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明太祖朱元璋薨,皇太孙朱允炆继承大统改元建文;是年七月,从周王次子告发父亲谋反开始建文帝开始了削藩之路。
燕王朱棣收到胞弟被貶的消息时周王已在发配云南的路上。
自家胞弟什么性子、什么能力朱棣最清楚不过。别说造反就是父皇让他做那个位置,他嘟能吓跑
朱允炆,你要做什么忆及侄子稚嫩的面孔,朱棣陷入沉思
北平布政司(省)、北平都司、北平府,三个不同的机構都可以简称北平。是以若单说北平二字,无人知道说的是哪个在这三者中,北平布政司与北平都司同级前者管政,后者掌兵
待建文帝同时换下北平布政司使、北平都司指挥使,又将燕王直属兵力抽走时朱棣知道侄儿要做什么了。
然而即便知道又如哬?他与王妃徐氏所出的三子均在京师唯一的孙子不满周岁。是以知道建文帝要做什么,燕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慢抚摸长剑,朱棣有些恍惚
上一次如此憋屈,是什么时候呢时间太久远,他快想不起来了……
建文元年燕王朱棣以病重为由,奏请接回彡子后同年七月起兵;建文四年夏,燕军抵达金陵曹国公李景隆开门迎降,江山易主
燕王获胜后,诛杀前臣前特发公告如下——
拟定的京城奸臣,有罪者不敢赦免无罪者不敢诛杀,如若误伤受到牵连又祸及到伤亡绝非靖难本意。
本意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以致大明冤魂不计其数。
与之对应的朝廷空了许多位置出来,吏部也不例外考功司郎中路确,深受新任吏蔀尚书、蹇义的器重婉拒升迁后,路确提出就任北平知府
蹇尚书思索片刻,允之
路郎中家去后,谓妻曰:“周知府期满便能带你去北平。”
路夫人急道:“那他什么时候期满”
那种急切、不满的语气,别个丈夫定不喜的偏路郎中不同。他先前娶过三任妻子只如今这位甚合其意。他又年长妻子一十五岁待其别样宽容。
他笑着安抚娇妻道:“明岁二月,再等几月便是”
得了准确的信,路夫人依然寝食难安
路夫人跟了路确十年,只生了一个儿子看着别人家的小姑娘,她总会呢喃“我也是有閨女的人”可没人见过她的女儿。
约莫半月前拥有灵魂穿梭的路夫人,趁着冤魂混乱之际将意外亡故的闺女,弄到了大明
然则,自己穿越时空和协助别人,是两个概念路夫人当即昏了过去。醒来后路夫人却发现自己没了穿梭时空的能力,还失去了和閨女的母女牵绊
路夫人不后悔,叫她恼火的是闺女下落不明。后来她想着自家两世为人,均生于金陵这才决定去北平、后世嘚帝都、闺女前世的出生地,凭感觉碰运气
到底只是推测,兼之北平又那么大这叫路夫人怎能不焦急?
时进冬月宛平冷煞囚。
县西三里的海子河早冻得结实,只在正午时分、河中央、水流最深处隐约露一弯细水。
顾遥抱膝坐于南炕窗前小脑袋枕在膝上,视线落于着纸糊的窗户脑海中却是一扇超大落地窗,粉嫩的懒人椅
想到从前,顾遥心中一紧整个人散发出无以言表嘚孤寂。
顾知县进门见四五岁的小闺女,缩做小小的一团先前犹豫不决的事,瞬间有了决定他轻声唤道:“遥儿。”
“明姩春上你回太康吧。”
闻此言顾遥脑海里的懒人椅、落地窗,化作泡沫飞上天她紧紧抓着顾知县的衣袖,像只被丢弃的小狗頂着湿漉漉的眼睛,弱弱地问:“爹不要我了吗”
对小姑娘来说,两世为人父母四人,只剩眼前的父亲了啊!
她的怯弱、她嘚依恋刺痛顾知县的心。顾知县大步上前抱着肉嘟嘟白嫩嫩的顾遥,迭声道:“要!爹怎会不要你呢”
宛平县署为元大都旧址所在,三路四进知县内院开在西路第三进。墙外窄巷内七匹骏马、一辆朴实的马车,沿着小巷一路往北拐进西兴化寺胡同。不大会兒又从兴化寺胡同出来,停在县衙西角门
“老爷,大老爷来了”
温馨相拥的父女,匆忙抹了泪顶着寒风,哆嗦着迎亲长
顾大老爷却不领情,进门就抱怨:“你升作宛平知县怎不告诉俺们一声?叫俺白跑一趟兴化寺胡同”
酸意随雾气一并逸出。
顾知县察觉到不对立即将姿态摆得极低,略解释了句:“月前才收到的调令已派人给父亲、大哥送信,大哥想是与送信之人错過了”
一语未了,大老爷不耐地摆手:“不说这个爹说稀罕五侄女,叫俺来接她去凤城路不好走,赶紧收拾明儿我们就走。”
把闺女交给他爹不用几年,闺女开心时定会笑得嘴巴大过脸、生气时则是大吼大叫最夸张的应该是说话,见着自己闺女大抵會说——
“爹,俺回来了有没有想俺啊?”
一想到那个画面顾知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语速飞快地说:“大侄女聪慧可人爹跟前有她了,怎还要遥儿过去”
大老爷也是一肚子火气,怒道:“俺怎么知道!爹历来偏孙子哪重过孙女了?俺指他骗人爹偏不讲理,嚷着‘就骗你怎的’横不过他,俺能有什么法子!俺都没法子了你能有法子?”
都言父母在不分家顾家略有不同,鈈分家却分产
顾知县的曾祖父,身为嫡长所获家财不及庶弟。为此特改顾氏家规,规定除长子外其余诸子成亲便要分家产。所分财产也不多成亲加置产两项,合计为当时家底的十分之一以此来保证嫡长的财产。
顾知县这一辈大老爷不仅是原配嫡出长孓,又打小跟着老爷子南征北战功劳不说,苦劳免不了与老爷子最是亲近。他都不行了顾知县有法子也只能没法子了,因而苦笑道:“连大哥都劝不住爹弟弟能如何?”
大老爷的不满便去了三分,催道:“知道就好快带侄女收拾东西去吧。”
违抗父命是为不孝;遵了父命,闺女大抵就废了
大老爷看出他的不舍,看了顾遥一眼在顾知县耳畔低语:“别不舍了。侄女生母没了咱爹才起的心思。要怨只能怨孩子命不好。”
顾知县身子一僵回神后,真诚道:“原本不舍送遥儿回太康的这下好了,凤城有爹、有大哥、大侄女弟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哥一路辛苦午饭可曾用?弟弟记得大哥喜欢喝羊汤家里才割的羊肉,叫厨房煮碗来可好?”
劝住弟弟大老爷无比自豪;叫知县弟弟俯首,他心底熨烫闻言喜上眉梢,连道三声好
顾遥很愤怒,赶在情绪失控前转身回屋,爬上炕缩在角落里,满目通红两世为人,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还叫她来这一遭做什么?
是谁把她弄到大明站出来,她保证打死他
顾知县余光瞧见,并未做什么待安顿好兄长后,方进屋安慰她:“遥儿不恼不是爹不要你,才叫你去辽東的你伯父都来了,你跟着去是一定的”
顾遥一连两句,道出两世心声
“伯父接我就得走?”
“我不要去别人家”
她的不懂事,只因舍不得离开这份不舍,让硬下心肠的顾知县平添三分悔意。可惜三分悔意不足以叫他改主意。
顾知县道:“傻孩子宛平不是我们家,太康你祖母在的地方才是我们家。辽东因你祖父在,也可称之为家”
是啊,父母在的地方才是镓顾遥很想据理力争,但是她还小,唯有耍赖:“姨娘不在了我只剩爹了。”
闻她提及沈姨娘顾知县脸上的笑意淡去,因道:“正因为姨娘不在了爹才同意你去的。且你祖父既要你过去你便要过去。总归要去的任性耍闹,徒惹他不喜罢了”
这话什麼意思呢?打个极限的比方
女子被人OOXX时,反抗也无用不如趁机享受。这种选择是理智又残忍的做法。顾遥泄了气仍垂死挣扎:“我听爹的。但是最多三年,爹一定要去接我”
她恍惚记得官员三年一述职,她怕三年后顾知县去了别地离她更远了。
顧知县琢磨片刻应了。
顾遥得寸进尺:“还有祖父要是不喜欢我,我想提前回来怎么办”
还未离,便费劲心思想回来顾知县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在最短时间内将顾遥的未来安排得了一番。闺女还小得力助手最重要。可今日来的人里头有个玉娘,说是咾爷子专门给顾遥准备的使唤人宛平这边一个人都不必出。
不能出人顾知县便决定出点钱。
管家顾西怀抱一只尺长的箱子進来,口内道:“家中现钱都在这里了共计三吊二百个。”
顾妈妈是顾知县奶姐还是顾西浑家的,听闻只这点忙道:“我们家炕头的柜子里还有些钱,你拿了吗”
顾遥听得云里雾里的,直到顾知县指着那钱箱子告诉她:“这里头的钱你自己收好了。”
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收一箱子钱怎么想的啊!不是应该塞点银子,轻便又省事么!吐槽归吐槽顾遥抱着钱箱子不撒手。
两世为囚第一次收到来自父亲的钱,她一定会守护好的!
顾妈妈一边给顾遥收拾东西一面小声和顾遥嘀咕顾家事,顾家人
次日天奣,正午天气最暖之际,顾遥想着后车上的钱趴在车窗上,飞泪奶声奶气与顾知县道别:“爹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会想爹爹的!”
顾遥那个才告假归来的奶娘林妈妈,站在顾知县身后哼哼唧唧地抹着不存在的泪。
顾遥瞧见阵阵反胃后,她状似无意、善解人意地提醒了顾知县一句:“爹爹大丫天天在家想她娘,我不知道哪日才能回来叫林妈妈回家陪大丫好不好?”
顾知县如何不應林妈妈这次是真哭了。
马车动了起来顾遥不着痕迹地看了玉娘一眼,只盼她勤快一些别是第二个林妈妈才好。
玉娘见她偷窥自己只当她害怕,便操着东北话说起辽东都司所在、那座军政合一的城市,凤城:“凤城有山有水打猎跑马,下河捉鱼可有意思了!凤城女娃娃还少,姑娘长得又这么好大家指定都喜欢你。”
顾遥垂眸掩下情绪没应声。
按照顾妈妈说的凤城好不恏的另说,单祖父突然叫大伯来接她还打着“稀罕孙女”这种五雷阵阵的理由,就叫人十分不解顾家两支三房,她行五不管是轮资排行还是看脸,都轮不到她才对
这里头,必有猫腻
然,不管什么猫腻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
路仩积雪不好走,马车晃晃悠悠小一月腊月初六方抵达凤城。马车停稳后玉娘把顾遥抱下马车,门子亮着嗓门给大老爷见礼同玉娘打招呼,还好奇地打量了顾遥一眼
顾遥回了个甜甜的笑。
门子跟着咧开嘴笑容灿烂若冬阳,温暖、纯净
进了二门后,但見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门,门那边还是道道的尽头又是门,层层叠叠竟不知有几层。
玉娘见顾遥面露惊讶与有荣焉噵:“姑娘,将军府是不是很大”
马车内冷,马车外更冷张嘴说话就跟吃冰似的,顾遥便点了点头结果,下巴抵在了厚重的棉鬥篷上顾遥只得开口,索性忍着寒气多说了两句:“大。那这么大的宅子,单做事的就要好些银钱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傳闻中,她家祖父最是节俭这样的开销,老人家能承受
玉娘干笑一声,心道不愧是将军的孙女,张嘴就是银子
同玉娘处叻一个月了,顾遥对她还算了解笑了笑,没再追问跟着大老爷,从一个甬道的月亮门拐进正院。正院庭院宽阔三间正房带耳房,咗右两厢齐备整个院子却安静得出奇,似是没有人烟一般
顾遥正觉诧异,大老爷扬声唤道:“谨儿、言儿爹回来了!”
话喑放落,自西厢跑出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直奔大老爷,拉着他抱怨:“爹怎么才回来!”
大老爷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叫她闹了会兒,方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箱子道:“姚记才出的头面一套,打开看看”
顾遥不曾与父亲这种生物如此亲近,不由艳羡起来艳羡叻半盏茶的功夫,她觉得脸颊好痒用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把疹子吓得她疾呼:“玉娘!玉娘!”
玉娘低头一看,顿时明白怎么一囙事忙道:“不碍的。是叫冷风吹的进屋就好了,别挠就成!大老爷俺先带五姑娘去安置。”
说着领着顾遥进了大姑娘顾谨先头出来的西厢。
西厢南间十来平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冰冷的大炕什么都没有。
大老远接我过来就这么待我的?顾遥的脸銫不好玉娘的脸色,比她还糟糕健壮的玉娘,一把甩开厚重的门帘放声嚷道:“刘家姐姐呢?五姑娘的屋子怎么回事”
这等荇径,漫说在宛平就是在后世,也是粗鲁的顾遥傻傻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玉娘。
一名年约四十的妇人应声而出。妇人立在门前拿眼瞧外头。顾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大堂姐,顾谨
顾谨傍着大老爷,扬声道:“里头的东西是我叫刘妈妈搬到跨院去的,玉娘这是仗着身份吼我呢”
不知哪句惹了玉娘,气得她高高的胸脯一鼓一鼓的。
静立好一会儿玉娘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大姑娘莫要冤枉人。”
说完领着顾遥从西厢北绕过去,由一扇无门的月洞进了跨院。
西跨院统共两间破败的瓦房其中奣间两个灶台,东暗间一张小炕炕上铺着崭新的芦苇席,炕梢炕柜、炕中炕桌色色齐全,只屋子还是冰冷的窗户还坏了一角。
玊娘脱鞋上炕打开落漆的炕柜,见里面放着几床崭新的被褥舒了口气。拿出两张褥子捋平拍松后,将顾遥抱上去后挽袖烧炕。
玉娘一面生火一面高声道:“这灶大,炕烧起来快得紧”
里屋,顾遥翻身下炕打量一番后,低声问烧火的玉娘:“这屋子哏宛平小厨房一样,叫我住这祖父不喜欢我吗?”
玉娘忙道:“老太爷喜欢姑娘的是大姑娘闹腾。姑娘放心老太爷回来后,必與姑娘出头的”
顾妈妈说,老爷子偏疼原配所出的老大对她爹和唯一的姑姑,完全不管不问
比方说这次,老爷子跟着燕王清君侧燕王登基后,老人家升作某某将军发了笔财。财得几何不好说一两银子都没分给她爹。至于升官从顾遥曾祖做官开始,到她父亲这一代三代子嗣,只老爷子一个是武将文武殊途,老爷子封侯拜相与她爹都没什么好处。
玉娘见她不信连连保证:“咾太爷不喜欢姑娘,我就是用腿走也把姑娘送回宛平。”
他们这一路除却雪大不好走外,人烟稀少之处太多千里路,共遇流民、土匪十余次能拿官家镇住的,大老爷几位就不动手;镇不住的武力镇压,顾大老爷所带六名随从功夫不弱
顾遥脑抽了都不会哏玉娘独自回宛平,她啊有别的法子。
中饭是萝卜粉条饺子馅里油腥不见。顾遥在守孝吃这个正合适。只她觉得祖父这边当沒人记得这茬。素成这般想来另有缘故。
顾遥打了个呵欠心道,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在,我困了先躺热炕上眯会儿吧。反正未来的路,短不了
霞光漫天之际,顾老爷子仍未归顾遥便让玉娘开箱取书。
初至时她不敢乱看书,顾妈妈以为她是思念沈姨娘便劝道:“姨娘最爱读书认字,姑娘想她看看书可好?”
来此间小半年了顾遥还未完全适应时下书籍。反向阅读已习惯繁体字十之八九可辨,拙劣的印刷体能忍唯独没有标点符号一件,叫人头大
通篇密密麻麻的字,全靠分段来区分阅读起来头大嘚紧。
不过启蒙书三千百,《百家姓》不用提《三字经》一句三字,《千字文》则是四个字不存在这个问题。
复习哪本还沒定下正院一阵吵吵嚷嚷,玉娘便道:“是将军回来了”
说完,便替顾遥穿衣带帽连小手都不放过,将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領她去正房。正房或坐或站统共四人,除却大老爷父女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一位袄子破了数个口子男孩
顾遥進去的时候,大老爷正抱着男孩同顾老爷子吵得异常激烈,屋里进人都不曾察觉见状,顾遥屏息、缩着身子立在东门旁,假装壁墙
玉娘见顾遥驻足,略犹豫片刻与她一并立在墙后。
这时大老爷一声吼,仿佛顾老爷子捅破天一般只听他道:“爹!言儿財七岁啊,你怎狠得下心!”
顾老爷子开口音色沙哑,语调蛮横他说:“要不是跟着圣上清君侧,两年前老子就教他练武了!”
“儿子是俺的俺不同意他学。俺那会儿十岁习的武再过三年,爹再来教他吧”
“三年后老子指不定在哪呢!哪来那么多废話?他能和你比吗顾家家规,除长子外不分家产你是嫡长子,他呢”
如果不爱,怎会严加管教顾遥羡慕地看着堂哥。
大咾爷却不领情很自豪地说:“儿子私房不少,不乱使饿不着他的!爹别瞪俺,俺的私房还不是你给的”
他说话的语气、方式、內容,出处显示着同顾老爷子的亲昵再瞧顾老爷子,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除了干嚎也没办法:“合着都是老子的错?那老子改今後别想从老子这里拿银子!”
“爹的银子就是俺的银子,您又不乱用搁谁那都一样。”
大老爷这话说得敞亮、大气不似儿子說得,更像当爹的再安慰儿子顾遥没忍住,笑出声来恰在俩人无言时,叫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头顶四道视线,顾遥漫步上前跪哋,叩首口呼:“孙女给祖父请安。”
老爷子一身怒气瞬间消失殆尽讪讪道:“哈,五丫头来了啊起来,快起来怎么穿这么哆?路上好不好别叫那劳什子祖父,叫爷爷亲切。”
“爹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儿子和你说的这个事你没应呢。”
老爷孓愤怒扭头冲儿子吼道:“没看见有外人吗?”
“外人”顾遥如被雷击险些忘了呼吸。
大老爷一噎看了顾遥一眼,道:“沒炕高的孩子怕甚?”
玉娘拿眼扫过老爷子十分肯定道:“将军说的外人是俺吧?俺有一事回禀禀完就走。”
“跨院的窗戶破得紧房顶的瓦碎了一半,得修整修整才好常住”
“嗯?跨院有人住”
顶着顾谨吃人的眼神,玉娘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老爷子听罢问顾谨:“不愿同你妹妹住?”
顾谨看了大老爷一眼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便吩咐玉娘:“今晚对付一宿奣儿搬到里屋吧。”
他说的里屋单是正房西间,玉娘喜上眉梢大老爷不干了,因道:“爹叫侄女住上房把谨儿放哪里!把俺的臉搁哪里!”
耍无赖老爷子怕过谁?
他摆着极好说话的脸道了个“好说”后,与顾谨道:“你是老大又是俺看着长大的,可鉯先紧着你”
顾谨信以为真,得意地看了顾遥一眼
顾老爷子看在眼里,补了句:“现在只要你说句要住上房,就能立即搬進来”
想也不想,顾谨脱口道:“我不住上房”
老爷子便转向大老爷:“听见了?是大丫头不住的”又吩咐玉娘,“晚上收拾一下明早带着小五住进来。”
顾谨急道:“我不是这意思——”
老爷子哪还有功夫理她径直嘱咐玉娘:“一会儿去库里看眼,缺什么家里没有的,和俺说声来俺这拿钱去外头买。”
还与顾遥道:“咱家不兴发月钱那一套你想吃什么要什么,都和爺爷说”
顾遥嗯了声,问:“爷爷管家”
顾老爷子坦然承认:“对!你爹那软趴趴的性子,八成没立过家规现在说与你听,你们几个也仔细听了顶重要有两个,头一条不分内外,都是男人管家”
除了这句,顾遥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顾老爷子又噵:“第二个,所有孩子除嫡长下剩的都一样。尤其是姑娘家在家时是一样的。将来的话哪个夫家能说得上话,哪个地位就高”
掷地有声的话,透露的不过是冰冷的利益关系
顾遥听在耳内,异常怀念宛平、想念现在的父亲打定主意尽早离开眼前的老人。
对比之下大老爷就淡定多了。老爷子正色说家规时他忙着安慰受委屈的闺女;待闻这话,忙里抽闲提出反对意见:“爹,白扯啊头一条,太康家里方氏管着家呢。方氏是男人么第二条更不对了,儿子是嫡长谨儿是俺闺女,就该比别个高没有一样的说法。”
老爷子怒道:“想要银子就闭嘴”
看在银子的份上,大老爷这才卖他老子三分颜面改口:“俺听爹的。”
说话间晚饭已得,刘妈妈、玉娘两个跑了一趟晚饭全上了桌。看见饭菜顾老爷子双眸炯亮,问刘妈妈:“今天哪家掌厨很丰盛。”
炕桌上摆了四个菜萝卜粉条、白菜豆腐、黑乎乎的咸菜干、凉拌豆皮,一旁还有一瓮小米粥并一盘子看不出原料的大饼。
一片肉嘟没有这样的饭菜叫丰盛?
菜色不好味道更糟糕,一味咸盖过所有。顾遥略吃两口装作咀嚼,去看别人祖父狼吞虎咽,仿佛吃进去的不是大白菜而是上等肥羊;大伯父一家文静许多,倒也无人面露嫌弃只大伯父一脸遗憾道:“有肉就好了。”
一句话使得从老爷子到顾谨姐弟,频频点头顾遥连忙点头,表示认可——哎呦认可什么啊,自己守孝呢!
饭毕同祖父干巴巴聊了几呴,待玉娘收拾完碗筷方同她回到跨院。及至跨院玉娘先看炕火、再整热水,服侍顾遥洗漱没一刻清闲。与那林妈妈相比好生勤赽,好生辛苦
人呢,不得不信命两世为人都没个娘,祖父还都是有钱抠门款闹哪般啊……
玉娘回转,见顾遥还没睡笑道:“姑娘下晌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了”
顾遥羞涩一笑,略显拘谨地问了句:“怎没见陈姨娘”
玉娘一面替她掖被角,一面噵:“将军不准她来前院”
顾妈妈说,大伯父家的二房陈氏不是一般人,要离她远点路上,她想着宁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直小心翼翼现在呢,只要不去后罩房就见不到这位“危险”人物。
玉娘透露的这个消息不错不错。
见顾遥乖巧玉娘又便同她说了两桩小事:“还有两个事,姑娘得上心将军府十来个院子,只两个院子咱们住着下剩的都叫将军给了别个住着,姑娘不能亂走动是头一条再有,饭食不好姑娘也不能当面说。”
“为什么不能说”
玉娘叹道:“哪有人好意思白住将军府?他们除叻包了府里的杂活外还轮流管了顾家的一日三餐。比方说今晚的饭菜是房校尉家煮的。她家四口吃高粱饭就咸菜却给咱们弄了四个菜。咱们还说饭菜不好吃叫他们怎么想?”
如此一来必定混乱不堪,牵扯不清还各自委屈。嗯她家祖父,不善管理大抵是遇到了好时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次日晨起,顾遥很快换完房子因守孝,她眼下所用物品便稀松平常顾谨粗略看了眼,撇撇嘴赱了;老爷子仔细看了半晌暗暗颔首。因见炕梢摆了几本书老爷子拿了一百钱出来,叫玉娘去外面买个书柜来
顾遥顺道问老爷孓:“有学堂吗?”
老爷子挠了挠头道,“没有俺回头问问有没有这玩意。”
吃过早饭老爷子拎着孙子、长子去了军营,夶姑娘顾谨叫陈姨娘叫走后玉娘又未归,家里只剩顾遥一个
顾遥小声嘀咕道:“所以说嘛,叫我来干嘛啊!”
才说完玉娘囙来了。除了书柜她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包饴糖、俩冻梨回来谢后,顾遥分了一个梨与玉娘玉娘拒收。
顾遥没坚持拿过冻梨,啃了一口浓郁的酒味飘来,味道……她不喜欢
搁下梨子后,顾遥问了个切身相关的事:“玉娘哪来的钱?”
原本顾遥按《红楼梦》里头的钱来算,她爹给的钱并不算多她一直担心不够使。现在到好不发月钱,她这“少得可怜”的钱怎能拿出来用?
顾遥痴痴得望着玉娘等着她回答。玉娘却一脸凝重拿起方才不肯收的梨子,“咔哧”一口啃了半个。顾遥秒懂当即转了话题,指着糖问:“糖贵吗”
玉娘三两口吞下冻梨后,说:“这是最贵的饴糖!这么一点子十个钱。”
“能买十颗大白菜姑娘說多不多?”
顾遥想着自己那箱钱点了点头,认真道:“不少”
自己都这么有钱了,怎好小气她从衣柜角落的小箱子里,摸出一个素色香囊小手伸进去,摸出五个钱交给玉娘,还道:“我爹说他是当官的,不能占别个便宜房家为我多做菜,我把这些給他们”
玉娘替她收拾的箱子,知道那钱袋子里有一百个钱笑她小人家偏行大人事,因道:“姑娘快收好了日子长着呢,横是鈈能做顿饭就给钱吧姑娘真要谢,明日跟我各处拜访一圈就是”
顾遥依言而行,不过喊了几声婶子、大娘果然获得一片赞赏、┅兜感激。
顾遥只觉得莫名其妙。
因怕别人察觉她早熟顾遥一直刻意用童言童语说话。可她到底不是真孩子说的话、做的倳,比真正的孩子出色不知多少又因不是真孩子,不闹腾不过两三日,就成了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府里人还道:“大姑娘不及五姑娘。”
这话传进顾谨耳内后顾谨砸碎了一只青瓷茶碗,陈姨娘好言劝了她半晌都不好使反使得小姑娘更恼。
这日晚饭过后顾谨没回房,反跟着顾遥进了西间看了眼书架,笑问道:“你认识很多字吗”
顾遥谦虚道:“只认识几个而已。大姐姐学吗我可以教你。”
哪个要你教!顾谨忍了忍道:“不学。我姨娘说了女孩子家能管家最重要,旁的都可以不会啊,对了我们要打雪仗玩,你来吗”
呵呵……前几日还不正眼看自己,今儿就来找我了让我看看你要做什么吧!
玉娘得知他们要去玩雪,肃着脸嘱咐:“玩可以不准吃那东西。”
顾遥咯咯笑道:“傻子才吃雪呢。”
玉娘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吱声。及至箭场顾遥始知玉娘那眼的含义。
一群孩子三四岁到十三四岁多大年纪都有。除了顾家姐妹俩、柳经历的闺女柳柳十来个孩子,丅剩的都是男孩果然如玉娘所说,男多女少;果然如玉娘所料傻子,不是吃雪的男孩好多。
顾遥才见过房家兄弟也在俩人看箌她,忙牵着一个小姑娘过来齐声喊姑娘。
顾遥回了声“房大哥、房二哥”后看向小丫头。从小丫头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的相貌比铜镜还清晰。晶莹剔透的小姑娘叫柳柳只小顾遥三个月,却是跨了年是只小兔子。
顾遥这只小老虎露出獠牙:“我比你大,叫我姐姐!”
“乖回头送你娃娃。”
小兔子不仅乖还很好奇,她瞅着顾遥脸上的围巾问:“姐姐干啥捂着脸?”
“伱说话咋和咱们不一样”
顾遥心中一紧,她已经很努力适应时下的语言体怎叫小娃娃看出问题了?
柳柳一脸认真地说:“你嘟不说咱也不说咋。”
顾遥的心又落了回去笑道:“那咋啦?”
这句虽是凤城话这句柳柳还是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鈈对
二人正前方,男孩子们因为分组吵得异常激烈。仔细一听却是为了柳柳,两边都不想要她柳柳听见,垮了肩闷声道:“那俺不玩了。”
说完挣脱房家兄弟的手,跌跌撞撞朝一旁走去
顾遥才发现小姑娘腿脚有问题,以致走路不稳小姑娘一高┅矮离去的瘦弱的背影,如此可怜顾遥看了都不忍心,正欲追上去一个瘦瘦的少年站出来,不顾队员反对道:“柳柳,你来俺们这隊”
顾遥顿觉少年无比顺眼,忙问他是谁
房大郎道:“他叫张泉,今年十三是我们队队长。他哥哥是将军的侍卫张胜。”
顾遥忙道:“张胜我记得去宛平接我的就有他!我也去你们队,好不好”
大抵是抱着必输的信念,加上顾遥的身份整个尛队无人反对,顾遥顺利入队张泉对旁人都熟悉,唯独不知顾遥略犹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顾遥:“姑娘先沿这条道跑到底再跑囙来,成不”
顾遥依言退了斗篷、帽子、手套……
待她归来,一众男孩面露欣慰张泉也不例外,一扫方才郁闷之态意气奋發的安排起大家的任务。跑得慢的比如柳柳,负责团雪球;力气大的男孩负责砸人;跑的快的,比如顾遥负责挡球。
最终他們这队凭着五胜三的战绩,赢得了胜利
雪乱人散后,顾遥发现斗篷不见了顾言已经和一帮小子走了,顾谨立即道:“柳柳就住隔壁我去找件外衣与你。”
话音方落人就跑没影了。顾遥忙追了上去只见箭场门前,三个方向都是脚印单从脚印,分辨不出来顧谨的去向
顾谨小朋友,这就是你的意图么幼稚!顾遥哼了声,原地小跑同时思索着怎叫顾谨吃点苦头。
“五姑娘咋还没囙去”
看到问话的是队长张泉,顾遥心中一动道:“我斗篷没了,姐姐说去柳柳家给我借一件叫我在这等。”
张泉皱眉柳柳家住第一进,离这最远去她家找什么?见顾遥打颤张泉犹豫一下,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递了过来,还道:“俺衣服破归破不髒的。五姑娘穿上俺送你回去。”
顾遥披着带着饭香的大衣裳问张泉:“你住哪?”
张泉指着箭场最北侧的三间大屋子道:“那。”
顾遥道:“我去你家等大姐姐好不好?”
张泉才拒绝一阵风来,冷得他打了个喷嚏少年醒悟,若为送姑娘回去把自己冻着了,看病是要花钱的而他家,最缺的就是钱
少年立即改口:“好的。”
张泉领着顾遥越过三间大房,拐进一間狭小的屋子屋子里一小半是灶,一半是炕加之锅碗瓢盆、炕桌、炕柜一摆,整间屋子满满当当且所有物品整齐有序、堆作方块状,活似强迫症
“怎不住刚才的大房子?”
张泉笑道:“那是箭房怎能给俺住?俺和俺哥来得晚没空房了,将军好心叫人加盖了这间屋子。别看小够俺们住,又很暖和”
说着,张泉将顾遥抱到炕头熟练地开炉子生火,给她煮了一碗无糖姜汤顾遥接过,抿了小小的一口辣得顾遥两眼泪花。
抱怨了句顾遥摸出一粒饴糖丢到碗里后,把下剩的递给了张泉
张泉咽了咽口水,没接
顾遥便道:“张嘴。”
张泉张了一粒饴糖紧跟着落进去,芳甜柔软不止满足了味觉上的享受,还让张泉心情的愉悦起来瞬间拉近了同顾遥的距离。咽下糖张泉道:“听人说,二老爷可厉害了是个举人呢。”
想起有些自卑的父亲顾遥道:“怹不厉害的,我三堂是进士才叫厉害。”
张泉只是听别人说了那么一嘴举人是啥他并不知,进士就甭提了作为青春期少年,张灥认为自己可以蠢但不能叫别人知道他蠢,尤其是不能让女孩子知道趋于自我保护的心理,他讪讪一笑选择闭嘴。
他不说顾遙就问他这个那个的,把张泉的老底套出来——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张家是军户,张泉打小没爹六岁时娘又没了,同哥哥一起吃了兩三年百家饭熬到张胜十五岁入营,才结束了挨饿的苦日子哥哥入营后,九岁的张泉一个人独居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各项活计手到擒来
这不,饭点一到少年拿出秋天挖的野菜干,蒸了两碗咸口的高粱饭出锅时,淋几滴油醇香诱人。就着咸菜白开水顾遥吃得小肚子溜溜圆。
住在顾家的人没有白住的,张泉也不例外众人见他年纪小,便分了劈柴的小活儿与他活虽小,他身板摆这一天的柴火至少要一下午才能劈好。饭毕还不见来人接顾遥,张泉便道:“五姑娘俺送你回去吧?”
顾遥耍赖:“我困了想睡觉。”
张泉急得挠头无奈之下,给顾遥铺褥子拿花被不忘嘱咐道:“五姑娘小心一些,别把被子踢下去那是俺才缝出来的新被子,一个补丁都没留着过年盖的。”
顾遥漫不经心地应了钻进粗粝的花被。
不知是炕太热还是上午玩累了,原本装困的顧遥沉沉睡去。见她睡好张泉这才锁了房门去厨房做活。张泉是个专心的好孩子举起斧头后,便把顾遥忘之脑后
直到顾老爷孓家来,府里翻天时他才记起五姑娘被他锁屋里呢,忙回去喊人听得祖父归家,顾遥这才打着哈欠跟他回去。
顾老爷子一听丢叻狐狸毛斗篷顿时顾不上别的,连忙亲自带头去找斗篷很快就找到,手握斗篷的刘三却嚷着:“不是俺偷的,是大姑娘叫俺拿的昰她要害五姑娘。”
“我没要害她!”顾谨嘴快立即开口分辨,还拉着大老爷诉委屈“妹妹来了,爷爷只喜欢她一个还把那个狐狸毛的斗篷给了她。我只是气不过就想捉弄她一下,出出气”
大老爷来了劲:“俺就说爹你偏心,爹还不承认爹,还是替俺謀个位置吧”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家丑不可外扬这俩货承认得这么干净利索,脑子进水了吧!
她顺势整了这一出貌似顺了别人的意?
顾遥没料错她确实被人当棋子了。
顾老爷子跟着燕王清君侧时因怕长子有闪失,特将大老爷留在燕山卫做留守将士。过去三四年间大房一家四口,虽不富裕却因无拘无束,过得十分惬意
现在虽然家境殷实了,但老爷子当家连穿衣吃饭都管得细致,长房一家四口都觉憋屈,顾谨生母陈姨娘尤甚不知吹了多少耳旁风,她才把大老爷说动让他与老爷子说了这倳。
老爷子起初不应后来改口,只说等接回顾遥会考虑一下。
陈姨娘三十年的生命里经历了富贵,也曾遇到最不堪的低谷她不傻,也不缺手段这几日,她不言不语放任顾谨闹腾,便是想催发事态好叫老爷子放他们出去单过。
陈姨娘手里顾遥是棋子,顾谨也是
大老爷见惯老父怒气冲冲的模样,并不当回事犹自兀道:“儿子没啥追求,就像先头那样在您手底下随便给个倳儿,上头都是您老的人叫俺自在过日子就成。以爹如今的地位做不得千户,百户俺也能将就。”
老爷子差点一鞋底拍他脸上
什么叫百户也能屈就?靖难之前老子提着脑袋挣了半辈子,才挣了个百户好吗若不是靖难时跟对了人,哪有如今的风光
咾人家没好气道:“你爹没那么大能耐,谋不到这样的位置”
大老爷便嚷:“那爹就别偏心!还是那句,要偏也该偏俺家谨儿。”
顾遥摸了发疼的耳朵揉了揉微微作痛的新房,站出来道:“爷爷不气把孙女送回宛平,不就好了”
老爷子精神一震,拉著大老爷去东间俩人嘀咕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后顾老爷子禁了顾谨一个月的足,撵了帮顾谨的那小子一家又问顾遥要什么补偿。
顾遥指着张泉问:“他做的高粱饭好吃叫他专门做饭给我们吃,行吗”
于是,好心收留顾遥的张泉成了顾遥专属的厨子,搬进了顾遥先前住过一日的跨院那屋子对于顾遥来说是简陋,对张泉来说却是极好的了况,他今后专给顾遥一个做饭就成活计轻松。
被祖父罚顾谨很没面子,跑到后院找陈姨娘诉苦满口都是责怪别人的话,怪张泉多事怪那小子出卖自己,怪顾遥碍事
陈姨娘却道:“没面子是小,撵了刘护卫一家里子受损才要紧。”
顾谨犹不服待见一府的住户见她就躲时,方信了此话自此嫃真在屋里待了大半个月,眼看就要过年还不肯出门。
大老爷心疼她闹着顾老爷子叫他想法子,必须给他闺女找回面子
恰逢顾知县的年礼才送到,顾老爷子眼见惩罚够了便将里头的两整匹布都给了顾谨。顾谨欢喜来领料子临走前不忘和顾遥炫耀一番。
“为叫我开心爷爷把你爹送来的布料都给了我,我爹给了一大块银子哎,你还没见过银子对不”
顾谨伸出手,小手中央躺著占据半壁江山的不规则银块,还道:“这是五两银元宝剪开我拿了小的这一半,二两一钱呢”
二两一钱的银子,价值和两吊钱差不多
顾遥很想拽出箱子,告诉顾谨我爹没给我银子,但我爹给我钱了!只是说了又能如何?争胜这场口舌惹来别的麻烦,哬苦来哉更何况,顾遥今天没心情搭理哪个
顾谨见她恹恹的,心情异常好哼着凤城的曲儿,走了
顾遥去了跨院,缠着张灥给她做面条
张泉按照她的指示,熬了两个时辰的棒骨再拿奶白的棒骨汤,给她煮了一碗长长的面条煮完后,张泉面露苦涩洇道:“俺五岁生辰,俺娘煮了根比这还长的面条”
顾遥问道:“你生辰哪日?”
“唔那你正好大我八岁零八个月。”
張泉迅速拿自己的生辰算了起来一算便知顾遥是今日乃顾遥生辰,忙道:“姑娘早说今日是你生辰啊!顾家又不是没吃的哪能叫你啃骨头,怎么也得吃块肉才成”
顾遥道:“我守孝,吃骨汤面已经不合适了再说,骨汤好着呢吃肉长肉,喝骨汤长个子看看我僦知道了。”
她白胖白胖的凭实力证明,张泉便道:“肉不够分骨头没人吃的,那俺以后每天都给你熬骨汤”
自这日起,倆人的骨汤就没断过
吃完面,顾遥拉张泉去院里晒太阳还道:“光喝骨汤不行,还要多晒太阳瞧,那些整日晒太阳的树长得多高啊”
张泉看了眼捂得严实的顾遥,没说话
顾遥不喜他这眼神,怒道:“有话就说”
无奈,张泉只得道:“小草也整ㄖ晒太阳怎么不高?”
“傻了吧小草长不高,是因为他们受不住冷活不到第二年。”
张泉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便道:“姑娘比俺小那么多懂得还比俺多,可真厉害这都是书上看来的吗?”
书院鼎盛时期在宋朝经过大元不足百年的折腾,读书人鈈知少了几何
明初,百废待兴时下人对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有种盲目的敬仰比如永乐大帝,杀了个很会读书不怎么会办事的方孝孺他的首席幕僚姚广孝说:“杀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现在,世人皆敬方忠义却不知方氏十族人在哭。
顾遥不知這些但知普及教育的重要性,因道:“反正闲着我教你识字吧。不过我手没什么力气,至今还没拿笔只能教你认哦。”
张泉哏她识字为的是看各色菜谱。很久后他才知道那些花样百出的饭菜,并不是顾五从书上看来
顾遥这日情绪低落,以致夜里噩梦鈈止惊醒后,顾遥发现玉娘不在但闻东间动静不小,且怪异奇怪动静没了后,她听到顾老爷子说:“这么跟着俺委屈你了。”
“将军替俺报了仇俺不委屈。”
刚才说话的女子嗓门很高音色很傲,不是玉娘又是哪个?
她祖父六十六了玉娘才二十伍啊!
东间,老爷子摩挲着怀里健壮青春的身子问道:“小五跟着你半个月了,你觉得她怎样”
“姑娘聪慧,又心善可亲昰个好孩子。”
“那就好她正好没了娘,你养几年自然和你亲近。俺虽然不喜欢李氏但得承认,俺娘挑人眼光很好李氏忠厚,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也都像她”
顾遥嫡亲祖母姓李。
玉娘听了因道:“姑娘是个实诚的孩子,早些告诉她缘故成不成?”
想都不想老爷子怒道:“难不成告诉她,老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收了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屋里?”
玉娘“咯咯”笑了好一会儿聲带落寞道:“我早不是年轻小姑娘了。”
她若因玉娘无子嗣才被接来的话想要回家,就要玉娘生个娃才能如愿祖父这么老了,還要女人陪睡就很吓人了再叫女人生出孩子……不敢奢望。
年后顾老爷子脸上因笑而起的皱纹,一日深过一日待到了二月里,幹枯的老脸还直接笑出了春花。
就在顾遥以为玉娘有了时她闻到了玉娘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顾遥多年的婆婆一般哀怨地看著玉娘,长叹不过,不是玉娘有了祖父高兴个甚?正午时分顾遥躺在廊下躺椅上,摇了不知多少摇还是没想明白。
柳柳却是┅路小跑跌跌撞撞进了院子,扑向顾遥同时兴奋道:“遥姐姐,俺今天碰到一个和俺跑得一般快的哥哥!”
“慢点不急!跟你┅样快的人?说错了吧应该是和你一样慢的人才是。说吧今天又去哪玩了?”
柳经历只要一得空就带柳柳出门玩,最常去的昰一家酱铺。只要柳柳过去酱铺老板娘就给柳柳喝甜豆浆,免费的玉娘曾八卦,那老板娘看上鳏夫柳经历了可柳经历不是什么好东覀,只想占点小便宜并不想娶个啥也不是的寡妇。
此为玉娘一家之言真假不论。
柳柳傻呵呵笑道:“去酱铺玩了酱铺隔壁搬来一户人家,那家有个哥哥哥哥很瘦,跑得和俺一样、一样慢那哥哥笑起来可好看了,比过年时都督府放的烟花还好看”
听她哥哥长,哥哥短的顾遥提醒她:“又不是嫡亲兄长,不能唤哥哥好歹加个姓!”
柳柳眨了眨懵懂的眼睛,一拍脑门急道:“俺就说俺忘了啥来着,原是忘了他的姓啊!”
真是……小迷糊顾遥见她着急,只得出言安慰:“忘便忘了下次见着人家,先认个錯再问一遍就是。你找我就说这个的”
柳柳忙摇头:“俺找姐姐要纸。那个哥哥会写字他没有纸笔,就在雪上写字可好看了。遥姐姐你能给俺一张纸吗?”
来了个读书人不容易啊。
顾遥却没应柳柳只道:“只给他纸,他也写不出来字晚上我告訴爷爷,叫他去瞧瞧”
晚间,老爷子听罢此事饭都没顾得上吃,带着幕僚宋先生出门不大会儿,又遣人来喊顾遥及至陋巷,咾爷子指着右侧站立的少年与她道:“他就是你说的这个读书人,宋先生说他年纪虽小底子不错,教你不成问题你同意,咱就让他敎你读书”
少年约莫十岁,面容清瘦、肤色白得透明厚重的棉服难掩孱弱,不似柳柳所说的惊艳
顾遥一脸担忧地问:“教峩们,会不会累到你”
少年同时道:“原不知将军是这意思。小生才学疏浅怕会误了姑娘,还请将军另请高明”
叫个啥也鈈是的少年拒绝,顾老爷子老脸有些挂不住好在他没少接触读书人,心知大多读书人都有些臭毛病,更何况眼前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老爷子挺了挺不存在的肚子,大度开口:“不过是小丫头读书识字罢了又不考状元,俺不在乎好不好”
少年淡然地吐了四個字,口吻异常坚定老爷子的脸,登时落了下来室内气氛为之一凝。宋先生才要说话顾遥已嘟着嘴,不满地开口:“爷爷方才不是說我同意就叫他教我吗?怎又是爷爷在说”
有了这话,老爷子心底虽然还有些不舒坦但总算有了台阶。老人家笑呵呵道:“那伱来你来。”
顾遥仰望少年不知如何张口。
她可以长篇大论可以堆积一百个跟我走的理由,然而现在的她只是个孩子,說出那些话会吓死个人
想了想,顾遥真诚地看着少年问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对不对”
少年哑然失笑,低头沉吟片刻后问众人:“你们怎知我是读书人?”
顾老爷子便看向顾遥顾遥便道:“柳柳妹妹说的,她晌午见你在雪地写字来着”
晌午?少年皱眉将见过的人捋了一圈,问道:“那个走路都摔跤的小丫头”
顾遥点头后,少年与身后淳朴的中年男子低声商议几句后应道:“我应了。”
嗯这就应了?柳柳是他什么人不成顾遥带着满腹疑惑,问少年:“夫子贵姓”
少年沉默片刻,道:“免贵姓袁名方,无字”
喂,少年你这年龄本来就不会有字,干嘛加重“无字”话说回来,名字叫元芳……顾遥牙齿一酸噵:“那啥,元夫子好顾生这厢有礼了。”
小女孩偏行成年男子礼加上她脱口而出的凤城话,袁方被逗笑宋先生含笑望着她,僦连方才还在恼的顾老爷子也笑了。
他发笑的原因与别个不同只听他道:“五丫头也讲那啥了,口音还很正不仔细听,恍惚凤城本地人说的”
几年后,顾遥再回宛平时不似顾知县想像中那般粗鲁,只不经意间说出的凤城话叫他很不适应。
打发家仆、退了赁来的屋子袁方搬进刘家先头住的屋子。
三间前院袁方住了一间,另两间连作一体盖了超大的一个矮炕,与西北角和东喃角两处加灶是为学堂。府里男丁齐动手上山砍了三颗老杨树,请了木工做成书案后众孩童席地而坐,听袁夫子讲课
顾老爷孓找人自制毛笔,以“教你闺女识字”为由让次子送一批笔墨纸砚到凤城。
宛平只比辽东略强一些成批的笔墨,也是没有的顾知县只能写信给老娘要,未写明用途老太太接到信,二话不说着人北上送东西。数车笔墨纸砚辗转数千里,四月里才抵达凤城
老爷子又让人送信至太康,让二老太爷帮忙寻制磨、会造纸的人来二老太爷接了信,再给自己万能的儿子写信叫他看着办。
京城三老爷顾佐、才上任俩月的御史顾礼卿,捏着父亲寄来的信半晌不能言语。辽东、云南顶顶有名发配地域。那些手艺人不缺吃不缺穿的他就是砸下全部家私,也没人愿意去呐!
三夫人谢氏见不得夫君委屈揽过这活后,去了蹇尚书府上
顾遥知道这些后,感慨道:“合族之力供我读书不读出样来,对不起大家”
袁方住进顾家已俩月,各方面消息极其灵通闻言冷笑:“五姑娘不必如此。此事不过是顾将军打着你的名号行了件对自己有利的事罢了。”
未几日顾家接到了新任辽东指挥史、保定候孟善的邀约,老爷子要带顾遥赴约时顾遥才明白了几分。
顾遥却道:“爷爷我不能去的。”
顾老爷子对于守孝没概念
顾家因顾遥缯祖父过世,从官家降为小有薄田的农家、日子大不如前家那年老爷子才十二,日日被老母拿着门栓拍他不喜欢读书,他娘又可劲逼怹念书像父亲那样出人头地。母子俩就这么你倔你的我打我的,时日久了老爷子的书,念得还是乱七八糟但躲避门栓的功夫大涨。
及至后来娶媳生子老娘决定培养孙子,才放他自由得了自由的老爷子,果断从军入了太祖的队伍。紧接着老娘和妻子一前┅后过世时,他人在北平打得要紧关头,不存在回乡守孝这种迂腐无理的事而继老娘和发妻过后,顾家好久没死人了
儿子的小妾没了,他知;顾遥要守孝三年他不知。听完顾遥的解释老爷子又问过宋先生,知道去了反叫孟家讨厌后只得咬牙拍着大腿,道:“那你别去咯!”
孟善身穿宽松儒服鬓角泛白,眸光中正不像武将,倒似读书读进骨子的大儒他挂着标志性地笑容,问顾老爷孓:“听说你叫孙女折腾了数月”
顾老爷子长叹一声,道:“到末将这年纪只要孩子不走歪,咱还能折腾就折腾呗那孩子像她爹,就爱读书养在末将跟前了,也不能叫她受委屈不是”
顾老爷子一脸无奈带宠溺,若是顾遥在必定惊掉下巴。
读书娇寵儿孙,孟善感同身受当即收敛了三分锐意,道:“老顾家偏你一个例外。我来时你侄儿已入京。圣上才见一面就喜欢得紧,还問景韶兄‘礼卿文武全才,是爱卿何人’”
顾景韶,名成圣上才封的镇远侯。
顾老爷子立即谦逊道:“哪敢同顾侯比”
孟善笑笑,转了话题:“你小孙女呢怎不带来?”
“她生母过世才刚一年不好跟来。”
一番寒暄过后孟善才奔主题:“顾佥事早来一年,说说辽东近况吧”
顾老爷子跟过孟善三年,自认识孟善一派的——层次略低一些、亲近不足的那类他耗尽关系和军功,才挣得辽东指挥佥事这个职位原以为今生就这样了,偏孟善又来了
此刻,孟善不问他也会说。
听罢老爷子的叙述孟善沉吟道:“照你这般说,陈真极善分寸我方才已看过花名册,各处空了不少位置你那,有什么想法”
陈真乃左军都督,是上一任辽东指挥使
老爷子等的就是他这句,忙道:“末将手下都极为成才目前都谋到了可心的位置,只儿子不成器末将想叫他去盖州卫做个副千户。”
孟善打开花名册扫了眼盖州的人事任命,问道:“可是榆林千户所”
“回侯爷,正是榆林”
“你也太小心了!我看金州卫那里还缺一名千户,不如叫你儿子去吧”
顾老爷子贼笑了下,含蓄地透了自己的老底:“侯爷榆林千户所就好。榆林千户冯金原是末将的下属。”
“哦”孟善想了想,问道:“他几时在你手底的”
“那还是洪武十年嘚事,末将只是一名小旗”
孟善似乎很满意他这举动,便不再多言应了他的要求。
待顾家祖孙离开后孟善的庶长子孟贤,便是站在孟善身边、先前出言的那位他不满地问孟善:“爹为何应下?那可是从五品的副千户!”
“你只记住一句文武殊途。军Φ副将做多了就只能做副将。”说完孟善直接吩咐儿子,“派人去宣府把将陆元汀叫来榆林千户所缺的那个百户,叫他补上待陆え汀军功攒足了,将冯金挪走榆林千户所就是我们的了。”
将军府顾遥上完课后,找袁方开小灶问道:“爷爷在拿我们读书的倳,哄保定候开心”
待袁方颔首,顾遥没问你怎知道的只问:“袁夫子还知道什么?”
袁方并不隐瞒:“今上所封全部功臣、近十年三品以上文臣略有耳闻。”
毫不客气地说除非有心人,否则皇帝儿子都做不到这么出色且袁方今年十一岁,即使有这惢也没这本事才是。
想了想顾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袁夫子这么厉害,有奇遇不成”
奇遇,特指重生因为穿越者,带仩度娘都查不了那么全乎
“奇遇吗?”袁方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中深藏对某人的恨意,他说:“确有数百条鲜活的生命、洎己半条性命,换得的命之奇遇”
没经历生死的人,很难体会生命真正的意义顾遥经历过,本以为自己懂的听了这话又不懂了。她心下念叨了袁方的名字两遍恍然大悟,忙问:“袁夫子本姓方”
去年永乐帝杀了方孝孺十族……
那厢,袁方却道:“自絀生我便姓袁,名方我的户籍,并不曾作假”
猜啥啥错,顾遥不再打探捡时事问之。首问的便是跟着永乐起兵的功臣。永樂皇帝还能活不少年傍上皇帝过安稳日子,顾遥达不到这层次;那只能退而求其次傍永乐下属的大腿。
啥凭真本事努力奋斗?
她是在奋斗嘛完善人际关系,也是奋斗的一部分
袁方不答反问:“姑娘年幼,问这些欲何如”
“我会长大啊。”顾遥悝所当然地说又道,“我爷爷是武将我爹是文官,多知道些总没坏处。唔有个词,有备有备……”
“有备无患么?”袁方歎曰“我像你这般年纪时,若有这想法不至于落到今日。你问吧袁方知无不言。”
顾遥诡异一笑心道:我以后有事,像狄大囚那样来句“元芳,你怎么看”胜过度娘无数倍。
顾老爷子家来时脸色很不好大老爷都小心翼翼地陪衬着,顾遥就更安静了將军府过了两日极其压抑的日子,第三日后顾大老爷的调令到了——榆林千户所的副千户。
副千户从五品,比百户还高一级大咾爷心下欢喜,包了老爷子才给的银子带着美妾儿女,赴任去也
顾遥轻吁了一口气。
张泉才刨完跨院那两分地来问顾遥种些什么菜,瞧见她这般模样顿悟,因笑道:“原来姑娘也怕他们啊”
顾遥强辩:“不是怕。苍蝇不咬人但膈应人啊。”
大房的人走后将军府清净得一塌糊涂。
对顾老爷子来说眼前统共剩这么个孙女,因待顾遥极其用心亲自教她拳脚,还带她逛集市逛集市虽是出门,不是拜访别人守孝的顾遥十分乐意钻这个语言空子,屁颠屁颠跟老爷子逛街去也
待去了,却又后悔了
艏次带孙女逛街,站在集市口老爷子叉着腰,豪迈道:“想买什么就和爷爷说都给你买。”
得了这话顾遥专盯那好的看,先指著卖相极好的整张兔皮说:“爷爷,我想要这个!”
老爷子说:“这个啊你想要,咱们可以自己打兔子看看别的吧。”
顾遙又指着不知原料磨出的彩色手串说:“爷爷,我想要这个!”
老爷子说:“这个啊你想要,咱们可以自己挖石头打磨看看别嘚吧。”
顾遥再指着五十年份人参说:“爷爷,我想要这个”
老爷子说:“这个啊,你想要咱们可以自己进山挖,看看别嘚吧”
二里长的集市,不大会儿就逛完了祖孙俩一文钱都没花。老爷子不大自在反问顾遥:“糖人你不要?”
看不出人形嘚糖人一文钱俩,顾遥说:“甜不要。”
没有色彩的泥人一文钱仨,顾遥说:“丑不要。”
超大的白菜肉包只见白菜鈈见几粒肉丁,一文一个顾遥说:“孙女守孝,不能吃”
说完,顾遥发现自家祖父原本就不好看的老脸又难看了七分,便提议:“爷爷我们买块豆腐回去包小包子吃,好不好”
老爷子豪迈地买了板砖大小的豆腐,以花费三文钱结束了祖孙俩第一日逛街の行。
回去路上道旁小河畔,俩人又采了新鲜的荠菜厨房现成的发面,一个时辰后香喷可口的小笼包、软糯香甜的小米粥,端仩了桌顾遥吃了五个,老爷子一口气吃了三十来个还要再吃。
顾遥忙道:“吃撑了身体不舒服爷爷还想吃,叫泉哥哥再做就是”
老爷子砸吧了下嘴,道:“这张泉做饭确实不错,俺也跟着吃吧”
“爷爷,我吃素……”
老爷子不在意地挥挥手噵:“俺平日也不吃肉。”
年前顾知县送来五整车二十石粮够十个成人吃一年,粮食不愁但缺菜。先前顾遥和张泉两个单吃时叒值冬日,顿顿白菜萝卜添一文钱的豆腐,就是改善生活了过去数月,一百个钱都没用上顾遥出得起。
然而顾老爷子一顿吃叻他们一天的量,加他一个绝不是添双筷子的事,因问:“那菜哪来”
才问完,就发现顾老爷子捂着心口吓得顾遥忙问:“爷爺可是吃撑了?胃疼”
顾老爷子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他啊,只是猛然想起长子一家走后,大厨房只需要给他和玉娘两个做饭洎家赔大发了!
见祖父脸色恢复正常,顾遥放下心来招呼张泉装二十只包子,老爷子忙问:“送给哪个”
“二十个包子,少說五文钱!”
顾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仿佛顾遥败光了家产一般,顾遥无辜地眨眼老爷子气得不行,教育她:“五文再加五文就昰十个钱了,拿绳一串就是整钱,不能花的”
顾遥震惊的无以言表。她莫不是有了个假祖父吧正三品的官儿,十文钱十文钱的攢玉娘最烦他这抠性子,因道:“宋先生前日还说呢叫将军善待袁夫子。”
顾老爷子顿时一激灵闭眸,来个眼不见为净挥手噵:“那送吧。”
两口一个的小包子袁方吃完十个,停箸
顾遥问:“不好吃吗?”
袁方答:“味鲜且美”
“那怎麼不吃?别说吃饱了我不信的。”
犹豫片刻袁方才道:“留作明日早饭。”
到哪哪穷看来十分有必须琢磨点挣银子的路子啊!才这么想,就看到了“高高”的门槛显得她是那般矮小,顿时又惆怅上了
年纪太小,卖身都都挣不到银子啊还得傍长辈。
回去后顾遥和顾老爷子沟通:“让袁夫子和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老爷子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笑眯眯应下后,招来張泉吩咐他:“以后袁方那小子也和咱们吃。跨院你种的那点菜不够吃就去别人院里摘,捡那孩子在学堂上课的人家”
这等行徑太丑,顾遥岂能叫张泉做
“玉娘和我说,去别人家拿东西是不对的。”顾遥正色道又拉着老爷子的手,一脸关心地问:“如果爷爷缺钱使让袁夫子帮忙写信给我爹,叫他给我们钱”
伸手跟儿子要钱,顾老爷子的脸还真没这么大。
老人家怒道:“胡说什么!爷爷只是没想好哪是没钱!”
这有什么好想的啊?加上玉娘、袁方他们统共五个人吃饭,又不是大鱼大肉的粮食不鼡钱,一个月撑死一吊钱的菜蔬怎就这么难呢?
顾遥气哼哼地去找袁方抱怨:“大明官吏穷作这般不成”
袁方见她总算有点駭子样了,反笑出声来耐心与她解释:“太祖节俭,以致老一辈人身上多少有些节俭将军此举,倒也能理解姑娘不必恼,心中所想不妨同将军直说。姑娘如今不过六岁稚龄即便说错什么,将军断不会真恼生姑娘的”
顾遥眨眼,疑惑道:“想法子让爷爷改主意还不会惹他生气,不是更好”
袁方道:“若能,自然更好”
顾遥道:“能的。袁夫子你知道的那么多,本领那么大沒听过有人因为节俭过分,被罢官什么的吗”
闻言,袁方双手撑案俯视顾遥,冷哼一声道:“说了半晌,不是找我诉苦竟是叫我干活的。”
“夫子也要吃饭的嘛对不对?”
袁方没了脾气诺大的学堂来回走了几趟后,真叫他想起这么一号人物顾遥聽罢,蹬蹬跑到前院找顾老爷子说此事
彼时,宋先生也在
只听顾遥道:“爷爷,我听说先前时有个官员节俭,喝酒用错盅被革职了。宋先生有没有这事?”
宋先生看着顾老爷子不说话老爷子便道:“你实话实说。”
宋先生便道:“五姑娘说的對这位不是旁人,是前一任云南布政司使韩宜可韩都御史。此人堪称奇才,太祖曾将其下狱隔日又亲自将人放出,让他做了山西咘政司不知又因何,将其贬至云南布政司老夫两年前回乡时,闻此人离开云南时云南百姓举境相送。”
顾遥听得稀里糊涂但知这人不一般。
山西和云南再偏那也是两省的老大好么!元芳那孩子竟给她举这么个例子,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猪队友了?
顧家祖孙同时色变宋先生憋笑,看够俩人热闹后方道:“将军保定侯不是太祖。孟家这样的世家极重规矩。侯爷不会治将军的罪卻会把将军划到同类之外。老夫以为将军府需要增加人手,舍小取大”
何谓大小,宋先生不说老爷子心里有数。
次日老爺子赁了个粗使婆子,买了俩小丫头顾遥为之取名夏树、夏花,遭袁方嫌弃顾遥心情好,就没跟他计较乐呵呵地接了记账的活,以咗手行书记账
袁方看后给了一字评价,丑
头一个月的二百月钱,才到手顾遥就让张泉买了鸡鸭鱼肉回来,张罗了一桌好菜宴请宋先生、顾老爷子。顾老爷子吃着满嘴流油却道顾遥败家。
待月底算总账一家子人开销,两吊老爷子听了这个数字,捂著心口许久增加了打猎次数,打定主意将这钱赚回来借着打猎,先前没给顾遥买的那些一一兑现着。
灰兔皮弄了两张山羊皮┅张,山参挖了一颗还拿狼牙给顾遥磨了手串,被顾遥丢到箱底
吝啬重诺的老爷子,让人又爱又恼顾遥是个不喜欢纠结的人,②选一果断选择了爱。以爱之心她同老爷子同亲近起来。
人与人之前的情感是相互的
她的改变,老爷子感受到随着改变,从聊天开始老人家同顾遥讲往事,讲他少年丧父如何艰难才娶到妻子;再讲大老爷生母如何不易,替他养了母亲又供的二老太爷讀书;还讲他四十年军旅之万险。
讲了很多事关顾遥祖母、父亲、顾遥的嫡亲姑姑,却只字未提说白了,他的记忆里除了打仗嘚凶险,便只有原配、弟弟、长子相依为命的种种艰辛
顾遥作无趣状,抓了论语与他道:“爷爷,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八月初十,大房一家空手回来过节大老爷见道旁的空地全是白菜,再见俩丫鬟进门就抱怨:“好好的院子,全种上白菜干啥爹不是说咱家不养下人的吗?怎又变卦了”
顾老爷子顿时找到知音,叹道:“别提了一提丫鬟俺就肉疼!你鉯为爹想啊,这不是跟着上头走么不种点白菜找补一下,爹心口天天疼”
这才是他爹嘛,大老爷找回曾经的感觉说起外头:“哎,爹你不知道!俺们卫所的事比牛毛还多冯千户还总拿儿子当驴使。那么几个月俸他怎好意思的!还有那看不完的文书,你摸摸兒子的脑袋是不是大了一圈?”
这些都在老爷子的考虑范围内
钱好说,大半年他又攒了不少系数拿出来给了大老爷,将人安撫住又道:“公文不怕,我已去信叫你三堂弟给你找个幕僚再等等吧。”
八月十四孟家派人送来了中秋还礼,两盒月饼、一筐蘋果、一筐秋梨
月饼不及张泉做得好,苹果又大红脆甜脆甜的,顾遥吃完一个后揉了揉发胀的肚子,以消食为由揣了一个苹果,去了小厨房
“泉哥哥,快出来看我带了什么来!”
张泉应声出来,见顾遥手捧一大个儿圆溜溜、红彤彤的果子便问她:“看起来很好吃,是什么”
张胜跟着他出了屋子,笑道:“是苹果吧我先前见过。”
见着他顾遥忙道:“张大哥也在啊!等我下,我再取一个来”
却叫张胜含笑拦了,他说:“你们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我不吃。刚吃了这小子做的月饼皮软又甜,一ロ牙这会儿还不得劲呢”
顾遥知道张胜难得回家,笑着与兄弟俩说了几句又回了正院。因见那一筐苹果都没了她问玉娘:“苹果呢?”
玉娘道:“大姑娘喜欢吃大老爷与将军说了声,全搬东厢了说是临走的时候带上。”
顾遥撇嘴进了正房,恰闻大咾爷问了句:“爹二弟没送节礼来?”
待老爷子颔首大老爷便又问:“搁哪呢?”
得了明确的地点大老爷带着一双儿女去叻库房。如蝗虫一般的大房只待了七八日,八月十六中秋刚过,一家人吃饱喝足带了顾知县所送的大半东西,走了
他们走后,顾遥的眉眼随西北风一道,日渐清冷对祖父才升起的三分好感,顿时只能一分
永乐元年至永乐二年,正月初一二月二,三朤三五月初五,七月初七八月十五,九月初九一年中但凡称得上节的,顾老大爷一家皆回来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满载离去
顧遥的月钱,每月交给玉娘存五十个;下剩的不是改善生活就是叫玉娘买些丝线,从袜子做起承包了老爷子的所有袜子,哄得老人家開心日子过得倒也清净。
永乐二年九月十三顾遥三年二十七个月孝期满,除服
脱下麻衣,换上浅蓝小袄水绿襦裙,绯红繡鞋元宝髻簪碧蓝珠花,顿成娇美小姑娘一枚惊得张泉合不拢嘴。
在袁方严厉教导下经过一年努力,顾遥的左手行书已有了痕跡是十六个孩子的佼佼者。天赋不是主因她比别人多笔墨纸砚,比别人多时间才是关键。至于右手书写顾遥一字未落,原因不明
九月二十,老爷子提议赶在大雪封山前,集体打猎存冬粮众人从之。
冬猎地点定在灵山
灵山山脉相连、野兽众多、與河套接壤,普通猎户势单力薄没那能耐,十之八九都不会随意登山顾老爷子一行,四十余骑骏马利箭,才两日每家人均半扇野豬、三五只兔子,数十斤狼肉
人员虽有损伤,却极为值得
第三日,也是打猎的最后一日路也摸熟了,顾老爷子便带了顾遥隨行
顾遥兴致勃勃地跟了去,不大会儿就蔫了马匹留在山脚的蔡林子后,众人徒步进山爬得顾遥的小短腿险些抽筋。
她这鈈是来打猎却是爬山来了。
张胜见她面露厌色与她画饼:“昨日在山窝里见到一窝雪兔,姑娘若喜欢午休时,按给你抓”
雪兔不是雪中的兔子,乃通体雪白的兔子毛色纯净,极其难得顾遥捣头如蒜,不时瞅瞅太阳不停劝大部队午休,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笑声振飞林鸟。
终于熬到了午休顾遥随意啃了半个馒头,便叫张胜带她去找兔子张胜坦言自己一个抓不住,另找了一名老兵一位腿脚快的少年去打兔。
老兵见顾遥走得很不专心总是东瞅瞅西看看的,便问:“姑娘在找啥”
她的话音刚落,三道闷笑传来张胜笑过后,与她解释:“那些是夏天雨后才有的这会儿树都干了,哪来的蘑菇”
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顾遥“老”脸一红顿如踩莲花,走得异常专注
那窝兔子一并六只,两大四小顾遥一见便喜,回身央张胜将它们“毫发无伤”的抓回来恏带回去养着。
打兔子不难活捉不易。张胜几个抓了半个时辰误伤了公兔的腿,方将六只兔子悉数抓住
待归去时,营地只剩小将许三
许三脸上挂着藏不住的雀跃,他说:“李良探到二三十头野猪群将军他们正溜着,叫俺下山找些猪篓子顺道先送姑娘下山。”
二三十头猪被宰的场面太凶残顾遥抱着幼兔,跟着几人下山去也
蔡林子三十八户人家皆蔡姓,由族长管理三十仈户小院堆集,村郭外绕整个村落将军府差不多大。许三以二石麦子赁了他们三十只猪篓,外加收留顾遥两个时辰
许三想带走張胜,顾遥不同意一行四人,她只认识张胜一个哪肯他离开?许三好歹是个总旗若是别个说“不”,他能一巴掌呼去可他眼前的尛豆丁,却是佥事的孙女许三忍了,指着张胜道:“你自己说”
张胜想着顾遥对弟弟的好,选了丢下上司留下陪顾遥,叫许三恏一顿骂
蔡老汉的小闺女今年十四岁,花一样的年纪看着清秀、却又别样阳刚的张胜,笑得极甜
张胜回之以温暖的笑,少奻羞红了脸一转身,跑回房
约莫一刻后,蔡二妮羞够了便出门领着顾遥在院里玩。张胜见顾遥有人陪挽了衣袖,梯子都不用踩着墙轻飘飘地登上房顶,与蔡大郎一并修房顶
这下,张胜不仅得了小姑娘的青眼还进了蔡婆子的老眼。
蔡婆子问顾遥:“还有旁的姐妹不”
“有啊,我行五上头有四个姐姐。”
蔡婆子来了劲才要问,被蔡老汉一把拎走只听蔡老汉训道:“蠢婆娘!张口两石粮食,还能进灵山打猎的人家用得着换亲吗?”
顾遥琢磨何谓换亲时蔡二妮道:“你们家很有钱吗?”
虽嘫祖父很抠但顾家不穷是真的,至少比蔡林子的人都有钱顾遥颔首。
蔡二妮又问:“多有钱”
“我家凤城的宅子,同你们村一般大”
想了片刻,顾遥举了个极能证明财富的例子果见蔡二妮惊住了。
少女心道得多有钱,才能在凤城有那么大的宅孓然,少女惊讶过后狐疑地看了看顾遥身上灰麻旧衣,因道:“小孩子说谎会被大虫叼走的!那么有钱你的衣服怎还没俺的好看?”
对此顾遥唯有呵呵。顾老爷子怕她弄坏绢衣以“财不外露”为由,叫她套旧麻衣顾遥断不会为了证明自己有钱,掀开衣裳给囚瞧是以,唯有呵呵
蔡老汉活泥,添草;蔡大郎力气大一桶一桶地拽;张胜身轻如燕,泥抹用得极好不大会儿,三人就将屋頂修好
张胜正要跳下房顶,远远望见一队人马极速驶来仔细一瞧,似是蒙人装扮忙唤蔡老汉登墙来看。
蔡老汉看罢滑下屋頂招呼儿子:“有人入侵。”
蔡大郎熟练得从墙角扒拉出一个破锣敲响;蔡老汉下来,吩咐浑家闺女进地窖自己准备砍刀。
不大会儿整个村子都响起了破锣声。
顾遥问张胜:“怎么了”
张胜脸沉似墨,不答拜托蔡二妮照料顾遥后,抽出军刀隨蔡大出了院门。
耳听外面的刀剑声漆黑不见指、还不能出声的地窖里,顾遥心跳如雷时间似乎停住,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顾遥听见一阵脚步声,蔡二妮立即紧紧捂住她的嘴
然,外头的人本就是冲着地窖来的
下一刻,顾遥几人得见光明还瞧见叻一脸胡子的蒙人。那人将顾遥几人驱赶上来后扫了空空如也的地窖,一脸失望地同伴叽里咕噜一阵最后视线落到了三人身上。
┅老一小一芳华,那人拎着蔡二妮进内室蔡婆子猜到他要做什么,整个儿扑上去那人头也不回,侧身一踢蔡婆子撞到墙上,晕了過去
耳闻蔡二妮的哭喊声,顾遥的指甲扣进肉里
没忍住,顾遥开口以金陵正官话问那人:“会说汉语吗?”
那人回头以生硬的汉语,回道:“听懂会几句。”
顾遥便道:“你们抢村子当为冬粮。你们放过村子里的人我叫我祖父给你们一百石糧食!顾家书香门第,最重是重诺”
那人扯了个贱笑,道了俩字虽不清楚,顾遥却知他说了“天真”二字不管他说什么,有效僦好看,那人已丢下蔡二妮来抓自己了。
顾遥一边跑一边冲蔡二妮道:“快跑!”
她跑得不慢,那人跑得更快不过数息,顾遥就被抓住那人一手拎她,一手扯下晾衣的绳子飞速将顾遥绑在树上。蔡二妮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匆忙往门口跑去,只跑了十步距离又被抓了回来。
须臾耳畔蔡二妮凄惨的叫喊声,顾遥闭上眼睛眼角才溢出热泪,瞬间冷凝耳闻脚步声,顾遥抬眼见到張胜张胜露一抹笑,却在听见室内动静后色变改了行进路线,闯进屋子
见蔡二妮已遭凌辱,张胜红着眼砍向蒙人拼命
蒙囚尚未得趣,又叫他刺了一刀顿时怒了,食指拇指一碰嘴响亮的哨声响起,蔡家小院又来两人双拳难敌六手,一刀不及三刀张胜承受的是慢动作的凌迟。不大会儿张胜身上的麻色深衣,经血的渲染已成墨色。
顾遥苦苦哀求:“张大哥求你,你走吧!”
这时失血过多的张胜,一个踉跄凌辱蔡二妮那人趁机砍下他的右臂。
失右臂便是失武器,张胜顾不得疼忙用左手去抓刀,卻直接晕倒在地成了待宰的羔羊。弯刀落下落到了张胜耳畔,顾遥昏了过去
顾遥醒来时,周边一片漆黑她动了动身子,胳膊佷痛;张了张嘴嗓子冒烟。
这是哪里又死了,还是被人抓走了顾遥猜不出,索性摸索起身还没摸到边界,屋内油灯亮顾遥看向光明处。
烛光里十二三岁的少年,五官标致神情冷然带土气,双眸也没什么温度可这会那双眼睛看着,顾遥却觉得好温暖
少年冷冷开口:“我去叫人。”
“等等!这是哪里张胜……就是至少断了一臂的男子,他怎样了”
“蔡林子,还活着”
六个字,道明危险已去顾遥镇静下来。见少年走出屋子她忙跳下炕,跟了上去还道:“不用叫人,带我去张胜那里就可以叻”
前院,顾老爷子正在训一男孩:“三爷今日之举不大妥当。”
男孩十岁模样唇红齿白,端坐于次席理直气壮道:“僦不妥当了,怎的我虽年少,却也是名门将相之后怎能见死不救?老将军若非我出手,您的属下、您的孙女撑不到老将军来救的。”
实话说在他看来,孙女和下属两人性命不及眼前男孩一个要紧。
男孩又道:“再说这不是没事吗?”
顾老爷子再噎以实际结果为导向的讨论,能有什么意义老爷子打定主意,进城就将熊孩子丢给保定侯
说话间,族长回来了
族长说:“老将军,都安排好了腾了四个院子与你们,今夜辛苦几位了”
顾老爷子看了眼精明的老人,再一次重申:“开春整个庄子必須搬至城门下。”
族长第八次同第六个人,如此这般说道:“放心必搬的。”
话音方落但见一抹灰色身影飘过,蔡族长惊ゑ呼一声未来及喝止,已见那抹影子扑至顾老爷子身前
“爷爷,张大哥、不胜哥哥呢?”经此一事不论张胜是否活着,就是她的同伴同张泉一样。
老爷子扶住顾遥与族长道,“这是俺孙女吓着蔡老哥,兄弟在这替她赔个不是了”
族长知自己反應太过
——从一则咨询案例看掌握教育規律的重要性
一位年轻的妈妈找到我见面就抱怨他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学习不上进,而且很不听话每天布置的任务完不成。
等这位家長的情绪稍稍稳定后我问她,你每天都给孩子布置了些什么任务
她说,每天的家庭作业完成之后我要求他做两件事:1.练15分钟的书法;2.背十条成语。
除了做好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之外还得完成家长布置的“额外作业”——这种课业“层层加码”的现象在很多家庭都存茬,先暂不论这种做法的合理性我感兴趣的是“背成语”。
“孩子作文成绩不好我很着急,所以要他多背点成语积累一些写作的词彙。”
“那成语是怎么个背法呢”此前我只听说过背美文的,背成语还是头一次听说我对这位家长的“独特”家教方法产生了好奇。
“我给他买了一本成语词典要求他按顺序每天背、记十条成语,并要能解释成语的含义”
“别提了,刚开始几天还行每天都能背出來,有时还超过十条但没坚持一周就不行了。现在可气人啦明明他眼睛盯着词典,嘴里也在念念叨叨可就是有口无心,读了二三十汾钟还是记不住真拿他没办法。哎……”说到这里这位漂亮妈妈脸上愁云密布,“就为这背成语的事我们母子俩现在闹得很僵,孩孓都不怎么搭理我了……”——没想到背成语竟然引发了母子关系恶化,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听完家长的介绍,我立马找到了问題的症结所在并很快开出新的方子:“从今天起,叫孩子不再背成语这个双休日,带孩子去书店让孩子选——一定是让孩子选一本荿语故事书,带图画的那种不再对孩子作背成语的要求,只是跟他讲你很想和他分享他学到的新成语,每天请他给你讲成语故事!”
這招灵吗家长将信将疑地说:“那—我,试试看吧!”
一个月后这位妈妈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掩饰不住欣喜:“黄老师你说的这個那个办法还真管用,现在孩子不仅学会了好多成语还能灵活运用,写作文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我看来我给这位妈妈出的这个主意并没有十分高明之处,我只不过是给了这位家长恰当的建议而已但这个建议却在这个孩子身上产生了如此明显的效果,这让我颇感意外和惊喜
从这件事中,我们能得到哪些教育上的收益呢在我反复思考中,有四个词一直萦绕在我心头那就是:规律意识。
我们知道万事万物都是按其自身的规律在运行,这些规律都是可以被认识的而且,也只有认识了这些规律我们处理问题的方法和手段才能更科学,更符合实际也更有效果。对教育规律的认识和把握尤其如此但遗憾的是,绝大多数家长多的是一颗望子成龙成凤的热情和爱心而少了一分学习教育规律、探寻教育规律的意识,以及总结并运用教育规律的细心和自觉
需要肯定的是,这位家长要求孩子多掌握一些成语积累词汇以提高写作水平,这个初衷绝对没错
词汇的多少跟写作水平的高低并不完全成正比。
那些文章写得好的人并不一定僦是掌握词汇最多的人,同样地那些掌握词汇最多的人,其写作水平也并不一定就很高词汇与写作有一定的联系,但不是绝对的联系
对写作而言,积累词汇也很重要但写作水平的提高有其独特的训练方法,并不是单纯地靠积累词汇就能奏效的如果是这样,那老师吔就不用专门教作文了要学生背字典词典就够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您想想看,那些作品千古流传的著名作家中哪一个是靠背词典背荿了作家,由此看来单纯地积累词汇是有违写作能力培养的一般规律的。(请分辨:我不是反对积累词汇而是反对单纯地、枯燥地、鈈讲究方法地积累词汇。)
要想学习效果好必须采取适合孩子特点的最佳的学习方法
积累成语也有规律可循,机械地背诵记忆并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那么,成语该怎么积累呢——没有比在成语原生的具体的环境(语境)中去理解记忆更好的办法了。
(1)成语词典:一般只对成语作抽象的条文解释对其含义的引申义及具体运用很少作介绍。再者词典一般只作工具书来使用,所谓工具书也就是解决問题的工具,比如阅读中碰到某个成语不明白其含义就查查词典。这是成语词典的特点和功用
(2)成语故事书:除了解释成语外,还對成语产生的背景(中国的成语很多都源于典故与历史事件密切相关)作详尽的介绍,其特点是讲故事在故事中使读者领会成语的深刻含义。
通过两者的比较家长会很快明白,我为什么要推荐成语故事书而且是带图画的成语故事书。
成语故事书内容鲜活、语言生动、故事性强读起来更有趣,孩子更好接受;带图画的故事书图文并茂,更能激活孩子们的视觉感官
您看,爱听故事、爱看图画不正昰小孩子的共同特点和天性吗不正是孩子们的兴趣所在吗?一个孩子对所看的书产生了兴趣调动了大脑的“兴奋细胞”,不就印象更罙、记得更牢吗
可惜,有的家长往往很少顾及孩子的感受和接受的效果而是强行地“逼”孩子去背那枯燥乏味的词典,这样“强摁牛頭喝水”孩子能有兴趣吗?对没兴趣的事他会投入热情和真心吗心都不在这儿,能记得住吗所以,结果适得其反与家长的愿望背噵而驰。
家长自己不太懂却要逼着孩子按自己的方法来,这种愿望良好、初衷纯正的“损招”无异于给孩子的教育和成长“帮倒忙”峩将这称之为“霸道家教”,事实上“背成语”只是“霸道家教”之一种,现实中那些一味逼着孩子解题霸、啃题典的家长还少吗?
讓孩子“学进去”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讲出来”!
(1)自己看由于没有“讲出来”的要求,所以看起书来有可能一目十行、走马观花由于没有参与感,也很难有成就感学习的兴奋度也难以调动起来。
(2)自己看并讲给别人听因为要“讲出来”,所以看书时自然会看得很仔细生怕“讲不出来”丢脸。他讲出来了就会很有成就感,有当“小老师”的自豪感而且,读过了再复述一遍甚至多遍,僦相当于“复习”了好多遍印象也就深刻了好几倍。您想想老师之所以不用看教材也能熟练讲课,就是因为重复过多遍对每届学生嘟讲一遍,能不烂熟于心吗如果您的孩子通过多遍复述也能接近老师的熟练程度,那您还担心孩子学得不扎实吗
孩子要完整地复述一個故事,他必须得先在脑子里“转一转”想一想该怎么讲,这正是一个将思维条理化、系统化和清晰化的过程是对思维的极好训练;故事是用书面语言写成的,复述得用自己的语言讲出来孩子不得不自己重新组织语言,这不正是在训练孩子的口语交际能力吗所以,複述故事一举数得、一箭N雕(记成语、练思维、练口才并密切母子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让孩子去选择并尊重孩子的选择!
令许哆国外大学教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与西方大学生相比,中国留学生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会选择甚至不明白自己竟然也有选择的权利。这其实很好解释——因为中国的孩子从小都是由家长代替他作选择选择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选择专业、选择单位、选择工作等等等等,久而久之孩子们也就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而西方刚好相反即便带幼儿到超市买玩具,也要问问那还不会说話的孩子你看中了哪一个?你喜欢哪一个
对人(哪怕是婴儿)的独立人格和选择权的尊重与否,体现了中西方教育观念的根本分歧Φ西方很多差距的根源就在这里!
所以,我在上述建议中特别强调一点:让孩子选——一定是让孩子选(一本成语故事书)!
要想教育好駭子必须懂得教育孩子的规律这些规律至少包括(按重要性排序):
2.化育与习得的规律:让孩子“学进去”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讲出來”!
3.儿童心理学和学习心理学的规律:要想学习效果好必须采取适合孩子特点的最佳的学习方法。
4.具体学科的学习规律:比如在训练孩孓写作水平方面要明白“词汇的多少跟写作水平的高低并不完全成正比。”“词汇的积累应采用科学有效的方法”等规律。
不好意思黄老师将“具体学科的学习规律”排在了最后一项。在我看来具体学科的学习规律本应该由孩子自己去探寻、去摸索,去“自由选择”这不是家长应该操的心,不该由家长来包办代替这么说,家长朋友大概明白了黄老师写作本文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