧尽,我不具有足以抵抗其热能的力因此,我不畏惧死迎接肉体的死对我毋宁说是一种解脱。死可以使我从我之所以为我的痛苦中从无望获救嘚囚车中永远解放出来。

"话又说长了请原谅。但我真正想告诉您的是:我是因某种偶然机会失却自己的人生并且同这失却的人生相伴度過四十余年的人作为处于我这种境地的人,我以为人生这东西要比正在其游涡中的人们所认为的有限得多光芒射入人生这一行为过程嘚时间是极其短暂的,仅有十几秒亦未可知它一旦过去,而自己又未能捕捉其所提供的憬悟机微便不存在第二次机会,人就可能不得鈈在无可救药的深重的孤独与忏悔中度过其后的人生在那种黄昏世界里,人再也等不到什么他所能抓到手上的,无非本应拥有的东西嘚虚骸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见到您并得以诉说这段往事至于对您是否多少有用,我很难预知但我是觉得自己因说出这段往事而得箌了某种慰藉。尽管这慰藉微不足道但即使微不足道的慰藉于我也贵如珍宝。而且我也同样有赖于本田先生的指点对此我不能不感受箌命运之丝的思存。默默祝愿您日后人生幸福"

我把信再次从头慢慢看了一遍,装回信封

间宫中尉的信神奇地拨动了我的心弦。尽管这樣它带给我的只是远处扑朔迷离的图像。我可以相信并接受间宫中尉这个人也可以作为事实接受他一再称为事实的一切。然而诸如事實及真实这类字眼本身对现在的我并无多大说服力他信中最能强烈打动我的,是字里行间蕴含的焦躁--那种想要描写却描写不好想要说明卻说明不成的焦躁感

我进厨房喝罢水,在房子里到处转了一圈然后走进卧室坐在床沿眼望立柜中排列的久美子的衣服,思索自己迄今為止的人生究竟为何物我可以充分理解绵谷升的话。给他说时固然心怀不平但事后想来其言果然不差。

"你们结婚六年过去了这期间伱到底干了什么?六年时间里你唯一干的就是把工作丢掉和把久美子的人生弄得颠三倒四眼下的你既无工作,又没有想做什么的计划┅句话,你脑袋里几乎全是垃圾和石碴"--绵谷升这样说道我不能不承认其说法是正确的。客观地看这六年时间我的确几乎没干任何一件囿意义的事,脑袋里也的确装的是垃圾和石碴我是零。诚哉斯言!

可我果真将久美子的人生弄得颠三倒四了么

我久久望着她立柜中的連衣裙、衬衫和西服裙。这些是她留在身后的影子影子失去主体,有气无力垂在那里接着,我走进洗脸间从抽屉拿出人家送给她的基督奥迪尔花露水瓶。一闻发出同久美子出走那天早上我在她耳后闻到的一样气味儿。我把瓶中物全部慢慢倒进洗脸池液体滴入排水孔,强烈的花香(我怎么也想不起花名)像狠狠搅拌我记忆似地充满整个洗脸间我便在这扑鼻的气味中洗了脸,刷了牙之后,决定去┅下笠原May那里

我像往常那样站在胡同宫胁家的后面等笠原May出现,但左等右等也不露头我靠着篱笆,含着柠檬糖望着石雕鸟,想着间宮中尉的信如此一来二去四下渐渐黑了下来。我已差不多等了30分钟只好作罢。大概笠原May去了外面哪里

我重新顺胡同回到自家房后,翻墙进屋家中静悄悄铺满夏日蓝幽幽的夕晖。加纳克里他在里面一阵错觉袭来,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是现实的持续。房间仍微微荡漾着我倒的花露水味儿加纳克里他坐在沙发上,双手置于膝部我走近她也凝然不动,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我打开房间灯,在对媔椅子坐下

"门没锁,"加纳克里他说"就擅自送来了。"

"没关系进就进来,我出门时一般都不上锁的"

加纳克里他身穿花边白衬衫,翩翩嘫的淡紫色裙子耳上一对大大的耳环。左腕套着两支手镯手镯使我心里一震。因为形状几乎同我梦见的毫无二致发型和化妆一如往瑺。头发仍像从美容院出来直奔这里似地用发胶固定得齐齐整整

"时间不多,"加纳克里他说"要赶快回去,但有件事怎么也得跟您说今忝见了我姐姐和绵谷升先生了吧?"

"不过话不投机"我说。

"那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一个接一个有人前来一件又一件问我问题。

"想多了解綿谷升这个人我觉得必须了解他。"

她点下头:"我也想了解绵谷升先生想必姐姐说过了,那个人很早以前就站污了我在这里今天很难說明白,早晚讲给您就是那是违背我意愿进行的。因我本来就被安排同他交情所以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强奸。然而他站污了我而且在哆种意义上大大改变了我这个人。我好歹从中振作起来或者说我由于那次体验而将自己--当然有加纳马尔他帮助--提升到更高的境地。但无論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当时我是被绵谷升先生强行奸污这一事实。那是错误的是十分危险的,甚至含有永远迷失自己的可能性您理解吗?"

"当然我也同你交合了。但那是在正确的目的下以正确的方法进行的在那样的交合中我不至于被法污。"

我像注视局部变色的墙壁紸视一会儿加纳克里他的脸"同我交合了?"

"对"加纳克里他说,"第一次只用嘴第二次交合了,两次都在同一房间还记得么?头一次没哆少时间不得不匆匆了事。第二次才多少充裕些"

"第二次我穿您太太的连衣裙来着,蓝色的连衣裙左手腕戴着和这个一样的手镯。不昰吗"她朝我伸出戴一对手滚的左腕。

加纳克里他道:"当然事实上我们并没有交合射精时您不是射在我体内,是射在您自身意识里明皛吗?那是人工构筑的意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共同拥有了交合这一意识"

"为了了解。"她说"为了更多更深的了解。"

我叹息一声不管誰怎么说都太离谱了。但她-一说中了我梦中的场景我用手指摸嘴角,许久地注视着她左腕上的一对手镯

"或许我脑袋迟钝,很难说我充汾理解了你说的内容"我谈谈说道。

"第二次出现在您梦境正当我和您交合时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替换下来。我不知那女子是谁但那应該给您以某种暗示。我想告诉您的就是这点"

"同我交合您不必有什么负罪感。"加纳克里他说"跟您说,冈田先生我是娼妇。过去是肉体娼妇如今是意识娼妇。我是得以过来的人"

随即,加纳克里他离开沙发跪在我身旁抓住我的手。手不大柔软,温煦"嗯,冈田先生就在这抱住我!"加纳克里他说。

我抱住她老实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做不过此刻在此抱加纳克里他我觉得绝对不属于错误行为。解釋不好总之这样觉得。我以起舞般的感觉将手臂搂在加纳克里他苗条的腰身她个子比我矮得多,头只及我下颠往上一点乳房紧贴在峩胃部,脸颊静静靠在我胸口加纳克里他不出声地哭了。我的T恤给她的眼泪打得暖暖的湿湿的我看着她齐整整的短发微微摇颤不已。潒在做一场甚是完美的梦但不是梦。

如此姿势一动不动保持了许久许久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撒开身子,顺势后退从稍离开些的哋方注视我。

"很感谢您冈田先生,今天这就请让我回去"加纳克里他说。尽管哭泣相当厉害但化妆几乎没乱。现实感正奇异地失去

"伱什么时候还会出现在我梦里?"我问

"那我不知道。"她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请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也请您别吓唬我戒备我。好么冈田先生?"

夜色更浓了我的T恤胸口湿成一片。这天夜里我直到天亮也没睡不困,又怕睡过去觉得睡过去后说不定被流沙样的水流沖走,一直冲往另一世界再也无法重返这个天地。我在沙发上边喝白兰地边思索加纳克里他的话直到翌日清晨。加纳克里他的存在感囷基督奥迪尔花露水味儿天亮时仍留在室中浑如被囚禁的影子。

远方街市的风景、永远的弯月、固定的绳梯

刚刚睡去电话铃便几乎同時响起。起始我试图不理什么电话接着往下睡但电话仿佛看透我的心思,10遍20遍不屈不挠地鸣叫不止我慢吞吞睁眼看了下床头钟,早上6點多一点窗外天光大亮。有可能是久美子的电话我跳下床,进客厅拿起听筒

我"喂喂"两声。对方却一言不发喘息告诉我另一端有人,但对方不肯开口我也吞声不响,只管耳朵贴着听筒静听对方微微的呼吸。

"如果是常往家里打电话的那个人稍后一会再打来好么?"峩说"早饭前没心绪谈性交什么的。"

"谁谁常往你家打电话?"对方突然出声原来是笠原May。"喂你要跟谁谈性交啊?"

"是昨晚你在檐廊搂抱嘚那个女人和她在电话里谈性交?"

"拧发条鸟你身边到底有几个女人呀?太太以外"

"说起来话长,很长很长"我说,"毕竟才早上6点昨夜又没睡好。反正你昨晚来过我这儿是吧"

"而且撞见你正和那女人抱作一团。"

"实际什么事也没有怎么说好呢,就像一种小小仪式什么的"

"用不着跟我辩解什么,拧发条鸟"笠原May冷冷地说,"我又不是你太太不过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是有什么问题的。"

"不管你眼下遭遇多么嚴重的不幸--我想应该是严重的不幸--那恐怕也都是你自作自受我觉得。你存在一种根本性问题它像磁石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因此多尐心眼灵活的女人,都想赶快从你身旁逃走"

笠原May在电话另一头默然良久。而后假咳一声"你么,昨天傍晚来胡同了吧一直在我家房后站着了吧?活像呆头呆脑的小偷我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子也有不乐意出去的时候拧发条鸟。"笠原May说"有那种存心捉弄人的时候。既然等就让你一直等下去好了--有时就有这样的念头。"

"不过到底过意不去后来特意去你家一次,傻乎乎的"

"结果我正和那女人抱在一起。"

"跟伱说那女人是不是有点不正常?"笠原May说"如今可没有谁那么打扮那么化妆哟!如果不是时光倒流的话。她恐怕最好还是去医生那儿检查檢查脑袋瓜是吧?"

"这你不必介意脑袋也没什么不正常。人之爱好各有不同罢了"

"爱好倒各随其便。只是一般人就是再爱好我想也不臸于到那个地步。那个人从脑瓜顶到脚趾尖--怎么说呢--活脱脱跟好多年好多年前的画报上走下来的一般,不是么"

"暧,抒发条鸟和她睡叻?"

"没睡"我迟疑一下答道。

"真的没有那种肉体关系。"

"女人有时候是想让人搂抱的"

"也许。不过那样的念头可是多少有点危险的哟!"笠原May说

笠原May又在电话另一方沉吟一会说:"这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我说,"她姐姐叫加纳马尔地"

"不是真名,职业用名"

"这两人莫不是相声搭档什么的?或者说和地中海有什么关系"

"和地中海稍稍有关。"

"姐姐那人打扮可地道"

"基本地道,我想起码比妹妹地道许多。倒是经常戴一项同样的红塑料帽……"

"另一个好像也算不上怎么地道你干吗非得跟这些脑袋缺根弦的人来往呢?"

"这里有很长很长的过程"我说,"早晚等各种事情稳定一些后或许可以跟你解释明白。现在不行脑袋里一团乱麻,情况更是一团乱麻"

"噢。"笠原May不无狐疑地"嗬"了一声"反囸太太是还没回来吧?"

"嗯没回来。"我说

"喂拧发条鸟,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多少动脑筋想想?要是太太昨天晚上回心转意回来时看見你正和那女人紧紧抱作一团你以为她会怎样想?"

"这种可能性当然也是有的"

"要是刚才打电话的不是我是你太太,而你又提起什么性电話来你太太到底会作何感想?"

"你还是相当有问题的"笠原May说着,叹口气

"是有问题。"我承认

"别那么什么都痛快承认,别以为只要老实認错道歉就万事大吉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错误那东西终归还是错误"

"言之有理。"我说百分之百言之有理。

"你这个人!"笠原May不胜惊愕哋说"对了,昨晚你找我有什么事你是有事相求才来我家这儿吧?"

"那已经可以了"我说。

"嗯就是说,那事--已经可以了"

"抱了那女人就哏我没事了?"

"哪里不是那样的。那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笠原May再不说什么放下电话。罢了罢了!笠原May加纳马尔他、加纳克里他、电話女郎,加上久美子确如笠原May所说,最近我周围女人数量是叫人觉得未免多过头了而且每个都有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我终究太困了沒办法再思维下去。当务之急是睡觉这回醒来可就有事干了。

我折身上床睡了过去。

醒来后我从壁橱里拿出简易背囊。背囊是应急鼡的里面有水壶、咸饼干、手电筒和打火机,是搬来这里时害怕大地震的久美子从哪里成套买回来的但水筒早已空了,咸饼干潮乎乎哋发软手电筒电池已经没电。我往水壶灌了水咸饼干扔掉,给手电筒换上新电池然后去附近杂货店买来火灾逃命用的绳梯。我想了想此外是否还有必备的东西除柠檬糖再想不出一样。我原地转身环视一遍家中关上所有窗户,熄掉灯盏门锁上后又转念作罢。或许囿谁前来找我久美子也可能回来,何况家里边没有什么怕渝的东西我在厨房餐桌上留一个字条:

"出去一些时日,还回来T"

我想象久美孓回来看见字条的情景。她看了将作何感想呢我撕掉字条,重新写道:

"因要事暂时外出不日回来。请等我T"

我身穿棉布裤和半袖港衫,背起简易背囊从檐廊下到院子。四下望去端的是不折不扣的夏天,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完完全全的夏天太阳的光线,天空的色调风的气息,云的形状蝉的鸣声,一切一切无不在宣告货真价实的美好夏日的光临我背上背囊,翻过后院围墙跳下胡同。

小时候曾離家出走一次恰好也是在这样一个晴朗朗的夏日清晨。离家出走的原因已经记不起来了大概对父母有口气咽不下去吧。总之也是同样褙起背囊把攒的钱放进衣袋离开家的。对母亲谎说要和几个同学一块儿去郊游让母亲做了盒饭。家附近有几座适合郊游的山因此光昰几个小孩子去那儿爬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出家门我便乘上事先想定的公共汽车,坐到终点对我来说,那是"远方的陌生街市"在那里又转乘别的公共汽车,到了另一处"远方(更远的)的陌生街市"在这连名字都不知晓的街市下得车,我只管漫无目标来回转来转去那地方没有可以称为特征的特征。比我住的街市多少热闹些也多少脏些。有商业区有电车站,有小工厂有条河,河边有座电影院電影院广告板贴着西部片广告。到了中午坐在公园长椅上吃盒饭。我在那街市待到傍晚但随着暮色越来越暗,心里忐忑起来这已是返回的最后时机,我想再暗下去,恐怕就回不去了!于是我乘上来时坐的公共汽车回到家已快7点了。谁也没觉察出我的出走父母以為我和同学一块儿爬山去了。

此事我早已忘去脑后但在背着背囊翻越院墙的一瞬间,当时的心情--孤身站在陌生的街头、陌生的人们、陌苼的人家之间眼望夕阳渐次失去光色那种莫可言喻的寂寥感--忽然复苏过来旋即我想起久美子,想起只带挎包和从洗衣店取出的衣裙不知遁往何处的久美子她已经错过了可以返回的最后时机。此刻恐怕形影相吊地位立在远方陌生的街头想到这里,我很有些坐立不安

不,她未必形影相吊我想,说不定同那男的一起这样想要合乎情理得多。

我就此打住不再去想久美子。

脚下杂草已失去梅雨时节方可見到的那种水灵灵的鲜绿气势现已完全换上夏日荒草特有的死皮赖脸的迟钝样子。移步之间草中不时有蓝蚂炸一跃而起。青蛙也时而躥出眼下胡同是这些小东西的领地,我成了扰乱它们常规生活的入侵者

来到宫胁家空屋跟前,我打开木门径直进入院子分开荒草往院里走去,走过依然凝望天空的脏兮兮的石雕鸟绕到房侧。但愿这一过程别给笠原May看见

到得井前,我搬下井盖上的石头把两块半月形盖板拿开一块,往里扔了颗石子看底下是否仍旧没水石子一如上次"咕"一声干巴巴的声响,没有水我放下背囊,从中掏出绳梯一头系于附近树干。然后猛劲拉了几次确认会不会脱扣。再慎重也不为过万一不巧脱扣,可就甭想返回地面了

我抱起一团绳梯,慢慢垂叺井中长长的绳梯全部放进去后,仍没有到底的手感绳梯相当长,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不够长井确很深,直上直下往里打手电筒也弄鈈清绳梯是否到底光束中途即被黑暗吞噬。

我坐在井边侧耳倾听几只蝈蝈简直像在比赛谁声响谁肺活量大似地在树间拼命鼓噪,鸟声卻是不闻我怀念起拧发条鸟,或许拧发条鸟懒得同蝈蝈们竞争而迁往别处了

接着,我手心朝上接太阳光手心当下变热,仿佛每条皱紋指纹都有阳光侵入百分之百光的王国。周围一切一切无不尽情沐浴阳光闪耀夏日的光彩,甚至时间和记忆等不具形体的存在也在享受夏日光照的恩惠我把一块柠檬糖扔进嘴里,在井边一直坐到糖彻底融化之后为慎重起见再次用足力气拉了拉绳梯,得知它确实被牢牢固定

顺着软柔的绳梯下井,要比预想的辛苦绳梯是棉与尼龙的混纺,结实程度自然没有问题但脚下甚是不稳,网球鞋底稍用力一踩就"吱溜"滑开因此手心必须紧紧搂住绳梯,直摸得手心作痛我一格一格小心翼翼向下爬去。却怎么也不到底似乎永远下降不完。我想起小石子碰到井底的声响不怕,有底!无非爬这不争气的绳梯花费时间

不料数至第20格时,一阵恐怖感袭来恐怖感犹电流不期而至,使我的四肢立时变僵筋肉硬如石,浑身冒汗双腿不住发颤。无论如何这并也太深了哪有这么深的井呢!这里毕竟是东京中心,就茬我住的房子后头我屏息侧耳,然而一无所闻蝉鸣也不闻。唯独自己心脏大起大落的声音在耳中回响我喘口粗气,在这第20格处紧贴繩梯既上不去也下不得。井内空气凉飕飕的一股土腥味。这里是同夏月太阳朗朗普照的地面两相隔绝的世界抬头上望,井口变得很尛圆形井口恰好被余下半块的盖板从正中间削去半边。从下面看去宛如夜空悬浮的半月半月或许持续一段时间,加纳马尔他说她是茬电话中这样预言的。

我心中叫苦而一叫苦,身上憋的劲儿消了一点筋肉开始放松,似有一股硬邦邦的气从体内排出

我再次使出浑身力气顺梯下爬。我鼓励自己说再下一点儿再下一点儿别怕,反正有底数到第23格时,终于到达井底脚踩在土上。

黑暗中我仍手抓梯格不放--以便有什么情况可随时逃离--同时用脚尖草审划了划地面。没水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物体。如此确认完毕才落脚立于地面。我放丅背囊摸索着拉开拉链,从中取出手电筒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将井底情景照得历历在目。地面既不甚硬也不很软。好在土是干的有幾块大约什么人扔下的石子。此外有一个装炸薯片的空塑料袋手电筒照射下的井底,令我想起过去在电视上看到的月球表面

井壁本身昰普普通通的水泥,平扁扁的斑斑点点生着青苔样的东西,如烟囱一般笔直向上拔起最顶端闪出半月形光孔。直直地仰面望去不由洅度切实感到井的深邃。我再次用力拉了下绳梯仍有实实在在的手感。不要紧只要梯在,随时都可返回地面我深深吸口气,略带霉氣味儿但绝不算坏。对并找最担心的就是空气井底容易积淀空气。尤其枯井往往有毒气从土层中冒出。过去我曾从报纸上看到掏井笁因沼气中毒在井底丧命的报道

我嘘口气,弓身坐在井底背靠井壁。然后闭上眼睛让身体习惯这一场所。懊我想,自己此刻如此位于井底!

遗产继承、关于水母的研究、近似乖戾感的感觉

我坐在黑暗中头顶被盖板齐刷刷切成半月形的光依然什么标记似地孤单单悬浮着,但地上的光深不到井底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可以凑近看见--尽管影影绰绰--手的形状了。周围诸多物件开始慢慢现絀依稀的轮廓恰如胆怯的小动物一点点对对手放松警惕。但是就算眼睛习惯了,黑暗终究是黑暗每当我要定睛看清什么的时候,它們便倏忽间隐身敛形悄然化人无明。或许不妨以"幽暗"称之然而幽暗亦有幽暗的浓度。在某种情况下反而比完全的黑暗更含有深刻的內涵,于中既有所见又一无所见。

就在这内涵奇特的幽暗中我的回忆开始带有未曾有过的强大力度。那些每遇时机便在我心中唤起种種图像的记忆断片此时竟是那般鲜明真切,几乎可以巨细无遗地捧在手中我闭起眼睛,回忆差不多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久美子的情景

碰见久美子,是在神田一所大学附属医院的患者家属休息室里我当时因一桩遗产继承事项每天每日去见一位在此住院的委托人。委托人陸十八岁是一位拥有主要分布在千叶县的很多山林土地的有产者,名字曾一度出现在巨额纳税人排名栏里伤脑筋的是其嗜好之一(之②之三我自然无由得知)是定期改写遗嘱。看情形他从此种繁琐至极的行为中觅得了常人无可估量的乐趣事务所的人全给此人的为人和怪痛弄得有些不胜其烦。但对方毕竟是数得上的富家且每改写一次都有一笔绝不为少的手续费进来,加之遗嘱改写手续本身又不特别难弄所以作为事务所不便说三道四。于是直接负责的差事就落到我这个刚进所的新手头上

当然,因我不具有律师资格所谓负责也比跑腿学舌强不多少。专业律师听取委托人所希望的遗嘱内容从法律角度提出务实性建议(正式遗嘱有固定格式和规定,如不合乎有可能不被承认为遗嘱)决定主要条目,据此将遗嘱草稿打印成文我则将其拿到委托人那里朗读。若无异义这回由委托人将遗嘱亲笔重写一遍,签名盖章所以如此,是因为本人写的遗嘱法律上称为"亲笔自证遗嘱"如这名堂所示,全文必须由本人亲自笔书

顺利写毕,装入信葑加封我如获至宝地拿回事务所。事务所放入保险柜保存按理至此即告结束。然而此人却没这么简单因其卧病在床,一次写不了多尐且遗嘱又长,写完要一个星期左右这期间我须天天去医院答疑(我也算是基本学过法律之人,常识范围内的可以回答)回答不出嘚,每次便给事务所打电话请示此人性喜罗嗦,对小事百般计较甚至一个个字眼都纠缠不休。尽管这样每天多少总有进展。而只要進展这令人生厌的作业便总有完的希望。岂料每当好歹熬到透亮当口,此人笃定想起前面忘说了什么什么抑或一举推翻前面业已定恏的事项。若是细小变更不妨以附录形式处理;而若事关重大,势必重新折腾

总之就是如此过程永无休止的周而复始。加之在此期间叒有手术又有检查等等即使按约定时间去了医院,也未必能马上同他见面商谈甚至有时他吩咐几时见时前去,而去了之后又说心情欠佳叫改时再来等两三个小时方得见面亦无足为奇。这么着两三周时间里我差不多每天都必须死死坐在医院的住院患者家属休息室的椅孓上打发仿佛永不消逝的时光。

我想任何人都不难想象医院休息室绝非温情脉脉的场所。沙发的塑料皮面硬如僵尸吸口空气都觉得不絀片刻就会大病一场。电视上总是不三不四的节目自动售货机里的咖啡一股煮报纸味儿。人人都一副阴沉沉死板板的面孔倘若蒙克为鉲夫卡小说插图,料想必是如此场景但我反正在此见到了久美子。久美子为照料住院做十二指肠溃疡手术的母亲每天利用大学课间课餘时间来医院一次。她大多身穿蓝色的牛仔裤或爽快利落的稍短些的裙子一件毛衣,梳着马尾辫时值11月初,有时穿风衣有时不穿肩仩一个挎包,总挟着几本大约是大学教材和素描册样的书本

自我第一次去医院那天下午,久美子就已经在那里了她坐在沙发上,并着穿低跟鞋的脚专心看书我坐在她对面,每隔5分钟看一眼表等待同委托人会面时间的到来。不知何故--何故不至于告诉我--拖延了一个半小時久美子几乎没从书上抬起眼睛。记得她的腿异常漂亮看见她,我心情多少开朗一点年轻,长相也给人以好感(至少显得非常聪颖)又有两条动人的腿--我不由暗想,这些将给她带来怎样的心境呢

几次见面之后,我同久美子开始聊些轻松的日常闲话交换自己看过嘚杂志,分吃多余的探病水果说到底,两人都百无聊赖需要年龄相近而又地道些的谈话对象。

久美子问我可是自己亲人在这里住院於是我开始绵绵不断向她述说遗嘱委托人乖戾扭曲的脾性。我对这工作早已忍无可忍早就想找个人一吐为快。话很长色调又全是灰的,但久美子静静听着偶尔自己担心对方听得无聊而突然止住时,她便浮起安详的微笑意思像是在说没关系听着呢接着讲好了。

"他太太詓世六年了四个子女。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四个子女哪怕有一个像那么回事的也好,偏巧个个都压根儿提不起来长子迟早继承父业,泹这人简直奸猾透顶脑袋里除钱没别的。不知是气量小还是光是小气,因几个小钱马上火蹿头顶性格怕最像老子。可父子两个又冰吙不同炉动不动就吵得对抓起来。在医院倒没大动干戈到底顾忌外人笑话。

"第二个儿子搞不动产交易光是嘴巴说得天花乱坠,最喜歡沾尖取巧五年前惹出一起诈骗案,闹到警察署老子用钱压住而不了了之。可眼下仍不干正经勾当大概跟地产方面的地痞无赖不清鈈浑,总有一天蹲四面墙不料不知什么缘故,子女里边好像只这个儿子最合老头子的意

"大女儿十六岁时跟父亲手下一个男的私奔了。當时把老头子的钱偷去许多如今在横滨经营两家美容院,活得有滋有味论经营才干四兄妹里边倒好像首屈一指。五年前偷的钱也还了总算同父亲言归于好。不知受的什么家庭教育别人不愿听的话她硬是大声喋喋不休。小女儿不到三十岁独身一人,在夏威夷买了房孓高尔夫球成天打个没完。除了买衣服打高尔夫球脑袋里什么也没有。这么说或许不礼貌长相个个一塌糊涂。倒也不一定是丑总の属于看着叫人心情晦暗那种类型。"

"因为事关遗产继承全都正儿八经地领着老婆孩子前来探望。要是不常来报到遗嘱上写的什么就不曉得了嘛。来时赶上我在场老头子就特意把我介绍一番,说我是法律事务所里的好让子女们神经紧张,还告诉说眼下正修改遗嘱"

"病凊怎样?遗嘱一定得那么火急火燎的"

"怎么说呢--,详细的我不知道听说是肝脏不好,像是切除了什么的心脏也怕不大正常,心律不齐不过,以我的预感此人至少还能再活20年,遗嘱估计要改写150遍左右"

"有钱倒也够折腾人的。"

"因人而异"我说,"有钱过静心日子的人也有那些人可不怎么到法律事务所来。"

我们在医院附近简单吃了几次饭离开医院不能太久,所以吃饭也无非在麦当劳吃汉堡包或比萨饼之類但总比医院食堂里浑如死尸的烤鱼好得多。起初她很沉默很少开口。但在我半开玩笑地讲过几个趣闻之后开始一点点放松下来。烸当我长长地说完一揽她便回报似地谈几句自己的事。她在东京一所女大读书学的是社会学专业,爱好是绘画参加了学校里的美术沙龙,较之油画更喜欢线条画和水彩画可能的话,想搞服装设计什么的

"我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一次久美子边用刀削苹果边兴味索然地说"十二指肠溃疡也是很小一块,不过是及早切除为好那个程度问题是生来第一次住院,本人就像死到临头似的所以我哪怕一忝不露面都大发脾气。妈一大发脾气爸就跟着大动肝火,我只好每天都来这儿一次她属完全护理,大凡需要的无不齐全我来也没什麼可干,况且眼下正忙着应付考试"

但她对自己的家庭不愿再多谈下去。我问起什么她总是浮起模棱两可的微笑,支吾过去那时我在玖美子家庭方面得到的知识,仅知她有个哥哥父亲是官员,以及她无论对父亲还是对母亲都抱有一种较之亲情更近乎一种无所谓的心情我想象她大概是生活相当充裕的富家女儿,因为她衣着总是那么整洁得体母亲(没见过)住的又是单人病房。听人说这家医院的单人疒房是要相当一笔费用和门路才住得进的

我和久美子之间,一开始就好像有某种息息相通之处那不是一见面就麻酥酥强烈感受到的那種冲动性的、强有力的东西,性质上要安稳平和得多比方说吧,就像两个微小的光点在无边的黑暗中并排行进时双方都不由自主渐渐向┅起靠拢那样的感觉随着同久美于见面次数的增多,去医院便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意识到这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感觉上较の碰到一个新朋友,更像是同梦绕魂索的老朋友不期而遇

我时常心想,要是两人不老是在医院这种场所利用什么间隙零敲碎打地说话洏是到别的地方慢慢单独畅谈一番该有多妙!一天,我鼓足勇气试请久美子赴约

"我们是不是需要换换空气什么的啊?"我说"两人逃离这裏,换个地方!哪里都行只要没有病人没有委托人就行。"

久美子略一沉吟:"水族馆"

那便是我们的初次约会。星期天早上久美子把母亲嘚替换衣服送来医院在休息室和我会齐。那天风和日丽久美子身穿式样较为简练的连衣裙,被一件淡蓝色对襟毛衣那时她就在打扮仩有令人赞叹的表现。哪怕很平常的衣服她只要稍加一点点创意,或在袖口的折挽、领口的翻卷上稍加改变就能马上给人以焕然一新之感对这类诀窍她很是得心应手。而且对自己的衣服极为珍视充满爱意。每次同久美子见面我都达同她并肩行走边欣赏她的衣着。衬衫一道褶也没有衣线总是那么模子竖直,白色的总是白得刚买来一般皮鞋一尘不染。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我脑海里每每浮现出衣箱中角对角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毛衣以及套着塑料袋挂在立柜中的半身格和连衣裙(实际上婚后我也目睹了如此光景)

那天我们在上野动粅园的水族馆度过了一个下午。难得一个好天气我觉得还是去动物园悠然漫步更为惬意,便在去上野的电车中略微暗示一下但她似乎┅开始就走下要去水族馆。当然既然她想去,我也并无异议正赶上水族馆有水母特别展,我们便逐个看起了从全世界搜集来的珍稀水毋小到指致大小的绒绒毛状物,大到比1米伞径还大的怪模样委实种类纷繁,均在水槽中飘摇起舞虽是星期日,但水族并没多少人甚至称得上空空荡荡。如此大好天气想必任何人都选择在动物园看大象和长颈鹿,而不在水族馆看哪家子水母

对久美子我自是没说,其实我顶顶讨厌水母小时候在家附近海里游泳被水母蜇过好几回。一个人往海里游时还钻进水母群当中一次等注意到对周围已全是水毋。当时水母那滑溜溜凉股飓的感触至今仍记得真真切切我在水母漩涡的核心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怖,像被拖进黑洞洞的深渊不知为什麼,身体倒未被蜇但仓惶中呛了好几口水。由此之故如果可能,我很想跳过水母特时展去看金枪鱼比目鱼等普通鱼们

然而久美子却恏像给水母迷得如醉如痴。在每一个水槽前停住脚探长脖子看个没完没了,时间都像志去了脑后"暗,瞧这个!"她对我说"世上居然有紅得这么鲜亮的水母,游得多好看啊!这些'人'一辈子都在世界所有的海里这么飘飘忽忽的--嗯你不觉得这样好极了?"

"是好极了"我说。但茬无可奈何陪她逐一逼视水母时间里我渐渐变得胸闷起来。不觉懒得开口心神不定地反复数点衣袋里的硬币,不时掏手帕抹一下嘴角暗暗祈祷水母槽快快结束。不料水母却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全世界的海里也的确有花样繁多的水母。忍了半个小时由于紧张的关系腦袋晕乎起来。最后靠扶手站着都觉困难独自走到近处椅子颓然坐下。久美子来我身旁担心地问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我如实告诉她对不起这水母看着看着脑袋就眩晕起来。

久美子认真盯视一会我的眼睛"真的,眼神恍恍惚惚难以相信,看看水母人就成了这样子!"久美子夶为惊愕地说不过总算拉起我的胳膊,把我从潮乎乎阴暗暗的水族馆领到阳光下

在公园坐了将近10分钟,慢慢大口呼吸意识开始一点點恢复正常。秋天的阳光很让人舒坦地闪闪照着干透了的银杏树叶在风中摇曳着低吟浅唱。良久久美子问我要不要紧。

"怪人!那么讨厭水母一开始直说不就成了,用不着非忍到心里难受不可嘛"

天高气爽,微风轻拂周围往来度周日的人们全都显得心旷神怡。一个身段苗条的漂亮女孩在确一只长毛大狗头戴礼帽的老人看着荡秋千的孙女,几对情侣和我们同样坐在长椅上有人在远处练习萨克斯管音階。

"你怎么那样喜欢水母"我问。

"是啊光是觉得可爱吧,大概"她说,"不过刚才盯看水母时候,我忽然这么想来着:我们如此目睹的咣景不过是世界极小极小一部分。我们习惯上认为这便是世界的世界其实并不是的。真正的世界位于更深更暗的地方大部分由水母這样的生物占领着,我们只是把这点给忘了你不这样想?地球表面三分之二是海我们肉眼所看见的仅仅是海面这层表皮。而表皮下面箌底有什么我们还基本不知道。"

之后我们散步很长时间5点钟,久美子说得去医院我把她送到医院。"今天谢谢你了"分别时她对我说。从她的微笑中我享受到以前所没有过的温暖。这使我得知今天一天里自己得以朝她靠近了一步大约是托水母的福,我猜想

那以后峩同久美子约会了几次。她母亲平安出院我的委托人遗嘱骚动告一段落,再无须去医院之后我们也每周六见一次看电影,听音乐或┅味散步。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我们越来越适应了对方的存在。和她一起我很快乐身体哪怕偶一接触胸口都怦怦直跳。周末临近时甚臸工作都做不踏实作为她,也无疑对我怀有好感要不然根本不会每周都见我。

但我不想把两人的关系过快深入下去因为她总给我一種好像对什么感到迷惘的印象。我问起什么回答也有时慢一两拍,出现极短暂的停顿而在一瞬间的停顿中,我不能不察出其中有一种什么"阴影"

秋去冬来,新的一年开始了我们继续每周见面。我一句也没问起那"一种什么"久美子也只字未谈。两人见面去哪里转,吃飯无关痛痒地闲聊。

"嗯你怕有个恋人或男朋友吧?"一天我一咬牙问道。

久美子注视了一阵子我的脸问道:"这话怎么说?"

"总有那样嘚感觉"我说。两人那时走在冬日寥无人影的新宿御苑

"你好像想说什么。要是能说的话就对我说好了。"

我看出久美子脸上泛起轻微的漣漪的确轻微,轻微得几乎捕捉不到她可能有点困惑。但结论一开始就很明确:"谢谢不过没有什么要重新说的,总之"

"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话。"

"我有什么男朋友或恋人什么的"

久美子止住脚步,摘下手套塞进风衣袋。然后抓住我没戴手套的手她的手又热又软。我轻轻回捏一下她呼出的气似乎更小、更白了。

"这就去你住处可以么"

"当然可以。"我不无愕然"去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不是什么鈳炫耀的地方"

我当时住在阿佐谷。仅一个房间附带小厨房和厕所和公共电话亭大小的淋浴室。房间朝南二楼,窗外是一家建筑公司嘚建材堆放场因此阳光充足。房间的确不怎么起眼好在有采光好这一项优点。我和久美子许久地并排坐在那片阳光下

那天我是第一佽拥抱久美子。但现在我仍认为那天是她在期待我抱她,在某种意义上是她主动的倒币是具体说了什么表示了什么,只是当我把手搭茬她身上的时候我感觉得出她早就希望我这样。身体软绵绵的没有抵触感。

对于久美子是第一次性体验事完后久美子好久好久没有開口。我几次试着搭话都不应答她冲罢淋浴,穿上衣服又在那片阳光中坐下。我不知说什么好便也挨她坐下,就那么始终默默坐着太阳移动,我们也随之一点点移动黄昏时分,久美子说该回家了我送她回去。

"你是有什么想说吧"电车中我再次问。

久美子摇摇头低声道:"可以了,那个"

以后我再未重提。归根结底久美子选择由我抱她纵然她内心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自然囮解

那以后我们仍每周约会一次。差不多都是她来我宿舍在那里亲热。相互拥抱爱抚时间里她开始一点一点谈起自己。关于自己本身关于这个经历的种种事物,以及对那些事物的感受和想法我因之得以逐步理解她眼睛捕捉到的世界姿影,并得以向她慢慢讲述自己眼中世界的样态我深深爱上了久美子,久美子也说不愿意离开我等她大学毕业,我们就给了婚

婚后,我们生活得很幸福没有发生任何可以算是问题的问题。尽管如此有时我还是不能不感到久美子心里像有一块我不得进入的仅属于她自己的园地。例如本来两人一矗很正常或很起劲儿地说着话,久美子不知何故突然陷入沉默就是说在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至少我没意识到有什么使之如此的原因)的凊况下交谈陡然中断。沉默本身固然时间不长但之后她好半天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需经过一定时间后方能恢复过来向她说什麼她也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付只言片语,如"晤是啊"、'的确"、"就算是吧"等等。每当她那样时我就问她"嗯怎么了?"因我对她深感困惑生怕自己哪句话刺伤她。恒久美子每每菀尔一笑说一声"没什么的"。过一些时候后她又恢复如初。

记得第一次进入久美子体内的时候我便有与此相似的奇妙的困惑感。久美子初次感觉到的应该只有疼痛她觉得痛,身体始终硬邦邦的但我感到困惑的缘由则不止于此。其Φ似有一种异常冷静的东西很能表达确切,但确有一种乖戾感自己搂抱的身体会不会是同刚才并坐亲切交谈的女子不同的另外什么人呢,会不会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换成另外一个人的肉体呢--便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念头征服着我抱她的过程中我一直用手心在她背部抚摸。尛巧而光滑的背这一感触使我忘乎所以。但同时又恍做觉得这背位于远离自己的场所似乎久美子尽管在我怀中,却又在遥远的地方正栲虑别的什么我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搂抱着的,不过是临时位于此处的权宜性肉体或许由于这个原因,尽管我很冲动但到射出仍费了楿当一些时间。

不过产生这种感觉仅限于第一次交合。从第二次开始她的存在便开始给我以亲切感了,肉体也开始做出敏感的反应於是我明白过来,那时我之所以有乖戾感大约是由于那对她是初次。

如此追溯记忆过程中我不时伸手抓绳梯猛地一拉,确认是否脱扣我一直怀有恐惧,怕绳梯万一因为什么脱扣而一想到脱扣,我在黑暗中便极度惶惶然心跳得几乎自己都能听到声音。但在拉过几次--夶约二三十次后我心里渐渐踏实下来。绳梯牢牢控在树上不可能轻易脱开。

看表夜光针即将指向3:00。下午3时头上悬浮着半月形光板。井外地面应该洒满夏日绚丽的阳光我可以在脑海中推出光闪闪流淌的小溪,随风摇颤颤的绿叶就在这可谓弥天盈地的光的脚下,竟存在如此种类的黑暗只消顺绳梯往下移动一点点即可,即可置身于如此浓重的黑暗中

我再次拉一下绳梯,绳梯仍固定未动我头靠囲壁闭起眼睛。俄顷困意犹缓缓上涨的潮水朝我漫来。

关于妊娠的回想与对话、有关痛苦的实验性考察

一觉醒来半月形井口已变成夜幕降临时分的黛蓝。时针指在730晚间7时30分。这么说我在此睡了4小时30分。

井底空气凉飕飕的刚下来时,也许兴奋的关系没顾上什么温喥。而现在则明显感到四下冷气袭人我用手心搓着裸露的双臂,心想背囊里若塞进一件可系在T恤外面的衣服就好了竟全然忘记了井底與地面的温差。

此刻浓重的黑暗包拢了我。怎么凝眸也什么都看不见连自己的手脚在哪都搞不清。我把手贴于井壁摸索着抓到绳梯,拉了拉绳梯仍好端端固定在地面。黑暗中我动一动手都好像黑暗也微微随之摇颤。单单是眼睛的错觉也未可知

无法以自己的眼睛看见自己应该位于此处的身体很有些不可思议。在黑暗中如此静止不动自己存在于此的事实难免渐渐变得难以令人认同。所以我时不时幹咳一声或用手心摸下自己的脸。这样我的耳朵便得以确认自己声音的存在,我的手便得以确认自己面孔的存在我的面孔便也得以確认自己手的存在。

但无论怎么努力自己的躯体都犹如水中流沙一点点失去密度和重量。好比我内部正在举行激烈的拔河比赛我的意識正将我的肉体步步拉入其自身地界。是黑暗将原来的平衡弄得乱七八糟我不由想道,所谓肉体云云归根结底不过是为意识而将染色體这种符号适当重新编排而成的暂时性空壳而已。一旦这符号被再次重新编排这回我便可能进入与上次截然不同的肉体。加纳克里他曾說她是"意识娼妇"现在我可以顺利接受这一说法了。我们甚至能够以意识交情而在现实中射精的确,黑暗中所有怪事都将成为可能

我晃晃头,力图把自己的意识重新收回到自己的肉体

我在黑暗中齐刷刷合拢十指。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我以右手五指确认左手五指嘚存在复以左手五指确认右手五指的存在,然后缓缓做深呼吸别再想意识了,想更现实些的好了想肉体所属的现实世界好了!我是為此而下到这里来的,为了思考现实我觉得思考现实最好尽可能远离现实,譬如下到井底这类场所"该下之时,找到最深的井下到井底"本田先生说。我依然背靠井壁徐徐吸了口带有霉味儿的空气。

我们没举行婚礼两人经济上不具有那种实力,又不愿意家人帮忙较の形式上的东西,我们首先是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开始两人单独的生活星期天早上去区政府周日办事窗口,按铃叫醒仍在睡梦里嘚值班干部递交了结婚申请。之后走进平时不大敢进的一家高级法国餐馆要瓶葡萄酒,吃了一道全套西餐权作婚礼。对我们来说此即足矣

结婚时两人几乎没有存款(去世的母亲倒是给留下一点钱,我决定不动用以备不时之需)也没有像样的家具,就连前景也不够奣朗我不具备律师资格,在法律事务所干下去前途没什么保证;她上班的地方是家名都无人知晓的小出版社若久美子愿意,大学毕业時凭她父亲的门路不愁找不到理想些的工作而她不喜欢那样,工作是靠自己力量找的但我们并无不满,两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别无他求叻

话又说回来,两个人一切从零构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具有独生子常有的孤独癖,要认真干什么的时候喜欢自己单干较之向别人-┅说明以取得理解,还不如独自闷头做来得痛快即使费时费事。而久美子呢自从姐姐去世便对家人关闭了心扉,也是差不多单枪匹马苼活过来的天大的事也不找家里任何人商量。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两人可谓物以类聚

尽管如此,我和久美子还是为"我们的家"这个新天地洏相互将身心同化起来反复训练两人一道思考什么感受什么。尽量将各自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作为"两人的东西"予以接受和共有自然,囿时顺利有时不顺利但我们莫如说将那些摸索过程中的差错视为新鲜事物而感到津津有味。其间纵使出现暴风骤雨也能在两人拥抱当Φ忘个精光。

婚后第三年久美子怀孕了因一直小心翼翼注意避孕,所以对我们--至少对我--简直是晴天霹雳大概是哪里疏忽了。想固然想鈈出但此外别无解释。问题是无论如何我们不具有养育孩子的经济能力久美子刚刚适应出版社工作,可能的话打算长期干下去毕竟絀版社很小,没有所谓产假那么堂皇的制度若有人想生孩子,只有辞职了事那样一来,一大段时间里必须靠我一人的工资养家湖口洏这在实际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懊这次怕是只有人工流产了吧?"去医院问过检查结果后久美子有气无力地对我说。

我也觉得此外恐无法可想无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最稳妥的结论。我们还年轻完全没有生儿育女的准备。我也罢久美子也罢都需要自己的时间首先要打恏两人的生活基础,这是当务之急生孩子机会以后多的是。

说心里话我并不希望久美子做流产手术。大学二年级时我曾使一个女孩妊娠过一次对方是在打工那里认识的比我小一岁的女孩。性格好说话也合得来。不用说我们互相怀有好感,但一来算不得恋人关系②来将来如何也无从谈起。只是两人都很寂寞不期然地需求别人的拥抱。

怀孕的原因很清楚同她睡时我次次使用避孕套,但那天不巧莣了准备就是说没有备用品了。我这么一说女孩迟疑了两三秒,说:"晤是么,今天不怕的或许。"然而一发即中她怀孕了。

自己昰没有使谁"怀孕"的实感但怎么考虑都只有人工流产一条路。手术费我设法筹措了一起跟去医院。两人乘上电车前往她熟人介绍的干葉县一个小镇上的医院。在名都没听说过的那个站下的车沿徐缓的坡路走去。一眼望去到处栉比鳞次挤满商品住宅楼,是近几年为在東京买不起住房的较年轻工薪阶层开发的大规模新兴住宅群车站本身也崭新港新,站前尚剩"有几片农田走出收票口,眼前一流大得见所未见的水塘街道上触目皆是不动产广告。

医院候诊室果然全是抱着大肚子的孕妇大半是结婚四五年好歹以分期付款方式在这郊区买嘚一个小套间,在里面安顿下来准备生孩子的妇女平日大白天在这种地方转来转去的年轻男人大约只找一个,更何况是妇产科候诊室孕妇们无不饶有兴味一闪一闪打量我,很难说是友好的视线因为在任何人眼里我的年龄都不会大于二年级大学生,明显是误使女友怀孕洏陪着前来做流产手术的

手术结束后,我同女孩一起返回东京时候尚未黄昏,开往东京的电车空荡荡没几个人车中我向她道歉,说昰自己不慎使她受此委屈

"没关系的,别那么放在心上"她说,"至少你这么一起跟来医院钱你也出了。"

那以后我和她双方都不约而同哋没再见面。所以不晓得她后来怎么样了在哪里干什么。只是手术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在不再见她之后我也仍一直感到心神不宁。一回想当时脑海便浮现出挤满医院候诊室的脸上充满自信的年轻孕妇,屡屡后悔不该使她怀孕

电车中她为了安慰我--为了安慰我--详细地告诉峩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术。"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时间不长,又不怎么疼只是脱去衣服,躺在那儿不动就行了说不好意思也是不好意思,幸好医生是好人护士也都客气。倒是告诫我以后可一定小心避孕来着别放在心上!再说我也有责任。不是我说不怕的么是不?所以嘛打起精神来!"

然而在坐电车去千叶县那个小镇又坐电车返回时间里,在某种意义上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把她送到家门口,回自巳住处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望着望着,我豁然明白了我的变化--我认识到位于这里的我是"新的我",而再不会重返原来的场所位於此处的我已不再纯洁了。那既不是道德意义上的负罪感也不属于自责之念。我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却又无意因此责咎自巳。那是超越自责与否的"物理性"事实我必须冷静而理智地与之面对。

得知久美子妊娠时我脑海中首先浮上来的便是挤满妇产科医院候診室的年轻孕妇形象。那里荡漾着一股独特的气味儿到底是何气味儿,我则不得而知或者并非具体的什么气味儿,而仅仅是气味儿似嘚什么也有可能护士叫到名时,那女孩从硬邦邦的塑料面椅子上慢慢立起径直朝门口走去。起身前她瞥了我一眼嘴角沁出想说而又Φ途作罢那样一丝浅浅的微笑。

我对久美子说生小孩是不现实的这点自己当然知道,但难道就没有免作手术的办法么

"这个我们不知说過多少次了,眼下就生小孩儿我的工作也就干到头了。为了养活我和孩子你势必到别的什么地方找工资更高的工作才行。而那样一来什么生活上的宽裕等等可就完全破灭了,想干的事也统统干不成了就算我们往下要做什么,成功的可能性也被现实挤压得微乎其微--这樣难道你也无所谓"

"我觉得好像无所谓。"我回答

"只要想干,工作我想总还是找得到的例如舅舅就缺人帮忙,要开新店但因物色不到鈳靠的人还没开成。那里工资估计比眼下高得多同法律工作倒没了关系,可说到底现在也并不是想干才干的嘛。"

"也没什么干不了的吧!再说实在不行还多少有母亲留下的存款,总不至于饿死"

久美子默然良久,眼角聚起细细的皱纹沉思我喜欢她这般表情。"你莫不是想要孩子"

"说不清楚,"我说"你怀孕这点我清楚,但没有自己可能当父亲的实感实际有了孩子后生活上将有怎样的变化我也不清楚。你Φ意现在这份工作从你手中夺走工作我也认为似乎不对。有时觉得我们恐怕更需要眼下这样两口人的生活同时又有时觉得有了孩子可鉯使我们的天地变得更广阔。至于哪个对哪个不对我不清楚只是单纯在心情上不希望你做流产手术。所以我什么都不能保证既没有坚萣不移的信心,也没有一鸣惊人的妙计只是心里那么觉得罢了。"

久美子想了一会儿不时用手心摸下自己的肚子。"哎怎么会怀孕呢?伱可有什么预感"

我摇头道:"在避孕上我始终很注意,就怕出事后这个那个烦恼个没完所以我没有过预感,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没以為我跟别人乱来?没想过那样的可能性"

"很难说我这人直感怎么好,不过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久美子和我那时坐在厨房餐桌旁喝葡萄酒。夜深了万籁俱寂。久美子眯细眼睛望着杯中约剩一口的红葡萄酒。平时她几乎不喝酒但睡不着时往往喝上一杯,只一杯便能保证人睡我也陪着喝。没有葡萄酒杯那么乖巧的玩艺儿用附近小酒店送的小啤酒杯来代替。

"和谁困觉来着"我蓦地警觉起来,试探道

久美孓笑着摇几下头:"何至于。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我只是纯粹作为可能性问题提一下罢了。"随后她神情严肃起来,臂肘拄在桌面上:"不过说老实话,有时候我有很多事情搞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不是真的什么是实际发生的什么不是实际发生的?……有时候"

"那么,现在昰那有时候喽"

"……算是吧。你没有这样的时候"

我思索一下,说:"一下子想不出很具体的"

"怎么说呢,我认为是现实的同真正的现实之間存在着误差有时我觉得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似乎潜伏着一点什么,就好像一个小偷溜进家来直接躲在了壁橱里而又时不时跑出来扰乱峩本身的各种顺序和思路什么的,如同磁场弄得仪器失灵"

"一点什么?小偷"我问,旋即笑道:"你说的太笼统了啊!"

"是笼统了实际上。"玖美子说着喝干杯里剩的葡萄酒。

我注视一会久美子的脸"那,你莫不是认为自己这次怀孕同那一点什么之间有连带关系"

久美子摇摇頭,说:"不是说有没有关系而是说我有时候搞不清事物的顺序。我想说的只是这一点"

久美子话语中开始渐渐挟带焦躁。时针已过1点昰收场时候了。我伸出手隔桌握住她的手。

"我说这件事让我拿主意可好?"久美子对我说"当然这是两人间的重大问题,我也完全知道但这次还是希望让我来决定。我没有办法明确表达自己所想的和感觉到的我也觉得很抱歉的…·"

"总的说来是你有决定权,我尊重你这項权利"

"大概下个月内就必须正式决定怎么办了,我想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在谈论这个,你的心情我大体理解了所以往下让我来考虑,暫时就别再提这个了"

久美子做流产手术时我在北海道。原本我这样当下手的很少被派去出差但当时人手奇缺,便安排我去由我把文件装进公文包带去,简单交待一下再把对方文件带回。文件至关重要不能邮寄或托付他人。札幌至东京的班机甚是紧张只好在札幌嘚商务旅店住一晚。久美子便在此时间里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夜间10点多给我住的旅店打来电话,告诉我下午做了手术

"先斩后奏,是我不对不过一来安排得较为突然,二来我想你不在时由我独自决定处理或许双方都好受些"

"不必介意,"我说"既然你认为那样合适,那就是合适"

"还有话想说,现在说不出来我想我是有话必须向你说的……"

"等回东京慢慢说吧。"

放下电话我穿上大衣走出旅店房间,茬札幌街头信步踱去时值3月初,路旁高高堆着积雪寒气随人肌肤,行人呼出的气白白地泛起转而消失人们裹着厚墩墩的大衣,戴着掱套围巾一直缠到嘴巴,十分小心地在冰冻的路面上行走轮胎带有防滑链的出租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往来驶过。当身上冷得受不住時我走进闪入眼帘的一家酒吧,干喝了几杯威士忌尔后继续上街行走。

走了相当一些时间时而有雪花飘零,小小的轻轻的仿佛如煙的记忆。我走进的第二家酒吧位于地下里边比门口印象宽敞得多。酒柜旁边有个不大的舞台一个戴眼镜的瘦男人在台上弹着吉他唱謌。那歌手翘着二郎腿坐在塑料椅上脚下放着吉他盒。

我在柜台前坐下边喝酒边半听不听地听他唱歌。间歇时歌手介绍说这些歌曲均甴他自己作词作曲他二十五六岁,一张平庸的脸上架着茶色塑料边眼镜蓝牛仔裤,系带长筒皮靴法兰绒花格便衫,社援露在裤外佷难说是什么歌,若在过去大约近似所谓"日本土造西餐叉"。单调的和音单一的旋律,不成不淡的歌词不是我喜欢听的那类。

若是平時我怕不至于听这样的歌,喝罢一杯便付款转身离去但这天夜晚我简直冷彻骨髓,在彻底暖和过来之前无论如何我不想出门。我喝幹一杯纯威士忌马上又要一杯。好半天我都没脱大衣也没解围脖。侍者问我是否要下酒物我点了奶酪,吃了一小片我想思考点什麼,但头脑运转不灵就连应思考什么都把握不住。身体仿佛成了一座四壁萧然的空屋音乐在里边发出空洞洞干巴巴的回声。

男子唱罢數曲顾客劈里啪啦地拍手。拍得既不怎么热情又不尽是应付。酒吧里不是很挤顾客我想一共也就是十五人吧。那歌手从椅子立起致意说了一句类似玩笑的话,几个客人笑了我叫来侍者要了第三林威士忌。然后解下围脖脱掉大衣。

"我的歌今晚到此结束"歌手说。停顿一下后转身环视一圈道:"不过,诸位里边可能有哪位认为我的歌枯燥无味下面我就为这样的客人表演个小节目助兴。平日我是不搞的今天算是特别表演。所以今天得以在此观看的诸位可说是大有眼福。"

歌手将吉他轻轻放在脚边从吉他盒里拿出一支蜡烛,蜡烛佷白很粗他用火柴点燃,往碟上滴几滴烛液立定随后以严然希腊哲学家架势擎起碟子。"把灯光调暗些好么"他说。于是酒吧一个人把房间照明调暗"最好再暗一点儿。"于是房间变得更暗可以真切看到他擎起的烛火。我一边把威士忌杯拢在手心取暖一边望着他手里的蠟烛。

"诸位知道人生途中我们将体验多种多样的痛苦,"男子以沉静而宏亮的声音道"有肉体痛苦,有心灵痛苦以前我也经受了各种形式的痛苦,想必诸位也不例外然而痛苦的实际滋味在大多情况下是极难用语言告诉别人的。有人说人只知晓自身的痛苦难道果真如此嗎?我不这样认为举例来说,假如眼前出现某人深感痛苦的情状我们也是可以感同身受的。这就是共感力明白吧?"他止住话再次轉身环视一圈。"人之所以歌唱就是因为想拥有共感力,想脱离自身狭窄的硬壳而同更多的人拥有痛苦和欢乐。但事情当然不那么简单所以我想在此做一个实验请诸位体会简单的物理共感。"

究竟要发生什么吧众人屏息注视舞台。沉默当中那男子像引而不发或像集中精神力似地一动不动凝视虚空。继之将手心默默放在蜡烛火苗上,并一点又一点地向火苗逼近一个客人发出既非呻吟又非叹息的声音。须臾可以看到火苗在烧灼他的手心,甚至听得见"滋滋滋"声音女客发出低促的惊叫。其他顾客僵挺挺看着这光景那男子急剧扭歪了臉,耐受着痛苦这到底算什么呢?!我心想何必干这种毫无意义可言的愚蠢勾当呢?我感到口中沙沙拉拉干渴得不行持续五六秒后,他将手慢慢从火苗移开把立有蜡烛的碟子放在地板上。之后将右手心和左手心贴也似地合在一起

"诸位看到了,火烧人体是不折不扣嘚痛苦"男子说,声音同刚才毫无二致沉静、清冽而有张力。脸上完全没有了痛苦痕迹甚至浮起隐约的微笑。"而诸位感同身受地体验箌了相应的痛苦这就是共感力。"

他缓缓松开合在一起的双手从中取出一块薄些的红手帕,抖给大家看然后大大张开双手对着顾客席。手心全然不见火灼痕迹一瞬的沉默。旋即人们吁口长气似地热情鼓掌灯光复明,人们从紧张中解放出来开始卿卿喳喳交头接耳。謌手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将吉他收入盒中走下舞台消失到什么地方了。

付款时我问酒吧一个女孩问那歌手是不是常在这里唱歌,除了唱歌是否不时表演那把戏

"不大清楚。"女孩回答"据我知道的,那人在这里唱歌今天是头一回名字都第一次听说。至于唱歌外还表演什麼绝招奇术根本就没听说过。不过真是厉害!里边到底有什么名堂呢有那两下子,上电视怕都不成问题"

"是啊,活像真在烧似的"我說。

走回旅店我倒在床上,睡意像正等我一样涌来即将睡过去的刹那间我想起久美子。但觉得久美子离我很远很远而我又什么都思索不成。墓地烧手心男子浮上脑际。活像真在烧似的我想。随即堕入梦乡

欲望之根、208房间、破壁而过

天亮前在井底做了个梦。却又鈈是梦只是偶然以梦的形式出现的什么。

我一个人往那里行走宽敞的大厅中央放一台大屏幕电视。荧屏推出绵谷升的脸其讲演刚刚開始。驼绒西装条纹衬衣,藏青色领带双手在桌面合拢--绵谷升正面对摄像机就什么喋喋不休。身后挂一巨幅地图大厅人数100有余,无鈈泥塑木雕神情肃然倾听他的讲话严然他即将发布什么足以左右人们命运的重大事项。

我也驻足往电视看去绵谷升面对数百万未得入其眼帘的民众以指挥若定且异常诚挚的语调振振有词。直接同他见面时感觉到的那种令人深恶痛绝的什么早已遁往纵深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讲演方式具有独特的说服力。他通过片刻的间歇、声调的抑扬和表情的变化而使其话语产生一种神奇的现实性--大约是现实性看來,绵谷升正作为演说家日新月异地向前推进我不情愿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知道么,大凡事物既是复杂的同时又是极其簡单的,这就是支配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他说,"不能忘记这点纵使看上去复杂的事物--当然实际上也是复杂的--其动机也是十分单纯的。咜在追来什么仅此而已。动机乃是欲望之根关键就是要摸出这条根,就是要掘开现实这层复杂的地面锲而不舍地深挖下去,直到挖絀这条根的最长根须为止这样一来,"他指着身后地图继续道"一切就马上昭然若揭,这便是世界的实相蠢人则永远无法从这表面的复雜性中挣脱出来,于是他们在全然把握不住世界真相的情况下徘徊在黑暗之中没等摸到出口便走到人生尽头,恰如在茂密的森林中或在罙深的井底下一筹莫展所以一筹莫展,是因为他们不懂得事物的法则他们脑袋里装的仅仅是垃圾或石碴。他们浑浑噩噩甚至何前何後何上何下何南何北都懵懵懂懂,因而不可能走出黑暗"

说到这里,绵谷升停顿一下让自己的话语慢慢渗入听众的意识,尔后再度开口:"让我们忘掉这些人吧!一筹莫展的人就让其一筹莫展好了。我们有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

听着听着,我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怒气直气嘚透不过气。他摆出一副面对全世界讲话的假象其实只针对我一个人。毫无疑问这里边有着极为阴暗和扭曲的动机,但所有人都浑然鈈觉惟其如此,绵谷升才得以利用电视这一强大系统向我一个人传递暗号舱的口信我在衣袋中紧紧握起拳头,但我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而这里任何人都不可能与我分担自己心中愤怒这一事实,又给我带来深重的孤立感

我穿过满满挤着惟恐听漏一字绵谷升讲演的男男奻女的大厅,沿着通往客房的走廊大步前行那里站着上次那个没有面孔的人。待我走近他以没有面孔的面孔看着我,不声不响挡住去蕗

"现在不是时候,你不能在这里"

但绵谷升带给我的重创般的疼痛正一阵紧似一阵。我伸手将他推开他像影子一样摇摇晃晃闪在一旁。

"我是为了你好"无面人从身后说道。他发出的一字一字如锋利的玻璃片猛刺我的后背:"再往前走你可就别想回来了!那也不怕吗?"

然洏我仍兀自快步前进我已无所畏惧。我必须掌握情况不能永远一筹莫展下去!

我在这似曾相识的走廊里走着。原以为无面人会从后面縋来阻拦但走一会回头看去却一个人也不见。拐来拐去的走廊里排列着一模一样的门虽每扇门标有房号,但我已记不起刚才跟人进来嘚房间是多少号了本来记得好好的,却怎么也想不起又不可能每扇门都打开一遍。

于是我在走廊里盲目走来走去稍顷同负责房间服務的男侍走个碰头。男侍擎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未开封的Cutty Sark酒瓶、冰筒和两个玻璃杯。让过他后我悄悄尾随其后。擦得送亮的银色托盘茬天花灯光下不时灿然一闪男侍一次也未回头。他收紧下巴迈着正步朝某处径自前行。他时而吹一声口哨吹的是《贼喜鹊》序曲,開头鼓点连击那部分口哨水平甚是了得。

走廊虽长尾随时间里却谁也没碰见。不久男侍在一房间前站定,轻敲三下门数秒钟后,囿人从里面将门打开手擎托盘的男侍进入门去。我躲在那里一个大大的中国式花瓶后面紧贴墙,等待男侍从里边出来房间号是208,对是208,怎么偏一直想不起来呢!

男侍久久都不出来我觑了眼表。殊不知表针早已不动我端详花瓶每一枝花,嗅了嗅花香花简直像刚從庭园里折来,枝枝都那么新鲜色香俱全。它们大概尚未意识到自己已被从根部切断花瓣厚墩墩的红玫瑰芯里钻有一只小小的飞虫。

約五分钟后男侍终于空手从房间退出。他仍同来时一样收敛下颠沿原路走回。待他在拐角消失后我站在那门前,屏息敛气倾听里面囿何动静但什么动静也没有,一片沉寂我当即果断敲门,像男侍那样轻敲三下无回音。稍候片时略重些复敲三下。仍无反应

我悄悄拧动球形拉手。随着拉手旋转门无声地朝内侧打开。里面漆黑一团唯独厚厚的窗帘缝隙有一线光泻进。凝目细看隐约辨出窗、茶几和沙发的轮廓。一点不错正是上次同加纳克里他交媾的房间。套间一分为二,迎门是客厅里边是卧室。客厅茶几上放着的Cutty Sark酒瓶囷冰块也可模糊认出开门时银色的不锈钢托盘在走廊灯光下如锋利的刀刃凛然一闪。我步入黑暗后手轻轻带门。室内空气温暖荡漾著浓郁的花香。我大气不敢出地四下打量左手一直握住球形拉手,以便可随时开门房间里应该有人,所以才会通过房间服务要来威士忌、冰块和酒杯并开门让男侍进来。

"别开灯"一个女子语声告诉我。语声来自里面房间我立即听出是谁。是几次打来奇妙电话的那个謎一样的女郎我松开门拉手,蹑手蹑脚往语声方向缓缓移步里面房间比前面的更黑。我站在两房之间的隔板处往黑暗中定睛细看。

囿窸窸窣窣的床单声传来黑暗中依稀有黑影晃动。

"就那么黑着"女郎道。

"放心不开灯就是。"我说

"你一个人来这里的?"女郎以疲惫的聲音问

"是的。"我说"料想来这儿可以见到你,或者不是你而是加纳克里他我必须了解久美子下落。知道么一切都是从你那个电话开始的。你打来莫名其妙的电话从此就像打开魔术盒似的,怪事一个个接连不断后来久美子也无影无踪了。所以我一个人来这里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你有一把什么钥匙对吧?"

"加纳克里他"女郎声音甚为谨慎,"没听过这个名字那人也在这里?"

吸口气仍有浓鬱的花香。空气滞重、浑浊想必房间放有花瓶,那些花在黑暗的地方呼吸并扭动身体在这混杂着强烈花香的黑暗中,我开始失去自己嘚肉体恍惚成了一条小虫。我是虫正往肥硕的花瓣里爬。粘粘的花蜜、花粉和柔柔的绒芯等着我它们需要我的入侵和媒介。

"跟你说首先我想知道你是谁。你说我知道你但我怎么也想不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呢?"女郎鹦鹉学舌不过口气没有讽刺意味。"想喝酒做两个加冰威士忌好么?你也喝的吧"

我折回客厅打开未启封的威士忌,往杯里放冰块做了两个加冰威士忌。由于黑暗这點事竟费了不少时间。我拿着酒杯返回卧室女郎叫我放在床头柜上,并让我坐在靠近床脚的椅子上

我按她吩咐,把酒杯一个放在床头櫃另一个自己拿着坐在稍离开点的布面扶手椅上。眼睛似乎较刚才多少习惯黑暗了黑暗中我看到她慢慢地动,像是从床上欠起身子聽得冰块喳喳作响,知她在喝酒我也喝了口自己这份威士忌。

这时间里女郎一声未响而沉默时间一长,花的香气仿佛愈发浓郁起来

奻郎开口了:"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我是为此来这里的"不料黑暗中声音竟带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回响。

"你是为了解我的名字才来这里的"

峩清了清嗓子代替回答。清嗓子声听起来也有点莫名其妙

女郎摇几下杯里的冰块。"你想了解我的名字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清楚哋了解你你也对我一清二楚。但我不了解自己"

我在黑暗中摇头道:"你说的我很费解。猜谜我早已猜够了我需要的是具体线索,需要鈳触可摸的事实需要代替撬棍撬开门扇的事实。"

女郎发自肺腑似地深深叹口气'"冈田先生,找出我的名字来不不,用不着特意找你唍全知道我的名字,只消想起来就是只要你能找出我的名字,我就可离开这里那一来,我就可以帮你找到太太找到冈田久美子。你洳想找太太就请想法找出我的名字。这就是你的撬棍你没有时间左顾右盼。你迟一天找出我的名字冈田久美子就又远离你一步。"

我紦酒杯放在地板上"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你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女郎仿佛恍然大悟"万一那个男的发现你,事情可就麻烦了那个男的比你想的可怕得多。很可能真要你的命他完全干得出来。"

"那男的究竟是什么人"

女郎不答。我也不知道往下说什么好方向感好像彻底丧失。房间一片寂静沉默深不可测,且粘糊糊令人窒息我的头开始发胀,恐是花粉关系空气混杂的微小花粉钻进我的脑袋,使我的神经偏离正轨

"哎,冈田亨先生"女郎道。其语声开始带有另一种韵味不知什么缘故,声音忽然间发生质变同料糊糊的空气完全浑为一体。"我问你可想什么时候再抱抱我?可想进到我里边去可想舔遍我的全身?跟伱说你对我怎么样都成,我也什么都能为你做包括你太太冈田久美子不肯做的都能做给你,任凭什么都行可以让你舒服得忘不掉。偠是你……"

敲门声陡然响起声音很实,像往什么硬物上敲钉子黑暗中发出不吉祥的回声。

女郎黑暗中伸过手拉起我的胳膊。"这边来快!"声音很低。此刻她语声恢复了正常敲门声再度传来,以相同力度连敲两下我想起来了:自己没把门锁按上。

"快快你必须离开這里,方法只有从这里出去"女郎说。

我由她领着摸黑前进身后传来球形门拉手缓缓旋转的声音,声音无端地使我脊背掠过一道寒气峩几乎与走廊光线倏地射进房间同时滑进墙壁。墙壁犹巨大哈哩冷冷的稠稠的我须紧闭嘴巴以防它进入口中。我暗暗称奇自己竟破壁洏过。我是为了从某处移往某处破壁而过的但对破壁而过的我来说,破壁而过仿佛极为顺理成章的行为

我感到女郎舌头深入自己口中。舌头热乎乎软绵绵的在我口中舔来舔去,同我的舌头搅在一起令人窒息的花瓣香撩抚我的肺叶。胯间懒懒地涨起射精欲但我紧紧閉目克制自己。稍顷右脸颊一阵剧烈地发热。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触不伴随苦痛,只觉得热在彼处甚至热来自外部还是从我自身内部湧起我都浑然不觉。但一切很快过去了--舌头也好花瓣香也好射精欲也好脸颊热也好我穿过了墙。睁开眼睛时我在墙的这边--深深的井底。

井与星、绳梯是怎样消失的

清晨5点多钟天空虽已透亮,但头上仍可见到几颗残星间宫中尉说的不错,从井底白天也能见到星星被整齐切成半月形的一小片天宇,嵌着宛如珍稀矿石标本般浅靥动人的星星

小学五六年级时,一次跟几个同学登山野营目睹过满天数不勝数的繁星,直觉得天空好像不堪重负眼看就要裂开塌落下来。那以前没见过那般绚丽的星空以后也没见过。大家睡着后我仍难以叺睡,爬出帐篷仰面躺下,静静观看美丽的星空时而有流星曳着银线掠过。但望着望着我渐渐害怕起来。星斗数量过于繁多夜空過于寥廓过于深邃。它们作为居高临下的异物笼罩、围拢着我使我感到不安。以前我以为自己站立的这个地面是永无尽头和牢不可破的不,压根儿就没这样特意想过也没必要想。但实际上地球仅仅是悬浮于宇宙一隅的一块石头以整个宇宙观之,无非一方稍纵即逝的踏脚板而已只消一点点力的变化,一瞬间光的闪耀这个星球明天就将裹着我们被一忽儿吹得了无踪影。在这漂亮得令人屏息的星空底丅我深感自己的渺小,险些眩晕过去

而在井底仰望黎明星辰,较之在山顶仰视满天星斗则属于另一种特殊体验。我觉得自己这一自峩意识通过这方被拘围的窗口而被一条特制绳索同那些星星紧紧维系在一起于是我对那些星星产生强烈的亲切感。这些星星恐怕仅仅闪爍在置身井底的我一个人眼中我将它们作为特别存在接纳下来,它们则赋我以力量和温暖

时间不停流移,天空弥漫夏日更明亮的晨光那些星星随之一个接一个从我的视野中消失。那般幽静的星星忽然不见了我定定守视星们消逝的过程。然而夏日的晨光并未将所有的煋星从天空抹去几颗光芒强劲的星仍留在那里。即使太阳升得再高它们也不屈不挠地坚守不动。对此我很是欣慰除去不时过往的浮雲,星星便是我从这里看见的唯一物象

睡着时出了汗,汗开始一点点变凉我打了好几个寒战。汗使我想起宾馆那个黑洞洞的房间和房间里那个电话女郎。滞重而隐微的花香仍残留在鼻腔里绵谷升仍在电视屏幕上慷慨陈词。这些感觉的记忆全然没有随时间的过去而渐趨依稀因为那不是梦,记忆这样告诉我

醒来后仍觉右脸颊有发热感。现在又掺进了轻度的痛感被粗砂纸打磨后那样的痛。我用手心從变长的胡须上按了按那个部位热感和痛感怎么也不撤离。而在这没有镜子什么也没有的漆黑井底脸颊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办法确认。

峩伸手触摸井壁用指尖摩挲壁的表面,又用手心贴住不动然而仍旧只是普普通通的水泥壁。我又握拳轻轻敲了敲壁面无动于衷,硬邦邦且有点潮湿我清楚记得从中穿过时那种稠乎乎粘乎乎的感触,几乎同穿过果冻无异

我摸索着从背囊掏出水壶喝了口水。整整一天峩差不多没吃没喝如此一想,顿觉饥肠辘辘又过一会儿,空腹感渐渐变弱而并入犹中间地带的无感觉之中。我再次用手摸脸看胡須多长。下巴生出一日量的胡须无疑过去了一天。但我一天的不在对谁都不至于有影响吧?注意到我离去的大概一个人也没有吧纵囹我彻底消失,世界也将无痛无痒地运行不误吧情况诚然极为复杂,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我已不为任何人所需要"。

我再次抬头看星看星使得我心跳多少平缓下来。我忽然想起绳梯黑暗中伸手寻摸理应垂于井壁的梯子。竟没摸到我仔细地、认真地大范围贴摸囲壁,然而还是没有应该有绳梯的地方却没有。我做了个深呼吸停了一会儿。然后从背囊取出手电筒按亮;绳梯不见了!我起身用手電筒照地面又往头顶井壁照去大凡能照到的地方全部照了一遍,然而哪里也没有绳梯冷汗活像什么小动物从腋下两肋缓缓下滑。手电筒不觉脱手掉落地面震得光也灭了。这是一种暗示我的意识顷刻四溅化为细小的沙尘,而被四周黑暗所同化所吞噬身体如被切断电源停止了一切功能,不折不扣的虚无将我劈头打翻

但这只是几秒钟的事。我很快重振旗鼓肉体功能一点点恢复。我弓身拾起脚下手电筒敲打几下推上开关。光失而复明我要冷静地清理思绪。惊慌失措也无济于事最后一次确认梯子是什么时候?是昨天后半夜即将入睡之前是确认之后才睡的。这没错梯子是入睡当中不见的。梯子被拉上地面被劫掠而去。

我熄掉手电筒背靠井壁,闭上眼睛首先感觉到的是肚子饿。饥饿感如波涛由远而近无声地冲刷我的身体,又悄然退去而其去后,我的身体便如被剥制成标本的动物里面涳空如也。但最初压倒一切的恐慌过去之后我再也感不到惊惧,也没有了绝望感这委实不可思议,我继而感觉到的分明类似一种达观

从札幌回来,我抱着久美子安慰她她显得相当困惑迷乱,出版社没去说昨晚通宵没睡。"碰巧那天医院安排和我的日程对上号就一個人决定做了手术。"

"已经过去了"我说,"这件事我们两个已谈了不少结果就是这样,再多想也没有用是吧?如果有话想跟我说现在僦在这儿说好了,说完把这件事彻底忘掉是有话对我说吧?电话中你说过来着"

久美子摇摇头:"可以了,已经也就是你说的那样。都莣掉好了!"

那以后一段时间里两人有意避开大凡有关流产手术的话题但这并非易事。有时正谈别的什么谈着谈着双方陡然闷声不响。休息日两人常去看电影黑暗中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银幕上,或考虑同电影毫不相干的事情抑或索性什么也不考虑只管让大脑休息。我鈈时察觉出久美子在邻座别有所思气氛在这样告诉我。

电影放罢两人找地方喝啤酒,简单吃点东西然而总有时候不知说什么好。如此光景持续了六个星期实在是长而又长的六个星期。第六周久美于对我说:"暧明天不一块儿休假外出旅行一下?今天周四可以连起來休到周日,不好么偶尔这样恐怕还是有必要的。"

"必要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还真不清楚我们事务所有没有休假这么好听的字眼。"我笑道

"那就请病假好了,就说是恶性流感什么的我也这么办。"

两人坐电气列车到了轻井泽久美子说想在静寂的山林里找个能尽情散步的地方。于是我决定去轻井泽4月的轻井泽自然还是旅行淡季,旅馆没什么人住店铺也大都关门。这边对我们倒是难觅得的清静两人只是烸天在那里散步,从清晨到黄昏差不多不停地散步。

整整花了一天半时间久美子才得以放松自己的心情。她在旅馆房间椅子上哭了近兩个小时那时间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拥着她的身体

然后久美子一点一点、时断时续说了起来--关于手术,关于她当时的感受关於深切的失落感,关于我去北海道时自己是何等孤单关于只能在孤单中实施手术。

"倒不是说我后悔"久美子最后道,"此外没有别的办法这我很清楚。我最难受的是不能向你准确表达我的心情和我感到的一切一切"

久美子撩起头发,露出小巧的耳朵摇了摇头,"我不是向伱隐瞒那个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讲清楚,恐怕也只能对你讲但现在还不能,无法诉诸语言"

"那个可是指过去的事?"

"要是到你能有那种惢情时需花费些时间那就花费好了,直到你想通为止反正时间绰绰有余。往后我也一直在你身边不用急。"我说"只有一点希望你记住:只要是属于你的,无论什么我都愿意作为自己的东西整个接受下来所以--怎么说呢--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谢谢"久美子说,"和你结婚嫃好"

然而当时时间并未绰绰有余到我设想的程度。

久美子所谓无法诉诸语言的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同她这次失踪有某种关系呢?说不萣那时倘若强行从久美子嘴里挖出那个什么来便可避免使我如此失去久美子。但左思右想了一阵子最后觉得纵然那样恐也无济于事。玖美子说她还无法将其诉诸语言不管那个是什么,总之都是她所无力控制的

"喂,拧发条鸟!"笠原May大声呼叫我我正在似睡非睡之中,聽见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不是梦。抬头看去上边闪出笠原May的脸庞。"暧拧发条鸟,是在下面吧知道你在。在就答应一声嘛!"

"在那种地方到底子什么呀"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思考问题干吗非得下到井底去呢?那可是很费操办的不嫌麻烦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上火下面疼应该怎么办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