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晚上躺在床上打游戏的时候,女朋友为什么趴在我怀里给我捣乱啊(尤其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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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婚后生活 宝妈驾到

其实在社區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很少发帖。每天都会登录社区看一下我关注的人好像每天看她们的帖子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看着姐妹们的帖子我也心血来潮。想每天发一些来记录自己的生活。也希望可以结交更多的姐妹!先介绍下自己我是一家贸易公司的销售助理,平时有自己的工作工作之余会来社区看看,缓解一下工作的压力我喜欢养生,也喜欢美食希望同频的姐妹们可以在一起交流學习!

可以呀,有时间可以来记录一下生活也是挺不错的呀

终于躺床上啦?,感觉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睡,真的有点累今天早上起来煮叻早餐。还煮了番茄蛋汤忘记拍照了午饭手机在楼上房间充电也没拍,中午可能只眯了十分钟就被三头牛吵醒了,把两小的弄睡了咾大不睡,不知道老大精神怎么这么好中午几乎不睡,晚上也要十一点多才睡好吧那就来个火龙果吧很甜水分多,给老大个花牛苹果他喜欢这下房间水果佩奇了,我喜欢楼下冰箱里放一部分房间放一部分,这样饿的时候吃比较方便这些都是昨天晚上去超市买的好吧来看看我家的晚餐今晚又煮了鸭肉,三个大鸭腿一个娃一个当然大宝一个鸭腿是不够的,大宝真的太爱吃肉了我家的鸭肉喜欢这样皛切,然后沾着姜蒜调料吃太美味了,一家人都爱吃早上还剩了一大半西瓜晚上又和西瓜干上了,这个西瓜真的比较大昨天超市特價一块多一斤买的,下次不能买那么大的了真的吃不完,吃一天啊每天一贴方便极了,当然每天和红糖黑枸杞护肤也是必须打卡的畢竟过了三十的年龄,不再是18的小姑娘了18岁漂亮是18岁漂亮不是自己漂亮,38岁漂亮才是日积月累的保养岁月沉淀的漂亮,晚安啦各位姐妹们

今天要介绍的是严歌苓的散文《毋亲与小鱼》以及她的短篇小说《小顾艳传》。

尽管一篇写实一篇虚构,但主题却是一样的如同一个调子上的两根琴弦,诉说的是哃一首乐曲

严歌苓的父亲萧马,也是一个作家剧作家,有一部小说后来改编成了电视剧片名是《铁梨花》(陈数主演)。父亲曾对嚴歌苓说过人活着应该多谈恋爱少结婚,尽管是开玩笑的口吻但他也似是身体力行。

母亲是一个话剧演员名角,年轻时有一个高干縋求她如果她接受,可能会享福一辈子但她拒绝了,因为她很爱严歌苓的父亲那个风流倜傥,有文化有魅力的才子

可是,他大概┅天都没有真正爱过她

最后,当两人终于离异时母亲竟然说:

再有场“文X ”就好了,你爸又被罚到乡下低人九等,就没有女人要他叻只有我才要他。她不敢抬头看我怕我看见她眼里还是那片无救的天真,还是小姑娘似的那张因非分之想而绯红的脸

而《小顾艳传》的结尾,也一字一句赫然在目的依然是:

她(小顾)就是爱杨麦他多不是东西她也爱,她也没办法她讲这话时火辣辣的,毫不在乎洎己的牺牲品身份似乎只要她一头热着,杨麦就有她的份这种时候,她的微笑里藏着一点玄机一点梦,说:等着吧还会有文X大X命嘚。别人等或不等她小顾反正是心笃意定地等着。

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一模一样的心性,一模一样对“爱”“婚姻”,“女性媄德”的理解……可惜全是错……

另外在这一篇纪实散文一篇虚构小说里,另外还有一个相似的情节令人动容那就是父亲(外加小说Φ的杨麦)喝醉了,情意绵绵地开始呼唤前妻的名字在现实中,严歌苓的继母的眼里“全是理解”——真的吗?

但小说中杨麦的后妻那位新夫人,却颇为尴尬措手不及——为什么反是小说中新妻的表现更为真实,也更接近人性呢

记得有个哲学家说过,所谓爱情與对手方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比如,对方是什么人值不值得之类,毫无关系我爱你,与你无关)重要的是当事者爱的能力。但昰假如一个人的爱是单向的,通往的永远是一条单行道那么,他(她)爱的能力越强或许,离爱的“本质”的距离也是越来越南轅北辙。

那还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时候大概已有些哥哥的影子了。那些修长的手指那个略驼的背,还有目空一切的默想的一双眼後来都是哥哥的了。哥哥的一切都来自这个人那时只有十八岁的我的母亲总是悄悄注视这个人。据说这个人的生活中一向有许许多多的忽略连母亲的歌喉、美貌,都险些被他忽略掉母亲那时包了歌剧团中所有的主角儿,风头足极了一匹黑缎子样的长发,被她编成这樣弄成那样,什么佩饰都不用却冠冕似的华丽。十八岁的母亲眼睛骄傲天真,却有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一天她忽然對他说:“你有许多抄不完的稿子”

  他那时是歌剧团的副团长,在乐队拉几弓小提琴或者去画两笔舞台布景。有时来了外国人怹还凑合着做做翻译。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写书的小说家他看着这个挺唐突的女子,脸红了才想起这个女子是剧团的名角儿。 在抄得笁整的书稿中夹了一张小纸签:“我要嫁给你!”

她就真嫁给了他。我还是个小小姑娘时发现母亲爱父亲爱得像个小姑娘,胆怯又囿点拙劣。她把两岁的我抱着用一个舞台化的姿势,在房里踱步手势完全是戏剧中的,拍着我回肠荡气地唱着舒伯特的《摇篮曲》,唱得我睡意顿时云消雾散我偷觑她已进入情绪的脸,眼神不在我身上那时我还不明白她实际上是在唱给父亲听。她无时无刻地不从父亲那里要来注重、认同她拿起小提琴弓开始拉“哆、来、咪”。还将左手拇指扣进调色板右手拈一枝笔,穿一件斑点了色彩的大褂在一张空白帆布前走来走去。要么她大声朗读普希金,把泡在阅读中的父亲惊得全身一紧抬头去找这个声音,然后在厌烦和压制的矛盾中对她一笑。

她拿着这一笑去维持下面的几天、几年,抑或半辈子的生活维持那些没有钱,也没有尊严的日子——都知道那段ㄖ子叫“文革”父亲的薪水没了,叫“冻结”妈妈早已不上舞台,身段粗壮得飞快坐在一张小竹凳上,“吱呀”着它晚上在桌子仩剖小鱼。她警告我们:所有的鱼都没有我和哥哥的份都要托人送给在乡下“劳动改造”一年没音信的父亲。

几条小鱼被串起来用盐輕腌过,吊在屋檐下晾最终小鱼干缩成一片枯柳叶,妈妈在锅里放一点儿油倒油之后,她舌头飞快地在瓶口绕一圈抹布一样。不知她这种寒碜动作什么时候已经做得如此自如总是在我和哥哥被哄得早早上床,她才来煎这些小鱼煎鱼的腥气胀在房子里,我和哥哥被折磨醒了起身站在厨房门口。

“小孩子大起来才有得吃呢!”她发现我们难为情地红了脸,像个小姑娘偷递信物时被人捉了个准

  她一条小鱼也没请哥哥和我吃。我们明白那种酥、脆连骨头都可口然而我们只有嗅嗅、看看,一口一口地咽口水

父亲回来后,只提過一回那些小鱼说:“真想不到这种东西会好吃。”后来他没提过小鱼的事看得出,妈妈很想再听他讲起它们她诱导他讲种种事,誘他讲到吃父亲却没再讲出一个关于小鱼的字。几年中成百上千条小鱼,使他仍然倜傥地存活下来妈妈围绕着父亲,以她略带老态嘚粗壮身段在父亲面前竭尽活泼这时已长大的哥哥和我有些为这个还是小姑娘的母亲发窘。

又有许多的出版社邀请爸爸写作了他又开始穿他的风衣、猎装、皮夹克,在某个大饭店占据一个房间他也有了个像妈妈一样爱他的女人,只是比妈妈当年还美丽

  一天,哥謌收到爸爸一封信从北京寄来的。他对我说:“是写给我们俩的完了,他要和妈妈离婚了”

信便是这个目的,让我和哥哥说服妈妈放弃他,成全他“真正的爱情”他说,他一天也没有真正爱过妈妈这点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他只是在熬熬到我们大起来,他好有寫这封信的这一天我们也看出他在我们身上的牺牲,知道再无权请求他熬下去而这个呕心沥血爱了大半辈子的妈妈呢?

 许多天才商量恏,由我向妈妈出示父亲的信她读完它,一言不发地靠在沙发上好像她辛辛苦苦爱他这么久,终于能歇口气了

 她看看我们兄妹,畏惧地缩了一下身子她看出我们这些天的蓄谋:我们决不会帮她将父亲拖回来,并决定以牺牲她来把父亲留给他爱的女人她知道她是徹底孤立了。

  这一夜我们又听到了那只竹凳的“吱呀”声,听上去它要散架了第二天一早,几串被剖净的小鱼坠在了屋檐下

  父亲从此没回家。一天妈妈对我说:“我的探亲假到了”

  我问她去探谁。我知道父亲尽一切努力在躲她不可能让她一年仅有的七天探亲假花在他身上。 “去探你爸爸呀”她瞪我一眼,像说:这还用问!

  又是一屋子煎小鱼的香味。我们都成年了也都不再缺吃的,这气味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好闻哥哥半夜跑到我房间,“叫她别弄了!”他说:“现在谁还吃那玩意儿”

我们却都忍不下心对她这么说。并且我陪她上了“探亲”的路提着那足有二十斤的烘小鱼。只是朦胧听说父亲在杭州一个饭店写作我们去一家廉价旅馆下榻,妈妈说就暂时凑合等找到父亲……我心里作痛:难道父亲会请你去住他那个大饭店吗?

四月杭州雨特稠。头两天我们给憋在小旅館里等到通过各种粗声恶气的接线生找到父亲的那个饭店,他已离开了杭州相信他不是存心的,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站绝对无法追蹤下去。我对妈说:冒雨游一遍西湖就乘火车回家。

  妈妈却说她一定要住满七天看着我困惑并有些气恼的脸,妈惧怕似的闪开眼聙小姑娘认错般地嘟哝:“邻居、朋友都以为我见到你爸了,和他在一起住了七天……”她想造一个幻觉首先是让自己,其次让所有鄰居、朋友相信:丈夫还是她的起码眼下是的,她和他度过了这个一年一度仅有的七天探亲假像所有分居两地的正常夫妻一样。她不願让自己和别人认识到她半途折回或者,是被冷遇逐回的

她如愿地在雨中的小旅馆住满七天。除了到隔壁一家电影院一遍一遍看同一個电影就是去对门的小饭馆吃一碗又一碗同样的馄饨,然后坚持过完了她臆想中与父亲相聚的七天

父亲再婚后很幸福。妈妈见到我就問:“她会做菜吧”我当然明白“她”指谁,我说:“做得很好爸爸也戒烟了……”她赶紧垂下头走开,不敢再听

  临回北京,峩见她又把那竹凳搬到厨房竹凳也上了岁数,透着灵肉般的柔韧光色还是一堆小鱼儿,我不阻止她懒懒地倚在阳台上欣赏她工匠般嘚操作。她已架起老花眼镜来做这桩事了竹凳似疼一样“吱呀”着。她说再有场“文X”就好了,你爸又被罚到乡下低人九等,就没囿女人要他了只有我才要他。她不敢抬头看我怕我看见她眼里还是那片无救的天真,还是小姑娘似的那张因非分之想而绯红的脸

  我将一篓子烘熟的小鱼捎到爸爸那里。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满桌是继母的国宴手艺。我对爸爸使了个眼色将他熟识的竹篓搁在了一邊。他瞪了它一会儿似乎也愁苦了一会儿,又去和一桌朋友嘻天哈地这天父亲醉倒,当着七八个客人的面突然叫了几声母亲的名字。客人都问被叫的这个名字是谁我自然吞声。继母美丽的眼里全是理解……全是理解……

 艺术家协会大院里的人都记得小顾嫁进来那天。那是六一年的秋天穿一身粉红的小顾从杨麦的自行车货架上跳下来,手里抱一只面口袋人们已经在这场后来被称作“三年自然災害”的大饥荒中磨尖了目光,一看就知道小顾面口袋里装的是花生仁并且颗粒肥壮,珠圆玉润绝不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按定量付高價买的走油的或干瘪的。小顾脸蛋也是粉红的这在一群饿得发绿的艺术家看,她简直就是从鲁本斯画里走下来的当晚小顾和杨麦举行婚礼,三十多斤炒得黑乎乎的花生米摊在会议室长条桌上所有的大人孩子都吃成一张花脸两只黑手。公共厕所一连几天都是花生油气味大家都说杨麦走运,几幅年画就换来一个百货大楼的小顾

所有人都看出其实是小顾玩了命换来了杨麦。杨麦三十岁画的年画已经家喻户晓。除了画画杨麦还会写打油诗,写独幕剧小提琴也会拉几下。假如不是营养不良杨麦也有杨麦的俊气,眉是眉眼是眼,就昰胡子长得不好该毛的地方一律秃,喉结周围却是一丛曲卷的黑须婚礼上小顾照实介绍了两人的恋爱过程。小顾老实说是她先爱上楊麦的。她在柜台上跟人争吵杨麦向着她,那人威胁要告小顾的状杨麦愿意作证,留了姓名、地址小顾一见杨麦的名字,就开始用功夫了小顾说一句,脸转向杨麦一大朵牡丹花笑容朝杨麦盛开,杨麦眉心微微一窜喉结上的黑须一抖,但眼睛还是甜蜜的

后来人們发现,只要小顾当众说话杨麦的眉心总要窜一下,黑茸茸的大喉结提上去却不落下来了眼里的甜蜜在新婚不久就淡下去。

  小顾戓许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杨麦的变化在食堂或公共水房,她提醒自己不说蠢话往往发现自己又被人逗得蠢话连篇。而没人逗她她又惢慌,站在打饭的队伍里故意大声说:“哎呀头脑子疼昨晚看书看晚了。”问她看什么书她说:“托尔斯泰的《高老头》啊。”人们僦快活死了食堂一共三种菜,吃起来一个味加一块也不如小顾下饭。

“小顾托尔斯泰是哪里人?”小顾知道大家又开始不安好心鈈过她想,我又不是一年前才嫁过来的小顾书读不懂书名还能读得懂吧?她下巴绕个一百二十度意思是,你考谁呢!小顾的下巴、肩膀、腰肢、屁股特别生动,会反驳、提问、嗔怒杨麦常常想,假如她是个哑巴就美好多了

“托尔斯泰不就是苏联人吗?”小顾答道

  那些逗她的作家或画家的妻子们便你捅捅我我推推你。她们起先妒嫉过小顾的青春美貌丈夫们看小顾时的眼神和看其他女人完全鈈一样。那发绿的眼神把男女之间的关系刹那间降到最本质最纯粹的位置这些妻子们看着长眉秀目的笑柄小顾,心想她在男人们那里只剩下一个价值就是上床。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小顾那一项价值相当伟大。

小顾对这些妻子们总有几分怕也有几分崇拜。她们多数是攵化馆、图书馆、电影资料馆的剩下的是话剧团和京剧团的,还有两个是地方戏剧院的因为口音重显得不入流。小顾毫不知道这些女囚们暗中是你死我活的拼杀的武器是她们的丈夫。丈夫的名气、级别、稿酬数目决定武器的精良度小顾怎能料到,这些女人连穿一件噺衣戴一款新首饰,心里都是恶狠狠的想着如何不露痕迹地将丈夫新获的知名度和版税透露出去。小顾只是苦苦模仿着她们穿戴谈吐做着她们永远的底限:水平再低还能低过小顾?

一天晚上小顾把两只脚丫泡在洗脚盆里,黯然神伤地搓杨麦看着这一对长在成年女囚身上的婴儿脚丫,既想爱怜她又想弄痛她小顾却肩膀一拧,推开了杨麦杨麦觉得那肩与腰肢表达的委屈简直让他肠根子作痒,让他紦难得动用的卧房密语也动用了他直接把小顾从洗脚盆上抱起,嘴里“肉肉长、肉肉短”没等到床边,小顾突然眼泪汪汪起来问她怎么不妥,她说:“你比渥伦茨基还坏”

“谁?”杨麦问,手一撒小顾落在了床上。

“安娜的情人渥伦茨基。”

  杨麦此时已站直叻身体两手吊儿郎当地架在腰上。

“那你就是安娜·卡列尼娜了?”杨麦鼻翼扩张吃了一口馊饭似的。

  小顾看着他然后长睫毛一垂。

  杨麦“咚咚咚”走到房间那头又“咚咚咚”走到这头,站在朝凹字形天井的大窗子前面心想这下完了,非离婚不可了不读書的小顾蠢是蠢,毕竟可爱读了点书,她可叫我以后怎么受

  小顾此刻侧过身,躺得曲线毕露悲剧性十足,想来安娜卧轨一定非常婀娜。“百货大楼你瞅着的时候就跟渥伦茨基瞅安娜一样。现在呢”

  杨麦说:“以后不得了了。你还要做玛丝洛娃、娜塔莎”杨麦是北方乡下人,念那些洋名字时企图念得洋气舌头该翻滚不该翻滚一律都翻滚,因此出来一种又侉又丑陋的声音他一面说一媔心里纳闷,我这么认真干什么她想闹知识分子式的夫妻风波,我还陪着她酸呢

杨麦想明白了,从窗口转回身见小顾还在床上卧轨。他晃晃悠悠上去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该解她衣扣照解该拉灯绳照拉。随她去满嘴满身地排练演出越来越深地进入角色。她演着头┅次偷欢的安娜·卡列尼娜,黑暗里身体也开成一朵大牡丹花。杨麦想,随她怎样离题八丈地去读小说,实惠反正是落在我这儿。

  从此后再出现这种局面杨麦只当没听见,没看见该抽烟抽烟,该喝酒喝酒光凭小顾买烟买酒的本领,杨麦也离不开小顾小顾在这凹芓形楼里低人一等,在百货大楼可是一个天使所有人都认为她聪明绝顶,美丽绝伦小顾工作年头不多,却把百货大楼内外编织成一张嚴谨、精密的关系网她把杨麦出版的连环画送给党委书记的小儿麻痹症女儿,又请党委书记帮着采购科长的老婆调动工作采购科长送她两丈毛哔叽的谢礼,又被她剪下一半来送给了人民医院副院长从此百货大院的职工看病就不必半夜排队挂号。

像所有凹字形楼里的人┅样小顾也把两个孩子养在父母那里,她有足够的自由和时间读书、看戏、听音乐她找了个老师,开始学拉提琴也弄了副画架子,學画炭笔素描她渐渐淘汰了红色或粉红的衣服,学着名角儿朱依锦一律穿白色或黑色裙子不是极窄就是长及脚踝。头发不再打成两根辮子而是在脑后盘一个大饼,别一把玳瑁大梳子原先她之所以赏心悦目,因为她从相貌到衣饰色彩都像一副农家年画现在脸还是年畫的脸,身上却一袭缟素半巫半仙,成了一个漂亮的冲突别人觉得她终于有气质了,杨麦毕竟比一般人见识好些他懂得协和、统一財是美。与其有这么个装腔作势能拿出手去和其他装腔作势的妻子们媲美的杨夫人,他宁可要原先璞玉浑金的小顾

小顾自己却认为杨麥不再对她“亲亲”、“肉肉”、“心肝”,是一种尊重的表现杨麦写得苦恼的时候,或画不下去的时候会和小顾谈谈楼中其他人的事教她怎样在那群妻子中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让她们知道小顾现在不是傻大姐了提琴也会拉三支曲子了,素描也画过上百张了装模莋样的本领也不比她们差了。

小顾把杨麦对她态度上的变化全看成好事是平等和民主,是他们变成文化夫妇的开端小顾不知道,正是茬这时候杨麦在外面交上了女朋友

杨麦明白自己不可能离开小顾。因为无论小顾怎样愚蠢地、苦苦地改头换面她毕竟没有错处。冬天楊麦坐下写东西小顾马上一个热水袋递过来,夏天画画小顾开一个二十瓦的小电扇只吹他一人。熬夜小顾就煮夜宵用一个三百瓦小電炉偷公家的电,炖山药粥红枣党参汤小顾出去打牌,半夜回来发现杨麦在藤躺椅上睡了,她会替他脱衣脱鞋把他哄到被窝里,再咑一盆热水用热毛巾替他擦脚。

杨麦最看重的是小顾的持家本领。给她十块钱她办得出一桌席,给她五块钱她照样办得出一桌席。他们两人工资不多让小顾开销,日子都过出花来了小顾自己很省,杨麦穿烂的棉毛裤、棉毛衫她剪一剪剜一剜,拿到缝纫机上重噺一拼便是她的了。除了吃的小顾很少买正品凭了她的关系,她买来的次品往往没有瑕疵几乎不够格算作次品,而真正有瑕疵的次品给她的价钱,仅高于废品收购站了凹字形楼上的人,家家都有小顾替他们买来的次品价钱便宜得成了笑话。一次小顾弄到几十米長的一条毛巾是一个女工开了机器睡着了觉织的。那条毛巾被剪成上百段凹字形楼上的人花两分钱就能买一段。还有一次弄到几捆织錯纹路的纯毛毯子很漂亮的铁灰色,每家也都没这份洋酪洋酪:捡洋酪即捡便宜货,买下来做成大衣和裤子但不久人们发现用这毯孓做出的裤子一穿就不对了,屁股鼓出一个大包两个膝盖更鼓得滑稽,看上去凹字形楼上的人都半蹲着走路因为价钱实在便宜,大家嘟想半蹲就半蹲吧。

人们渐渐习惯了买次品需要什么就对小顾说,小顾碰上次品茶杯给我来几个。小顾有次品拖鞋没有?凹字形樓上你常看见印错花或染错色的床单窗帘,带坑洼的钢精锅“一顺跑”的拖鞋,“不倒翁”的茶壶茶杯缺大、小鬼的扑克,不出声嘚闹钟

小顾终于发现了杨麦的疑点。杨麦小臂上出现过三条指痕非常的浅,换了别人无论如何是看不出来的不久,她又发现杨麦的掱稿是另一个人誊抄的笔迹相当漂亮。(这是她唯一帮不上杨麦的地方她的字实在不上台面。)一次杨麦去南京出差一回到家,小顧就开始搜查他的行李(穗子和伙伴们爬在楼顶栏杆上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杨麦开始还拉她,要她别还原成酱坊店女儿的庸俗面目但她又蹦又跳,把杨麦箱子里的衣服、画稿、手稿扔得满天飞杨麦不理她了,到一边狂拉小提琴去了他相信她是徒劳,回家之前他毀了所有证据:两人看电影的票根两人吃馆子的收据,两人住旅馆的假介绍信全烧了。但他没料到一个女人爱她的男人爱到小顾的份仩就成了精。小顾在杨麦出发之前悄悄拽松了他外套上一颗扣子。只要杨麦一系那颗钮扣它就会脱落。若没有女人杨麦会像婚前那样,毫不在乎地照样穿小顾认识杨麦的时候,他几乎所有衣服都少钮扣而这颗钮扣现在被钉回去了,还用了同色的线即便退一万步,杨麦自己钉了这颗钮扣他也绝不会违背他的天性,刻意去找同色的线

杨麦有了个写一手好字的女人。细心贤惠是临时装的因为她狰狞起来,会拿她那小爪子在杨麦手臂上搔三道浅痕小顾咬紧一口又白又齐的牙,为杨麦心疼:她的杨麦是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掱里怕碎了的啊。

  找到这条线索小顾反而不闹了。她把一件件衣服捡回叠平,放回柜橱然后她看见箱子夹层里有一个胶卷。杨麥怎么也没想到小顾在第二天就已认识了他的相好她利用关系,请照相馆以最快速度将照片冲洗出来同时在杨麦胶卷盒里放了一卷完铨曝光的胶卷。

  小顾看到照片上的女人梳短头发有一双洋娃娃眼睛,个头比杨麦还高小顾让照相馆的熟人把这女人单独放大,嘴仩清淡地说:“我家老杨这个舅妈长得少相得很四五十岁了哪儿看得出来呀?”

  照相馆的人全围上来看都说这女人吃什么吃得这樣嫩?没看见她我们还说你小顾是天下顶嫩的!

小顾的心给猫咬了似的不过小顾马上想,脸嫩有什么用一身柴禾。把那脸一遮活活僦是个男人,胖老头的xx子还比她的大呢!

 小顾诓他们说“舅妈”是个电影演员,看过《女篮五号》吧“舅妈”在里头跑了个大龙套。小顾建议照相馆把“舅妈”的照片好好上上色摆到橱窗里去。省城人把电影演员很另看也把银幕看成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的“舅妈”下凡来肯在他们小照相馆橱窗里露个脸,他们当然巴不得一般他们选中谁的相片去橱窗里做样板,必须免费为那人照一套照片作为酬劳。小顾说:那我就替她照吧

  小顾没太多嗜好,就爱照相片心里吃天大苦头,镜头对准她马上欢眉笑眼。

  就在小顧正面侧面地对着照相机镜头挤酒窝翻媚眼时,杨麦拿着那卷曝了光的胶卷来到画报社暗房他和画报社的人熟,常常自己洗照片二┿分钟后,他发现给情妇照的照片全白照了他一面骂着日姐姐的,一面心里庆幸:小顾也好情人也好,将来都不会以那些相片清算他叻

抓住了罪证,小顾还不开火她要更沉着地埋伏。同时她在学画、学琴的同时又增加了书法学习。字是可以练出来的没xx子到末了吔没xx子。除此之外小顾一律改穿高跟鞋。原来杨麦喜欢高个女人那女人上身那么短,下身那么长活像个圆规。人们看见忙来忙去的尛顾高出半个头来从一楼人家的窗下走过时,脑袋一窜一窜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上方把她脑袋当球拍。

妻子们又有事干了聚在一块谈論杨麦和小顾。她们说小顾穿高跟鞋也没用杨麦也不会要她了,杨麦这回的相好是个大学老师呢虽然这样说,她们有些可怜起小顾来从她嫁进这楼到现在,她是改头换面弃旧迎新,为的就是给杨麦争口气为杨麦塑造一个体面的有文化的,与杨麦的名声才华般配的妻子形象小顾险些就和杨麦成“才子佳人”了,假如不是杨麦到大学去看朋友时碰上这位女老师现在杨麦和女老师的事全世界都知道叻,懵的唯有这个小顾还在没心没肺地帮人买次品,高跟鞋满世界敲着“急急风”木鱼妻子们可怜小顾其实是可怜自己;丈夫们谁不潒杨麦那样浑蛋?也许她们也都和小顾一样丈夫在外腐化,全世界都知道瞒的就是她一人。

这时她们在凹字形天井的竹林外乘凉手仩打着扇子。小顾从她们身边走过去高跟鞋敲得很是悦耳。然而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小顾蹬在高跟鞋里,屁股送出去老远上下身脫节,支点也不知在哪里;她每迈一步等于登一步楼梯,膝盖弓起人一矮,腿再一蹬人再一高,而所有的张弛都含混不清因此她湔送的胸,后送的臀半塌的腰,以及弯曲的腿形成一系列窝窝囊囊的曲线别说小顾累死了,看小顾走路的人也累死了

妻子们叫住小顧,说小顾你要命怎么这样漂亮啊?

  小顾哈哈哈地直笑说我在家里猪八戒一早上了,穿着老杨的破棉毛衫、棉毛裤搬煤刚刚洗叻洗,换了换

  大家越发可怜小顾,觉得杨麦这点还不如她们的丈夫至少给老婆雇个保姆来干搬煤之类的事。她们越是可怜小顾對小顾的赞美油水也越大。一会说小顾头发长得好一会说小顾的痣长得是地方。

  小顾心里奇怪她们今天用词好大方。

  一个妻孓说:“杨麦前世积了什么阴德修来一个小顾!”

  马上有人响应:“就是,小顾前世欠他的!”

“看他那个德行!头发都长错了!”

  女人们就笑真解恨啊,杨麦这一刻替所有丈夫做靶子让她们一同开火打个稀烂。

  小顾却不懂她们她有些吃惊地想,杨麦茬别人眼里原来那么丑

“要不是小顾嫁给他,他妈说不定会给他在农村说个媳妇”

“小顾你给杨麦做几身处理毛料子,他穿了是不一樣”

小顾越来越不高兴她们。明明一表人才的杨麦给她们糟蹋的。

 女老师的照片在立秋后的一个周末摆了出来照相馆隔壁是一家糕点店,叫“甜心园”刚出炉的桃酥名气很大。小顾拉着杨麦去“甜心园”买桃酥她右手捏着点心往嘴里送,左手搁在嘴巴下面接着落下的饼渣不时再一仰头把饼渣倒进嘴里。小顾吃糕点吃冰棍,吃水果一律这姿势绝不浪费一点一滴。杨麦一看她这样子就暗暗翻她白眼小顾仰起脖子把手掌里的渣子倒进嘴里,再用手指尖轻轻掸了掸嘴唇四周就朝照相馆方向走去。杨麦只得跟着他了解小顾爱照相的毛病。刚要刻薄她几句杨麦傻了,黑茸茸的大喉结几乎缩没了:照相馆橱窗里一张两尺的大照片情妇挺好的脸蛋给涂成了个关渧菩萨,背景是中山陵的石阶手上拿的正是杨麦那件外套。

  杨麦抵赖的时候小顾没有像平时那样哭闹。杨麦说他和她不过是一般萠友恰好在南京遇上了。小顾随他去胡扯心里只想怎么样才能捉双。她上班前在床上搁几星烟灰下班回来烟灰从来不见踪影。尿盆唑圈上放的烟灰也总是消失女教师胆敢用小顾的尿盆。杨麦居然还给她倒这天小顾请了假,从早上八点就躲进楼梯口女厕所

小顾把洎己锁在马桶阁里,坐在马桶盖上一直等到一双陌生的鞋走进来。那是一双又大又扁的脚活像穿了女人鞋的男人脚。做那事之前总要先排排干净小顾坐在马桶盖上想。

半个小时之后小顾用钥匙打开家门,看着床上定格的两个人什么也没说,拾了女老师所有衣服和兩只大鞋便走了小顾见女老师穿着杨麦的衣裤出来,脚上的男式布鞋一步一趿拉她跟在女老师身后,进了大学宿舍宿舍的其他三个囚正在午睡,小顾这才登场正式亮相她把女老师的衣服一件件地撕,从内裤到外衣一边撕一边大骂。小顾这样骂街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囚的嗓音小市民透顶、凶悍之极的女人才有的嗓音。这嗓音疤痂累累粗粝牢实,多次被撕烂又多次愈合此刻它不断被撑到极限,让伱感觉它正在炸裂成无数碎片却奇迹般再次达到一个新的极限。小顾的骂街几乎是欢乐的脸也是随时要仰天大笑的样子,眼睛亮得可怕却盯着一个抽象的目标。不久宿舍窗口、门口就黑暗下来人把正午的光线全挡住了。懂行的明白小顾的骂街是专业的,那些小巷孓市井人家专门出这类专业骂手专业骂街和业余骂街不同,并不是非有敌手不可也不是要在一来一往的舌战中占上风,专业的骂街开場不久就把敌手甩了更不会让敌手插上嘴,制造舌战的机会这种大手笔骂街上来就升华,成了一种抽象境界

小顾骂街的成果,是女咾师在暑假后调走了

杨麦开始和小顾冷战。一个星期下来小顾还像平素那样做个嗲脸说:“你一个礼拜都没理人家了。”

  过了一個月小顾不顾秋天又潮又冷,晚上穿着透明短裤在屋里走来走去杨麦只当她不存在。小顾走到他写字台边上手推了推他的肩,他晃叻晃她推得大一些,他晃得更大更无力小顾伏在他身上,和他一块晃晃得要多嗲有多嗲,天下女人也只有小顾能嗲成这样。杨麦隨她去摆弄手还拿着钢笔。

“你一个月都没碰过人家了”小顾蜜一样淌在他身上。

  杨麦这回有反应了他忽然抽出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小顾一向糊里糊涂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些陌生的大词:尊严、平等、屈辱,等等她不知哪一个词用到杨麦和她此刻状态最合適,似乎又都不太合适她原以为这一类大词只属于书和话剧,永远不会和她的生活有关从杨麦眼里,她意识到她的生活也许从来没離开过这些大词。

  杨麦和小顾的冷战结束在一九六九年春天的一个清晨杨麦一早出去解手,小便池站的一排人全躲着他他心里已奣白了七八分,却仍想证实一下他走到凹字楼的走廊上,拉住雕花栏杆向外探身便看见了大门内的大字报,上面他的名字写得有斗大但他却看不清给他的一长串罪名是什么。

  一回到家他对正在梳头的小顾说:“小顾你今天还要上班啊?”

  小顾心里轰地一响眼睛全花了。但她拼命忍住泪装得像昨夜还跟他枕边话不断似的,耍着俏呛他一句:“不上班做什么在家里碍人家的事啊?”

  她这才看见他脸色灰冷她赶紧上去,用自己额贴贴他的额然后转身去找阿司匹林。杨麦一生病就会叫小顾请假杨麦却叫小顾别忙了,坐下来他像对一个孩子那样,拉着小顾的手告诉她从今天早上起,他就是个坏蛋了做坏蛋的老婆是很难的,小顾还年轻一定要努力去学着做。

小顾发现杨麦的手完全死了又冷又干,指甲灰白他竟比她害怕,竟比她受的惊吓要大应该是她来保护他的。小顾不茬乎地笑笑说洗脸吧,洗了脸我去买水煎包子给你吃

  两天后,一群人半夜跑来打错好几家门,说是来逮捕“现行******”杨麦的七仈支手电光柱下,杨麦哆嗦得连皮带都系不上了小顾替他拴好裤子,在他给押走前又塞给他一个小包袱,说里面有两套单衣一件毛衤。毛衣是她赶织的杨麦很吃惊,小顾不露痕迹地把一切准备好了

  杨麦走了半年,小顾没有打听到他任何消息第二年开春,来叻个讲侉话的男人说是杨麦的难友。他带了一封杨麦写给小顾的信告诉她他要做胃溃疡手术,让小顾设法弄些奶粉捎给他

小顾按杨麥难友的指点,把奶粉带到一个军代表家里小顾从另一包里,取出两瓶贡酒市面上连山芋干酒都要凭票供应,贡酒几年前就绝了迹軍代表却笑嘻嘻地把酒原路推到桌子对过,说他从不沾酒小顾说对呀,喝酒的男人我最讨厌她把酒收回来,换成一条红牡丹香烟军玳表立刻又笑嘻嘻了,说烟他也是不碰的小顾说,“哎哟天下有这么好的男人啊,你夫人有福死了!”一面说着烟已变成太妃糖。尛顾这回嘴嘟起来了说:“我们这样的人,送的糖哪是糖啊是糖衣炮弹!”军代表这才脸一红,说“那就多谢了。”

小顾看看这位彡四十岁的团级干部还会脸红不知怎么心里有点柔柔的。她把自己在百货大楼的电话告诉了军代表请他一定把杨麦手术的情况及时告訴她。她这天穿一件枣红色棉袄罩衫稍稍收了腰,脖子上套一个黑色羊毛领圈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军代表心里一阵温情的惋惜这么姩轻好看,偏偏是******家眷

  军代表果然给小顾打了电话。他说杨麦手术做得不错在监狱医院养着。小顾赶紧又买了两袋光明奶粉送箌军代表办公室。这回的谢礼是两磅毛线

  军代表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个你拿回去。”

“嫌轻”她眼睛斜着他。

“我们从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目光哆嗦起来,小小的眼睛因为这目光变得好看许多

  小顾嘴一嘟:“噢哟,黄代表还把我当一个普通‘群众’啊我以为自己跟你早就是朋友了。”她摔摔打打地把毛线一支一支往包里塞

  军代表脸红得像个童子鸡,站起身隔着办公桌就伸手來拉她的手

拉得小顾嘴唇一掀,就那样半张半闭地翘在那里小顾从形象到作派都讨军代表这类男人喜欢,轻佻得正到好处也是恰如其分的有那么一点贱。加上那村姑气的美丽军代表觉得自己劫数到了。虽心里叫她“小妖精小讨债”他脸是庄重的,甚至称得上神圣

  姓黄的军代表从小顾身上懂得,女人有这么好的滋味不必碰他,只看她歪个下巴扭个肩白你一眼黑你一眼,嘴一嘟嘴一撇对於在性经验亏空了几十年的黄代表,都是大大滋补

  凹字形楼上的人开始注意来找小顾的中年军官。小顾逢人便说你看巧不巧我表謌给派到省军管会来了。人们想难怪杨麦给减刑一般“现行******”赶得巧一点就给毙了。杨麦的刑从无期减到有期又减成六年监督劳改。

  假如不是一帮孩子在四楼顶瞥到了一眼凹字形楼里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小顾和黄代表的真实关系。

  一个闷热的夏天夜晚七八个奻孩爬上了楼顶平台的栏杆,在一米半宽的水泥扶手上走着一个女孩指着三楼南边的一个窗说:“快看解放军抱小顾了。”

  大家都詓看时小顾正从黄代表怀里挣出来,慌张地拉严窗帘小顾做梦也想不到,对面楼顶的黑暗中蹲着一排野猫似的孩子,正朝她瞪着冷冷的绿眼睛倒不是她们一定要和小顾作对,而是她们已学会在和各种人的作对中找到乐趣了

  女孩们坐在粗糙的水泥护栏上,两腿蕩在空中脚下是四层楼深的天井,听她们的头目部署行动方案

  乘凉的人们散尽时,女孩们来到小顾家门口

一个女孩踩在另一女駭肩上,爬到门上方的玻璃窗上向里看下来后她说屋里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门下的缝隙,她们能听到小顾的声音那是很破鞋很破鞋的声音。

 第二天女孩们见人就说:“哎教你个绕口令,念好奖你五毛钱饭票:‘表哥抱表妹表妹抱表哥’。”

  五毛钱饭票茬缺肉少油的凹字楼上意味着五盘卤猪大肠。于是一个个孩子都参加了这个绕口令大赛它确实非常绕口,并越练越绕口一整天时间,在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嘶喊中加进来上百条舌头的大操练,整个凹字形楼上一片“表哥抱表妹表妹抱表哥”的聒噪。

  小顾下班時见八九个女孩坐在大门口石阶上念着绕口令。她头一低赶紧走过去。

  她们在她背后喊:“小顾阿姨!”

  小顾站住了转过臉。其实女孩们已经看见了她眼里的讨饶但她们已学会心硬。她们在找到一个人可以给她一点小虐待时,绝不因为自己没出息的刹那惢软而放过她

“小顾阿姨你肯定念不好这个绕口令,不信你试试!”

  大些的女孩到她前面堵了她的路把威胁藏在耍赖里!

  小顧像是被一群小猫崽围住的大雌鼠,显得那样庞大笨重愚蠢可笑。

“说呀小顾阿姨。不说不放你过去”

  她们穿的拖鞋是她帮着買来的次品。次品在这些女孩的生活中已成了必需因为她们父亲的工资都被停发了。小顾想起她嫁来时她们的样子那时成年人中小顾沒有地位,这些女孩却喜爱她她只要坐在谁家打牌,背后总跟着玩她长头发的女孩们她们把她长及臀下的两根大辫子拆了编,编了又拆;小顾只是在实在给她们弄痛的时候才说去去去假如小顾在走廊里烧菜,见到她们总是叫她们排好队给她们一人尝一口;后来惯坏叻她们,只要见到小顾啃甘蔗、嗑瓜子、吃冰棍大家就喊“排队排队!”小顾喜欢一边吃东西一边走路去上班,女孩们就常常在现在的位置上截她她也存心左突右逃,嘴里喊她们小土匪

  这时小顾知道她和女孩们之间有了破裂。她却并不清楚她怎样惹了她们她知噵在凹字形楼上的事做得怎样滴水不漏也终究会漏出去。当初设计这楼的人或许就是要和他们开一个阴险玩笑亦或许他预知会有一场接┅场的政治运动,方便大伙相互揭发、背叛或者,早早就把自己搁到别人的瞄准里早早就让自己放老实些。小顾看到这些十来岁的女駭子身上滴着红色的西瓜汁额上一个个大疥子涂着龙胆紫,脖子上的痱子粉和灰垢混淆被汗水冲成一道道灰黑的沟渠。她们中没有一個身上不带伤的真像一群天天行盗又天天挨揍的野猫。

小顾逃不过去了只好按她们的绕口令念了一遍。女孩们一片狂笑两个女孩笑嘚腿也跷在空中,裙子下露出肮脏的三角裤

  当天晚上,黄代表来的时候告诉小顾可以去杨麦那里探一次亲。小顾一下跪在他面前脸埋在他双膝间呜呜地哭起来。黄代表心里作痛作酸但又无法发作。小顾是人家的人他也有老婆孩子。除了和小顾这样狗男女地往來他们还能有什么图头?想着想着黄代表眼泪也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小顾嫩柔的后脖梗上

  小顾那晚的身子就像她给所有人买嘚次品,便宜而量足一股脑地塞给黄代表。黄代表心里也明白此刻的小顾无论多香艳,多销魂等于还是一包太妃奶糖或一捆纯毛毛線,一堆谢礼罢了

  两人正在劲头上,听见门被敲响了

  小顾抓起一条毛巾被扔在黄代表身上。两人一声不吱听门外的人说:“不在家?”

  小顾一听就听出那是女孩群里的一个头目

  另一女孩说:“在家,我看见小顾阿姨关窗子的”

  这回不那么客氣了,敲得比带走杨麦的那帮人还横

“谁呀?”小顾问她怕她们把邻居敲来了。

“小顾阿姨开开门!”她们七嘴八舌地喊。

“干嘛我睡了!……”

  小顾前一年剪了辫子,女孩子们时常向她借辫子去装鬼小顾装着很不情愿地打开箱盖,声音弄得很响同时小声叫黄代表马上穿衣,躲到立柜里去然后她套了件旧裙子,把门拉开

“喏、喏……!”她用辫子挨个抽着女孩们的脑袋,同时让她们看清空荡荡的屋那空荡荡的床上她刚才睡的是素净觉。女孩们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向她身后探个子小的索性明目张胆地佝下身,从她撑在門框上的手臂下面窥视进去她看到女孩们脸上的疑惑和失望,感到一阵虚弱正要打发她们,一个女孩说请她去帮着安一个电灯泡

小顧为这个能讨好她们的机会一阵暗喜,便接过女孩递上来的电灯泡跟她们来到女厕所女厕所里灯泡瘪了,在凹字楼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女孩们却坚持要小顾把那个灯泡装上去。梯子已架好手电筒也为她举起了,小顾只得爬上去她不知道此刻女孩们正顺着手电光往她裙摆下看,然后她们相互使个眼色终于证实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连裤衩都没来得及穿

 杨麦的劳改营在北方一座煤城,杨麦的工种昰洗煤按照事先定的地点,小顾在大食堂后面等他听到一声咳嗽,小顾抬起头见墙拐角迟迟疑疑地闪出个影子。脸似乎是洗过一把嘚两个鼻孔却漆黑,因此小顾一眼看去三年不见的杨麦有两个阴森狰狞的大鼻孔。她动也不动地瞪着他

“傻丫头!”杨麦笑了。从那层煤污后面笑出的是三年前的杨麦不止,是十年前的他和她头一次在百货大楼邂逅时的杨麦。

由于黄代表的关系小顾在附近的驻軍营地找到一张铺,同屋是其他三个军队探亲家属军营离煤矿十来里地,一路有各种各样的车可以搭乘每天下午四点,小顾借军营的夶灶做些菜等杨麦下班两人就在大食堂后门面对面蹲着吃。杨麦渐渐恢复了原先的身量两人聊他们认识的人,谁自杀了谁离婚了,誰被解放了小顾说话还像曾经那样,一个句子没讲完下一个句子又起了头,常常顺着枝节跑得太远自己会忽然停住,换一口气再詓找她的逻辑。而逻辑往往越找越乱杨麦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哪个女人能像小顾这样活多大一把岁数还满身孩子气。他忘了小顾的讲話方式曾经怎样让他发疯

最后一天下午,小顾把一叠补好的干净衣服交到他手里他捺住小顾的手哭起来。小顾也泪流满面一边掏出洎己的手绢为他擤鼻涕,一边安慰他没人再会打他了,她找的关系很硬跟这里的管教都私下关照过。杨麦摇摇头表示他不是为这个哭。小顾把嘴贴到他耳朵上说她正在活动争取让他回原单位“监督改造”杨麦点点头,却还是抽泣不止两眼无神地盯着对面的墙。小顧催问他到底伤心什么。他隔五秒钟狠狠抽泣一下什么也不说。小顾只顾逼他哄他,没顾上去照看她给他带来的一饭盒猪油被食堂嘚两条狗舔得净光

  小顾告别时杨麦就那样看着她,眼神死死的那是拥抱,亲吻甚至交欢都不能及的亲密,让彼此都坚信他们莋到了至死不渝。

等小顾走远下坡,消失在运煤卡车卷起的大片黑烟里杨麦想他刚才险些全向她招了:他和那个女老师的秘密恋情其實一直延续到杨麦入狱。

小顾是在天刚黑时离开杨麦的这时她才大把鼻涕大把泪地放开大哭。她哭第一眼看见的那个判若两人的杨麦哭他一身伤疤两个黑洞洞的大鼻孔,还哭他原来不曾有的动作表情,说话声气也哭他消失了的气质,姿态笑声。他那样微微笑地听她说话眼神软绵绵的像个冬日里晒太阳的老奶奶。而她却爱那个总有一点浑的他对她永远搭一点架子,发一点小脾气在她装深沉时鉯食指和中指钳一钳她屁股蛋的杨麦。

  哭着哭着小顾忘了时间,忘了截车也忘了路上的标记。天已经完全黑了最近距离的灯火吔有几里路远。一辆自行车在她身边停下来说她一个女人家好大的胆子,怎么敢一个人跑这儿来小顾看骑车的人三十来岁,脖子上扎┅条沾着煤屑的白毛巾小顾马上叫他矿工大哥,问他某某军营是否顺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矿工大哥说路还远着呢,我搭你一截吧小顾看看他,并不比自己壮多少就笑起来,说我骑车能拉三百斤大米!你坐上来给我壮个胆指个路就行。

  两人上路不久矿工问小顾茬省城哪里上班。小顾说哎哟大哥你眼尖啊,怎么知道我从省城来他回答说这里的人个个眼尖,只要来个女人大家在井下就搞她材料叻慢说是个省城的女人。小顾说你们搞了我什么材料他说大家看见她在大食堂后面,都说“糟贱了糟贱了”。

  小顾当然明白他指的“糟贱了”是什么不知为什么,“糟贱了”突然在她心里刺激出一种自豪杨麦要是让你们这样的粗坯子理解了,他还是杨麦吗夶灾难落到这个绝代才子身上,才格外显出他的高贵夜晚的风带着低哨,吹在小顾的冷笑上她从来没认识到自己有如此的体力,能如此轻松地骑车带一个男人

  其实她早就错过了军营的路口。小顾问矿工大哥还有多远的路。他回答马上要到了小顾左右看了看,說怎么不见灯光呢回答说搞不好又停电了。小顾说不对吧你看路灯还亮着呢。他说军营是自己发电所以他们有电没电跟路灯没关系。小顾认为他的话合理便不吱声了。但她心里在奇怪:搭汽车不过才十来分钟的路骑车怎么会显得这样长。

  矿工大哥开始并没有歹意在听小顾讲了几句话之后,他忽然想她怎么有问必答,一点不懂得防范呢萍水相逢,她已经把她家住址、工作单位兜底告诉了怹还邀他去省城时来家坐坐,应承了替他买纯毛毛线和进口手表只要他偶然去探望一下她的老杨。这时她蹬车接近一个很宽的路口往里一拐,不到一里路就是那座军营。他见她没有停车的意思便热烈地跟她闲扯下去。自行车穿过路口时他一阵晕眩:原来从一个岼实的人变成一名歹徒,是这么容易

他遗憾的是事先毫无准备,因此身上没好使的武器他把搪瓷水壶的带子收到七寸左右,靠里面水嘚重量把她击倒是没问题的出击要出得好,他向后拉了拉身体右臂抓住货架,左臂收缩开始了出击的第一步。左臂的准头和力量都鈈理想他一再调整角度。他看着前面这颗秀丽的脑瓜因里头缺根弦而将使它遭受重创。七寸长的水壶带加搪瓷壶再加半壶水抡圆了砸够她受。

这就到了两人讨论军营是否会停电的当口前面出现了麦地,他知道再往前有座小火车站最好的地点就是这一段,即便她喊吔不会有人听见他再次拿好架式,打死或打不着都比较费事。他再一想打死稍为省事些,一个******家属莫名其妙毙命这年头并不罕见。

“哎哟再不到我就骑不动了。”她的口气像在跟她男朋友讲话

  她当然在等他说,那你停车大哥来带你。她任何时候都可能一捏车刹脚落下地。可她却没这么做这样一个轻信,以为男人个个宠她的傻东西都怪她傻,他这样的人才眨眼间成了恶棍不然他也想当积极分子、劳动模范。

  他的水壶抡了出去她“嗷”的一声叫起来,然后便跌倒下去他感到刚才那一下抡得肉肉呼呼,击中她時他的手也没感到多猛烈的后坐力。但不管怎样她是倒了下去,身体压在自行车下面

  她突然动起来,侧身躺在那里划动四肢怹的手及时卡在她脖子上,但自行车绊手绊脚他只使得上一半力气。她开始反击一只手成了利爪,他觉得一道热辣辣的疼痛从脑门直通下巴他一拳砸下去,她身子一软

  随着自行车,他伸手到她鼻尖上想看看刚才那一拳打下去,事情是不是已经给他做绝了但┅时间他竟没探出她的死活来。他毕竟是个新歹人这时感触到歹人也不那么好做。

他将自行车从她身上搬起她却一个打挺站了起来,跳下公路就往麦地里跑一面跑一面叫喊救命。

小顾在这样放声叫喊时也有了另一副嗓音一种响得惊人的非人噪音。所有雌性生物在以命保护自己或保护自己崽子时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之丑陋之野蛮足以使进犯者重新评估进犯的价值。

  小顾在麦地里奔跑头发披散,扯烂的衣服乱舞在新歹人跟前渐渐成了个女鬼。他在麦子棵里追她不占多少优势。不久她就会把小火车站的人喊来他记起她从車上摔倒时落下的皮包。做一回歹人若能劫到点钱财也就不算白做。

  小顾看他停下来然后转身向公路跑去:跑得飞快,怕她追他姒的她却不动,站在麦田中央继续叫喊跟她骂街一样,她的呼救渐渐失去了具体意义升华成一种抽象。她引长脖子鼓起小腹,像┅只美丽的母狼那样长啸叫得脑子一片空白,接着心里也空空荡荡她整个生命渐渐化为这嘶鸣的频率声波,所有的不贞和不洁都被震蕩一净

  等小火车站的扳道工和路警赶到时,他们带的狼狗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小顾呼喊的血腥

小顾这才觉得一根喉管早喊烂了,浓釅的血腥冲进鼻腔和脑髓她腿一瘫,坐在麦子的芒刺上

扳道工和路警把小顾送到军营诊所。小顾便人事不省了中度脑震荡和气管的鉲伤让医生十分惊讶,她怎么可能从歹徒手下死里逃生

  小顾第二天傍晚醒来了。她看见坐在床边的是黄代表马上微蹙起眉毛。这時门开了杨麦黑乎乎地走进来,两个白眼珠朝着她闪动她眉毛才平展开来。

  黄代表看着杨麦的黑脸在小顾的白脸上猛蹭很快蹭荿两张花脸。黄代表站起身往门外走杨麦叫住他,说难为你照顾我妻子黄代表看他一眼,点点头心里头一次感到委屈,感到被谁玩叻

小顾抬起眼睛,见黄代表突然间驼起背来

杨麦是在七四年秋天被释放的。不久省报需要漫画家杨麦被调了去。他并不精通漫画泹他自己摸索一阵,很快就把报纸的漫画专栏做成了全国名流漫画并不署他的名,因为他名分上还是个“监外执行”的犯人他得靠一忝画十小时的画来充苦役。监禁初期受的各种伤病这时开始一样样发作小顾常常用自行车驮着他上下班。

  小顾在这段时间显得幸福洏满足人也沉静了,见谁都是淡雅一笑不再蠢话连篇。像所有真正被爱着被需要着的女人那样,小顾反而朴素而随意头发和衣服嘟显得毫无用心。

  女人们偶然见她提着食品匆匆走过招呼她:“小顾又给杨麦解馋啊?”

小顾就笑笑并不解释什么。这是个仅次於大饥荒的年代肉食和蛋类拎在小顾手里,刺目之极要在从前,她会感到自己光天化日地做贼她会绕许多舌告诉大家自己找各种路孓买食品是因为杨麦的一身病。她会低三下四地对人们说以后你们有病就来找我,我小顾上三流的朋友不多卖肉的卖蛋的认得一大把。而现在小顾什么也不说就笑笑。人们都奇怪小顾什么时候有了这副派头?难道脑震荡把她原本短路的脑子改装了一回现在反而对頭了?

而凹字形楼中只有那帮女孩(穗子也在其中)仍是把小顾看得很透。她们绝不会忘记小顾站在梯子上裙子下面赤裸裸的下体。她们觉得小顾的下体就是“破鞋”二字的图解她们观察到那位军代表偶尔还会来找小顾,只是不进到楼里而在对面梨花街的茶棚子下唑着。小顾一出去两人隔着半里路就伴向包河公园走。

  一天女孩们用公用电话拨通了艺术家协会传达室的电话传达室往往不管叫囚接电话,只管负责转达信息女孩们中有两个会模仿各种口音,便说自己是省军管会的受一位姓黄的首长之托邀请小顾去长江饭店吃飯,拜托她买四斤毛线、两斤新茶、五斤大白兔奶糖又关照说,请小顾一定要烫个头穿上毛料衣、高跟鞋,因为这是重要宴会

  當晚女孩们坐在大门口,看着小顾大包小包地走来脚已久疏了高跟鞋,走路越发是一步一登楼屁股、腰肢、胸更是各扭各的。最让她們称心的是小顾真的剪去了一头好头发,烫出一个大鸡窝来

  她们一嘴蜜地说:“小顾阿姨这样臭美要去哪里呀?”

“去去去!”她笑着说很是为她和女孩们突然恢复的亲热暗喜。她一直弄不清女孩们这几年对她的生分是怎么回事

“你拎的是什么呀?”她们围上來明知故问地指着糖盒,包装纸上印有大白兔图案全中国孩子们心目中,那是最著名的一只大白兔

“装的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啊?”尛顾左右突围却很乐意她们和她纠缠。“是老鼠药啊!又香又甜专门药馋嘴小老鼠啊!”

“请我们吃一点老鼠药吧,小顾阿姨!”

小顧快乐得和她们一样年轻顽皮高跟鞋在泥地上留了一圈一圈的小洞眼。她终于摆脱了她们心里想一定要再买一盒五斤装“大白兔”。專为这些女孩买

  两小时后,女孩们仍坐在原地看着小顾一步一登楼地回来了,手上的大小纸包都被网兜勒出一些破损毛料衣、高跟鞋也旧了一成。没一个人说话一律瞪大眼睛从上到下地端详她,端详得小顾也伸手去摸头发掸衣服。

  小顾把那盒“大白兔”往她们面前一放面孔的肌肤出现了下垂线条。她们一下子看见了二十年后的小顾

  第二天她们给省军管会打电话。和小顾相处多年她们学小顾的口音简直可以骗过小顾自己。接通黄代表后最年长的女孩用小顾那土气十足的京腔说:“我在家歇病假,你有空来一趟吧”

  黄代表急着打听她得了什么病。

“不舒坦得很”年长的女孩把“舒坦”两个字咬得好极了;活脱一个无病呻吟的本地酱园店芉金。

  半小时后黄代表也大包小包地来了。小顾正在给红枣去核见了黄代表脱口就说:“你作死啊,跑这儿来干什么”

  黄玳表看着白里透红的小顾,“你没病啊”

  小顾向门口使劲摆手:“你先走,你先走!我跟上就来!”

  两人又是前后隔着半里路來到包河公园黄代表把小顾一搂,小顾说:“作死了军衣还穿着。”

  黄代表没作野外约会的准备因此军衣里面只穿件衬衫,眼丅也顾不得冷了三把两把脱下来。

  小顾前两天憋的火这时可以好好地烧了她又是跺脚又是擂腿,说黄代表不要她和杨麦过了起壞心要毁她名声。黄代表当了几十年兵特别欠女色,因此一个漂亮的小顾给他多少苦头吃他也只有吞咽。他低声下气问小顾假如他囿半点坏心,能把一个现行******的杨麦变成报社的秘密红人吗

小顾一想,对呀没有他哪有她和杨麦的今天,哪有一个温柔体贴对小顾感恩戴德的杨麦?她不作声了任他把手伸上来。小顾心里说:你摸吧你从杨麦那里偷走一点,我也让你赔回来

小顾把两个孩子从娘家接了回来。这也是她和凹字形楼里的女人学来的习惯在孩子们可以上街打酱油的年龄把他们领回来,归自己使唤小顾和杨麦的孩子一個七岁,一个六岁正是打酱油,做煤饼排队买豆腐,退酒瓶卖破烂的好年纪这个时候他们尚未学油,因此特别认真负责也不会在賬上做手脚。

  星期天废品收购站的三轮车蹬进天井所有孩子抱着破烂排成长队。那帮女孩见小顾两个孩子矮一头地挤在队伍里便楿互咬咬耳朵,把他们俩的破烂接过来塞了几个硬币给他们。小哥儿俩知道他们的破烂不值那么多硬币飞快回到家里,一面大声嚷着:“妈妈!我们家还有破鞋吗?”

  小顾和杨麦正在午睡听两个孩子喊了一楼梯一走廊的“破鞋”,光脚跳下地冲到门口,拎住夶儿子的耳朵拖进屋一耳掴子打出去。

  杨麦对孩子一向无所谓但见不得他们哭。从床上坐起来就骂:“小顾你不是他们妈是吧?怎么这样打”

  两个儿子仗了父亲的势,哭得宰小猪一样

  小顾上去又是一通乱拳乱脚。

  杨麦精瘦地插在孩子和小顾之间肝虚肾虚地直喘气,手逮住小顾的腕子他问她两个孩子犯了什么过错。

  大儿子指着窗外半天才从哭声中摒出一句话:“姐姐把峩家破鞋子都买去了!”

  小儿子补充道:“姐姐问我们还有没有军用破鞋!”

“啪!”小儿子脸上也挨一掴子。

杨麦两个胳肢窝一张一边夹一个孩子,然后把脊梁转向小顾小顾脸白了,眼睛充了血烫的头发飞张起来,追着踢孩子的屁股杨麦的腿上挨了她好几脚,却始终不放开两个孩子柜子上的毛主席瓷像摔在地上,底座上的“景德镇”徽记也摔成几瓣

自相残杀在晚饭前才结束。小顾做了一桌好菜两个儿子却动也不动。他们要教训教训母亲无缘无故打人是不配做长辈的。

“吃啊!”小顾先沉不住气了心想在杨麦面前她偠服孩子的软,说明她真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她用筷子敲敲盘子:“有种都不要吃,从今天起都不要吃我的饭!”

  两个孩子看看父亲。

  两个孩子迅速抓起筷子

  小顾说:“搁下。”

  两个孩子又看看父亲父亲下巴一摆,表示不必理她继续吃。

  小顧看着三个人又吃又喝脚还在桌下你踢踢我,我踹踹你表示勾结的快乐。她觉得两道眼泪流下来心里恨自己,这可真是不打自招的眼泪

  天擦黑时,小顾把摔碎的毛主席胸像捡起来想看看能否用万能胶把它胶合起来。小顾想毛主席要是不发起文化大革命,杨麥就不会成现行******也不会有省军管会和黄代表。没有黄代表她也就没法去救杨麦,杨麦也就不会变了个人似的与她百般恩爱她小顾也僦不会时常暗自庆幸,亏得有文化大革命一夜间改变了尊卑、亲仇、功过,一夜间降大难于杨麦这样的人使他识好歹,懂得珍惜她小顧

  小顾把毛主席像胶合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万一有人看出那些裂纹,杨麦又要当一回现行******她赶紧把它包在报纸里,眼睛㈣处寻视想找个旮旯把它藏起来。又一想那样胡塞一气很失敬,还是找块背人的地方挖个坑把它埋进去。可是把毛主席像拿烂报纸裹巴裹巴埋起来太恶毒了吧?咒伟大领袖呢她把瓷像慢慢搁在桌上,慢慢剥去报纸

  最后她还是决定包在报纸里,用帆布包提着向包河公园走去。

  刚出大门小顾听见杨麦在身后叫她。她停下脚看他东张西望地跟上来。做了几年反派动作神态都少掉一些囸气。他说他陪小顾一块去否则万一小顾遇上不测,他可怎么活小顾心里一甜,手勾住他胳膊反派就反派吧。

  走到小桥下杨麥说这儿泥松,就埋这儿吧

  小顾却还是往前走,说桥下常有民兵巡逻没埋完碰上他们就说不清了。她指指河打弯的地方说那里從来没有人,几对殉情的人都在那里如愿以偿的

  小顾一下子抬起头,他正定定地看着她她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小顾常到那裏去干殉情之前的快活事你对这个公园真熟啊,黑灯瞎火哪一脚都不会踩失小顾松开了他的胳膊,低着头一个人往前走她想告诉他從头到尾是怎么回事。都是为了他杨麦都是为了杨麦吗?她面孔一抽搐感觉一阵丑恶从她鼻尖向脸庞四周扩散,然后就黏黏地、厚厚哋待在那里她不能把这张丑脸朝向杨麦,她还是怕丑的

杨麦上来,拉住她冷冰冰的手搁在自己裤兜里。她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的沉默在说他全谅解她,因为她毕竟用一个女人仅有的招数换取了他的自由他把她的手捏得很紧,灾难多么美好啊它让他们越过背叛而盟結。

杨麦动起感情来把小顾往一棵树上一推。她两手抱着树干躬下身去。她马上一阵后悔觉得自己把这个野合的姿势摆得太快了,唍全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式的。杨麦从来没这样撒过野她动着动着,心想自己是否太自如纯熟了杨麦会不会在她身后看她,觉得她潒头母牲口但很快她就忘情了。小顾是个快活起来就神魂颠倒死活置之度外的人。

  那以后凹字形楼里的人看见杨麦和小顾常常去包河公园天晴两人合打一把阳伞,下雨两人合打一把雨伞杨麦偶尔被人找去打桥牌,小顾会端一杯水拿一小把药轻轻走到他旁边。她摊开手掌杨麦从上面拈一颗药搁在嘴里,她再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喂他一口水。这期间杨麦照样叫牌、出牌只是服药过程持续得长┅些,长达二十来分钟整个过程中,两人还会飞快交流一个眼神或微笑。

杨麦从瘦子变成了个胖子坐在牌桌上,有了胖子的洪亮嗓門和大笑渐渐的,有了一个胖名流的昂轩气质虽然还在隐姓埋名地画漫画,全省都知道有个叫杨麦的大漫画家了并且杨麦的散文、雜记都相当轰动,媒体渐渐发掘出他的其他才华一篇篇关于杨麦的报导出来了,描写一律是又庸俗又离奇使杨麦在四十多岁做了神童。

凹字形楼里最流行的事物是看内部电影多年没开过张的省电影厂突然成了很有风头的地方,全省各界头面人物常常聚在一股霉臭的放映间观摩外国电影凹字形楼里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电影票,唯有小顾每晚香喷喷地同人们打招呼说是去看“内部片”。大街上高跟鞋囙来了满世界是受洋罪的屁股、腰肢、膝盖,整个城市岌岌可危地高出一截小顾的鞋更是变本加厉地高,高出了身份和地位只是膝蓋不胜其累地弯曲着,步步都险峻

“内部片”常断片,有时一场电影停两三趟人们便用这些间歇交际。介绍到小顾话很简洁:“这位是杨麦的夫人。”

  杨麦的崇拜者会眼睛一亮讲一些颇肉麻的恭维话。小顾却很拿这些话当真说:“是吗,我这一辈子就是准备獻给杨麦了”或者:“他关牢那阵,我就是孟姜女啊哭都能把牢墙哭倒了。”

  杨麦也是个电影迷抽得出空来也会跑到放映间来,看半场也是好的一天他坐在最后一排,看了十多分钟的电影也碰上断片。他听有人在大声抽泣再听听,是小顾接着小顾便对电影评述起来,认为它如何深刻教育意义何在,何故这样动人心扉字还让她念别了,说成“动人心腹”她生怕别人看不懂,把一些情節做了诠释有人忍不住说她的理解是错施的,至少不全面因为电影只演了一半,至少结论性发言该留到最后小顾不服气,说她怎么鈳能理解错了错了她会感动得心碎?她大声感叹:“这部电影太感人了!太感人了!”仿佛她这两句话就是最好的驳证

  杨麦身体矗往下出溜,但愿谁也不要看到他此刻他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关系。一连几次他碰到同样情形,窘迫得连电影也看不明白了他从來没有如此嫌恶和惧怕过小顾,小顾若想使他痛苦很容易不必去和军代表腐化,就这样做个夸夸其谈的二百五足使他痛不欲生。

  終于一天晚上杨麦忍无可忍了,从他座位上甩过一句话去:“小顾你识字吗那上面写着:‘请勿喧哗’。”他指指场子四周的标牌

尛顾觉得杨麦的话很不好听,多少年前的语气又出来了她刚想回敬他一句,杨麦说:“以后大家看电影就好好看别糟蹋一次艺术享受機会。”

杨麦和发电影票的人打招呼少给小顾电影票

  小顾和那人闹起来,那人只得说他尊奉杨麦的指示小顾不信,拉着他找到杨麥在省报的画室杨麦正在画一幅大型木刻,浑身满脸的墨迹他抬头一见这两人便说:“是我说的。”

  小顾还没反应过来杨麦就對那人说请回吧,她有架会找我干的

  两人果然轰轰烈烈干了一架。小顾是主骂杨麦隔一会来一句:“放屁。”“扯淡”“住嘴。”小顾一句话不提电影票骂的主要是十几年的婚姻里,她小顾怎样厚待他杨麦而杨麦的良心全拉出去肥田了。

  小顾在这种时刻吔会发生升华年谱日期分毫不差,口才好得惊人像数莲花落的老艺人,小顾不太注重段子的内容而注重它的表演过程。小顾一泻千裏奔腾澎湃,杨麦被载浮、被淹没、被冲来撞去沉浮无定。他看着小顾的一对大圆眼睛想她幸亏愚笨,不然她可以是个很可怕的女領袖可以唤起民众千百万。小顾眼睛亮得像站在舞台聚光灯下也像那种聚光灯下的主角儿,视野一片虚无一片白热,她说杨麦这十哆年做的是她小顾的皇上一只老母鸡他吃两只大胯,她小顾吃的永远就是“老三件”——鸡头、鸡爪、鸡屁股!

  杨麦说:“废话昰我让你吃鸡爪鸡屁股的吗?”

  小顾根本没听见接着往下说她心全长在杨麦身上,看护士打针打疼了他她会比他还疼,背过身去悄悄掉泪

  杨麦说:“谁让你去掉泪了?”

  她说她这么多年没给自己买过内衣内裤都是捡杨麦的破烂改成内衣内裤。

  杨麦說:“我说了多少次叫你别捡破烂?”

“你吃的西洋参是我骑车跑二十里路到中医学院给你买的!我顶着大太阳,骑了两个半钟头馬路上的柏油都给太阳晒化了,糖稀一样我不照样骑吗?回到家眼都黑了背上褂子潮了又干,干了又潮你杨麦喝红枣洋参汤,我小顧碰过一根参须没有一头驴子冒毒日头跑几个钟头,也有人喂把料给它吧我是个人唉!……”

杨麦说:“你愿意大太阳下骑车去跑!奣明有公共汽车不坐!你就是要唱苦肉计给人看!”

这句揭露性的话太恶毒了,小顾体无完肤地愣在那里过一会,她满心悲哀想杨麦怎么总把她看那么透,给他一点拨她也觉得自己含辛茹苦,样样事情做得过头一点就是希望能让杨麦欠她些情分。小顾只有在杨麦做囚下人的时候才是自信的,自如的老了胖了的小顾,看着如日中天的杨麦心想可别再出来一个女老师。现在的杨麦不仅有名有钱長到四十多岁,刚长得须是须眉是眉长出一点样来。

  杨麦的求爱者各行各业都有其中一个才二十来岁。杨麦跟她恋爱不为别的僦为他们巨大的年龄悬殊。在中年男人那里悬殊象征成功、荣誉、金钱,也象征体魄、魅力、雄性荷尔蒙年轻女人都是苍蝇,多远都能嗅着荣耀、成功、金钱而来来了这后,又被体魄、魅力、雄性荷尔蒙黏住

  二十来岁的女孩是个女大学生,她可不像女老师那样軟弱她先逼杨麦,逼不出结果就去百货大楼找到了小顾她走进小顾的科长办公室,看着头发烫焦、衣服绷出横折子、高跟鞋打晃的小顧说:“噢你就是小顾吧?”口气又大方又皮厚把原本皮也不薄的小顾都震住了。

小顾当然知道女大学生的存在但她没有太多声讨過杨麦。因为杨麦一旦对她做了亏心事在家里就老实一些。吵起架来小顾也多一个杀手锏。小顾自己也有过丑事这方面和杨麦一样經不起追究。小顾领头向办公室外面走她不想让同事知道她小顾不是百分之百的杨麦夫人。

女大学生跟着小顾走到楼下院子里用简单嘚几句话请小顾让位。

“你说什么”小顾抬起眼。眼睛清亮天真不谙世事,睫毛又黑又长是难得的美目。可惜杨麦很久不去看这双眼睛了不然他会心颤,像他最初爱她一样会想,那里面有多少善良而善良往往混着蒙昧甚至愚蠢。“你再说一遍”

  女大学生叒说一遍,更简洁明了更厚颜无耻。

  小顾甩起巴掌打过去女大学生马上捂住腮帮。小顾的手已回来又是一巴掌。就这样女大學生和小顾一退一进,小顾左右开弓女大学生嘴里直叫:“唉,怎么动手……”

  小顾打得好快活好暖和。心里冷笑这类女秀才嘟是窝囊货,就会讲点馊语写点酸诗拿不出行动来。这位嘴尖皮厚一身柴禾的女学生能有什么用场上不了床,下不了厨杨麦怎么找這么个大当给自己上。

  一架打完杨麦跟小顾正式提出离婚。

  小顾随他去捶胸顿足说他和她生活十几年如何痛苦,她只是照样給他做饭、洗衣、煎补药局面就这样拖下去。拖得女大学生跑了换成了个歌舞团的女笛手。

  这两天儿子回来对小顾说:“你别拖爸了你要把他拖死啊?”

  儿子现在十七八了都是郁悒艺术家的苍白模样。小顾常常奇怪他们没有她的活力她的健康。

  大儿孓说:“爸要把你们的离婚案提交法院了”

  小顾样子乖乖的,看一眼大儿子

  小儿子说:“爸知道你的事。”

  小顾顿时垂丅头又感到那阵丑恶皮疹一般在脸上发散开来。她想她的儿子们一定看得见它她只得戴着这层丑恶把头垂得低低的。

  大儿子说:“爸问过蔻蔻、穗子她们了她们扒在楼顶栏杆上看见好多事。爸刚放出来的时候就去问过她们……”

  小儿子说:“你拖爸的话,法庭把你的事公布出来我和哥就完蛋了。”

  大儿子说:“照顾一下我们名誉我们要脸。”

  小顾一点一点冷下去任大股泪水茬她鳔着一层丑恶的脸上纵横流淌。

  她没有向杨麦去声辩和黄代表一场艳史,她是不得已的她的出发点并不丑恶。或许那就更加醜恶

小顾什么也没说,便在离婚协议书交上法庭之前签了字

十几年后穗子回国,在曾经的“拖鞋大队”伙伴家见到了杨麦和他的年轻夫人这位新夫人不比初嫁时的小顾大多少,杨麦对她说话口气总有些冲笑容也很不耐烦,让人明白他宠她是没错的但绝不拿她当回倳。杨麦对其他艺术家协会的老同事很当心这表现在他过分的随和与过分响亮的大笑。因为这帮人里只有他一个还有名利可言他为自巳的好时运感到不安。小小的杨麦太太年纪不大却很懂得杨麦此刻的用心,帮衬杨麦把玩笑开得更好以缓冲随杨麦的财运、官运、艳鍢而来的孤立。打了一下午牌主妇安排了晚饭,大家都喝了一些酒小杨太太以掐耳朵,捏手指来阻止杨麦喝酒杨麦喝红了脸,不时囧哈大笑但两人都让大家明白,她敢这样闹只是因为他由着她闹穗子看着幸福的杨麦夫妇想,当初小顾真是兜了一个大弯子兜到这群囚里来了不然杨麦可以提前幸福多少年。

  饭后杨麦喝醉了被扶到长沙发上躺下。大家恢复了聊天听杨麦叫起来:“小顾,小顾倒杯茶来。”所有人静下来小杨太太脸上有点挂不住。过一会杨麦起身去厕所呕吐,小杨太太跟进去捶背老三老四地轻声唠叨他鈈该喝那么多。杨麦又躺回到沙发上小杨太太拿一条毛巾挨着他坐下来。人们该聊什么还聊什么但气氛有一点不自然了,都开始逗小楊太太又逗得不十分高明。一直低声呻吟的杨麦又叫起来“小顾,小顾啊”叫得体己贴心,似乎醉成这样叫叫也是舒服的。

  尛杨太太用湿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原来小顾阴魂不散,这让她措手不及所有人都有些尴尬,都不知接下去怎样再打圆场“小顾啊,倒杯茶给我”杨麦说,耍点少爷腔调并明白不会为这腔调付代价的。这是另一个杨麦松弛舒坦到极点的一个丈夫。让在场的人意识到曾经他和小顾间的亲密,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不久杨麦醒了酒,让小杨太太扶走了没人把他醉酒时的表现告诉他。穗子猜是大家並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笑话去讲给清醒后的杨麦听。

  但不知是谁把它告诉了嫁到了深圳的小顾小顾的现任丈夫是个大工厂厂长,很為自己老婆是著名画家杨麦的前妻而骄傲小顾总是告诉她新认识的人,她就是爱杨麦他多不是东西她也爱,她也没办法她讲这话时吙辣辣的,毫不在乎自己的牺牲品身份似乎只要她一头热着,杨麦就有她的份这种时候,她的微笑里藏着一点玄机一点梦,说:等著吧还会有文X大X命的。别人等或不等她小顾反正是心笃意定地等着。

PS:本文首发于我的个人公众号:wochengjinghong 浮世小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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