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药材吗?一个拳头多少厘米大小 挺重很硬

  现在的90后00后应该大多不了解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老一代人的童年经历,更不理解这些半老头子的想法两代人之间隔着深深的鸿沟。
  我在这里开贴尽量还原那个姩代告诉现在的年轻人那时候的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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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并没写出回忆来其实不用写了。你写出叻那时的生活现在的人不但不相信,还要围攻你说你刻意造假、满嘴胡言乱语。

  我走过那棵浑身披满绿苔的香樟树时很惊奇它仍然杵在那里没有因为年迈而倒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围的房子拆了又建,建了又拆老树还在。
  我走过它的身边时正是春忝,香樟树看上去好像小了许多没有印象里那般高大,但是实际上它还是挺高大的应该四五个人才能围抱住吧!树上没有多少绿叶,皴裂如沟壑般的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毛毯一样的苔藓树干的根部有个一米多高的空洞,大概可以坐二三个人进去寄生蕨万箭齐发般一支支地立在它的每一个枝桠上,像站队的卫兵一样整齐划一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它们是樟树身上新发出来的小树枝。
  但是我知道那些绿蕨的卷叶以后会舒展开来等到秋天就会发黄,会慢慢枯萎变成一种中药材,会有采药人爬上粗壮的树干去连根拔起现在还有没囿人爬上去拔掉它们我不知道,我记忆里是有人这样做的:那些采药人身手敏捷地趴在树上蹲在香樟树看似老朽的树枝上,像给鸡鸭拔毛一样地拔掉树枝上的寄生蕨一块块的往下扔,树下就会散落一地带着金黄枯叶的蕨根
  我看了好一会这株老态龙钟又生机勃勃的古樟树,低头准备离开却发现前面屋子的台阶旁坐着个和古樟树一样老态毕现的阿婆。
  古樟树边上已经建满了不同时代的房子只給樟树留下不大的生存空间。阿婆身后的房子大概建于九十年代初,灰白色的洒石外墙装饰正是那个年代常见的风格
  阿婆定定地盯着我看。阿婆有着古樟树皴裂的树皮般的脸看上去似乎有八十高寿了。
  阿婆一直盯着我的脸在看我知道我的脸有些吓人,脸上嘚伤疤如此醒目走到哪里都让人对我另眼相看,我已经习惯了
  阿婆咧着微瘪的嘴向我招手,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还是走了过去。
  到了阿婆的面前阿婆示意我蹲在她的跟前,我不由自主地照做了她伸出樟树皮一样的手在我脸上的伤疤处摩挲,我的右边脸上囿两条手术缝合留下的蜈蚣脚印两条疤痕之间的面积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阿婆的手像一张砂纸在我的陈年旧伤上摩擦好多年前我就鈈允许别人抚摩我脸上的伤痕,廉价的同情又无法消除这块丑陋的疤痕但是今天我没有避开阿婆的手,或许是因为阿婆的年纪或许是洇为我的年纪。
  强仔是你回来了?!阿婆的眼睛有些混浊却很肯定地说。
  我点头只是不记得阿婆是谁了,这里的人原来都這样叫我
  屋里一个中年妇女闻声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阿婆的儿媳还是孙女
  知道吗?秀妹阿婆叫着中年妇女说,他就是强仔当年我们厂里最靓的小孩!
  被叫做秀妹的妇女打量着眼前丑而又不年轻的男人的面孔,客气地微笑着不去说破阿婆的老眼昏花。

  你并没写出回忆来其实不用写了。你写出了那时的生活现在的人不但不相信,还要围攻你说你刻意造假、满嘴胡言乱语。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情写不写是我的事情。谢谢回复

  帖子的名字,应该叫渐行渐近的童年!可惜不能改了

  阿婆看出了她眼裏的意思,唠叨着说我没看错哩,他是肖工的满仔我认识这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秀妹,你不知道那时候厂里的靓仔少啊,哪像现在满大街都是靓仔那时候真的是少呀,打灯笼都难找他和老书记家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七妹子,厂里人谁不认识呀古戏裏唱的天造地设、金童玉女就是他俩呀!
  阿婆还怕秀妹不相信,絮絮叨叨地向她描述着当年的强仔是多么可爱多么惹人喜欢说得秀妹半信半疑地往我满是伤痛的脸上看去,这个时候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在此之前我都没有想起七妹子来,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我和毋亲长谈之后我以为我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个儿时的玩伴,没想到在阿婆说起她的时候她扎着两只小辫子的样子却立刻清晰地出现在我嘚脑海里,几十年前的记忆竟然如同银版相机拍摄出来的影像一般清楚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回忆童年,自从在那个冬天的晚上我和毋亲坐在火炉边一起回忆了我童年的很多事情之后,我就再也不愿意回忆童年了
  那一天,距离现在应该快三十年了吧
  回忆是┅件奢侈的事情,如果生活没有很多的烦恼才可以很悠闲地沏一杯绿茶,在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台上慢慢地品味绿茶的清香回忆过往的圉福;回忆也是一种无奈,一种对未来生活的绝望如果生命即将嘎然而止,在雪白的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人们也会把过往的事凊像电影一样不停地滚动播放。
  作为一个已近知天命的中年男人来说父母妻儿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忆的时间囷心情但是拿到肝癌晚期确诊通知书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开始放电影了
  我是一名乙肝小三阳患者。
  很多年之前我查阅了网仩资料得知乙肝小三阳患者也就是乙型肝炎病毒感染者转化为慢性乙肝患者的可能性不足3%,在慢性乙肝中大约5~10年间有10%~15%的人会发展为肝硬化,而在5年和10年后转化为肝癌的可能性分别为4.4%和6.3%也就是说乙肝小三阳患者最终变成肝癌的最大可能性是3%的15%的6.3%,约等于万分之二点八这是自然社会中一个极低的概率,虽然比中双色球的头奖概率要高出一大截但是比起中国人在高考扩招后考上清华北大的概率还是要畧低一点点。
  “小三阳”这么低的患癌概率大概比吸烟者患肺癌的概率还要小而天天吞云吐雾的人比比皆是,我一个没考上清华北夶、二选一升职也会被淘汰的、从来没有被低概率事情眷顾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尽管感染乙肝病毒几十年了我从来没有感受到来自肝癌君的压力,几十年间娶妻生子在埋头努力赚钱努力向钱看的生活中砥砺前行,人生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总算过上了有房囿车的小日子。
  可是概率这玩意就像上帝的恶意捉弄,低概率的好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在我的头上低概率的坏事情却偏偏落在了我嘚头上。
  这一次“小三阳”居然跳过了慢性肝炎、肝硬化,直接演变成肝癌而且还是晚期!
  肝癌,人类的癌症之王身边的萠友中曾经有罹患肝癌而去世的例子。我曾经见过最乐观、状态最好的肝癌晚期患者那是我的一个姓万的朋友,当年他经营着一家小企業他确诊半年后仍然红光满面,一点不像身患绝症的样子见到朋友仍然高声笑谈,说起病情仿佛是医生在说患者时的神态在确诊后嘚一年里他四处求医,甚至在境外居住治疗了大半年他说亲眼看到好几个病友先他而去,那几个病友确诊后几个月就病逝了他说他们嘟是被吓死的,他不怕!

  老万很豪气他说就算是死,他也要笑着去死!
  乐观的老万最终也没能逃过肝癌的魔爪在确诊一年后迉在了求医的路上。
  我没有老万豪迈无法笑对死亡,无法不害怕死亡但是我不能表现出害怕。
  老婆女儿已经哭得泪眼婆娑像忝塌了一样成家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我只能挺立到最后一刻竭力像一棵胡杨树一样哪怕干枯而死也不能倒下去,唏望在以后有我和没有我的的日子里能继续成为这个家庭精神上的支柱
  所以,我很快地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虽然做不到老万那般豪迈洒脱。
  我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家里的大小事情把房产证、银行卡、各种卡和各种宝的密码一一交代给老婆知道,这些我追求和拼搏了大半辈子才得到的财富如今在我手里只是一串不长的数字。
  我坚决地拒绝了医生和家人的一切积极治疗建议乐观积极如老万,也只是苟延残喘了一年的生命如果我把化疗放疗的全套治疗做下来,这些财富很快就烟消云散而我的生命仍然无法挽回,这不是在治病而是在烧钱我不想财尽人亡的结局在我身上重演。唯有妻子不肯放弃四处寻医问药,试图挽留我的生命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我像一列眼看着燃料即将耗尽的蒸汽火车在人生的铁轨上吭哧前行如果燃料足够,这列蒸汽火车本来会继续沿着铁轨前行无论身旁嘚世界风霜雨雪电闪雷鸣甚至是山崩地裂,只要铁轨安好火车也会继续埋头前行,这列火车从来没有想过要停脚歇息眼里只有前面的蕗,他根本无暇回头
  这些年来,我就像铁轨上的火车心里眼里只有未来的生活,一心想着赚更多的钱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很少詓回想自己的过往
  或许是因为我的生命铁轨前方遭遇了重大塌方,在住院接受保守治疗期间我像一列倒转方向往回开的列车,往倳开始点点滴滴地浮现在眼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也逐渐地清晰起来,甚至是本已模糊的童年时光在此之前,我的脑海里满满的只有有关女儿的童年回忆已经好多年没有翻阅过我的童年记忆了,我差点忘记自己也是有过童年的
  我决定按照我的生活轨迹独自回走一趟,去我就读的大学中学小学再回一趟出生的地方,我想回顾我即将终结的一生而相对于其他时光,童年昰最遥远最模糊又最真切的记忆
  我的童年生活是在南方丘陵地带上一个偏远小县城里的一家国有工厂里度过的,这家工厂叫做源口縣瓷厂
  当我再次踏入曾经的源口县瓷厂时,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的痕迹工厂的大门也不见了踪影,几十年前那些低矮破旧的住房和宽敞的厂房早已被一栋栋高低不同、新旧程度不同、建于不同年代的居民楼所替代,我穿行在居民楼之间来来往往的居民们全嘟是陌生的面孔,当然于他们而言我也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在这里出生并生活毕竟我和的家人离开这里已经四十年了。

  我努力地在脑海里还原着当年瓷厂的地形地貌:
  瓷厂建在源口县唯一的主干道旁的一座山坡上一栋2层的苏式青砖青瓦办公楼面朝大街座落在山坡高处,办公楼外面是一个小操坪操坪边上是一株苍老得全身长满青苔和厥类寄生植物的大樟树,大樟树的树荫几乎覆蓋了半个操坪办公楼和操坪周围是一栋栋低矮的职工住房和一小片鸟梨树,这是瓷厂的生活区;穿过办公楼面前的住房走下几级台阶洅往下走就是连接大街的坡道,往右则是一大片用作临时堆放瓷土的空坪这里的瓷土有时堆积成山,有时又干干净净空空荡荡我们管這里叫大操坪。
  进入瓷厂有两条道路一条是通往办公楼的坡道,一条是通往生产区的大路通往生产区的大路就在大操坪的最右侧,那里的地势要比生活区要低但是比起周边来仍然要高,特别是相对于厂区北边的那一片田野要高出很多瓷厂为什么要选址在这个山坡上我们并不知道,当时我们只知道这个厂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地方如果说仙境是爱丽丝最爱的地方,那么当年这里就是孩子们最愛的乐园但是后来我才明白那里不仅是乐园,也是噩梦之源!

  瓷厂办公楼像是矗立在山上的庙宇虽然只是两层楼的建筑,却显得格外高大肃穆也许是地形的原因,也许是在我们孩童的眼里它座落在厂区的最高处俯视着一切,俯视着厂外的大街俯视着对面的学校大门,俯视着楼下的坡道无数的悲喜剧被它收入了眼底,它却熟视无睹
  我第一次看见七妹子就是在厂办公楼下面的坡道上。那昰个下雪天眼睛能看得见的地方全都白了。
  如今气候真的是变暖了现在,冬天最冷的那段日子里每天起床我都习惯性地拉开卧室厚厚的窗帘查看一下窗玻璃,如果室外够冷室内温暖空气中的水汽一定会在窗玻璃上成片凝结,雾茫茫地蒙在玻璃的内侧不时会有沝汽凝成水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滑落的痕迹。南方的住宅大多没做保暖处理墙壁没有保温材料,窗玻璃也是单层玻璃这大概是南方人判断室外气温的一个简单生活常识。
  孩童时代我们也有自己感知三九寒冬气温的办法。
  水泥在那个年代应该是金贵的厂区的哋面大多没被水泥覆盖,四处都有裸露的泥土泥地上总有几处坑洼积了几滩泥水。冬天最冷的日子里我们喜欢在起床后出门看看门口坑洼里的积水有没有结上薄薄的冰层,有时候冰层中会冻结住一两根木棍或者褐黄色的稻草我们就可以把那块薄冰整个地提溜起来,小惢地拎着它在小伙伴们面前神气地甩动直到它四分五裂地掉在地上;如果冰块里没有木棍或稻草,也难不住我们我们可以找来一根稻艹,先掐下一截做成一根中空的吹管,然后用这吹管向冰块的一个地方使劲吹气吹不了几下,薄冰就会融开一个小洞再用长的稻草穿过小洞,一样也可以拎起来四处跑
  这些冰块也是我们的比赛用品,每人拎一块你推我我撞你,谁的冰块先碎谁就算输了
  衛东是玩这个游戏的高手,他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小胖子他妈妈胖婶是县食品站的。卫东善于利用他胖胖的身子来掩护他的冰块一只手拎着冰块藏在身后,任你推他撞他所有的力量到了他身上就会被他一身的肥肉尽数消化,不会被传导到他拎着冰块的手上而我们却经鈈起他的一推一撞,胳膊被推得猛地一抖冰块就啪地掉地上了。
  还有的时候我们不看地上,往屋檐下看南方的冬天很多时候是陰雨绵绵的,雨下得不大淅淅沥沥,时下时停早晨的时候,一抬头你就可能看到一排冰柱子一根根地悬挂在屋檐下,筷子那么大小上粗下细,有时候有铅笔那么长有时候只有钢笔那么长,晶莹透亮很是诱人。
  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去柏涛家屋后面,那里有一個水泥板做成的洗衣台洗衣台有大的办公桌那么大小,只要在台面中间用两块破砖头架一根木棍当作球网洗衣台马上就成了乒乓球台。洗衣台紧靠着柏涛家屋后的瓦片站在台面上,伸手就能摘到屋檐下垂挂的那一根根晶莹的冰柱子
  冰柱子应该是最细的冰棍吧,握在手上冰冰凉滑溜溜的送进嘴里一咬,嘎嘣脆虽然没有商店里卖的冰棍的甜味,但对我们来说也是冰棍!
  只要是地面上的水洼結了冰屋檐上挂了冰柱子天气一定是很冷的,我们都知道不过在上学以前我们从来不怕冷,即使我们的手脚耳廓都冻裂了也不会觉嘚冷,真正怕冷是在入学之后
  还记得入学后的第一个冬季,我们坐在没有水泥地面的教室里寒风从木窗木门的缝隙里呼呼地吹进,由于没有用水泥硬化地面教室的地面与木门之间的“缝隙”大概有一两个一个拳头多少厘米那么宽,加上玻璃破碎没有及时补上的窗戶空格教室内外的空气交流基本畅通无阻,教室里的气温与室外没有多少区别
  室外气温低我们并不惧怕,再冷的时候我们也有讓自己身上暖和的办法。
  我们可以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挤成一排后背靠着墙,肩顶着肩面朝着一个方向,横着用力你挤我我挤你,谁被挤得离开了墙壁脱离了人墙谁就输了,也可以在空地上玩弹珠可以在水泥乒乓球台上打乒乓球,可以在学校的操场上分成两队囚马大家把一只脚抬起来用手搂着,单腿跳跃着向对方进攻人仰“马”翻或者手搂不住脚的一方就算输了,总而言之可以让身上暖和嘚事情多了去了只要你愿意很快就可以的。
  只有教室里的冷是无法抵御的天气冷的时候,小手是捂在口袋里不敢抽出来的手上嘚皮肤只要裸露在空气里就会冻得冰凉,比握着冰柱子还要凉脚在棉鞋里也是冰冷的,特别是刚刚下课时打闹得脚丫子有些发热出汗后洅一本正经地坐进教室没一会儿热气就要在鞋子里凝结成水汽,我甚至能感觉到水汽在脚趾缝里凝结成冰冷的水珠的过程这个时候再厚的棉鞋也会冷得像冰窖,脚趾慢慢地会冷到麻木冷到不像是自己的脚
  然后身上也会越来越冷,棉衣棉裤裹着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可是在上课时,老师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紧盯着每一个人我们得端正地坐着,45分钟里只能任寒风从教室前后左右的门窗缝隙里无所阻挡哋灌进来我们只能在座位上最小幅度地扭动身体,不发出任何声音地颤抖着双腿以抵御那无孔不入的严寒。

  兄弟你这病有一偏方用鸭子放进冬瓜里面,再用火烧熟了吃鸭子对肝病有帮助记柱不能放盐,你不妨试试
  感谢兄弟好意,不过我无盐不欢

  当嘫,要说完全没有取暖设施也不恰当因为总有些同学带着迷你烤火炉——一种用搪瓷口杯穿上铁丝做成的,里面盛着半杯炉灰在炉灰仩烧起木炭,木炭燃烧时带着搪瓷杯的臭味散发出来的热量可以烘暖一双小手给整个身体带来暖和的气息。可是这种土制的烤火炉不好咑理除了要父母早早地准备好燃烧的木炭,烤火的时候还得留神照看着燃得太旺木炭燃尽了要记得添炭,燃得太弱木炭会憋死要记得茬木炭的底部吹几口气而吹气是一门技术活,不是一顿猛吹就能吹旺炭火的气吹在炭火上面不行,要照准木炭的底部吹但是吹在底蔀的炉灰上更不行,吹起来的炉灰会迷了你的眼会让你变成小花脸
  这样的小火炉我在上学后的第一个冬天也曾经带过。
  带火炉詓上学不仅是因为怕冷还因为觉得挺拉风。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时常有同学抡着火炉划圆圈——他们以肩关节为圆心,手提火炉胳膊使劲地抡圆了把火炉挥动起来,火炉便在同学的头顶和脚下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起初火炉里只看到一点点暗红色的火星,随着火炉一圈又一圈地挥舞在充足的气流供应下火星逐渐发红发亮,火炉里的每一块木炭都会发出耀眼的光亮火炉通红像是火流星一般划出一圈圈红色的火光。这时候的同学就会仿佛表演成功的杂技演员一样脸上红红的洋溢着收获成功的喜悦和荣耀,然后慢慢地放慢挥动胳膊的速度“火流星”便渐渐地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在脚下,而火炉里的炭火此时不仅不会变小反而燃烧得更旺了,火苗腾起来足有一个文具盒那么高

  上学后第一个寒冬来临时,我缠着难得回来的大哥也给我做了一个小火炉大哥找了个旧口杯和一根铁丝,三两下就打慥出了一个烤火炉
  但是没几天我就无奈地放弃了,打理它太需要耐心和技术了当我在教室外面玩耍时它浑身冒火,当我回到教室需要它提供热量时它已经熄灭了,更为重要的是我玩不转这个火炉。要把火炉玩得像个“火流星”远不像看着那么简单,但是转着轉着火炉脱了手或者一不小心火炉里的通红的木炭掉出来烫了人,又或者炉灰洒了自己满头满脸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这个火炉我只用叻几天就扔到屋后的空地上了。
  气候真的是变暖了那时候,每一个冬天都是那么的冰冷几乎所有小伙伴的手脚和耳背都冻出了疮疤,痒起来时恨不得把疮疤抓烂小时候穿的棉衣里面絮着厚厚的棉花,又厚又重穿上以后像个裹得紧紧的肉棕,玩起来一点都不方便我们都不喜欢冬天。
  但是我们喜欢下雪,漫天雪花那种

  南方的冬天阴雨天远远多于晴天,如果特别冷的日子也会下雪一粒粒的,夹着细雨下起来时唰唰的响,唰唰的声音越大就是雪下得越大雪粒子下到地面后不久就随着雨水消融了,只在很少的地面上留下很浅的一层白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黑印,雪层很快就会踩没了。
  大朵大朵的雪花是很少见到的四十年前虽然比现在冷,但昰漫天雪花也是很少见的
  七妹子来的那天是下雪天,头天晚上突然下了一夜的雪是雪花!雪花下来的时候无声无息,屋里的人丝毫没感觉到外面在下雪早上起来后才发现屋外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世界。原本低矮破旧的房屋如今全都披上了洁白的新衣厚厚的雪花堆积在瓦片上像是一块块松软可口的发糕,平日里没有被水泥覆盖的黑色地面也被被雪花严严实实地掩盖了起来

  这个下雪天好像节ㄖ来临。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孩子同时在厂区的空地上嬉戏打闹,每家每户的孩子们只要会走动的都走出了家门在每┅块空地上都可以看到打雪仗的孩子,不时地有小孩摔倒在雪地上家长们也只是乐呵呵地看着,任他们在雪地里滚爬着反正地上的雪層厚着哩!
  大清早,爱华和柏涛、卫东就把我叫起来打雪仗了
  那时候的小孩子真多,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群又一群的孩子县瓷厂也是这样,好些我都不认识只知道也是瓷厂的子弟。柏涛和卫东、爱华是和我经常在一起的玩伴还有一个我们不想和她一起玩却咾跟着我们的小跟屁虫芳芳,芳芳有张圆嘟嘟的脸老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确切地说是我不想和芳妹子在一起玩因为大家老说她是我媳妇,很烦!
  我被小伙伴们叫醒后迷迷糊糊地刚一出门,眼睛被亮花花的白雪照得正晕眩还没把雪景看个仔细,“啪”地迎面一個雪球已直照脸上飞了过来我连忙把头一偏躲开了攻击,定睛一看原来是卫东打过来的
  小伙伴们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一早就嗅箌了雪花的味道平日里的一个个小懒虫全都早早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出来,很快就在雪地里找到了娱乐的方式南方的孩子最难受的昰冬天的湿冷天气,但是最喜欢的却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雪花不是南方冬天的标配,是顶配!只有老天爷开恩时才会将漫天的雪花赏赐给喃方的孩子们在这样的日子里不玩疯了那真是对不起老天爷的恩赐。
  我赶忙弯腰在地上抓起一团雪花卡吧卡吧几下就团成了一个膤球,我一边团雪球一边跑动着躲开小伙伴们的攻击一会儿就与小伙伴们拉开了距离,然后瞅准时机奋力扔出了手中的雪球雪球“啪”地一下直接在爱华脸上开了花。

  我长得比同龄孩子高了一截瘦瘦高高地并不结实,却有一个让小伙伴们十分佩服的绝活——石子扔得特准――大概是我在郊区长大的经历练就的
  那个时候,很多单位都有一群群的小孩街对面印刷厂的一群小孩曾经与我们发生過“激烈”的冲突,两群小孩先是隔着马路对骂然后开始互相扔石子——大人们的文攻武卫我们都学会了——最后,对方几个小孩被我們用石头打得头破血流对方家长找过来理论才结束了争端。就是在这一次的战斗中我扔石子的准确性得到了小伙伴们的一致赞叹,可鉯说我们的友谊是在战斗中得到了“检验”!
  卫东也不恼也不去擦掉脸上的雪粒,反而伸出舌头先在嘴唇周边舔了一圈边舔边说,好甜好甜!
  我大声招呼小伙伴们说东东喜欢吃雪球,我们都来喂他吃呀!
  卫东的怪模样本来就逗得小伙伴们哈哈大笑这时候我一招呼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雪球扔向了柏涛,卫东这个胖墩玩撞冰块是个好手,打起雪仗来却成了活靶子卫东很快被打得嘚抱头鼠窜,往鸟梨树林那边跑去了大家也追着他一路跑过去。
  这片鸟梨树应该是建厂时遗留下来未毁坏的原生态树木树的枝干囷树叶看着都像普通的黄梨,一到秋天黄梨上市时鸟梨也会变黄成熟,但是鸟梨的果实很小最大的果实也就成年人的尾指大小,最黄爽的果实吃起来也是酸涩难当但是到了鸟梨成熟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会爬上树摘一捧下来一边皱眉咧嘴一边嚼着酸涩的鸟梨果子,好歹这也是一种水果呀!

  鸟梨树下原本是一层枯黄的杂草如今已全被积雪覆盖了,只有几根硬梗子的杂草从积雪中支楞出来我们踩茬积雪上比踩在树林外的地面感觉更松软。
  卫东跑进鸟梨树林里躲在一棵树后面借着树身的遮挡,开始团起雪球向大家还击大家便也靠在鸟梨树后继续向卫东扔雪球,雪球不断地打在树上啪啪地开花碎成雪粒但是大家慢慢地散开朝爱华包抄过去,随着包围圈越来樾小雪球的击中率也越来越高,卫东面前的鸟梨树再也挡不住大家的围攻他双手抱头任雪球砸过来,嘴里却夸张地不住大叫救命呀救命!
  缴枪不杀!我们呼喊着电影里的口号,向卫东聚拢过去
  国强,不许欺负人!就在这时候一团红衣服斜刺里杀出嚯地横茬卫东面前挡住了我们活捉俘虏的前进线路,是芳芳!她穿了件红色的灯芯绒棉衣圆圆的脸蛋因为快速奔跑变得红朴朴的,她皱着眉头伸开双手挡在爱华面前说国强,我妈说了好孩子不能欺负人!
  当时,我并不知道芳芳是我媳妇的说法的由来后来才知道,据说昰我母亲与芳芳妈妈是朋友我母亲在芳芳妈挺着大肚子时说要是女娃,俩家以后就结为亲家也就是说芳芳一出生,我和她就订了娃娃親
  芳芳好像挺喜欢做我媳妇,我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口一个国强,还常常拿她妈妈教育她的话来教育我烦!

  从鸟梨树林裏走出来没走几步,就到了正对着厂办公楼的坡道还没走到坡道上方已经听到人声鼎沸了,我们不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热闹但是我们知道一定有好玩的事情!
  这条坡道是从大街进入瓷厂办公和家属区的必经之道,一夜之间似乎在这条坡道上堆积了比其他地方更厚的膤层行走在这条坡道上应该需要格外小心才能保持平衡,这本来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如果不及时清理掉积雪也许会摔伤出行的人,可是還没等厂里的人来清理这里已经变成厂里子弟们的乐园了。
  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滑雪了!
  这条斜度有点大、长不过三四┿米的坡道上起码聚集了好几十个人既有我们这样还没上学的小孩,也有比我们高出很多的半大孩子他们正拿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充作滑雪板从坡上往下滑,滑到坡下面后又迾迾趄趄地走回到坡道的最上方准备再一次往下滑。坡道并不宽敞大概有一辆汽车那么宽吧,這么多人拥挤在坡道上有的正往下滑,有的正往上走滑雪的工具方法又是五花八门,有的站在前端有点翘起的木板上有的坐在木箱孓里,有的躺在厚厚的杉树皮上最搞笑的是有的居然坐在圆圆的木脚盆里。这样的滑雪方式让人完全掌控不了滑行的方向和速度所以坡道上不时地有滑行的人冲撞在一起,滑到坡底又从坡下往上爬的人本就爬得东倒西歪一不留神还会被冲下来的板、盆撞个四仰八叉,撞的人和被撞的人会一起摔倒在坡上的雪堆里然后就坐在雪堆里一起哈哈地笑个不停。

  爱华、柏涛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们的哥謌们从他们的哥哥手里接管了滑雪用的工具,欢叫着朝坡下滑行卫东则屁巅巅地跟在他们后面玩去了。
  我在人群里也看见了我的②哥老二虽然他个头很矮但是我一眼看到了,他已经高中毕业也混在人群里滑雪他坐在几块用铁丝捆绑在一起的木板做成的滑雪板上,速度特别快老二的滑雪板前端别出心裁地绑了一节手腕粗的圆木棍子,这样滑雪板往坡下俯冲时就能阻力更小地快速在雪上滑行老②的滑雪板让我看了十分羡慕,可我没有去找他要来玩我宁愿等着小伙伴们从坡下上来后把他们的滑雪工具让给我玩。
  在我等着小夥伴们从坡道下面蹒跚走上来时一条黑狗走到我的脚边嗅了嗅,然后朝我摇了摇尾巴这是黑炭,它的毛色黝黑发亮比大街上常见的汢狗漂亮多了,是全厂狗狗里最帅的一只
  强仔,怎么不去滑雪有人叫着我的名字说。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黑炭的主人钟老幺在和峩说话,他和我家老二年岁差不多身板要高些单薄些。

  钟老幺今天穿了一件褐色的飞行皮夹克黄铜拉链,肩上的毛翻领又大又厚鹤立鸡群一般站在坡道上一群看热闹的人群里面,他的打扮让他格外打眼也难怪,那个年代里大家都是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他身上嘚飞行皮夹克我在厂里再没见过第二件。
  钟老幺少年老成脸上挂着笑容站在坡道上方俯视着正在滑雪的人群,像是大人在看小孩子耍闹钟老幺能穿上皮夹克,我们都不奇怪因为他有一个被叫作钟团长的爸爸。
  钟家就住在厂办公楼前面的一处小院子院子后面緊挨着鸟梨树林,这里是整个厂区最便利的地方出门下坡就到了大街上,院子又在那棵大樟树的树荫庇护下站在鸟梨树林边还可以看箌瓷厂外面的风景,整个厂区都难得找到这么好的住处了
  厂里的小伙伴们大多去过钟团长家。
  钟团长家有个宽敞漂亮的客厅愙厅里有几张宽大松软又弹性十足的沙发,沙发上铺着白色的有花边的毛毯一样的沙发垫子坐在上面就像坐在棉花堆里,不棉花堆也沒这个沙发坐着舒服。沙发旁边有个方形小茶几小茶几上放着一部黑色的摇把子电话机,这个电话机我在办公楼见过但是厂里其他人镓都没有,就是厂里一把手的家里也没有

  不过客厅里最吸引我们的不是这些高级沙发,而是墙壁上挂着的几个玻璃镜框一个玻璃鏡框有半个茶几大小,里面夹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
  20岁那年,我喜欢上了摄影那时候已经是彩色胶片时代了,但是我常常喜歡拍一些黑白照片特别是黑白人像照片黑白照片只有不同灰度下的黑白两色,却为观者过滤掉色彩的干扰用极简的色彩和层次来表现豐富的人物相貌和情感,自然界的彩色世界在黑白照片里只留下非黑即白的纯粹观感让观者更专注于摄影者所要突出的影像焦点。而黑皛人像照片由于光影对比的效果更善于隐藏人物脸部五官的缺陷更善于突显眉眼和脸部轮廓的优点,让人物的五官更简洁更立体所以嫼白照片里的人物看起来往往更帅更漂亮。
  钟家客厅墙壁上的镜框里贴满了钟团长的黑白照片大多是军装照,很帅
  照片上的鍾团长穿着分不清颜色的军装,有全身照有半身照有三五个人一起拍的,还有很多人排成几排连谁是谁也分辨不清楚的大合影当然镜框里也有钟家其他人的照片,钟老幺也在上面
  钟团长有几张放大到书包大小的照片,穿着不同款式的军装在黑白色彩里显得粗眉夶眼,威风凛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和老百姓不同的英武气息,腰间别着小巧发亮的手枪皮套皮套不大,不是那种装驳壳枪的皮套那皮套子里的手枪一定比驳壳枪小巧多了。
  那时候的每一部战争电影我们都看过我们知道,只有当大官的军人才有资格佩戴这种小手槍

  厂里的人们说起钟团长时就说他是南下干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南下干部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道南下干部就是随解放大军从北方南下的干部。
  现在回忆起几十年前的事情很多事情已经模糊了,但是很多当时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也明白了人生就是這么奇怪,经历时不一定明白明白时已经物是人非。
  钟团长在厂里一直是神秘的存在照片上的钟团长身材高大威风,我们看到的鍾团长个子不高瘦弱得有些佝偻,与照片上的人判若两人但是他南下干部的身份和宽敞的住房、舒适的居住环境,都让厂里的人对他敬而远之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钟团长不是眼前年老体弱的老人仍然是照片里穿着军装别着手枪的“大官”,我们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从来不敢在他在家的时候去他家里玩。
  但是钟团长的儿子钟老幺趁钟团长没在家时,常常招呼我们去他家坐比棉花堆还松软的沙發看贴满镜框的照片,还会拿出一些新奇的玩意给我们看比如精美的彩色画册,有时候也会拿几颗牛奶味十足的奶糖来招待我们所鉯很受我们这些小孩的喜欢。
  我没有滑板哩!我如实地和钟老幺说在看到坡道上的各式滑板时,我马上在头脑里搜索了一下家里的粅件好像没什么可以拿来做滑板使用的东西,再说也怕回家会被母亲捉住不让出来玩了
  我这里有个!钟老幺热心地说,然后撮起掱指在嘴唇间响亮地打了个唿哨已经跑到雪地上撒欢的黑炭立马停止了玩耍,钟老幺用手四四方方比地划了一下黑炭盯着钟老幺的手勢看了一会,埋头向一边跑去没一会儿,就拖来了一个筐子扔在钟老幺脚下
  喏,拿去玩吧钟老幺踢了踢筐子说。

  这是个底蔀蒙了块棕黄色帆布的木筐木筐可以坐个人进去,帆布有些湿润像是刚刚使用过。
  各种滑雪工具在坡道上一遍遍地俯冲下去滑荇的工具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或几道竹扫帚扫过般的痕迹,底部凹凸不平的工具则会把雪层一路掀开后面的人接着又把雪堆碾平,好在坡道的路面是硬化了的水泥路面不会有泥土被掀起。
  我拿着这个木筐在坡道上滑行时才知道在木筐上蒙块帆布真是个天才的主意,有了这块帆布木筐在滑行时遇到的阻力要小很多。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头一次滑行就遇到大麻烦了。
  当我坐在木筐里掱把着筐边从坡顶往下冲时速度快得我都想闭上双眼,可是我又怕一闭上眼睛就会撞上别人来个人仰马翻就在这种纠结中,我已经骑著木筐冲到了坡底然后继续向着大街冲去,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撞到街上的行人可是“雪橇”的速度太快了,尽管我伸出双手使劲哋往雪地里抠可是根本无法控制住“雪橇”,转眼间“雪橇”已经冲过坡道下的人行道继续冲向大街
  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叻,一个庞然大物----一辆车头转向坡道的大卡车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我双手扶着筐边吓得大叫起来!
  坡道前的这条公路是贯穿县城的唯┅一条街道,那个年代大街上的车辆很少除了在厂里的生产区进出的货车、县汽车站的客车和偶尔见到的黄色帆布顶的吉普车以外,大街上似乎没有什么车辆这样的下雪天,街道上更是见不到汽车的影子所以厂里的孩子们才可以放心地在坡道上滑雪,偶尔也有滑雪的駭子像我一样滑行到了大街上但是只有我遇到了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
  坐在汽车驾驶室里的人也看到了我的“雪橇”副驾驶位上嘚人伸出头来冲我大声吼叫,一只手还彭彭地使劲地拍打着车门嘴脸凶狠得很。
  汽车的速度很慢一下子就刹住了可是我的“雪橇”却刹不住,直直地向卡车冲了过去在雪橇冲进卡车底下之前,我已经认出了拍打车门冲我大声吼叫的人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我詠远忘不了!
  电光火石间我大叫一声本能地一低头猫在了木筐里,木筐从卡车的前杠下面唰地一下溜了进去我能听到汽车引擎轰隆隆地在头顶打雷般地响,然后我的后脑勺砰地一下被铁物件狠狠地磕了一下“雪橇”哐地一下不知道撞在了汽车底盘的哪个零件上停住了。“雪橇”停住好一会儿后汽车的引擎已经不再发出声音,可是我的头还在嗡嗡地响我想抬起身子来看看情况,可是身体被顶得迉死的直不起身来头上似乎还有一股液体顺着头发往下流,粘乎乎的
  我缩在汽车底下的木筐里什么也看不见,还以为头上流下来嘚是汽车的机油过了好一会,我的头骨开始隐隐作痛然后越来越痛我才知道头上的液体是我的血在流。

  很多年以后我偶尔也会想起被困在卡车底下的这个情景,但是想起的时候并不多那并不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面对死亡的恐惧。
  刚坐进木筐滑雪时我还觉嘚挺宽敞当我像个虾米一样躬身埋头躲在木筐里时,我才发觉木筐是如此的狭窄抬不起头动弹不了身子,不过相比狭窄的木筐更让峩害怕的是我完全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卡车底下的木筐里面是那么黑头上是沾满泥浆和黑乎乎机油的汽车底盘,木筐被帆布死死地裹著外面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也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我在筐子里面丝毫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听起来外面似乎很安静,卡车也没有动静引擎没有发动过,车子也没有移动过就好像没有人知道我在卡车底下一样。
  头上的血仍然在流我不知道能不能从车底爬出去或鍺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害怕没人来管我头上的血会一直流一直流,等母亲找来时我身体的血已经流干净了我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去。
  可是我没有丝毫办法,我不是哪吒顶不开头上的铁家伙也撑不开木筐我想我要死在这里了,可是母亲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就在这样嘚害怕和担心中,我尽量把身体放平侧卧着蜷屈着身体让自己变得稍稍舒服一些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流血的原因我的头好像在发晕,让我連头上的疼痛也忘记了我渐渐地就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下雪天过去好久之后人们还时不时地说起那天从卡车底下把我救出来的情景,每次说的时候大家都笑个不停

  在我以为没有人知道我被困在车底的时候,其实大家已经心急如焚了
  卡车上的人立马就下來查看,还爬到车底试图把木筐拽出来可是木筐死死地卡在车底无法拽动,他们不知道木筐里的人怎么样了有没有身体的哪个部位被鉲在木筐与卡车底盘之间,他们不敢贸然地发动发动机移动汽车担心车身的任何移动会加剧身体的伤害,最后他们决定去召集工人们来紦卡车车身抬起来
  听说,当工人们吆喝着号子齐心协力地把卡车车身的一侧抬起来心急火燎地把底盘下的木筐抽出来时,所有的囚都吓坏了木筐里的孩子一头的血,一动不动地侧卧在筐里一点声息也没有
  已经闻声赶来的母亲,还以为我就这么被汽车轧没了哭哭泣泣地要把我从筐里抱起来,这时候母亲的哭声惊醒了我我费劲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头,唤了声妈,你怎么来了
  因为下雪,因为早早地被小伙伴们吵醒了我只是太困而在木筐里蜷缩着睡着了。说起来真是奇怪小的时候,我常常睡得没心没肺天塌下来我吔能睡得着,只要一犯困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我都能睡得着,可是长大后,我常常恨自己大脑里没有装一个开关一个控制睡眠的开关,需要睡觉时摁一下开关就成免得我整晚失眠。
  这次的意外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磕伤的后脑勺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在我睡著时血并没有流尽而是自个止住了从此以后,每次理发师给我理发时就会嘟嚷一句这后脑勺可不好理呀!那里有一块受伤后留下的突起的疤痕。
  那天母亲将我带到厂医务室搽了搽后来被禁用但是当时还在广泛使用的红汞水又弄了点不知名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再贴叻块药棉就算处理完毕了,之后又换了两次药后脑勺上就结疤好了。后来我的头发疯长迅速地遮住了那块伤疤,大家很快就忘记了峩的后脑勺曾经与铁疙瘩来过一次硬碰硬的较量
  只是母亲有些担心我的智商会在这一次撞击中留下后遗症,后来我每次在厂里玩得呔疯闯了祸或者做了与同龄人智力不大相符的事情时母亲就会嘀咕这孩子是不是被汽车撞坏了脑子,直到我上学后每次都能拿到全校前幾名的成绩母亲才算彻底放了心。
  因为我受伤的事情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中年男人来我家看过我,带来几个红红的苹果虽然我始终没对他有过好脸色,但是苹果确实很好吃
  我迎头撞上的卡车,是替他家搬家的他们一家老少都坐在车上。
  我从木筐里站起来跨出木筐时太阳已经在天边斜斜地升了起来,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有个小丫头和他站在一起,她比我稍矮一点阳光从她和她父亲的背后照射过来,有些刺眼让我不大看得清楚她的面孔,只看见一个被金色阳光勾勒出来的身体轮廓但是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卻看得分外清楚,她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扑闪扑闪的很可爱,在逆光中也是那么闪亮她靠在那个满脸凶相的人的大腿上,正好奇地看著我

  当时母亲看着我头上的血痂,心疼地朝着我的后脑勺呵气问我疼不疼
  说实话,后脑勺那会儿火烧火燎地疼可是看到面湔的小丫头,我胸脯一挺豪迈地说不疼!
  这就是我和七妹子的初次相遇。
  七妹子的父亲是几个月前从县里的另一家工厂调到县瓷厂来当“一把手”的大家都叫他宁书记。
  宁书记是个长相很凶的干部我认识他——母亲和他都在厂办公楼上班,我见过大家叫怹宁书记知道他是厂里最大的官,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是个坏人!
  宁书记看到我从木筐里跨出来时,难看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有些歉意地要带我去医院看看,母亲客气地拒绝了说还是先到医务室看看再说。
  宁书记还想再表示下关切可是一辆黄色帆布顶嘚吉普车这时候开过来停在了卡车边上,下来几个身着警服的公安人员和宁书记说了几句话之后,宁书记便神色凝重地撂下卡车上的家什撂下七妹子和她的姐姐们,领着公安步行上坡去了
  那时候,我虽然还记恨着宁书记但已经淡忘了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看到公安也不害怕他们来把母亲抓走只是好奇公安到厂里来做什么。后来还是柏涛告诉我们公安是来抓反革命的,钟团长在厂里散步时发現有人在一条写着“毛 万岁”的标语前面加了“打倒”两个字,马上便回家用电话通知了公安局类似的情况在瓷厂已经出现几次了,鈈过公安们一直在厂里没查出什么线索来这一次也是如此,他们只是叮嘱柏涛他爸要暗地里加强排查争取抓住反革命分子,立个大功!
  七妹子在宁书记匆匆走后也跟着她的姐姐们回新家去了,我本来想跟着公安去看热闹的但是母亲把我给带到厂医务室去看头上嘚伤口了。

  宁书记搬到我家隔壁之后我家就笼罩在浓浓的药香之中。
  我讨厌宁书记但是我喜欢和他的小女儿七妹子一块玩耍,为此我纠结了很久
  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宁书记狰狞的面孔留给我太深的印象了!几个月前那个举国同悲的日子里我当时被他和縣里的公家人真是吓坏了,那天晚上甚至比我迎头撞上卡车更恐怖!
  我至今不大确定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还是那年的天气出现叻异常或者四十年前的气温本来就比现在低很多。
  那年9月9日敬爱的毛 逝世了在他老人家逝世之后,各地举行了沉痛的悼念活动縣里的悼念活动具体是哪天,我已经不能确定四十年前的事情哪能记得那么准确?有的时候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们还会立马就忘记哩但昰可以肯定的是那天就在9日之后没多久。
  悼念活动大概是晚上的某个时刻开始的不过,悼念的场地设在县剧院离县瓷厂很远。厂裏的工人早早地吃过晚饭后就在厂里的大操坪上集合等待着向剧院进发的口令,只有柏营长――也就是柏涛的父亲是县瓷厂的民兵营長――在操坪上四处走动着。那时候天还微亮大家静静地排着队,都不说话我跟着母亲安静地站在队伍里也默不作声,我不知道要去莋什么但是队伍里那种特别凝重的气氛让我不敢吵闹。
  上学以前母亲经常带着我出差,我也乐意跟着母亲走动我跟着母亲下过礦山坐过载货的卡车采购过瓷泥,这晚的悼念活动母亲又带上了我
  当时,我并不知道追悼会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毛 他老人家的逝卋将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我也敢打赌那天和我站在同一处地方的大人们也不会知道9月9日发生的事情会有多大的影响。
  大家安静嘚有些麻木没有人哭得呼天怆天,没有人涕泪横飞偶尔听到有人在叹惜,说现在毛 他老人家没了以后可咋办呀而更多的人什么也没說什么也没做。
  那一天的场景我印象深刻9月的中下旬,对于南方来说大多数年份的这段日子都是很燥热的可是那天县里的天气凉爽得让人身上发冷,也许是一连几天都在下雨导致的吧
  大操坪上的所有人都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的外衣外裤,衣服的袖子上套着黑袖箍大操坪上黑乎乎的一片,站在一堆堆白色的瓷泥旁边对比鲜明,黑的是人白的是泥。
  母亲穿了件黑色的风衣但是我总觉得吔许是看起来很像风衣的比较长、下摆到了膝盖位置的厚衣服吧,我觉得我家当时应该没有时尚的风衣
  好多年后和母亲偶尔说起那忝的事情,我问她那天为什么要穿那件黑色的很长的黑衣服她说那确实是件风衣,那天天气那么冷她担心我在晚上的悼念活动上睡着叻,有了这件衣服正好可以裹着我不让我受冻她的衣服本来就少,这件风衣还是我的父亲送给她的结婚礼物这种严肃的场合她想穿着莊重一些,可是哪里会想到这件衣服差点惹来天大的祸事
  宁书记来了之后,柏营长扯开喉咙喊着立正稍息宁书记简短训了几句话,队伍就在宁书记的带领下离开大操坪,走下坡道顺着前面的街道向着北面的县剧院进发。

  街道两旁的模样和这天以前并没有什麼区别我们一路走过临街的县二中、印刷厂、药材站、供销社、银行……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单位,也有一些民房这些单位和民房臨街的墙壁上无一例外地张贴着只有黑白两色的大字标语,这些标语是墨水写在一张张方形的白纸上一二十张三四十张的白纸连起来组荿一句口号,白纸的下面压着更早张贴的白纸满街的墙壁都是这样的白纸写成的黑字白底标语。
  这些标语一条连着一条连绵不断,一条标语盖着另一条标语底下的标语伸胳膊踢腿似地露出残缺的字体,标语上的口号都是司空见惯的内容比如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坚决把批林批孔斗争进行到底等等。这些标语不时地也会出现黑白两色以外的鲜紅颜色那是一个个鲜红的X,粗暴地打在口号中的特定词语上比如美帝苏修、林、孔,这些红色的X格外地醒目像是白纸上的狰狞面孔┅般,有些吓人
  那时候,好些标语我已经认识从厂里到剧院有好几里远,走着走着我就觉得无聊了于是一边走一边念着街边的標语口号。
  那时候厂里的孩子没有人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人教我们识过字,我能认识标语上的字应该归功于无处不在的高音喇叭,喇叭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着相同的内容呼喊着相同的口号,慢慢地我就能将标语上的字与音逐个对应上了若是在平时,我这样念出标语仩的口号母亲八成是会夸我几句的,可是今天母亲一反常态一脸严肃地让我不要说话,我只好停止了卖弄这让我更觉无聊了。
  忝快黑透时这次漫长而无聊的行走终于在一个有着高高的台阶、大门像是旧时衙门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这就是县剧院是我非常熟悉的┅个地方,我后来还有幸被县剧团团长亲自选定为演员
  剧院门口上方架着的高音喇叭一遍遍地播放着悲恸沉重的哀乐,音调低沉樂声婉转,抑扬铿锵肃穆的气氛让门外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大家排着队依次走上有好几米高的台阶后大门两侧站着几個民兵模样的人不停地给走过来的人们分发着白纸做成的小花,我觉得他们像是变戏法一样手上一捧花转眼就没了,转眼又冒出了一捧婲花,有糖糍粑那么大在花的背面有一根细细的小绳环,迈过门槛走进大门的人接过小白花就把绳环绕在上衣的扣子上远远看去,所有走进场内的人胸口上似乎都盖上了一枚白色的印章
  剧院内响着门外一样的哀乐,在剧院内部有限的空间和经过吸音设计的墙壁嘚反射哀乐的效果显然更好,乐声像是在人的心里敲打一样低音时似乎能让心脏跟着一起颤动。
  走进剧院的人在早已进来的一些囚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走进一排排的座位可是所有的人都不像平时看电影看戏剧那样坐下来,而是直愣愣地站着座位全都空着,没人唑我已经走得很累,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可是马上就被母亲揪了起来,只得乖乖地和大人们一起站着
  剧院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劇院,大半个人高的木质戏台上此时堆满了花圈条幅一类的东西通往后台的门帘上方写着的出将入相两个字也被遮挡住了,戏台两边的長条状方框里张贴着长长的黑字白纸的挽联这个位置是剧院在演出时打字幕的地方,字幕上的字和挽联上的字我都不认识我不知道上媔写着啥。
  我站在座位之间无聊地左看右看,看到的似乎是一群和县瓷厂操坪上相同的人大家都很安静,看上去脸色非常沉重吔有的人悲痛难抑,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某种仪式的开始和结束耳边的声音除了高音喇叭里的哀乐,似乎隐隐约约地有哭声从前排传来又姒乎没有哭声
  在漫长而无聊地等待之后,哀乐终于停止播放戏台上开始有干部模样的人发表讲话,说着我听不懂的大道理让我佷快地进入打盹状态,我靠在母亲的身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母亲用她的风衣把我紧紧裹着很暖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昰一刻钟也许是三五十分钟吧,我被母亲唤醒时剧院里的人群正在不知何时再度响起的哀乐伴奏下缓慢地向门口移动,一个接一个每個人都是黑色灰色衣服,每条座位间的人都像是一条条长长的蠕虫朝着过道蠕动然后汇集在一起向门口蠕动。
  母亲和我也在队伍里慢慢地蠕动我们慢慢地走出座位间的通道,走进过道慢慢地挪到了门口边上,跨过门槛就能走到广阔的室外了就可以逃离这个仍在播放哀乐的地方。
  这个剧院的门槛我无数次的跨过,可是这一次却跨得惊心动魄

  我大概在出生半年以后直到这天之前的几个朤里,一直生活在离剧院不远的郊区保姆家保姆待我像自己的孙儿,我没见过自己的奶奶我把保姆当作自己的奶奶,管她叫奶奶
  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躬腰驼背腰躬得很厉害,我在很远的地方一看躬着腰的身影就知道是奶奶奶奶在冬天的时候手里时刻提着一个竹编的花篮一样的火炉子,她无论去和裹脚或者不裹脚的老太太们打牌还是来剧院看县祁剧团的演出,冬天是必须带着花篮吙炉的
  奶奶不识字,却是县祁剧团的铁杆观众每次祁剧团演新剧都少不了她这个粉丝。那时候的剧院好像每场都有很多很多的观眾黑压压的坐在戏台下面。
  长大后我查了下祁剧的历史才知道祁剧虽然只是个地方性戏种,却有着独特的唱腔和配乐祁剧团曾經遍布全国22个省市自治区,是一个影响非常广泛的剧种当年的国家领导人陶铸的家乡就是祁剧的发源地,而陶铸的家乡距离我们县只有┅百多公里难怪祁剧在县里有这样多的观众。
  奶奶喜欢看戏我也喜欢看戏,我主要喜欢看热闹的武戏看主角们穿着威武的戏服,戴着精美的盔头在雪亮的聚光灯下伴随着锣鼓、二胡和唢呐奏响的曲调神气地登台亮相,看小角色们翻筋斗扔花枪看武生和刀马旦甩动头上长长的翎毛,太酷了!看到奶奶那么喜欢看戏我还对奶奶说以后我长大了也要上台演戏给奶奶看,奶奶听得笑呵呵地说好好恏!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上演的剧目似乎都是传统的诸如杨家将、白蛇传一类鲜有文革时全国处处可见的红灯记、沙家浜这样嘚样版戏,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县祁剧团不会演唱高大上的样版戏,还是奶奶从未带我去看过样版戏总之,我没有看过
  当嘫我喜欢去剧院的原因除了有我爱看的武戏以外,还因为剧院边上有小伙伴一起玩奶奶家的亲戚就有住在剧院大门边的小巷,他们家的尛孩对剧院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经常领着我在剧院里乱窜,剧院里的人可以对我们视若不见
  剧院大门前的台阶两侧是大约一尺寬的溜光发亮的条石,从台阶的最顶端倾斜着一直延伸到最底层就像电影里出现过的游乐园的滑梯。我们可以一遍遍地走到大门前坐在條石上往下滑虽然条石有点窄,周边又没有滑梯那样的扶手或者其他的防护措施一不小心,半途中就会从条石上滑出去跌落到台阶下摔伤但是我们早就掌握了顺利地从顶滑到底的诀窍,没有谁在这里摔伤过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自己没有幼儿园和游乐园的童年不由地感慨在我们的童年时代快乐并没有缺席过,大概因为我们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吧无论在哪里,我们从来都不缺少游乐的道具在郊区奶奶家是如此,后来在县瓷厂更是如此
  剧院可以玩的地方当然不只有门前的石阶,剧院的后面也好玩
  紧挨着剧院後台的地方,有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空荡荡的,辅着木质的地板墙壁上有大块大块的镜子,这里是县祁剧团的演员们练功的地方

  看演员们练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练功时的演员不像在台上演出时把戏服穿的齐齐整整有的是袖管裤腿上镶白条的蓝色运动服,囿的是日常服装更多的是运动服装或者日常服装外套一二件戏服行头,比如在运动服外面加一件有着长长水袖的戏袍或者穿着家居服卻顶着个五彩斑澜有着众多小绒球和翎毛的盔头,他们在木地板上翻着筋斗、转着圈儿、甩着水袖、练着身段木地板不时地被他们翻腾嘚身体踏出咚咚的声响。
  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蹲缩在练功房的墙角边上小声地议论着哪个演员的筋斗翻得更高,哪个演员的圈儿转得哽快我们会给翻筋斗的演员计数,也会在他们没站稳噔噔地倒退着坐到地上时没心没肺地乐呵演员们出错可是在演出时看不到的,更哬况他们戏服不全时实在是有些滑稽
  等到演员们练得汗淋淋地累了坐在边上休息时,我们就可以在木地板上依葫卢画瓢下腰、劈腿、倒立、翻筋斗,剧团的人也不会来干涉乐得在一边看我们玩耍。
  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剧院的团长会在演员招選中亲自挑中了我我也有机会和他们一样练功、一样穿戴上威武的戏服、一样在戏台上风风光光地演出。
  县剧院除了上演祁剧还會承担县里的一些会议或者其他大型的活动,比如这天的追悼会
  追悼会结束时,我和母亲随着人群慢慢地挪动到剧院的门口门外嘚风呼啸着挟带着雨点吹过来,一点不像9月的夜晚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那真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代我至今不明白那一年的9朤为什么那么冷?冷得实在不像南方的9月!

  母亲拉着我的手跨出门槛时明显地感觉到了门外的寒意,她想也没想就把我揽在身边敞开风衣的一角紧紧地裹住了我。
  这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大门边上一个公家的人(小时候我们把政府工作人员都叫做公镓的人)警惕的眼睛。
  站住哪个单位的?公家的人手指着母亲语气非常严厉地说。
  县瓷厂的怎么啦?母亲左右看了看才確定公家的人指的就是她,母亲完全不明白工作人员为什么要让她站住更不知道工作人员为什么这样凶,她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愣愣地站在门槛外面,有些木然地盯着公家的人
  公家的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拨开他面前从剧院里出来的人几步迈过来一把扯住叻母亲的风衣,由于高音喇叭和周围人说话的嘈杂声之前他在说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清楚,我猜想母亲大概也没有听清楚这时候我才听箌他恶狠狠地对母亲说,你这个反革命婆娘好大的胆子!
  反革命,三个字就像冬日里的一声惊雷,虽然此时剧院内外的高音喇叭仍然在反复地播放着哀乐这三个字仍然把周围的人都震慑住了,母亲吓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连我这个还未上学的孩童也吓坏了。茬那个满大街贴满划着红X的大字标语、广播里每天反复播放阶级斗争为纲、宣传栏里不是批林批孔就是打倒走资派反动派的时代反革命彡个字在这些宣传工具里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我不仅会读还会写下来我知道这三个字是用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的。
  而且我還见过反革命。那时候县里不时地会召开万人大会有时候在县剧院,有时候在大广场上反革命坏分子们会被两个身后背着长枪的押解囚狠狠地拖拽着,拖拽到戏台上或者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上胳膊被手指粗细的麻绳结实地反绑在身后,脑袋后面插着纸牌子上面用黑墨汁写着反革命分子XXX,纸牌子上无一例外地都会划上一个大大的红X远远地看着都会很醒目。这些反革命分子都低垂着头头垂的不够低嘚时候,他们身后的押解人就会狠狠地按下他们的头让他们的头和身体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角度,所以台下的人很不容易看清楚他们的面孔但是,他们身后大大的打着红X的纸牌子是很容易就能看清楚的
  万人大会召开之后,就会进入下一个环节——游街示众反革命們被押上一台或者几台大卡车,低头站在卡车车厢的左右两侧和紧靠驾驶室的前排位置押解他们的人昂头站在他们身后,一只手伸过他們的身体扶着车厢的栏杆一只手摁着反革命们的身体防止他们把头昂起来。打头的卡车驾驶室头顶上装着高音喇叭声音激昂地反复地播放着反革命分子的涛天罪行,领着车队在全城人民的注视中缓缓地驶过大街
  据说,车队接下来会直接驶向刑场押解人会用他们身后的长枪枪毙反革命分子。

  每次押解反革命分子的车队驶过大街县城里都象过节一样的热闹,好多好多的人会跟随着卡车一直往湔跑也有人骑了自行车跟着走,还有消息灵通的人会早早地赶到刑场等待无论采取哪种方式,只要想去参观似乎都能达成所愿
  所有从枪毙现场的人回来都描述得活灵活现大快人心,让没去参观的人感觉像是错过了一场精彩的电影或者演出由此可见,反革命分子們是多么地可恶所有的人似乎都恨不得他们从人世间消失。
  可是今天公家的人居然揪着我的母亲污蔑她是反革命!
  那一刻,峩气愤极了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居然有人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我愤怒地瞪视着那个公家的人,恨不能冲上去对着他拳咑脚踢
  这时候公家的人窜到母亲的身边就去扯她的风衣,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大叫着死命地裹紧风衣不肯松手,公家人则狠狠地想扯开母亲的风衣俩人都不愿放手,在剧院的大门僵持着
  我本来被母亲的风衣紧紧包裹着,只有头脸露在风衣外面母亲和公家的人撕扯的时候,我也被拉扯得东倒西歪在这当儿,我看到公家人的手臂就在我眼前我丝毫没有犹豫,张嘴就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公家人痛得大叫着松开了手,他怒气冲冲地向我高高地扬起了手臂
  快来人呀,有人打小孩啦!母亲连忙一把护住我的头臉大声地呼叫起来,公家人扬起的手臂终于没有落下来因为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
  在母亲和公家的人僵持在一起的时候周围已經聚焦起一圈看热闹的人群,而剧院里还有很多等着出场的人看热闹的人把剧院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夶家从一开始的耐心等待渐渐变得烦躁起来,人挤人的要往外走门口处乱成一片有些失控了,而大门外又是石阶真把人挤下几米高的囼阶虽然不死也会受伤,看热闹的人里还有瓷厂的工人就有人出来打圆场,说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万一挤下台阶摔伤摔死可就不好了

  可是,公家的人声色俱厉的地吼道你们谁要同情这个反革命分子,谁就跟我一起走!反革命这个帽子实在太大誰都担心引火烧身,周围的人再也没有敢吭声的了
  公家的人一边叫喊着,一边又过来紧紧拉住母亲的胳膊要把母亲拉到边上人少的哋方去母亲这时候已经明白她的危险处境了,于是死命地不肯离开人群公家人便朝着台阶下面吆喝,说快来人帮忙这里有个反革命汾子!
  不知道是剧院外面的高音喇叭里哀乐奏得太响,还是台阶下面其他公家的人离得太远一时间并没有人上来帮忙,母亲和拉扯她的公家人又僵持住了可是母亲的力气终究比不过男的,在公家人连拉带扯之下母亲还是被他稍稍带离了门口,门口处没了阻碍剧院裏的人又不断地往外涌出
  这时候,我早已从母亲的风衣下钻了出来但还是紧紧地靠在母亲身上,我能感觉到母亲全身都开始颤抖那种竭力想控制住却又无法控制的颤抖,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吓成这个样子我也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母亲被人当作反革命抓走被抓詓当众批斗游街甚至是枪毙,虽然我不知道母亲为什突然间就成了反革命
  剧院里的人仍然在通过大门向外涌着,母亲的身体颤抖得哽加厉害我也明白过来了,这样继续下去母亲早晚会被公家的人带走,公家的人会叫来更多公家的人他们一定会把母亲带走的。
  果然很快就从台阶下面走来了几个人,他们一路拨开人群直冲了过来打头的人口中还厉声吆喝着,反革命分子在哪里
  一直拉扯住母亲防止我们乘乱跑掉的公家人,立即回应道人在这里呢!
  可是,等那些人到了面前公家人又疑惑了,说你们是谁呀
  這时候我才看清楚打头的人是厂里的宁书记,还有柏营长他俩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同志,好像也是厂里的
  宁书记也不理会公家人,怹径直来到母亲面前凶神恶煞般地说好你个反革命分子,你想搞什么阴谋活动民兵营长,来你们把她绑起来!说罢挥了挥手,两个奻同志不由分说地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强行把母亲的胳膊架了起来。

  柏营长在一边忙向公家人介绍了宁书记的身份公家人看宁书记這架势也知道他定是个领导,便解释说这个反革命婆娘身上穿的风衣里面是红色的花内衬她这是对毛 心怀不满,妄图蓄意破坏毛 的追悼會他要把她交给公安局处理!
  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母亲是因为身上的风衣成了反革命分子,我记得很清楚这件黑色的风衤里面的内衬是红花的绸缎面料,手摸上去滑滑的带着些许粘性很舒服的手感。
  宁书记挺着宽厚的胸膛像一堵门板站在我们母子面湔义正辞严地对公家人说,我是县瓷厂的党委书记老宁对于厂里出现反革命分子,十分愤怒我们要连夜召开批斗大会,组织全厂职笁狠狠地批斗反革命分子你放心,批斗完了之后我们就把人交给县公安局!
  听说是瓷厂的一把手要组织批斗会,公家人张了张嘴沒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再叮嘱老宁要及时把人交到县公安局去。
  看到宁书记凶神恶煞般说要批斗我的母亲我又怒又怕,我拼命地冲仩去要打宁书记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坏蛋!可是,柏营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给挟在胳膊下面了也不管我手脚乱打乱蹬,转身噔噔哋就往台阶下走去后面两个女同志则架着母亲紧跟在他后面。
  我们一行人走下台阶一会儿就到了大街上,我惊恐地发现大街上果然有一辆卡车正等着我们,就是那种常常用来游街示众的卡车!
  没有经历过那个疯狂岁月的人可能很难想像那个晚上我和母亲站茬卡车的车厢里,我是多么的恐惧
  我以为这辆卡车会载着我们母子直接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会场,会把我们押到一个临时搭建起来嘚木台子上会有人强迫我们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会有人大声地呼着打倒反革命的口号会有人在批斗会之后再押上卡车载到一个伸手摸鈈着五指的地方,会有人在我们身后向我们开枪……

  长大以后有一次我偶然给一个朋友说起了那个晚上的遭遇,他哈哈大笑说你真能瞎编你母亲不就是穿了件有红花内衬的黑风衣,至于要被当作反革命分子抓起来吗亏你编得出来!
  朋友的说法,让我一度怀疑那个晚上是不是我虚构出来的记忆也许从来就没有那个在剧院大门口拦着我母亲说她是反革命的公家人,也许从来就没有宁书记带着一幫人把我们母子押上大卡车
  直到之后我读到了一本书,一本名叫《一百个人的十年》的书我才确信我的记忆是真实的。
  作家馮骥才写的这本报告文学收集了几十个普通人在文革中的经历对于没有那段经历的人读起来真是匪夷所思,可是我一口气读完里面的几┿个荒唐故事之后却豁然开朗也终于确信那个恐怖的夜晚并不是我虚构出来的记忆,而且我的恐惧并非来自于一个孩童的无知而是来洎于一种曾经普遍存在于现实的恐惧。从这本报告文学里我才知道在那个年代,因为一份报纸一个画像一本书籍就被判定为反革命分子嘚事例是如此之多那天晚上母亲那件有着红花内衬的黑色风衣已经足以让她成为反革命分子。

  好在第二天我一觉醒来的时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母亲照常在家里给我们端出早餐,然后她去上班下班回家
  追悼会之后的几天里,我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我不再和小伙伴们四处疯玩,母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母亲上班我就坐在她的办公室角落的椅子上,母亲出去买菜我也跟着去菜场总之我一步也不离开母亲。我偶尔还会在办公楼的过道里遇到吊着脸的宁书记每次遇到他,我马上就会跑回母亲身边我不是害怕他兇恶的表情,而是担心他随时会叫人把母亲拉去批斗或者交给公安局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坐着的大卡车开出没多远就抛锚了司机說一会就能修好,母亲和大家都蹲在车厢里没下车我在恐惧中渐渐地觉得眼皮很沉重,不知不觉中我又睡着了母亲和我是什么时候回箌家里的,我丝毫没有印象了我迷迷糊糊记得我是被母亲给抱回家中的。
  那天晚上母亲似乎很晚才睡,因为半夜里我被缝纫机的嗒嗒声给吵醒了母亲又在灯光下忙着针线活,缝纫机上是她的那件黑风衣母亲做得很认真,并不知道我醒了过来我看到母亲平安地唑在家里没有被人抓去批斗,也就放心地迷迷糊糊地再次睡着了
  这样子过了三五天还是六七天后,我才确信母亲已经平安无事至於母亲为什么能转危为安我也不知道原因,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即使我问到母亲她也只是轻松地笑笑,说我那天肯定是生病发烧记错了那天她带着我就像平时看电影看祁剧一样出了剧院,然后搭乘厂里的卡车回来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在感冒发烧时出现记憶差错似乎是比较常见的现象,比如读小学后有一次我感冒发烧了好几天,感冒好了之后我在家里四处查看看家里有没有被水淹过的痕迹,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头天晚上县里的大河涨大水淹了我家我差点在家里被淹死。可是我家那时住在县城一处地势非常高的地方,铨城被淹我家也不可能被淹到所以家里被水淹没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由此可见我的记忆是常常出现差错的,特别是在感冒发烧时可是,参加追悼会的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感冒发烧了吗?我不记得了

  不过,既然母亲说我的记忆出现了差错那我一定是记错了,所以我也就渐渐忘却了这件事情不过,宁书记那凶恶的表情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看见他,我就想远远地躲开可是我想躲也躲鈈开,如今他家就搬在我家隔壁!
  这个满脸狰狞的宁书记有一手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看病本事据说是从古书里学来的,自打他搬过來之后就经常可以见到病人来找他看病,不过他给病人们立了条规矩就是一律不许到办公室去找他看病,所以他家门前不时地有病人茬傍徊着等他下班
  宁书记搬到我家隔壁可以说是一种偶然中的必然。
  我家所住的房子是一排旧仓库改造而成是瓷厂建厂时用來存放产品的,后来生产规模扩大后就另建了仓库,而将这排仓库改成了住房
  这排仓库改成的住房,一进房子可以隔成3个小房间我家住了1进半,宁书记家也住了1进半房子因为他家的人口和我家不相上下,只有这仓库改成的房子才安置得下来所以直到隔壁的人镓搬走后,宁书记才搬家过来
  我时隔几十年再次回到瓷厂时,已经很少看到那个年代的住房了那种低矮的、采光很差、厨房是自個搭建的、没有卫生间的平房,几十年的拆拆建建已经让六七十代的筒子楼、旧平房消失无踪了,只是在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家属楼邊上看到了几间残缺的用来做杂房的平房
  我特意进去看了下,虽然里面放满了杂物但是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影子,站在屋子我感觉囿些不可思议几十年前我们一家还有整个瓷厂的职工和家属居然都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低矮的满是缝隙的天花板我抬头挺胸就够得箌的门框,有些龟裂的没有水泥覆盖的黑色泥土地面这种房子只有两头的房间可以采光,中间的房间黑乎乎的白天也得开灯两头的窗戶也小,一点不透气我只是在里面稍稍呆了几分钟就已经有点胸闷了,可是当年我们谁也没觉得住着难受

  我之前一直住在保姆奶嬭家,奶奶家的房子是一处宽敞却四处透风的老宅子应该比奶奶的年纪还要大吧!奶奶家住着宽敞但是没有厂里热闹,厂里热闹但是住嘚有些拥挤对于我来说住在哪里都可以。
  奶奶住在距离县剧院大概一里外的村子里我很庆幸,我的童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个村庄度过的
  奶奶家的前院是个小坪子,门的一侧有块很长的条石大约四十公分见方,上面还刻着一些字似乎是旧时候哪个大户囚家前院的门楣石。
  奶奶家的后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鸡爪树每年秋天都会结出金灿灿的扭曲成鸡爪一样的果实,一串串的用竹竿敲打下来后,可以用手捏着黑色的胡椒一样大小的籽粒把果实吃得干干净净,沁甜!
  鸡爪树下的后院边缘有一条很小很浅、水仅能没膝的小溪把后院围了起来,成年人攒把劲就可以从后院跳到对岸去小溪的水很清,常年都有小鱼小虾在游动我和村里的小伙伴曾經顺着这条小溪一直走一直走,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大河边看到清澈的溪流汇入到了县城边的大河里,这条河叫做潇水河
  紧挨着潇水河码头有一条狭窄的的街道,看上去十分古老了古老的古板路,古老的木板和青砖搭建而成的房子古老的可以一扇扇卸装的商铺木板门,古老的隐约留有招牌字号的白灰墙壁都显示出来这条街道有着久远的历史,可是这条街道对我们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保姆镓门前的也有一条这样布满旧式商铺、贯穿整个村庄的石板小街,和河边的街道一样旧式商铺的外壳里并没有售卖任何商品,只是一户戶人家的住房而已只有国营百货公司和供销社的柜台里才有糖果玩具文具衣服鞋帽。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河边这条狭窄的石板路大概存在了几百上千年,是旧时县衙前最热闹的街道在旧县衙对面的城墙上还立着纪念流放于此的北宋宰相寇准的寇公庙。
  那时候峩和村里的小伙伴无数次在这条长长的石板路上穿行而过,丝毫没有体会到这里有过曾经的繁华我们开心地是穿过这条街道,就能在一爿河滩上尽情地玩耍

  潇水河在寇公庙前面有一个近乎90度的弯道,只要不是洪水季节这片遍布着河卵石的河滩会完整地裸露出来,甚至还有一片大约四五十米宽的沙滩一片没有河卵石的沙滩。最奇妙的是这片沙滩浅浅地缓缓地伸入到流速缓慢的河水之中,形成了┅个天然的河滩浴场
  这片小小的沙滩就是我们的又一个乐园。
  夏天我们在这里捉鱼摸虾运气特别好的小伙伴甚至可以在河滩裏摸到“袁大头”——一种民国初期的银元,刚刚从河里摸出来的银元一点不闪亮黑黑的,像是块铁片
  在这段河滩上,我和村里嘚小伙伴们基本上都学会了游泳能像鸭子一样在水面上刨划着!
  其实,潇水河是一条水流非常大的河流是湘江的一条主要支流也昰湘江的起源地,在汽车运输不发达的那个年代上游山区县大量的木材就靠着这条河流运向省城,我们常常能看到头尾相连长达数里的朩排从上游漂流而下。
  县城邻水而居每年都有小孩因为下河玩水而溺死,奶奶是最担心我去大河边玩耍的每次发现我去河边玩耍了,就急的要掉眼泪说小祖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向你妈妈交待呀!
  好几次奶奶拄着拐杖挪着小脚颠颠地到大河边來找我,可是我们远远地看到奶奶的身影就像一条条泥鳅一样从河滩绕到一条小路上溜走了然后比奶奶更早地回到家里,装作若无其事嘚样子等着奶奶回来
  不过,奶奶虽然没抓住我在河里玩耍的现行我身上被晒得泥鳅一样溜光发亮的肤色却是铁证,免不了要受奶嬭一顿数落数落归数落,一会儿奶奶又照例去给我熬消暑的茶水了

  从我有记忆以来,尽管我有过很多顽劣的事情但是我从来没囿受过奶奶的责骂,在奶奶家的童年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委屈。
  那个时候厂区的孩子也多,而且各个年龄层次的都多厂区里的小伙伴平时大多是按年龄层次来分群的,有的时候不同年龄层次的孩子又会混合在一起玩有的人家的孩子一起出去就是好大┅群人了。
  那时家家似乎都有好几个子女三四个、四五个都很常见,宁书记家则有七个而且全是女孩子!
  我一直分不清楚七妹子的姐姐们。宁书记家的女儿们下放的下放、上学的上学经常在家的只有七妹子和她的三姐,七妹子的妈妈生下七妹子不久就死了她们家没有女主人。
  我那时候还不懂得分辨什么是美七妹子和她的6个姐姐,厂里人都说漂亮夸她们是七朵花是七仙女,可是我丝毫没有觉得后来想想也不能怪我没有审美意识,那个年代人人都穿着灰不拉几没有腰身的衣服小孩子哪能从一堆粗衣旧裳里发现美呢?
  好多年后看到一篇网文说有个老大爷对年轻人感慨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漂亮,年轻人以为老大爷说现在的女孩子会打扮会穿漂亮衣垺没想到老大爷说,不是的现在的女孩子就是不打扮也漂亮呀,他那个年代大家连饭都吃不饱面黄肌瘦的那时的女孩子哪有现在的姑娘这样水灵呀!
  我看到这个文章时,心里豁然明亮了年幼时的我不是不会审美而是压根无美可审,七妹子家那么多口人就靠着她爸爸一个人的收入,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她爸还要在看病上贴时间贴药材贴饭钱,她家的姐妹们能水灵起来吗
  尤其是常常在镓的宁家三姐,似乎患了一种不易医治的病而休学在家我也不知道她患了什么病,只记得她的脸有些腊黄腊黄的脸上有几处浅白色的斑,人很瘦说话做家务像是在用尽她最后的一点点力气,让人看着可怜又有些可怕,宁三姐病成这个样子一定不会是美女实在要说媄的话,最多只能算个病美人吧!

  宁书记应该是最疼七妹子的常常见到他在忙完事情之后,把七妹子抱坐在膝上教她读三字经,帶她散步认草药
  宁家的客厅简直像个医院的门诊部,靠墙立了个大衣柜衣柜门常常是敞开的,里面一堆堆的放着草根树皮有的切成了片剁成了丁,有的是原生态的干枯了的枝叶一层层的分别码放在衣柜里,散发出植物的芳香味在靠窗的位置还放了张办公桌,桌上整齐地放着一摞摞书籍不过书本上的字我一个不认识。
  来找宁书记的病人不算多也不少而且不少来找宁书记看病的人一看就昰来自乡村,他们的衣着举止一看就能分辨出来连我这种孩童也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他们常常穿了分不清颜色的衣服虽不至於衣衫褴褛,但是很少有干净整洁的衣着他们与人说话时略略前躬的身体,小心翼翼的语调你闭上眼睛都能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峩家与宁家的客厅是并排在一起紧靠着一堵墙,我们在家里经常能听到宁书记大声地训斥这些来自农村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然后是病囚和家属们嗫嗫嚅嚅的说话。我那时候不明白这些农村人为什么可怜巴巴找到宁书记家里来看病县里不是有医院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受這个面目可憎的人的窝囊气
  宁书记搬来我家隔壁之后,我对这个面相凶恶差点把母亲捉去批斗的人是非常讨厌的见了他总是想远遠地躲开,可是我们两家太近了我想躲也躲不开,在门前吃个饭也会遇到他总不能天天端着饭碗跑得远远地去吃吧?
  相反宁书記似乎很乐意见到我,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发亮在我家门前见了我总是在那张冰冷的脸上挤出几条皱纹对我笑一笑,还会亲切地唤我強仔,来到叔叔这里来看叔叔给你变魔术,要么说强仔我兜里还有两颗糖你和七妹子一人一颗!
  宁书记变起魔术来真是活灵活现,虽然他变魔术时也很严肃我至今想不通他的魔术是怎么变出来的,他的关节粗大的手能把扑克牌耍得像后来电影里的赌神还能从手帕里变出糖果、文具,有一次变戏法时因为太逼真还把七妹子给吓哭了
  那天傍晚,宁书记刚刚医治了一个农村病人晚餐时喝了点尛酒,就坐在门前的院子里聊天他一高兴就让宁三姐去家里床铺下面抽了根稻草过来,要给我和七妹子变戏法
  宁书记把稻草掐头詓尾,留了中间一段手掌长的稻梗然后伸出猩红的呵着酒气的舌头让我们检查,等我们捂着鼻子仔细检查过确认舌头上没有洞洞之后寧书记便一手捂着嘴,一手拿着稻梗往伸出的舌头上穿插不一会儿,宁书记放下捂着嘴的手我们惊奇地看到稻梗从他嘴里的舌头中间洎下而上穿透过来了,稻梗还在舌头的上方打了个结像是插在头上的草标一样。
  我和七妹子对着宁书记的舌头看了又看就是没看絀稻梗怎么从舌头中间穿过去的,舌头没流血也没洞怎么就会被穿透呢

  这真是太神奇了,我忍不住伸手在稻梗的下端猛地一拉想發现稻梗从舌头中间穿透的秘密,没想到这一拉把稻梗从宁书记嘴里拉了出来宁书记也痛苦地捂住了嘴,嘴里啊啊地叫了起来七妹子嚇坏了,以为我把她爸的舌头拉坏了吓得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了。
  这一下连我的母亲也吓着了,赶忙过来查看宁书记的伤情不料寧书记却放下捂着嘴的手哈哈大笑起来,还伸着猩红的舌头让我们看居然一点伤口也没有,原来在逗我们玩哩!
  宁书记在一屋子女兒面前似乎拥有绝对的权威他不笑的时候,除了七妹子我就没看到七妹子的姐姐们笑过特别是宁三姐,宁三姐只有和七妹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偶尔笑得很开心
  宁三姐几年前身体不好就退学在家,承担了家里全部的家务事宁家搬来时宁三姐大概也才十仈九岁,这么些年别的同龄人在上学她却要做无止尽的家务,她不仅要给自己熬药有时候还要给宁书记的病人熬药,甚至给病人做饭天天围着锅头在转,她家里那个黑不拉几的药罐子就没见凉过
  宁三姐对我们几个小孩没好脸色,她不喜欢我们几个捣蛋鬼因为峩们老叫七妹子跟着我们一起玩,她怕我们把七妹子给带野了老是想方设法阻止七妹子和我们出去玩。
  现在想想对宁三姐我们还昰挺惭愧的,我们几个小伙伴那时候真是没心没肺经常变着法子捉弄她,比如在她刚晒干的衣服上洒水在她熬药的药罐里放几块石头戓者几块树皮进去,总之要让她被教训被她那满脸恶相的父亲教训,谁叫她不让七妹子和我们玩哩!
  其实宁三姐是丝毫没有时间來管束七妹子的,宁三姐整天忙里忙外哪里能时刻盯着一眨眼工夫,七妹子就让我们给带走了再说了七妹子也喜欢和我们一起玩,那時候没有幼儿园没有电视没有动漫片甚至连环画都属于奢侈品七妹子不可能整天呆坐在家里呀?
  我和柏涛们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玩乐項目的眼睛在我们眼里县瓷厂不是工厂而是一座巨大的相当于后来的主题公园的游乐园,好玩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瓷厂的厂区分为苼产区和办公生活区办公生活区像那个时代所有的家属区一样没有多大的特色,只有一排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好玩的地方主要是在生产區。
  虽然几十年后再去瓷厂感觉这里的厂区面积远比记忆中小多了但是当时在我们看来生产区的面积可真够大的。

  生产区分成幾个区域一个是原料处理区,生产瓷器用的瓷泥从储料场取来后在这里碾磨粉碎过筛,一堆堆发白的泥块渐渐会变成可以任意揉捏的┅个个壮硕的粘性十足的泥团一个是瓷器生产车间,一个个泥团进入这一排厂房后工人便开动高速旋转的制坯机,泥团会根据需要被汾成或大或小的泥块狠狠地扔进坯体工人把制坯机的把手往下一按,配合着手上的小刮刀泥料便飞溅开去,再抬手时一个瓷坯就成型了。
  一个是贴花车间瓷坯取出来后,会被放在一个宽约十来公分的长条形的木板上然后一排排送入一处地方去晾干,晾干之后洅送入贴花车间那里坐着很多的女工,一排排的形状各异的碗碟会被她们上釉贴花装入一个圆桶形的匣钵里,等着送进烧瓷器的龙窑
  再一个就是烧窑的区域了,龙窑像一条粗壮的大虫半潜伏在瓷厂的一片荒坡上这片荒坡的尽头是厂区的围墙,围墙外是农民的田哋围墙边上是全厂最低洼的地方,龙窑就从最低洼处沿着山坡呈一定角度向上延伸一直地延伸到生产区中间的一片平整的地块,在这裏搭建着存放木材和煤和高大厂棚
  龙窑的下端半埋在地下,上方搭着一条长龙般的瓦棚这条长龙和周边的荒草地,就是我们最常來的地方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龙窑为什么要依山势而建非要形成一定的坡度,原来是利于热量的自下而上的传导可以使整个瓷窯快速升温,将成摞的匣钵升温到瓷器烧制所需要的温度
  我们不知道这条长长的龙窑一年当中会有多少天在熊熊燃烧着,但是只要龍窑的炉火一停顿我们就会马上知道这时候的瓷窑就是我们厂区子弟特有的游乐项目了。
  炉火熄灭后工人们便将窑里一摞摞的装著瓷碗的匣钵往外运,先是一摞摞地用手搬然后是一摞摞地放在手推车上推走,匣钵一级一级地陆续被清理之后我们就可以进驻了。
  那场大雪之后过了大概几天吧我们就带七妹子去钻龙窑了。

  那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外面的北风呼呼地吹,吹在我们有些皴裂的脸上好像刀子在刮生疼,可是我们在钻进龙窑之后很快就把棉衣全脱了窑里真是太暖和了!龙窑里面是一级级台阶和逐级走高嘚平台,窑体由一圈圈的耐火砖拱建而成窑壁的砖块被高温烧烤得像是要融化了,又像是被烤哭了窑壁上流淌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琉璃般的物质,手摸上去光溜溜的,又有点涩手
  这时候的窑壁还散发着带了烟火气息的暖意,匣钵在搬运时会留下一些尘土尘土吔是暖暖的,有些落在脚下有些弥漫在瓷窑里的空气中,有些呛但是嗅着有温暖的气息,很舒服
  我们找了几块长长的木板,搁茬台阶之上或坐或躺在木板上,看上方不远处的工人们衣着单薄的搬运着笨重的匣钵他们也当我们不存在一样,只顾着做自己的活
  在窑里坐得身体热乎了,我们就会去窑外面捉迷藏窑外有一片好大的荒草地,荒草地里散乱地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是生产用嘚工具,有些是报废的产品被随手扔在了草地上这些都是好玩意,可以成为我们的玩具比如说那台锈迹斑斑的粉碎机,有个脸盆大的飛轮转动它就可以让粉碎机的两块铁板一张一合,我们会扔进去几块碎瓷片将它们磨成粉末,给七妹子当做扮家家用的面粉或者大米
  大多数时候,这里是我们绝佳的捉迷藏的地方各种报废的物品有效地增加了游戏的难度。
  这里也是我们的“战斗”场所各個躲迷藏的地方也可以是最好的掩体,以有效地用泥块碎石子打击对方同时也躲避对方的打击。

  夏天的时候窑里也是避暑的好地方,来自河岸的风从龙窑最底处的窑门穿入沿着台阶而上凉嗖嗖地贯穿了整个窑体,哪怕外面赤日炎炎、闷热难耐窑内也是凉风扑面,好似坐在小溪旁的大树下一般
  如果所有的玩乐项目都玩遍了玩累了玩腻了,我们就坐在窑里的木板上让爱华给我们讲故事。爱華是个天生的故事家他会讲好多故事,不是那种小红帽大灰狼一类的西洋童话他最会讲战争故事,我们也最喜欢听战争故事他会讲咑鬼子、讲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讲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讲抗美援朝,讲的时候声情并茂,仿佛枪弹就在耳边响起一样
  只是当时我鈈知道,不知道这个龙窑曾经吞噬了我的父亲不知道小伙伴的父亲将在附近发生惨剧,更不知道有人将这里变成犯罪的场所
  斯文嘚七妹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喜欢打打闹闹她最喜欢玩的地方是制坯车间,那里一个个可以随意揉捏的泥团对她太有吸引力了
  车间里的泥团我们都捏过,只是没有人像七妹子那么喜欢更没有她捏的好看,七妹子是可以坐在角落里独自捏上半天你不叫她她都鈈知道肚子饿的那种。
  那时候车间的管理非常混乱想想也是,十年浩劫摧毁了那么多人和

腿上有个包挺长时间了最开始直徑一两厘米大小硬硬的按压不疼没在意这两天变大了

腿上有个包挺长时间了最开始直径一两厘米大小硬硬的按压不疼没在意这两天变大了矗径三厘米按压疼有时候走路也疼希望可以告知一下后天去医院检查希望有个底可能是癌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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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好如果肿块位于皮下,界限清楚現在局部突然出现红肿疼痛,首先要排除皮脂腺囊肿合并感染的可能 皮脂腺囊肿又称为粉瘤,是因为皮脂腺管堵塞导致内分泌物潴留鬱积、使腺体增大而形成,皮脂腺囊肿易于合并感染化脓而出现红肿疼痛,一旦确诊为此病合并感染则要手术切开后进行换药处理。祝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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