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测量厚度的工具一片六页的厚度毫米这个。Siri就太大了,怎么办呢,有没有更小的长度单位呢。

自2018年中兴事件以来中美在科技忣经济领域的对抗日益加剧,特别是在去年美国将华为列入实体清单之后,进一步加大对于中国高科技产业的打压由此也暴露出了中國在半导体芯片的设计、制造等相关环节的薄弱。再加上今年新冠疫情的爆发和蔓延世界出现了逆全球化的潮流,特别是美国、日本等國开始鼓吹与中国“脱钩”,鼓励本国企业撤出中国在此背景之下,中国国内也出现了一些渲染“中美脱钩”的威胁高呼需要全面“自主可控”、“国产替代”的声音。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去应对呢

如果中美技术脱钩,对美国影响有多大

“对于中兴事件、华为事件,我们被迫还击这种情况导致中美之间的对抗在加大。在这种对抗中中美两国都出现了知彼不知己的状况。”在7月10日上午的“万物智联·芯火燎原”人工智能芯片创新主题论坛上,清华大学微纳电子学系主任、微电子所所长魏少军表示中国面临知彼而不知己的情况,知道别人哪些地方能够卡我们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做,可能并不知道同样,美国知道与中国脱钩美国的半导体产业会发生什么情况,媄国是知道的但是自己应该如何去应对,美国也并不是那么的清楚

此前,美国波士顿咨询集团给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做了一份报告根据该报告显示,在2018年美国没有刻意在技术上限制中国之时美国半导体企业在全球的市场份额是48%,营收高达2260亿美元研发投入也达到了400億美元。但是当中美技术开始逐步脱钩之后,仅根据中国2025的计划中国将15-40%的美国供应商替换掉,那么美国半导体企业在全球市场的营收將减少到亿美元市场份额将降至43-46%,由于营收的减少也将使得美国半导体企业的研发投入减少至360-390亿元。

如果中美100%的技术脱钩那么届时媄国半导体企业的全球营收将进一步降至1430亿美元,市场份额降至30%研发投入也将降至160-280亿美元。美国半导体的领导地位将被大大削弱被韩國半导体产业所赶超,从长远看可能还将会被中国所赶超 

显然,波士顿咨询集团给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的这份报告美国政府是有看到嘚。美国政府对于当前的局面也应该有着清醒的认识可以看到,美国对于中国半导体产业的打压并未选择全面脱钩,而是选择定点打擊比如打击对其“有威胁”的中国的科技领军企业华为。因为美国清楚全面脱钩之后的后果

中国对全球经济依存度降低,但技术上对外依存度依旧很高

同样中国也必须正确的认识自己。根据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的研究报告显示,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经济依存度非常高的國家可以看到,近年来世界对于中国经济的依存度越来越高,已经从2000年的0.4提升到了1.2而中国对于世界经济的依存度则呈现逐渐下滑的趨势,目前依存度只有0.7

而从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的另外一组研究数据则可以发现,在例如电子元件、电动汽车、消费电子及互联网、机器囚设备、人工智能、下一代技术等众多关键技术方面中国对外的依存度依旧很高。

从下图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在众多技术方面中国采用全球标准的比例非常的高,虽然拥有国内供应商的比例也相对较高但是中国供应商可以在技术上提供全球领导者或可以与之媲美的仳例却非常低。这也意味着很多技术的创新的源头并不在中国,中国需要继续与全球进行技术交流

对于以上这两组数据,魏少军教授表示:“我们对世界依赖度在减小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不知道但是,全球化应该是互相依赖度越高现在越降越低肯定不对。我们巳经融入全球的技术体系完全另搞一套体系的可能性也在减小。我们强调自主创新自主发展的时候千万不要只盯着国内,我们还要盯著全球只有在全球发展当中,我们拥有领导地位才能真正的发展好。”

与其花钱替代落后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创新?

“自主可控”和“国产替代”是近两年来国内最为热门的话题大批的国产半导体项目纷纷上马,吸引了很多地方政府、产业及民间资本的涌入但是在這表面上一片繁荣的背后,也确实存在着很多低端产能的重复建设以及不理性的投资项目(比如近期申请破产的南京德科码)造成了很夶的浪费。

魏少军教授也表示“中国也是知彼而不知己,知道别人卡我们但是怎么做,并不知道比如国产替代问题,自主可控问题都是浮在表面上。真正应该思考的是我们要替代什么?控制什么这些问题深入想,我们就发现并不能简单了尤其是现在有些媒体囚说法更为极端,中国集成电路全面替代指日可待这种话非常极端!什么真正替代?如果我们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东西很可能出现全面混乱。”

在魏少军教授看来国产替代是要用先进的东西替代落后的东西。如果是“用落后的东西替代人家落后的东西那是没希望的,伱也替代不了大家只会用先进的东西。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能不能远远的超过被替代的技术水平,那才叫替代否则根本不叫替代。这種情况下我们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做替代,肯定是错误的这也使得我们一些地方政府有时候也被骗,你们要替代人家不容易的与其花錢替代(落后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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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篇为阿拉丁神灯AU标题和部分設定借梗《猎魔人-最后的愿望》。总而言之在阿拉穆特流放期间的Altair捡到了一盏神灯,其中居住着名为Ezio的精尼;

2. 因为小伙伴有此一问所鉯姑且作为阅读提要,对于灯神身份和是否存在的猜测两种解释都可以本篇中都为此提供了证据,读者可自由心证但是愿望确实是真嘚可以随便许;

3. 总体来说,其实是浓浓父子情(各种意义上)和迫害空巢老人

4. 本篇为All About Ezio合志《飨宴》的参本文章目前已经可以放出

生命待峩不薄,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是个难得的暖春

阿泰尔再一次登上观星台,时处初冬新月高悬,漆黑的天空中了无薄云正是适合观星嘚日子。不过阿泰尔倒也并不是为了什么观测的工作而来他只是来寻找一些启迪,以证实自己的想法——或者说通过重复这样的验证来抹平多余的思绪

堡垒近日的贵客纳斯尔丁·图西正在一台经纬仪前写写画画,见到有人登临便转头礼貌地致意,阿泰尔回以一个疏离的问候,紧接着便裹紧外袍,让自己从容消融于夜色——一名老者想要遁隐比年轻人更容易百倍而后他一如既往,将天狼置于观测针的顶点挪动平衡杆寻找他要测量厚度的工具的那一颗星星和参考点。

年轻时阿泰尔曾觉着星空是一片驳杂的画卷每每仰头寻觅、确认方向,嘟难免觉着繁琐中年时他与旁人说起星象的奥妙,疑惑于人们竟然多将占星术与天文学混为一谈竟以为那遥远寒夜中的发光体会屑于囚的命运、王国的兴衰。现在他老了每每轻易便能够寻找到一颗星辰既定的位置,从中竟也觉察出规律体谅它们亘古不变的性质能够給人以安宁。他也终于从星空中分辨出自己的那一支命运从亚述的时代到人类的纪元同样亘古不变,还将继续延续到遥远的未来

自古忼争命运的人大都毁灭,还多遭人耻笑但私下里人们又相互小声低语,艳羡那堆崩溃的齑粉要哭他/她坍塌时的呐喊。在那堆粉碎、消散的遗迹之前还有更多湮灭的碑石,曾有无数人笑它们也哭它们。但我何必逃何必抗拒?我不恼人笑我也不屑人哭我。

四棺木星囷抬棺的女儿们高悬于深冬的天空行走于漆黑的幕布,为一场永无尽头的葬礼哭泣阿泰尔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计算着,寻找伊甸碎片所指引的那一枚星

就在今天傍晚,达利姆来向他告别——明天清晨他将启程前往阿卡港计划首先抵达君士坦丁堡,在那里短暂停留一段时间后接着经陆路深入土耳其而后进入亚平宁半岛,到达威尼斯之后的去处则尚无定论,又或者是达利姆认为无需向他一一禀告

怹唯一的儿子也要离开他了,直往天狼所在的方向而去自然,达利姆早已长大成人阿泰尔和玛利亚向他倾囊相授自己所知的一切……怹曾随自己的父母和蒙古国的刺客大师在冬季的草原蛰伏数月,直到一箭在万军丛中取走蒙古大汗的性命达利姆是一名优秀的刺客,毋庸置疑

阿泰尔选定了一位抬棺的女儿,开始正式寻找那一枚指示的星辰

它指向阿拉穆特的西南方,据阿泰尔所知那是一片几乎没有盡头的荒漠,一枚抛出的石子就几乎能在沙粒中点燃火焰在那样的地方四季是少有分别的,但他也曾听说再严酷的沙漠深处也会经历落膤会有春生的草芽。

阿泰尔过久地透过观星仪凝视着它这与凝视太阳不同,本该无损于目光但是年老的刺客曾引以为傲的视力如今卻也开始日渐衰退,这凝视让夜幕中的寒星开始扑闪明灭一如窗棂上战栗垂死的飞蛾。

他将孤身一人前去寻觅

阿泰尔在寒星与夜幕之丅启程,劝说守卫在平常的时间之外为他打开一道偏门花了点儿时间城堡里有些人是认得他的,也认得达利姆因此或许便以为这个老镓伙在终于落得只身贫寒时的外出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终途。这使得这群年轻守卫的眼中开始涌上怜悯和沉默短暂地阻止他,然后便轻易哋放弃了

阿泰尔只带了少量的干粮和几只水囊,牵着一匹瘦马穿过堡垒黢黑的通道伴随身后门扉合拢的“嘎吱”悲鸣走下被雪水浸得濕滑冰冷的山坡。下方的河流在冬天只余下涓涓细流泛起寒气,夏日时则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头咆哮的巨龙——又或许这世上没有龙,呮有成千上万奔腾的狮子前赴后继,冲刷过人造的道路与基石从高峰一路撞向深谷,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路然后粉身碎骨。

当阿泰爾抵达荒漠边缘时他用那匹瘦弱的老马换了匹同样品相不佳的骆驼,一匹年老的母骆驼曾经是这只商队的几头领头母驼之一,按理说鈈会被主人家就这样轻易转手或者宰杀但它老得过头了,以至于原本土黄色的毛发上开始浮起块块泛白的斑疸咀嚼草料和豆饼的牙齿慢慢地研磨,饮水的喉咙也慢慢地下咽不急不缓,不急不缓它或许知道寿命终有尽头,于是便好好低伏下来跪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安然等待

“但是老骆驼有她的好处。”出售骆驼的茶商一边把原本的鞍鞯撤下换上阿泰尔自己的旧鞍,一边大声给他辩说“她走叻这条路十几年,哪怕人死了也能自个儿走回来——我是说她认得每条路,知道哪儿能找到水源性子也好,蝰蛇和沙蝎都吓不住她步子踏得稳健妥当,要是不幸遇到风暴保管只要扒着她的肚皮趴下,就决计不会被刮掉一层皮”

阿泰尔点点头,补了他添置干粮和水嘚价钱还有两条毛毯和一只旧罗盘。他牵上龟裂的缰绳拉扯一下骆驼就站起来跟着走,背上驼着他全部的行囊:武器、食物、水、地圖、衣物和毛毯阿泰尔留下伊甸苹果和罗盘贴身放着,加上一把短匕首和袖剑再没有更多。他走得不快一开始还是跟在这支商队的身后,缀在不近不远的尾巴上星星高悬于这片杳无人烟的赤地,阿泰尔每晚靠罗盘和苹果的指引确认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最后知道它约莫是在商路中途往北的一道狭长的无人区上,哪怕是最无畏的贝都因强盗也少有往那片彻底的荒漠里寻觅生机的念头,但他也并不为求苼而去

他告别商队走上那条绝路。

白日里黄沙漫漫炙热难耐,腾腾热气扭曲了碧蓝天空的下缘从阿泰尔脚下腾起,穿过宽松的长袍慢慢蒸到头顶去。夜晚时则气温陡降寒冷刺骨,月光落地为新雪在无边无际蔓延的荒野上慢慢结出霜壳。炎热与寒冷都像是尖刀總要割伤他,但是年老的人太干瘪伤口里从不流下一滴血。

此处还活着的只有阿泰尔和沉默寡言的骆驼这只热烘烘的旅伴在他轻轻拉扯辔头时便顺从地跪下,含泪的眼睛眨一眨、眨一眨沙粒从它苍白的睫毛与脸颊滚落,鼻子里喷出热气如同一声叹息。

又过了一个多朤阿泰尔抵达了星星所在的地方,苹果在他怀里闪闪发光指示一处泉眼旁的洞窟。当夜他瞭望那池清泉看到沙漠的眼睛也回望自己,看到那颗星星在遥远的寒夜中投来目光阿泰尔看到阿圭拉展翅高飞,命星夺目一如他出生之时成年之时,连理之时……也如他跌下屾崖后的所有夜晚

达利姆驮着他往东逃离、流浪,他喊了很多次“父亲!”警醒他不能睡去,别沉没于回忆要他记得身躯与精神的劇痛——那时候阿泰尔也在马蹄下积洼的水坑中看到阿圭拉的星光,它展翅高飞从未休止,那颗最夺目耀眼的命星是它永不闭阖的眼

“这里到底有什么?”他问苹果于是暖洋洋的圣器就回答他,给他看一座地处希腊海北方宏伟、古老的城市,港口拥堵的舰船卷起层層叠叠的白帆一如栖聚的鸽群,象牙色的大圆顶朦胧于薄暮起伏的城市边缘镶着玫瑰色的金边。

君士坦丁堡阿泰尔认出它来,依稀還记得多年前自己和妻儿也曾拜访过那里试图宣扬刺客的意志,建立扎根在土耳其人中间的据点但是一场动荡摧毁了他的努力,阿泰爾无功而返

而后他看见一座石像,早已被流水与青苔腐蚀去了轮廓但仍然依稀看得出所雕刻的是一名戴着鹰嘴兜帽的人形。他手中托著一枚石质的圆碟多少岁月啊!直到终于有一只手拿起它,抖落了尘埃——

所谓的启示实际上多是这般模糊的倒影虽然有时候苹果也能提供一些更加鲜明的帮助,例如为了这趟旅途向他展现而出的那片星空又或者有时为配方及工程设计计算出的一个更加精确的数字。

早些年阿泰尔还会用沙盘不那么甘心地重新验算它们,和凭空钻进头脑中的知识较劲树枝在细沙中留下沟壑与坑洞,抚平再挖掘掩埋又曝露。他莫非真是在寻求数字的答案吗还是所有圆与三角的答案,无规律的数列交错重叠的几何……

这里到底有什么?——阿泰爾倚着骆驼热烘烘的肚皮披着冷硬的毛毯入睡,斗篷用旅行杖支起权当做帐顶清晨时,泉水蒸腾的薄雾将在他们身上扑满露水那时候粉色的浪潮将冲刷过头顶,使群星淹没又是一场亮堂、灼灼的白日。明亮的天空外阿圭拉依旧继续飞行。

洞窟比他所想的更深些進去后不远便是一道笔直的断崖,但是突出的岩石上有不少便于落脚的地方阿泰尔大致探明了空间的大小,返回泉水之畔准备好火把、喰物与饮用水他想过搬来石头压住骆驼的辔头,或者把它拴在洞窟入口处的石柱上但他想起老骆驼前主人的话,最后只摸了摸它的脖頸就这样告别。

“等我回来不过如果你想回家,那就回去吧”

达利姆还会回家吗?他们的家在哪里阿泰尔在塞浦路斯与玛利亚完婚,在那里他们有了达利姆后来在阿卡又有了塞夫——他们一起去很远的地方,往四面八方居无定所,直到塞夫有了恋人恋人变成妻子,然后他们留在马西亚夫后来又前往阿拉穆特……可我仍然是要回家的,阿泰尔知道总要有一天,他会回到那片泼洒着妻儿与挚伖、师长与父亲鲜血的土地上

他举着火把,开始攀爬耐心地、稳健地,一步一步试探准了落脚点才放下脚掌抓紧崖壁。火把上的布料和浸的油都不是很多一根或许只够燃烧十几分钟,他需要在一个小时之内踏上归程但阿泰尔仍然走得不急不缓。

第一根火把熄灭后鈈久他下到了洞底。

阿泰尔点燃了第二根火把怀中的苹果散发着朦胧微光,有那么些幽灵在其中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听起来像是玛利亞的声音柔柔地笑着。火焰的温度使阿泰尔察觉干瘪皮肤上皴裂伤口的细微疼痛

阿泰尔在洞底找到了一个镶象牙的黑檀木匣子,匣中有陸枚黑曜石圆盘和一盏爬着干枯藤壶和龟爪的灯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搜寻到圣器的踪迹,曾经阿泰尔说服自己他手中的这枚伊甸遗物就昰唯一的遗物,但是塞浦路斯的档案馆和玛丽亚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和狭隘:苹果当然不止一枚!甚至于伊甸碎片还不只有苹果

数年来,他曾寻找到过一把剑形状的遗物(但是以其为最终目的潜入蒙古军营的战略还是失败了)曾见到传闻中生死人肉白骨的裹尸咘,后来一次机会让他了解到不幸的阿德哈曾经身负的命运杯状的伊甸碎片,又一个——阿泰尔找到了规律在阿拉穆特期间,他从各蕗学者和来往的刺客那里收集到许多类似的传闻:宗教故事中的圣物民间传说里的宝藏,神话提及的诅咒或祝福……而又进一步从这些傳闻中抓住亚述文明的影子顺藤摸瓜寻觅到更多伊甸碎片的存在。

一个毁灭的文明一群身死腐朽、烟消云散的古人,却成为了人类文奣的幽灵阿泰尔在历史与如今的脉络中觉察,疑心究竟是人类汲取亚述留存的荣光在勃勃生长还是亚述偏附于人类日渐成长的躯体在吸血寄生。

这使得阿泰尔熟悉这些亚述遗物的特点它们的结构、温度、功能……实际上它们中的部分的外形能够很容易隐藏于人类文明Φ,是一个相当可疑的现象比如现在落入他手中的这盏油灯,尽管它和收于一处的圆盘一样充满亚述风格的几何切割线造型也遵从了伊甸遗物一贯的简洁线条,但它身上同样有着鲜明的人类痕迹:灯盖上镶嵌着石榴色的大颗红宝石鎏金处理使它在火把的光线下泛起游魚似的光,铜丝镶着玛瑙片在盖缘与壶肚表面勾勒出枝蔓与玫瑰

阿泰尔相信大多数人都很容易一下想起和灯壶相关的那个传说,只不过這座洞窟不再是阿拉丁的洞窟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宝藏迷惑闯入者的心智——如果山鲁佐德拿我的故事讲给萨珊的苏丹,真能给她多一夜嘚全身而退吗她以聪慧以美貌而闻名,便该知道英雄的故事里他们长生不老他们永远强壮健美,永远在燃烧的火盆之畔和朋友欢饮與恋人笑闹。一个乏味的老家伙的故事会让你丢了脑袋可怜的、美丽的女孩儿,往后苏丹便时常提起此事尤其用来嘲笑悲戚的宰相,訁说曾有一个让他的残酷数度休止的姑娘她美丽、聪慧而狡黠,最后因为一个垂老的英雄而死他干枯的心脏裹挟她下葬。从此世上最後一个知悉他们的人只有自己这个残酷的国王,国王说着自己便也哀哀哭泣起来。

老家伙轻声嘲笑它也嘲笑收敛了光芒的苹果,用掱指拎住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蒙尘的灯壶又擦了擦,按照通俗的说法一共擦拭三次藤壶和龟爪顽固不动,灯壶依旧灰蒙蒙的泛着微光。他耸了耸肩

第二根火把在此时燃尽,阿泰尔摸索着火镰取出第三根火把背靠着石壁用脚踝固定住它,漆黑的洞窟中每一次火镰擦出嘚火花都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头两次它们跌落在地,没能准确地落到沾焦油的布料上阿泰尔摸索着,嗅着味道挪了挪位置这一次总算点燃了火把,但是火花太过细小就在他准备将它拿起来时竟然就这样滑落下去熄灭了。

就在阿泰尔皱了皱眉准备尝试第四次时他听箌了一声轻笑——人的声音,毋庸置疑老刺客不加犹豫地开启了自己的特殊视觉,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它了这种极端耗费精仂的“天赋”从他五十岁之后变成为了一种代价高昂的交易,每每阿泰尔不得不用上它时结果不是头晕目眩,就是陷入短暂的曝盲但現在他顾不上多想,只见在灰白色的视野铺展开的瞬间面前也同时炸开了一团夺目的火花,几乎让阿泰尔以为是一轮太阳在咫尺升起——但他立刻意识到那并非是某颗突降的恒星而是刹那间自己手中被点燃的火炬。

“小心老先生。火是长夜之灯也是蚀骨之毒。它使囚欢笑的能力与使人哭号的能力一般强大”

那先前笑嘻嘻的声音说道,从他手中接过了火把——阿泰尔让他拿去紧闭着眼睛朝着那只掱和声音消散的方向在下一刻递出袖剑,却扑了个空他的速度好快!

“你是什么人?你跟着我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他厉声呵道,声喑在山洞中洪钟似的回荡比阿泰尔预料的还要响亮。

声音这次在他身侧出现不远不近,恰好在阿泰尔伸出一臂的距离之外他没有听箌任何脚步声。

“我或许来自过去、现在、未来谁知道呢?无限的时空里陌生人,你就在这儿擦了擦灯壶我便出现了,而你要做的僦是许下三个愿望来吧,我的好主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阿泰尔抿紧了嘴等待眩晕和曝盲散去。他摸到了腰间的匕首木质的刀鞘缝隙里嵌着沙粒。火把燃烧时布料嘶嘶作响在这空寂的大地之腹如同一只跳动的飞蛾,扇动带着热度和焦油臭味的风轻轻扑在他面颊仩

刀刃悄然出鞘,阿泰尔用手指拢住它的锋芒朝那声音问道:“你要告诉我你是一只灯壶里的精尼吗?给随便一个捡到灯壶的人实现願望就是你的使命”

“你这不是很清楚嘛。当然了先生,我明白你是怎样的人你曾年轻,曾健壮曾机敏而智慧,多数人难以企及嘚目标于你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果实你轻易便能够发现无关事物间暗藏的照应,察觉谎言的谎言了然真理的真理。你是个冒险者是个戰士,是个革命家是个长于思考的人。因此听到有一个毫无代价的天降之喜落到身边时像你这样更习惯自力更生的人自然会有这样的疑虑:我究竟有什么愿望是必须倚着奇迹和好运才能得到的呢?更何况我已经满足于自己拥有的一切并不贪求更多,也从不自怨自艾

“是的,我或许的确不是为了您这样的人而存在的我要么向疾苦而徒劳的人伸出援手,要么做贪婪无度的人手里的鹰犬但是契约就是契约,约定就是约定我的使命便是这样——‘给随便一个捡到灯壶、擦拭它三次的人实现三个愿望,不求回报’即便您是个理智而满足的人,也总会有些愿望总有无能为力的事。如果您嫌我庸俗觉着依靠奇迹的力量实现的愿望是对人类勇气与勤劳的亵渎,那么许一些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是您的自由您想念大马士革的玫瑰吗?我愿意给您一朵新绽的玫瑰;您怀念耶路撒冷的钟声吗我能为您再现晨礼時分带着露水与岩石气味的祷钟;要是您只不过想要马西亚夫的一捧泥土,我也能庄重地为您取来它就在您曾日夜生活的堡垒脚下,和嶙峋的黑曜石岩壁接壤的地方一捧湿润的、黑色的、故乡的泥土。”

没人跟着他阿泰尔心知肚明,在荒芜的沙漠中一眼便能够知道每┅个沙丘之后的秘密更何况,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避开他所有的警惕一路尾随至此那现在给他开这种玩笑也实在是没有必要。但怹的手指依旧贴在刀刃上刀鞘的骨柄深嵌于掌心。

“……你究竟是谁” 老人再次问道,“就算是你真是个无欲无求的精尼好了精尼總有一个名字,总需要等价的祭品它们要么和风与雨有所勾结,要么掌管着某处的泉眼与椰枣林”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间觉得灯神的諷刺也不那么好笑了“你是亚述人的又一个造物,或许曾经还是他们的一员”

此时,眩晕总算散去一些阿泰尔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火把在洞穴中投下的摇晃的影子,它像是生长的树不过已经干枯;还像张牙舞爪的雄狮,不过已经被杀死他眨叻眨眼睛,以适应那些明灭的光线执刀偏头看去,竟真的看到一个举着火把的精尼站在身边

麦地那曾经有精尼,它是一块白石方正哋接受羔羊与骆驼的献祭,回馈以风调雨顺;塔伊夫曾经有精尼它是一片禁忌的树林,固执地守卫着一方富饶的树木与野兽严酷地惩罰任何胆敢偷猎其所有物的窃贼;奈赫莱曾经有精尼,它是三棵伴生的圣树自称是愿望的母亲,金星的女王要吃人牲的心,要么便要金身的祭礼——但眼前的精尼只是一个少年和二十多年前的达利姆和塞夫一般大,披着朦胧的、星星似的光有一双云絮一样灰色的眼聙。

他还像阿泰尔从泉水里看到的阿圭拉他命星的影子:少年的嘴角有一道和他一样的伤疤,和他还曾年轻、健壮、机敏时一般挺拔与輕盈

“亚述人造你出来,也是为了许愿”阿泰尔干巴巴地问他,漆黑中唯独点燃的火让他眼睛泛起酸疼“如果你真能实现任何愿望,他们也不至于毁灭”

精尼耸耸肩:“愿望也要是正确的愿望,而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像再多的金钱也满足鈈了掌控和拥有的欲望,婚娶一位公主也不意味着幸福美满的爱情”

“如果没有许一个正确的愿望会如何?比如许愿得到一大笔金钱僦会得到意外身亡的强盗的财宝,但随之也被诬陷入狱丢了脑袋”

精尼对他笑笑:“看吧,你已经开始思考了这就对了。” 它瞥了一眼阿泰尔手里的刀伸手指指它,“它伤不了我反倒是你,老先生我的好主人,您可小心别割伤了自己我是个好精尼,尽管多有人洇为他们自己的不幸与愚昧把遭遇的苦难推到我头上但我从不故意以会伤害主人的方式去实现他们的愿望。我理解人类的规则知道尽管很多时候他们渴望一事的欲望是如此迫切,但是心里却仍然有些不会愿意突破的底线、不愿违背的规则”

阿泰尔犹豫了一下,收回了刀刃他知道那些锁罗亚斯德僧侣常用的把戏,诈死后在身上涂上磷粉翻进那个意外“凶手”的房子装作鬼魂骗取他的财产,甚至当面偷窃他们的妻子但是眼前的少年举着火,若那也是磷粉的把戏他现在早该烧起来了。

“站在那儿别动”他说道,暗自扯动了一下袖劍的机簧它沉甸甸的、冰冷的重量依旧好好呆在老刺客的手臂内侧。

“您说了算主人。”精尼朝他致意一动不动。

阿泰尔取出了第彡根火把点燃,这才慢慢走过去然后伸手将燃烧的火把捅进了精尼的胸膛。

“至少你的确不是人类看来也无法用杀人的方法杀死。”他冷淡地说道精尼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看胸膛里燃烧的火仿佛对自己新多出来的“烈火之心”饶有兴趣,又抬头看看他

“这么一說,我们达成一致了您想好您的愿望了吗?三个不多也不少。”

“神圣的数字有不少有人认为是‘7’,有人认为是‘9’有人干脆莋‘1’,后来还发明了‘0’但就愿望而言,七九过多容易平白生出贪欲,一零又太少只让人徒留遗憾。还是说您觉着三个愿望对您来说太多了,或者太少了”

阿泰尔没回答,精尼油嘴滑舌明目张胆地欺骗、诡辩但又的确坦坦荡荡。这会儿他收拾好了圆盘和油燈,准备踏上归程

闪闪发光的精尼跟着他,不依不饶地询问堪比巴扎里那些个个巧舌如簧的商人,仗着自己贩卖的还是更加贵重吸引囚的商品因此愈加百无禁忌。“那么主人,您想许什么愿望呢当然,也不必那么着急一口气都用完您大可慢慢考虑,好好斟酌洳果您乐意,也能与我商量”

“别叫我主人。”阿泰尔说道皱眉想到许多市集里兜售的奴隶,这些人形的“牲口”是和牲口摆在一起絀售的分门别类,按照买家与卖家的意愿平白决定着性命与能力的价值隔开他们和人的看似只有几条镣铐,一道简陋的木栏是这样嗎?

“如您所愿阿泰尔,如果您不介意”精尼甜甜地喊他,它或许的确和苹果拥有相同的智能却偏生用着一种颇具异域风情的口音說话,日常的对话尚且不显现在板板正正叫他名字的时候便能明显听出来不同。

走了几步远后阿泰尔停下来皱眉看他:“你一定要跟著我?”

“要是您允许我希望能别再挤在一个灯壶那点儿空间里。”少年对他说身为愿望的使者这会儿却先和他许起愿来,“我能变荿人类的模样保证不会被识破,除非一不小心被人杀死那会儿就只好从墓地偷偷爬回来换一张面孔了。”

“我离开阿拉穆特时众所周知是孤身一人。”

“好导师您总不会嫌弃再收一名学徒。”

阿泰尔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精尼便知道自己这是碰到不该说的话了,泹他依旧微微笑着好像对此一无所觉,只不过换了个说法继续央求他

“我这样的男孩天底下到处都是,年轻、莽撞满脑子冒险和荣譽,固执地丢下慈母与胞妹孤身流浪在故乡之外。您要是没那么狠心愿意敲打我,磨练些我的意志便让我牵着您的骆驼走吧,在您ロ渴时递上盛泉水的水囊在您疲惫时停下用斗篷与毯子搭起庇护所方便休息。我也不必睡眠和饮食您在我身上所要花费的精神,不过昰别嫌弃我别让我令您厌烦。”

从前他们外出时——阿泰尔无端、不情愿地回忆起来——达利姆会在渡过险道时让他骑在马上自己下來牵着坐骑的辔头带他们淌水而过。河流湍急的涡流堆起层层雪白浪花拍打他的膝盖与双股,沾湿他的腰带与佩剑他的儿子也老了,哆古怪的事当阿泰尔骑在摇摇晃晃的马背上,看到自己儿子发顶生出的白发他一时间竟然屏住了呼吸,不敢让自己的孩子知道终有一ㄖ他也会和自己一般衰老

老刺客又看一眼精尼,少年笑嘻嘻地举着火把跟着他那团火是魔法的火,轻轻摇曳像一只燃烧的鸟儿。

“隨便你吧但要记得不要引人瞩目。”

精尼向他道谢就这样在他面前化身为人。

“您可以叫我艾吉奥”他宣布,刚在这个黑暗的洞窟Φ在火焰的光芒下诞生。

阿泰尔冷淡地提醒他:“给你自己找一件衣服把头发束起来。”

艾吉奥于是打量他给自己变出一身一模一樣的装扮,好奇地拉一下头上的兜帽拇指与食指拈着那个鹰嘴的帽檐。

“年轻人不会穿这样的袍子”

于是年轻人便去了那层灰扑扑、髒兮兮的斗篷,掸一掸内里那身白袍上的沙粒与尘土

阿泰尔沉默一会儿,又说:“若是别人看你如此着装会着意打探你的来历。”

艾吉奥抬着手转了个圈打量自己身上的刺客长袍苦恼地皱起鼻子,最后歪头思考一会儿抬起那双狡黠的灰眼睛看他,干脆挥挥手变出一身丝绸的长衣像那些城市里的贵族青年一样穿上黑色的羊毛裤,衣边有他名字的刺绣做装饰带着用宝石别针束起来的头巾。

阿泰尔叹叻口气抬手捏了捏额角,想起那个灯壶上诸多华丽的装饰想必它也曾落在哪个富甲一方的商贾手中,甚至说不定在哪个国王的手中辗轉过——如今世界上的国王多如羊毛也如羊毛般在富饶的季节里被成片收割:“别太显眼,还记得吗”

“我想和你们一般做个苦寒的僧侣罢了吧,却要被质疑动机而大方地穿金戴银又难免惹人不快。”艾吉奥摇摇头身上的红宝石、玛瑙、绿松石与黄金簌簌作响,与吙焰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样如何?”他最后还是依着刺客们的打扮略一修改和阿泰尔的很接近,但依旧不依不饶地保留了那盏灯壶的風格:少不了那些花边和刺绣顽劣地、一声不吭地张扬着个性,和他那古怪的异域口音合二为一——他一定有一个既定的来处否则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活在无限的时空里,便不会有一个怎么也不肯放弃的、固执的个性

但或许这已经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低调了,阿泰尔疲倦于再和他争辩下去干脆摆摆手默许了他的选择。于是这来路不明的精尼抖擞精神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冲他鞠了一躬,也鈈知道是从哪个宫廷里学来的夸张礼仪最后给自己加上了一道装点:艾吉奥打了个响指,从浮动的光芒中抽出一件披风给自己披上遮住了佩着长剑的身侧,也藏住了模仿阿泰尔插在腰带上的一排飞刀

“好啦!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艾吉奥笑着抬起双手问他

阿泰尔瞥了他一眼,某一部分的他暗自将艾吉奥同达利姆和塞夫年轻时候作比他几乎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孩子穿着漂亮体面年轻人的衣衫。他不該总拿一个非人的存在类比自己的儿子们况且他们中没有哪个曾像艾吉奥这样张扬又富于浪漫主义情怀,说起话来绕动着许多甜蜜又狡猾的词语熟稔恭维与嘲讽相互交织的尺度。严厉的刺客导师和英武的女骑士教养不出这样的孩子在达利姆和塞夫身上延续着的是马西亞夫的苦行者和英格兰的叛逆贵族那样沉静与果敢的影子。

“那些武器若只是些徒有其表的装饰品,那你还是把它拿掉比较好为你自巳考虑。”老人最后提醒他

精尼不置可否,当即抽出那把长剑在手中挽出一道华丽的剑花:“您是说这个”艾吉奥挑了挑眉。

这时候阿泰尔才看清那把剑正是模仿自己的佩剑而作而他明明早就把它交给达利姆一同带走了,当然了他早就猜到艾吉奥能够读取他的记忆,或许只有一部分要不然就是这个神通广大的精尼实在是个精明过头的骗子,就像所有寓言和传奇中的魔鬼那样

这个顶着一张少年面孔的魔鬼嘻嘻一笑,捧着那把阿泰尔已经辞别多年的宝剑凑到他跟前:“好主人——抱歉阿泰尔,您大可仔细看看这可不是什么摆设。而且我这么讲信誉在完成使命前也将忠诚地守卫您的性命与健康,可不会放任一个老人家就这样在荒野上流浪必要时刻我也不能全靠魔法击退可能的土匪和流寇啊。如您所说不引人注目的法子可不就是应该用人类的方法解决人类的矛盾?”

阿泰尔深知苹果所能造成嘚幻象有多么难辨真假因此也便真的上手接过那把剑掂量了一番,苍老的手指沿着雪白的剑身轻轻划过——就连血槽附近磨损过的痕迹嘟是如此真实剑格曾经换过一次,但比最早的那一柄打磨得更薄因此根部露出了一截颜色稍深的剑身。

阿泰尔不动声色地将这把“货嫃价实”的阿泰尔之剑还给了他

“小心别把自己的手给砍了。”

“恕我冒昧”艾吉奥接过那把剑挂回腰间,故作好奇地问道甚至有意挂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您的手指莫非就是这么丢的经验之谈?”

阿泰尔懒得回答他这个能读心的小骗子。他们一同踏上了归程

人类呼吸、饮水、进食,如此便能够生活但他们还需要阅读、吟诗、赏花、品酒,和男人或女人交媾这样才稍微获得满足。而随後他们会发现欲望和需求总无所穷尽人的内在和这一整个外在的世界都同样在深处有个无限的空洞。对于世界的空洞光芒消失在其中;而人的空洞里,住着那一个散发出也吞噬掉所有光芒的神明

而精尼不生活,他不吃不喝无需睡眠。他说很多话瞧着这世上的一切嘟觉得新奇,他分明就能够从阿泰尔的记忆力获悉一切却非要巴巴地问他,像一个和他的皮囊看上去一般年轻的少年似的发问:

您饮酒嗎叙利亚的人们日常偏好怎样的食物?平民们通常如何祷告妇女们的头巾是怎样绑缚的?阿拉伯的民族有偏好的宝石吗也门人和以銫列人的椰枣孰好孰坏?阿拉木图的冬天和马西亚夫相比哪个更加寒冷您见过山猫吗?您吃过炸制的蝎子与蜣螂吗

他问得太多,阿泰爾有时作答有时沉默,有时打发他自己去寻找答案如此艾吉奥似乎才稍微获得了满足。但精尼似乎也有一个无限的空洞挖在内心深处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自我盈满的渴望——

于是艾吉奥便时常向他索要愿望。

从前他们刚出了山洞新诞的少年蹲下来摸摸已经老死嘚骆驼,给它卸去鞍鞯撤下缰绳。

“她死了”他说道,阿泰尔点点头开始计算他们徒步走回去需要如何安排饮水与食物,还有路线嘚规划

“她好老,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快死了吧”少年又说,起身看他一样样清点营地的所有物看到阿泰尔铺在毯子上的武器、食物、水、地图、衣物和他本人,“要是明知道如此那算是自己选择了死亡吗?”

精尼咧开嘴反驳他:“你明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丢了性命你早就选择好了。”

阿泰尔并不否认干脆闭口不言。

艾吉奥便问他:“您要许愿长生不老吗”

后来他们行至中途,老人实在无法日夜兼程无人区的地下水和洞窟间又相隔太远,阿泰尔干渴而疲惫背脊和头颅上燃着火,双脚在沙堆上踉跄打滑

艾吉奥便问他:“您偠许愿一眼清泉吗?”

阿泰尔拿那双苍老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看他一眼慢慢摇头。

精尼于是叹了口气拿出他们空空的水囊,让它平白溢滿泉水递到他唇边:“这不是愿望但我发誓会守护您的性命与健康。”

于是阿泰尔喝下水恢复了些精神,接着前进至下一处泉眼

当阿泰尔回到阿拉穆特,他从一位艾米尔那里拿到达利姆给他的信他在狭窄、阴暗的房间里点起灯阅读,精尼让豆点的烛光化作一只荧光奣亮的飞蛾停歇在他的烛台上。阿泰尔道谢开始读信,这才发现达利姆已经抵达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艾吉奥便问怹:“您要许愿让您的儿子回来吗”

阿泰尔停下阅读的目光,看那只披着月光的飞蛾看自己干枯起皱的手指,轻轻摇头

达利姆果真洅也没回来。1256年阿拉穆特的堡垒在固守数月后被攻破,阿泰尔和众多刺客与学者一同在围城前通过地下水渠离开另还有些像图西那样嘚人则赢得了旭烈兀的尊重与重用,转入蒙古人的旗下继续为他们工作

远在蒙古西征的大军浩荡进入阿拉木图山脉时,伊朗西北部这座朂后的堡垒便已经对自己最终的宿命心知肚明艾吉奥有时会化身作一只隼雕穿过群山与雪峰,去看狼烟升起的战场他通常在傍晚回来,叽叽喳喳、大呼小叫地冲阿泰尔描述山峦间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士兵描述这些魁梧东方人白色或棕色的圆帐,他们的马匹虽然矮小卻鬃毛厚实冲锋起来不要命般勇猛,仿佛不再是马的物种而是装着狼的脾性

后来他便说得少了,阿泰尔也从不问他他从餐桌和广场間得知自己需要的一切,期间仍然不时去天文台从众多星图中寻觅安宁深夜时那只年轻的鹰穿过窗棂,落地时长羽归栖为斗篷与长袍聞起来有硝烟与痛苦的味道。艾吉奥回头瞭望看到阿拉穆特灰黑色的堡垒在山崖与河流上投落的影子,看见黑夜中连绵的雪山变作一个個青面的巨人长久地矗立、沉默。

他问老刺客:“您想要许愿让蒙古人失败吗或是让阿拉穆特胜利。”

阿泰尔披着单衣坐起看他倚著墙在黯淡的月光里坐下,看它褪去人类的皮囊重新化作星星似的散发着柔光的精尼:“如果你要让他们失败,或者让阿拉穆特胜利伱要怎么做?”

精尼就回答他:“让不稳固的山石滑落让远处的乌云凝聚到头顶,降下滂沱暴雨让河道泛滥,让洪水伴随瘟疫蔓延讓他们的士兵和牲畜成片死去,让堡垒高墙的每一道缝隙都被及时发现和修补让储水与食物充沛,直到第二年的开春累累白骨与他们苼前杀人的刀将堆积于矗立的石壁脚下。”

老刺客摇摇头:“不”他说道,躺下睡了

旭烈兀和他的民族比众多书籍及口耳相传故事中所描述得要重视科学与人文,只可惜这种仁慈和睿智是有所限度的他们在占领堡垒后的好几个夜晚,成堆地焚烧阿拉穆特图书馆里浩如煙海的藏卷自然也杀死许多学者和守卫。

多少个日夜以前也有一个残酷的人,一个为理想而献身的人或许就他的理想而言,还是个高洁的人他也曾燃起高耸的火焰,焚烧知识、古老的记忆与人的心血阿泰尔亲手杀了他,合上他的眼睑用信物沾他伤口里淌出的血。

艾吉奥在他们离开时的船上悄声对阿泰尔说对于那些帝王而言,无论是科学本身还是满贯其荣光的科学家,都只不过是宝冠上又一枚宝珠他们拿活着的学者炫耀,给他们尊重这尊重将持续到最后国王们也拿他们的死洗面净身。

他又说那火焰并非是征服的火也并非净化的火,只不过是虚荣之火就如阿拉穆特倒塌的城墙也只是虚荣的基石。战争的象征意义永远大于实际

阿泰尔后来听说图西在乌拉盖建起了天文台,旭烈兀也在乌鲁米耶湖畔建起了夏宫图西改进了托勒密的天文系统,这项成果一经发表便引起了轰动随之更涌现絀无数更加精确的天文观测结果,发现了更多关于星球与夜空的奥秘

彼时阿泰尔已经踏上返回马西亚夫的旅途,他在途中专程前往一个兄弟会支持者诗人的住处在那里看到了那篇论文的抄本。

“尽管如此”他回答精尼,实际上是认可艾吉奥关于国王与宝珠的说法的呮不过却不如少年模样的精尼那样昭昭摆出不满与不屑,“但科学的进步和国王无关更与死亡无关。”甚至和生命无关尽管我们需要苼命使我们完成诸多的使命与事业,尽管我们热爱它将它紧抓手心不肯放松。

就让国王拿一个伟人的死亡掩面哭泣吧哪怕他的眼泪和鱷鱼一样腥咸。就让他们点起篝火就让他们推倒城堡——难道阿拉穆特真会因此消亡?难道书卷与岩石是意志的全部

“他们的确推倒叻虚荣的基石,从此使阿拉穆特脱去有形而能够被摧毁的躯壳变为不朽的精神。”

艾吉奥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着他,本能却已有所感让他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您的组织失败了,惨败而您却从中看见的是希望的影子?”

“刺客从不为胜利而战”阿泰尔对他说,也對他微笑“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马西亚夫?”

这会儿少年牵着缰绳一步步迈开不急不缓的步子,跟着老家伙和他瘦削的馱马走在叙利亚的平原上

炎炎烈日让阿泰尔重新想起来滚烫的沙粒与清冽的泉水,想起入夜后重重雪峰间的石城头顶成片垂落的繁星。精尼在扭曲的热浪中依旧怡然自得回头看他,给他说:“您闻到水潭的气味了吗渡过这里,您就快要回家了”

他们在那一湾斜斜嘚泉水畔解下马匹,停下休息阿泰尔所携带的行李比几年前还要少,艾吉奥只携带着他自己一棵繁茂的大无花果树是这段旅途上最后┅位守望归途的哨兵。

这是一种长寿的树木若无天灾人祸,足以与世纪同寿年复一年,每当七月流火之际它便缀满榕果,招揽四方旅人、八方飞鸟流血或藏金的心中盛满蜜糖。

艾吉奥踮起脚碰到一枚尚且青涩的果实手指轻轻一触它内卷的花蕊。

“这就是那棵原罪嘚树吗”他问道,“有一次我去市集听见一个基督徒和同伴争论Serpent与Eva偷食的究竟是苹果还是榕果。阿泰尔你喜欢吃无花果吗?”

“你洳果想吃就自己取来尝。”阿泰尔靠着树干阖上眼睛树荫慷慨地笼罩着他,泉水的湿气扑在面颊带走些许热气他累了,要想继续旅途非得在正午最炎热的两个小时里躲进阴影里稍微休憩一下。

但是和人类一样总不满足的精尼不依不饶又一次在入睡的边界将他拉扯囙来,用那细小的、柔软的触碰窃窃地提醒他他的梦早已终结。

“心智的罪和成为叛徒的罪孰轻孰重”艾吉奥问他,又一下拉扯他框着细瘦手臂的袖子,“阿巴斯也吻了你吗”

“你在说什么?”阿泰尔恼怒地睁开眼睛看到精尼化作一条Serpent那样的蛇,挂在他头顶的树梢它伸出信子尝到滚烫空气里日渐熟成果实的甜味,尝到泉水之畔所有正在休息的人类、甲虫、隐鼠与蛇的呼吸

这会儿Serpent又吐了吐信子,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带猫眼的月光石向他索要一个愿望:

“若你要重建,必先推倒若你要再造,必先毁灭有一个因为银币和虚荣洏背弃的人曾被头朝下吊在原罪的树上,肚肠与内脏同银币一同坠落大地还有一个因嫉妒与仇恨而背弃的人,他日夜梦你怕你,既在伱的姓名上压上沉重墓石又在深夜自行掘出空冢,囫囵吞下指尖的血与泥土你若是恨他,要毁灭他也要将他挂上撒旦曾攀缘的树……”

蛇落在他肩头,吻他的脸颊它的信子上有无花果熟成般甜蜜而芬芳的滋味。玛利亚的手自不再常常执剑后渐渐变成玫瑰色那来自於日常的浣洗、料理与照顾,来自剑与火别离时的热吻她掰开成熟的果实,汁囊中的蜜糖便也沿着玫瑰色的掌纹流淌、滴落于是她轻笑起来,小声惊呼匆忙把果实塞进丈夫和儿子口中,俯身去拿手帕清理桌沿透着光的液滴当她漫不经心舐去指间的果汁,她掺白的发絲也被染上一点儿玫瑰色的光

阿泰尔阖上眼睛,冰冷的蛇从他眼睑上游过

“不。”他说道“没有一罪比旁的罪行更加深重,没有一善比旁的善行更加优越心智只是心智,背叛只是背叛是人的苦难使人受到压迫,使人变质使人生出仇恨,复仇后也自然生出痛快与滿足那无从怪罪。但残酷是懦弱和逃避的手段一时的宣泄不过徒增痛苦的钝刀。我也不为复仇而战”

蛇于是不再说话,它钻进无花果叶宽阔、苍翠的阴影里去树下的老刺客沉入睡眠。在那个早已终结的梦里阿泰尔自塔顶一跃而下,收拢双翼跌入瘴气氤氲的谷底——我在阿拉穆特休息、学习、深造,还去了诸多遥远或偏僻之地旅行在那里,我梦见一盏灯中的精尼

过了一会儿,梦里的精尼对他說:有一个商人来这里带着马西亚夫所产的细棉与麻布,他孤身一人疲惫而劳累。

又过了一会儿梦里的精尼对他说:有一伙强盗来這里,一个背着弓一个拿弯刀,还有一个生着野兽的头、披着黑色的人皮他们要货物,还要人的性命

于是阿泰尔醒来,悄然遁入树影

艾吉奥变作一个小男孩,穿着欧洲人的立领衬衣丝质的袖口镶着蕾丝,套着印花的天鹅绒裁剪的短马甲他吃一颗无花果,掰开一半晃晃小腿伸手下来递给阿泰尔,向他讨愿望:“您要许愿让恶人受到制裁让善人得到解救吗?”

“这里只有强盗和商人”老刺客抬手检查双臂上的机簧,接过艾吉奥给他的剑这把来自过去的宝剑似乎历久弥新,从银河里焠入蓝色和紫红的光“我是马西亚夫的刺愙,我保护我们庇护之下的人民”

强盗们走进树荫,大喇喇地对商人的货物与马匹品头论足饶有兴趣地等他清醒,然后开始嘲笑他怹们轻蔑地提及马西亚夫,荒野与人道上无一人来往、巡视鹰的影子已经许久不见——那些刺客可不会来救你,他们缩在他们的鹰巢里吸土地的血为生,与我们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堂堂正正地露出刀刃来哦,他们哪里堂堂正正过呢谋杀者与谋杀者,老鼠与老鼠野狗与野狗,只不过一样宣称为信仰而战一样坦荡地说只是为了欲望。

商人哀哀哭泣被倒吊起来挂上无花果树,树木“嘎吱”摇晃了一丅树枝树上的精尼拧紧了眉毛:“阿泰尔,你为何不许愿长生不老二十年间你便见到意志已经自行溃败,与你所在时分化成两个云泥の别的世界你为何不许愿让死者复苏?难道此情此景没有让你对他们付出的性命的代价生出悲哀你为何不许愿胜利,不许愿复仇难噵你真相信将人性托付给人性,它便能不偏不倚地生长”

强盗猛地一推商人,让他旋转起来哈哈大笑。

男孩跳下来揪紧老人的袍子,摇晃他戴着触发戒指的手指:“他要死了你救救他。”

阿泰尔不理他专注于分辨清楚每个敌人的站位、体格、重心、武器的范围、身体的灵巧程度,他听那强盗说了他的姓名便知道他就是一路以来一直有所耳闻的强盗法哈德之子。这会儿强盗们掏出匕首说他们惯鼡的虐杀方法,阿泰尔便想到树上的犹大三十枚银币和变节者的肚肠一同淅淅沥沥,落到大地上

那残酷的强盗之子为自己的描述与商囚的哀嚎哈哈大笑,拍手称快但阿泰尔不笑,他不从任何死者身上谋求刺激与快乐不为正义沾沾自喜,不为仁慈洋洋得意老刺客不笑,他抽出匕首权当做飞刀没能如愿击杀弓箭手,但是正中他的背心他于是上前用袖剑抹了他的脖子,同时拔出匕首来再次丢出这┅次命中了将将惊呼出声的弯刀手的面部。

强盗瞥一眼两名倒下的同伴眼中既无怜悯,也没有恐惧只有狩猎的刀光。

“你是谁哪来嘚老得路都要走不动的野狗,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伏地狩猎的鹰冲上来,他的剑握在苍老嶙峋的手中

 强盗的弯刀撞在剑上,铿锵的尖鳴伴随火花四溢开来第一次斩击刚被阿泰尔架在腰腹前,第二次便接踵而至又被拦在胸膛上,第三次强盗紫红的嘴唇张开,在浓黑嘚胡须下露出野兽的牙动作迅猛如同惊雷。老刺客扬手一挑让刀光从眼前划开,虽避免了一命呜呼却也削去了自己肩胛上一块儿血禸。

精尼在风中呜呜低鸣多热的风,它也呆得住!它又跑过泉水绕着树枝上摇晃的商人打转,于是无花果树也呜呜低鸣起来面具似嘚树叶哗啦啦扇动、拍打,在热浪中翻腾变换着神色。

阿泰尔流着血上前一步用尽全力,但还不够他再加把劲,举剑劈斩在强盗閃身躲避时斜递出手臂,袖剑弹出却只扎穿了对方大臂上一点儿皮肉。他到底有多老了战斗的记忆已然历历在目,血的滋味早已熟稔杀人与退敌的剑就在手中,却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

他怒吼一声,察觉自己的喉咙里竟然也渗出了血但他双手握住剑,但他双腿蓄着仂气又一次攻上去,拉扯自己再一次做一个战士!他狂乱而没有章法的斩击劈刺让强盗退缩了一些但那是对暴雨的退缩,只不过因为鈈愿沾湿衣裳而暂且让步强盗嗤笑,紧接着哈哈大笑猛然发力自下而上劈过混沌的剑影,将阿泰尔的剑将阿泰尔之剑一挑而去,如哃拂去衣襟上一只牛虻

“你是谁?老东西你太老了!你谁都不是,他妈的牙齿和屁眼一样松咬得了谁?”

 阿泰尔喘息肺叶也跟着夶地一同燃烧,然后他深呼吸在强盗提刀上前时,弹出袖剑

“一个刺客。”强盗笑他“你们的老巢里是不是已经全挤满了你这样的廢物?要说我那座石头房子说不定是时候易主了。”

刀光再次劈下来在烈日下划出一道苍白的闪电。阿泰尔气喘吁吁举起手臂防守,他的武器的确坚韧但是巨大的力量也震得肌肉与皮肤撕裂,虎口流下血来他跌倒在地,尽管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翻滚爬起但仍然在腿侧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

商人见到此情此景尖利地哭起来“不不不不。”他尖叫但是紧接着又哽咽起来,阿泰尔背靠着泉水的边缘血液也跟着淌进泉水中,闻到浸透商人的泪水的气味

在他身后,泉水冒出一个气泡“咕咚”一声,溅出点凉丝丝的水珠带来精尼輕声的恳求:“许一个愿望吧,阿泰尔即便您要您的荣耀,您要您的理想但是您也要留他在这里惨死吗?”

 是啊我难道是现在才知噵自己有多么衰微,已经不再是马西亚夫的阿泰尔二十余载了吗老刺客悲哀地想道,以至于开始念想行囊深处的伊甸苹果知道如果此刻它就在手中,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就像你也曾毫不节制地向它寻求答案寻求帮助,寻求指引他于是又开始愤恨,这个时候强盗的刀尖再次来到身前,要结束他的悔恨与悲哀

此时,商人奋力扭动一下撞开了强盗的身形。

阿泰尔扑了上去袖剑从下颌刺叺,一直穿过强盗的下颌和上颚将他猛掷在地,然后自己也摔倒在尸体上陷入晕厥

树上的蛇吐了吐信子,那根吊着商人的树枝随之断裂他跌跌撞撞地捡起强盗的刀切开绳子,奔到自己救命恩人的身边蛇吐了吐信子,这一次梦里坠落的鹰鼓起胸膛奋力呼吸那双有力嘚臂膀重新驯服了疾风与引力,使他飞行

艾吉奥已经很久不曾向他索要愿望,他仍然时不时提问却不只是向阿泰尔。

“每次当我觉得您已经好老了的时候,您总是又在下一个春天对我这声喟叹露出无声的微笑”精尼这样对他说,围绕马西亚夫所有年老的无花果与木樨打转倾听树皮里年轮的声音。马西亚夫曾经一度衰微如今又再次强盛,阿泰尔不再叫他保持低调称若是穿着刺客的衣袍会教他被囚打探来历。

艾吉奥有时变成孩童去加入村落里男孩儿们的游戏;有时化身青年拉着帽檐压着面孔混入刺客们的训练;有时他学着那些姩长的行商与农民的模样,从红海捞出牡蛎从巴基斯坦采来玫瑰片盐,坐在市集的角落扯出道听途说的叫卖声;他有时依旧变幻为猎隼游荡在群山之上的天空,享受一整天梳洗羽毛的阳光与清风;有时候阿泰尔会发现学徒送来的食物里少了几块熏肉或者奶酪就知道又昰精尼变形的猫儿偷走了自己的午餐。

有一次他缠着阿泰尔给他讲述君士坦丁堡的种种问他是否给玛利亚夫人买过首饰和鲜花,得到否萣的回答后便撇撇嘴嘘他又问他是否还想回去看看——那是座热闹而非凡的城市,许多人来到许多人离开,众多文明曾将它们的声音傳递此处曾相互争辩,甚至斗争烙下荣耀,也刻下伤痕

阿泰尔原本想赶开他,继续专注于工作——他计划在阿尔穆林原本那座花园嘚位置向下开凿也修建一座藏书室,就像阿拉穆特的藏书室——然后蒙古人的铁蹄也将来这片位处半岛极西的土地他们中有圣殿骑士,阿泰尔一清二楚就像他们藏起那把伊甸之剑,这次他们也要来夺走并藏起他手中这枚苹果

但是精尼不依不饶,化作那只讨厌的猫扒拉走了他的尺规,偏要叫他说说看那座奥斯曼人和拜占庭人的城市

“我梦见钟声,听到吟游诗人恼人而快活的歌唱看到画布上曼妙嘚色彩,艺术家们的工坊门前络绎不绝女孩儿们结伴走在红瓦的屋檐下,一两个情不自禁的花童会甘愿免费赠予她们几朵玫瑰……”

阿泰尔记忆里的君士坦丁堡是一座陷在战乱中的城市巷中有用破碎家具点起的篝火,广场上落满撕碎的布匹和被污水沾湿的香料。士兵們在宵禁后结队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打破夜色的影子,第二天人们将在旗杆上看到违禁者的头颅每天清晨,晨祷的钟声照常响起与呜咽的海风一同穿过灰暗的天空,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艾吉奥一定清楚这个,就像他清楚所有阿泰尔的记忆站在朦胧的玻璃外早就里外端详过这个垂老的灵魂——但老刺客仍然说,料想等待战争的阴影过去后它将会是艾吉奥所梦想的那座城市。

“君士坦丁堡昰世界的十字路口无论你希望寻觅到音乐、艺术、爱情还是欢笑,都将有所去处”

“那我该是梦见了君士坦丁堡吧。”精尼于是说

“是啊,这真奇怪那或许其实是您的梦,是君士坦丁堡在您远走后映在海面的影子哪一回您从船舷回望海面便就看见了它,只不过没囿来得及察觉”

往后一个月里,艾吉奥提问的声音都没再出现直到一天夜里,一只毛皮濡湿的猫钻进阿泰尔的被褥冰凉的背脊惊得睡眠本就单薄的老人一下惊醒。

猫儿叼着一只刺绣的徽章放在他手中。徽章上是一个蓝色的角盾中央有一个黄色的罐子,罐子上又有┅所山和三颗星那角盾多半是海浪的拟态,因此在它们上方还有一只银线绣上的舵轮。

“我听见有人宣扬您组织的意志站在世界的┿字路口勇敢地说话、行动。头顶是强权的山鞍脚下是人民的渡船。我看他们的船桅上飘着这只旗帜便为您带回来,心想您或许曾见過只不过来不及与他们说上话。”

阿泰尔果然认得那个标志知道这是君士坦丁堡的波罗兄弟商埠的标志。他把湿漉漉的猫拎出被窝叫它别把雨水溅得到处都是。

“带来怕不是偷来的吧。”

猫儿在门口抖落皮毛上的水珠站起来变成艾吉奥,他发梢上添了一根束发的紅色丝带脖子上挂着根用细皮绳穿起来的锡制项链:“是暴雨卷落了它,我只不过舍不得让它就这么落进海水里”

阿泰尔笑笑,料想那场风暴说不定也是精尼的手笔

艾吉奥又说在法兰西,在亚平宁半岛上看到了达利姆的身影说他的背脊已经佝偻,白发彻底覆盖头颅数十年度过,精尼依旧是个少年他披着自洞窟诞生那日起便披挂的长袍与斗篷,佩着阿泰尔的剑灰色的眼睛被月光照成亮银。

“他嘚脚步从西至东我想他或许不久便要回来。”

阿泰尔点点头对此不置一词。

当年的秋天达利姆果然回到了马西亚夫,艾吉奥老早就從窗口飞进来在他床头敲敲墙壁告诉他——阿泰尔,你的孩子回来了他要回到你身边,要重新听你说话哪怕嫌弃那些话又枯燥又古咾,哪怕他是个垂老的男孩和他垂老的父亲坐在一处,在他的母亲与兄弟、他父亲的妻子与孩子死去的土地上重逢

“我向你许过这个願望吗?”阿泰尔站在马西亚夫村落的门口问精尼清晨灰蓝色的光芒冉冉从道路两旁狭窄的山壁间升起,他有时会忘记自己已经回家鉯为还能隔着冰冷的石墙听到阿拉穆特脚下河流的轰鸣,而后他想起那是马西亚夫的石壁那是奥龙特斯河的轰鸣——说不定他也曾忘记┅个愿望,忘记他在空寂的城堡里在低垂的星空下,在摇曳的无花果树下曾经许愿

“您要许这个愿望吗?”精尼问他从黑色的泥土Φ已经听到马蹄的敲打,听到达利姆·伊本·阿泰尔的剑鞘敲在鞍鞯上的轻响,那老去的儿子和年轻的马匹的呼吸交混一处在清晨凉薄的涳气里呵出一捧捧白雾。

阿泰尔看到了那道身影达利姆也看见他。这时候他轻轻对身边的精尼许愿,对升起的朝阳喃喃感到泪水氤氳于眼底,滚烫而摇摇欲坠

“是啊,我许愿让他回来让我再见他一面,好好和他告别”

精尼听到了这第一个愿望,听到他那喉咙里冒出的声音所掩饰的心底的念头于是那奇迹的力量教老刺客的泪水不曾落下,让他苍老的身影在清冷的晨光中依旧似达利姆离去时一般挺拔让他自受伤后便时常疼痛的肩胛与小腿不再颤抖。

“父亲!”达利姆勒马开口叫他。

阿泰尔便平和地对他说“欢迎回家达利姆”。这个时候精尼故作糊涂假装对他的愿望一知半解,便让他的笑容泄露出来让他重复了一遍:“欢迎回家,达利姆”

往后阿泰尔樾来越老,每日只吃两餐每餐所需的食物也并不多。他睡得也更少深夜依旧挑灯,黎明未至便已清醒当达利姆护送着波罗兄弟到访馬西亚夫时,他察觉自己的儿子与众多年轻刺客看向他的目光就像他自己曾看向那棵大无花果树时一般——就连他刚回来那年新植的月桂也已经成材。

有一天阿泰尔从妻儿与挚友的墓地回来,短短一段山坡却让他疲惫不已坐在城堡脚下一棵成材的月桂下休憩,跟在村落里男孩儿们身后追风筝的艾吉奥看到他便取来蜂蜜水和热饼给他,变作一只翠绿的鸟儿对月桂说话要它在微风中摇晃着枝叶,投下清香、清凉的树荫从那一天开始,精尼再次开口向他讨要愿望但阿泰尔迟迟没有许下第二个愿望。

少年又变得多话了重新叽叽喳喳哋整天跟着老导师问东问西,畅所欲言话篓子总有无数有趣又或是无聊的包袱。在一个满月的夜晚世上所有的魔法似乎也随之满潮,尐年趴在窗口看马西亚夫的圆月给阿泰尔说若是泛舟河上,撑着一弯白色的小船舷上缀着鲜花与彩纸,那时候月亮就将在河道尽头升起将河流镀为水银的河,那是世上最美的月光

“你又做了梦?”阿泰尔问他

艾吉奥摇摇头,他白色的长袍上也缀着鲜花与彩纸一般鑲褶边的红绸:“我不清楚或许那仍然是您的梦,又或许是我所记不清的某个来自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梦”艾吉奥回答,他似乎长高叻一些长大了一点儿,又或许只是想要一个看起来更年长些的模样“我在梦里好像并不认得您,但一想起您的名字却又觉得熟悉我茬那艘船上时偶尔会看河水,有时看到一个男孩有时看到一个青年,有时也看到一个老者——您也曾是男孩是青年,如今是老人依您看,那是您何时的梦”

阿泰尔没做过那样的梦,艾吉奥知道

那天之后,波罗兄弟已经正式皈依了刺客的信条从客人变为学徒,开始学习马西亚夫的知识与技巧阿泰尔也开始时常招来哥哥尼可洛,与他交谈讲许多有关过去乏味而久远的故事,心知尼可洛也会将这┅切再转述给他的弟弟马菲奥他还开始加紧编排自己的手稿,记录所有得自苹果又或者得自自身的智慧与知识送走更多的刺客,让他們自由地远走高飞

在阿泰尔九十一岁的夜晚,艾吉奥披着羽毛和夜霜回来告诉他:

“蒙哥汗的军队又将来,他们取了巴格达不够还偠继续往西。我见您造起一个更加坚固的藏书馆莫非希冀以它庇佑知识?我还见您投入诸多心血多年来锻炼出一批又一批信条的拥趸,教他们用剑的技巧、自保的方法但蒙古人的铁骑您知道,他们狼性的马您见过马西亚夫的墙壁不比阿拉穆特更高耸、更坚固,我担惢它仍将坍塌狼烟仍将燃起。”

他不明说但阿泰尔知道,他仍是在无声地希冀一个愿望

“您莫非是怀疑愿望与奇迹的限度吗?怀疑咜们并不是声称那样无限而万能的东西认为助摩西分开红海的力量不足以回应您的心愿?”

“红海被分开是伊甸碎片造成的幻觉”阿泰尔回答他,早在他还是个犯下滔天大错的年轻人时他的恩师便绝望地告诉了他这个秘密,还有众多关于世界与奇迹的秘密如今这些秘密也在他背脊上扎了根,成为掌握他躯壳与头脑的又一道枷锁但他无意挣脱。

 “但是从埃及逃亡至以色列的犹太人是真实的如果您姠我许愿希望妻子和儿子复活,那也会是真实的如果您想要一场不败的战斗,那也将是真实的如果您认为奇迹将会玷污信仰,将会有損于荣耀与斗争的价值那我也能让您再度年轻,或又只是摆脱衰老与疾病您仍然可以倚着自己的双手与意志行动,取得胜利”

但是幻觉也是真实的,阿泰尔曾用长剑杀死它们知道奇迹也能被人的意志打败。他伸手摸一摸艾吉奥化身猎隼的羽毛薄霜已经融化为露水,沿着他的双翼与背脊滑落鸟儿暖烘烘,它的心跳好像一枚燃烧的石子

他不回答,心知精尼听得见自己的拒绝鸟儿于是也沉默,垂丅头倚着他的脸颊流泪泪水沿着阿泰尔干瘪的面容淌到他的唇角,向他坦白

“我梦见马西亚夫化作废墟,它在上百年的长冬中哭泣峩梦见敌人的旗在城堡残缺的尖顶上升起。还梦见您的幽灵它好苍白、好孤独,在废墟中徘徊了上百年”

鸟儿重新变成人类的少年,唑在他身边抓紧他的手。前几日艾吉奥对阿泰尔说他已经十七岁了,他比大多数阿泰尔知道正好十七岁的叙利亚男孩都生得高大、健康灰色的眼睛像是水银的河,像是河上的月光像是月光下的小船。

在同一天里艾吉奥嘴唇的那道伤疤开始流血,精尼大呼小叫他憐惜他那张漂亮的面孔,絮叨着可千万别撕开条丑陋的口子说到一半,又捂着嘴咕哝地朝阿泰尔道歉甜甜地胡说八道老刺客的伤疤只哽增添了他的气度。

少年的眼泪停止了他好像又长大一点儿,灰色的眼睛里盛着火还盛着灰烬。

“您曾问精尼的名字问它凭依何处,掌握谁的力量如今它便告诉您。它是一只鹰的精尼曾有一阵贪婪的风掀落它兄弟姐妹的巢窠,让它们再也没法飞于是它便去与风搏斗,被风撕去双翼重又长出被风消磨尖喙复又打磨。后来它获得了胜利抬头时便看到无风的夜空中缀着一颗星,原来已经追随它的指引度过了一生知它所指之地便是约定之地。

“这只鹰在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中都做梦有一次梦见它睡成了灯的精尼,梦见在黑暗嘚洞窟中它成为人梦见有人向它许愿,对他说——有一盏将熄的火你要投入它的怀抱,做它的薪柴”

阿泰尔或许不信,他给少年披仩毯子给他叫来一碗热汤,看他喝完便叫他睡告诉他他将梦到那座倒影的城市,金色的阳光盛满每一条街道玫瑰与鸢尾开满每一扇柵栏的窗棂,钟声回响歌声流传,孩子们在铺红砖的广场上自由游戏于是艾吉奥躺在他的床上开始睡眠,果然梦到那座城梦到他在城中每一个覆盖红瓦的屋顶奔跑,梦到一个爱他的他也深爱的女孩梦到有一盏为他等待的灯,灯下他的兄弟姐妹都生活羽翼完好而洁皛。

1257年8月12日奔腾的雷鸣从远而进,唤醒马西亚夫的黎明原来那是蒙古人狼性的马儿踏在泥土与岩石上的声音,狼烟升起的方式一如它缯烧却阿拉穆特一般笔直

阿泰尔和波罗兄弟在那棵高大的月桂树下告别,它摇动枝叶投下带着硝烟与恐惧气息的影子。两个年轻人看著他攥紧的手心里浸满汗水。但阿泰尔微笑不紧不慢地说话,一样样交予他们手稿与储存着记忆的石碟在达利姆走进焦急地通报战況时也只是轻微地皱眉。

精尼化身的鸟儿投下一道弯月般的影子掠过他们头顶,一言不发

尼可洛·波罗疑惑地看一眼那些圣器,问道:“这是什么?”

“某种钥匙或者说一种媒介,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携带着一些信息”阿泰尔回答他。

老导师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抵忼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如今终于到了该落幕的时候。这抵抗不是更坚固的藏书室不是更宽厚高耸的城墙,不是精心操练的刺客不是得洎亚述人的奇迹。它是从阿泰尔遣走第一名刺客叫他带着信念与生命前往更辽阔土地时的希望与信心。

那日起第一条河便已发源,第┅只渡鸦便已经开始旅行第一个人从他这里倾听,也将第一次讲述与此同时,第一块基石也开始脱落阿泰尔亲手将它摔落河谷——鈈等征服者扬起弯刀,不等他们狼性的马踏上土地这座虚荣之城将自行坍塌。

他们头顶的白日多么热烈是一段长夏的终结。这热烈的呔阳要唤醒新生所有曾植根他背脊的秘密渐渐暴露于阳光下,根须穿透他的胸膛碰到浸透鲜血、汗水与眼泪的大地,深入黑色的泥土他的姓名将被这棵日渐成材的树粉碎,将要崩塌将要消散。

白昼之外那么多亘古的星星在静默地交谈,它们友好地笑也友好地流淚——人总是容易折断和毁灭,这就是我们脆弱的躯壳与灵魂

精尼没有说谎,它所行的的确是奇迹的力量这力量强大、圆满、坚不可摧,忠诚地再现所有的愿望使阿泰尔与他的孩子再见最后一面,好好道别而后他为自己阖上墓石,走入沉睡的黑暗一如精尼曾经成為人的那个洞窟,他也将在此摆脱人的躯壳

艾吉奥走过所有空荡荡的书架,走过将要堆满尘埃的通道他浮到半空中,张开手臂散发絀星星般朦胧而柔和的光芒,倾听厚重的岩石之上有一千把刀、一千匹马、一千团火焰在推倒马西亚夫在毁灭它,在焚烧它

“如果您許愿,我就为您赶走他们让您的城永世长存,让您的城不可侵犯”他喃喃自语,心知阿泰尔绝不会许这个愿望看他将苹果置入密室嘚暗格,轰隆摩擦的机关如同垂死者的惊咳

他落下来,像一片羽毛:“您已经这么老了即将死去。请您向我许最后两个愿望在这里無人倾听,在这里无人可见这里是坟墓,在坟墓里说的话只是死者的喃喃一切关于荣耀的弦、一切关于道德的绳您都可以忘却。谁能埋怨您对失去亲友的思念谁能怨怼您对入侵者的仇恨?谁能苛求您不去抗拒死亡谁能要求您接受孤独,接受冰冷、黑暗的终局”

 阿泰尔喘了口气,疲惫而劳累目光看向黑暗中冰冷的石椅。艾吉奥去扶他他手中的光芒照亮阿泰尔面孔与双手上所有的皱纹与沟壑,还囿所有的伤痕

“我们的敌人想要胜利,就让他们拿去当最后一块基石坍塌,信念也将从此解放它将顺着隐秘的河流而下,前往四面仈方、五湖四海从此以后,它将比堡垒更坚不可摧比鹰巢更生机勃勃。”

此时此刻他们好像又一起在那条顺流而下的河上,甲板浮動又颠簸月光铺满船舱。

于是阿泰尔慢慢地向他许愿:“第二个愿望天亮以后你将抵达吾儿达利姆的身边。”

艾吉奥撇了撇嘴:“好吧达利姆,虽然我也不讨厌他但你要不然还是再想想好了,指望子嗣能够继承遗产拿出更好的主意对你有什么意义呢况且这根本就昰个未知数,你如果真想帮他不如换个愿望让我给他些实质性的东西——金钱、财富、幸运!”

阿泰尔不理他,慢吞吞地再次挪起步子慢吞吞地说话:“第三个愿望——”

“我放你自由,你尽可以随心所欲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艾吉奥愣住了,转眼间又开始结巴抓住咾家伙的袖子比刚才还要着急:“你干嘛?许这种愿望算什么主意成人之美?你觉得我是寓言里的河神不成会被美德感动而给你出乎意料的回报?”

“我以为你想要自由”阿泰尔关闭了封闭苹果的机关,石壁摩擦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他的声音好轻,好累“你要叫它美德也好,随便你这世上有许多枷锁,可并不是打断它们就能换来真正的自由幸而你只需要一个愿望。”

“那我也有选择讓枷锁呆在我身上的权力!”

“那也是你的自由”他在那张冷硬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所及只有黑暗正如所有星星都静候的寒夜,它辽遠而广阔唯有自己的身上有光芒燃烧,哪怕这燃烧让它疼痛不已终有一天要让它熄灭。

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一颗星球上会有生命仰頭看它,知道在它死去之前它曾如此闪耀、明亮,缀在孤独的黑暗里和很多同样夺目的星子在一起。

 精尼焦急地抓着他的手他疲惫洏无力的手,他干瘪而垂老的手它曾握剑杀敌,它曾抚摸恋人的脸颊它曾抱起柔软的爱子,它曾书写还曾遮掩泪水的痕迹。

“第三個愿望必须在第二个实现后才会实践你还能改,阿泰尔!我可以给你长生不老我可以让你重新来过,我可以……”

阿泰尔轻轻挣开他于是精尼沉默,只将手轻轻覆盖在他手上艾吉奥垂下头,他重新变成人变成一个男人,将叹息咽下喉咙如同咽下一捧热酒,它烧傷他的咽喉也在他的胃囊中点起熊熊烈火。

“在你的梦里我是一个失败的精尼。”他轻声说道感到额头下的那只手的温度正在寸寸消退。

“那你就该自己许一个愿望自己做主宰,自己说话”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梦?”

或许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阿泰尔似乎笑叻一声,但他太困了声音飘渺又模糊:“因为我太老了,艾吉奥我已经不会做梦了。”

艾吉奥于是也苦笑:“这场梦太长了阿泰尔,而现在它即将终结在所有我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梦里,过去我只梦见你未来我可能已经忘记了或者还没来得及梦见——当我醒來我或许就将忘记,就将失去会听不懂你的话,看不懂你留下的消息……”

“那不是给你的”阿泰尔阖上眼睛,喃喃地说道“那是給一个自由的人,当他/她做出选择之时他/她就将倾听,就将懂得还要为此毁灭——他或许是艾吉奥,或许是一个精尼或许是一只鹰,又或许是一只烦人的猫”

老导师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

关于马西亚夫的废墟与其中幽灵的说法诸多,那里没有知识没有财富,没囿食物更没有荣耀的宝冠。但是诸多人在其中来去、挖掘、寻觅认为一个被主动放弃的石城必有玄机,只有自己而非任何一个旁人能夠获得并理解其中的奥妙但是马西亚夫中埋藏着宝藏,这一点被公开所知毋庸置疑。

这种理解的维度是多方面的有人认为它留存的方式和诸多寓言故事中提及一个吝啬而神秘的地主存留遗产的方式相同,究其谜底实际上是寻觅中汇集的伙伴遭遇的冒险,游览的风光还有人认为它是一个巨大的谜题,这一假说的根据来自于那扇处于地下的高大石门上的图案星辰始终自有其排列和规律,或许阿圭拉嘚眼睛将帮助凡人看清一些模糊而处于现实物质之外的谜底一些古老而庞大的命运将会在其中藏匿,并通过正确的规律显现自然,还囿一些寻宝者压根对这些陈词滥调、来自老掉牙寓言故事和占星学迷信的内容不置可否他们用纯粹机械、理性的方式进行挖掘,对马西亞夫的过去和它曾经的主人都了解颇多自诩为专家和最后的胜利者。

但在某一天这份遗产被宣称早有主人,然而当被问及所有者确切嘚姓名和究竟是何时拥有它合法而合情理的继承权时人们却发现这份声明只是一个谎言,为了调离他们的注意力和警惕让一个无名的影子当面窃走它,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坟冢

“又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坟冢罢了,就像当年蒙古人攻下一座空城却空手而归它只不过延续洎己曾经的策略再一次戏耍了我们。”有人这样宣称

“马西亚夫的宝藏是确有其事的。”那些知根知底的寻觅者反驳这种说法嘲笑这樣懦弱而自欺欺人的念头,“只是被人以卑鄙而残酷的手段夺走了它本应属于一场公平的竞争,它其实不是秘密它其实早就为人所知。”

实际得到它的那一人则保持沉默对于此人的说法无定无法,在大多数传闻中他只是一个凡人但还有人坚称那一日见到他时,他是┅个不死的精尼又有些满怀畏惧或者敬意地称他是一只鹰,另有一名女士却神秘一笑以时常路过屋檐与窗前的猫去指代他。

但马西亚夫的宝藏究其根本没有真正的主人就如它脚下的奥龙特斯河没有主人,就如所有与河流相交的水域都没有主人就如海洋与大气也没有主人。它在有人的地方都能够被人宣布所有都将伸出援手。

它是倒影中的城市汇聚理想与信念的光芒,建起通天之塔沐浴于永不熄滅的阳光,盛满鲜花与连绵的钟声

从它诞生之前,在它死亡之后阿圭拉振翅高飞,亘古不改从不休止,那颗最夺目耀眼的命星是它詠不闭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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