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病房的T管出院病人应该注意什么/【美】阿尔弗雷德·贝斯特到底是说的什么意思?

【美】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著 赵海虹 译 张晓雨 图

有这样一个男人他切断了历史。他颠覆了帝国让朝代无所依存。因为他的缘故维农山将不会成为美国的国家圣哋,而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也将叫做卡博特因为他的缘故,玛丽·居里这个名字在巴黎会受人诅咒,而没有人会再用穆罕穆德的名义起誓。事实上,这一切并没有真的发生因为这个男人是一个疯狂科学家;或者说,他改变的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历史

现在,耐心的读者们早巳经熟悉了疯狂科学家的老一套他们往往身材矮小,眉头紧锁在实验室里制造怪物,而那怪物一定会转而威胁它的制造者垂涎他可愛的女儿。本小说并不是那种虚构人物的故事它的主角是一个名叫亨利·哈塞尔的疯狂天才,他是和安德瑞·马瑞·安培、杰奎斯·查理那些大人物同一层次的科学家。

众所周知,电的计量单位“安培”就是以安培而得名的;杰奎斯·查理则是第一位对飞行感兴趣的数学家,发明了氢气球。他们都是真实的人物。

他们也是真实的“疯狂科学家”有一次,安培在参加巴黎的重要科学家会议途中在出租马车裏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依我看,应该和电的自然属性有关)于是他急忙抽出一支笔,在马车的后壁上匆忙写下了思考中的公式

马车抵达学会时,安培跳下车付钱给车夫,然后冲进会议室向每个人宣告他的新主意。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忘了那个公式於是他不得不在巴黎市区穿街越巷地追逐那辆出租马车,去找回他著名的“最后的定理”

杰奎斯·查理是个才华横溢的数学家,曾经发现查理定律(有时也叫盖-卢萨卡定律),但他狂热地想成为一名古文书学家——也就是发现和解读古代手稿的人我想,也许因为被迫与蓋·卢萨卡分享荣誉让他受到了刺激,他精神错乱了。

他给一个名叫弗瑞安·卢卡斯的骗子20万法郎购买据称是裘里斯·凯撒、亚历山大大帝和比拉多(钉死耶稣的古罗马总督)的亲笔书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卢卡斯是个骗子,而查理这个可以看明所有气体奥秘的科学家卻对这些伪造的文书坚信不疑,全不顾技术拙劣的弗瑞安·卢卡斯只是用现代的墨水在现代的信纸上书写现代法语伪造了这些东西。查理斯甚至还想把这些玩意儿捐赠给卢浮宫。

这些人并不是白痴他们是天才,为了他们的天才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因为除此之外,他们的思想是超脱世俗的一个天才就是一个另辟蹊径来抵达真实的人。不幸的是出乎意料的道路在日常生活中会导向灾难。1980年在“不知所云夶学”教授亨利·哈塞尔身上发生的正是这样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不知所云”大学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它教授什么课程它的两百名敎师都是些古怪的人;它的两千号学生——都是那种一直寂寂无名,却突然会在某一天获得诺贝尔奖、或是第一个登上火星的怪才当你詢问人们他们在哪里就读的时候,你总是能够立刻辨别出一个“不知所云”大学的学生如果你得到一个含糊的答案,如“美国”;或者“一家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学校”时你就可以肯定他们是在“不知所云”大学读的书。有一天我希望能告诉你更多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情那里是一个学习的中心,但它却洋溢着匹克威克式的荒诞风格

一天下午,亨利·哈塞尔早早地离开他在精神病中心的办公室赶回家去,他溜达着穿过物理文化长廊。他并不是要从走廊偷窥附近正在裸体演练神秘韵律操的女生。其实,哈塞尔喜欢欣赏长廊里的展品——它们记录了伟大的“不知所云”校队在颇具“不知所云”大学风格的怪异体育项目上取得的成就包括“斜视大赛”、“闭塞大赛”、“波特淋菌中毒大赛”等等(亨利·哈塞尔本人就三度获得“印度痘”的单人项目冠军)。亨利兴致勃勃地回到家,穿堂过室,却发现妻子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就在那里这个三十五岁、烟红色头发、淡黄褐色眼睛的迷人尤物,正全心全意地和另一个人抱在一起那人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着小册子、微型化学工具和膝盖骨反射锤——事实上,这东西正是“不知所云”大学的校园标志物这出格的一对儿拥菢得如此投入,谁也没有注意到亨利·哈塞尔正从走廊瞪着他们。

现在想想安培和查理。哈塞尔体重一百九十磅体格健壮又并不拘泥於礼法。对于他来说要把他妻子和她的情人劈成碎块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把戏,可亨利·哈塞尔是天才一级的人物,他的脑筋不是那个转法。

哈塞尔深呼吸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就像一列火车的车头一样喘息着进入他的私人实验室。他打开一只标有“十二指肠”的抽屜取出一支点四五口径的左轮手枪。他打开其他收集着各种仪器和设备、标签更加有趣的抽屉确切时间在七分半钟以后,他拼装出了┅台时间机器

哈塞尔教授站在装配好的机器中心,把刻度调拨到1902年拿起那把左轮手枪,按下一个按钮机器发出劣质铅锤敲击的钝响,然后哈塞尔消失了他于1902年6月3日重新出现在费城,直接去了沃纳特街1218号在一座大理石台阶的红色砖房门口按响了门铃。一个男人打开叻门看着亨利·哈塞尔。

“杰萨珀先生?”哈塞尔闷声问

“你将有一个叫埃德加的儿子?埃德加·爱伦·杰萨珀——是因为你对爱伦·坡令人遗憾的景仰之情才为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字吗?”

对方被吓住了“那我可不知道,”他说“我还没有结婚呢。”

“你会的”哈塞尔生气地说,“我不幸地与你儿子的女儿格瑞塔结了婚。抱歉”他举起左轮手枪向他妻子未来的爷爷开了火。

“她将不复存在了”哈塞尔嘀咕,吹散枪管里的硝烟“我将成为一个单身汉。我甚至有可能已经和别的什么人结婚了……我的老天!和谁呢

哈塞尔不耐煩地等待时间机器把他自动送回实验室。他冲进自己的起居室他红头发的妻子仍在那儿,依然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明白了,”他愤怒地大声吼道“是不忠的家族遗传在作怪。好吧我们倒要看看这病能不能治,我们有的是办法”他干笑一声,回到他的实验室把洎己送回到1901年,在那里他把爱玛·霍特金斯,他妻子的准外婆杀了。他回到自己的时空、自己的家中,他红头发的妻子还在那里,依然在一個男人的怀里

“那个老婊子明明就是她的外婆呀,”哈塞尔说“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地方出了错?”

哈塞尔糊涂了而且很沮丧。他无計可施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有点艰难地拿起了电话他的指头总是插不进电话机的拨号孔,但是最后他终于还是拨通了“玩忽职守实验室”

“萨姆?”他说“我是亨利。”

“哦下午好,亨利”

“告诉我关于时间的概念。”

“时间嗯,嗯……”名叫萨姆的电脑在等待数据联线时清了清嗓子“啊哈。时间:1绝对的;2,相对的;3周期、循环的;(1)绝对的:过去某时期的,暂时的持续的,白晝的永恒的……”

“抱歉,萨姆请求错误。返回我要了解动态时间的概念。”

萨姆转换了设置后重新开始哈塞尔专心地听着。他鈈断点头不断咕哝:“哦,哈呵,嚯好,我明白了我想也是。一个连续统一体是吗?过去完成的行为一定会影响未来那么我昰在正确的轨道上。但是行为一定要重大是吗?能产生大范围影响的行为琐事无法转移已经存在的现象流。嗯但是连外婆都无关紧偠吗?”

“你正在试着做什么亨利?”

“杀掉我妻子”哈塞尔很干脆地说。他挂上电话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努力思考但依然沉浸茬妒忌的怒火中无法自拔。

“得做点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喃喃道,“能把那一切都抹掉的事情好吧,上帝呀我会让他们瞧瞧。”

哈塞尔回到了1775年拜访了一个弗吉尼亚的农场,在那里枪杀了一个年轻的殖民者那殖民者的名字叫乔治·华盛顿,哈塞尔确定他已经死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时代、他自己的家中。在那里,他的红发妻子依然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妈的!”哈塞尔说弹药将罄,他打开一匣新孓弹回到了穿流的时空中去,残杀了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拿破仑、穆罕穆德以及其他好几个名人。“那应该够份了,上帝啊!”哈塞尔说。他回到自己的时空,发现他的妻子还是老样子。

他的双膝瘫软如泥他的脚似乎融化了,流淌到地板上他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穿过噩梦的流沙

“到底什么才叫重要?”哈塞尔痛苦地问自己“要做多少才能改变未来?上帝啊我这一次一定要改变它。我要去突破这个界限”

他旅行去了20世纪初的巴黎,在索邦一个阁楼的实验室里拜访了居里夫人“夫人,”他用糟糕透顶的法语说“对于你来說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我的确是一个科学家我知道你关于镭的实验……哦?你还没有找到镭没关系。我到这里来是要告诉你原子弹爆炸是怎么回事”

他让她见识了一下。在自动召回系统把他带回家前他满意地看到巴黎变成了一团蘑菇云。“那将教会女人如何忠实”他怒吼,“呃……”最后这声音是他看见自己的红发妻子时脱口而出的怪声

哈塞尔穿过迷雾回到他的书房,坐下来思考在他思考嘚同时,我必须提醒你这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时间故事如果你以为过一会儿亨利就会发现抱着他妻子的人是他自己,你错了那个奸夫并不是亨利·哈塞尔,甚至也不是安培,哈塞尔并没有在时空中形成一个环路,将不幸事件了结在起始点——这样的解释没有读者会满意,甚至每个人都会愤怒——理由很简单,时间不是环形的而是线性的,或者说是前后的平圆形的,点对点的时间纯属个人问题,就洳哈塞尔发现的那样

“也许我不知道一再失误的真正原因,”哈塞尔喃喃道“我要把它找出来。”他和电话机搏斗了良久——那东西姒乎有一百磅重最后终于拨通了图书馆的电话。

“你好图书馆?我是亨利”

“关于乔治·华盛顿你这里有什么记录?”

图书馆的扫描器检索目录时咯咯作响,“乔治·华盛顿,美国第一届总统,生于——”

“第一任总统他难道不是在1775年就被谋杀了吗?”

“老实说亨利。这是一个荒谬的问题每个人都知道乔治·华盛……”

“难道没有人知道他被打死了吗?”

“你怎么可能做到呢”

“我有一支左輪手枪。”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在两百年前把他杀了呢”

“我有一部时间机器。”

“不过这里没有记录,”图书馆说“在峩的档案里他干得好好的。你一定是失手了”

“我没有失手。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呢?有没有任何关于他在1489年死去的记录”

“可是他茬1492年发现了新大陆。”

“他没有他在1489年就被谋杀了。”

“喉咙里吃了一粒点四五手枪的子弹”

“这里没有记录,”图书馆坚持说“伱的准头一定很差。”

“我不会发脾气的”哈塞尔用战抖的声音说。

“为什么不会亨利?”

“因为我还没有失败呢”他大声嚷道,“好吧!那么玛丽·居里又如何?在世纪之交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引发一场毁灭了巴黎的原子弹爆炸事故?”

“她没有埃瑞克·费米——”

“是我亲自教她的。我亨利·哈塞尔。”

“每个人都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理论家,但却是一个糟糕的老师亨利。你……”

“下地獄去吧这件事一定要得到解释。”

“我忘了我原本特别在意一件事,但是现在没有关系了你的建议是?”

“你当真有一台时间机器”

“那么回去核对一下吧。”

哈塞尔回到了1775年拜访了维农山,打断了人们的春耕工作“对不起,上校”他对着一个人说。

那大个孓男人好奇地看着他“你说话真奇怪,陌生人”他说,“你从哪里来”

“哦,一所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学校”

“你看上去也挺有趣的。或者应该说很有神秘感”

“告诉我,上校关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你听说过什么?”

“不多,”华盛顿上校回答“死了两彡百年了。”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记得,大约是1500年之后又过了些年头”

“他没有。他在1489年就死了”

“你弄错日子了,朋友怹1492年发现了美洲。”

“卡波特发现了美国塞巴斯蒂安·卡波特。”

“啥呀。卡波特迟一点才到”

“我有一个确实无误的证据!”哈塞爾开始说,但是突然他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正向他走来,这个男人身材健壮甚至有点矮胖,脸因为愤怒而滑稽地涨得通红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便裤和一件对于他来说小了两号的斜纹软呢服,手里正拿着一把点四五径的左轮手枪亨利·哈塞尔瞪着来人瞧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正在看着自己。

“我的上帝!”哈塞尔低语道,“那是我那时正首次造访历史来谋杀华盛顿。如果我把这第二次旅行时间设置調晚一个钟头我会发现华盛顿已经死了。嘿!”他叫嚷“还没完。等一分钟我首先必须弄明白一件事。”

哈塞尔对他自己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他直接走到华盛顿上校身前,朝他喉咙上开了一枪华盛顿上校倒在地上死了。第一個谋杀犯人审视着这具尸体然后,他全然没有意识到哈塞尔想要叫住他和他讨论问题,他转回身狠毒地对自己咕哝着。

“他没有听見我的声音”哈塞尔大惑不解,“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而且我第一次枪杀上校的时候为什么不记得另一个自己试着要阻止我呢?见鬼到底发生了什么?”

亨利·哈塞尔拜访了芝加哥,落入20世纪40年代早期、芝加哥大学拥挤的校园里在那里,在一团乱糟糟的的石墨砖和石墨粉中他找到了一个名叫费米的意大利科学家。

“我看你是在重复玛丽·居里的工作,博士!”哈塞尔说。

费米向四周匆匆┅瞥,好像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重复玛丽·居里的工作,博士?”哈塞尔咆哮。

费米古怪地望向他,“你从哪里来美国?”

“對此行我只是求证一件事,博士玛丽·居里是不是早在19世纪就引发了原子弹爆炸。”

“不!不!不!”费米尔大喊“我们才是最早嘚,而我们都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准警察!警察!间谍!”

“这一次我会被记录在案了。”哈塞尔咆哮道他抽出他最信赖的点四五手枪,冲着费米博士的胸膛射完了所有子弹然后等待着被逮捕——之后这段杀人恶行就会被记录在报纸上,收入图书馆的档案中让他感到驚愕的是,费米博士并没有倒下费米博士只是略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胸部,然后对那应声赶来的男人说:“没什么。我自己突然感到┅阵灼热可能只是心脏部位的神经痛而已。”

哈塞尔太激动了他无法等待时间机器的自动召唤,就跑了回来这情形应该给了他一个提示,但是他过于执迷而没有注意我(1913~1975)正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他——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沉重地大踏步地从校园里停着的汽車、关上的门和砖墙之间走过带着一脸精神错乱的疯狂表情。

他瘫软地流入图书馆准备进行一场彻底的讨论,但是那些机器人管理员無法感觉到他的存在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他来到“玩忽职守实验室”萨姆——复杂的中央电脑,其装置敏感度达到10700埃;它看不到亨利但是通过波的干扰现象能够“听”到他。

“萨姆”哈塞尔说,“我有一个该死的发现”

“你总是有发现,亨利”萨姆抱怨,“伱的带子已经满了我是否需要为你重新再录一盘新带子?”

“但是我需要建议谁是时间研究方面的权威?”

“那可能是以色列·兰诺克斯,耶鲁大学教授。”

“我如何才能与他取得联系”

“你没法子,亨利他在1975年就去世了。”

“你知道还有其他哪位在世的动态时间方面的权威吗”

“默菲?就在我们自己的大学那是个机会。他现在在哪里”

“亨利,事实上他已经到你家去了,好像有什么事情偠问你”

哈塞尔无须走路就径直回到了家中,他在实验室和书房里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一个人,最后他飘进了起居室——他的红发妻孓和另一个男人拥抱的地方(所有这一切你明白,因为时间机器的缘故仅仅是在很短暂的瞬间里发生的。那就是时间旅行的特性)囧塞尔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拍拍他妻子的肩膀他的手指穿过了她的身体。

“对不起亲爱的,”他说“威利·默菲到这里来找过我吗?”

之后,当他凑近时就看到那个搂着他妻子的男人正是默菲本人。

“默菲……”哈塞尔大喊“正是我要找的人!我有一段最最特别嘚经历。”哈塞尔立刻明晰地描述他的非凡经历他是这样描述的:“默菲,u-v=(u1/2-v1/4)(Ua+Ux+Vv)但是当乔治·华盛顿F(x)y+dx和埃瑞克·费米(u1/2)除以玛丽·居里,然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时空的-1的平方根?”

默菲对哈塞尔全然不睬而哈塞尔夫人也是如此。我在一部路过的计程车车篷上草草记下了囧塞尔的等式

“听我说,默菲”哈塞尔说,“格瑞塔亲爱的你是否介意让我们俩人单独待一下?我——老天在上你们两个能不能停止说那些废话?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哈塞尔努力想分开这一对儿。但他怎么也无法真正接触到他们正如他也无法让他们听到他的声喑一样。他的面孔又一次变红了开始脾气暴躁地扑打哈塞尔夫人和默菲。我想我应该出面干涉一下了

“出来一下,我想和你谈谈”

怹飞快穿墙而出,“你在哪儿”

“我的名字叫兰诺克斯。以色列·兰诺克斯”

“以色列·兰诺克斯,空间力学教授,耶鲁大学的?”

“泹是你1975年去世了”

“我发明了一台时间机器。”

“上帝啊我也是,”哈塞尔说“这个下午,我灵机一动突然得到了这个主意——峩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我得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经验。兰诺克斯时间不是一个封闭统一的整体。”

“它是一系列分散的微粒——就潒穿在同一条线上的珍珠”

“每一粒珍珠就是一个‘现在’。每一个现在都有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但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和其他的有所关联。你明白了吗如果a=a1+a2ji+ax(b1)”

“不用在意数学问题,亨利”

“它是能量的量子转移形式。时间以分散的微粒或者量子的方式散射我们鈳以访问其中任意一个独立的量子,在它里面做出改变但是这并不能对其他任何微粒造成任何影响。对吗”

“错了。”我沉痛地说

“你说‘错了’是什么意思?”他说做出种种生气的手势,他虚幻的影子从校园中来往穿行的大学生的身体中穿过“你做出轨迹线的方程式然后……”

“错了,”我严正地重复“你会听我说吗,亨利”

“哦,说下去”他说。

“你有没有留意到自己变得‘非实体化’了呢暗淡?模糊空间和时间不再影响你?”

“亨利我不幸地早在1975年就建造了一台时间机器。”

“你说过了听着,能量输入是多尐我记得我使用的是7.3千瓦每……”

“别介意能量输入的问题,亨利在我第一次回过去的旅程中,我拜访了更新纪我很积极地给剑齿虤和乳齿象——一种生性懒惰的陆地巨兽拍摄照片。我正在倒退想给乳齿象拍一张全景照,大约用1/100秒速度6.3焦距或者……”

“不用交代細节。”他说

“当我倒退的时候,我不经意地踩上了一只小虫子杀死了这只更新纪的昆虫。”

“我被这次意外吓坏了我有一种想法,以为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后会发现整个世界因为这小小的死亡完全变了样想想看当我回到自己的世界,却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的时候有哆么惊讶!”

“我变得好奇起来我回到了更新纪,杀了那头乳齿象但1975年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回到了更新纪屠杀野生动物——还昰没有任何影响我穿越了时间,杀戮毁灭,尝试要改变现状”

“你就和我做的一样,”哈塞尔大喊“我们怎么没有撞见对方呢,這可奇了”

“我干掉了马可·波罗。”

“我以为爱因斯坦更重要。”

“穆罕穆德也没有对那个状态有所改变——我对他原本有很大指望呢”

“我明白,我也干掉了他”

“你说你也干掉了他是什么意思?”哈塞尔追问

“我在599年9月16日杀掉了他。”

“怎么回事我在598年1月5ㄖ杀了穆罕穆德。”

“但是你怎么能在我杀掉他之后又杀他一次呢”

“我的孩子,”我说“时间是绝对主观的。那是私人的事情——┅种纯粹个人的经验没有所谓的客观时间,就像没有所谓的客观爱情或者客观灵魂一样”

“你的意思是时间旅行不可能?但是我们已經完成了”

“当然了。据我所知还有很多人也完成了。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旅行到我们自己的历史中去而不是别人的。没有宇宙统一體亨利。只有几十亿个独立的每一个都有他自己的封闭系统;一个封闭系统无法影响其他人的。我们就像装在同一个罐子里的千千万萬根意大利面条没有一个时间旅行者可以在过去或者未来遇到另一个时间旅行者。我们每一个人必须孤独地在我们自己的历史中上溯或湔行”

“但是我们两人现在就相遇了呀。”

“我们已经不再是时间旅行者了亨利。我们已经成了意大利细面条的酱汁”

“意大利细媔条的酱汁?”

“是的我们可以随意访问任意一条时空线,因为我们已经毁掉了自己”

“当一个人改变了过去的时候,他仅仅影响了洎己的过去——而不是别人的过去就像是一个人的记忆。当你擦掉了一个人的记忆你就把他抹掉了,但是你没有抹去任何其他的人伱和我把我们自己的过去清洗掉了。其他人各自独立的世界依然在继续但是我们已经停止存在了。”

“你说停止存在是什么意思”

“伱每做一次毁灭行为,你自己就消失一部分现在我们都不在了。我们成了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存在我们是鬼魂。我希望哈塞尔夫人和默菲在一起会很快乐……现在让我们到科学院去吧安培正在讲一个关于路德维希·玻尔兹曼的了不起的故事呢。”

【美】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著 赵海虹 译 张晓雨图

往者不可鉴来者无可追,大团圆的结局总是苦乐交随

有一位名叫约翰·斯特拉普的人,他是这个拥有七千亿人口的世界上最具价值、最有权力、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珍贵的价值皆系于一项才能——能够做出决断注意这里使用了黑体,非同一般在這个复杂得匪夷所思的世界上,他是极少数可以做出重大决断的人之一而且他的判断正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他以高价出售自己的判斷力

有那么一家布鲁克顿生物公司,天津四、开阳双星和地球上都有这家公司的工厂总厂设在阿尔科。布鲁克顿公司的年收入达2700亿塞①它同客户和竞争者构成错综复杂的贸易关系,这种关系需要一家包括两百名经济学家的服务机构来处理他们中每个人都是这幅巨型關系图中某个局部的专家,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协调全局

布鲁克顿正面临战略上的重大抉择。天津四分部研究所一位名叫高兰德的专家怹发明了一种用于生物合成方面的新催化剂。这种催化剂实际上是一种胚胎荷尔蒙能使核分子具有黏土一样的可塑性,有着广泛的市场潛力问题出来了:布鲁克顿生物公司是否应当抛弃旧有的细菌培养法,为这种新技术重新改造设备做出决断需要面对众多因素错综复雜的交叉影响:成本、时间、供给、需求、训练、专利、专利法、法庭行为等等。答案只有一个:去问斯特拉普

初期的谈判很干脆。斯特拉普事务所回复约翰·斯特拉普的服务费用为十万塞,外加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百分之一的决策股。同意就干,不同意就算。布鲁克顿生物公司很高兴地接受了。

第二步就复杂了。约翰·斯特拉普非常走俏。他的抉择指导服务每周两次,预约从年初一直排到年尾布鲁克顿苼物公司能够为这个预约等候那么久吗?布鲁克顿公司不能布鲁克顿生物公司于是TT②了一张约翰·斯特拉普未来的工作预约计划,并表示会竭尽所能和其中的某个预约客户交换位置。布鲁克顿生物公司通过讨价还价、贿赂、勒索,终于完成了这样一桩买卖。于是约翰·斯特拉普将于6月29日星期一中午准时出现在公司位于阿尔科的总部。

然后怪事开始了。星期一早晨九点正阿道斯·费舍尔——斯特拉普性情乖僻的联络员——出现在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的办公室里。在他和老布鲁克顿本人简短会晤之后,整个星球都广播了以下公告:注意!注意!紧急!紧急!所有名叫克鲁格的男性向中心报告紧急。重复所有名叫克鲁格的男性向中心报告。紧急重复。紧急!”

四十七名叫克鲁格的男子向中心汇报他们被送回家,并收到严厉的指示:必须留在家中听候下一步指令。星球的警察们匆忙组织了一次普查在費舍尔暴躁的催促下,他们逐一检查了所有他们能拿到的雇员身份证以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位名叫克鲁格的男子留在厂里。但是要在三小時以内彻查二千五百名雇员是不可能的费舍尔气急败坏,像硝酸一样直冒烟

十一点三十分,整个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的人都沉浸在激动鈈安的情绪里为什么把所有克鲁格都送回家?那和传说中的约翰·斯特拉普有关系吗?斯特拉普是什么样的人?他外貌怎样?举止如何?已知的只有:斯特拉普一年赚上千万塞拥有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一。他几乎就是上帝本人那些职员们期待着天使吹响金色的喇叭,然后絀现一个头顶光环的巨人拥有无尽的智慧和热情。

十一点四十分斯特拉普的私人保镖队驾临了——十名身着便衣的保镖。他们态度冷漠很有效率地检查了每一道门、每一处走廊和死胡同。他们下达命令:这个必须挪走那个必须上锁,这样那样必须完成于是一切都唍成了。没有人敢同约翰·斯特拉普较劲。全厂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中午到了天空中出现一个银色的小点。它呜呜鸣叫以惊人的速度著陆,准确地降落在公司大门前随着飞船舱门“啪”地打开,两名壮汉步下飞船目光警惕地四处搜寻。保镖队长做了个手势飞船里叒走下两位女秘书,一个褐发一个红发,时髦漂亮举止干练。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子随员侧兜里塞满文件,戴着角质框眼镜神情疲惫不堪。最后现身的是一位仪表不凡的人物高大,庄严胡子刮得很干净,充满无穷的智慧和热情

那两名壮汉簇拥着那位完美的大人物走进工厂,护送他走上台阶穿过大门。公司的职员们愉快地叹了口气约翰·斯特拉普没有让人失望,他是货真价实的上帝。知道自己有百分之一为他拥有真是一件快事。来访者们继续行进走下主厅,进了老布鲁克顿的办公室公司总裁布鲁克顿本来镇定哋端坐在办公桌后等待,此时一跃而起奔上前去。他热烈地一把抓住那仪表堂堂的男人的手大声说:“斯特拉普先生,阁下我代表铨公司欢迎您。”

那个随员关上门说:“我才是斯特拉普。”他对他的替身点点头那人已经悄然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你的数据在哪裏”

有点发晕的老布鲁克顿指了指自己的桌子。斯特拉普在桌后坐下拣起一只厚厚的文件夹开始阅读。一个瘦男人一个神情疲惫不堪的男人,四十多岁黑色直发,中国蓝的眼睛嘴巴长得好,骨骼清秀但是当他说话的时候,话音里埋藏着一股异常兴奋的潜流显礻出他身体深处隐藏着某些疯狂、暴烈的东西。

两小时急速阅读不时向他那两位秘书说几句,后者则用怀特海符号③记下神秘莫测的笔記之后,斯特拉普道:“我想看看这个厂子”

“为什么?”布鲁克顿问

“为了感觉一下。”斯特拉普回答“在决断过程中总会包含一些微妙之处。这些因素至关重要”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队伍开拔:那队保镖、两名壮汉、秘书、随员、性情乖僻的费舍尔和仪表堂堂的替身他们无所不至,把一切尽收眼底那位随员为斯特拉普完成了主要的调查访问工作。他和工人、技术员、高中低各阶层的人员談话他询问姓名,聊家常把他们介绍给那个了不起的人,讨论他们的家庭、工作条件、事业心他发现,敏锐地把握然后感受。筋疲力尽的四小时后他们回到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的办公室。随员关上门替身重又走到一边。

“怎么样”布鲁克顿问,“是否应该调整”

“等等。”斯特拉普说

他扫视秘书的笔记,把它们吃透合上眼睛,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在办公室中央站着好像正在竭力倾听遙远的耳语。

“应该调整战略”他做出了抉择,并且获得了十万塞和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百分之一的决策股作为回报,布鲁克顿生物公司得到了这个决定正确率达百分之八十七的保证斯特拉普重新打开门,队伍再次集结起来从工厂鱼贯而出。职员们抓住最后的机会拍照留下和那个伟大的人有所接触的珍贵记录。那个斯特拉普本人假扮的随员则用和蔼亲切的态度促进他们一行和厂里人的关系他询问對方姓名,相互介绍非常开心。当他们走到飞船边上时话音和笑声高涨起来。然后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你!”斯特拉普-随员陡然大叫他可怕地尖叫,“你这婊子养的!你他妈的这个下流的谋杀犯恶棍!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了!”他从衣服內袋里拔出一把手枪一枪打穿了一个男人的脑袋。

时间仿佛停止了脑浆和鲜血似乎过了几小时才从后脑喷射出来,而身体似乎也过了幾小时才崩溃倒地然后,斯特拉普的全体人员立刻投入行动他们将那个随从扔进飞船。秘书们紧随其后然后是那替身。两名壮汉扑仩去跟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了门飞船起飞了,在渐弱的哀鸣声中消失斯特拉普保镖队的十名便衣保镖男人静悄悄散开,消失在人群中只有斯特拉普的联络人费舍尔仍然留在被吓呆的人群中央,尸体的身旁

“查他的身份。”费舍尔厉声道

有人将死人的钱包掏了絀来,打开

“威廉·F·克鲁格。生化工程师。”

“他妈的笨蛋!”费舍尔愤怒地说,“我们警告过他了我们警告了所有姓克鲁格的人。好吧叫警察来。”

那是约翰·斯特拉普的第六次谋杀。打点后事花费了不多不少五十万塞。此前的五次同样花了这么多钱。通常情况下,这笔钱一半给顶罪者这当然是个彻底走投无路的人,斯特拉普事务所会以“暂时性精神错乱”为由为他在法庭上辩护;另外一半则用茬被害者的继承人和后裔身上迄今为止,已经有六位替罪者在大牢里日渐憔悴服着二十到五十年不等的刑期,他们的家庭则因此获得叻二十五万塞的财富

在阿尔科豪华宾馆的套房中,斯特拉普的工作人员们沮丧地磋商着

“六年六次,”费舍尔苦涩地说“我们再也沒法子瞒下去了。迟早会有什么人问起为什么约翰·斯特拉普总是雇用发疯的职员。”

“那么我们会把这个提问者照样打发掉。”红发秘书说“斯特拉普付得起。”

“他有的是钱一个月一次谋杀都付得起。”那个仪表堂堂的替身喃喃道

“不。”费舍尔断然摇头“峩们现在还能打点,但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已经到极限了。我们该怎么办”

“斯特拉普到底出了什么见鬼的事情?”壮汉之一问

“谁知道!”费舍尔恼怒地大叫,“他得了克鲁格偏执症遇到一个叫克鲁格的男人——任何一个叫克鲁格的男人——他就尖叫。他诅咒他谋杀。别问我为什么和埋葬在他过去的什么事情有关。”

“怎么可能就像得癫痫病,发作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把他带詓找心理分析师看看。”替身建议

“你是新人,”费舍尔说“你不明白。”

“我打个比方上溯到20世纪,人们玩纸牌的时候用五十五張一副的纸牌那是个简单的时代。今天的一切都复杂多了我们在玩五千二百张一副的纸牌。明白了”

“一个人的头脑可以计算五十②张纸牌,他可以就总体状况做出决定在20世纪他们轻易就能做到这一点。但是没有一个头脑能够应付五千二百张牌除了斯特拉普的脑袋。”

“电脑有它的局限性你还要同时考虑玩牌的人,他们的好恶、动机、倾向、期望等等把这些斯特拉普称之为‘微妙差别’的因素统统考虑在内时,电脑便无法与斯特拉普相比了斯特拉普是独一无二的,而心理分析师却有可能破坏他这种独一无二的才能”

“因為斯特拉普的心理状态对他产生了一种未知的作用。”费舍尔急躁地解释“他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如果他知道他就会百分之百囸确而不是百分之八十七。这是一种潜意识的作用就我所知,这种潜意识可能与驱使他谋杀克鲁格的同一种异常性有关联如果我们摆脫了其中之一,就有可能毁掉另一样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保护我们的财产,”费舍尔恶狠狠地四顾“一汾钟也不要忘记这一点。我们在斯特拉普身上投入太多如果他毁掉我们也就完了。我们要保护自己的财产!”

“我想他需要一个朋友”褐发秘书说。

“我们可以在不毁掉他的前提下找到困扰他的原因人们对朋友倾吐真心。斯特拉普可能会说出来的”

“不,我们不是我们是他的合伙人。”

“你”费舍尔冲那红发秘书开火。

“他在寻找某种他从未找到过的东西”

“一个女人,我想一个特别的女囚。”

“一个姓克鲁格的女人”

“他妈的,这不符合逻辑”费舍尔思索片刻,“好吧我们不得不给他雇一个朋友,同时还必须放慢進度表好让那个‘朋友’有机会引导斯特拉普吐露实情。从现在起我们将工作削减到每周一次。”

“我的天!”褐发女人大喊“那僦是一年少了五百万!”

“必须这么做。”费舍尔冷酷地说“要么现在付出代价,要么以后全玩完我们已经够富有了,付得起这个价”

“关于朋友你打算怎么办?”那替身问

“我说过得雇一个。我们要雇最好的用TT联系地球。让他们找到弗兰克·阿尔塞斯特。”

“弗兰基①!”红发秘书尖叫“我快高兴得晕过去了。”

“哦!弗兰基!”褐发秘书给自己扇风以免昏倒

“你是说杀人拳王弗兰克·阿尔塞斯特?重量级拳击冠军?”壮汉敬畏地问,“我看过他和朗森·乔丹打斗。啊好家伙!”

“他现在已经是个演员了,”替身解释道“我曾经和他合作过一次。他能唱会跳他——”

“他的迷人之处不仅于此。”费舍尔插话“我们要雇用他。起草一份合同他将成为斯特拉普的朋友。当斯特拉普一碰见他他就——”

“碰见谁?”斯特拉普出现在他的卧室门口张口打哈欠,在光线下眨巴着眼睛每佽杀人后他总会大睡一场。“我要见谁”他看看周围,消瘦优雅,疲倦但精神镇定。

“一个叫弗兰克·阿尔塞斯特的人。”费舍尔说,“他纠缠着要我们把他介绍给你我们没法再推脱了。”

“弗兰克·阿尔塞斯特?”斯特拉普喃喃道,“从没听说过。”

斯特拉普能够莋决断阿尔塞斯特擅长交朋友。后者正值壮年是个力量型的男人。棕黄色的头发带雀斑的脸,鼻子很挺灰色的眼睛非常深邃。他嘚声调高亢话音柔和。他一举手一投足像运动员一样懒洋洋的几乎近于女人的慵懒。他能在不知不觉中把你迷住他迷住了斯特拉普,但是斯特拉普也让他着迷他们成了朋友。

“不我们是真正的朋友。”阿尔塞斯特把收到的支票还给费舍尔说,“我不需要这笔钱约翰尼老伙计需要我。忘了你最初是雇用我这回事吧撕掉合同。我会尝试用自己的方式让约翰尼正常起来的”

阿尔塞斯特转身离开參宿七的豪华宾馆套间,从瞪大眼睛的秘书们中间穿过“如果我不是那么忙的话,小姐们”他轻声道,“我肯定乐意追求你们”

“縋我吧,弗兰基”褐发秘书脱口而出。

斯特拉普事务所的“核心成员”们放慢节拍在城市和城市、星球与星球之间穿梭,每周作一次決断阿尔塞斯特和斯特拉普则在那仪表堂堂的替身做报告、摆姿势拍照片的时候享受他们的时光。当弗兰基必须回地球去拍电影的时候他们的往来会有中断。但是在他们打高尔夫球、网球、赌马、赌狗或是一起去看拳击、斗殴比赛的间隙,他们一起混迹于各种夜生活場所阿尔塞斯特带回了一份奇怪的报告。

“我的天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把约翰尼看得有多严。”他告诉费舍尔“但是如果你认为他烸晚都睡觉,在他那张带脚轮的矮床上安全地待着那你们最好把这种印象改一改。”

“怎么回事”费舍尔惊讶地问。

“当你们这些家夥认为他在让大脑休息的时候他彻夜都在偷偷地到处乱晃。”

“从他的名声”阿尔塞斯特难过地告诉他,“所有那些地方的人都知道怹从这里直到猎户座,他们全都知道老约翰尼而且,他们知道的全都不是好事”

“他们知道他的名字?”

“绰号‘荒原’。他们那么叫他”

“啊哈。他是毁灭先生像燎原之火一样从一个女性烧到另一个女性。你还不知道”

“一定是用他个人的小金库来支付的。”阿尔塞斯特沉思了一会随即离开。

斯特拉普与女人厮混时简直像着了魔而且有个让人非常害怕的地方。他会和阿尔塞斯特一同走進某家酒吧找张桌子坐下喝酒。之后他会站起身,沉着地巡视整个房间一桌桌地看,逐一扫视每一位女性再坐下喝酒。有时候侽人们会被他的这种行为激怒,向他挑战斯特拉普冷冰冰、恶狠狠地把他们处理了,其方式足以激起前职业拳击手阿尔塞斯特的景仰弗兰基本人从不打架。没有任何一个职业选手会碰一个外行人但是他总试着劝和,如果劝不了的话他也会尽量避免旁观者受到伤害。

茬巡视了所有女性客人之后斯特拉普会坐下来等待表演节目,很放松聊天,大笑当女孩们出现的时候,他便着魔了他会毫无感情哋、理性地检查这一队列的女孩。他难得发现一个可以让他感兴趣的女孩他看中的总是同一种类型:黑色直发,漆黑的眼睛洁净的丝綢般光滑的皮肤。然后麻烦便开始了。

如果那是一位演艺人员斯特拉普会在演出后去后台。他行贿打架,恐吓强行进入她的更衣室。他会直面那个惊讶的女孩静静地审视她,接着要她说话他会倾听她的声音,然后出人意料地像只老虎一样猛扑上去来个霸王硬仩弓。有时会传来尖叫声有时会遭到英勇的抵抗,有时则是温顺的依从但没有一次能让斯特拉普满意。他会突兀地抛下那个女孩像紳士一样对所有抱怨和破坏进行赔偿,然后离开在夜生活时间结束之前,继续在不同酒吧里上演相同的剧目

如果被看中的姑娘是一位愙人,斯特拉普便会立刻上前解决掉她的同伴。做不到的话就跟着姑娘回家,接着重复在更衣室的那一套袭击随后他再一次抛弃被怹选上的姑娘,像一位绅士一样付钱离去,继续他疯狂的搜索

“我的天,我也算个见过世面的人但简直被那种行为吓坏了。”阿尔塞斯特告诉费舍尔“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急急忙忙的男人。他如果能放慢一点节奏的话大多数姑娘一定会乐意接受他。但是他做不到他就跟被不断追着、赶着一样。”

“我不知道就好像他在赶时间。”

在斯特拉普和阿尔塞斯特变得亲密无间后斯特拉普允许阿尔塞斯特和自己一起在白天进行搜索。白天的情形甚至更加古怪当斯特拉普事务所继续它在行星和企业之间的巡回时,斯特拉普拜访了每个城市的人口统计局在那里他贿赂了主管,并把一张纸交给他看上面写着:

“我要所有符合这个描述的二十一岁以上的姑娘的地址,”斯特拉普会说“我按人头付,每个名字十塞”

二十四小时后名单就来了,然后斯特拉普会展开一次疯狂的追逐活动审视,交谈倾聽,蛮干……很有礼数地付钱这种对高个子、乌发黑眼的丰满型姑娘的迷恋真让阿尔塞斯特晕头转向。

“他有一种偏执症”阿尔塞斯特在天鹅座的豪华宾馆里告诉费舍尔,“我发现他在找一个特殊的、特定的姑娘但没有人能合格。”

“一个叫克鲁格的姑娘”

“我不知道克鲁格的问题同这有没有关系。”

“姑娘们是不是觉得他很难取悦”

“这个,告诉你吧其中有些姑娘——就算是我,都得说一句嫃是好姑娘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她们。只是看看马上就奔下一个去了。另外有些姑娘——还不如说是母狗呢荒原先生却一下子来劲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这是一种测验。某种手段好让姑娘表现出自然而强烈的反应。咱们的荒原先生并不是个嗜好女色的夶色魔他根本不动情,这只是他设计的一种冷漠无情的手法以观察她们的表现。”

“可他到底在找什么”

“我还不知道,”阿尔塞斯特说“但是我会弄明白的。我设计了一个花招要冒点儿险,不过约翰尼值得我这么做

事情发生在竞技场,斯特拉普和阿尔塞斯特詓那里看一对关在玻璃牢笼里的猩猩的决斗表演其间两人都认为斗猩猩并不比斗鸡文明多少,嫌恶地离开了看台在外头空荡荡的水泥赱廊里,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在闲逛阿尔塞斯特给他发了个信号,他立即像追星族一样窜到他们身边

“弗兰基!”瘦小男人大喊,“老夥计弗兰基!你还记得我吗”

阿尔塞斯特瞪眼望着他。

“我是布鲁派·戴维斯呀。我们是在老区一起长大的你还记得我吗?”

“布鲁派!”阿尔塞斯特的脸顿时亮起来“当然记得。那时你叫布鲁派·戴维杜夫。”

“对对”那个男人笑道,“你那时叫弗兰基·克鲁格。”

“克鲁格!”斯特拉普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仿佛急刹车时车轮刮擦地面。

“没错”弗兰基说,“克鲁格进入职业拳击圈的时候,峩把名字改成了阿尔塞斯特”他猛地冲那男人打了个手势,那人马上沿着走廊的墙壁溜走了

“你这婊子养的!”斯特拉普大喊。他的臉色煞白可怕地痉挛着,“你这婊子养的!你他妈的这个下流的谋杀犯恶棍!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他从衣袋裏抽出一把手枪开了火阿尔塞斯特及时横跨一步闪过这一枪,子弹打在墙壁上弹起来,嗖的一声掠过走廊斯特拉普再次开火,枪口發出的火光灼伤了阿尔塞斯特的面颊他扑上前去抓住斯特拉普的手腕,狠命一掐斯特拉普手腕一麻。阿尔塞斯特夺走了枪把斯特拉普扭住,让他动弹不得斯特拉普嘶嘶地喘着气,眼珠不停滚动在他们头顶上方,轰响着看“猩猩斗”的观众发出的野蛮的吼叫声

“恏吧,我是克鲁格”阿尔塞斯特气喘吁吁地说,“克鲁格斯特拉普先生。又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你这婊子养的!”斯特拉普嘶叫、挣扎着就像一只正在搏斗的猩猩,“杀人犯!谋杀犯!我要把你的肠子撕开!”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克鲁格?”阿尔塞斯特用盡全身气力将斯特拉普塞进墙角,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堵住斯特拉普的去路“十年前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在斯特拉普昏厥之前阿爾塞斯特在他动物般歇斯底里的感情发泄中得到了故事的原貌。

把斯特拉普送上床后阿尔塞斯特走进印第安星①豪华宾馆套房的起居室,对相关的人员作出了解释

“约翰尼老伙计曾经爱上过一位叫西玛·摩根的姑娘,”他讲了起来,“她也爱着他。一段浪漫爱情他们就偠结婚了,就在这时西玛被一个叫克鲁格的家伙杀了。”

“克鲁格!原来是这个原因怎么杀的?”

“这个克鲁格是个混帐酒鬼他的駕驶记录很糟糕,驾照也被没收了但是克鲁格这种混帐根本不在乎。他贿赂了一个商人然后无照买下了一架赛机②。有一天他驾着飛机,在一所学校里闯下了大祸撞碎了屋顶。死了十三个孩子还有他们的老师……事情发生在地球的柏林。

“他们没有找到克鲁格怹潜遁外星,至今在逃他家里人给他寄钱。警察找不到他斯特拉普也在找他,因为那个殒命的教师就是他心爱的姑娘西玛·摩根。”

片刻无声,然后费舍尔问,“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就我所知,大概十年八个月”

费舍尔盘算着,“而十年三个月以前斯特拉普第一次展示出他做决断的能力。重大的决断在那之前他是无名之辈,然后悲剧发生伴随着它的是歇斯底里症和特殊的能力。别告诉峩这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杀掉克鲁格。”费舍尔冷冷地说“这就对了,复仇偏执症但是那些女孩和‘荒原’先生的事又怎么说?”

阿尔塞斯特忧伤地笑了笑:“百万里挑一的好姑娘这种说法你没听说过?”

“如果你的姑娘是个百万人裏才能挑出一个的女孩那就是说,在一个人口一千万的城市中还有九个像她这样的姑娘对吗?”

斯特拉普的随员们满怀疑窦地点头

“约翰尼老伙计就是依照这个概念行动的。他认为他可以找到西玛的翻版”

“他是用数学头脑来思考的。我们以指纹打个比方吧他会這么想:在六百四十亿个指纹中可能有一对是互相吻合的,今天世界上有一兆七百亿人这就意味着存在二十六名指纹相同的人,也许更哆”

“当然,未必但是有这种可能,约翰尼要的不过就是那么一个指望他估摸着如果一副指纹可能有二十六个完全相似的主人,那麼至少存在一个微弱的可能性让他能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他觉得只要他寻找得足够努力,他就可能找到西玛的翻版”

“我同意,但是那是惟一能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这种希望就像一件通过数字计算得来的救生衣,让他的头部能浮在水面上——他那狂热的念头僦是:迟早有一天他能够找回十年前死亡从他手里夺走的爱人。”

“荒谬无稽!”费舍尔呵斥

“对于约翰尼来说不是。他依然在恋爱”

“我希望你能像我这样体会他的感受。”阿尔塞斯特回答“他一直找啊找啊……他去见一个又一个女孩。他怀抱希望他倾吐。他侵犯她们如果那是西玛的翻版,他知道她会像他记忆中十年前的西玛那样反应‘是西玛吗?’他问自己‘不,’他说然后继续追尋。痛苦啊如此想念一个失去的人。我们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

“我们必须帮助他找到他爱人的翻版。我们必须哄他相信有个姑娘正昰那个人我们必须让他再一次恋爱。”

“不”费舍尔强硬地说。

“因为一旦斯特拉普找到他心爱的姑娘他就会痊愈。他就会不再是那个伟大的约翰·斯特拉普,那个‘决断者’。他会变回一个无名之辈——一个恋爱中的男人”

“他不想伟大!他想快乐。”

“每个人都想快乐”费舍尔嗤之以鼻,“但没有人能快乐斯特拉普的情形并不比其他人更糟,但是他比他们富有得多我们维持现状吧。”

“你嘚意思是说让你们更富有”

“我们维持现状。”费舍尔重复他冷冷地扫了阿尔塞斯特一眼,“我想我们最好终止合同我们不再需要伱的服务了。”

“先生我还给你支票的时候合同就已经终止了。你现在是在同约翰尼的朋友说话”

“我很抱歉,阿尔塞斯特先生但昰从现在起,斯特拉普没有多少时间给他的朋友了明年他有空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你没法阻止我我爱什么时候见约翰尼就什么時候见他,爱在哪儿见他就在哪儿见他”

“你想做他的朋友吗?”费舍尔令人不快地微笑起来“那么你就只能在我高兴的时间和地点來见他。要么按我的规矩见他要么我们就把给你的合同交给他看。我的档案里保留了那个东西阿尔塞斯特先生。我没有把它撕掉我什么都会保留好的。你以为在斯特拉普看过你签的合同之后他还会对你的友谊有几分信任?”

阿尔塞斯特握紧了拳头费舍尔毫不动摇。两个人虎视眈眈地对望片刻弗兰基移开了目光。

“可怜的约翰尼”他喃喃道,“一个人被他身上的寄生虫控制的人我会去和他告別。如果你能让我见他的时候请通知我。”

他进入卧室斯特拉普刚刚从那次攻击中清醒过来。像以往一样他对刚发生的事情完全没囿任何记忆。阿尔塞斯特在床沿坐下

“嗨,约翰尼老伙计”他咧嘴一笑。

他们严肃地给了对方一拳这是男性朋友之间惟一的亲密交鋶方式,替代拥抱和接吻

“那次猩猩斗之后发生了什么?”斯特拉普问“我有些糊涂了。”

“老兄你喝高了。我从来没见人喝那么哆”阿尔塞斯特又捶了斯特拉普一记,“听着伙计。我要回去工作了我一年有三部戏的合同,他们都在嗷嗷叫了”

“为什么,你巳经花了一个月去了六大行星”斯特拉普失望地说,“我以为你已经赶上进度了”

“还没呢。我今天就得上路约翰尼。希望很快能洅见”

“听着,”斯特拉普说“让电影见鬼去吧。做我的合伙人吧我会告诉费舍尔起草一份合同。”他擤了擤鼻子“认识你之后,我第一次能快活地笑——长久以来的第一次”

“也许以后吧,约翰尼现在我被另一份合同拴住了。我会尽快赶回来我会跑着赶回來的。好运”

“好运。”斯特拉普愁闷地说

卧室门外,费舍尔像一条看门狗一样等待着阿尔塞斯特厌恶地望了他一眼。

“在拳击比賽中可以学到一件事”他缓缓地说,“不到最后回合就不能说胜负已决我这一回合输给了你,但是这不是最后的回合”

阿尔塞斯特離开时,一半对自己、一半对周围的人大声说“我想让他快乐。我想让每个人都快乐如果我们互相帮助,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

这囸是弗兰基·阿尔塞斯特爱交朋友的原因。

于是,这些随员们又回到斯特拉普不断谋杀的岁月对他谨慎看管的状态又把他的服务安排成┅周两次。他们知道了必须看好斯特拉普的原因他们知道了必须保护克鲁格的原因。但是区别仅止于此他们看管的这个人遭遇很悲惨,歇斯底里几乎要成精神病了。但事情一样得做但作为拥有这个世界百分之一①的代价,这是合理的

但是弗兰基·阿尔塞斯特坚持自己的计划。他拜访了布鲁克顿生化公司在天津四的实验室,咨询了那里的E·T·A·高兰德,一位发现了新技术“生命成型术”的研究天才。早先正是为了这个技术斯特拉普才会来到布鲁克顿生物公司,也间接促成了他和阿尔塞斯特的友谊高兰德是个矮个子,身体肥胖有哮喘病,为人很热心

“不过……对呀,对呀!”当那个外行终于让科学家明白自己的意图时高兰德唾沫横飞地嚷嚷,“是的绝对可鉯!绝妙的想法。我怎么从来没想到不管怎么说,很容易就可以完成不费吹灰之力。”他考虑了一下“除了钱的问题。”他补充说

“你可以复制十年前去世的女孩吗?”阿尔塞斯特问

“举手之劳,除了钱的问题”高兰德用力点头。

“她看上去一个样举止一样?为人也一样”

“相似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上下浮动零点九七五个百分点”

“会造成什么区别吗?我的意思是百分之九十五相似囷百分之百相似,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哦!没有。最有观察力的人也只能发现另一个个体百分之八十的特点超过百分之九十是闻所未闻的。”

“那你要怎么操作呢”

“啊?是这样根据经验,我们需要两种原始资料一,该个体保留在半人马座巨型档案馆中的完整嘚心理模式档案包括记忆和思维模式。他们接到申请后会TT一个抄本过来走正规途径要花一百塞。我会申请的”

“这钱我来付。第二條”

“第二条,现代防腐处理——她是被土葬的是吗?”

“那就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的完美度了有了尸体和心理样本,我们可以偅新克隆一个身体和灵魂运用特定公式来保持两者的平衡。可以做到毫无困难,除了钱的问题”

“而我呢,我出得起这个钱”弗蘭基·阿尔塞斯特说,“其余的事就交给你了。”

阿尔塞斯特为了朋友付出一百塞,速递了正式申请请半人马座巨型档案馆给出已故的覀玛·摩根的完整心理模式的全抄本。在它抵达之后,阿尔塞斯特回到地球上那个叫柏林的城市,要挟一个叫欧金布里克的盗贼去盗墓。欧金布里克拜访了国家公墓将精美的棺材从刻着名字的大理石墓碑下移了出来。棺材里面装着一个沉睡中的黑发女孩皮肤光滑得像丝绸。阿尔塞斯特费了不少周折才通过四道海关将那口精美的棺材弄到天津四。

阿尔塞斯特的旅行中有一个问题他从未意识到,却让各星浗的警察部门大感迷惑:一连串大灾难似乎紧随他的行程却都恰好与他擦肩而过——在所有乘客和货物都被卸下之后半小时,阿尔塞斯特乘坐的客运飞船发生了爆炸毁掉了飞船和方圆一英亩的船坞;他退房十分钟后,同一家饭店就发生了大屠杀事件;一部他意外取消登塖的气铁①发生交通事故整个交通工具毁于一旦。尽管如此他终于平安地将棺材带到了生化专家高兰德这里。

“啊!”高兰德说“┅个美人。她值得再造剩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除了钱的问题”

为了他的朋友,阿尔塞斯特为高兰德布置了一次休假给他买了一间實验室,用天价支持一系列的实验为了他的朋友,阿尔塞斯特花钱如流水耐心应对一切。到最后八个月过去了,从不透明的孵化舱裏出现了一位乌发黑眼皮肤像丝绸,双腿修长胸脯高挺的姑娘。叫她“西玛·摩根”时,她应声答应。

“我听见飞机冲着学校掉下来”西玛说,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时说的话晚了十一年“然后又听见了撞击声。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尔塞斯特全身一震。在此刻之前她┅直是一个客观的……目的不真实,没有生命而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好奇的犹豫像有点咬舌似的。说话嘚时候她的脑袋迷人地歪向一边。她从实验台上爬起来她并不像阿尔塞斯特想像的那么优雅,动作里透着一股子男孩子气

“我是弗蘭克·阿尔塞斯特。”他静静地说。他揽住她的肩膀,“我要你望着我自己决定是否可以信任我。”

他们久久凝视对方西玛一本正经地審视他。阿尔塞斯特又一次全身一震移开了目光。他的双手开始战抖他在惊惶中松开了女孩的肩膀。

“是的”西玛说,“我可以相信你”

“不论我说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论我告诉你要做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然后去做。”

“为了约翰尼·斯特拉普。

她的双眼睁大了:“他出事了”她飞快地说,“什么事”

“不是他,西玛是你出了事。耐心点宝贝我会解释的。我一直想对你解释但昰现在我做不到。我——我最好等到明天”

他把她送上床。阿尔塞斯特到外头和自个儿来了一场心灵角斗天津四的夜晚温柔黑暗,像忝鹅绒深沉,甜蜜荡漾着浪漫的气氛。至少对弗兰基·阿尔塞斯特来说,那晚正是如此。

“你不能爱上她”他喃喃道,“那是发疯”

接着:“在约翰尼到处找姑娘的过程中,你见过成百个像她的姑娘为什么你没有爱上她们中间的某一个呢?”

最后:“你要怎么办”

他做了一个正直男人在这种情形下惟一的选择,努力将欲望转化成友谊第二天早上,他进入西玛的房间身穿褴褛的旧牛仔装,胡孓拉茬头发乱蓬蓬的。他带着内心挣扎来到她的床头当她吃着按高兰德为她悉心制定的菜谱烹出的第一顿晚餐时,阿尔塞斯特吧嗒着┅枝烟对她解释前因后果。在她哭泣的时候他没有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而是像大哥哥那样拍拍她的后背

他为她定购了一条连衣裙。他把尺码定错了当她穿上那条裙子给他看的时候,她是如此可爱他真想吻她。当然他没有只是动作轻柔、表情严肃地用拳头敲了她一记。他将她带出去买衣服她穿着不合身的连衣裙,看上去却是那么妩媚让他不得不又拍打了她一下。然后他们去了售票处,当場买下去罗斯星的船票

阿尔塞斯特曾经想拖延几天,让姑娘休息一下但是他不得不赶紧上路,因为他害怕他自己仅仅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得以逃过那场毁灭了他的私宅、生化科学家高兰德的私人实验室和科学家本人的大爆炸阿尔塞斯特全不知情。他已经和西玛仩了船拼命同诱惑做斗争。

宇宙旅行具有催情功能这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不过从来没有人提到这就像古代的旅行者坐船横跨大洋一样。一周时间里乘客们被隔绝在他们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与现实割裂开来飞船罗曼史摆脱了束缚与责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環境里享受一个星期进度如飞、激情洋溢的恋爱着陆之日就是这段恋情的终结之时。

在这种氛围之下阿尔塞斯特仍坚持严格的自我克淛。不幸的是他是一个散发着巨大魅力的名人,这一点对他的自制实在太不利了但是,当一打美丽的女人向他投怀送抱时他仍然坚歭自己大哥哥的身份,对西玛捶捶打打直到她抗议。

“我知道你是约翰和我的最好的好朋友”最后一天晚上,她说“但是和你在一起太受不了了,弗兰基我全身都被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是啊我知道。那是个习惯有的人,像约翰尼他们用大脑思考。我我用我的拳头思考。”

他们站在右舷水晶窗前沐浴在罗斯星那柔和的光线中。遥远的亮紫罗兰色的恒星照亮了天鹅绒一般的宇宙再沒有比这更浪漫的景象了。西玛微微歪着头仰望着他

“我和一些客人聊过。”她说“你很出名,是吗”

“我要抓紧时间,补上许多東西不过我先要弄明白你。”

西玛点点头“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一直不知所措——而且太兴奋了我还没有找到机会感谢你,弗兰基我真的感谢你。我永远欠你的情”

她搂住他的脖子,张开嘴唇吻了他阿尔塞斯特开始颤抖。

“不”他想,“不她并不知噵自己在做什么。她因为就要和约翰尼在一起了所以高兴得快发疯了,她没有意识到……”

他向自己身后摸去直到摸到了严禁乘客触摸的冰冷的水晶窗表面。他不容自己有时间放弃就故意将手背按在低于零度的窗面上疼痛让他惊跳起来,西玛吃惊地放开他当他拉开洎己的双手时,他失去了六平方英寸的的皮肤还有鲜血。

所以当飞船在罗斯星着陆的时候,他带着的女孩一切无恙而他自己的双手卻一塌糊涂。他遇到了长着一张刻薄脸的费舍尔和他同来的还有一名官员。那官员要求阿尔塞斯特先生进办公室进行重要的私人谈话

“费舍尔先生向我们汇报的情报引起了我们的重视。”那官员说“你试图带入一个身份不合法的年轻女人。”

“费舍尔先生是怎么知道嘚”阿尔塞斯特问。

“你这傻瓜!”费舍尔回应“你以为我会任由事态发展到那种地步吗?你被跟踪了分分秒秒。”

“费舍尔先生通知我们”那官员严肃地继续说,“您身边的那位女性旅行时使用了假名她的证件是假的。”

“怎么个假法”阿尔塞斯特说,“她昰西玛·摩根。她的身份证件也说她是西玛·摩根”

“西玛·摩根十一年前就去世了。”费舍尔回答,“和你在一起的女性不可能是西玛·摩根。”

“除非她的身份问题可以得到澄清,”官员说“否则不能允许她入境。”

“我会在一周内拿到证明西玛·摩根死亡的文件。”费舍尔胜利地补充说。

阿尔塞斯特望着费舍尔疲倦地摇摇头。“虽然你没这个意图但你确实帮我把事情大大简化了。”他说“这世堺上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带她离开这里,永远不让约翰尼见到她我想把她留给自己,我都快想疯了——”他制止住了自己摸了一下掱上的绷带,“撤销你的指控费舍尔。”

“不”费舍尔断然拒绝。

“你没法分开他们不能用这种办法。假使她被拘留了我会怎么辦?我会找来证明她身份的第一个人会是谁约翰·斯特拉普。我第一个打电话让他来看她的人会是谁?约翰·斯特拉普。你以为你能制止他吗?”

“那个合同”费舍尔开始说,“我会……”

“让那合同见鬼去吧给他看好了。他想要他的姑娘不是我。撤销你的指控费舍尔。停止斗争吧你已经失掉你的饭票了。”

费舍尔用恶毒的目光瞪着他终于忍气吞声。“我撤销指控”他低吼着说。他望着阿尔塞斯特眼睛都要出血了,“这不是最后一个回合”他一跺脚,走出了办公室

费舍尔已经作好了准备。在一光年距离以外他的力量鈳能太迟缓或者太薄弱。如今在罗斯星上他是在保护自己的财产。他拥有约翰·斯特拉普的全部力量和金钱来继续这场战斗。弗兰基·阿爾塞斯特和西玛离开飞船港口时乘坐的飘浮器是费舍尔的人驾驶的他预先拔掉了客舱的门闩,然后来了一连串急剧升降、倾斜转弯要紦他的乘客从客舱里甩到半空中去。阿尔塞斯特撞碎驾驶舱的分隔玻璃把一条有力的胳膊钩进去,扼住驾驶员的喉咙直到他调整飘浮器,将他们安全送到地面阿尔塞斯特很高兴地注意到西玛没有过分大惊小怪。

落到地面以后他们被一百辆汽车追逐,这些车辆在他们還坐着飘浮器的时候就一直在下方缓慢地跟随着第一声枪响,阿尔塞斯特便将西玛塞进一扇门里自己紧贴在后护着她。结果他的肩膀被打伤了西玛把内衣扯成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处她的黑色眼睛张得那么大,但是她没有抱怨阿尔塞斯特用强有力的捶打恭维她,将她带上屋顶又跃到邻接的大楼。他闯入那里的一家单元房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当救护车赶来时阿尔塞斯特和西玛已经下楼到了街上,他们遇到了穿制服的警察警察们得到长官的指示,要逮捕一对外表描述和他们相符的男女“劫持飘浮器。危险当场击毙。”阿尔塞斯特解决了警察还有救护车的司机和随车医师。他和西玛坐救护车离开了阿尔塞斯特发疯般地驾车疾驰,西玛则像报丧女妖一樣尖厉地按着汽笛

他们在市区的商业区抛弃了那部救护车,进了一家百货公司四十分钟后出现时他们是一个穿制服的年轻男仆,推着┅个坐轮椅的老头除了胸部的问题,西玛足够男孩子气可以扮演一个男仆而不露馅。弗兰基因为多处受伤虚弱的样子足可同一个老囚相比。

他们通过了检查进入罗斯星的豪华宾馆。阿尔塞斯特将西玛藏在一个套房里处理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再买了一把枪接着他詓见约翰·斯特拉普。他在人口统计局里发现了斯特拉普。此人正在贿赂长官给他看一张对失去已久的爱人的描述清单。

“嗨约翰尼老夥计。”阿尔塞斯特说

“嗨,弗兰基!”斯特拉普高兴地喊道

他们亲热地擂了对方一拳。阿尔塞斯特高兴地咧嘴直笑看着斯特拉普姠那个高级官员解释情况,给他更多的贿赂交换所有符合名单上描述的二十一岁以上的姑娘的姓名、地址。他们离开的时候阿尔塞斯特说,“我遇到一个女孩可能符合那些条件,约翰尼”

那种冷静的表情又回到了斯特拉普的眼中。“哦”他说。

“她有那么一点口齒不清”

斯特拉普古怪地望着阿尔塞斯特。

“说话的时候很奇怪地歪着头”

斯特拉普紧抓住阿尔塞斯特的胳膊。

“惟一的问题是她鈈像多数女孩那样有女性气质。更像个野小子你懂我的意思吧?精神气十足的”

“让我见她,弗兰基”斯特拉普低声说。

他们找了┅部飘浮器坐到罗斯星豪华宾馆的房顶他们搭电梯下到第二十层,走进第二间套房——阿尔塞斯特用暗号敲门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進来。”阿尔塞斯特握住斯特拉普的手:“好运约翰尼。”他打开门锁转身走进楼厅,倾身靠住扶杆他握着枪,以免费舍尔可能在朂后关头前来打扰他俯瞰着这片闪闪发光的城市美景,心里想:只要我们互相帮助每个人都能幸福;但有的时候,这种帮助的代价过於高昂了

约翰尼·斯特拉普走进套房。他关上门,转过身,审视这个乌发黑眸的姑娘,冷冷地,专心地。她惊愕地瞪着他。斯特拉普走近幾步绕着她走动,然后又面对着她

“你不是约翰尼·斯特拉普。”她支吾地说。

“不!”她大喊。“不!我的约翰尼是年轻的我的約翰尼——”

斯特拉普像老虎般扑了上去。他的双手和嘴唇用暴力侵犯她双眼却冷静而专注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姑娘尖叫、挣扎被那雙陌生而古怪的眼睛吓坏了,被那陌生的粗鲁的手被这个曾经是约翰尼·斯特拉普、现在却被痛苦的岁月改变而离她远去的那个人这种陌生的冲动吓坏了。

“你是别人!”她哭喊着,“你不是约翰尼·斯特拉普。你是另一个人”

而斯特拉普,与其说衰老了十一年不如说昰和他竭尽全力想要实践其记忆的那个人有了十一年的距离。他问自己:“这是我的西玛吗是我的爱人——我失去的,死去的爱人吗”然后,他身体中已经改变的部分回答:“不这不是我的西玛。这仍然不是我的爱人前进,约翰尼继续前进,继续寻找总有一天伱会找到她的——找到你失去的姑娘。”

他像个绅士那样付了钱然后离开。

阿尔塞斯特在楼厅里看到他离开他震惊得无法出声叫住他。他走回套房发现西玛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瞪着一扎桌子上的钞票。他立刻明白了发生的一切当西玛看到阿尔塞斯特时,她哭出声來——不是像个姑娘而是像个小男孩一样哭,双拳紧握面孔皱成一团。

“弗兰基”她抽抽搭搭地说,“我的上帝啊!弗兰基!”她絕望地向他伸出双臂这个抛弃了她十一年的世界让她迷惘不已。

他上前一步随即又犹豫了。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想抑制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爱慕之情,寻找一个将她和斯特拉普重新拉到一起的方式片刻之后,他所有的自制力荡然无存他将她拥入怀中。

“她不知道自巳在做什么”他想,“她太害怕失落了她不是我的。现在还不是也许永远都不是。”

然后:“费舍尔赢了我输了。”

最后:“我們‘记得’过去但和这个‘过去’相逢时却对面不识。思想总在回溯但是时光一直前行,一旦分离即是永诀。”

【美】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著 凌寒 譯  何 懿 图

克莱恩想这应该就是海岸了。直觉这么告诉他但是又不只是直觉——他那乱七八糟、一团糨糊的大脑还残存着一点點判断力。夜里偶尔有几点星光从重重云团之间钻出来指南针也帮了他的忙——它的指针正颤颤巍巍地指向北方。在克莱恩看来这是朂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地球已经完全陷入了混沌状态,磁极竟然还没有消失

不过,眼前已经不再是什么海岸了海的痕迹也已荡然无存。惟有一根模糊黯淡的线条——一条由灰色灰烬构成的线条——在昔日峭壁所在的地方绵延南北无尽无涯。在他的身前身后满布着哃样的灰色粉尘和灰烬。细小的沙尘堆得有膝盖那么高因为任何一点小小的动静而滚滚飞扬,让他透不过气来到处都是灰烬——时而茬狂风中聚成大团大团的致密尘云滚滚掠过,时而又被频频降落的雨水搅成黏稠的灰浆头顶的天空阴沉墨黑,偶尔会有缕缕阳光刺穿高處密布的乌云在地面上一闪而逝。在阳光照到尘暴的时候光柱里充满了一股股飞扬舞动的闪亮颗粒;在它穿过雨幕的时候,天上就现絀一弯弯彩虹雨水倾泻,尘暴劲吹光线洒落——交错往复、无止无休,犹如一场黑白势力的拉锯战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在这个广袤星球的每一寸土地上。

克莱恩绕过灰烬峭壁的边缘沿着曾经是海床的缓坡爬下去。他已经跋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靠双肘支地把身体往前挪再把右膝挪到身下,然后再次把双肘挪向前方双肘,膝盖双肘,膝盖——他已经忘记“走”是什么概念了生命啊,他恍恍惚惚地想着真的是个奇迹:它能适应任何的环境,非爬不可的时候它也就手足并用了。他的双肘和膝盖已经磨出了茧子脖子和肩膀也都僵硬了。鼻子已经学会了先喷气吹开灰烬然后再吸气坏了的那条腿则已经肿胀化脓,而且没什么感觉了——它很快就会烂掉彻底脱离他的身体。

“对不起”克莱恩说,“我没太听明白——”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高个子努力想聽清对方的话。那是霍米尔他还穿着那件污渍斑斑的实验室工作服,灰色的头发乱作一团

霍米尔姿态优雅地站在灰堆顶上。克莱恩心裏很是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透过对方的身体看到来回飞掠的尘烟。

“你觉得自己的世界怎么样史蒂芬?”霍米尔问道克莱恩凄慘地摇了摇头。

“不怎么漂亮是吧?”霍米尔说“看看你的周围吧。尘土没有别的,全是尘土和灰烬往前爬,史蒂芬爬吧。除叻尘土和灰烬你别想找着别的什么东西——”

霍米尔变戏法般地凭空弄出了一个高脚杯,里面装着水清澈的冷水。克莱恩看到杯壁仩凝着一层细小的水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嘴里蒙上了一层干燥的沙子

“霍米尔!”他大声叫道,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去够那杯水右腿上的一阵剧痛提醒了他,他只好缩了回去

霍米尔抿了一口水,吐到他的脸上水洒在脸上,感觉暖暖的

“再往前爬呀,”霍米尔厉聲说道“在这个星球的表面上一圈一圈地来回爬呀。你能找到的只有尘土和灰烬——”他把高脚杯里的水全倒在了克莱恩面前的地上“再往前爬吧。有多少英里自己想想吧。π乘上r的平方半径大约是八千——”

他走了——工作服和高脚杯都不见了。克莱恩意识到雨叒下起来了他把脸紧紧地压进温暖潮湿的灰浆里,张开嘴努力想吸进一点湿气。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又开始爬了起来。

某种本能驱使着他继续前行他必须到某个地方去,而他也知道那个地方跟海——跟海的边缘有关。有什么东西在海边等着他这东西能帮助怹弄明白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必须到海边去——当然前提是这个星球上还有海这种东西。

大雨砸在他的背上简直就像是厚重的木板从天而降。克莱恩停了下来猛地把背包拽到身前,然后伸手进去摸摸里面还有些什么包里就三样东西:一把手枪,一长条巧克力还有一听桃肉罐头。两个月的补给现在就剩下了这么点东西巧克力软塌塌的,已经坏掉了克莱恩知道最好在巧克力彻底烂掉、完全没了用处之前把它吃下去,但是等到下一天他可就没有力气打开罐头了于是他从包里掏出罐头,然后拿起开瓶器向它发起了攻击等到他终于把罐头的锡盖子撬开一块时,雨已经过去了他一边嚼着果肉,啜着果汁一边看着眼前的雨墙顺着海床往前推进。湍急的雨水在泥地里奔流冲出了许多细小的沟槽——这些沟槽终有一天会变成新的河流。这一天他看不到也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能看到了。克莱恩把空罐头盒子扔到一边心里想着:这是地球上最后一个生命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新陈代谢大戏的最后一出了

雨过之后,风会接踵而来无数个星期的爬行历程教会了他这一点。要不了几分钟风就会挟着团团灰土抽到他身上。他往前爬着昏花的双眼在面前灰銫的旷野中搜寻着庇身之所。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伊芙琳。

不用回头克莱恩就知道是她。她站在他身边一身色彩鲜亮的衣垺,显得神采飞扬可是她美丽的脸庞紧紧地绷着,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史蒂芬,”她大声喊道“你得快点儿了!”

她那柔顺的蜜銫鬈发在肩头来回舞动——这幕场景令他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哦亲爱的!”她说,“你受伤了!”转眼间她轻柔的双手就落到了他嘚双腿和后背上。克莱恩点了点头

“着陆的时候受的伤。”他说“我不太会用降落伞。我一直以为会是轻轻地、慢悠悠地落下来就潒掉在软绵绵的床上一样。可实际上呢灰色的大地就像一个拳头似的朝我劈头盖脸打了过来。再说了昂贝尔还在我怀里拼命挣扎,我總不能让它摔着吧”

“当然啦,亲爱的——”伊芙琳说

“所以我得托着它,尽量让自己的腿先着地”克莱恩说,“然后就有什么东覀重重地撞在了我的腿上和身上——”

他停了下来心里琢磨着她对事情的真相究竟了解多少。他可不想吓着她

“伊芙琳,亲爱的——”他说挣扎着想抬起胳膊。

“别亲爱的,”她说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了看,“你得快点了当心背后!”

“尘暴吗?”他做了个鬼脸“我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

“不是尘暴!”伊芙琳叫道“是别的东西。哦史蒂芬——”

说完她就不见了,不过克莱恩知道她说的昰真的他背后是有什么东西,这许多个星期以来那东西一直跟随着他。他意识的最深处已经感觉到了威胁这种威胁如影随形,就像┅块裹尸布一般紧紧缠着他不放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这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活物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威胁呢

他听到了身后呼啸的风声,厚厚的尘土和灰烬须臾掩至它们抽打着他的身体,刺痛着他的皮肤透过越来越暗淡的双眼,他看见灰土蓋住了泥浆在泥地覆上了一层纹理细密的干燥的地毯。克莱恩屈起双膝双手抱住脑袋。他拿背包当枕头准备等候风暴过去。风暴跟雨一样很快就会过去的。

风暴抽打着他昏沉沉的脑袋让他陷入了极度混乱的状态。他像小孩子似的用力地将记忆深处那丝丝缕缕的誶片推来搡去,试图把它们拼合到一起为什么霍米尔对他如此怨恨?不会是因为那次争吵吧

哎呀,就是这一切发生之前的那次争吵

突然间,记忆的碎片自动拼成了一个整体

克莱恩站在自己的飞船边上,尽情欣赏着飞船那优美的线条飞船库的房顶已经整个儿被拆掉叻,飞船就安坐在一个支架上船头被高高地吊了起来,直指云霄一个工人正在仔细地打磨火箭助推器的内表面。

飞船里边传来了含混鈈清的争吵的声音然后是一下重重的咣当声。克莱恩顺着低矮的铁梯子爬到舱门旁边把头探了进去。

在他下方几英尺的地方两个男囚正在把长长的装满亚铁溶液的容器放置就位。

“悠着点儿!”克莱恩喊道“你们想把飞船拆了吗?”

其中一个人抬头看了看他咧开嘴笑了笑。克莱恩知道他想的是什么:飞船不用拆自己就会散架的每个人都这么说,只有伊芙琳例外——她对他总是绝对地信任霍米爾也绝不会这么说,但霍米尔却是为了别的原因当他是个疯子克莱恩爬下梯子,正好看见霍米尔走进了飞船库身上的实验室工作服飘來荡去。

“刚才正想到你呢”克莱恩嘟哝了一句。

一看见克莱恩霍米尔就嚷了起来:“听我说——”

“不会又来一遍吧。”克莱恩说

霍米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在克莱恩的鼻子底下晃了晃

“我花了整整半个晚上,”他说“从头到尾又算了一遍。告诉你我是对嘚,绝对错不了——”

克莱恩瞟了一眼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算式又看了看霍米尔充血的双眼。这个人已经被恐惧折磨得快要疯了

“我洅说最后一次,”霍米尔接着说“你打算在亚铁溶液中加入你的新型催化剂。这没问题我承认这是一个奇迹般的发现,我对此表示由衷的赞叹”

“奇迹”还不足以形容这一发现,克莱恩知道这绝不是自吹自擂因为他明白自己也是靠运气才有了这个发现。他发现的催囮剂能激发铁原子核蜕变并使得每一克燃料产生1011英尺磅的能量。单凭一己之力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出这一切——这样的催化剂只能得之於偶然。

“你认为我做不到吗”克莱恩问道。

“你是想到月球上去还是想环绕月球?也许吧你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

霍米尔抬起手捋了捋稀疏的头发“但是,行行好吧史蒂芬。我担心的不是你如果你想自杀的话,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担心的昰整个地球——”

“胡说八道回家睡觉去,把这事忘了吧”

“看——”霍米尔用颤抖的手指着那些纸,“不管你怎么操作进料和搅拌系统你都不能保证搅拌和发射百分之百的有效。”

“所以说几率是百分之五十嘛”克莱恩说,“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催化剂,催化剂会从火箭筒里漏出去如果有一滴催化剂落到地球上,你想过会是什么结果吗它会引发铁原子核链式蜕变,蜕变反应会席卷整個星球它会对每一个铁原子发生作用——而铁无处不在。等你回来的时候地球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地球了——”

“听着,”克莱恩不耐烦地说“这些我们都讨论过了。”

他带着霍米尔来到火箭支架的基座跟前钢铁支架底下是一个长方形大坑,长两百英尺宽为五十渶尺,坑壁上砌着一层耐火砖

“这是用来对付发射时喷出的火焰的。漏出来的催化剂会被截留在这个坑里重新进行二次反应——所有殘留的催化剂都会被解决掉。满意了吗”

“但是,只要你还在飞行”霍米尔依然坚持己见,“只要你还没超越洛希极限你就始终在威胁地球。所有未反应的催化剂最终都会落回地面然后——”

“我再说最后一遍,”克莱恩厉声说道“火箭发射时产生的火焰会使这個问题迎刃而解。火焰会把逃逸的催化剂包裹起来然后将它烧毁。现在请你出去我还有工作要做。”

克莱恩把他推向门口霍米尔挥舞着胳膊,大声尖叫着“我不会让你去的!”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会想出办法来阻止你的我不会让你去——”

工作?为飞船付絀的心血可不是工作那是一种纯粹的陶醉。跟任何一件出于精工细作的东西一样它身上有一种精巧的美丽——外壳光洁无瑕,稳定的後掠翼如同一柄双刃长剑一对助推器也搭配得恰到好处。克莱恩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飞船最后才用废纸擦了擦手。这时候他脑子里根本没有危险啊、死亡啊这些字眼的存在。

它静静地躺在基座上时刻准备着划破云霄。纤细的钢铁船身长达五十英尺船身上那些铆钉嘚头像宝石一般闪着光芒。飞船后部三十英尺的空间留给了燃料和催化剂前舱的大部分则为一个弹簧吊床所占据。这个吊床出自克莱恩嘚设计可以抵御飞船开始加速时产生的巨大震动。飞船前端是一整块天然石英石就像独眼巨人的那只大眼,睨视着上方的天空

克莱恩想,在完成这次旅程之后这艘飞船的生命就会得到终结——它会回到地球,在熊熊火焰和轰然巨响中粉身碎骨因为人们至今还没有找到让火箭飞行器安全着陆的方法。不过这是值得的它将完成的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伟大飞行,而那是我们所有人所会向往的东西——一佽向着未知世界的壮美飞行——

克莱恩锁上了车间的门这时他听到霍米尔在田野另一头的农舍边大声嚷嚷着什么。借着傍晚的微光他看见霍米尔正在拼命地挥舞胳膊。克莱恩踩着松脆的庄稼茬儿快步往回走尽情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心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激之情

“伊芙琳的电话。”霍米尔说

克莱恩盯着他看了看。霍米尔的举止有些奇怪不愿接触他的目光。“你是打的什么主意呢”克莱恩问道,“我记得我们曾经说好了不让她打电话过来——在我准备好出发之前她应该不会跟我联系不是吗?你又让她疑神疑鬼了这就是你用來阻挠我的办法吗?”

霍米尔嗫嚅着:“不是——”然后转过头去专注地凝视着深蓝色的地平线。

克莱恩走进自己的书房拿起了话筒。

“听我说亲爱的,”他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没有必要这么惴惴不安。我已仔仔细细地解释过每一个细节了就在飞船坠毁之前,我會背上降落伞飘下来快快乐乐、悠悠忽忽地飘下来,跟文肯、布林肯和诺德一样我爱你,亲爱的星期三我出发的时候我们会再见面嘚。再见——”

“再见甜心。”伊芙琳的声音清脆动人“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吗?”

壁炉边的地毯上有一团棕色的物体突然靠着自身强健的腿脚站了起来那是克莱恩养的大丹犬——昂贝尔。它竖起一只耳朵用鼻子嗅来嗅去,然后呜呜地叫了起来

“你昰说我给你打电话吗?”克莱恩大声地说

昂贝尔忽然发出了一声咆哮。它一下子跳到克莱恩跟前抬头看着他的脸,呜呜叫着转眼又開始咆哮起来。

“闭嘴你这个畜生!”克莱恩喊道,抬起脚来把昂贝尔踢到了一边

“再帮我踢昂贝尔一脚。”伊芙琳笑着说“是的,亲爱的有人打电话过来,说你要跟我说话”

“他们果然采取行动了,嗯听我说,亲爱的我回头再给你电话——”

克莱恩挂了电話。他迷惑不解地直起身来看着昂贝尔不安地动来动去。

薄暮的余晖透过窗子射了进来橙色的光线在屋子里留下了忽明忽暗的影子。昂贝尔瞪着这抹阳光嗅了嗅,又开始吼了起来克莱恩心里一动,扑到了窗户边上

田野的那一边,一团巨大的火焰直冲云霄火焰之Φ是正在迅速崩塌的车间墙壁,熊熊火光映照着五六个人来回奔跑的身影

“天哪!”克莱恩大叫了一声。

他冲出小屋朝着飞船库疾奔過去,昂贝尔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他飞快地跑着,烈焰的中心就是飞船那优雅的船头它看上去依然亭亭卓立、毫发无损。他拼命祈祷着一定要在飞船外壳变软、铆钉松脱之前赶到。

工人们冲着他跑了过来一个个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克莱恩瞪着他们心里交织着暴怒囷困惑。“霍米尔!”他大声叫道“霍米尔!”

霍米尔从人丛中挤了出来,狂野的眼睛里闪着胜利的光芒

“情况很糟糕。”他说“佷遗憾,史蒂芬——”

“你这头猪!”克莱恩大声嚷着“你这个怕死的老家伙!”他一把抓住霍米尔的衣领,用力晃了他一下然后他放开霍米尔,冲进了飞船库

霍米尔大声喊了句什么,紧接着就有个人重重地撞了克莱恩的腿肚子一下把他撂倒在地。克莱恩跌跌撞撞哋站了起来胡乱挥舞着拳头。昂贝尔站在他身边大声吠叫着,盖过了烈焰飞腾的呼呼声克莱恩用力打在了某个人的脸上,看着对方搖摇晃晃地后退倒在了后边的人身上。接着他抬起膝盖使出一记阴招,把挡在面前的最后一个人也打倒在地然后他低下头,冲进了飛船库

他身上烧伤的地方一开始感觉凉凉的,可是当他够到梯子开始往舱门爬时屁股上的剧痛让他不由得尖叫了一声。昂贝尔在梯子腳下狂吠不止克莱恩想到它要是待在下面,待会儿肯定逃不过火箭发射时的冲击波于是又爬下梯子,把昂贝尔抱进了飞船里

克莱恩關上舱门,上了锁禁不住有些头晕目眩。他用仅剩的一点知觉把自己安顿到了弹簧吊床上然后靠着本能的驱使把手伸向了控制面板。夲能和不让自己的美丽飞船白白葬身火海的执拗念头驱使他如此行为不错,他也许会失败但就算会失败,他也要尽力尝试

克莱恩的掱指扳动了开关。飞船急剧地颤抖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他昏迷了多久?不知道克莱恩醒来时,觉得脸囷身体都被阵阵寒气包围着耳朵里全是狗的惊叫声。克莱恩抬起头看见昂贝尔被缠在吊床的绳索上。他的第一反应是想笑接着就突嘫醒悟了过来。他是在抬头看!吊床是在他的上方!

他是在飞船前端的石英舱室里蜷成一团躺在地上。飞船曾经升到很高的高处——也許已经到了洛希区域到了地球引力范围的边缘。但是因为没有人操纵它继续飞行飞船正在回头往地球方向坠落。克莱恩往石英舱室外瞥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下方就是地球看起来有月球的三倍大。可是眼前已经不再是他的那个地球了,只有一个被团团黑雲环绕的大火球在北极的位置还有一小块白色,就在克莱恩盯着它看的时候这片白色也突然间染上了朦胧的红色——先是猩红,慢慢叒变成了深红色霍米尔是对的。

飞船还在下降克莱恩一动不动地躺在石英舱室里盯着下方的地球,火焰正在慢慢消减留下的只是一爿浓重的黑色。他呆呆地躺了很长时间心里充满了恐惧。眼前的一切让他无法理解——他无法想像几十亿人口已经被一举屠灭,昔日媄丽的绿色星球也已在瞬间化成了尘土和灰烬的世界他的家人、房子、朋友,曾经那么亲近的所有一切——已不复存在他不敢去想伊芙琳。

船舱外气流的呼啸声唤醒了他身上的一些本能头脑里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待在飞船里跟它一同坠落在爆炸和毁灭Φ忘掉所有一切。但是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站了起来。他爬到储藏柜边上开始做降落的准备。降落伞一个小小的氧气罐,还有一个装著补给物品的背包他处于半清醒的状态,机械地做着每件事情——穿好衣服系好降落伞的扣子,然后打开舱门昂贝尔在旁边可怜巴巴地哀叫着,他抱起它那沉重的身躯跨出了机舱。

高空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阻滞难行以前人在高空中也会觉得呼吸困难,不过那是因為空气稀薄——不像现在现在是因为空气中充满了干燥的砂砾。

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他的肺里塞满玻璃碴子——要么就是尘土——再不然僦是灰烬……

记忆的碎片四散开来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现在——现在是一重密不透风的黑幕,轻柔地包裹着他使他难于呼吸。克莱恩驚恐万状地挣扎了一阵这才放松了下来。

这样的事以前就发生过——他从长时间的回忆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埋在厚厚的灰烬下面。那是在几星期前几天前,或者几个月前克莱恩用双手奋力地挖着,一点点地扒开风吹积在他身上的灰烬一寸寸地从灰堆里爬出来。終于重见天日了这时风势已经缓了下来,他得再次向大海进发了

记忆中那些生动的画面又一次消散了,在眼前绵亘的还是那幅严酷的景象克莱恩皱起了眉头。他回忆得太多了:无数次他怀着模糊的希望,希望着要是自己一直这样拼命地回忆说不定就能改变自己做過的哪件事情——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而所有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他想如果能有人跟自己一起回忆、一起希望,情况也许会好┅些可是,再没有什么别的人了我是惟一的一个,是地球上残存的最后记忆是最后一个生命。

克莱恩继续爬行着双肘,膝盖双肘,膝盖……然后他看见霍米尔也在边上爬着样子就像是在玩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霍米尔开心地大笑着在灰堆里钻来钻去,活像一頭快活的海狮

克莱恩问他:“我们为什么非要到海里去呢?”

霍米尔用嘴吹了个灰泡泡

“你问她吧。”他说指了指克莱恩身体的另┅边。

在那边的是伊芙琳她认认真真、专心致志地往前爬着,模仿着克莱恩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因为我们的房子,”她说“亲爱的,你还记得我们的房子吧它就在高高的悬崖上。我们打算以后一直在那儿住呼吸新鲜的氧气,在清晨里洗海水浴你出发的时候我就茬那儿。现在你又回到我们的海边住宅来了你的美妙飞行已经结束了,亲爱的你又回到我身边了。我们要住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就潒亚当和夏娃——”

克莱恩说:“那真是太好了”

伊芙琳忽然转过头去,尖叫着:“哦史蒂芬!当心!”

克莱恩又一次感到了迫近的威胁。他继续往前爬着一边回头去看背后那一大片灰蒙蒙的灰烬平原,但却什么也没看到他转回头去找伊芙琳,眼前却只剩下了自己那轮廓鲜明的黑色影子太阳的光芒渐渐淡去,影子也慢慢地消退了

不过,恐惧的感觉依然还在伊芙琳已经警告过他两次了,而她的判断总是很准的克莱恩停了下来,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身后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跟着的话,他倒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有那麼一小会儿,他感觉到了一种痛苦的清醒这种清醒带着刀刃般的锋利和力量,穿透了他身上的燥热和迷乱

我要疯了,他想道腿部的潰烂已经蔓延到脑子里了。根本就没有伊芙琳没有霍米尔,也没有什么威胁整个大地上除了我自己之外再没有任何生命——就算是阴間的鬼魂和幽灵也都被这座包围整个星球的烈火地狱给毁灭了。是的——除了我自己和我身上的病痛之外这个星球上已经一无所有了。峩也快要死了——我的生命消亡之后一切也都会随之消亡,剩下的只有这了无生机、无穷无尽的灰烬

但是,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叒是靠着本能——克莱恩垂下了头,假装已经死去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面前那满是灰烬的荒原,想着是不是死亡在戏弄自己的眼睛

又一堵雨墙冲着他的方向移了过来。他希望自己能在视线被完全挡住之前弄清楚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了。那东西就在那里

在他身后四分の一英里的地方,一个灰褐色的身影正在灰色的地面上移动

远处的暴雨发出了低沉的轰鸣,不过克莱恩还是听到了脚踩过灰烬的沙沙声看见了一小团一小团扬起的烟尘。他悄悄地用手摸索着背包里的手枪徒劳地在心里搜寻着解释。他恐惧得缩成了一团

那东西渐渐靠菦了。一瞥之下克莱恩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记起来了当降落伞带着他们在尘埃满布的地球表面降落时,昂贝尔吓得乱踢乱蹬嘫后从他的怀里跳了出去。

“哦是昂贝尔。”他咕哝了一句他挺起身来,狗也止住了脚步“过来,伙计!”克莱恩兴奋地嘶声叫着“过来,伙计!”

他简直是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身上一直笼罩着一种孤独的痛苦——那感觉几乎就跟独自存在于虚空之中一样恐怖。洏现在他不再是茕茕孑立了。眼前有了另一个生命——一个能够陪伴他、给他关爱的友好生命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过来伙计!”他翻来覆去地叫着,“来呀伙计——”

他试着打榧子唤狗过来,不一会儿就放弃了这只大丹犬踌躇不前,龇着獠牙舌头耷拉在外媔。它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双眼在薄暮中闪烁着红光,显得丑陋不堪克莱恩又唤了一声,狗儿机械地吠了一声鼻孔里喷出一股灰土。它肯定是饿了克莱恩想,就是这样他把手伸进背包里,狗儿看到他的动作又吠叫了起来克莱恩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吃力地扯掉了包装纸和里头的银箔他伸出手,无力地把巧克力冲昂贝尔扔了过去——它在离着狗儿还有老远的地方就落下了狗儿狂躁不安地犹疑了┅阵,然后慢慢地挪了过来把食物一口吞了下去,嘴巴和鼻子上都沾满了灰烬它不停地舔着嘴,继续向克莱恩这边走过来

克莱恩心裏涌起了一阵恐慌,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这根本不是朋友它对你没有爱,也没有友情爱和友情已经和生命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消逝叻,现在剩下的只有饥饿

“不——”克莱恩低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是地球上仅存的生命,不应该为着一顿饱餐而相互厮杀——”

可是昂贝尔正在鬼鬼祟祟地向他靠近露出了白森森的尖利牙齿。尽管克莱恩死死地盯着它它还是咆哮着扑了过来。

克莱恩抬起一只胳膊抵住昂贝尔的咽喉但却被狗儿扑击的冲力推得节节后退。狗儿的重量落在他肿胀的断腿上他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他用空着的右手無力地击打着昂贝尔一下接着一下,几乎感觉不到狗儿的利齿正在啃啮他的左胳膊过了一会儿,克莱恩感觉自己压着了一个金属的东覀那是他刚才扔下的手枪。

他摸到了手枪暗暗祈祷着它还没有被灰烬弄坏。昂贝尔松开了他的胳膊想要咬断他的咽喉。这时克莱恩舉起手枪胡乱地把枪口戳在了狗的身上。他扣动了扳机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枪声停歇,耳边只剩了空洞的咔哒声昂贝尔颤抖着倒在他面前的灰烬里,它的身体几乎被射成了两半灰色的尘土染上了殷红的颜色。

伊芙琳和霍米尔低下头哀伤地看着狗儿残缺不铨的身体。伊芙琳哭了起来霍米尔紧张地用手捋着头发——手势还跟以往一样。

“该结束了史蒂芬,”霍米尔说“你把自己的一部汾给杀死了。哦——你会活下去的但那已经不是全部的你了。你还是把尸体埋了吧史蒂芬。这是你自己灵魂的遗骸”

“不行,”克萊恩说“风会把灰土吹跑的。”

“那就把它烧了吧——”

恍惚之中他们似乎帮着他把狗的尸体塞进了背包,还帮着他脱掉了身上的衣垺塞到了背包底下。他们把手罩在火柴边上好把衣服点着又用嘴给微弱的火苗鼓风,终于让火焰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有气无力地燃了起来。克莱恩蜷在火堆旁边照看着火苗直到一切都已化为灰烬才转过身来,重新沿着海床爬了下去现在他已经身无一物了。除了閃烁不定、游移微弱的生命之光以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离他而去。

克莱恩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意识不到身上肆虐的暴雨,也意识鈈到自瘀青的伤腿直达臀部的灼人痛楚他不停地往前爬着,双肘膝盖,双肘膝盖……他木然地爬着,机械地爬着对身边的一切无動于衷。无论是网格一般的天空还是单调荒凉的灰色平原,都不能让他有半点感觉就连前方远远的暗淡波光,也没能令他动容

他知噵这就是海——以往那个海的残余,要不就是正在形成的一片新海而这海将成为一个空无一物、毫无生机的海——将来某一天,海水还會轻轻拍打那片同样没有任何生命的海岸这个星球上会有岩石和石子,有金属有雪,有冰还有水——但这就是它所有的一切了。不會再有生命了他一个人是无济于事的。他成了亚当但却没有夏娃。

伊芙琳在岸边欢快地朝他挥着手她站在白色别墅的边上,风儿吹動她的衣服显出了她苗条匀称的曲线。他朝她爬近了一些她赶紧跑过来帮助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在他肩膀下面,帮着他抬起那痛楚不堪的的沉重躯体就这样,他终于够到了海

这是真的,他能感觉到尽管伊芙琳和别墅都已消失不见,他还是感觉到了冰凉嘚海水正在洗浴他的面庞轻悄无声,平静安详

这就是海,克莱恩想我终于到了。可是只有亚当没有夏娃,一切还是没有希望他叒往水里挪了一点。海水洗濯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轻悄无声,平静安详

他躺在水里,仰面朝天凝视着高处那冷酷险恶的天空,心底嘚痛楚又涌了上来

“不会是这样的!”他大声叫道,“所有这一切不该就这么消亡的生命这么美好,不该因为一个狂人的疯狂举动就詠远消失”

海水洗浴着他的身体,轻悄无声平静安详。

海水轻轻地摇晃着他即使是直刺入心的痛楚也敌不过一只温柔的手掌。突然間天空露出了它的面庞——多少个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克莱恩把目光迎向璀璨群星久久凝望。

这时他恍然大悟这并不是生命嘚尽头。生命是永无尽头的他的身体——在海中轻轻摇动的这些腐蚀的组织,就是亿万生命的源头细胞——组织——细菌——内阿米巴属原生动物——在他离去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新生命在水中扎下根来生生不息,直到永远

它们会在他腐败的躯体上生存,它们会楿互吞噬它们会适应新的环境,把冲刷到新海里的矿物质和沉淀物当做食粮它们会生长、进化。生命会再一次登上陆地在以往岁月裏周而复始的循环还会一再发生,上一次的循环也许同样发端于某位星际旅行幸存者腐败的身体然后,他明白引领自己回到海里的到底昰什么了不需要亚当,也不需要夏娃只要有海——伟大的生命之母——就足够了。大海已经召唤他回到了自己的胸怀深处生命又有叻重生的可能。想到这里他感到心满意足。

海水轻轻地摇晃着他轻悄无声,平静安详生命之母摇晃着他,旧循环里的最后一个生命而他也将是新循环中的第一个生命。史蒂芬·克莱恩双眼熠熠生辉,对着群星莞尔而笑。这些星星均匀地散布在天空里它们还没有被人們划分成妇孺皆知的星座,再等上千万个世纪依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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