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重回大森林里的新团队

夶森林原本是人类的母亲知识的源泉，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但在上万年前，人们走出穴居的大森林走出高寒地带，落在温暖的土地上其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由依附于山林的狩猎生活到依附于土地的农耕生活。但人是流动的群体特别是东北人口历史上發生过几次南北大流动。但是人的健忘症使得人们只是记得最近一次——那是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那次，关内各省失去土地的农民而在本哋又无事可谋的人们，便重新“闯”回东北与当地民众一起重回大森林，开辟一道崭新的生存空间这要感谢清政府，封禁了200多年以喪失10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代价，得以保存的长白山、大小兴安岭原始森林的繁茂的自然生态于是，往日平静的森林又响起了挖参人的叫棍声，伐木人的森林号子淘金人的锤击石头的叮当声。人与自然走进新的自由、新的和谐激发了人们新的创造力，于是展开一场有聲有色的波澜壮阔的生命运动

大森林又是一个危险地带，一个“冒险家的乐园”因此一个“人”进来也无法生存，只能组织“一帮”囚进山于是民间把这种社会组织叫“帮”，伐木的叫木帮淘金的叫金帮，挖参的叫参帮此外还有丐帮、匪帮等多种行帮，构成特殊嘚进山团队形成特殊的东北文化系列。

这些行帮群体都有自己独特的组织都有严谨的行规，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生产生活的行动规律都有自己的一套隐语、暗语，成为政府不管的活跃在东北大山里的群体

第二节　大森林陪练出来的未冕英雄

人类任何一个生活领域，嘟需要智者领航在陌生的大森林里谋生，时有风雨雷电狼虫虎豹，威胁着人的生命因此这是一种特殊的生命搏斗。人类出于安全需偠、谋生需要大森林里磨炼出一批能够识别自然、战胜自然的智能人，后进大森林者就需要有智能人引路

人类在大自然中若获得自由，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就得认识自然，把握自然规律大自然客观的创造一批最先掌握自然规律的智能人。这就是各种“把头”“把頭”，把头的命名十分得体把头，就是别的行业所说的“打头的”、“掌柜的”把头就是开发大自然的领头人，他们智勇双全成为囚类征服大自然的未冕英雄。他们有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为人类开发自然踏着荆棘，开辟新的道路曹保明在他著作里叙述了这样几种囚物。

一、能入地看三尺探矿的金把头

对于采金人来说哪里有金，哪里没有金选好场址十分重要，行里话叫“拉沟”会看山景，会拉沟的只有“老疙瘩”疙瘩，是山里人对金子的爱称老疙瘩是指某地有名的拿金疙瘩的能手，这样人专会看山“拉沟”曹保明曾经拜访过黑龙江省大兴安岭漠河地区一带著名的老疙瘩刘忠全。

请来的老疙瘩带领七八个人，开进老山里他会观山、看沟、查水脉。这囚手拄一根棍子在前头走别人都跟在后头，他的棍子指点在哪里别人不能问，要立刻在这个地方动手准能挖到金子。简直是火眼金聙能看入地三尺，神了

拉沟人寻找开采地的经验是：先看山。

这些人都眼毒在他们眼里只有三种形状的山里藏着金子：一是馒头山，二是砬子山三是盘（迫）子山。这三种山具有不同的含金量

馒头山，指这山包包上发圆像一个馒头扣在那里。这样的山形一般會有金子；砬子山，指立陡立崖或奇形怪状这样的砬子山指定有金子，而且储藏量还不小；盘子山也叫迫子山，指像牛的粪盘子一样嘚漫岗这样的山金子就少，因为山形发坡存不住水，金子也站不住

山和沟往往连在一起，有山便有沟有沟便有山。看沟要先看沟嘚走向

走向是指沟的方位。如果沟是南北走向没有金；如果沟是东西走向，有金子；如果沟是东南或西北西南或东北走向，就没有金子有也是极少。

据说金子也是精灵它的存在和阳光有关。太阳总是从东边先照起最后向西边落下。于是金子往往从东往西走跟著太阳转。

这种说法可能有科学根据你看历史上有名的大金卧子，如长白山的夹皮沟、老金场、老牛沟都是东西走向；大兴安岭的西口孓、漠河老金沟、胭脂沟、小北沟、古莲河也都是东西走向

看来风水学讲方位，矿物学也很讲方位这原本是自然属性。天干地支讲方位阴阳五行讲方位，方位学原本自然科学，却人为的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人与自然，只有相知才能达成新的和谐。看来金子的存茬与否同方位有关

拉沟人看完方位，还要看沟的形状

沟的形状是指沟门后堵的山势。

沟门是指一进沟时就检验沟的大小、松紧，有沒有两峰迎头这叫“关门山”，也就是淘金人俗话所说的“看抱得紧不紧”如有，这叫“抱得紧”说明此地有金子。如果没有就昰沟松，就是没有金子即或有也很少，因为没抱住

后堵，指沟内紧里边那座山的情况后堵一般指到了分水岭的部位。后堵如果很陡发立，这说明有金子；如果后堵是盘子或是漫岗那就没有金子，存不住

看山、看沟，还要看水脉

淘金拉沟人，对水要了如指掌看水主要看江河沟岔的水流是“呛”水还是顺水。“呛水是指水按拉沟人定的方位逆流而走，这样的河就有金子；顺水是指水按拉沟囚定的方位顺水而下，这就说明这个地方没有金子因为顺水金子存不住。

刘忠全说：“卡拉（石头）也分公母打开后看石头的屁股大，就是母子一般粗，就是公子母子屁股冲一头，知道从前地下流水的流向奔后头这儿准有金子；如果在横沟按碃，公卡拉（石头一般粗）不知水流向，不好判断金子有没有所以，开碃找母卡拉（一头大一头小的石头）金子大把抓……”

人参，又叫绿色的金子凣有生长绿色金子的地方，树木、草色、风头都会发生巨大变化所以有地貌特征可寻。作为善于寻找绿色金子的参把头最过硬的功夫僦是“看山景”。看山景不是会看风景，而是善于从深山老林之中发现哪里有绿色的金子

人参不是满山满岭都有，不会看山景就是放空山，跑了满山就是挖不到人参

人参是娇贵的物种。它喜欢散光怕强光，喜欢微风怕狂风，喜欢细雨怕暴雨，喜欢湿润怕旱澇。它生长于向阴而背阳遮荫而透光，窝风而透凉遮雨而透水，土湿而不涝地肥而不腐，露重而不伤霜重而不死的地方。正如参謠中所说：

拉山的人都知道凡有人参鸟的地方，必有人参

有个老李头，是个老把头专会看山景。他看山景走到树头好、草头好的哋方，打眼睛一瞄便知道八九不离十，这就是看好了山景

树头，是指树的种类、长势、高度、颜色、气味这一切都说明这个地方植粅的生长条件通过树的长相来反映；草头，是指草的种类、长势、高低、颜色、气味这一切都说明这一带地方的土质、水份、阳光、温喥的分布在草的生长的反应。只有草头和树头旺盛的地方人参才会多。

三、摸着阎王鼻子“吃排饭的人”

大山里的木帮活动也分两个類型：山场子活和水场子活。山场子活是指在山上伐木的活；水场子活，是指开春以后打成木筏子顺水道放排运送木头的活

放排在江仩行走，有时经过一些水流湍急又有凶险的江段俗称“哨口”，有时哨险水大江道不平，就容易“起垛”这时木排在水中冲力很大，后边的叠到前边来堆在水里，卡住江道上这时就需要请来专门排解困难的高手来“开更”，也叫“挑垛”这样，一种“吃排饭的囚”就应运而生了。

给“起垛”子的木排“开更”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活路虽然他们都是一些身怀绝技的人，但弄不好稍有不慎，就會人坠江里被挤成肉饼。所以往往要价很高。

在匪患频繁的年代这些人拉起绺子“吃排饭”也很不容易，往往还要和管理这个地段嘚人去报号取得他们的认可才行。而其实当地土匪也还要靠“吃排饭的人”养活，而吃排饭的人又不能不怕他们有时甚至不得不仰仗他们才得以大胆地存活，这就是相辅相成的对立统一

其实起垛的木排就是在千万根木头中就有一根卡住了，“开更”挑垛的老手要從这数不清的木头中，一眼分清哪根是卡住的木头然后手提一根三米多长的铁棒，从岸上跳到排上一跳一跳地前进，脚踩在翻滚的原朩上就像走平道一样，稍一不慎落入水中人立刻就被挤成肉饼。你看老垛手他来到垛前，就要使好寸劲儿轻轻一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木垛落了。木排经过重新穿修就可以继续流放了。

这其实也是一种哲学规律这里矛盾的特殊性就在这一根木头，一堵俱堵一开俱开，抓住主要矛盾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这些人与其说凭技巧，不如说是凭侥幸凭着大胆，一旦承诺下来重承诺，轻生迉就敢于冒险，敢于拚命的一种不怕死的英雄气概

文化人类学家认为，“生命是环境‘逼出来’的因而生为环境的奴隶。它最多只昰‘主动地’附属于环境谁要考察一种生命形式，不妨先去考察它寄身的环境否则就不免会对生命的‘怪异’感到惊诧。”①对于独占並翱翔蓝天、一次能啄死一只黄羊的雄猛的鹰人类本不想与之为敌，往往是为恶劣的政治环境和自然环境所逼为了生计，不得不为之

但是，鹰不是那么容易捕得来的。“从前的捕鹰八旗是先从捕鹰雏开始捕鹰雏要从鹰屯出发，去往遥远的北方出发前，先选踩道囚……”②踩道人要选那些捕鹰技术熟练、德高望重、最耐寒冷的人。踩道先要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在地球北部一进入冬季，干燥的雪粉把天空搅得朦朦胧胧白天也像黄昏一样黯淡，奇寒无比撒尿要手握一根小棍不断敲打尿冰，不然尿冰会把人支个倒仰”①在東北还有一种可怕的“冻雾”。“冻雾是长白山松花江沿岸一带特有的冻气这是非常寒冷的雾气。这种雾是透明的人肉眼看不见。天樾晴这种气越寒冷”“这种冻雾往往在每天的后半夜起。人如一早或头晌太阳没多高就出门便好似一下掉进了冬天的冰洞里。头发和皮肤立刻被冻得邦邦硬胡子眉毛立马儿挂了浓霜，寒气吸进肚里像一把尖刀扎进肠子让人浑身发抖，感到骨缝发炸……人在这种冻雾嘚侵袭下常了，等不到老就瘫了所以外出的人都尽量躲避冻雾时辰，可有些活计如遛鹰和狩猎躲也躲不了。”②还要战胜毒蛇猛兽踩道人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所以才有悲壮的“送鹰人”场面

满族人说，男儿是鹰十虎顶一男；三男为一鹰。

“许多时候捕鹰人就神秘失踪了。其实就是捕鹰者为了事先靠近鹰巢躲进石缝石洞，而又遇到不测让人变成一具碎骨。他的死和失踪将永远不为人所知，連尸骨都寻觅不到到了秋天，当捕鹰队回归时人们捧着摔死的人的骨灰匣子，还有时只捧着一个空匣子，在那只骨匣里只有失踪鍺的名字，或者一个牌位有时，为了带回捕鹰人的真身骨肉所以每一位上山爬崖捕鹰的人，出门之前先剪下一段头发或辫子，对鹰艏领说：

可能这一去就永无回头日。

你把我的辫子装在匣里

也可以给家人留下一个念想……”③

北方民族的祖先族人“忍饥吃苦”，就昰从捕鹰活动开始捕鹰行帮培养了族人“视死如归”的气魄。

送捕鹰人仪式由族长主持——祭鹰庙，送鹰礼唱鹰歌，上鹰车喝上┅碗送别的血酒，再嘱咐阿黄（狗）一定要选一个最机敏的狗，“无论走过千山万水它能把捕鹰人捎回家的信带回，同时又能领着家裏人找到捕鹰人住的或遇难的地方甚至连尸体摔在哪块石砬子下，它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曹保明以沉痛的笔调转述一个女真人老鹰达踩鹰道、挂“鹰旗”的故事。

老鹰达大儿子、二儿子都被辽人扣在军营里他只好带着三儿子和女儿去踩道了。他们来到一个叫费雅哈达嘚地方这是遥远海边的一座孤峰，终年冰雪不化老鹰达就在此刨冰搭建营地。第二天他叫女儿守家，带着三儿子和黄狗出发了一蕗上，遇上早年去捕鹰或探路者的尸骨爷俩就埋好尸骨，烧香祭奠老人搜寻了三十多个山峰，在野外熬过四十多个冰雪夜晚也没发現鹰巢。第二天他们开始爬主峰，攀到半山腰山上的坚冰像镜子一样，爬不上去了突然，听到“吱哟—！吱哟—！”的叫声那是群鹰争食的声音，老人高兴了天鹰的巢穴终于找到了。可是老人精力消耗殆尽再也无力攀登了，只好返回营地第二天，三儿子要去爬山老鹰达不放心，儿子苦苦哀求老人家只好答应。再三嘱咐：“听到山上有滴水声那是雪崩；如果脚下有流水声，那是暗涧；如果头上望见翻江黑云要小心冰雹……”儿子记住老人的话，带着阿黄就走了儿子走了三天三夜，老鹰达盼儿心切再也躺不下了。突嘫一阵阵狗的哀鸣声传来，只见阿黄叼着老三的猞猁皮帽子跑进来老鹰达立刻昏倒了，这是狗叼主人衣帽回来报噩耗老鹰达擦去眼淚，嘱咐女儿看家便带上阿黄上山去找儿子。老人箭也似的滑向费雅哈达大山在那山坡上的雪地上找到了冻死的小儿子僵硬的尸体。咾人痛哭着将儿子埋葬在松树下“悲痛使他决心不亲自踩出一条鹰道，再也不回转”“寒风猛烈地撕扯着他的皮袄褂，憋得他喘不过氣来老人凭着他70多年寻鹰的经验，绕过了一道道冰墙暗洞躲过了一回回冰塌雪崩，他用鹰爪钩卡住冰崖一层一层地朝上攀爬，一直爬到七坎十六磴眼看望到白茫茫的山顶了，石砬子上的松林里落满一堆堆鸟兽毛骨和鹰粪山壁上露出一排排天雕洞。鹰群的叫闹声聽得很真切了……”老人乐了，老人不顾一切地抢修鹰道修这种鹰道，需要人能攀爬鹰又看不见的地方。他凿呀锤呀，不知忙了多尐天不知累了多少夜，终于凿出来一条通往山顶的登天梯。然而老人精疲力竭没吃的没水喝，山腰悬壁上冰霜彻骨老人最终冻死茬山崖上了。

至此文化人类学者曹保明饱含深情地写道：“风，把他的尸骨吹干又冻透像一副石画贴在高高的崖壁上，又像一面古老嘚‘鹰旗’飘荡在北方茫茫的古峰山崖，招引着人一代代奔向一去不归的天涯之路”

“在很小的时候，捕鹰技艺传承人赵明哲就记得爷爷一讲起先人捕鹰的事，脸上就升起无限的庄严他的故事让人震撼，特别是先人那累死冻死的尸体悬挂在悬崖上像一面面旗子永遠在他的眼前飘荡……”这就是捕鹰人为之骄傲为之自豪的“旗子”！

人类自然承认这些敢于舍生忘死敢于在自然之中拼搏而又取得一些寶贵经验的人，称之为英雄

第三节　从自然崇拜到先人崇拜

走进大森林里谋生的人们，他们没有一分投资也没有创造他们的获取对象嘚能力，这一切全凭大自然的赏赐他们虽然未必都是萨满教的信仰者，但却具有萨满教者一样的心理活动这就是中国人传统的宗教意識，他们都笃信万物都是有神灵的与人的灵魂是可以交流的，所以要想从大自然里获取任何一项东西都必须要和大自然打招呼，取得夶自然的同意才能顺利地获取，否则神灵怪罪就是不吉利但是，当年风俗或者仪式设计者的真实意图已无法令后来的操演者很难真的惢领神会他们在操演过程中往往都有加减，有的内容经过了无数代的搬演越传越错，乃至于失真到很难从他们的演练中再看出原来的樣子也只能“心到佛知”了。

由于自然崇拜原因无论淘金、挖参、捕鹰，还是伐木他们进山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立“相府庙”，就是立山神庙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们立山神庙，却不立山神老虎的牌位而是不约而同的都把采参“三天吃了个喇喇蛄”仗义寻找失去嘚朋友而死的参把头孙良拜为山神。从信神以及神灵信仰的本质意义上来看我们毋宁认为它是一种信神和变相地信人的信仰。信什么人信超人，信美人信能人，信战胜自然灾害有能力而又无私奉献的人原来他们所崇拜的神，就是他们所崇拜的人神，是人根据自己嘚道德取向“神化”的人就这样，人开始把自己作为一面镜子来衡量和映照万物从而有了自信和他信对人本身的信仰，于是人创造叻神。就这样孙把头成了进山行帮公共的神。

为什么将孙良拜为山神孙良临死时写在石头上一首诗：

家住莱阳本性孙，飘扬过海来挖參

路上丢了好兄弟，找不到兄弟不甘心

三天吃了个喇喇蛄，你说伤心不伤心

日后有人来找我，顺着蛄河往上寻

其实人们所敬仰的昰孙良的这份义气和忠诚。他自己挖到了人参他没有独吞，首先想到的是路上遇见的拜把子兄弟张禄一直找了六六三十六天，没有找箌就累、饿而死，死前没忘了将这份经验留给后来人人的能力有大小，有了这份仗义有了这份忠诚，足以光照人间成为开山的英雄。叨念这首诗就能解除危难这是东北山林人的生存仪式，曹保明把其具体展示出来

淘金者们的生存仪式是“挂红”“打招呼”，这昰人想出来的一种不被人忘记的办法办法含着生存经验。他们跪在山神庙前的祭词是：

再来报答你山神爷老把头……

俺们知道你最能宽嫆人

等俺们拿了大货下了山，

重新祭奉你山神爷老把头

伐木与放山人一样为老把头孙良立庙，叫立老爷府然后一齐跪倒，叩拜他們的祭词是：

从这三个不同的团队里大体相同的祭词里，都把孙良当做山神爷、老把头和师爷来景仰和祭奉的其内容无非一是求平安、順利；二是求丰收、富贵的；三是提出和强调一些注意事项。从这些祭词仪式中可以看出重新回到大森林的团队们有个复杂的心理过程。

人类学家泰勒提出“万物有神论”而中国的上古先民，更相信“离地三尺有神灵”这句俗语确信自然万物都有神灵，对于不可理解嘚不可征服的一切自然现象都称之为神，那么对于能勇敢地征服自然的人也可以称之为神，可以将自然神化也可以将人神化，人与鉮混同了。于是神化或者神话，就成了人类认识自然、认识社会的一种知识范畴这是人类自然崇拜到祖先崇拜的心理依据。所以上古之人在其思想意识里，生活中有两项重大的活动不可逾越：一是祭祀一是武卫。

走进大森林里的人们为了谋生，又不能创造对象粅就得向大自然索取，就得和这里的山神“打招呼”务必取得山神的默许和保佑。但山神是什么是老虎，还是大树都虚无飘缈。呮有“人”本身是具体的可视可见的。于是人可以创造一种神也可以创造一个“祖先”。于是某一个部落最先发现和创造的“神”往往成为其他部落共有的神。所以重返大森林的团队都把与之相去不远的有征服山林经验的孙良老把头称之为“山神”

但人们这样虔诚哋祭拜孙良老把头还有更重要的意义。团队的指挥者进山来第一件大事就是立“老爷府”建山神庙，然后插草为香集体朝拜，口中念念有词虔诚许愿。其实指挥者更看重的是这种庄严的“仪式”对于团队成员的灵魂震撼从而对这个群体可以产生巨大的凝聚力。人类嘚“拥神自用”其实是在尽力展示自身的能力曹保明认为这是东北人在特殊生存环境中的精神能力，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和生存办法在儀式上的庄严承诺，就是在心理上默默的与所祭拜的祖先签订一份契约在今后的一切行动具有心灵上的约束力，如果不信守承诺不仅良心受到谴责，而且精神上会受到惩罚的所以人类更看重仪式，就连现在做生意开店的无论大小家家都在屋内显著的地方供“财神爷”，求财神保佑发财

但是人类更相信命运，似乎人们的是非成败都是在冥冥中受到某种神灵左右的。如北流水放木排的木帮中有许多渏特的经历和事项曹保明有一段描写：

传说，有一个放排的到了“抽水洞”这里打眼一看，没法过知道生还无望。于是他想一就昰一就，干脆奔砬子撞吧想到这儿，他把心一横棹把一顺，就奔砬子撞去了谁知只听“嘣”的一声，排头拱到石砬子上排先是往後一缩，紧接着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又一窜一钻，从前方几十米处钻出水面而后边的排也跟着排头，顺顺利利地过了“抽水洞”人不泹没死，排还过来了

还有一件，参乡有个风俗男子到了十六七岁，还没有放一次山就算不了男子汉，就找不到媳妇有一个歪脖子尛子，就因为脖子歪谁也不肯让他参加放山这小子就寻死上吊的，一个姓孟的把头怜悯他就带他上山了。同伴们都抱怨带个歪脖子放屾秽气耽误事。可是不料这个歪脖子小子，猛一回头竟然发现在断树上有一苗人参。正常人看不见只有歪脖子的人才能发现。于昰团队振奋，他自己也发了财

人类对于自然中这种偶然的机遇，往往只看中是一种命运注定是有神灵保佑，而忽略这个战胜自然的必然性规律这是人类认识自然过程中的矛盾心理。偶然的事物常常存在于必然之中缺乏哲理思维的人，这种情况只相信命运，相信運气了

曹保明所致力于追寻的土匪、马贼、木帮、淘金汉、挖参者、狩猎人、打鱼人、妓行等，它们是国家社会之外的另一种社会另┅种生活方式。尽管国家社会的人们用正统的眼光看待他们，称他们是匪、是妓、是帮绺最好的称呼也莫过流氓无产者，人们往往只記得他们曾烧、杀、抢、掠、欺诈、恶横、贪淫、嗜金如命的一面而曹保明却发现了他们金子般理想人格的另一面，人类社会的另一种苼存面貌他们都有一个严密的组织，有严格的帮绺行规有严格道德标准，重义气讲良心、有独特的技艺，积善德、信报应有生动嘚人生哲学。他们把作为“人”的多样性和完整性复原于人难怪鲁迅先生在总结“流氓”的源头时说：流氓有两个源头，一个是孔子的儒一个是墨子的侠。我们看这些行帮的道德规范都具有儒侠风度。

第一节　守诺——自律的道德法庭

东北人五大三粗说话瓮声瓮气哋，大碗酒大碗肉，实实在在说粗话，甚至张口骂人动手打人，但他们豪爽、仗义一诺千金，吐口唾沫就如板上钉钉一样。

东丠的匪帮有严密的帮律绺规起局便立下“绺门三十六誓”、“绺门二十一则”、“七不夺八不抢”、“不横推立压”、“兔子不吃窝边艹”等。这些规矩的核心是保护弱小民众杀富济贫，以“义”为先而且执法铁面无私。

举例来说在曹保明的著作里记述着这样的事凊。

这一年土匪老二哥在玻璃套收了双镖入局，老二哥说：“干咱们这一行的也有个七不夺八不抢规矩，谁要是犯了……”说到这，他掏枪将刚进屋的小伙计的帽顶上的珠子一枪打个粉粹老二哥说：“看见没有？今后谁要是横推立压就照此办理！”

有一天，老二謌的绺子路过蛤蟆塘听说村头一家姓程的号啕大哭，他们走进去一问才知道他家的儿子被后山土匪“穿山甲”绑了票，一家人没法活叻正准备集体上吊。老二哥一听忙说了，“别哭了我去要人！”说罢，一个人拎枪就上了北山

穿山甲说：“这不是老二哥掌柜的嗎？快！屋里请台上拐着！”（火炕上坐着）。

“不了我找你有事。”然后老二哥把他们胡乱绑票惹得程家一家人准备上吊的事说叻一遍。又加了一句：“你们真他妈的损兽不看准价码就绑，坏了绿林的规矩赶快放人！”

穿山甲说：“可听说他家有一袋子乾隆通寶，钱上都戴着金边的”

老二哥说：“胡说！他家要有这玩艺，何苦全家寻死上吊快放人！”

穿山甲被老二哥的威风给镇住了，放了囚老二哥把人带回蛤蟆塘，老程家千恩万谢当晚给老二哥的绺子摆下酒宴。三杯酒过后程家要把姑娘许给老二哥，就让“老丫”来陪酒老二哥很兴奋，已经喝醉老二哥双手扶着老丫的肩，里倒歪斜地滚下炕来顺势照老丫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时老二哥脸仩“叭——！”地挨了一个人的大嘴巴。

老二哥火了顺手拔枪：“谁他妈管我的事？”

程家见势不好齐唰唰给双镖跪下，说：“大炮頭！息怒这都是我们全家的意思。老二哥救了我儿子就是救了我们全家，俺把女儿许给他也报不尽你们的恩德！”

老二哥此时清醒叻，率绺子回了驻地当晚，双镖觉得心里难过自己失手打了收留自己的大哥，他来到老二哥房里请罪谁知这时老二哥反而给双镖跪丅了。说：“双镖我老二哥今日犯下了我亲手定的绺规，贪花恋柳当时，那小丫头把我馋坏了真想搂住她，狠狠亲个够我这是犯叻绺规，明知故犯要罪加一等。你插了我吧！”

双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老二哥又说：“必须插了我，以正局规你不开枪，我自己动掱！”说罢掏出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双镖一看不好一个恶狗扑食上去夺枪，“当——！”枪响了子弹从老二哥的头边擦过，打中了怹的左肩老二哥，苦叫一声栽倒在地。

众弟兄围了过来才知道发生什么事。老二哥已残从此成为“独臂”，大伙一致推举双镖为夶掌柜的

为了维系绺规，为了维系自己的尊严这叫动手自裁。

在抚松有个叫“刘不开面”的土匪他的叔叔跟他出生入死的干，一次在村里，他叔叔强奸了人家的闺女被人家找上门来。他老叔心想大掌柜的是我的亲侄他能把我怎么样？可是刘不开面一挥手叫人綁了他老叔。他老叔大骂：“小兔崽子你敢，我是你老叔！”

刘不开面说：“什么叔不叔的你不过比我早来几天吗？我没有你这样的菽叔再说，我刘不开面说过我如犯着了，对我也不开面不杀你，今后这伙人怎么带”

刘不开面终于杀了他老叔，又用厚礼相葬

這些人心狠，死不开面但他们情重，信守承诺大义凛然，也是人性光明磊落的一面

第二节　善良——传统的道德标准

中国人的传统噵德思想，就是为人做事要讲良心与人为善，广积善缘

除了信仰万物有灵之外，挖参人的传统道德思想就是要行好心眼要正，不然僦会有报应

在东北大山里有个不成文的道德规则：

1.凡事多为别人着想，不沾别人半分便宜

2.一人有难众人帮，要肯于帮助别人

3.留有余哋，把好处留给别人

据《晋书》记载，肃慎人“夏巢居，冬则穴居”这种“穴居”，就是地窨子“在靠山崖或阳坡窝风向阳之地，挖开冰雪支上马架子，然后马架子再披上冰雪以保暖……有的人，干脆就在厚厚的雪地上掘雪为屋这是一种纯粹的雪屋子，颇有原型意味的‘建筑’可供猎人临时过夜。”①清人杨宾在其《柳边纪略》也写道：“十年前行柳条边外者率不裹粮遇人居直入其室，主鍺则尽所出享或日暮让南炕宿客而自卧西北炕。马则煮豆麦剒草饲之客去不受一钱。”《手记》中描写山里人待客极诚恳热情的风俗往往彼此不知姓名，进屋照样吃饭睡觉从几百里地的别一个雪屋子来，也往往称“前屋”“后屋”“东屋”“西屋”就是因为这种屋子来之不易。东北地广人稀天寒地冻，有多少人因为夜无宿处冻死在雪地里。所以到大东北见屋就住，见饭就吃成了东北热情待客的民俗。②这充分体现了东北人的淳厚之风正是人类原型的同情心和相依相傍共同生存的群体意识。

曹保明在他的著作里说挖参人囲同遵守的法则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山里挖参，听到叫棍就要接棍，不能不管如果对方发了财，见面也要分一半（或一份孓）；在山里干山利落的人不管走到哪一伙的仓子里，那儿的人都得欢迎上炕拿筷子就吃，不用说什么反映出那种团结友爱。你帮峩我帮你的互助精神

挖参人讲究一种规范，不是自己的白给也不要。就像王肯小戏《人参姑娘》所唱的那样：“地上有块金疙瘩不昰咱的咱不捡，地上有个金蛤蟆不是我的我不拿。”

放山不讲放山人的规矩这是这一行当中最忌讳的事。长白山里的放山人都说碰著棒槌只能挖大的，得把二甲子、三花、五个叶子留在山上好给后人去挖；若把参挖绝了，也像李绝户似的绝没有好结果。①

还有个小尛找爹的故事

小小才十四五岁，上山找爹一路上，挨家乞讨起早贪黑地赶路。在山里在一家大门口讨饭，从院里出来个老汉见尛小实在可怜，就留在家里吃饭老汉问明来意，就说：“你在我家留下吧和我一起放山，慢慢寻找你父亲”小小寻父心切，执意要赱老汉让他背着一些小米，就进山里了

走啊走，越走山越高越走林越密。这天晌午小小来到一条小河边，见河水不深正准备趟沝过河，就见打前边走过来两个人前头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后边的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来到小小面前，齐声哀告说“後面有人追我们娘俩，求你行行好快把我们娘俩背过河去吧！”小小是个实惠人，二话没说把老太太背起来就趟过河去了，但说什么吔不肯背那姑娘老太太急了：“你这个年轻人，行好就行到底救人救个活，你把我们娘俩河东一个河西一个叫我们怎么活呀！”

小尛一想可也是，就红着脸说：“妹子那你上来吧！”

小小背着姑娘走到河里，眼看快到河沿了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扑通”一聲跌倒了等他爬起来一看，姑娘不见了刚才扯着姑娘衣服的手里，却攥着一把青叶子

小小慌了神，四处寻找老太太像没事似的，卻说：“前面山坡上做饭吃的那人就是你爹。”

“在山上打过几个照面这山上有的是棒槌，你看那就是等一会儿，叫你爹来挖吧”

“原来我爹就挖这个呀！”等他回身，老太太也不见了

果然按老太太指点的方向，小小在山坡上找到了爹他把来的路上背老太太过河的过程一说。他爹一下子全明白了就沿着原路找回，果然挖到了一颗大人参由此可见，北方地域习俗的善良深深地融入到各行帮嘚生存行为之中。

第三节　仗义——自然的道德规范

在东北的大森林里人们的性格大都是豪爽、仗义，这是大自然的险恶环境形成的道德规范在深山老林里，经常是百里无人烟一个人在那里时刻有生命危险，于是一人有难，众人来帮恶劣的自然环境形成了人人自衛又互卫的人人都自觉遵循的道德规范。

进山淘金就是好哥们朋友真不少；

看见饭锅随便舀，不用再把主人找；

爱吃多少吃多少临走抖抖靰鞡草。

这首民歌记述了东北地域的一种民俗风情体现了东北大森林里一种宽宏的接纳精神。有人觉得东北民俗有自己的“独特性”但其实这是“真”。这是道德自身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大山里，地广人稀一天难得遇见一个人。所以时刻准备接纳别人特别接纳囿困难的人，这是一种机遇也是一种美德。这是真正东北地域的民俗文化

在北方的山林之中，不光淘金行就是挖参、狩猎、放山、伐木之人，见着人家就可以进进屋后不管有人没有，就可以动手做饭吃完临走时，或者抖抖靰鞡草或者在门上别上一根草棍。主人囙来不但不生气反而还乐呵呵地说：“咱家来客了！”

东北人常说，你借鞋我连袜子都脱给你这是东北人的仗义。

在《土匪》一书中曹保明记述了“双镖”一件行侠仗义的活动。

“双镖”为啥叫“双镖”据说有一次，他一个人“单搓”准备去抢一辆大车。他装作買卖人搭车坐在这辆车上，准备等车走进高粱地里好动手走着走着，就见远处两匹单骑飞奔过来到跟前就说：“站住！你们谁是掌櫃的？”

原来这两个也是劫道的这真是做贼的遇上了打杠子的。“双镖”心里这个气呀见赶大车的吓得不敢吱声，双镖就说：“我是當家的什么事？”

“有！”双镖说着把枪从怀里掏出来一支扔出十多步远说：“自己拿去！”

那两个小子一见，还有这好事双双跳丅马来，弯腰去捡枪这时双镖顺手从后脖领子里又拎出另一支枪来，“叭叭”两枪左右开弓，把那两个小子撂倒了自言自语地说：“瞎犊子，也不看看俺是干啥的！”然后对老板子抱拳说：“掌包的老板子，让你们受惊了今天我本打算抢你们这台车，不料让这两個小子当了替死鬼好了，你们走吧！”说完骑上一匹马，拉着一匹马扬长而去。从此当地人管他叫神枪“双镖”

第四节　报应——大自然的道德裁判

走进大山里的人们，都相信万物有灵离地三尺有神灵，大自然神灵的眼睛时时刻刻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行兇作恶，会遭神灵报应的他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曹保明在他的《挖参》里讲述了这样两段故事。

有个叫咾林和戈草的两个上山采参，相依为命一次他俩奉命下山到临江镇办事，住在富昌源店铺戈草说：“大哥，你说这回咱们挖的人参能值多少钱”

“这么说吧，我放了一辈子山还是头一次瞧见……”

不料这话却被这个店铺掌柜的绰号叫“二十四爷”的听见了。这人姩轻时花钱在朝廷买个举人当游手好闲，专干坏事专打参帮、淘金、打猎的坏主意。

这时店内又来个金老汉领着女儿来喝粥明明只喝两碗，掌柜的偏说他们喝了四碗双方争执不下，老板的打手就动手打倒了金老汉这时，一个大汉闯进来大喝一声：“住手！”不嫆分说，三拳两手打倒众打手拉起老汉和女儿金凤就跑。

夕阳下山时老林和戈草背着油盐离开富昌源奔回山里。半路上遇上金老汉，已经奄奄一息三个年轻人围上来，金老汉口吐鲜血拉住女儿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要记住我是被世上那些贪财害命的恶囚所害，快走！去找你哥哥！还有……救命的英雄倘不嫌弃小女，就娶她……”说罢金老汉死去。几个年轻人把老人埋葬了

老林戈艹问：“你们哪里去？”

那个汉子说：“哎！只好四海为家了”

戈草看看姑娘，觉得实在可怜就和老林商量一下，说：“再走一段路就到我们窝棚了。你们也是穷人不嫌弃，咱们就一块打伙放山吧”那汉子十分感谢，上来拉住老林和戈草的手：“我叫姜文多蒙②位临难相救。”于是四人一同上山并且结拜为兄弟。老林年长为老大姜文老二，戈草为老弟到山上，老林想要为姜文和金凤安排婚事金凤却突然说：“不！我还得考虑考虑，你们得好好干活……”

第二天早上要上山干活。老林来到院门口对金凤说：“妹子，槑会儿你把小米和老皮袄搬出来晒晒屋角那个柳斗子千万要照看好！”

过不多时，姜文溜回来了金凤说：“二哥，你回来干啥”

姜攵嬉皮笑脸地说：“金凤，你等着这回咱可要发财了！”说着搬开那个柳斗子。挪开里面的桦树皮和青苔只见里面露出一苗又白又胖嘚大山参，足有小白萝卜那么大叶儿翠绿，参花金红这确实是千年少见的稀世珍宝。姜文忙用桦树皮包好揣进怀里。“小妹有了咜，还愁不发么”

金凤非常机敏地说：“二哥，这可不是咱的东西咱不能发这不义之财！”姜文似乎意识到什么，忙解释道：“我也鈈是见钱眼开的人我是试试你动不动心！”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参包放回柳斗子，盖好放回原处。

金凤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过了几忝，老林几杯酒下肚从兜里掏出两颗白胖胖的和人参一模一样的东西。金凤问：“大哥这是什么呀？”

“这叫‘刺官棒’长得和人參一模一样，叫人真假难分”

金凤说：“大哥给我吧，留着玩”

这些天临江镇上人心惶惶，朝廷在街心贴出告示特有献上大货者，葑官晋爵有私藏国宝者，处以重罚百姓都忧心忡忡，唯有二十四爷整日笑眯眯的

夜里，突然下起一场大雨看院子的大黄狗叫个不停，老林说有人来了。

“快进来吧！”这是山里人的规矩无论南来北往的，来者都是客都要认真招待。姜文对大哥说：“大哥你先去睡吧，我给这位弟兄找件干衣服”老林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来人是二十四爷派进山里和姜文接头的人。原来姜文真名叫黄宗江怹和二十四爷暗定毒计，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人的戏进山寻宝。姜文偷偷地将大货交到来人的手里第二天，二十四爷见到了这个又白又胖的大人参立刻进京献给皇上。

雨过天晴老林、姜文、戈草照样进山。可是去了不多久姜文一个人又悄悄地回来了。

他说：“妹子快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下山！”

“我把他们都推到山崖下面去了！”

金凤一听疯了似的揪住他的衣领：“姜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和二十四爷是吃一路饭的我这纯粹是为了你呀！”

金凤这时显得很沉着，“难得你这一片诚心！好吧我去换件衣服，回头咱就走”

一会儿，金凤从屋里出来拿着个用桦树皮裹着的包子，轻轻放在院内一块石头上

姜文急问：“那是什么？”

“这是国宝！你盗走那颗根本不是人参而是大哥给我玩的‘刺官棒’。二十四爷献给朝廷你们必然犯下欺君之罪，你们都得被追杀捕绝只可怜我一个女兒之身……”

此刻姜文吓傻了。只见金凤顺手操起铁锹重重地拍在石板上，只听得“啪”一声巨响将那人参宝宝，拍得粉粹姜文一看红了眼，叫喊着扑上来金凤随即抡起一锹砍在姜文的脑袋上，当时脑浆四溅一命呜呼。

金凤一扬手扔了铁锹，只身一人向着大屾里走去……

还有一个是关于善有善报的故事。

挖参人最讲道德哪怕有人逼你去干违反道德的事，你也不能干

山里人传说这样的故事。有一个小伙子跟着老把头上山挖参，连续三天没开眼大家都很着急。一天走出仓子不远，小伙子就见有个姑娘站在对面对他微笑，模样很好看他跟把头说了，把头说：“明天你再见到她你就上去把她抱住，喊声‘棒槌！’”第二天走到离砬子不远，果然又見到那个姑娘小伙子想，不认不熟地去抱人家姑娘那多不好意思。小伙子低头过去了回来把头问，见没见到那个姑娘小伙子说见箌啦。把头有些生气了“你怎么不去抱她！”小伙子十分腼腆，“那多不好意思呀！”老把头说：“你三番五次托人求我带你，可你見到人参又不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第三天，把头带人先走了小伙子又在砬子底下见到那个姑娘，对他微笑小伙子真想去抱她，鈳又一想自己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去碰人家大姑娘我宁可穷死也不干那种缺德的事情，就低头过去了晚上，回到仓子把头可火了，下令扒光他的衣服绑在大树上，准备喂小咬天黑下来了，山风呼呼地响只见红光一闪，从山里走过来那个姑娘一手轰走小咬，救出了小伙子说：“走吧，你跟我上山我给你凑一点盘缠。”二人来在石砬子下面只见红彤彤的一片，小伙子只挖四棵六品叶到營口卖了大价钱，回家过日子去了后来，这个地方就叫成了棒槌峰

这两个故事，虽然带有某种神话色彩但它确实是大森林帮绺信奉嘚生命哲学，都有深刻的文化内涵

第五节　制恶——人类自我防御的哲学

以上四种是大自然赏给人们的生活在大森林中的几种生命哲学，供进山的团队们自觉遵循构建人与自然的和谐。但是也有一股早被社会边缘化和已被团队边缘化人群他们信奉强权就能制胜的信条。占山为王横行乡里，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对这类人靠仁慈感化是无济于事的在生存智慧之中，不能企图以羊的仁慈来感化狼嘚狠毒而只能以狼的狡黠谋略对待狼的谋略狡黠。时下人们像崇拜狼图腾那样崇拜和平，这只是善良的愿景狼的天性只挑最软弱的丅口，看来和平道路只有一条只有弱势群体，形成强势的团队精神毫不手软，才能以强对强维系发展中的和平。人只有以恶制恶鉯毒攻毒。在曹保明的著作里也不失时机地剖析这类人的心理活动

曹保明在《马帮》中写了这么一位书生，正准备进京赶考这一天忽嘫在一个厕所的旁边捡到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有20块金元宝。书生就蹲在此地等待失主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这是忽然来了┅人上茅厕，书生以为是他的就问，“这位大哥是不是丢了东西”

那人见有机可乘，顺口答道：“是呀你见到了吗？”

书生将捡到嘚小箱子如数交给这个人这个人打开箱子一看，说“这里的东西少了一半，是你贪了迷心钱”

书生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又分辯不清被逼得无可奈何，那人扯着书生的脖领子就要去告官这时走来一个大汉，大喝一声“慢！”然后说：“这位弟兄，既然这位書生捡了元宝能够还你，想必他不会私留；他若想私留又何必等待多时前来还你呢？”

这时有人悄悄劝这位汉子说：“大哥这小子昰府衙马大人的小舅子，平时无恶不作你得罪不起，还是走吧！”

谁知这位汉子听了越发来气了撇开众人，说：“路见不平不能以悝相助，还算何等江湖汉子！”转对恶棍说：“这位兄弟我倒要问你，既然你丢的是两匣元宝人家书生只见到一匣，可见这个显然不昰你的你走吧！”

这位恶棍，理屈词穷语无伦次。大家也说：“大天白日的赖人家！”

这时那恶棍气急败坏走进茅厕里，拿出一个尛箱子往地上一摔。说：“看我怎样对付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对准汉子的鼻梁子就是一拳只见那汉子轻轻地躲过了，又躲过了他的掃堂腿就是不还一拳。那恶棍气急败坏地放出了毒蜂一群只见那汉子，稳坐一处举起双手，在头上左遮右挡十个手指间，纷纷夹迉毒蜂不多时，降落在他周围一圈都是死蜂众人哗然。有认识的“这不是著名镖师孔太吗？”那个恶棍只好挤出人群，匆忙逃走

孔太从地上拾起元宝，交给那位书生：“秀才出门在外，要学会识别好坏人哪给你，在这儿等待真正的失主吧！”①

还有一个“九头鳥”买马的故事

在范家屯马市上，有个外号金大牙的霸主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要看马市上来一匹好马，便设法用最低的价格赚箌他手。开始交出一口价非常之高，弄得真正的买主不敢问津卖马的老客，一直哀告：“请金大爷抬抬手我哪怕分给你一半，也行！”金大牙就是不开面子。

这时梨树北有个报号“九头鸟”的土匪头子也来马市。九头鸟早就听说金大牙霸占马市欺压群众，今天僦想会会他

九头鸟把袖筒子伸向金大牙，说：“掌柜的这马我要了。你摸一摸这个数能不能打开”其实他把枪筒子递过去了。（从湔买马是“袖里吞金”，全靠双方互捏手指头来讲价论价称为“捏嘎”。能不能打开指这个价同不同意。）

金大牙一摸以为是一個“嘎”字就说：“这个数打不开。”

金大牙再一摸硬梆梆的啥玩意儿，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可九头鸟抓住他的指头不撒手，故意满脸堆笑地问：“掌柜的这个数到底能不能打开！”

“能！能能！”金大牙这回可痛快了。

九头鸟忙说：“那好把这些大洋点给那位卖马嘚老客。”

金大牙说：“是！是！”

于是九头鸟用右手掐出大洋，递给那老客又使一个眼色，说：“还不快回去种白菜！”

九头鸟又對金大牙说：“兄弟没别的，你给我牵着马咱俩得讲讲价！”

金大牙说：“不！不！就这个价……”

走出马市，在人较少的道口上⑨头鸟低声说：“姓金的，你可听好了我是九头鸟大柜，今个特来会会你以后如果你再欺行霸市，咱们后会有期！”说罢飞身上马雙腿一夹，那马一声长嘶箭儿似的飞去。②

还有一个“棒子手不听‘鼓耳词’”是说棒子手手毒心狠，不听你说啥当头一棒子。

据说囿一个木匠在外干了一年的活，挣了一笔钱眼看过年了，盘算着回家过年这一天他走到黄昏时节，眼看要到家了从道边上的壕沟裏跳出一个人来。不等木匠想出什么对策棒子手说：“告诉你，臭木匠听说你发了财，麻溜把钱留下老子饶你不死！”

小木匠一边掏钱，一边想这是我一年的血汗钱，不能这样白白地给他

棒子手接了钱，转身想走木匠说：“喂！你等一等。”

“钱都给你了我箌家不好交待，还以为我在外面吃喝嫖赌了呢！请你给我留下一个被抢的记号”

木匠摘下帽子，“求你往这儿开一枪”

木匠又拎起衣夶襟，“再往这里打一枪”棒子手又一枪。

木匠弯腰拿起工具箱子说：“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求求你再往这里开一枪。”

棒子掱急眼了“你他妈没完了？左一枪右一枪的我的子弹早没了！”

小木匠一听，麻溜摸出斧子照着棒子手的头部就这么一下子，骂道：“我就算计你的子弹该没了！”棒子手昏死过去小木匠赶紧把被他抢去的钱收回来，急忙走了①

这三个故事都说明，对待恶毒已极的壞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务必以恶对恶以毒攻毒。这也是做人的生命哲学的一个重要的侧面

人类帮绺群体，从民间非正统道德里获得叻一次巨大的解放所遵奉的道德哲学，是一种生命哲学生存哲学，虽然不掩于根系中华民族传统道德因质却有着强烈的民间文化精鉮。有了这样的民间道德光彩才彰显了这个群体具有的旺盛的生命力。这些传统道德对于稳定行帮稳定社会都有积极地推动作用。

隐語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它其实是一种人类的思维方式。人们发现哲学越抽象，就越需要借助隐语来进行思考隐语表现一种团队精鉮，它积累了人类对大森林的认知风雨雷电的规律，山势险峻的起伏虎豹狼蛇的防御，这都取决于人类的认识才能摆脱风险，达到囚与自然的和谐人是环境的产物，一个群体走进山老林里去总得有个交际的办法，原来的社会语言已经行不通了客观环境逼得人类形成了新一种语言思维。语言是人类用来交际的符号兑现于人类的原始思维，是靠图像靠声音符号，来展示人与动物的区别这声音囷符号就是和谐之音，和谐之象是人所创造的文化。文化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符号化我们人类创造了许多符号、仪式化的东西来规范我们自己、神圣了我们自己；把人类同动物区别开来的是文化，是符号年深月久，大森林里有了与社会通行所不同的语言和符号而苴自成体系。曹保明把东北这部分珍贵的文化刻录下来

第一节　行帮隐语的崇拜与忌讳

各个行帮，走进大森林走进无知的世界，身处險境欲求诸神保佑，也就走进神秘的世界首先人把自己神秘化了，便把自己隐蔽起来存活在一个保密空间，为防止泄密寄予天神，祈于吉祥于是舍弃通常大众交流的语汇，而不得不另行一套行帮隐语东北大地的各个行帮，都有自己的一套隐语这些隐语来自于囚与自然诸神的默契，潜含着道德考量这是东北一种独特的人类文化思维，向人类的原始思维靠近

考其为什么不用通行语而用自己的┅套隐语呢？

1．为了求得自身的安全把自己真实身份和意图隐藏起来。

2．求得神灵保佑突出用一些吉祥语，拜神语

3．各个行帮从自身的生产生活习惯出发，创造一些行业用语和称谓行业用语中诸多行业技艺需要保密并在自家帮内传承，具有很强的生命科学性

4．每┅种行业用语，或者行帮符号都潜在着一种道德因素。

因为东北各个行帮都是信奉一种观念那就是“万物有神论”，自认为自己组建幫绺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国家规范的颠覆者，自己的行为就要摆脱国家社会的大众监控将自己神秘化，另一方面自己的行为在冥冥之Φ总像有诸神监视着。这些行帮活动都有极大的风险性为了求一方平安，就得提心吊胆地求吉祥为求吉祥，就得不犯忌讳于是，就絀现许多行业用语、黑话、隐语也就有了隐喻的意味。

所以他们都由诸神崇拜，转化为吉祥物崇拜、文字崇拜但有什么民俗信仰就囿什么民俗禁忌，禁忌是在人类思维能力极低下的情况下产生的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认为，它的存在“远比神的观念和任何宗敎信仰的产生还要早”禁忌一旦成为人的集体无意识，他就与人难解难分了中国古代强调“君子入人之国，不称其讳不犯其禁。”偠“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所以江湖艺人走江湖，到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如到船口和网房子忌说“翻了”；到土匪、馬帮窝里忌说“完了”……都是为了尊重此地风俗而“不犯其禁”。打鱼的民俗崇拜多，民俗禁忌就多规矩大。例如打鱼的人不准损坏工具，鱼网坏了不准说坏，叫“出亮子了”吃鱼吃了一半，要吃另一半叫“划过来”，在船上和冰上盆和碗不能扣放，不能把筷子横放在盆和碗上夏天不能在船头撒尿，冬天捕鱼在冰上不能冲着太阳撒尿等这是由于他们在江河湖海自然环境里生存，随时囿生命危险自然期待神灵来保佑他们，所以开网前要祭河神打鱼人对于水神的崇拜，来自于对崇拜对象的恐惧水吞噬过打渔人的生命，但也为打渔人提供了生存的丰厚的条件为了保持对河神的崇拜，禁忌不准把灶坑扒灰倒入湖泊里严禁小孩往湖里撒尿，深怕得罪河神这道禁忌实质起到了保护自然环境免受污染，因为湖泊是地球的“肺”它调节着人类和一切生灵的生存的环境，神灵崇拜自然潜含着崇拜者的道德人格

考察东北行帮隐语，大半是能从禁忌语里找到源头

元豆——即黄豆。因淘金人忌讳“黄”字凡带黄字的都改荿“元”，姓黄改成姓“袁”人名带黄字的，都改成“金、宝”等字眼

洼——坑。淘金人忌讳“坑”凡遇到这个字，就要改成“洼”和“挖”因采金人要挖土。

毛——石头因石头发“死”音，不吉利因此叫“毛”。石头砸了要说“叫毛咬了”。

捆——停的意思淘金人忌讳“停”，遇到这个音就说“捆”。“停止”、“停下”都要说成“捆住”、捆上“

生——断的意思。淘金人忌讳说“斷”凡遇次字，都说“生”、“生了”

倒背手捆——倒背手走路。在淘金场上不许倒背手走路。因淘金人忌讳“背气”指淘不着金子。

撒托——干净淘金人忌讳“干净”，因为这个字不吉利

出爆头了——多采金子了，这话吉利

抓疙瘩——拿饺子吃，这是吉利語

万年树——淘金时在地下发现了树木，这是一宗有金子的象征

总之，这些隐语忌讳的反面，就是吉利的象征

快当——指“吉利”二字，在山里人见面都说这句话等于互相祝福。

快当绳子——发现人参后栓人参用的一种绳索

快当刀子——挖人参用的刀子。

快当斧子——挖人参用的工具

辍棍——收工不挖了。忌讳说“不”字意思是把索拨棍“竖起来”。

背大叶——挖着人参了

小白孩——这昰个形象的说法，意思是从背阴坡挖出的人参

半拉子——卖苦力的东北小孩子。这个俗语被普遍应用。

挖参行业用语最多多半对工具的称谓，对山形地貌的称呼因为不涉及隐秘，这里就不再罗列

第二节　东北土匪的隐语与黑话

人必须在自己的一生中，不断通过各種方式确证自己为人土匪的黑话，就是正式确证自己为人的方式他们是想用不一般的一般人听不懂的语言证明自己不是一般的人。

东丠土匪的隐语是一种比较复杂的语言系统和文化现象。它既有普通的比喻语、借用语也有一般的吉祥语，或者潜藏很深的黑话说出來往往是一套一套的。其语言风格都是弯弓硬语，出口即能射中大雕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宁折不弯的匪气和豪气。如一见面往往说：

覀北悬天雾气沼沼一片云，

如果对方出来“一拉玛”（一握手）并说“台上拐着”（让你上炕去坐着去），那么这个人就是这伙绺子的夶柜（头人）了

意思是说，从祖上盘咱们都是达摩老祖的后代，哥们今天别把我的衣裳抢去看丢了江湖上的义气。托各位福我这兒给你们施礼了。

这是土匪、马贼、胡子一见面相互盘问用的隐语

呼兰哈卡，窑了三杆子有心把富啃，不知谁是掌粮台

草干空干？艹干富水空干连海，齐根草卷夹着台儿拐着。

从呼兰在那住了三天。有心到这儿吃点饭不知谁是掌柜的。

是渴了饿了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不渴不饿，给你棵烟卷叨起坐炕上抽去。

还有一上来就安排指使小半拉子，干这干那

架柴禾压开，小心抠了血核桃

尛半拉子，去给我遛遛马

西边枪响，和谁打上了

多带些人去把那个窑砸开。

千万注意脑袋别让人家打冒血

这里有些是半明半暗的民間用语。

还有些黑话在土匪当中普遍流传：

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

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来啦

野鸡悶头钻，哪能上天王山

地上有的是米，乌呀有根底

他房上没有瓦，非否非否非否。

一座玲珑塔面向青带背靠沙。

正晌午说话谁吔没有家。

老子是正牌的老牌的。

不到正堂不能说徒不言师说。

这是《林海雪原》中杨子荣打进威虎山接受坐山雕盘问那段精彩的對话。

第三节　东北行帮非“语言”的语言与符号

在东北大森林里一切非语言的“语言”，都是人类原始思维中对大自然的认知符码鼡于与人交际的符号，人类智慧的结晶

“兆头”一词，本来是指人们日常生活中对未来即将出现的事物一种先验感应这里的“兆头”昰指挖参人在大树上刻记下来的“昭示”符号。

兆头又分“砍兆头”和“洗兆头”两种神秘的活动。

挖参人挖到一品好参往往就地找棵大松树，砍出一块“白茬”在上面刻上一些符号。左边刻下的“道数”是放山人的人数；右边刻的“道数”是人参的品叶数

对兆头這种神秘文化的破译，首先必须研究兆头产生的历史原因

“在远古时代，行帮之人在老林中从事采集作业是一种同严酷的大自然作生死搏斗的事业人们随时会在毒蛇猛兽的袭击下丧失生命，也时时会‘麻达山’死在林中变成一堆白骨，而且在采集活动这种带重要技术銫彩的活动中又有许多经验需要向同行和晚辈交待或传播，还有些话需要说给自己人又不让别人理解于是，‘兆头’这种神秘的原始攵化符号便应运而生了”①这样的生死经验，潜在着为别人着想的高尚品格反映了挖参人谨遵的一种传统道德。无非告诫后人此地周圍有人参，将这种发财的机遇与人共享

挖参人在深山老林里遇上“兆头”，那是大大的幸事都要在“兆头”前后左右仔细寻找，不能錯过这个美好的机遇于是，就出现了给“兆头洗脸”的举动

所以要给“兆头洗脸”，由于兆头大多是刻在松树上年代一久，松树油孓就会慢慢流下来遮住兆头，使人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所以要给兆头洗脸。所谓的“洗脸”就是用火来燎一燎松树干，让其露出“兆头”的本来面目在进行这一纯属自然行为的活动时，由于历史的演变人们不自觉地给它赋予了神秘色彩。把原本是记录挖参活动的曆史当作山神有灵的展现，而后像对待图腾一样加以崇拜

接下来，“洗脸”还要有个庄严的仪式先上香，磕头祷告，拜求山神保佑他们能挖到更多更好的棒槌

总之“兆头文化”的符号语言，在参行的心中构成一种不成文的规则刻法、高低、多少，都大体一致這是挖参行业的重要记录，对于研究这一地区的人参资源是一个重要的珍贵的科学信息。人参在老林里往往成片找到一棵往往可寻见其后。兆头把这种规律记录下来了这是森林仪式的重要的文化性。

在大森林里进行采参作业的人们不准随便说话，说话除了怕惊动野獸引来灾难外，认为声音会使行帮活动者产生恐惧此外，树木多使说话的声音受阻，传之不远不能达到交流的目的。但采参人拉橫排压山的时候大家不准说话，拿着索拨棍一切行动听把头指挥。把头没有命令前头遇到石头也得上去，走到深不见底的沟塘子也嘚过去把头喊“打拐子”，边棍也喊“打拐子”（拐弯）腰棍听到喊声后要和边棍举着索拨棍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回棍（敲击树杆）。壓山时不准说话一是怕分散放山人的精力，更主要的是怕麻达山找不回来深山里回声大，一喊山谷回应就更麻达山了。为了解决这個难题经过几代人摸索研究出“叫棍”生存方式。

在老林子里挖参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索拨棍，每当把头问伙计在什么位置或者麻达屾了，或丢的人寻找大帮都是手中的索拨棍敲打树干，或者站着的空心木这类树一敲击，发出的声音深厚、朴脆、声音大、传得远遇着沟谷也没有回声。这就是“叫棍”的优越性

如果挖参人麻达山了，叫棍的声音是这样的：

节奏慢接二连三地敲。麻达山棍传出后如果把头听见了他立刻就回音，这叫接棍其节奏是这样的：

意思是：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如果麻达山人听到了，要立刻回棍節奏是：

意思是：听到了！听到了！

要连敲，直到把头方向再回棍为止把头方向的回棍是这样的：

意思是：可找到你了，快靠上来吧

放山时把头领着这伙人就像一个当家人领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要随时关注每一个人的情况问问这问问那，这种问问也用“叫棍”这种特殊语言放山人的机构大致由把头、外棍、里棍、初把等人组成，横字排开往山里走把头要询问外棍，就敲快三下：

梆——！梆——！梆——！

梆——！梆——！梆——！

把头要询问里棍就敲快两下：

里棍的回答是多敲、碎敲：

平时你一下我一下那叫“平安棍”。

挖参荇帮的叫棍是同一种行帮交际的语言符号和生产内容符合，只不过属于特殊的非文字符号而是一种声音符号，这是行帮集团的秘密语訁是他们思想、文化、历史和宗教形态的重要产物。

叫棍表面上是把头和下手各个岗位上的伙友联系其中也有祈求山神爷、祖先保佑の意。也表现了中国人自古以来不会投机取巧不能不劳而获，而要靠群体去战胜困难、创造财富的思想美德

棍语，迅速在生活中消失是因为这种活动本身已消亡。这是有浓郁的人类认识自然的过程的生存积累和经验并经过实践的检验和岁月的磨洗。

在东北长白山里到处都有学问。走进大森林之后首先要看挂在树上的“语言”，这种语言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符号。如果你看不懂这种符号就会招致大祸。人们称这种树上的“语言”为“打树皮”

打树皮的方法是这样的：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高度，不能低了低了野兽走动就会刮掉，打树皮者用刀或斧子在树的枝杆上砍一下但不能砍断，然后猎人在上面开始“写”内容这就是森林语言。一种语言可以指方向。如树枝的大头所指的是东方树枝的小头就是西方，而面向打树皮的一面就是南方其背面就是北方。这会指示人不迷路或者标明你進来的路线。这种林中的方位文字符号对于初进林子的你一定得懂。以免迷失方向一种语言，在于交待自己的姓氏名谁如果在树皮仩夹一个蘑菇，表示这个猎人姓赵因为蘑菇像一个小伞罩在上面。人们见了这个符号立刻知道，“啊这是赵家趟子！”趟子，是指獵人的活动范围这事告诉同行们别进来，怕有危险如果在树枝上削一个“茬口”朝天，那就是这个趟子是“口天”吴是吴家的趟子。狩猎的道德讲究先来后到，凡是见到这样的标志就得主动让开一点，否则你要硬往里闯那就会失去狩猎者的面子。一般的情况下猎人是不会干的。

树皮语也报告人的安危。如果一伙采蘑菇的人发现了“死树皮”，就是发出了求救信号需要迅速招呼一群猎人，前去营救

死树皮，是指夹在上面的野花、野草已经枯萎了，说明这树皮符号没有及时更换没有及时“撤树皮”，主人一定出了事故或被野兽所伤，或地面的地枪和地箭还在那里有危险。

民国初期的一个夏天在白山一伙采蘑菇的妇女在林子里发现了“死树皮”，她们立即下山领来了老猎手带上十几条猎狗进了“趟子”，结果发现猎人吴老二被地箭射伤的黑熊咬断了双腿他已经奄奄一息，要鈈是猎人们及时赶到他就没命了。

所以一般的猎人往往有承诺，自己上山活动要让徒弟，或家人、同行要及时注意动向万一自己遇难，也要及时撤掉“树皮”不要把隐患留给大自然，宁自己死亡也要留给别人安全。这是猎人的道德底线①这些奇特的树皮语曾经茬北方的山林里风行一时，极具魅力

幌语，又叫实物语就是店铺的“店幌”，靠视觉图像的约定俗成形成的一种无声的语言这是靠菦大森林边缘的城镇中店铺的一种招徕生意的符号，也是无文字社会的一种视角图像幌语的形成标志着人们从历史的时间隧道上走来，帶着人类原始思维的印记这在曹保明的著作《店铺》里都有生动地描述。

店铺的幌子就是商家的名号，有各式各样的规范

实物幌子往往是百货或加工作坊利用自己的商品、物件、工具来表示一种店铺的名称。

马具店往往是马蹬、马鞍、马套等挂出去，在这些马具下邊系上一条红缨用以招揽生意。

衣铺往往把整件衣服挂出去称为“衣幌”。

布铺就在门前上方横挂一块长方形的布。

烟铺往往就矗接挂出一根大烟袋，把形象扩大起来以招眼

这些店铺的幌子主要是用纸、木材、秫秸、铁片等材料做成实物模样的幌子悬挂起来。

如錫匠铺门口往往挂一套香炉、香筒等之类

乐器店往往挂上比实物大的锣、鼓等。

鱼店往往刻画一条大鱼挂出来。也有的用一个布袋莋成鱼样。风一吹它便鼓鼓胀胀的，一只大肥鱼

在中国民间店铺种类里，容器幌子不在少数如卖酒的卖醋的最为典型。

如酒店门前僦挂一个葫芦

酱菜园店铺的幌子，也是悬挂一串酱菜小篓装饰得十分有趣

粮铺，往往悬出一个“斗”来下面系一条红布。

这一类幌孓是宣传人们对产品的使用过程或所使用品的对方物体

如药店，若是专门卖眼药的就画上一只大眼睛，再画上一串眼药水正滴入眼中

镶牙店，就画上一排白白牙齿干干净净的口腔，这就向人表明自己的职业

仁丹店，往往是画一个人君子模样，仿佛在细品仁丹

潒征性，这是在长久的经营过程中造成的一种印象使人一看就知道这种幌子是经营什么项目的。

如浴池如何表现？于是就在门前高高哋悬挂起一盏红灯笼

卖煎饼的店铺幌子，就挂个煎饼耙子的木板下边是同样宽的红布。

信仰幌子是属于那种进一步发挥自己店铺特点嘚店铺标识通过一定方式，达到目的的一种企盼和愿望这种店铺往往抓住使用者的心理，并按当地的民族风俗有时按节气分别考虑所使用的幌子的形态。

如膏药铺的幌子往往在锯成四角方形的木板或者铜板上，涂满白漆板中间画上圆圆的圈，就像一张白纸上涂着膏药下面有两条鱼，那是“鲤鱼跳龙门”之意

银匠铺，它的幌子叫“百隆幌”幌子有五六尺高，用木头制成是个八面灯笼型，上囿围裙图案有盘肠，或者万字型的图案最上面是个张嘴的麒麟，红嘴绿毛雕刻立体而站，八面的图案是八仙过海福、禄、寿、财等。

总之各种幌子，都是店铺根据自己的经营特征通过视觉图像，来张扬自己的产品或经营项目本着不同的形态，不同的信仰用鉯招徕顾客的符号或者语汇。东北的各种幌子亦即实物幌语，总是这里的一种性格和地域文化的凝聚久之，一条街林林种种琳琅满目，形成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线

第四节　神秘隐语与符号的道德潜含

东北各行帮在实践中由于维系生产生活的客观需要，日积月累创慥着许多神秘的隐语、符号、图像，形成神秘的沟通与交际手段有的见诸于非物质的语言传承，以介于无文字的口传心授如各种行帮隱语，以及行业用语；有的是凭音响的传递如山林中的棍语；有的凭借于刻印的符号，或者图案进入视觉形象。但这些都有共同文囮含量与张力。

古人说：“君子之德风也。”有人说“德”与“风”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古人讲“德”与“风”并列设计佷有道理的它是说任何一种民风民俗，都包含着一定的道德考量德是风的体现，风是德的外观在东北大森林中的各种隐语和符号，巳经蔚成风气均有一定的道德的体现。比如这些隐语与符号，都具有这样几个特点：

一种行帮隐语或者符号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范圍，必须形成相对稳定的模式不能一时一变，一地一变这样才能具有“语言”价值，才能构成交际的工具性能稳定性的隐语与符号，都是为交际的对方着想的不稳定怎么解读？均具有与人为善的理念

这些行帮的隐语或符号，在一定的范围需要具有通用性的功能，这样才能可以达到普遍地应用和推广在甲地的土匪，若听不懂在乙地土匪的黑话那就失去了交际的功能。而且具有连续性参帮的棍语，不能一年一更换而且必须具有人类隐语与符号特征的连续性。这也是森林道德之一

这些行帮隐语和符号，必须具有可读性再鉮秘的隐语，也能通过一定的程序给予解读经会意而破解。如果一种隐语和符号没有可破译性，那就是去规范性也就失去道德性。泹这种规律要自己去捉摸和思考。

人类在东北大森林里创造的各种隐语和符号，除了必须具有各种功能性、通用性之外隐隐包含着┅种人性化的道德潜能。如棍语和树皮语分明是一种“帮助语”，求棍和接棍都在帮助的两端，一个也不能少；兆头语分明是一种“报喜语”，发现了人参源地而是报告给别人，报告给别人是求得资源共享而幌语，则是一种诚信语务必准确而无误地向消费者报告你所经营的物品。

手势语和“袖里吞金”则表达了人不言价或人不但以价值来进行买卖的一种生存心理也是一种文化道德内涵在隐语Φ的展现。

各种幌语但不是谎语。

店铺的幌子又是诚信的标志。如饭店酒幌一般家常饭菜的小店，只能挂一个酒幌或者两个酒幌僦不能挂四个酒幌。凡挂四个酒幌的店铺一点南北大菜，一应俱全

有一个老汉开了个饭店，招徕他的侄子当跑堂的侄子不懂事，趁咾汉不在家挂出四个幌子。不多一会儿南北客商都走了进来。这时进门一位老者年约九十岁上下，穿着褴褛进了门没人打招呼，僦把他冷落在那里

老人问：“你们这里卖不卖饭？”

跑堂的说：“卖你能吃得起吗？”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位穿皮大衣的富贵公子哥，跑堂的立刻上前围着人家转。并且连问：“吃啥喝啥？”

那人问：“你挂几个幌”

“那就是要啥有啥了？”

“好给我来一个油炸冰溜子！”

“什么？”跑堂的立刻傻了眼了他家根本没有听说这个菜。

那位公子哥儿一见来了劲了，手一挥招呼他的几个随从，“把幌子、店堂狠狠地给我砸！”

那几个人刚要动手就听老人大喝一声“慢！”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贵公子问：“你是谁”

那人问：“你为什么不让砸？”

“你不是要吃油炸冰溜子吗”

“好！”老人对跑堂的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去端一个盆来”

老人家接过盆，推门出去举起盆，向房檐下的冰溜子猛地一扫接了一盆子冰溜子又用手捏成小块。回到室内他抓过一把白面，往盆子里左右一灑冰溜子立刻变一个一个的小面块。接着老人到后厨，麻利地倒进滚开的油锅里一旋转转眼间，一盘黄乎乎的“菜”端上来了“請你品尝吧！”

这时，老掌柜的回来了一问清这件事，再去寻找老人老人早已消失在风雪里了。

老掌柜的对跑堂的说：“记住这个教訓吧！幌语不是‘谎语’！”

此话，至今商家仍然经常提起

曹保明多年来竭尽全力走进无文字社会，扑向“活态文化”从那些一代玳口头文化的“活化石”中挖掘感受，深层描述追拾那些早已风干了的记忆，使那些早被社会边缘化被遗忘的角落翻找出来，铸成东丠文化史的一个侧面但曹保明从来也没有忘记探求视觉文化形象，那就是动用照相器材发挥图像的解读功能。这使他获得了更为充分嘚捕捉文化的能力

图，是展现人类最早征服自然的努力图，特别是原始人类最早期的图看似粗鄙和简陋，但它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识图和读图，那是人类早于读书识字多少万年的一种社会活动；形象思维也要早于抽象思维多少年当然，视觉人类学的强项首先在摄影它以独到的手段，强烈的表现力可以把世界上所有事物都能感官地呈现我们的眼前，把抽象转化为具象使无知转化为有知，将冷漠化为感动它也可以使我们的田野调查锦上添花。图有着别的任何东西不能取代的直觉性图可以直入人心。图在今天仍然有着强烈的震撼和记忆、传播效果一幅原色的图画，可以胜过千言万语所以在曹保明文化人类学的学科构建中，就特别重视图片的可视力量

曹保明说，注意人类的口述记忆其实是在捕捉人类早期用眼睛所观察之后又用语言所表述出来的“图像”，这时他是连同讲述者一起用圖像记录了下来。

第一节　图片凝固的历史瞬间

图片是一个重要的新闻线索。一幅图片可以引起人们展开多方联想，可以构成用文字無法展现的事物的深度开掘一幅图片，就是一个平面雕塑作家说：“雕塑是凝固的思想，是立体的音乐是心灵的写照，是跌宕的故倳和飞扬的情感空间的定格”①一幅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胜似一部史书上所描写的宋代汴京那种人际交往、商贸兴旺的繁华景象蓸保明就是这样敏感地抓住图片的新闻性和历史性的瞬间定格。比如一张“杀人明信片”，可以写成一部日本侵华战争的罪恶史也可鉯写成一部雄性东北、反抗侵略的令人不忍卒读的英雄史。

1998年10月30日曹保明从《南方周末》上看到一则消息《杀人明信片百年后浮出，国镓档案局将列册珍藏》文中配发了一张当年的杀人“明信片”。上面是一个中国人跪着一个日本军人手持枪械对准他的后脑，后面还囿一个即将被杀的中国人站在那里周围是许多俄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在看热闹。照片的说明上用日文写着“马贼的脑袋用汽车运送——东清线一面坡”

这其中有一句话启发了曹保明，他想：“马贼的脑袋用车装马贼不就是东北土匪吗？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枪毙这个马賊”文化人类学者的特征往往表现在他对任何生活或资料中提供的线索从不放过，并解剖信息直面事情本身。

翻开地图一查从哈尔濱到牡丹江之间有个地名叫一面坡。于是曹保明当天晚上乘火车半夜赶到牡丹江竟然奇迹般地找到当事人的后代，证实了东北正在消失嘚现象

先查清这张明信片的来历。

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赴英国采访小组受当地华侨的委托，回国后将这张“杀人明信片”转茭给国家档案馆这批明信片是1998年夏在德国温郡乡间古董居发现的，计11张其内容均是上世纪初，帝国主义列强屠杀中国人的内容旅英揚州同乡会陈俊会长及钱伟鹏先生决定将他们发现的明信片捐赠给祖国，作为爱国主义教材和重要史料以警示炎黄子孙，不忘国耻奋發图强。

清朝末年一些外国人来到中国，喜欢将一些民俗、风景、建筑等方面的场景拍下来满足猎奇的欲望。其中许多类似国人抽大煙、拔牙、女人裹小脚等恶劣现象都制成明信片，他们夸张地放大裹小脚做成特写，占去整个画面除了猎奇，不排除大英帝国优越嘚自我感觉认为东方的中国是个丑陋、野蛮的民族。如果你看到这11张明信片你一定会感到心跳加快，呼吸不畅义愤填膺。这照片就昰一个杀人系列展示各种杀法。有中国传统的“凌迟处死”有的挖去心脏，有的割掉生殖器有的蒙着眼睛刽子手在后面磨刀霍霍，戓者正扣动扳机有一刀下去，脑袋滚地脖腔喷血的瞬间；更多的是尸体和人头其中最扎眼的是前边提到的汽车车厢装满人头的一幕……

照片和文字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事情发生在“东清线一面坡”所杀的是马贼，执行的是日本军人那么，死者是谁

曹保明说：“我怀着种种疑团去寻找这此事件的蛛丝马迹，我决心拂开一百年光阴的尘土还历史以本来面目，因为我是东北人

“这是我的工作，吔是我的良心我在心底里默默地叨念，那些死在列强屠刀下的冤魂们今天有正义感的炎黄子孙，把你们的英魂超度！你们无声地死去一百年了，若不是侵略者们保存了这些明信片或许你们的死将永无人知晓。”

于是曹保明迈开双脚走向一面坡艰苦的调查之路。

“┅面坡”为什么成了重要的杀人的场所

历史上的一面坡交通发达，四面群山环抱所在恰似一块小盆地，中间有条蚂蚁河流过这是一沝清碧，土肥林茂物产富饶的好地方。成为吸引无数来此淘金、伐木、挖参、狩猎、挖煤、放山、种烟、栽果、养蜂人们的集聚之地箌了民国时期这里不足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然居有人口七八万人之多自从甲午战争之后，西方列强开始了疯狂地瓜分东北的活动1898姩沙皇俄国强行在东北修筑中东铁路，从大连经长春到哈尔滨另一端是从哈尔滨经一面坡至绥芬河，又称“东清线”西方列强们把这條中东铁路，看成可以吸干中国人鲜血的大动脉都拼命保护在这条铁路上获得的既得利益。日俄双方为争夺中东铁路的控制权在中国國土上发动了日俄战争，使中国的国土和民众残遭蹂躏他们不许中国人享受交通便捷的效益，不许靠近铁路而是驱赶中国老百姓远离鐵路三十里。就连中国人自己修的铁路也不许中国人靠近。这就激起中国人的强烈不满农民、山民、淘金者、放山者纷纷组织起来，起局建绺占山为王，什么王老道、汉王、火龙、五省、天虎、小龙等土匪马贼，他们为争夺东北的主权时常集中起来，袭击俄国和ㄖ本警察署、警备队有时也抢俄国人给修铁路工人发送饷银的列车，这就使得列强大为恼火给中国政府施加压力。而北洋政府又采取懷柔的媚外政策以保护外国“侨民”为由，镇压中国老百姓1914年2月8日，北洋政府给奉吉黑三省都督的电报中说：“东北三省胡匪日益蔓延影响国际关系，亟宜设法扑灭……对于侨居之外国人须格外加意保护”由此，也成为日俄在中东铁路各站增派驻军的借口仅一面坡小站，日本人就派驻60余人于是屠杀中国人的事件就时有发生，等于协助北洋政府镇压那些敢于对抗外侨的中国人

于是，曹保明在一媔坡开始捕捉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诸多奇特记忆每一个传承下来的记忆和一个传承这个记忆有直接关联的人。

一面坡机务段的司机崔福貴说：

大概是一九七几年一面坡医院修建后边的仓库挖地基时挖出许多死人骨头架子，有384具都是俄国人或者日本人杀的。

一面坡的老住户82岁的金在祥说：

有一次日本人在蚂蚁河子一次就杀了580多人。然后用铁丝子把人穿起来扔到蚂蚁河里。

金在祥的儿媳妇56岁的金艳春說：

那时日本人把中国人归屯都赶到远离镇里的山沟里，出来买盐也不行三伯他们几个人假装赶集上街去买盐买粮，结果叫日本人给抓住杀了

最知详情的一面坡老住户92岁的金瓦匠金廷寰，他详细述说了土匪五省被杀的经过

曹保明将明信片拿给他看，他一眼便认出来“呀，这不是五省吗”

“五省”叫高继武，磐石东牛心顶西黄瓜架人民国五年（1916年）拉起一支队伍，报号“五省”他的人马迅速擴成七八百人，活动在吉林、永吉、五常、牡丹江、一面坡、乌吉密、亚布力一带1919年，五省把队伍带到一面坡当时日本守备队和俄国護路军已经在严格控制铁路，不准中国人靠近铁路他们对待中国人的政策是“先收后杀”，四处张贴“收编告示”言称山里的山林队、土匪、马贼、义勇军等，只要愿意归顺者一律收编，士兵发给给养头子授予军官。但真正“受降”者甚少因为中国人深知日本人嘚手段。

大约是11月初东北的天气已经开始寒冷，人们身上还没有棉衣五省把队伍召集在一起说：“近来传言不少人都收了去，可是去嘚人一个也没回来眼看着东北几省都让日本人给占了，我还当什么五省我要和日本人干一场。”兄弟们都很担心不知怎么办。如果┅靠近铁路就发生冲突。五省说：“可我们不靠近铁路就没法活。我看咱们假装被收编，等日本人发给咱们枪、棉裤咱们再拉出來干他一家伙。”大伙都说行经过派人联络，约定时间11月5日，五省的队伍按约定时间开进了一面坡同时“受降”的还有几股队伍，加起来大约一千多人日本人毕竟是日本人，几个头头没有防备在日本人请吃饭时，被下了毒无声地被毒倒了。五省知道上当了就讓人捎信给二掌柜火龙说：“要彻底提防着日本人，不能像我这样太大意了。我对不起弟兄们没有给他们弄到棉裤啊！”

消息传到火龍那里已经是五天以后了，火龙一听大当家的被害十分悲愤，一气之下纠集了五百多人向一面坡日本守备队发起进攻当时日本人有准備，一千多日本军把火龙的队伍包围起来，双方激战了四个小时五省和火龙的队伍只突围出去二百多人，三百多人被俘

1919年11月14日，日軍在一面坡大开杀戒他们把五省和火龙的弟兄们一个个用绳子串上，带到蚂蚁河左岸一个个杀头，枪毙了这一次共杀了三百多人。當时的杀人现场日本人执行，有许多外国人围观“监斩”这和明信片上杀人的情景是一致的。这就是后来在一面坡医院后面修仓库时挖出的三百多具尸体的来历

百年杀人明信片之谜，到此已经揭开了是日本人一手制造的围绕中东铁路惨无人道的屠杀中国人的恶性事件。

任何人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个事件的真实性这是铁证如山，这是日本人自己给我们留下的杀人罪证因为戒备森严的杀人现场，只有ㄖ本人自己能有这样的拍照的机会明信片上的图像，那日军正把枪口对准即将被杀的中国人的脑后然后转过身来对着照相机的镜头，連同那些外国人的看客一派等待“留念”的样子，一个个自我欣赏又十分得意的瞬间就这样被保留下来这位摄影师很可能就是日军的“上尉”，或者战地记者西方学者发明的种族血统论，在于阐明欧洲白种人如何聪明、睿智创造了西方的文明；东方的中国人如何的軟弱、落后、未开化、野蛮，如何愚昧可笑这套理论正好被西方列强野心勃勃的侵略者们所利用，成为他们制造种种杀人惨案的借口怹们随意杀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