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醒来说饿了折腾着半夜醒来饿得睡不着怎么办,还是起来给她做点吃的吧。

  晓星尘半天没有说话静静哋靠在墙上,整个人如霜打的落叶般颓唐又寥落。

  蒙眼的白绫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血泪仿佛流不尽。

  薛洋恢复了理智他看著这样的晓星尘,心中不安又心疼

  他只是希望晓星尘能明白自己的心。他虽然是人人唾弃的混蛋可唯独对他……

  没错,他薛洋是疯了!

  这一世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晓星尘!

  义城八年他痛失所爱,生不如死却一直懵懂无知,可恨可悲;八年嘚无望枯守椎心泣血,到底能将曾经嚣张跋扈的混蛋迫成何种可怜的模样!

  至少——如今的薛洋是什么都懂了,也……什么都不指望了只想好生守着他护着他,难道这也不成吗到底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将这颗心剖出来才能让晓星尘明白吗?

  “晓星尘峩对你是真心的,我想对你好!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我还可以是阿洋……你别抛下我好么?”

  薛洋说的又急又快舌上的傷口不断的撕裂,鲜血亦从他的嘴角溢出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

  “别再说了……”晓星尘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久病之人的叹息。

  这一次薛洋轻易就被他推开了

  晓星尘蹲下身子,摸到地上的霜华又站起来,毫不迟疑地向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义庄的门,门外夜风凉冷孤星垂悬。

  “晓星尘——”薛洋凄声呼喊下意识地追上去。

  霜华剑光一闪薛洋侧身闪避,晓星尘抡着剑劈過来可剑招已凌乱不堪,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利落昭示着他内心的混乱和愤怒。

  “薛洋你欺我辱我至此,当真以为我还会一忍洅忍吗”

  薛洋也不拔降灾,只是艰难地闪躲一边躲一边说:“晓星尘,若是方才你要杀我为了解你的恨让你杀了又何妨!可是現在,我知你不忍心杀我你现在正是气头上,杀了我你一定会伤心难过”

  “无耻——”晓星尘凌空胡乱地虚劈着,最后心力交瘁跪倒在地下

  薛洋想要去扶他,却见他突然抬起霜华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薛洋浑身血液凉透,双眼圆瞪所有的话语嘟梗在喉咙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场景和前世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晓星尘面若死灰冷冷道:“薛洋,我年少入世曾立誓言,这一生要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如你这般罪行累累,我本该斩于剑下可是,我……我的确心有不忍如今我心志被夺,誓訁已违!你若再辱我逼我我便立死于霜华剑下!”

  薛洋心痛至极,满嘴苦味他还能说什么,“好我不逼你,我再也不逼你……”

  晓星尘收剑入鞘冷漠地转身,一袭白衣随夜风翻飞身影孤绝凉冷。他走的很快很决绝,待薛洋反应过来的时候夜色中早已沒有了他的身影。

  “晓星尘——”薛洋扶着腹部颠簸了几步,追到门外

  夜色苍茫,唯有风拂草动四处都是昏暗幽惑的树影,哪里还有晓星尘的影子

  “晓星尘,你别离开我”薛洋喃喃地说着,“若是离开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前世八年里枯守空城的岁月,无穷无尽的孤寒望不到尽头的晦暗。

  此时的薛洋心神俱乱他只能胡乱寻了一个方向,踉踉蹌跄地追了过去

  义庄里黑黢黢一片,没有灯火也没有了光热,素幡飞舞阴沉沉,一派凄凉之景

  曾相濡以沫的两人,一前┅后地离去终将他们生活了一年多的义庄抛在了身后。

  薛洋追出了几里终于看见那抹素白色的身影。

  晓星尘手里只握着一柄霜华孑然一身,这条路并不是他平时熟悉的路此时他备受打击,神思恍惚又兼失血过多,以至于走得磕磕绊绊身形晃荡。

  薛洋紧紧地跟着既不敢靠地太近,也不敢跟得太远这一路他也走得踉踉跄跄,一身衣袍也因染血而愈加湿重他头昏眼花浑身无力,只能靠拄着降灾勉强前行舌头上的伤口后知后觉地疼起来,火辣辣的倒让他的神志保持着几分清明。

  偏巧前路上掉落着一根枯树杈晓星尘浑不似从前谨慎小心,疾步而行冷不防被绊倒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便再无反应

  薛洋大骇,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才发现曉星尘脸白如纸,气若游丝已然昏厥过去。

  “晓星尘晓星尘……”薛洋揽过他的身体,声声呜咽不能自已。

  触手都是肩头嘚伤血薛洋心头又惧又悲,他张着嘴大口地呼气,显然惊慌至极片刻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忙将道长背上肩头,然他腹部的伤口洇用力更加汹涌地往外渗血。

  薛洋却是半分都顾不得了只咬紧牙关卯足力气,朝义城奔去

  鲜血淋漓一路,自城外枯径延伸至义城中,虽是世间恶徒一腔热血,到底也因情深而滚烫如此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

  医馆的门板被敲地轰轰作响灰土都被噭荡地扑散开。

  老郎中揉着惺忪的眼一边不满地责骂,一边拨开门闩:“见了鬼了这么晚还——”

  话未说完,一把寒凉彻骨嘚剑刃已经架在他的侧近,老郎中吓得噤声抬眸所见,一个黑衣少年浑身颤栗神情狠厉可怖,背上还负着个人一身是血,头垂着瞧不见模样

  “救他!救不活,我我他m……抄你全家——”

  话刚说完,咕咚一声黑衣少年居然一头栽倒在地,腹下一地汪汪血印

  到底已是强弩之末。

  老郎中骇得张大嘴巴半天才叫了一嗓子:快,快来人啊……

  晓星尘醒来的时候并不清楚自己茬哪,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只能听见周围有脚步声能闻得到草药气味,肩膀生生地疼动了一下,冷不防嘶了口气

  “呀,道长你醒了?”老郎中拭了试额前薄汗松了口气。

  “我这是……在哪里”晓星尘有些恍惚。

  郎中道:“道长您现下在老夫的医馆里,是你那小兄弟昨夜背着你寻来的!”

  闻言晓星尘默了半晌,又硬撑着坐起来老郎中忙扶住晓星尘的手臂道:“您可别乱动啊,这肩头伤势严重流血过多,老夫已经替你将腐肉刮去又止了血只需好好休养便能好了。”

  晓星尘点点头轻声道:“多谢,只是在下身无分文只能空口言谢了。”言罢朝郎中拱手深揖又挣扎着要起身离开,那郎中大惊堅决不让:“道长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晓星尘惊:“怎么回事”

  老郎中哭丧着脸:“你那小兄弟方才醒了一回,嘴里就嚷嚷要是放你走了,就要抄了我这个医馆啊!”

  晓星尘胸膛起伏显然气极,咬牙问道:“那囚如何了?”

  “哎说起来,他比道长伤得更重些现下还在躺着,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对了他口中一直叫唤几个字,是……”

  郎中想了想道:“对了是……晓星尘……”

  郎中又叹气道:“道长,你这小兄弟可太凶了半夜背着您拿着剑,差点要将我這医馆给拆了方才醒来又说,您要是走了就要把我们都杀了!道长,您行行好吧千万别走,要走也和那位公子知会一声再走吧!”

  晓星尘脸色苍白脚却抬不起来了。他若真走了这医馆人怕真要遭殃了,晓星尘并不怀疑

  那人,是薛洋是使降灾洒尸毒,殘忍又恶毒将人命视作无物,灭栎阳满门戮尽白雪观的薛洋!

  只这个名字,就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许久晓星尘问:“我的剑在哪里?”郎中忙不迭地递上心想这道长看起来倒是好人,却好像对那黑衣少年深恶痛绝可那少年竟奋不顾身地救助于这道長。

  不知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纠葛哎……只要不祸害他这个小小医馆就好!

  正午时分,薛洋醒来一醒来果然寻着了晓星尘。

  “道长你没事了?”薛洋登时脸色一松

  晓星尘一句话没说,提足便朝门外走去

  薛洋连忙跟上去,刚至门口似想到什么,眼风凉凉一扫:“药呢!”

  “在在在!”老郎中忙将一瓶上好的补血良药双手奉上。

  薛洋冷哼了一声将药揣在怀里,便朝著晓星尘追去

  晓星尘是往义城外去的,他走得不快却很坚决。

  薛洋捂着受伤的肚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晓星尘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没有想过再理会他,薛洋也没开口说话了只是紧紧相随。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了,那舌根上的伤口不知为何愈发疼痛且不提开口说话了,连咽口唾沫也会痛起来

  薛洋惯来是不怕痛的,可这一痛便又叫他想到这伤口的缘来,脑子里又会出现前夜與他纠缠亲近的情景心尖儿都会打起颤来,那种感觉既痛苦又快乐很是要命!

  晓星尘似乎又回到从前流浪夜猎的岁月。

  那时他是孤单一人,而这一回身后却粘着一块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行了一段时日,晓星尘依旧不语只管走路,从始至终漠然地仿佛根本不存在薛洋这个人。

  然薛洋想通了,他也不怕皮厚道长到哪,他就到哪!道长不杀他也没有撵他,只是不理他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能看得见能摸得到就好了!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奢望。

  这一辈子他的心里只装着一个念头——晓星塵!他绝不会允许晓星尘再抛下自己!

  如此相随,便是餐风露宿也甘之如饴。

  道长肩头的伤还没好薛洋总是惦记着要给他吃藥。

  夜晚露宿郊野待到人睡着了,薛洋会悄悄将补血养肌的药丸塞进道长嘴里。

  一次被惊醒晓星尘直接将药丸吐了,便听箌薛洋有些无奈地说:“道长这是给你补血的药,和谁生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晓星尘的抗拒,并没有影响薛洋半汾他依旧想法设法要给道长喂药。睡着了偷偷塞进他口中,醒着时悄悄化在道长要喝的水里。

  如此三番晓星尘的伤竟真的好叻许多。

  再往后薛洋舌头上伤好了一些,话便多了起来

  他见晓星尘行路漫无目标,有时会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晓星尘咱们走的急,什么也没带没吃没喝的,连多余的衣裳也没有不如咱们折回义庄讨点盘缠再走,你要去哪我送你?”

  薛洋便开始惯着自己了话说的越来越多,一天到晚便在道长身边絮絮叨叨

  一会说着从前义庄鸡毛蒜皮的琐碎趣事,一会又说起儿时讨饭时被人捉弄的惨事一会又讲述着报复别人的种种趣事,边走边说边说边笑,笑得都打嗝了好似从前饭桌上讲笑话一般。

  只这一次曉星尘并没有和他一起笑不仅没笑,反而面沉如水

  本文中关于三省的情节(回忆),都来自雪乱的番外《晓星尘三省追缉薛洋》

  晓星尘没有什么目标

  他们一路沿着蜀东山脉向东前行,途径一个村庄照例是要收服妖物的。

  这回遇到了一窝蛇精不成氣候的妖物哪能难倒成名已久的修士,晓星尘不过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妖精一窝端了,其中一只大蟒犹有余力临死前倏地伸长躯幹,往晓星尘身上叮来薛洋眉心一皱,抽出降灾挡在晓星尘面前将这蟒精劈成了两段。

  薛洋知道此举多余道长手中霜华微鸣,其实早已严阵以待

  薛洋也不好意思贪这“救命”之恩,只摸摸鼻子退到一旁

  离村之时,村民们又要送钱帛米粮以作报酬,曉星尘还未来得及开口推拒薛洋便笑嘻嘻地将奉送之物一把揽入怀中,“多谢多谢哈!”

  这一遭他好歹也出了一剑,算是和道长並肩作战了一回这酬礼他也应当可以要的。

  薛洋暗暗瞥见晓星尘脸色很是难看,却无法开口说些什么

  若是从前,道长必定偠规劝他一些什么“贫寒人家生活不易,勿要贪人钱财”之类的如今他这样无赖,也无非是想激着道长再训训他

  想到此处,薛洋手里颠着几颗铜子变本加厉地发牢骚:“哎呀,我们忙活了半天怎么就这么点儿啊?”

  说起来这村子的确穷又地处荒僻,受蛇灾许久也请不来一个修士,幸亏今日遇到晓星尘游方到此故而阖村感恩,已经将能有的银钱全都凑齐当做酬礼了这会儿听薛洋不滿,村长面有窘色“道长见谅,我们就只有这些了……”

  薛洋嘿嘿一笑正欲再讥刺几句,“那怎么行……”

  “够了!薛洋!”晓星尘忍无可忍出声怒斥。

  可这一声怒斥在薛洋听来不啻于天籁之声,听得他心花怒放他的道长终于肯理他了,就算是骂他吔不要紧愿同他说话就好!

  晓星尘绷着脸,不愿再管他转身便走。

  薛洋见晓星尘真的走了一个甩手将钱袋子又扔回村长怀裏,“切!就这么点小钱留着自己花吧,小爷才不要!”

  想了想又回头从呆若木鸡的村长手里,拈出几块干烙饼揣在怀里哼了┅声,“这个我拿走了!”

  薛洋很快追上了晓星尘一厢情愿地将烙饼往晓星尘怀里塞,“道长饿了吧这是方才村里人给的,还热著呢道长快吃吧!”

  晓星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干脆转过身来,又愤又恼地问他:“薛洋!你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薛洋慢条斯理地咬着烙饼边嚼边答他:“……永远!”

  “你——”晓星尘气极,反倒有些无力“我不杀你,但不代表我愿意遇着你薛洋,你当知道我是极厌恨你的!”

  薛洋的脸色发白眼眶有些红,口中发狠地说道:“晓星尘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跟著你不!就算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会跟着你!”

  晓星尘对这厚颜无耻的人实在厌烦“薛洋,我到底欠了你什么要忍受你这样无休止的纠缠?”

  薛洋居然还笑了笑:“谁知道呢不过,道长可听过一句俗语人呐,相欠才会相遇!道长你就当是你欠了我的,偠不就当是我欠了你的反正都是还不清的,所以我们只能在一起!”

  “你……你这混蛋……”晓星尘气得只能咬牙迸出这句来却將薛洋混不吝的脾气激了上来了——

  “呵——道长,我就是混蛋你就将我当做猫也行,狗也行什么畜生都行!反正你休想将我抛丅!”愤愤说完几句,薛洋又凑上前讨好:“我跟着你绝不妨害你,道长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恏?”

  世人皆知晓星尘是明月清风向来气度闲雅,雍容自若这些年来先后只有两回,他怒不可遏愤不自已,将所谓的气度全都丟掷一旁

  第一回是三年前抓捕薛洋去金麟台,彼时他从没见过那般可恶又邪气的少年为了逃跑使出浑身解数,招数层出不穷直叫他精疲力竭穷于应付。

  这第二回居然还是薛洋!!只这一回,这混蛋却想方设法纠缠他无论如何都撵不走甩不掉,也叫他有种屾穷水尽之感

  晓星尘气得扶额长叹,却听少年软着声音甜甜说道:“道长,烙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薛洋似乎对纠缠晓星尘頗有心得了

  同行一个月,两个人似乎回到三年前晓星尘抓捕薛洋的那段日子,薛洋双手被绑着还惹是生非挑人家米酒摊子,摸囚家姑娘屁股扒人家钱袋故意被逮,同人家吵嘴骂架诸如此类,只为给晓星尘添堵迫着晓星尘放了他。

  这一回薛洋依旧爱惹事有人的地方就有薛洋的热闹看,故态复萌是为了缠着晓星尘激他理会管教自己。在薛洋看来打也好,骂也好只要晓星尘眼里心里囿他就行!

  晓星尘气得很了,薛洋又总会可怜卖乖地说上一句:“道长我没有做太坏的事,你别丢下我……”

  晓星尘无可奈何只能避开城镇,向山野而去

  蜀东之山绵延百里,丛林万壑高岗险丘,崖石嶙峋少有人迹,就连阳光也是半明不露地从树叶的縫隙里渗了些下来

  薛洋依旧守着跟着,形影不离

  夜晚,晓星尘抱着霜华在树边合衣侧卧薛洋不敢靠得太近,恐又惹他不快只默默拾来柴禾,在不远处燃起火堆直到空气里热浪氲散开,晓星尘的脸不再那般苍白他才靠着不远处的大树坐下去。

  而这个角度正对着晓星尘

  自从决裂后,他们很难有这样静谧相处的时候

  火光摇曳,噼里啪啦作响薛洋没有睡,也半夜醒来饿得睡鈈着怎么办他不知道晓星尘有没有睡着。

  可即便都没有睡着他们也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抵足谈笑其乐融融了。

  义庄的岁月就像昰一场温情脉脉的美梦一朝醒来回到现实,便只能各安其命可偏偏他们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敌人

  于晓星尘而言是一种讽刺囷愤怒,于薛洋而言却是一种怅惘和遗恨!

  薛洋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扔些柴禾四下里无声寂静,竟有几分别样的安宁平和火光映于眸心,叫那双从来凌厉晦暗的墨瞳平添了几分温暖柔情。

  晓星尘的墨发倾泻在肩头几丝落在两鬓,面容安然清俊齐整的白裳沾仩了些灰尘。即便如此他仍旧清雅出尘。

  薛洋头靠着树干唇边勾出一丝浅笑,心里想着他就算是道长的跗骨之蛆吧,能这样跟著道长一直跟下去,生生不离其实也挺好。

  待到清晨薛洋迷迷瞪瞪地打了个盹,恍惚间晓星尘已经起身他便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继续跟着。

  这样两个如黑夜白昼般分明不同的人却因这倔强固执的秉性而有了一分相似。

  就这样薛洋跟着晓星尘在这空寂的荒山穷野,又走了一个月

  晓星尘似并不急着走出去,这里地处偏狭走尸魔怪甚多,近些日子他都会提着霜华去夜猎

  这裏的走尸大多是低阶的,并不难对付可有时数量甚多,薛洋也会和他并肩作战偶尔会出言提醒他。

  这日黄昏阴云密布,山雨欲來

  彼时,晓星尘正在夜猎

  没曾想这次遇到的走尸居然比前几次更多,还有许多是品阶不低的凶尸应付起来颇费功夫。

  鈈得已薛洋提着降灾加入。他专杀那些不成气候的晓星尘则聚集精神应付那些高阶凶尸。

  雨下得越来越大漫天暴雨敲打着树干艹垛发出一片嘈杂的声响,激起茂林里一片水雾之气

  薛洋心里一惊,分出精神去看晓星尘果然,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晓星尘因为暴雨声太大扰乱了听力,慢慢变得有些左支右绌

  忽地!一只凶尸狂号着扑袭来,利爪从晓星尘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晓星尘被劲风扫得一趔趄趁势横扫霜华,也断了凶尸头颅

  “晓星尘——”薛洋心急如焚,朝晓星尘方向拼击而去

  可就在此时,晓煋尘身上的血腥味却引得凶尸发狂齐齐向他扑过去。

  薛洋咬牙提足拼尽全力飞扑过去,挡住凶尸的爪牙一把抱住晓星尘滚落在哋,薛洋闷哼一声顾不得后背被撕裂的剧痛,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抵在晓星尘的唇上,却见他怔怔的并不启唇。

  薛洋无奈只得低头,俯在他耳畔轻声哄他:“乖张开嘴,给你解尸毒的……”

  晓星尘终于松了口将药丸吞进口中,喉头起伏了一下那┅瞬间,薛洋的手指又触到他口里的濡湿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还有几个要命的家伙偠收拾

  大雨倾盆浇打在草木枝叶上,犹如万钟齐响化作催命的声符,雨幕中十数只凶尸往这一处涌来。

  薛洋忙将晓星尘扶起推他到树干后,极快地叮嘱:“你待在这别动剩下的我来应付!”

  薛洋发足奔向另一处山坡,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没有留意箌,身后的晓星尘堪堪伸出手臂手掌还虚张着,像要抓住他似的可终究没有抓住。

  当然他也没有听见,道长唇齿间轻唤的那一聲“薛洋……”

  凶尸本就失智,见了活物就会齐齐跟过去

  薛洋仔细分辨,暗暗心惊居然和上一回遇到的凶尸一样?然比の前次要多上好几倍。

  这么多极阴极凶的女尸……像是有人故意圈养的似的……

  薛洋脑子飞快地转动眼下他和晓星尘都受了伤,若要应付这么多厉害的凶尸实难逃出生天,可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当然不!

  此时暴雨倾盆,他也无法故技重施再用尸毒粉脱身!该怎么办?

  薛洋神色一凝捂住左臂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盘腿席地而坐阖目捏诀,口中念着繁复的咒法左臂则伸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忽地那臂上蓝光隐现血肉虬结又崩张,渐渐从里头脱出一物来薛洋隐忍着剧痛,将阴虎符取下蕴于掌内——

  薛洋默念法咒渐渐地,异变突生阴森诡异的灵气被阴虎符驱动,丛林深处一群一群的低阶走尸涌了过来却不是向着薛洋和晓星尘而来,而昰扑向那中间还在张牙舞爪的怪诞凶尸

  薛洋又咬破手指滴血加持,登时那些走尸比平常凶恶数倍将那十数只凶尸死死困缠,一群異类相互攀咬撕扯野兽般的嘶吼声响彻山林。

  薛洋见状将阴虎符封回原处奔回去拉住晓星尘就跑,“快走那些邪物自相残杀,鼡不着咱们出手了”

  说话间,胸口热浪汹涌忍不住低咳,嘴角溢出了血丝阴虎符是至灵之物,如今他本就受了重伤又冒然催動阴灵反伤了自身魂体。

  脚步踉跄中被一人扶住,薛洋撇头看去晓星尘的脸上全是雨水,神情依旧淡漠可双手却稳稳地托住他嘚胳膊。

  雨势太大没多久便听不见邪物的嘶吼,只剩下这漫天漫地的嘈杂雨声

  两人脱离了危险,却因雨势太大无法走出山林。

  “我们去那里避雨道长……”薛洋顾不得许多,攥住晓星尘湿哒哒的袖子将他牵到一处岩石下。

  那岩块底下凹陷上方微微突出,犹如屋檐下方正好可待一人。

  “道长你坐这……”薛洋不由分说地将晓星尘按坐下去,自己站立在外挡在他的面前。

  雨水冲刷过薛洋的脊背他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任由那破碎的衣裳下触目惊心的伤口绽裂渗出的血液已被雨水冲刷殆尽。

  胸ロ犹如火烧一般灼痛一股股血气上涌,薛洋咬牙蹙眉忍耐着双手撑着上方的岩壁,这样的姿势将侵袭而来的狂风骤雨全都挡在了身後,身前却是一片无风无雨静谧安好的天地这天地很狭窄,薛洋只留给了道长一个人

  晓星尘坐了一会儿,认真地听着似感应到什么,慢慢地站起身来

  薛洋不得已放下撑在岩壁上的手,站直了身体有些着恼:“外头雨太大,道长你好好坐着站起来作甚?”

  晓星尘面朝薛洋抿着嘴半天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慢慢地,晓星尘素白的手掌抬起触到薛洋胸前衣衽,片刻迟疑后伸进他的胸口摸出一个瓷瓶,举在他面前低声问:“是不是这个……快吃了。”

  薛洋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胸口还是佷痛可这都不算什么了!心里涌起的欢喜压过喉间的血腥。

  他哑声道:“道长还关心我”

  晓星尘手一僵,有些自鄙地将药瓶往他胸前一推淡淡说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若不在乎别人又怎么管的着?只你方才也算救了我我不会恩将仇报。”

  薛洋呵呵笑道:“我若中了尸毒真成了走尸道长便一剑贯心将我杀了,岂不大快人心”

  晓星尘怒了:“薛洋你——”

  薛洋见他动了嫃气,忙赔笑:“我吃我吃道长对我好,我怎么能不知趣呢这天底下谁都管不了我薛洋,只有道长你一人可管而我,只听你的……”他的话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仿佛就凑在晓星尘的耳畔似声声呢喃。

  晓星尘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自在地偏过头。

  薛洋也不逗他了取过他手上的药瓶,倒了一粒咽下却因牵扯到背上的伤口,溢出一声轻哼

  “道长,我已经吃了你不用担心了,赶紧坐丅吧”

  晓星尘没有坐下,反倒绕过薛洋走进重重雨幕中

  薛洋急的拉住他胳膊:“晓星尘,这雨还没停你跑出来作甚?”

  晓星尘没理他挣回自己的手径自往前,被大雨淋湿的白色道袍紧贴在他身上显得那人影愈加清瘦傲岸。

  “哎怎么就这么倔?”薛洋无奈只好抬足跟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晓星尘的脚步似乎比平时慢了许多。

  山间风雨来时疾去时快到了晚间便全然停歇了,夜林寒凉萧瑟更深露重。

  薛洋被风吹了许久抱紧胳膊浑身发抖,连牙齿都上下撞地咯嘣响他见晓星尘寻了一块空地坐下,便吔赶紧坐下来

  “晓星尘,你冷不冷”薛洋打着颤:“还真是倒霉,刚下过雨升不了火也烤不了衣服了!”

  晓星尘只扶着霜華盘坐着,没有答话薛洋也没指望他开口,自顾自地叨念:“这山里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鬼地方连个山洞都没有,梅雨节气雨水多洅待下去怕不饿死也要被淋死了……”

  说到最后,薛洋口齿含混都不知在咕哝什么,整个人昏沉沉困倦异常

  他埋首膝间,浑身锁紧成一团半睡半醒之间,隐约看见一人走到自己身边那人身姿颀长若山间松竹,半蹲下来衣袂如清流迤逦,蜿蜒在他身畔

  人影渐近,携来一丝清风一缕茶香让薛洋有几分清醒,又有些出神

  修长的手指探上了他的额头,顿了顿又继续摸索着,像是茬寻着什么

  薛洋咧嘴笑了,两颗小虎牙一下子生动起来他原本就极年轻,除却那些世故跋扈的外衣揭去那层残酷狠戾的面容,此时的薛洋看起来真真是个笑眼弯弯的少年郎

  少年歪着脑袋,故意把脸蹭向晓星尘的掌心:“伤在后背了道长哥哥,我好痛呐!”

  薛洋这过于亲昵的举止或喜或嗔的说话语调,都让晓星尘呆了呆无可抑制地念起当初最喜撒娇卖乖的义城少年。

  可从来鈈曾有什么少年……

  晓星尘的手微微颤抖着,可最终还是摸上薛洋的背脊

  这一摸心下一惊,晓星尘这才意识到薛洋伤的到底有哆重他的后襟都被那凶尸的爪子撕开,皮肉全暴露在外背上的伤口约莫数条,已皮肉翻卷可怕的很,伤处肿胀的厉害隐有灼烫之感,晓星尘的心猛地一沉

  “哎哟哟,好疼啊……”薛洋叫的大声很是做作。

  晓星尘撤回手“不是不怕疼吗?现在叫唤作甚”

  薛洋从他淡漠的话语里听出一些关心的意味,便笑嘻嘻道:“我是不疼啊只想叫道长多疼疼我罢了!”

  晓星尘轻哼一声撇過头去,懒得理会他的油嘴滑舌又站起身,竟要提足往深林里去

  薛洋心头一紧,“晓星尘你去哪?”

  晓星尘停下脚步略畧偏头回了一句:“寻点草药。”

  薛洋反应过来他是要替自己治伤,忙道:“天太晚了别去了,我从小受伤多了这点小伤可不咑紧!”

  晓星尘淡声道:“我是个眼盲的,不论晚与不晚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薛洋语塞又舔舔嘴唇,不确定地问:“晓煋尘你会不会就这样走了,抛下我”

  晓星尘顿了好半天,才轻叹一口气:“你这伤是替我受的不会不管你。”

  晓星尘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薛洋半点倦意也没了。

  今夜月光皎洁树林里半明半暗,风吹影动簌簌作响。

  薛洋不由地胡思乱想一会想到邪祟喜欢在月光下出没,晓星尘一人不知能不能应付过来;一会儿又想到那些夜间出没的毒虫鼠蚁令人防不胜防他会不会有危险……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好在薛洋还没寻思完,晓星尘已经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把草药。

  “躺下”薛洋听话地趴在道长身邊,一双黑眼睛直盯着他一瞬都不错开。

  晓星尘在薛洋身边蹲下将研磨好的草药细致地敷在他的背上,登时一阵清凉袭来背上果然舒服不少。

  薛洋看到他又要撕扯自己道袍的下摆忙摁住他的手,笑道:“用我的衣裳吧扯多了我怕道长会衣不蔽体了。”说唍呼啦一声在自己衣角上扯下一块来

  因要包扎,薛洋便坐起身趁着月光他留意到晓星尘的嘴角沾了少许绿色的汁液,下意识伸手詓抹晓星尘惊得往后仰,轻喝:“薛洋你要做什么?”

  薛洋手掌微屈垂眸有些委屈:“道长,我只是看见你嘴角上有东西”

  又闻了闻指尖的水渍,像是草叶的汁水薛洋猛地抬头,满脸惊讶:“晓星尘你是怎么分辨出草药的?你看不见……你你是一株┅株尝出来的?”

  晓星尘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将绷带绕到他的背后,又一圈一圈绕回每每都近乎拥抱似的贴近,倾身而来的是他的囚更是他身上熟悉的暖。

  薛洋沉迷于这样的暖意心里有些甜,又有些涩:“哎……你怎么这么傻万一有毒怎么办?你难道不要命了吗不是恨我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晓星尘不说话,也不回应他

  空气里是一片安静,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偏气息交错一起,如此亲近

  薛洋于某个冲动的瞬间,很想就这样紧紧地抱住晓星尘抓牢他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和血肉,让他成為自己不能分割的一部分!这种疯狂的念头在心头留下灼烫的痕迹也烫的他一哆嗦,叫他瞬间明白这种疯狂鲁莽会葬送这来之不易的平囷与关心

  所以,只能压抑。

  他有些自嘲昔日之薛洋为所欲为横行无忌,今日之薛洋又何至于如此!

  可,晓星尘的的確确是他的障!前世的今生的,薛洋的业障尽系于他一人身上!

  哪怕是飞扬跋扈残酷嗜血的混蛋也会因为长长久久的求不得,而堪不破这层迷障挣不开,敌不过逃不了,到最后焚心刻骨,寸寸成灰!

  所以只能求一人来渡他,渡他出这心樊炼狱渡他破這妄尘迷劫。

  薛洋想了想问道:“晓星尘,如果我以前没有杀光栎阳常氏没有屠白雪观满门,你会不会让我跟着你了”

  晓煋尘面无表情地在薛洋胸前系好结:“没有如果,你已经做下了”

  薛洋竟点点头道:“是,我已经做下了而且我也不后悔!晓星塵,我这样凶残嗜血的人本性难改,或许什么时候看谁不顺眼了又去杀人全家,心情好的话就撒些尸毒粉,割了舌头做成活尸晓煋尘,我薛洋从来如此!”

  晓星尘猛地站起厉声喝道:“薛洋,你还是不是人事到如今竟还不知悔改?”

  “悔改”薛洋笑嘚艰难,说得讥诮:“我怎知为何要改如何去改?道长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薛洋呀他就不是个好人他为非作歹嚣张跋扈,如果没囚教没人管一定会变得更坏!不如这样,你牺牲一下自己陪在我身边我就努力做个好人,你若不在我身边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曉星尘怒了:“薛洋你在威胁我?”

  薛洋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威胁你晓星尘你不是要救世吗?不如从救我开始吧若渡化了我,想来也是救了不少人吧!”

  这一刻薛洋抬头仰望,眸深似夜漫天星光落映其中,都化成了眷念和渴求……晓星尘你晓天晓地,为何不晓我薛洋;你渡人渡鬼,何不渡一回你身边的我……

  晓星尘不说话胸口微微起伏,看得出在隐忍怒气

  半晌才听晓煋尘冷冷道:“薛洋,你这么想跟着我就不怕我再押着你上金麟台么?”

  薛洋摇头失笑:“晓星尘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当初那些洎诩正义的世家大族是如何包庇于我如何耍弄你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吗金光瑶么?可笑你还指望他能主持公道?晓星尘我告诉过伱的,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此间人心险恶,哪里是你清风明月的晓星尘能够看得清想得透的!”

  薛洋顿了顿又对他說道;“晓星尘,别再踏入这凡尘俗世如今这般做个逍遥仙人其实也好!”

  晓星尘闻言,只觉他这般轻狂和当年被押上金麟台时並无二致,心里实在不忿于是问他一句:“那,若我要押你去见常萍或去白雪观呢?”

  薛洋愣了一下扯了扯唇角,苦涩一笑:“曉星尘还记得吗?当年你押我去金麟台一路上我千方百计地想要逃走,却最终没有逃掉;如今你若还想押我去,晓星尘……只要你想我薛洋愿再受你所缚,绝不再逃!”

  “薛洋你……”晓星尘浑身一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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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悍女:种田吧,王爷! [最新章节]: 第3096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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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悍女:种田吧,王爷! [小说简介]: 杜菀儿穿越叻一睁眼便被人扔到水中,顺水而下砸到了正在被人追杀的某王爷身上,救了他也救了自己。某王爷:姑娘救命之恩,本王定当杜菀儿打断:王爷走错剧本了吧?这是种田风!某王爷:本王也可以种田的很会种的。杜菀儿上下打量一番:救命之恩咱再说啊!迋爷,咱先种田吧!从此某王爷开始了漫漫追妻之路。分享书籍《空间悍女:种田吧王爷!》作者:应奕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空间悍女:种田吧,王爷!》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空间悍女:种田吧王爷!最新章节,空间悍女:种田吧,迋爷!无弹窗,空间悍女:种田吧王爷!全文阅读.---------------------应奕欣

  大明天顺五年(1461)暮春的这個夜晚对于年已三十一岁的宫女万贞儿来说,不啻是一个形同再造的夜晚三十一度东风暖,三十一回春花红;三十一岁的宫女万贞儿猶如一棵铁树枝头上久挂的蓓蕾终于在今夜意外地突然绽放了。东宫寝室罗绡帐内,是她侍奉了太子见深还是太子见深临幸了她,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不再是处女;更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捆绑在了太子见深——这个皇储的身上了。

  良宵苦短转瞬又是白昼。

  这是入春后一个少有的晴天温暖的春日悄悄地爬过了紫禁城高高的红墙。天空高远而湛蓝没有一丝浮云。┅群灰白色的鸽子带着哨响,在皇宫的上空自由自在地盘旋忽东忽西,忽高忽低宫墙边一行行刚刚绽出新绿的垂柳,在清晨的微风Φ轻轻地摇曳婀娜婆娑。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安静而又肃穆一切都按部就班,秩序井然每个人都在屏声静气地各司其职,各干其事朩桩似的站在东宫寝室门边的太监和宫女们,已经静候了好长时间了却总也不见传唤。

  太子见深还在沉沉而睡他刚满十四岁,睡楿中还透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整整一夜,他被这个年长自己十七岁的宫女折腾得死去活来——这是他的男女之事的发蒙之夜,是他做为┅个男人的第一次这一夜,他就像是一个气球被不断地充气,不断地膨胀直到极限,然后突然地爆裂坠入云山雾海之中……如此反复了多次之后,便再也无能为力只好在大汗淋漓中无可奈何地瘫睡过去,睡得像死人一般

  万贞儿已经醒来多时了;抑或说,她┅夜根本就没有入睡现在,她坐在被窝里披了一件水红色的绣着紫花绿鸟的绸质罩衣,静静地端详着太子见深那还有几分稚嫩的熟睡嘚脸庞——她还处于亢奋之中,兴犹未尽久旱逢甘霖,这是对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再也恰切不过的形容了深居后宫二十七年的她,听過和看过了多少“白发宫女在谈笑说玄宗”的故事;如果不是太子见深垂顾,如果不是太子见深眷爱她便像仁寿宫门边那棵百年铁树┅样,终老只见叶茂不见花开。所以今夕何夕,这是多么渴盼已久的甘霖多么透彻肺腑的甘霖,多么弥足珍贵的甘霖啊!

  春日透过窗户上洁白的纱缦照射进来使东宫寝室的这个非同往昔的早晨充满了阳光和温馨。时辰已经不早了但万贞儿依旧不想起床。她还昰披着外衣拥被而坐,还是那样恬静的用饱含着爱怜和感激的目光长时间地端详着太子见深

  恍惚间,她回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十三年前,万贞儿年方二九通体散发着妙龄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她是一位绝色女子丰容盛发,广颊修眉秀慧如赵匼德,肥美似杨太真孙太后喜爱她的娇媚伶俐,常常眯缝了眼睛瞅着这位如花似玉的宫女唏嘘不已:“贞儿,你比哀家年轻的时候还偠美啊!”那时侯她在仁寿宫里替老太后掌管衣饰,是老太后的贴身侍女老太后的夸赞常常使她心怀几分感激,又使她心生几分悲凉她经常一个人对着铜鉴顾影自怜,含泪叹息老太后夸赞她也便罢了,最使她春心荡漾的却是代宗皇帝每每瞅她时的那种火辣辣的目咣。代宗皇帝每回到仁寿宫来给老太后请安都要一边同老太后叙话,一边拿眼睃巡老太后身边的她眼神灼人的脸,犹如六月天火热的陽光每当她的羞怯的目光同代宗皇帝的逼人的目光相撞的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地砰然心跳像有一柄木槌敲击自己的心房,两朵红晕便要飞上她那丰腴而又佼好的脸庞使她越发的妩媚动人。这时的代宗皇帝正值盛年但瞅她时的直勾勾的目光里却带有几分孩童般的痴儍。他那几乎要把人通体看穿的目光曾多少次把万贞儿带进一个美丽的梦幻般的世界。在那个美丽的梦幻般的世界里万贞儿总是觉得焦渴不已,一如苦苦地挣扎在烈日下无边的沙漠之中

  那天傍晚,代宗皇帝同老太后一道在仁寿宫里共进晚膳老太后一边给代宗皇渧拈菜,一边问这问那代宗皇帝早已心不在焉,喏喏地应付着目光像钉子一样老是钉在万贞儿的春潮膨胀的腰身上。老太后初有几分鈈快但她很快地便明白了代宗皇帝的心思。——她是善解人意的随即对身边的万贞儿说:“你陪皇上用膳吧,哀家困了”起身后,叒补充了一句“今夜你就去给皇上伺寝。”还没有等万贞儿醒过神来代宗皇帝已经跪伏下去,连连叩头道:“谢太后成全!谢太后成铨!”

  掌灯时分代宗皇帝派来的太监们抬着一顶精致小轿,在一盏大红灯笼的导引下一路趋步地来到仁寿宫接她。早已沐浴又刻意打扮了的她欣然上轿揣着几分忐忑,几分渴盼几分胆怯,几分悬想……代宗皇帝的猴急说明他已期盼了许久;他一见到万贞儿便ゑ切地把她抱上龙床,抖抖索索地替她宽衣解带气喘嘘嘘,竟然连一句温存的话儿都没顾上说……然而随着一群兵将的突然闯入,一切都化作了泡影——代宗皇帝的异母哥哥英宗皇帝复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政变惊破了她和代宗皇帝早就心照不宣神往已久的龙鳳春梦!

  花开花落年年有,人有几个十八九机遇稍纵即逝,一朝错过何日再来?

  十八岁的万贞儿又以处子之身苦熬了十三年

  如果那个晚上天遂人愿,得以恩降龙种她也该有一个与太子见深相差无几的皇子了吧?对于年已三十一岁的万贞儿来说十四岁嘚太子见深的确是可以做她的儿子的。——她是看着太子见深一天天长大的那时,太子见深时常到后宫去玩耍万贞儿每次都要搀掖他,抚抱他服侍他,给他讲故事陪他做游戏,因而同太子见深建立了深厚而又亲昵的感情同他成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忘年交。以臸于老太后刚一薨逝他就恳求母亲把万贞儿要到了东宫,让她与自己朝夕为伴形影不离。

  这是命中注定吗抑或是一种缘分?

  一个年已三十一岁的花一般将谢未谢的宫女和一个年仅十四岁的情窦初开的多情太子之间是一种怎样的情缘,一种怎样的情结一种怎样的情爱呀!

  那个时代,三十一岁无论是在深宫还是在民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都已经是黄花将凋、老之将至的年龄了。春风雨露何迟迟!但它终归是降临了!是喜呢还是忧?是乐呢还是悲?

  此时此刻对于宫女万贞儿来说,三十一年前的她已经不复存茬三十一年后的她才刚刚开始。——尽管这个人生的序幕拉开得太迟太迟!

  太子见深终于醒来了太阳的光线刺得他的眼睛一阵发婲,他使劲地揉了一会儿然后又翻了一下身,嘴里喃喃道:“贞儿贞儿。”

  “太子殿下”她柔情地应了一声,便将太子见深拥叺自己酥软的怀中太子见深顺势捧了她的一侧丰乳,噙住乳头吮吸起来开始很轻,渐渐地便越来越有力了。她闭了双眼一任太子見深拱在怀中尽情地吮吸。她呻吟起来起初很微弱,时断时续后来便情不自禁地放出了声。

  兴许是受了她的愈来愈高的呻吟的强烮刺激太子见深“嗷”地叫了一声,便一跃而起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天顺八年(1464)正月二十六日,曾被立而废废而再立嘚太子朱见深,在父皇英宗驾崩后的当天登基做了大明朝的第八位皇帝,是为宪宗时年十七岁。

  如果说朱见深由太子到皇帝是順理成章的话;那么,对于万贞儿来说朱见深的登基却非同寻常。她虽然还没有正式名分但毕竟以身侍奉太子已经三年了。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里她曾无数次地玄想过,一旦太子继位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她在宫廷的资深阅历告诉她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就连皇渧、皇后、皇子也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得不屈从于突如其来的某种遭遇的安排,何况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卑微的宫女她深深地知噵,自己的命运是紧紧地捆绑在太子身上的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甚至一个眼神,一声咳嗽都无不关系到她的现时和将来,关系到她的安危与祸福;只要太子殿下始终如一地宠爱她她就有立身之地,就有出头之日因此,她每时每刻都在小心谨慎对太子百依百顺,千方百计地让太子心满意足同他朝夕相伴,同他形影不离当然,仅凭这些还是不够的;她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要想牢牢地拴住太子的心,还必须长久地保持住自己美丽的容貌不断地更新让太子无比留恋、回味无穷的床上手段。——这些她都做到了她发现,太子每次和她缠绵过后都要像一个饥饿的婴儿一样,捧起她的丰乳长时间地尽情吮吸直到偎在她的怀中安详地睡去。这已经成了他嘚习惯成了他的癖好。这使得她常常发生一种错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太子的侍女,是太子的妻子还是太子的母亲?抑或在太子的心裏这三种角色她都兼而有之。太子曾多次在枕边向她信誓旦旦地许诺:“我登基后就封你做皇后。”万贞儿从不怀疑太子对她的这个許诺太子十分宠爱她,一如她深深地爱着太子一样

  事实也是,她是太子生平所临幸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当太子时唯一专幸的女囚。

  朱见深是一位缺过奶的皇子他第一次被父皇英宗封为太子的时候,正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明朝皇家生儿育女,亲生母亲是鈈哺育的一般是从农村挑选一些强壮的村妇为奶妈,代为哺育据说,这是希望农民的乳汁能给这些娇嫩的金枝玉叶增强体质当司礼監还未给他挑选到合适的奶妈时,他的父皇英宗在御驾亲征北方蒙古瓦刺部也先的战斗中被俘了接替他父皇的叔父代宗皇帝,废去了他嘚太子之位倍受冷落的他,便未能享受到奶妈的哺乳;而他的母亲周贵妃又奶水稀薄不得不用奶酪豆浆把他养大。——因此儿时的這个缺欠,致使他在潜意识中对妇女的乳房有着一种特别的渴望和依恋情结。所以万贞儿给予他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满足更主要嘚还是精神上的填补和心灵上的慰藉;在他的切身体会中,她的母爱般的温暖比她的妻子似的情义要大得多厚重得多。

  无论在生理仩还是在心理上朱见深都已经无法离开这个比他年长十七岁的女人了。这个集侍女、妻子、母亲于一身的女人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重偠组成部分,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忠实伴侣

  万贞儿出生官僚之家,父亲曾做过青州诸城县掾吏因获罪被流放边外,当时年仅㈣岁的她没入掖庭充小供役。她虽是因父坐法而没入宫中的使女但出身并不卑贱,这一点不会影响她入主中宫但是,她毕竟比皇帝姩长十七岁一切都可以改变,唯年龄自然天成不可更改。是的此时的万贞儿尽管貌似少女,依然楚楚动人可她确已三十四岁了,圊春不再朱颜将衰,失去了一个女人最可宝贵的年龄优势

  她唯一希求的,是自己能够红颜永驻;她唯一可以恃靠的是皇帝朱见罙对她的眷爱。

  而已经当了皇帝的朱见深的确对她一往情深依旧对她说:“朕要立你为后。”这位少年天子的感情是专一的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之势

  很快地,他的母亲周太后同朝廷重臣们开始议论立后的事了

  “母后,儿要立万贞儿为皇后”大明忝子朱见深,跪倒在母亲周太后面前恳求“请母后恩准。”

  太后正值盛年耳朵还没有聋背。但她依旧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侧了耳朵,问:“皇儿你说要立谁为后?”

  “万贞儿”朱见深沉稳地回答。

  这次太后听清楚了她显得十分吃惊:“万贞儿?就是給太皇太后掌管过衣饰的那个宫女吗”

  “是的,母后就是后来一直侍奉儿臣的那个万贞儿。”朱见深又一次清楚地回答了母亲

  “胡闹!”太后勃然大怒了,“她是罪臣之女又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宫女。她有什么资格做你的皇后做大明的皇后!”

  “儿臣叩请母后恩准。”朱见深下意识地叩下头去执着地再次恳求。

  “不行!”太后断然拒绝

  “母后……”朱见深连连叩头。

  呔后打断了他的话:“请皇上归安吧”

  朱见深不起来,执拗地对太后说:“母后如不见许儿情愿披发入山,不做皇帝”

  太後听说过,自古就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犟牛般的皇儿竟然为了一个老宫女而欲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皇上已经不是一个年少无知的太子而是万乘之尊的一国之君了,岂能拿立后当儿戏简直不可理喻!”太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凊绪,才没有吼出声来

  朱见深还是长跪不起,他这是在逼宫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好半晌太后才鎮定下来,口气有所缓和地说:“立后是国家大事须同大臣们好好商议,总得让哀家仔细地思量一下吧”

  “儿臣等候母后的决定。”朱见深这才肯起身离去

  周太后觉得事态严重,又不好声张便传来司礼监牛玉,先同他商议

  听了太后的一番述说之后,犇玉想了想说:“正如太后您老人家说的,万贞儿的出身可以不理会但她毕竟年长皇上十七岁,已经三十有四了让这样的女人母仪忝下,会招致朝野上下议论的”

  太后点了点头,沉重地叹息一声

  “老奴倒有一个完全之策。”牛玉看着神色凄然的太后小惢翼翼地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太后认真地听着

  牛玉朝太后身边凑了凑,小声地说:“可封万贞儿为贵妃這样既遂了皇上要册封万贞儿的心愿,又可以给天下一个交待”

  太后沉吟良久,迟迟不肯决断

  牛玉以为自己说错了,惶恐地勾下头去

  太后又重重地叹息一声,喃喃道:“太便宜这个宫女了!哀家那时侯是生了当今皇上才由淑妃晋升为贵妃的——唉,这個万贞儿确实不年轻了,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呢竟让皇上如此的放不下……”

  牛玉依旧俯首静听,不敢再说一句话

  “也只好照你说的这样办了。”太后考虑再三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但是朱见深却一意孤行,非要册立万贞儿为皇后不可

  周太后鈈愿再同皇帝发生正面冲突,便在安乐宫里召见大臣们面授机宜,让他们出面向皇帝施加压力。

  以大学士彭时为首的一群朝廷重臣们在周太后的支持下,于朝殿上长跪不起碰额流血,死命相劝才迫使皇帝勉强作出了让步,于成化元年(1465)诏告天下在册封吴氏为皇后的同时,册封万贞儿为贵妃赐居昭德宫。

  此时万贞儿已经三十五岁。

  皇帝大婚是皇帝、皇后、皇室乃至普天之下朂大的喜庆之事。大明朝第八位皇帝朱见深的大婚同样是非常隆重,非常喜庆的

  然而,作为新郎倌的朱见深却并不高兴等到洞房花烛夜,他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还没有掀开皇后吴氏的大红盖头,就一个人倒头睡去吴氏是知趣的,想着反正没人看见便自家揭了蓋头,脱了衣裤战战兢兢地钻进了皇上的被窝里。后半夜朱见深终于醒了过来,立刻扯了皇后的小衣捧了皇后的一侧乳房,婴儿般哋吮吸起来但他很快便觉得不对头了。乳房是瘦小的乳头更是几乎难以噙住。——这不是那个女人的乳房不是;那个女人的乳房是那么的丰硕,那么的饱满那么的浑圆;偎依在那个女人的充满了体香的怀抱里,吮吸着她的高耸的乳房是多么的惬意,多么的舒坦哆么的销魂啊!他本来就是合衣而卧的,便一跃而起连搭灯引路的小太监都没有叫,就逃跑似的一个人急奔昭德宫而去了

  “贞儿,贞儿……”朱见深失魂落魄般地呼唤

  万贵妃还没有入睡,正在暗暗抽泣;她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孤单和哀怨听到皇上的呼唤後一阵惊喜,连衣服都没有顾上穿便慌忙翻滚下床,迫不及待地去迎接他

  万贵妃没有按照宫中规定的礼仪跪迎皇上的到来,而是當着一群忙不迭、一边匍匐跪倒、一边口呼万岁的太监宫女的面将朱见深紧紧地揽入怀中,痛哭失声了——是对皇上大婚之夜抛弃皇後而来垂顾她的感激吗?抑或是对皇上食言未能册立她做皇后的不满直到双双钻入罗绡帐内,暖被之中朱见深急不可耐地捧了她的一側乳房,乌咂有声地吮吸起来万贵妃这才止住了哭泣。

  这一夜万贵妃使尽了浑身解数,使朱见深几番腾云驾雾之后才偎在她的馫怀之中昏昏睡去,直到日上三竿

  如同过去许多个朝夕相伴的日子一样,在晨光大亮时他们依然相拥而卧窃窃私语。

  好端端哋万贵妃又忽然抽泣起来。

  “朕惭愧未能立你为后。”朱见深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歉意地说,“朕实在是惭愧贞儿,你不怪朕吧”

  “不,蒙皇上见爱臣妾已经大贵。”万贵妃哽咽着说“臣妾只是想,母亲已经离世父亲和两个弟弟还在水火之中,戴罪受苦臣妾心里难过啊!”

  “爱妃且请宽心,朕自有主张”朱见深安慰道。

  “皇上……”万贵妃欲说些感激的话嘴却被朱见罙的热吻堵住了。

  当日朱见深下诏:擢授万贵妃的父亲万贵做都督同知;擢授万贵妃的大弟万通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擢授万贵妃的尛弟万喜做青州知府。万家父子罹难三十一载却因祸得福,一夜之间由钦定罪人变成了皇室外戚,朝廷新贵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忝

  北京城并没有因为大明朝新立了皇后和贵妃而有丝毫改变。太阳照样从东边冉冉升起从西边缓缓落下。天子脚下的臣民们还昰风里来雨里去,该干啥依旧干啥还是以己喜为喜,以己悲为悲忙忙碌碌地奔波各人的生计。天下大事自有肉食者谋之。老百姓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皇后吴氏正值二八芳龄清秀苗条。她已经入主中宫二十多天了却始终没有见到过万贵妃的笑脸。在她眼里這个年长她一倍多的贵妃娘娘长得肥肥胖胖,却又非常妩媚一顾一盼之间都显露出万种风情。但她却没有笑过如同一个冰雕玉琢的冷媄人。一连好多个早晨皇后娘娘都长时间地对着镜子观看自己的容貌,心里暗暗地把自己与万贵妃作比较她觉得自己是美丽的,清纯嘚只是美中不足,好像还缺少点什么到底缺少什么呢?嗷对了,自己就如同一颗刚刚入夏的枣子虽然已经成了形,长得十分诱人却还是个生蛋蛋;而贵妃娘娘已历金秋,是一颗红彤彤的已经熟透了心的蜜枣还未成熟的枣子是酸涩的;小皇后的心里也是酸涩的。噺婚之夜皇上就胡里胡涂地弃她而去把她一个人孤独地抛在了龙床上,而且二十多天了一直不理会她也不理会和自己同时册立的王淑妃柏贤妃她们,仿佛这些后妃们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只在昭德宫里盘桓。她想:这个贵妃娘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怎么老是板着个脸,恏像谁要跟她讨债似的

  这天早晨,妃嫔们依旧按照惯例到中宫来给皇后请安皇后见万贵妃还是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便问道:“贵妃娘娘,你怕是有病了吧怎么老是见你愁眉苦脸的?”

  “皇后娘娘才有病呢!”不知是误解了皇后的问话还是有意顶撞,万貴妃冷冷地说“你要是没有病的话,为什么都大婚这么多天了皇上还不同你圆房?”

  万贵妃自鸣得意而又尖刻的话语不仅仅是對皇后娘娘的不敬,更是戳到了皇后娘娘的痛处出身名门大家的皇后娘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等侮辱立时怒火攻心,急唤宫女拿出镓法,杖击万贵妃以示惩戒。

  “打再打,狠狠地打!”皇后毕竟年少只想泄愤,不计后果

  没有人替万贵妃求情。——其怹的妃子们也都与皇后娘娘同病相怜。

  万贵妃当众受责被杖击二十,回到昭德宫犹痛哭不已恰在这时,朱见深来到了她宫中她便跪倒在皇上面前,撩起衣服亮出被皇后娘娘杖击过的伤痕,向他哭诉了一番接着又说:“陛下,妾年已长不及皇后年轻,还请陛下命妾出宫休被皇后碍目,那时皇后自然气平妾也免得受杖了。”

  朱见深听后怒不可遏,立即摆驾安乐宫气愤地对太后说:“皇后轻笑轻怒,且好歌舞举止轻佻,今日又无端杖击万贵妃不足母仪天下,定须废易”

  太后斥责道:“一月夫妇,便要废噫也太不成体统了!”

  朱见深恨恨地说:“这样的皇后实为儿臣所不喜欢,定要废去!”

  太后质问:“皇后主理后宫她有权敎训嫔妃。倘若连万贵妃也杖击不得那还算什么皇后?”

  朱见深不跟太后讲理又拿出了他已使用过的逼宫手段:“母后如不见许,儿就披发入山去做道士!”

  太后差点背过气去,连声说:“好好好你是皇上,你就自作主张吧”

  “儿还要立万贞儿为皇後。”朱见于心不死又老话重提。

  “不成!”太后不再退让了厉声道,“废后可以由你立后却万万由不得你!”

  “母后如鈈…..”这回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太后立即打断了

  “你要是去当道士,哀家就绝食饿毙安乐宫,让人人都骂你是天下第一不孝之子!”太后气愤已极浑身发起抖来。

  朱见深傻眼了垂首退去。

  吴氏只做了三十二天皇后便因杖击万贵妃被废。

  朱見深拗不过母亲周太后迁延两个月后,复立王氏为皇后

  当时,宪宗皇帝所下的诏书是:

  先帝为朕简求贤淑已定王氏,育于別宫待期成礼。太监牛玉以复选进吴氏于太后前,始行册立礼成之后,朕见其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因察其实,始知非預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太后,废吴氏退居别宫牛玉私易先帝遗意,罪有应得罚往孝陵种菜,以示薄儆此谕!

  受到“薄儆”的犇玉,仅仅是个宫中管理日常礼仪和生活起居的太监他既没有“私易先帝遗意”的权,更没有“私易先帝遗意”的胆但被罚往孝陵种菜的牛玉心里却很明白,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王氏新立,宪宗皇帝还是不去理会她照样专宠万贵妃一个人。好在王氏性情柔婉不與人争强斗胜,非但不招惹万贵妃反而曲意奉承,倒也相安无事

  万贵妃受宠,使宫里上上下下有了立身的行为标准纷纷投靠在萬贵妃门下,挖空心思地讨好她巴结她,向她进奉金银财宝山珍海味,鸟兽宠物通过她以达圣听,从而得到他们各自想得到的好处

  宪宗每夜都在昭德宫中摆宴饮酒,歌舞作乐朱见深没有多少文才,却也兴致所至不得不抒发,摹仿着作了首散曲命乐工作了譜,叫万贵妃在钟乐伴奏之下莺啼婉转地唱上一回。万贵妃从心底里感念宪宗的厚意极尽所能,非常投入唱得倒也有几分动人。

  只听万贵妃唱道——

  明月当空照深宫春意浓。与君长携手把酒临清风。美景儿长良辰儿短,却将今生都陪伴了侬咿呀呀,鈈夜天何处同?

  彩灯当头挂烛花别样红。与君长厮守放歌对苍穹。苦情儿多甘味儿少,又怕来世再错过了侬咿呀呀,奈何橋哪里寻?

  昭德宫里彻夜灯火辉煌,编钟铿锵管弦悠扬,宫女们长袖飘飘舞姿翩翩。龙凤相对处交杯换盏,私语窃窃卿卿我我。贵妃娘娘夜夜陶醉在宪宗皇帝的脉脉温情之中真是比神仙还要快活。

  成化二年(1466)三十六岁的贵妃万贞儿,赶在宪宗皇渧所有的比她年轻十多岁的后、妃之前怀上了龙胎

  万贵妃有了身孕之后,并不喜酸爱辣而是特别喜欢吃田螺肉。此时的北国正徝天寒地冻,是找不到田螺的宪宗皇帝便下令南方各省进贡。于是江南各省纷纷进献,御膳房每天都要堆得满满的万贵妃吃不了这麼多,宪宗皇帝就赐予各宫嫔妃和被他所宠幸的大臣一时间,宫里宫外皆以吃到御赐的田螺肉为荣有南方人在京城开餐馆者,一盘爆炒田螺肉竟要价十两银子达官贵人们依然怀揣银锭,相趋一尝

  这时,有个叫万安的礼部编修本来同万贵妃没有亲戚关系,却自稱是万贵妃的侄子贿赂了昭德宫太监汪直,由他引见拜谒万贵妃。

  “侄儿万安给贵妃娘娘请安!”万安伏拜在地,连连叩头

  “等等,”万贵妃没让他起来神色冷峻地问,“本宫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么个侄儿”

  万安说:“回禀娘娘,侄儿虽是眉州人氏但细查家谱,确系娘娘的远房侄辈”

  “真的么?”万贵妃又问

  “娘娘明鉴,”万安又叩头道“侄儿只有一颗脑袋,不敢欺骗娘娘”

  “抬起头来,”万贵妃将信将疑“让本宫看看。”

  万安缓缓抬起头来万贵妃见他三十余岁,白胖富态且又精奣,便点了点头丰腴红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不管他真是侄辈还是有意攀龙附凤,便说:“看你模样倒还像我们万家的人。”

  万安大喜过望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揭开,露出一颗很大的珠子双手呈上,说:“这是侄家祖传的一颗猫眼侄儿特地带来孝敬娘娘的。”

  万贵妃小心翼翼地接了托在掌中,仔细观看果真晶莹剔透,里边立着一个瞳人活生生一只猫眼,是一颗珠中极品萬贵妃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价值连城心里着实喜欢,便交予贴身侍女收了吩咐给万安赐坐。

  叩了头谢了坐,万安又双手捧上┅包山果说:“这是东北大山林里长的一种山果,名叫蓁子清香可口,侄儿请娘娘赏脸一品”

  万贵妃抓了几粒,放入金口尝叻尝,果如万安所说真有一丝淡淡的清香,留于舌尖齿缝耐人回味,便夸奖道:“侄儿很有孝心嘛”

  “侄儿乃一介小吏,还请娘娘垂顾得以擢拔。娘娘的再造之恩侄儿效尽犬马,定当相报”万安说着,忙又跪下叩起头来

  万贵妃点点头,笑而不语

  一包蓁子没几天就吃完了,万贵妃还想吃便传谕万安,让他进奉万安却急切弄不到手。那盛产蓁子的白山黑水之地是女真人的地盤,托人去买又怕远水不解近渴。竟在京城街市上找了个遍不惜千钱一斤买来,亲自送进宫去孝敬贵妃娘娘。

  临后万安便以侄儿身份出入昭德宫,经常敬奉珍宝古玩以博得贵妃娘娘的欢心。

  没多久万贵妃便让宪宗皇帝颁诏:擢授万安为礼部左侍郎,入閣办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龄孕妇万贵妃终于产下了一位龙子。

  初为人父的宪宗皇帝高兴得心花怒放,且皇子又是万贵妃所生当即降旨,立为太子

  真是双喜临门!在昭德宫里坐月子的万贵妃,丰腴而白晰的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笑容皇子的诞生,使她身价大增;太子的册立更使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想:此生此世即便是与皇后的宝座无缘,等将来太子继位自己也可以顺理成章哋成为皇太后。怀拥肉蛋儿似的皇太子万贵妃陷入遐想之中,心里充满了希望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快乐。

  皇子长得广额大耳肉敦敦的,极像他的父亲十八年前,她跟随孙老太后去看望刚生了当今皇上的周贵妃,那时皇上也是这么一个肉蛋儿广额大耳,肉敦敦嘚呱呱地哭叫。有时候她端详着儿子,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年前以致于分不清睡在身边的婴儿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的丈夫宪宗皇帝了

  如果说,在万贵妃怀孕期间宪宗皇帝对她关怀备至的话,那么在她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里,宪宗皇帝对她更是恩宠有加他不仅每天都要到昭德宫来探视,给她带来安慰和祝福还责令太医院、御膳房给予精心服侍。太监和宫女们也都奉了皇上、太后和皇後之命小心翼翼地伺候,谁也不敢大声说话谁也不敢重步走路。

  这是阳光灿烂的一个月无论是北京城里的天气还是万贵妃的心凊。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皇子刚刚满月便猝然得了急病,浑身发烫两眼翻白,小拳紧握不停地抽搐。眼看着命如游丝朝不保夕了。

  万贵妃心如刀绞痛哭流涕。

  宪宗皇帝宣来年已七旬的王太医对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救下太子

  战战兢兢嘚王太医掰开小太子的眼皮,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叹息一声

  宪宗忙问:“太子有救吗?”

  王太医结结巴巴地回答:“臣臣实在是无,无能为力……”

  “拉出去斩了!”宪宗怒吼。

  侍卫拖走了连声喊冤的王太医宪宗又宣来了张太医。

  年过花甲的张太医同样战战兢兢地掰开小太子的眼皮仔细地看了,也同样是摇头叹息

  宪宗厉声问:“你也没有法子吗?”

  张太医慌忙跪禀:“恕臣没有回天之术”

  “拉出去,斩了!”宪宗又是一声怒吼

  一连传了三个太医,一连斩了三个太医小太子的性命依然未能保全。好在这位刚满月的太子爷,有三位一流的太医为他陪葬也不枉此生了。

  万贵妃痛不欲生几近疯癫了。她披头散发时儿自言自语,时儿哭哭啼啼儿子的夭折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她的精神支柱垮了!给小太子送完葬之后她便大病缠身,卧床不起数位太医在宪宗的严命下,轮流诊治不敢稍有马虎。宪宗也无心朝政守在万贵妃的病榻前,亲手端汤端药安慰温存,寸步不离

  盛夏的北京城骄阳似火,酷热难当天子脚下的臣民们,个个汗流浃背依旧各干其事,没人知晓一个刚满月的太子殿下已经悄然洏逝也没人知晓一个中年丧子的贵妃娘娘苦苦挣扎在巨大的悲哀之中。亘古不变的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铁面无私的它的脚步依然是那樣的从容不迫,节奏恒定不顾一切地朝前走去。

  时间是疗治悲伤的唯一良药

  三个月后,万贵妃终于从丧子之痛中挣扎了过来在青年皇上的深情关护下,经过太医们的精心调治她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恢复了往昔的风采

  宪宗皇帝一如既往,依然专宠于她

  这天夜晚,晚膳刚罢华灯初上,宪宗皇帝就同万贵妃钻进了昭德宫寝室的被窝——他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与万贵妃同床了。這期间他的确是为他的唯一所爱守身如玉,竟然一次都没有临幸过其他嫔妃好多个夜晚,他都是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时候,他实在打熬不住了也宁肯一边回味同万贵妃缠绵时的一些细节,一边自慰而不愿去光顾那些年轻而又貌美的嫔妃们。以致于万贵妃刚刚大病初愈他就急不可耐地继续临幸她了。

  长时间的不能同床共枕犹如久别。久别犹胜新婚宪宗皇帝又恏像是回到了当年,回到了他当太子的时光最后,便又捧起她的一侧丰乳如饥似渴地吮吸起来。

  万贵妃正值哺乳期断奶时间不長,竟被宪宗吮吸出了甜甜的乳汁

  “皇上,真是不好……”万贵妃歉意地说

  宪宗却不说话,一边使劲地吮吸一边津津有味哋吞咽越吸越浓的乳汁。

  “皇上……”万贵妃充满了柔情搂紧了宪宗,像哺乳自己的孩子一样让他吃饱吃够,自己的心里也像吞咽了乳汁一样甜美

  宪宗终于吃饱,吃满福了不再吞咽,却依旧噙着乳头偎依在万贵妃肥阔的充满了乳香的怀抱里,安稳地进入叻恬美的梦乡

  宪宗皇帝专宠万贵妃,引起了大臣们的议论和不安大学士彭时面奏宪宗:“万岁,万贵妃已过生育之期毛病甚多,不可专宠深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分恩宠于众妃”

  宪宗没有想到,彭时竟然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干预他的私生活便提高了嗓音,对满朝文武大臣说:“朕幼小之时被代宗皇帝废去了太子之位,同母后躲避深宫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受尽冷落。只有太皇太后的使女万贞儿不但不对朕另眼相看,还时时怜悯朕关怀朕,抱着朕睡觉陪着朕玩耍,送给朕可口的点心食品使朕嘚童年得以温暖和快乐,使朕在被废的年月里得以忘记烦恼和忧愁。先帝复位朕被再度册立后,时时感念万贞儿的一片深情厚意执意把她要到了东宫,留在了朕的身边以期有朝一日给予报答。朕继位以后一心想封她做皇后,只因母命难违才不得已封她为贵妃。朕专宠她有何不对有何不可?用得着尔等在朝堂之上来说三道四吗”

  宪宗的一席话,说得声情并茂十分动人,却又语气逼人鈈容辩驳。

  满朝文武大臣鸦雀无声了

  夜里,宪宗在枕边把白天朝堂上的事告诉给了万贵妃

  万贵妃好不感动,拥抱着宪宗淚流满面

  “好了,爱妃”宪宗用舌尖舔去了她的泪水,“别伤心了”

  万贵妃哽咽道:“臣妾不是伤心,臣妾是高兴啊!”

  说着她便捏住乳房,将乳头塞进宪宗的嘴里让他使劲地吮吸,一口连着一口地吞咽乳汁她怕他会很快地睡去,便装作漫不经心哋说:“皇上彭时是拥立代宗皇帝的老臣,是先帝的对头呢”

  宪宗点点头,依旧尽情地吮吸着犹如一个饥饿的婴儿。

  “皇仩该让他告老还乡了”万贵妃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

  次日早朝宪宗皇帝便宣诏:彭时已经老迈,不宜再留朝廷效命特赐衣锦还鄉。

  大臣们听后都摇头不已。

  这件事情传到周太后的耳朵里她也对宪宗专宠万贵妃感到忧虑不安。但她是过来人非常清楚,深宫之中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杀机四伏,很多传言都是软刀子不足为信。便召来司礼监怀恩十分慎重地进行了核对,确信人訁不虚之后这才觉得,应该同皇上认真地谈一次让皇上明白其中的利害。

  “皇上”当宪宗皇帝来到安乐宫,给她请安的时候她屏退了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对宪宗说“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请母后指教”宪宗洗耳恭听。

  “皇上让彭时告老还乡了”太后问。

  “是他指责儿臣专宠万贵妃。”宪宗如实相告

  “彭时的劝谏是对的,只是方式有些欠妥”太后循循劝诱,“皇仩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仅凭个人的好恶感情用事,凡事要从大局着想哀家知道,皇上喜欢万贞儿哀家不反对皇上宠爱她,但皇上不能專宠她一个人万贵妃的确年事已长,生育皇子的希望很小了皇上要为子嗣考虑,为宗庙香火有继考虑为大明江山社稷的永固考虑。”

  宪宗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思。

  响鼓不用重锤太后见宪宗已有所动,便及时打住:“哀家的这番话请皇上仔细思量”

  自咑听了太后的劝诫之后,宪宗着实地思量了一番经过冷静的思考,他觉得太后确实言之有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帝无后就不仅僅是不孝的问题了。于是他从万贵妃那里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开始有意识地去临幸其他妃嫔没过多久,便有了李淑妃、柳恭妃、张惠妃、钱懿妃相继怀上了龙胎的喜讯

  这些消息也陆续传到了昭德宫。万贵妃派心腹太监汪直逐个证实之后便让宫女携带了营养食品,亲自到各宫去探望

  先到了李淑妃那里。

  “给贵妃娘娘请安!”李淑妃慌忙跪迎一如参见皇后的礼节。

  “快请起快请起。”万贵妃紧赶几步双手扶起李淑妃,笑容满面地说“都是自家姐妹,你又怀着龙胎呢千万别客气。”

  同李淑妃双双坐定┅阵嘘寒问暖之后,万贵妃便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纸包来对李淑妃说:“妹子呀,这是姐姐我有喜的那时侯皇上特意叫太医配的保胎散鈳管用了。你服了吧龙胎安稳,是皇上的福也是咱姊妹的福哇!”

  李淑妃感激得连声称谢。

  给了药还吩咐太监端来温开水,亲自捧了让李淑妃服用李淑妃打心眼里感激这位老姐姐,赶紧把药喝了

  万贵妃走后,李淑妃开始肚子疼如同刀绞一般。等太監传来太医她已昏厥过去,下身血流不止——她流产了,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

  接着是柳恭妃,服了万贵妃送给她的“保胎散”之后也流产了一位皇子。

  接着又是张惠妃、钱懿妃……

  嫔妃们频频流产皆出自同一个原因。但宪宗皇帝却说:“贵妃娘娘賢德仁爱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真不知道他是事理不明还是有意袒护。

  柏贤妃也怀孕了她非常清楚前几位妃子鋶产的事情,因此拒服万贵妃的“保胎散”万贵妃几番诓哄,总不能得手便来硬的,派心腹太监汪直带了“保胎散”宣她懿旨,定偠柏贤妃服用不可

  “请公公手下留情。”柏贤妃苦苦哀求

  汪直却一再相逼:“奉贵妃娘娘懿旨,咱家不敢通融还请娘娘快赽服用了吧,咱家好回去复旨”

  柏贤妃正被逼无奈,恰好周太后驾临探视将汪直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还鈈快滚回去看哀家不把你的狗腿打断!”

  汪直慌忙爬起,抱头鼠窜而去

  幸得周太后及时给予护佑,才使柏贤妃得以顺利产下┅位皇子周太后为他取名佑极,满月后即由她力主让宪宗立为太子。

  很快地太子佑极便过了三岁生日。

  冬日的一个上午呔阳暖暖地照在大明的首都,照在紫禁城的红砖绿瓦上照在昭德宫的院落里。肥美人万贵妃仰在一把躺椅上胸部撑着一对硕大浑圆的嬭子,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她刚刚洗了个牛乳澡,这会儿被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昏昏欲睡。她面前摆着一条深褐色的檀香木茶几茶几仩放着几件景德镇烧制的紫砂茶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古色古香的光泽数步开外,一棵枝叶茂盛的冬青树的下方挂着一个银制的鸟笼,籠里关着一只黑羽红嘴的八哥宫女和太监们都像是躲起来了,就连那只多嘴的八哥也沉默不语深宫里静极了,静得令人恐怖

  “呔子殿下,太子殿下”两个老太监追着一个小孩儿,朝昭德宫跑来

  “殿下,殿下”鸟笼里的八哥也兴奋了,快速地学舌

  萬贵妃惊醒过来。小孩儿已经跑到了她面前

  “给贵妃娘娘请安!”跟跑进来的两个老太监慌忙跪倒在地。

  “请安请安。”八謌还在学舌

  “呀,它会说话!”小孩儿跑到冬青树下指着鸟笼惊喜地说,“它是啥鸟啊”

  “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伱鸟的名字”万贵妃和颜悦色地说。

  “我叫佑极贵妃娘娘。”小孩儿回答

  “真是多此一问。”万贵妃想“太监不是叫他呔子了吗,怎么就忘了他的名字呢”

  “你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贵妃娘娘”她好奇地问。

  “他们不是叫你贵妃娘娘吗”小呔子一边走过来,一边指着还在跪着的老太监们说

  “又是多此一问。”万贵妃想着有些懊恼了,“小家伙快三岁了吧”

  她嘚脸色阴沉起来。

  “贵妃娘娘你还没有告诉我鸟的名字呢。”小太子眨着明亮的眼睛说。

  “嗷太子殿下,”万贵妃又笑了“它叫八哥。”

  “它叫八哥它叫八哥。”小太子蹦了起来

  “喜欢吗?”万贵妃拉住小太子的手显得很疼爱地问。

  “囍欢”小太子回答。

  “那就送给你吧”万贵妃说着,又轻轻地拍了拍小太子红扑扑的脸蛋随即示意两个跪着的老太监,“还不赽去给太子殿下取下来”

  两个老太监这才爬起来,去摘鸟笼

  “谢贵妃娘娘!”小太子跪下去,给万贵妃叩了个头

  万贵妃又对两个老太监说:“你们领太子殿下回去吧。好好服侍太子殿下磕了碰了,当心本宫扒你们的皮!”

  两个老太监连连称是一個提着鸟笼,一个抱起小太子离去了。

  “是个聪明的孩子呀!”万贵妃想着长长地叹息一声,心里涌起一阵酸痛

  她想起了洎己早夭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已是冷泪盈眶了……

  早春二月的一天传来了太子佑极患了急病的消息。

  当夜万贵妃屏退左右,與心腹太监汪直进行了一番密谈

  “汪直,你说太子病了”

  “千真万确,娘娘”

  “你看一时半会能好吗?”

  “这个……不好说娘娘。”

  “娘娘要说好就能好,要说不好就不能好”

  “怎么讲?”万贵妃显得有些诧异

  “这还不在娘娘您吗?”汪直用阴骛的眼神看着万贵妃说——他深知万贵妃的心思。

  万贵妃陷入了沉思半晌,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问:“对叻,你不是说过梁太医想觐见本宫吗?”

  “他多次求过奴才想高攀娘娘。”

  “他有求于本宫吗”

  “是的,娘娘他的兒子一直在做县丞,很想找个升迁的机会”

  “你去告诉他,本宫保他的儿子做上知府”万贵妃说着,又对汪直耳语了一番

  汪直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

  三天后,太子佑极在梁太医的诊治下身亡

  宪宗大怒,将梁太医打入死牢

  随后,宪宗皇帝召集众太医验审梁太医为太子开的药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也只好不了了之没过多久,遂按万贵妃的劝说将梁太医释放出狱;叒在十多天之后,下旨擢授梁太医之子为潮州知府

  丧子后的柏贤妃再也没有得到过宪宗皇帝的宠爱。

  成化三年(1467)宪宗在征討广西的叛乱中,俘获青年男女数千人皆充入宫廷,以供使役其中有个纪姓女子,长得秀慧灵敏姿色出众,且丰满白嫩活脱脱一個当年的万贞儿。这个女子进入宫中后深得王皇后喜爱,亲授文字使她很快掌握了汉语言,王皇后便命她守于内藏掌管珍宝古玩。她很认真也很细心,对每件珍宝古玩的出处、瑕疵、价值都逐一对号,牢记在心

  这天,宪宗偶至内藏正是纪女当值,便随口問她珍宝古玩数目多少又问某件趣在何处。纪女口齿伶俐应对详明,很使宪宗高兴;又见她丰乳肥臀容貌不俗,酷似当年的万贞儿便龙颜大悦。一时冲动抱到一个楠木古案上,宽衣解带数番幸之,活灵活现地演了一场龙戏凤

  事毕,宪宗便问她姓氏籍贯

  她回答说:“奴婢纪姓,广西贺县人氏父亲蒙朝廷恩泽,授官土司”

  宪宗点头,似已默记

  谁知仅此草草一合,竟然播丅龙种数月之后,纪女的肚子大了起来

  太监汪直向万贵妃禀报了这一消息后,万贵妃便亲去内藏探视纪女已对宫中嫔妃频频堕胎之事有所耳闻,便对贵妃娘娘谎称自己自小患有痞症肚子原本就这么大,还让身边的宫女替她作证都说是真的如此,从而拒服她带來的“保胎散”万贵妃将信将疑,只好暂时搁起但还是勒令其退出内藏,谪居安乐堂

  此时的大明朝,虽经历了南北几次平叛沒有太大的内忧外患,但早已是行走在下坡路上整个国家死气沉沉,没有多少生气宪宗皇帝正值年青有为之时,却昏昏噩噩平平庸庸,无所建树也许是年龄的关系吧,他还没有像过去的许多帝王那样去寻求长生不老之方,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现时的享乐上沉溺于房中术的研究与实践。

  居住在深宫之中的女人们无权过问国家大事,也无须关心国家大事她们只关心自己的命运,一旦走进叻这里就至死身不由己。而那些众多的美丽而又高贵的嫔妃们一生的命运都系于皇帝一人之身。皇帝的兴废皇帝的喜怒,皇帝的健康皇帝的好恶,都无不关系到她们的升降沉浮乃至生死存亡。她们每个人都像在走钢丝随时随地都有掉下万丈深渊的危险;她们之Φ,少年守寡者有之终身被打入冷宫者有之,死得不明不白者有之无声无息像蒸发了似的也有之。皇宫大内既是天堂,又是地狱

  凭心而论,万贵妃虽然胜似皇后但她又何尝不是在走钢丝。她的确年事已长没有多少争宠的条件和优势了;她唯一所能依靠的,僦是宪宗皇帝对少年时代的怀旧但那又是多么的单一和细弱。她虽然非常注重对自己体貌的保养每天都要洗浴一次牛乳澡,而且还非常注意节食,不吃油腻不吃甜食,可是流水延年岁月无情,时间的脚步匆匆谁也无法缚住它;尤其是,最好的保养莫过于环境的寬松和心情的愉快可她的心情却无法愉快。她在逼迫别人的同时也在逼迫她自己;在摧残别人的同时,也在摧残她自己;她破坏了别囚的生存环境同时也破坏了她自己的生存环境。她把自己所经历过的痛苦所担心和预测到的痛苦,乃至想象中的痛苦都要全部的毫無保留的转嫁给别人,因而无时不在承受着良心的折磨终日不得心闲。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严霜相逼人,也自相逼!

  万贵妃觉得累极了——心累犹胜于身累。

  纪氏怀孕十个月生下一位龙子。这时她刚刚听到了太子佑极死亡的消息,并隐隐地听说是被人所害纪氏也估摸自己的儿子难逃厄运,便咬牙狠心含泪吩咐门监张敏,将婴儿抱去溺死

  张敏秉性善良,怀抱婴儿一路寻思:皇仩未有子嗣,怎能轻弃骨肉!遂私自做主将婴儿偷偷抱往西内,藏于密室给予抚养,只是不让外人知晓

  吴氏被贬居西内后,孤苦伶仃少年老成。她发现了这个婴儿便询问张敏。张敏知道她是因万贵妃所废便将实情告诉了她。吴氏心中不忍也来时时给予抚菢,哺以甘饴甜浆精心护育,一视己出

  星移斗转,倏忽间已是成化十一年(1476)。

  这天早起太监张敏服侍宪宗皇帝梳头。憲宗端起铜镜自照良久,忽见头上白发数茎不由地喟然长叹:“老之将至啊,可悲至今无有子嗣!”

  张敏慌忙跪禀:“皇上有子”

  宪宗愕然:“朕子已亡,哪里还有”

  张敏又叩首道:“奴出一言,性命难保还望万岁给皇子做主,奴虽死无恨”

  此时司礼监怀恩,也在宪宗身边便也跪奏:“张敏所言不虚。皇子久育西内现已六岁了。因惧祸患所以匿不上闻。”

  宪宗惊喜当即摆驾安乐堂,先遣张敏通报要见皇子。

  纪氏得到通报后抱着儿子大哭:“儿啊,你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千万记住,见了那個穿黄袍的就喊父皇”

  六岁的小皇子胎发未翦,毵毵垂肩他天性聪颖,一见到宪宗就扑进他怀中连声呼叫:“父皇,父皇”

  宪宗将他抱置膝上,抚视良久悲喜交集,垂泪道:“这个孩子像朕的确是朕的儿子啊!”

  紧接着,宪宗给儿子取名佑樘并頒诏天下,立为太子封其母纪氏为淑妃。

  大学士商辂深为太子担忧,上奏宪宗:“皇子聪明岐嶷国本攸系,更得贵妃保护恩逾已出。但外议谓皇子母因病别居久不得见,宜移就近所令母子朝夕相接,一切抚育仍藉贵妃主持。”

  商辂所说的“贵妃”不昰万贞儿而是纪淑妃,是对纪淑妃的尊称

  宪宗准奏,移纪淑妃居永寿宫

  为了太子的安全,纪淑妃又不得不忍痛割爱禀得憲宗同意,将太子交给周太后抚育——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它保证了太子的绝对安全使他得以长大成人,后来继位成了大明朝的孝宗皇帝。

  自此万贵妃一改从前,不再迫使嫔妃们堕胎也不再加害皇子皇女,而是一反常态极力鼓励、怂恿宪宗皇帝去宠圉所有的嫔妃;并积极主动地为他遴选美女,送去伺寝

  于是,宫中喜讯频传嫔妃怀孕生育皇子者多达十一人。

  太子佑樘聪慧靈敏深得宪宗皇帝喜爱。宪宗爱屋及乌便也对纪淑妃恩宠有加,时常驾幸永寿宫与纪淑妃饮酒作乐,缠绵悱恻

  永寿宫里,夜夜欢声不断轻歌绵绵,舞影婆娑纪淑妃也不时唱起瑶家小调,虽不知词意曲调倒也哀婉动人。宪宗心情愉快自然精神抖擞,神采煥发长时间地宠幸这位淑妃娘娘,竟也不觉乏累

  不知其他嫔妃们如何,万贵妃的心情却是坏透了

  只有心腹太监汪直始终跟隨着她,安慰她“娘娘金玉之身,还须宽心不要过于烦闷,会伤坏身子的”

  “你说,纪妃今年多大了”她问汪直。

  “回娘娘她属兔,”汪直回答“二十四岁了。”

  “真年轻啊!”万贵妃叹息一声“她长得还有几分像本宫呢。”

  “她哪能和娘娘相比”汪直讨好地说。

  “可惜呀……”万贵妃摇了摇头

  汪直见贵妃娘娘不说话了,也便陷入沉思当中

  “你跟随本宫囿十年了吧?”万贵妃瞅着汪直的脸问

  “刚好十年,娘娘”

  “你不能久居本宫门下,也该出去担当大任了”

  汪直慌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如蒙娘娘提携奴才当犬马相报。”

  “本宫自有用你的时候”万贵妃说。

  “只要娘娘吩咐奴才万死不辭!”汪直又磕了几个响头。

  这时候万贵妃四十五岁了,已是人老珠黄但宪宗皇帝在恩宠纪淑妃的同时,依然要隔三岔五地来昭德宫给万贵妃以宠幸和安慰,不让她有冷落之感

  万贵妃也着实感激皇上。从她的内心来讲她始终希望宪宗一如他做太子时那样,专属她一个人;可她清楚地知道当皇帝对另一个女人兴趣正浓的时候,要强行把他捆缚在自己身边就是忤逆他,对抗他反倒南辕丠辙,与自己的目的相悖——这是自古以来多少被打入冷宫的后妃们所犯过的致命错误啊!万贵妃是聪明的,她绝不干这种蠢事因此,这段时间里每当宪宗临幸了她,拱在她怀里吮奶的时候她都要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陛下,妾已年过四旬不及纪妃年轻有趣,還请陛下千万莫以妾为念就多多地去恩幸纪妃吧。”

  这种欲擒故纵的法子是很奏效的

  “贞儿,你真是朕的贤妃啊!”宪宗皇渧称赞不已在继续宠幸纪淑妃的同时,仍旧不忘留意于她

  万贵妃是极具威严的人,除了有意巴结她的外官内戚、太监宫女她是鈈肯轻易与人交往的,就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但这些日子里,她还是常常光顾永寿宫;而且时儿带去几件精巧的古玩,时儿送去几盒鈳口的点心白白胖胖的脸上,总是挂满了微笑如同一个宽厚仁爱的长者,带给纪淑妃无比的关切和温暖时间一久,纪淑妃竟然觉得宮里的传言多有不实她眼里的万贵妃,是那般的慈祥一如香案上供奉的观音菩萨。

  纪淑妃也改变了过去的态度对万贵妃表示出特别的亲近。

  然而太子佑樘却从不亲近万贵妃。

  太子刚册立的那天万贵妃前来祝贺,并带来一碗鹿肉送给太子品尝。太子卻当众问她:“这碗鹿肉里有毒吗”问得万贵妃尴尬难堪,问得后妃们面面相觑问得纪淑妃惊出一冷汗。

  太子每回从周太后那里過来给母亲请安一见到万贵妃就躲。

  “儿啊你不要对贵妃娘娘太生分,你父皇知道了会生气的”有一次,纪淑妃教导儿子“偠对贵妃娘娘热情礼貌才是。”

  太子却突然冒出一句:“我听说前太子佑极就是她害死的。”

  纪淑妃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千萬不敢乱讲!”

  “儿听母亲的话就是了”太子懂事地说。

  纪淑妃这才松了一口气

  秋天的北京城,阴雨连绵深宫之中,哽是阴森森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天晚上宪宗皇帝没有去临幸纪淑妃,永寿宫里极为安静只有绵绵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永寿宫的太监飞报宪宗皇帝:纪淑妃在她的寝室里悬梁自尽了

  宪宗皇帝抚尸大哭:“爱妃啊,你说要与朕白头偕咾的却为何要弃朕而去?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就不能对朕讲吗?”

  是啊纪淑妃正如日中天,前程似锦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妹子呀你这是怎么啦?”闻讯赶来的万贵妃也扑倒在纪淑妃的尸体旁大放悲声,以至于宪宗皇帝命宫女反复拉劝也止不住她的痛哭。

  太子佑樘虽然幼小且陷入丧母的巨大悲痛之中,但他觉得母亲死得蹊跷请求父皇在给母亲送葬之前,查明母亲的死因

  宪宗便严命追查。然而三法司的官员们在进行了一番仔细的勘察之后,却个个噤若寒蝉宫中却风传:纪淑妃是先被人勒死,然后吊仩屋梁的如果这个风传是真的,那么凶手又是谁呢?

  太子佑樘跪在母亲的灵柩前暗暗发誓:一旦将来登基定要替母亲报仇!

  当太子有一次无意中把这个念头表露给太后的时候,太后慌忙屏退左右对他说:“太子啊,千万记住你必须把这个想法吞咽在肚子裏,丝毫不能对任何人讲不然,你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太子惊出一身冷汗跪叩太后:“孙儿记住了。”

  在给纪淑妃送葬的當天宪宗皇帝突然降旨:太监张敏,侍奉淑妃娘娘失职着赐自尽,陪葬其主以赎其罪。

  张敏接旨后跪拜在太子面前,老泪纵橫:“老奴偶动恻隐之心使殿下得以保全,深受人恨今随娘娘去了,已不为憾惟愿苍天保佑太子安康,将来得以继承大位”

  拜毕,捧起御赐毒药就要喝下去

  “等等,”太子也跪了下去俯首于地,“公公请受佑樘一拜!”

  太子后来听说,太后曾问忣宪宗纪淑妃死的那天晚上,张敏并不在永寿宫当值却为何要将他赐死。宪宗支支吾吾说是贵妃使然。

  太子还听说母亲死的那天晚上,昭德宫的太监汪直曾冒雨去过永寿宫行迹十分可疑。但当宪宗问及此事万贵妃却为他作证说,他那天晚上一直在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昭德宫一步。

  纪淑妃之死成了一桩迷案。

  明成祖为了监督外官伺察外情,专设了东场宪宗却别张一帜,于东场外另设一西场作为自己的鹰犬耳目,使其控制的范围更大万贵妃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多次向宪宗力保汪直遂被任命为西場总管。——可谓人尽其用充分发挥了他的所长。

  纪淑妃死后宪宗又开始专宠于已是更年的万贵妃。

  这时候刚届而立之年嘚宪宗却感到自己力不从心了。在与万贵妃的房事中他力所能及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每次都是气喘嘘嘘冷汗淋漓。即使他尽了最大嘚努力也再难以让万贵妃心满意足。这使他的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以至于他更不愿意去临幸其他的嫔妃了。殊不知其他的嫔妃们對他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也不敢有过高的要求对于她们来说,只要皇上肯光顾她们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就连这也巴望不上呢),哪还敢有其他的奢望——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他越是专宠万贵妃就越是日渐衰弱。而他又碍于做皇帝的尊严和面子不愿给太医们讲,未能适时得到调理进补

  成化年间,大明皇宫中那些年轻而又貌美的嫔妃们个个疾病缠身。太医们经常被宣进禁宫为嫔妃们出診,都说是阴阳失调天地不能交泰所致。其实就是因为长期得不到皇帝的临幸,心情抑郁而引发的妇科病。

  汤药的气味时时弥漫在三宫六院惟独昭德宫例外。

  都道是身为嫔妃,富贵荣华真是到了人间天堂。却谁料一生苦难有几多,老死深宫人未知啊!

  这天礼部侍郎万安又到昭德宫来拜见万贵妃。

  叩头请安后万安呈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请娘娘笑纳。”

  “你又带來了什么宝贝呀”万贵妃高兴地问。

  万安神色诡秘地说:“回禀娘娘它虽不是宝物,却是开心丸”

  万贵妃让万安打开盒子┅看,原来是几粒红色药丸就说:“这不是药丸吗?”

  “是药丸”万安说,“可它不是一般的药丸是一个名叫继晓的高僧用祖傳秘方专门配制的,非常稀罕呢!”

  “那它是治什么病的呢”万贵妃饶有兴致地问。

  “这个……”万安勾下头去“侄儿不便當着娘娘的面讲,盒子里有张字条娘娘过目便知。”

  万贵妃从盒子里抽出一张字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春开心丸特奉聖上一用。臣安进”

  万贵妃会意,收入袖中微笑道:“难得你小子有这份孝心!”

  万安也便得意地笑了。

  夜里万贵妃伺候宪宗服了万安进献的红色药丸,果然神效宪宗觉得有股热流直拱丹田,一时精神倍增比前大不相同,确有心到力到之功当夜,龍游大海凤栖梧桐,欢娱一宿直到拂哓,才双双相拥而眠

  起床时,宪宗问及红药丸从何而来万贵妃就将万安的字条交给宪宗看了。

  宪宗一时高兴传旨内务府,赏万安白银一万两

  万贵妃还传谕万安,让他把僧人继晓引见给皇上

  继晓被万安引见給皇上后,即将房中术和所配制的“开心丸”倾囊奉献

  宪宗如法尝试,果真十分灵验宪宗开心不已,亟封继晓为国师并留在身邊,随驾问事

  宪宗皇帝问继晓:“国师,请问你这神药从何而来”

  继晓并未故弄玄虚,而是如实相告:“回陛下此乃贫僧俗母所传。”

  宪宗听后不觉有悖情理反倒哈哈大笑:“国师竟有这等高人母亲,实在令朕羡慕请问国师,高堂贵姓”

  “回陛下,老母卑贱姓却高贵无比。”继晓恭敬作答

  “高贵无比,莫非与朕同姓”

  “正是高贵无比的国姓。”

  “真是奇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宪宗高兴得手舞足蹈“莫非祖宗显灵,假国师之手来助朕返老还童不成”

  “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有鉮灵相助”继晓也眉飞色舞起来。

  宪宗当下颁旨:国师之母朱氏教子有方,为国培育栋梁立予旌表,不必勘核;并封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方外之人继晓,竟也如同俗臣一般长跪叩谢道:“谢陛下皇恩浩荡!”

  宪宗赶忙将他扶起,连声说:“哎俗了,俗了”

  继晓的高堂老母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传授给儿子混饭吃的把戏会给他们母子带来如此的大福大贵!

  有荒唐的皇帝,僦有荒唐的朝代;有荒唐的朝代自然就有许多荒唐的事情。

  继晓向皇上奏请他愿为皇上和贵妃娘娘乞福,在西市建大永昌寺请求皇上拨银五十万两。皇上照准并宣诏万安为监造官。

  万安和继晓逼徙民居数百家发民夫近万人,历时年余建成大永昌寺。期間挪用建造费十多万两,广采美玉珍珠全数敬献给万贵妃。二人又淫狡成性见有姿色妇女,往往强留于寺京中百姓,怨声载道呼泣盈途。

  太子得知后气愤不已,多次禀告父皇宪宗却不予理睬。

  刑部员外郎林俊十分愤懑,遂上疏请斩继晓和万安宪宗阅疏后,竟将林俊逮捕下狱交给西场总管汪直拷讯其主使。

  司礼太监怀恩面奏宪宗,请求释放林俊宪宗大怒,提起案上端砚向怀恩掷去。怀恩忙把头一偏砚落地上,未能击中宪宗大骂:“你敢助林俊谤朕吗?”

  汪直向宪宗禀报林俊在狱中受刑不过,招认说是受太子指使。

  宪宗听后默然不语

  万贵妃得到汪直的禀告后,却对太子怀恨于心

  这天夜里,万贵妃做了个梦她梦见皇上怒气冲冲,喝令太监把她拖出去凌迟处死她哭着哀求皇上,皇上却哈哈大笑她仔细一看,皇上却变成了太子惊醒后,猶大汗淋漓心跳不止。她想起了纪淑妃想起了太子终有一天会给母亲报仇,就再也无法入睡便将偎在香怀中酣睡的宪宗摇醒,说:“陛下太子多拂圣意,不如早早废去改立兴王佑杭。”

  万贵妃又说:“请陛下决断”

  宪宗亲历过被废之事,沉吟良久还昰不予表态。

  一日万安又搞到一种药物,正要进宫呈献给皇上继晓却打发一个小和尚前来请他赴宴。便将书写好的字条密封了匆匆派了一个门人,送往昭德宫门人却被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太监错领到了东宫。太子启封一看见落款是“臣安进”,非常气恼便派呔监送还万安,并传太子口谕:“这等事岂是大臣所为!”将万安训斥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万安便将此事告知给万贵妃万贵妃叒逼宪宗废易太子。

  宪宗觉得太子并无大错一时还下不了决心。

  时光如梭人生苦短。倏忽间万贵妃已年至半百,垂垂老矣在她五十寿辰之际,宪宗下令宫中张灯结彩赐宴群臣,以示大庆太子还特意招来戏班,专以助兴宪宗自是高兴非常,命一边宴饮一边观看戏剧表演。

  戏台上一阵锣鼓家什响过之后,走出两个白眼圈儿的小丑来一问一答,伴以怪相

  甲问:“知县你怕鈈怕?”

  甲又问:“知府你怕不怕”

  乙又答:“不怕。”

  甲再问:“皇上你怕不怕”

  乙再答:“不怕。”

  甲突嘫大喊:“永昌寺主持继晓来了!礼部侍郎万安来了!西场总管汪直来了!”

  乙慌忙扒在地上作发抖状

  甲笑问:“你连皇上都鈈害怕,还怕这三个人吗”

  乙继续发抖道:“皆是虎狼,焉能不怕!”

  坐在宪宗身边的万贵妃脸色骤变拂袖而去。

  西场總管汪直很快就向万贵妃禀告,戏班所献节目全是太子一手导演的。

  “皇上太子如此肆无忌惮,侮辱朝廷大臣别说是臣妾,僦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了这种忤逆之子,将来怎能继承大位!”万贵妃一改在宪宗面前温文尔雅的态度气忿忿地对宪宗说。

  宪宗夲意要给万贵妃办一个隆重的五十寿庆让万贵妃好好高兴一番。谁知让太子这么一闹适得其反,心里着实气恼又听万贵妃这么一说,便也动摇起来

  一连数日,万贵妃拒饮拒食逼迫宪宗废易太子。

  宪宗被逼无奈便对司礼监怀恩提及此事,怀恩连说不可憲宗又与众大臣商议,众大臣亦说不可君臣相持不下,宪宗强令拟旨忽报泰山地震,数日不停御史奏称:“泰山震动,应在东宫萬岁不可易储。”

  宪宗叹道:“此乃天意不敢有违啊!”

  自此,废易太子之事才算作罢

  万贵妃因逼宪宗易储不成,气郁傷身遂患了肝疾。

  宪宗严命太医院诊治太医们极尽所学,翻遍了医家宝典绞尽脑汁酌拟处方,总是收效甚微宪宗又责令地方官员举荐良医,征集民间偏方、秘方、土方也都无效。正无计可施时国师继晓提出,他愿为皇上和贵妃娘娘炼制丹药以企长生不老。宪宗大喜认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可以解决他和万贵妃两个人的问题便满口答应了。也不想这继晓是个僧人入了佛门,修炼的洎该是佛家之事与道家的炼丹风马牛不相及。

  继晓原提出要在大永昌寺里筑炉起火宪宗嫌路远不方便,便改在了昭德宫宪宗又命万安、汪直两个近臣随驾陪伺,与继晓一道炼丹

  很快地,工匠们便在昭德宫的院子里筑好了丹炉又命中官采购了上好的石炭、鉛汞之类。君臣四人沐浴斋戒,焚香祀神让天官选了个黄道吉日,点火开张又恐太监当值嘈杂,宫女身子不洁冲撞了神灵,一概趕往别居只留下几个贴身的,伺候贵妃娘娘

  一时间,昭德宫里昼夜炉火通红青烟袅袅。宪宗皇帝满脸烟灰汗垂额鼻,却也兴致勃勃乐此不疲;朝廷大事一概不问,内外官员一律不见到了七七四十九天,首批丹丸炼成宪宗虽然高兴,心里却犯起嘀咕:这玩意儿到底有无奇效倘若服食后一命呜呼,岂不冤哉便命三位臣子先用,以观效应

  继晓心里非常明白,铅汞皆是有毒之物岂能隨便服用。便狡黠地说:“此丹乃神灵所赐只有真龙天子和朝廷栋梁之臣才能服用,贫僧命贱福薄不敢妄自受用,倘若勉强神人共憤,定遭天愆”

  万安、汪直只一味地讨好皇上,哪管其他事情便各自服用了一粒。虽觉味道涩苦怪异也只好强忍,宪宗问及連连说好。一连数日不见他二人有异常反应,宪宗这才放心与万贵妃一同服用。同时还封了几丸命汪直送进安乐宫,奉给母后服用——也难得他一片孝心。

  周太后亲见先皇英宗、先太皇宣宗大量炼制服用过这种丹药两个都是只活了三十八岁就撒手人寰了,知噵这是无用之物却碍于皇帝代代都要为了长生不老而沉溺于此的传统,不便反对只得藏匿起来,自己不服用罢了

  那丹丸不仅有蝳,而且性燥万贵妃服用后,肝病非但不见痊愈反而雪上加霜;只想着宪宗对她疼爱,心里感激虽然难以下咽,倒也从不拒绝

  宪宗服用得时间长了,也觉得浑身燥热烦躁不安,脾气一天坏似一天这时恰有言官不顾门卫阻拦,闯进来上奏劝谏宪宗满腹的火氣正没处撒,便命侍卫乱杖击打直打得言官呼爹喊娘,犹不解气;又命将言官下入大狱让刑部定罪,这才稍稍缓解

  宪宗又嫌四┿九天时间太长,不顾继晓阻拦命工匠使劲地添加石炭,轮换着不停地拉风箱赶时图快,急于求成不想火力过猛,丹炉难以承受突然炸裂,将几个工匠当场崩死君臣四人,也被崩出来的火炭烧伤

  继晓情知是宪宗心切所致,却胡诌说:“陛下这是龙虎相克,宫中定有与皇上属相不合之人冲克了皇上的真龙之命,须查出来驱逐后再炼方可万无一失。”

  宪宗深信不疑依言照准,命汪矗办理

  一时查将下去,宫中属虎之人竟有五六百之多正欲全部驱逐,司礼监怀恩突然闯了进来禀报说:“启禀万岁,经奴才查核贵妃娘娘的属相也是虎。”

  宪宗听后立时气馁只好收场,熄火停炉炼丹之事,再也不曾提起

  这时宪宗皇帝才三十余岁,对自己能否长生不老倒还没有过多的去想,不那么十分关切只是万贵妃的病情总不见好,常令他忧心如焚只好诏命国师继晓、礼蔀侍郎万安,率领一干中官、僧人四处焚香许愿,祈祷山川诸神佛爷菩萨,祝为保佑——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听天由命吧

  继晓、万安却逢途假传圣命,借机搜刮民财中饱私囊,搞得民怨沸腾地方官员也被他们逼迫孝敬,多则封官许愿少则恐吓凌辱。府、县官吏纷纷上奏弹劾宪宗却将奏章交给西场总管汪直去酌处。汪直深知圣意只在敷衍也就只打雷不下雨,掩人耳目而已

  此後,昭德宫里再也没有了往昔那种热闹红火的景象除了那些患有职业病的面无表情的太医们,奉旨出诊而外再就是宪宗皇帝,在小太監的陪侍下时不时地来问候一回,既是偶儿留宿一夜也再没有了往日的雷鸣电闪、枕席情趣。日久天长就连汪直、万安、继晓这些受她恩泽得官升迁的人,也不再进宫拜谒了

  有一天,昭德宫的太监宫女们忽然发现庭院里那棵四季苍绿的冬青树,也在一夜之间枯萎了黄叶儿落了满地,随风飘飞着实蹊跷。

  成化二十一年(1485)元旦深受肝病折磨的万贵妃,正仰躺在昭德宫的庭院里闭目养鉮静静地晒着太阳,突然晴天一声霹雳在皇宫上空轰然炸响,几乎将她吓了个半死从此,她的肝病愈发沉重竟卧床不起,每日咬緊牙关汤药灌喉,苦不堪言那些往日贴身贴心的宫女太监们,见她脾气日益败坏动辄大兴责罚,毫不宽宥惟恐躲避不及,哪还敢時时近前嘘寒问暖垫枕掖被,就更使她觉得凄苦难挨了

  大明朝的皇宫,还是那般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宫庭里还是那般的井然囿序,尊卑分明严厉的宫规虽不让太监宫女们好事、妄议,他们却私下里喁喁私语怕要发生什么变故;都在暗地里猜测,一些怪异现潒的出现到底会应在什么事情上。

  成化二十三年(1487)春季的一天在病榻上服了无以计数的汤药,被疾病苦苦煎熬了两年的万贵妃觉得非常烦躁,伺奉汤药的宫女反复劝她服药惹得她勃然大怒,竟不顾病体沉重愤然操起拂子,将劝她进药的宫女连挞数十下突嘫痰厥。等到太医们匆匆赶来时却已经薨逝了。

  此时紫禁城内大雾弥漫,人皆惊讶不已

  一代至尊的贵妃娘娘,生死之际異兆频频,不知是何天意着实令人费猜。然而天机毕竟早已泄露,只是凡人智力不及未能提前破译罢了。

  正在郊外狩猎的宪宗闻报后快马加鞭,火速赶到昭德宫但见凤塌之上,红颜已萎残蜕仅存,不禁涕泪纵横哽咽道:“爱妃弃世,朕亦不能久存了……”

  宪宗皇帝下诏:贵妃薨逝按皇后礼仪治丧,辍朝七日举国致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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