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大拇指代表什么母子割断了手术结上有二十三天了还痛是怎么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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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况是正常的打针换药这些行为应该都是与这个手术之后有关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用太担心,疼痛也会慢慢緩解希望可以帮到你。

一般要多久不痛每天早上睡觉起来就最痛

要多久不痛,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每过一天就会好一点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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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圣诞前夜的佳肴大餐

      这┅年是人一顿午餐开始的。

      每年圣诞前夜那样的暴饮暴食。狂欢作乐常让人觉到末日将临,让人不期然生出太多时光不再来之感慨听说几公里年的来柯村(Lacoste)有一家喜满餐厅,特制六道大菜的除夕午餐还供应粉红色香槟酒,我们便觉得以这样的一顿丰盛的午餐来揭开未来十二个月的序幕是要可喜多了。

      刚刚十二点半用石块砌成的小餐馆已经客满。有些顾客简直全家出动看起来非常饑饿,从他们丰满的体态判断每天恐怕要花两三个小时在餐桌上,目不转情.心无旁鹜地努力进食

      餐馆老板体型庞大,却练就了┅身绝技能够在桌与桌间穿梭往来。今天是特别日子他身穿橄榄天鹅绒上装,打着蝴蝶结山羊胡子用发腊梳理得油光可鉴,宣读菜單时胡尖抖动不已:肥鹅肝奶油龙虾,脆饼牛肉徽榄油沙拉,精选乳酪还有各式各样的入口即化、美不胜收的甜点。他像是在每张餐桌前表演美食咏叹调不时亲吻自己的指尖,我想他的嘴唇怕都要磨出泡来了。

      饭前开胃酒在相互祝福声中一饮而尽餐桌上一爿祥和、宁静,大家全神贯注地瞅着新端上来的美味

      我和妻边吃边想,前些年的新春我们都是怎么过的:通常是在英国,密云压頂、阴狸竟日哪能想象同一时季的这里,却是阳光普照、天色蔚蓝而据本地人说,一月的天气经常如此毕竟,这儿是毕加索画笔下嘚普罗旺斯

      过去,我们也经常以观光客的身分来这里享受两.三周温馨明朗的阳光。可惜一年才一次假期呀假期结束,就得回詓我们总是极不甘愿,顶着晒脱了皮的鼻头向自己发誓:总有一天要定居于这里。在英国漫长灰暗的冬日、雾气迷演的夏季我们不時谈论,怀着无限向往瞧着乡下农场和葡萄园的图片,梦想早晨在斜身入窗的阳光中醒来

      现在,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梦已成真。峩们在普罗旺斯买了一座房子勤学法文,向过去的一切说再见把两条狗运来,在这里侨居做起外国人来了。

      事情发生得很快——可说是一时冲动——原因是那座房子我们在下午的斜阳下看见它,当天晚餐时分我们的心灵已经提前入住了。

      石头房子位于乡村道路的上方介于两座中世纪山村之间。门前一条土径穿越樱桃树林与葡萄园这是一间农舍,用本地所产的石头材料建造两百年的滄桑风雨,日晒寒潮把它染成似灰似黄的颜色18世纪初建时,只有一间卧房;随着人畜的增加向四面扩建,蔓延开来终于变成三层楼高的不规则形状。然而每一部分都十分结实连从酒窖盘旋而上顶楼的阶梯都是整片整片的石板铺成。墙壁大约有一公尺厚据说是为了防风——此地的西北季风。他们说这风能吹掉猴子的耳朵。屋后是有围篱的小小院落院落的尽头是一座白石砌成的游泳池。屋前屋后總共有三口井、几棵树荫庇地的大树、一丛一丛的迷迭香还有一棵巨大的老杏树。在午后阳光的掩映下半开半闭的木制百叶窗像是昏昏欲睡的眼睑,这房子有不可抗拒的魁力

      石屋暂时还没有受到改建热潮的骚扰。法国人有一个弱点:只要建筑法规许可他们就四處盖别墅,尤其是在风景优美未经文明污染的乡间;有时法规不允许他们也照盖不误

      老市集艾普(Apt) 附近就有这种急就章式的水泥盒子,水泥的颜色是奇特的铅粉色不管季节怎么变换它都是铅粉色的。法国乡间未经政府特别保护的地区很少不遭此劫。我们这座房孓正有妙不可言之处;它在国家公园区内而国家公园是法国人的圣地,严禁乱建

      紧邻屋后,卢贝隆山拔地而起最高处1000公尺有余,由西至东婉蜒64公里杉、松、橡树密覆其上,四季常绿浓荫之下,岩石之间野花。跨香草叫不上名称的草类遍地葱葱茏茏。 天清氣朗之时 从山顶眺望,北边是下阿尔卑斯山(Basses-Alps)南面是地中海。一年里一大半的时间在山区散步不达八九个小时,可能都见不到┅辆车甚至一个人这等于后院扩充了98,800公顷自然公园谁能说这里不是狗儿的天堂,隐居者的天然屏障

      我们发现,在乡间邻居嘚意义远非城市。住在伦敦或纽约的公寓里你可能经年不与相隔不过15公分,生活在墙壁另一边的人搭汕可是在乡下,最近的邻居也许離你几百公尺却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而你,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你刚好是外国人,在当地人眼中有点儿怪异他们对你的兴趣就更高了。如果你家的近邻若又是一块与邻人唇齿相依的农地你很快便会明白,你的一切态度和决定都直接影响另一个家庭的生计。

      卖房子给我们的那对夫妻介绍我们认识新邻居,共进一顿长达五个小时的晚餐大家都充满善意,只可惜他们说的话我们一点也聽不懂当然,说的是法文但不是我们在课本上学、跟着录音带念的法文。是一种含混、高亢的乡音从喉咙深处发出,通过鼻腔时升高加上浓重的卷舌音,把音节都粘在一起了本来用正常的说话速度,并且不外加装饰音的话倒也不成问”题,偏偏他们像机关枪发射子弹一般还要在句尾多添一个母音,以至于“要不要再来一点儿面包” 这样一个初级法文第一课就教的句子我们竟然听得一头雾水。

      幸好邻居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虽然是一团谜,他们的乐天和善良却显而易见像安莉这位皮肤黝黑的漂亮女子,脸上总挂着笑容說话如短跑选手,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句尾她的丈夫福斯坦个头很大,人却温和举止从容,言语略略舒缓他在此山谷生长、生活,也准备终老于此他的父亲安德烈老爹住在他隔壁,80岁那年还猎得一头野猪现在则已经告老封刀,只骑着脚踏车在山里转转每周两次,咹德烈老爹会踩着自行车到村里采办点杂货顺便交换交换情报。

      这家人似乎很奋发向上

      他们对我们特别关注,不只因为是邻居还因为也许可以合伙。这一点我们透过浓浓的烟草味和更浓的乡音,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我们连房子一起买下的六亩地,种满叻葡萄以前,都是依照传统的租佃法地主出资金买新品种葡萄藤和肥料,佃农负责耕作采收之后,佃农拿利润”的2/3地主得1/3。洳今土地转手契约要重订,福斯坦所说的就是这个大家都知道,很多人在卢日隆山区买房地产是当作别墅,度假或招待朋友;本来佷好的农地便成了精巧的花园,甚至有人挖掉葡萄藤改建网球场——这在当地农民看来简直是亵读神明的事。

      网球场!福斯坦不敢置信地耸耸肩膀眉毛也以一致的角度挑高,思索着以珍贵的串串葡萄换取在炎阳下追逐一粒皮球的乐趣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不用擔心。我们爱葡萄藤爱看它们以规律的姿态随山壁伸展,爱看它们由春天的鲜绿变成夏天的深绿再变成秋天的黄与红爱在剪枝的季节看燃烧枯枝的蓝烟,爱在冬天看剪后的藤几立在空旷的土地上——它们本就该在那儿网球场和景观花园本不该有(就这点而言,我们的遊泳池也不该有可是至少它没有夺取葡萄藤的空间)。

      再说葡萄可以酿酒。我们出租土地可以收取现金,也可以换算成酒不恏不坏的年份,我们可以分到将近1000公升好滋味的红葡萄酒和香摈因此我们用那不怎么灵光的法语坚定地告诉福斯坦,我们很愿意续约

      微笑在他脸上荡漾开来,知道彼此会处得非常好说不定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听得懂对方的话呢

      普罗旺斯的季风岁月

      喜满餐厅的老板送我们出来,站在店门口对我们道新年好我们站在狭窄的街道上,全身闪耀着阳光

      “不坏吧, 啊! ” 他穿着一件本村洎制的天鹅绒衣服 萨德侯爵(MarquisdeSade) 城堡的废墟从他身后的山上俯视着他,更高处是湛蓝湛蓝的天空他把手那么随便一挥,像在介绍自家庭院的一角:“能住在普罗旺斯真是福气”

      确实,我们想一点没错。如果冬天就是这样我们从英国带来的那些严冬行李,那些靴子、大衣和厚毛衣都不需要了。我们开车回家暖和和的,肚子里装满了刚吃下去的美味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下水游今年第一次泳。想到那些可怜的英国家伙正忍受寒冬的煎熬不禁窃窃自喜起来。

      其时在千里之外的北方,西伯利亚来的寒风正加速进行最后一段旅程我们听说过西北风劈开电线杆,甚至把老太太吹到水沟里去的事当它犹如厉鬼一般挟.呼啸之声穿门过户,人畜皆为之惊恐时能导致家庭失和。工作无心、牙疼头痛——总之凡是不能怪罪政府的问题普罗旺斯人都以一种被虐待狂似的语气,骄傲地说是冬季狂風造成的

      高卢人(法国)爱说笑。我们暗想他们若领教过英伦海峡那头的强风和几乎像鞭子打在脸上的雨,就不会这么自夸自擂叻他们描述季风的可怕时,我们假装害怕其实心里偷笑。

      当这年第一场季风咆哮直下隆河河谷时我们全无准备。风灌入我们新宅的西翼掀起屋瓦,抛进游泳池一扇没锁好的窗子也被吹掉。气温在24小时内骤降20℃;先降到零度然后零下6℃。马赛气象局测到风速達每小时180公里老婆大人不得不穿着大衣做饭,我则戴着手套打字我们不再谈游泳的事,倒开始考虑要不要装中央系统暖气一天早晨,传来像是树枝折断的僻啪声水管受不了水冻结为冰而带来的压力,一根接一根地爆裂了爆裂的水管塞满冰块,膨胀地悬在墙上曼胒古西先生用他水电工的专业眼光,仔细研究

      “啊呀呀,”他说:“啊呀呀”他转向小学徒:“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孩子管沒包隔温材料。这种管子在坎城、在尼斯,都还可以可是这儿……”

      他的舌头弹出不赞同的一响,一根手指在学徒的鼻子前左右搖晃了一下强调地中海岸的暖冬和此地的严寒可不一样,还把头上戴的羊毛软帽拉下来盖住耳朵这人短小结实,照他自己说的天生昰做水电工的料,因为他可以挤进很小的空间在等候学徒准备乙炔焊枪之时,曼尼古西先生对我们发表了第一场演讲以后这一年里,怹又陆续发表多场而我听讲的兴趣也愈来愈大。今天他讲的主题是:从地球物理学分析普罗旺斯的冬天为什么一年比一年冷

      连续彡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寒冷颇有年轮的橄榄树都冻死了。普罗旺斯流传一句话说只要太阳一不露脸,不幸就要降临这是为什么?曼尼古西克先生给我两秒钟思考这个问题接着演讲正式开始。他时不时用手指在我面前摇晃确定我专注聆听。

      他说西伯利亚刮来的风,速度显然加快了抵达普罗旺斯所需的时间也就比以前短,中间来不及变暖至于风速加快的原因?他颇具戏剧效果地停頓了一下说:是地壳的结构改变了就这么回事。从西伯利亚到本村之间有些地方变得平坦了,风直往南吹这话可是有根有据的。可惜第二讲(有关地壳何故变平坦部分)被又一声水管爆裂声打断课程暂停,先进行吹氧焊接艺术工作

      天气对普罗旺斯居民有明显洏迅速的影响。他们期望每天都是晴天否则,便怏怏不乐雨对他们简直是一种冒犯。下雨天他们在咖啡馆里摇头叹气忧虑不安地仰朢蓝天,仿佛蝗虫将随雨落下填满人行道上的泥坑似的如果除了下雨之外,还要糟糕地降到冰点以下效果就更惊人,几乎所有的人都足不出户

      寒意徐徐挺进一月,镇上和村里逐渐寂静无声原本一贯拥挤嘈杂的每周集市,只剩下少数勇敢的摊主守着为了生活甘冒冻伤之险,在寒风里跺着脚不时啜一口酒。顾客则来去匆匆买了就跑,连找回的零钱也顾不得数酒吧门窗紧闭,在闷死人的房间裏做生意马路上游手好闲的人一个也没有。

      山谷冬眠了我想念每天像时钟般传来的声音;清晨,福斯坦家的公鸡报晓;中午农夫驾着雪铁龙小货车回家吃午饭,车子疯狂叫嚣仿佛车上每一颗螺丝钉、每一个零件都想要脱离铁皮逃去似的;午后,猎人巡狩对面山坡忽见猎物,乱弹齐发;还有远处树林里电锯发出的悲吟以及农场内群狗每逢黄昏和黎明唱出的情歌。

      现在只有沉默山谷里好哆个小时万籁俱寂,我们不禁好奇起来;大家都在做些什么呀

      福斯坦,我们知道像个杀手般在巡七邻近农场,遇见野兔、野鸭、野猪、野鹅什么的就一刀割断它们的喉咙,好做成腌肉之类的对于这位心地慈悲,把狗都宠坏了的人来说这副业似乎不合本性。但怹显然技术高超、动作敏捷、而且像每一个道地的乡下人一样绝不手软心慈。我们也许会把兔子当成宠物或对一只鹅产生感情,因为峩们来自都市在超级市场买东西,肉类都是在很远的屠宰场处理好了的包装好的猪肉块看起来干净又抽象,与温热肮脏的活猪毫不相關可是在乡下,死亡与晚餐之间的关连那样直接冷酷以后有很多次,我们不得不感谢福斯坦在冬季兼营的这项副业

      其他人又在莋什么呢?大地冻结剪过枝的葡萄藤进入休眠,打猎也嫌太冷他们都去别处度假了吗?不绝对不会。他们可不是冬天去滑雪或驾船絀地中海的那种乡绅以前我们一月间来,看到他们假日就是待在家里吃很多好东西,再好好睡个午觉等待漫漫冬日过去。以前我们┅直不懂为什么这里那么多人生日是在九月或十月,忽然一个无可辩驳的答案闪现脑海:他们都忙着在家里制造孩子呢普罗旺斯人做什么都依节令,每年的头两个月想必是的吧我们从不敢问。

      寒冷的一天别具情趣地面空旷宁静,空气清爽干燥有一种普罗旺斯冬天特有的气息,随风忽隐忽显在山间散步,我常能在看见一座屋舍之前先嗅到它的气味——是烟囱飘出的柴火味,一种生活中最原始、最朴素的气味却是城市人久违了的。受限于消防法规和室内设计师的安排都市里的壁炉不是被堵死就是变成特意留下的建筑景观。普罗旺斯人用壁炉来烧烤、围聚取暖、感受幸福。炉火在清晨生起终日添柴,用的是卢布隆山区采来的橡树枝或是凡图(Ventoux)丘陵地所产的山毛械

      薄暮时分在狗儿簇拥下回家,我总爱站在山上俯瞰山谷看农舍屋顶弯曲如丝带的缕缕白烟。这景象让我想到温暖的廚房和汁浓味厚的肉汤而饥肠辘辘起来。

      普罗旺斯的佳肴美点产在夏季:各种瓜类、桃子和芦笋、长笋瓜、茄子、胡椒、蕃茄、蒜苨蛋黄酱、蒸鱼、橄揽沙拉、鹈鱼、鲔鱼、莴苣马铃薯片拌白煮蛋还有新鲜羊乳酪。这些都是我们在英国餐馆里盯着菜单上仅有的几樣选择时,可想而不可及的回忆

      我们从没想到,普罗旺斯冬季的食物如此丰富美味可口。

      冬天的菜肴是乡下食物结实、长仂气、能保暖,让你饱饱地上床冬天的菜不好看。也许时髦餐馆里用漂亮盘子装的、份量很精美的菜好看可是天寒地冻的晚上,季风凜烈刺骨谁愿意出去呀?有天晚上邻居请我们过去吃饭短短一段路程,我们以赛跑的速度冲过去

      进了人家屋门,壁炉散发的热氣立刻雾蒙了我的眼镜我看见大餐桌上铺着桌布,安放了十个座位;亲戚朋友都观望着我们的到来电视机在屋子的一角碟碟不休,收喑机从厨房里竞相响彻客人到后,主人把成群的猫狗嘘出门外一转身,它们又随同下一位客人悄悄进屋了主人家端了一盘饮料来,給男人喝茴香酒女人喝甜葡萄酒。满屋子的人都在抱怨天气有人问,英国有这么冷吗我回答:只有夏天才会。他们一定没听懂以為我说的是真的。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笑出声来解了我的围。座位的安排又引发了好一阵争执——我也弄不清他们是争着要坐在我们旁边還是离我们愈远愈好我们先坐下了。

      这是我们永远难于忘怀的一顿饭或许应该说是好几顿饭;因为其丰盛漫长是我们从未经历过嘚。第一道菜是自制比萨饼——不是一块而是三块,上面分别铺满鱼酱、蘑菇和乳酪每个人都有义务各吃一块。餐桌中央摆了一大篮媔包撕下面包来把盘子擦干净,下一道菜跟着上了:兔子馅饼、野猪肉馅饼又上了一道菜,以猪肉做底上铺水果布丁;一碟香肠切爿,点缀着胡椒粒;一种甜味小洋葱蘸新鲜蕃茄酱吃。盘子再次擦干净鸭子端上来了:鸭肉切成长条形,成扇状排列浇着油亮的酱汁——这种新式菜肴,是别处见不到的我们吃了整块胸肉,整条鸭腿蘸着浓黑的肉汁,配上野菌子

      好不容易吃完,我们往后一靠却近乎惊慌地看见主人又收拾净了桌子,一只巨大的烘盘端上桌来;女主人精心特制的红酒洋葱烧兔肉料酒是特选最醇最厚的佳酿。我们小心翼翼地要求分一小块便好主人满面笑容,并不理会我们只好吃了。我们吃了油炸土司拌蔬菜沙拉吃了胖大的羊奶乳酪面包,吃了主人家女儿做的杏仁奶油蛋糕那天晚上,我们是为英国而吃

      随咖啡一起上的,还有几瓶本地自产的“助消化酒”我很願意喝,只是肚子里实在一点空隙也没有了然而主人的盛情又不容推辞。他一定要我尝一种调合酒是根据11世纪下阿尔卑斯山区僧侣的配方制成。倒酒时主人要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只见一杯浓稠的黄色液体放在面前我绝望地环顾全桌,每个人都望着我既不可能偷偷喂给狗儿,也没办法顺着裤腿流进鞋子里去我只好一手紧抓桌缘以防不支倒地,一手持杯闭着眼睛往喉咙里灌。

      没有东西出来原本以为会使我麻本不仁,至少舌头也会烫伤;喝下的却只是空气这是一只魔术杯,而我竟是成年以来第一次因为少喝一杯酒而深感寬慰旁观的人们笑声停歇之后,真正的劝酒再次构成威胁好在猫咪救了我们;它窝在一个大衣柜上面,为了追赶一只飞蛾它从柜顶┅跃而下,跳在餐桌上咖啡杯和酒瓶之间这显然是起身告辞的适当时机。

      我们漫步回家挺着肚皮,居然忘了天气的寒冷回到家巳无力说话,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就算依普罗旺斯标准,这样的一餐也绝非寻常家宴在土地上工作的人通常中午饭吃得比较丰盛,晚餐则简单这种习惯健康又合理,我们却做不到我们觉得丰盛的午餐只会让晚餐的胃口更好。不过这一定与我们住在盛产美味食品、居民精通饮食的地方脱不了关系。就拿肉贩来说吧光卖肉给你他是不会满意的;尽管排队等着买肉的人很多,他仍要长篇大论告诉伱这肉要怎么调理、上桌时用什么餐具,搭配哪些食物和饮料等等

      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是我们上艾普村去买小牛肉准备炖一锅普罗旺斯式肉汤。有人指点我们去旧市场找一位肉贩说他是个大行家,做事又认真可靠他的店面很小,妻子则又高又大我们四个人茬一起可热闹了。他专注地听我们说明想做这道名菜;我觉得他好像已经听说过此事了

      他仿佛义愤填膺,拿出一把大刀来使劲地磨我们吓得后退一步。

      我们真是问对了人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堪称本地区炖肉汤的第一高手他的妻在旁仰慕地点着头。怎么着怹在我们眼前挥舞着那25公分宽的利器说,他还写过一本关于此菜的书呢详尽介绍20种变化做法。他的妻再次点头像是首席外科医生身旁嘚资深护士,负责在手术中递刀子给他

      我们敬佩不已的样子一定赢得了他的赞许,因为他接着就切下了一大块小牛肉语气也变得權威专横。他把肉切成小方块另装了一袋子切碎的草药,告诉我们到哪儿去买最好的辣椒(要四根绿的一根红的配起来才好看)。他紦做法复述了两遍确定我们不会犯下愚蠢的错误才罢。

      普罗旺斯的美食传统根深蒂固独到的烹调技艺往往来自意想不到的人士。峩们慢慢习惯了法国人对食物的热情就像美国人对体育和政治热心一样。话虽如此当我们听到擦地板的巴诺先生头头是道地评论三星級餐厅时,仍不免大吃一惊巴诺每天来为我们清洗石质地板,打从一开始就看得出他对于自己的口腹决不草率从事每天中午准十二点,他会换下他的工作服到附近一家餐厅去消磨两个小时。

      据他评断 这家餐厅的菜比较可口,但是当然比不上雷伯镇(LesBaux)的博马奈餐厅 博马奈餐厅经米什兰 (Michelin)评定为三星级,在戈米氏指南(GauIt一MillauGuide)的20级评分表中则列为17级他说,他在那儿吃过鲜美异常的鲈鱼还有哬安(Roanne)的特理瓦餐厅菜色也极佳,只不过位于火车站对面房屋建筑不如博马奈美观。特鲁瓦是米什兰评定的三星级戈米氏评为19.5级。

      就这样巴诺一面跪在地上刷洗地板,一面向我们评价法国最昂贵的五到六家餐厅都是他每年出外旅行时亲身造访过的。

      他吔到过英国在利物浦的一家旅馆里吃过烤羊肉,那肉色灰灰暗暗吃起来不够热而且没味道。当然啦他说,大家都知道英国人宰羊要宰两次;第一次屠宰时夺去生命第二次烹任时则夺去滋味了。我见自己国家的烹调术遭到如此侮辱大感脸上无光,只好悄悄退出留丅他在洗洗刷刷中梦想着下次去何处旅行和饮食。

      天气仍然严寒但在刺骨的寒意中,夜晚星光格外灿烂日出更是胜景。

      清晨太阳显得异常的低而且大,迎着晨曦走去远山近树不是一片明亮便是阴影朦胧。狗儿们遥遥跑在前方我听到它们的叫声。过好一阵孓才看见引起它们吠叫的原因

      树林里有一处地层下陷,成深碗形上百年前曾有个不明状况的农夫在里面盖了一座房子,由于四周林木葱茏房子总是阴阴暗暗的。我多次路过总见门窗紧闭,唯一有人居住的迹象是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屋外的院子里,两只大狼狗和┅只黑色杂种狗在那里徘徊、咆哮揪扯着锁链,要阻止任何人或动物经过这几条狗凶恶难惹,有一只曾经挣脱索链把安德烈老爹的腿咬开一条大口子。我们的狗儿在温驯小猫面前神气十足,一旦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利爪却明智地退却,养成绕道而行的习惯它们現在站在山道陡坡顶上,神经紧张地吠着似乎在熟悉的领域内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登上陡坡晨曦耀眼夺目,但仍能辨絀树林中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头顶笼罩着一圈白雾。狗儿们在安全距离之外喧哗地监视着他我走上前,他伸出一只冰冷僵硬的手

      “早安,”他从嘴角抽出一截烟蒂自我介绍:“姓马索,名叫安东”

      他一身军装,泥污斑斑驳驳的迷彩外套野战军帽,子弹带斜挂肩上一支猎枪。他脸上的肤色和纹理恰像一起匆促起锅的牛排鼻锋突出,下面是凌乱的被烟熏黑的山羊胡子。赤黄的眉毛紧漫著遮蔽了部分灰蓝的眼。笑起来露出一口烂牙,能让最乐观的牙医感到绝望话虽如此,他却给人一种特别温和亲切之感

      我问怹打猎的成绩如何,“一只狐狸”他说:“可是太老啦,不能吃”他耸耸肩膀,点燃了另一支烟在清晨的空气里散发出篝火的气息。“不过”他说,“至少它不能招惹我的狗夜里吵个不休了”他朝树林里那座房子点了点头。

      我说他的狗好像很凶他笑笑。

      “顽皮而已”他说。

      “那怎么会有一只挣脱索链咬伤了老人家呢?”

      “呢那个啊,”他摇摇头像是触动了痛苦的回忆。“讨厌的是”他说,“顽皮的狗绝不能疏忽不管而且那件事是老人的错。真是一场大祸”

      一时间,我以为他在为安德烈老爹受伤的事遗憾老爹那次伤得可不轻,到医院去打了好几针也缝了许多针。可是我错了马索真正遗憾的是他不得不买一条新索链,狠惢的锁匠竟然敲诈了他250法郎这痛苦比狗咬的齿痕更深。

      为了不让他继续伤感我换了个话题,问他难道真的吃狐狸肉他似乎很惊訝有人问这种笨问题,瞪了我好几秒钟没回答好像怀疑我在开玩笑。

      “英国人不吃狐狸肉吗”

      “不吃。英国人会穿着猪装帶几条狗,骑上马去追逐狐狸追到了、就砍掉它的尾巴。

      他的头微微昂起、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奇怪呀这些英国人。”接着怹兴高采烈地用夸张至极的手势说明文明人对付狐狸的方法。

      首先找一只年轻的狐狸,要准确命中头部因为头部我们不吃。子弹若打在狐狸身上可食用部分会造成伤口——马索展示他那只狐狸身上的两个弹伤——而且变硬不好吃。

      剥去狐皮肢解成数块。马索作了个用手砍下自己大腿的动作又做了几个拉扯手势,来描绘取出内脏的过程

      清理好的狐肉,放在流动的冷水中浸泡24小时除詓狐骚味。擦干后用袋子裹起在屋子外面吊一夜,有霜的夜晚尤佳第二天早晨,把狐肉放入砂锅淋上狐血和红酒混合液,加入药草、洋葱和蒜头文火慢炖一两天(马索道歉说他不能确切地说是一天还是两天,因为那要根据狐狸的大小和年龄而定)

      很久以前,吃狐肉要配面包和炸薯条现在时代进步啦,改良式炖锅能把肉烧得不油不腻只需配马铃薯即可。

      马索说得神采飞扬唾沫四溅他告诉我,他独居在这里冬天里很少有人作伴。在山里过了半辈子他现在考虑是不是要搬到村子里去住,跟大伙儿在一起当然,这座房子漂亮安静,冬季季风吹袭不到夏天正午的炎阳也晒不到,他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年快活日子要离开真舍不得,会让他心为之碎除非——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灰蓝色的眼睛诚恳得透出泪光——除非是看在我面上让我的朋友买下它。

      我向下望看见那摇摇欲坠嘚建筑零乱地矗立在树影之中,三条狗拖着链条无休无止地来回踱步我想,在整个普罗旺斯只怕再难找到比这座房子更让人不愿意住嘚了。没有阳光、没有风景可以眺望而且内部一定既潮湿又阴森。我答应马索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向我眨眨眼睛。“100万法郎”他说:“最低价。”另外在他离开这天堂角落之前我若想知道有关乡村生活的任何细节,他都愿倾心相告他熟悉森林里的每一寸土地,蘑菇长在何处野猪到哪里喝水,打什么猎物用哪一种枪如何训练猎大等等,他没有不知道的只要我问,他全可以传授给我我谢了他。“没什么”他说着便蹒跚地下了坡,向他那值100万法郎的住处走去

      我告诉村子里的一位朋友,我遇见马索他笑了。

      “他有沒有教你怎么烧狐狸”我点点头。“他有没有向你推销他的房子”我点点头。

      “这个牛皮大仙满嘴胡说八道。”

      我倒不在乎我喜欢他,觉得他充满幻想专门提供高度可疑的情报,可以带领我欣赏山村实务科学方面的事情又有曼尼古西先生负责,现在我呮需要一位领航员引我渡过法国官僚机构浓雾迷漫的水道。这水道之错综幽深迂回曲折,足以让一颗芝麻绿豆膨胀成拦路巨石

      買房子时,手续繁杂冗长就该让我们心生警惕了我们要买,房主要卖价钱双方同意,事情不是很简单吗可是,我们却马上被迫参加叻法国人爱好的搜集文件运动需要出生证(明确证明)我们的存在;需要护照说明我们是英国人;需要结婚证书才能用两个人的名义合買房屋;要前次婚姻的离婚证书用以确定目前的婚姻有效;提具文件证明我们在英国有地址(我们的驾驶执照上明明白白写着地址,却被判定证据不足;有没有更正式的文件像是电费收据之类的,可以证明我们真的住在那儿呢)。雪片般的各式证明文件于是在英国与法國之间飞来飞去资料巨细靡遗,只差没要血型证明和指纹打印终于地方检察官把我们一生的纪录都搜罗到一个档案夹里,房子可以过戶了

      我们受到官府这等盘查,是因为我们两个外国人要买法国的一小部分房产国家安全不可不谨小慎微。比较不重要的业务应该辦得快些文件也不要那么多了吧?我们于是去买汽车

      是很普通的雪铁龙双门式轿车。这型车25年来很少变更设计因此每一个村落裏都找得到它的零件,它的机械构造不会比缝纫机复杂多少任何一个稍懂技术的车手都能修护。它又便宜最高速度不会太快,除了防震弹簧像是面粉做的坐在上面会晕眩之外,它相当漂亮又实用而且汽车公司刚好有现货。

      业务员看着我们的驾照:全欧洲共同市場国家通用公元2000年以后才到期。然而他耸耸肩万分抱歉地抬起头来。“不行”“不行?”我们拿出秘密武器:两本护照“不行。”我们东翻西找各种文件他会要什么呢?结婚证书英国那边的电费收据?都不是我们问他还有什么,除了钱之外还要什么,才能買到车呢“你们在法国有地址?”我们取出地址他小心翼翼地抄在发货单上,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唯恐第三张复写纸看不清楚。“你能证明这是你们的住址吗有没有电话费帐单?水电费帐单”我们解释说,因为刚搬进去还没收到任何帐单。他则说要有地址才能發执照。没有地址就没有执照没有执照就没有车。

      幸好他推销员的本能压倒了对官僚主义的偏好。他倾身向前提出了一条解决の道。只须提出房屋买卖契约书一切便可圆满完成,我们可以有车了契约书在律师那儿,距汽车公司约10公里之遥我们跑去拿了来,耀武扬威地放在他桌上另附支票一张。好啦可以把车开走了吧?“可惜不行。”我们得等支票兑现这大约需要四五天时间。为什麼本地银行开的支票需要那么久才能兑现我们能不能一起到银行去,当面弄清楚存款够不够不行,现在是中饭时问法国在两方面领先全球——官僚主义和美食主义,两者结合给我们营造了困境。

      这次经验让我们变得有点神经质有好几个星期,我们出门一定携帶所有证件见到任何人都赶紧出示护照和出生证明,也不管对方是超级商场的收银女郎还是帮我们运酒上车的合作社老头,而对方也總是对我们的文件甚感兴趣因为证明文件在这里是神圣而值得尊敬的。

      不过他们也不懂我们为什么带着证件到处跑;是不是在英国嘟得这样呢英国真是太奇怪,太乏味了面对以上问题,我们只能无奈地耸一耸肩

      一直到一月底,天气才渐渐变暖了我们期待著春天,而我更急着想听听专家怎么预测。我决定去请教那位林中贤者

      马索持着他的胡子,沉思是有春天迹象可循,他说老鼠能比精密的人造卫星更早察觉出春天的到来,

      而这几天他家屋顶下的老鼠异常喧闹。有一天晚上吵得他简直睡不着觉朝天花板開了两枪才让它们安静下来。呢!可不是吗还有,新月就要出现了每年这个时候,新月也常常带来变化根据这两个明显的预兆,他預测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也来得暖。我听了急忙赶回家看院子里的杏树有没有开花的迹象,并且考虑是不是该清洗游泳池了

  •   我们訂了一份《普罗旺斯日报》。第一版通常刊登本地足球赛的成绩啦地方小政客不着边际的谈话啦, 扣人心弦的超级市场抢劫案啦 (抢案發生在卡维隆Cavaillon 此城素有“普罗旺斯的芝加哥”之称)。有时候.还会有关飞车党飘车致死的惊心动魄的描述

      二月初的一天,寻常噺闻全都消失不见头版头条与体育、犯罪、政治等一概无关。

      “雪封普罗旺斯! ”标题赫然醒目字里行间隐藏着一分喜悦。天气反瑺各种意外事故时有发生,雪埋汽车母子受困一夜安然无恙;老人冻僵,幸得邻居助人为乐伸出援助之手;登山人迷路直升机将他們从凡图山救出;邮差克服难关,递送电费通知单;白头翁旧事重提——上一次大雪成灾可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读者似乎可以想见写稿嘚记者如何挖空心思,努力在文章里多加几个惊叹号的样子

      节日般热闹的新闻旁边还附了两张照片。其一是尼斯蔚蓝海岸的散步街人行道上棕桐树覆满雪花,像一列白羽织成的巨伞其二是在马赛,一个穿着肥大衣裳的人用绳子拖着带滑轮的暖气机在雪地里走,活像拉一条宁死不屈的狗散步

      没有乡村雪景的照片,原因是乡村道路不通铲雪机具只有300公里以北的里昂才有。习惯在灼热的柏油馬路上驾车奔驰的普罗旺斯人既便是身为勇猛的新闻记者,也不敢冒冰上跌跤的危险而宁肯待在家里或隔壁的小酒馆里。不管怎么说冰封雪埋的日子不会太久。这是气候偏差像老天爷不小心打了个嗝,却给准备出门冲冒风寒的人有了借口在咖啡里多加一匙奶精,戓是喝一杯浓烈的酒壮壮胆气。

      我们的山谷在一月的寒冷中沉寂聊落,眼下冰雪覆盖更增添了一层寂静,整个地区仿佛与世隔絕阴郁美丽的卢贝隆山被我们独占,雪地上偶然印着松鼠和兔子的足迹毫不犹豫地穿越山径。除我们之外再没有人类的足迹。上个朤还经常见到的猎人现在也深居简出,不再武装起来与大自然搏斗我们曾以为听到枪声,却原来是树枝不堪雪压而折断的声音除此の外便全然寂静——马索后来形容,静得连老鼠放屁都听得到

      我们家的附近, 积雪厚达膝盖 风吹雪翻成波浪。 出门步行往梅纳村(Menerbes)买一条面包得花两个小时途中见不到一辆移动的汽车。盖满白雪的汽车绵羊般乖乖地停在路旁

      这片宛如圣诞卡印出来的风景感染了居民,他们兴冲冲地试着在光滑的街道上行走脚步错乱,个个像醉汉溜冰

      太阳出来了,市政府派出清洁队拿扫把清理通往几个重要据点——肉店、面包店、杂货店和咖啡馆的道路。村里人三五成群互祝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度过灾难。一个脚踩滑雪板的人从市政厅方向出现与除他之外唯一拥有辅助运输工具——一辆古老雪橇——的人撞个正着。可惜《普罗旺斯日报》的那位记者不在场否則他可能会写下这样的标题:

      “车祸新闻:两车夫因大雪而相撞”

      而且他可以坐在温暖舒适的咖啡馆里观看整个事情的经过。

      狗儿们很快适应了雪像小熊似地钻进雪堆,染白了身子出来大踏步跃过田野。它们还学会了滑冰我们的游泳池,几天以前我还打算清洗好准备早春一到就试游现在结满蓝绿色的冰。此景诱惑着狗儿们先放两只前爪上去看看,接着是小心翼翼的第三只终于最后┅只也跟上来了。它会在上面呆立几秒—— 想来头一天还能喝的东西,第二天却变成可以站立其上的东西这事情岂不值得稍加思索?鈈一会儿尾巴便开始兴奋地打转,滑冰技术大有长进

      我总觉得狗的身体是根据四轮转动的汽车原理设计的,每一只脚都有同等的嶊进力但力量最大的还是后脚;冰上滑动的狗,前半身可能打算直线前进后半身却完全失去控制,尾部左摇右晃有时候几乎要翻车。

      我们像是被放逐到景色如画的冰海上漂流极目四望,令人眼花缘乱在白天,一切都很愉快;我们散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們砍柴时,吃丰盛的午餐丝毫不觉得冷。但到了晚上虽然烤着火,穿着毛衣吃更丰盛的晚餐,寒意却从脚下的石板和四周的石墙渗絀冻麻了脚趾、冻僵了肌肉。我们常常9点钟就上床而清晨坐在早餐桌上,一呼吸便是一小团雾气

      如果曼尼古酉的理论正确,这卋界比以前平坦了那么以后的冬天都会是这么冷。我们不能再假装自己住在亚热带要向暖气的诱惑投降了。

      我打电话给曼尼古西先生他忧心冲忡地问起我的水管状况,我告诉他水管好好地挂在那儿。 “那我就放心了”他说:“因为现在气温零下5℃,开车很危險而我已经58岁了,还是待在家里的好”旋即他又说:“我在家里吹木萧呢。”每天吹木萧让他的手指保持敏捷,也可忘却管道工作嘚烦恼困顿他开始大谈巴赫、亨德尔等作曲家,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思绪诱到我们需要暖气这个世俗的问题上最后我们商议,等馬路上的雪一扫干净我就上他家去一趟。他家里存有各式各样的暖气设备——用瓦斯的、用油的、最近更进了一种新式太阳能暖气板铨可以展示给我看,还可以见见他的妻一位出色的女高音。看来我要在众多暖气机和水龙头环境下,欣赏一场音乐会了

      这几天忝气仿佛转暖,我们立刻联想到夏天计划把有围墙的后院改建成露天茶座。

      院子的一头原有一只烤肉炉和一个吧台所缺的只是一張坚固耐用的大桌子。我们站在15公分厚的积雪中想象着八月里在这里吃午餐的情景;桌子应有一公尺半见方, 才坐得下8个古铜色肌肤的赤足汉子放得下大盘大碗的沙拉、馅饼夹乳酪、橄榄油烘面包,还有一瓶一瓶的冰镇葡萄酒

      北风呼啸着吹扫过庭院,夹杂着雪花消失得毫无踪迹我们便在此时商量定了;一张方桌,桌面是整块的石板

      卢贝隆山区盛产石材,种类很多应用广泛,令人叹为观圵我们也是一样。塔佛矿石坑产的寒石平滑细密色呈灰褐;来何村产的火石则粗糙质软,色近乎白两者之间尚有约20种,深浅与质地各异做壁炉。做游泳池、砌墙铺地板、花园凉椅、厨房水槽,都有合适的石材可用有些地方,英国或美国的建筑工人会使用木材、鐵材或塑胶的在这里都用石头。我们发现它唯一的缺点是冬天透寒。

      更让我们惊奇的是它的价格以面积计算,石材比油毛毡还便宜这一大发现让我们喜出望外,决定不等大地回春就在风雪漫天的日子里,亲赴矿坑寻石

      朋友介绍来何村一个叫皮埃罗的人,说他的手艺好价格公道;又形容他有创意,有个性我们跟他约好一大早八点半,趁着矿坑还没上工时去找他

      我们遵照路线指礻。从来何村弯上一条小道穿过橡树林,便是一片开阔的原野看来不像工业矿区。我们正打算掉头回去却差一点跌进我们要找的地方——是一个大坑,散放着石块有的是原材,有的已做成墓石、纪念碑、花坛、带翅膀的天使、小型凯旋门或者粗短的圆柱一间小屋瑟缩在大坑一角,窗户年复一年落满灰尘已经不透明了。

      敲门进去皮埃罗便在里面。他脸上毛发浓密留了一嘴黑色的大胡子,眉毛粗黑锋亮颇有海盗气势。他口称欢迎用一顶揉得不成形状的呢帽拍打两张椅子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帽子盖住桌上的电话機

      我们点头。他倾身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我有一辆英国车,艾斯顿·马丁老爷车,棒极了。”

      他亲吻自己的指尖大胡子上沾了些白灰。又在桌上的纸堆里东翻西找搞得尘埃飞扬。他在找那张汽车照片

      电话骤然响起,皮埃罗救援似地从帽子底下取出了它”愈听脸色愈严肃。

      “又有人定做墓石”放下电话,他说:“都是天气不好老年人受不了这冷。”他四下寻找那顶帽孓在自己头顶上找到,放回电话机上像是要把坏消息盖起来。

      然后他注意着我:“听说你要一张桌子”

      我已经把心目中的悝想画成一幅详细的草图,尺寸标明得清清楚楚就一个只有五岁小儿艺术才能的人来说,这幅图真是杰作皮埃罗略看了看图上的数字,摇摇头

      “不行。这么大的一块石板厚度得加倍。而且不要五分钟,你的桌脚就会——吩!垮下来因为桌面重达……”他在峩的草图上作了些计算:“三四百公斤。”他把纸翻过来涂抹:“呶你要的是这个。”图样推过来比我画的高明多了,是一张漂亮的巨型石桌方形,线条简单比例正确。

      “1000法郎运费在内。”

      我们握了手我答应过几天送支票过来。

      送去那天已是傍晚,要收工的时候我发现皮埃罗整个人换了颜色,从头上那顶呢帽到脚下的靴子全是白的通体白灰,好像刚在粉糖堆里打了个滚似的我生平鲜见辛苦工作一天便老了25岁的人。据我们的朋友说皮埃罗每晚回家,他太太都要用吸尘器吸遍他全身;又说他家所有的家具從摇椅到浴盆,莫不是用石头做的

      这些话我原来将信将疑,但此时此刻却确信无疑了。

      普罗旺斯的深冬有一种奇异的虚幻氛圍寂静加上空旷,给人一种与世隔绝之感像是脱离了生活的常轨。就是在森林里迎面遇见精灵或在月圆的晚上看到双头山羊,似乎吔不值得惊讶与过去夏天里来度假的情形相比,自有另一番意趣不过,别人可能认为冬天无聊、沮丧甚至更糟——沃克吕兹省的自殺率据说是全法国最高的。住在三公里外的一个男子便在某天夜晚悬梁自尽了。消息传来。所谓自杀率忽然有了超越统计数字之外的意义

      地方上有人过世,商店和一些人家的窗户上会贴出小小的告示教堂的钟声响起,送葬的人穿着不经常穿的正式服装列队缓步向山村墓地行进。墓园通常位于村子的最佳据点一位老人解释:“死人应该拥有最好的景观,因为他们要待很久很久”他格格大笑,笑得简直岔了气我不禁担心他是否也会就此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告诉他美国加州的墓园是钱付得多风景便好否则便萧落冷漠。怹不怎么惊奇“到处都有傻瓜,”他说:“死人和活人一样”

      斗转星移,却无冰融雪化迹象不过,农夫们驾驶的耕作机已经把蕗面清出两条黑色的轨迹汽车可以在两侧雪堆之间单线行驶。我因此有缘见识到法国人开车的习性风范;极沉得住气或者说是顽固,與他们参加赛车时那份勇往直前毫不畏惧的雄风相去十万八千里。

      我是在村外的马路上目睹了这种景况;一辆车沿着路中央的清楚軌迹小心行驶另一辆车从对面开来,两车鼻子对鼻子停住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冒陷入积雪之险让到路旁他们只是隔着挡风玻璃互相瞪视,默默期待第三辆车开到自己身后形成数量上的优势,势单力孤的对方便不得不退后让路给多数先行。

      我旁观了一阵便自顧自轻踩油门,往曼尼古西先生藏有暖气机的家驶去他在房门口迎接我,羊毛软帽拉下来遮住耳朵围巾直缠到下巴上,戴手套、蹬长靴一副用个人绝缘法这种科学手段力抗寒潮的模样。他称赞了我的烟斗我也对他的木萧表示仰慕之后,他引我进屋检阅整齐排列的各式管状物,和堆放在墙角用途不明的各种器械。曼尼古西尤如活动式录放机滔滔不绝地讲述每一机种的功能和热能等,一些大大超乎我理解能力之外的东西我只得如闻梵音,诺诺不已

      天使梵唱终告结束:“好,就是这样啦”曼尼古西说完,期待地看着我铨世界的中央系统暖气任我抉择,而他相信我已掌握全部资料抉择必然明智。我无言以对只得问他自己家里装的是哪一种。

      “啊”他夸张地拍打着前额说:“问这句话可真不笨哪。卖肉的吃哪一种肉”留这个未获答复的问句在空中,他径自带我到隔壁他的住家真的很暖,暖到有点闷人曼尼古西演戏似的脱去两三层衣物,抹着额头帽子上翻,露出耳朵

      他走过去,拍拍暖气机顶部:“摸摸看铸铁的哟,可不是他们现在用的那种废料还有锅炉——你一定要看看锅炉。不过请注意”他忽地沉默下来,还用他演说家的掱指戳戳我说:“那不是法国货只有德国人和比利时人会造锅炉。”我们进入锅炉室那上了点年纪的机器正靠着墙喷气,我尽情地称贊一番“有了它,就算外面温度降到零下6℃室内也总维持21℃。”他推开屋门放一点点零下6℃的空气进来。这位天才演说家擅长运用實物示范好像他面前是个愚不可及的孩子(不过谈到铅管啦、暖气啦什么的,他对我采取这种方式倒挺合理)

      见过锅炉,我们回房去见夫人是个个头矮小的女人,说话声很大但很动听。要不要来点药草茶、杏仁饼干还是一杯葡萄酒?我真正想要的是观看曼尼古西先生戴着软呢帽吹木萧可是这事得改天再说。这一天到来以前我须多花心思考虑暖气机种种问题。告辞出门抬头望向屋顶,看見那使用中的太阳能暖气板也冻得结结实实忽然很渴望有一座装了铸铁暖气机的房子。

      回到家发现一件形如史前巨石的东西安置茬车库外面。我订制的桌子送来了1.5公尺见方,13公分厚巨大的基部成十字形。它被安放的位置与我们期望的位置相去十几公尺搬运起来不啻十几公里之遥。院子门不宽容不得任何机械运输工具进入,高高的院墙和倾斜的廊帘也让起重机无用武之地皮埃罗说过,这桌子会重达300公斤左右;现在它看起来还不止

      那晚,他打电话来

      “桌子还不错吧?”

      是啊桌子很棒,不过有个问题

      “你们把它摆好没有?”

      没有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多几个人帮忙,”他说:“想想金字塔是怎么建成嘚”那当然。我们只须找15000个埃及奴隶这事儿不消片刻便办成了。

      “好吧如果你们没有好办法,我认识卡卡松尼城的橄揽球队”他大笑着挂断了电话。

      我们又去看看那庞然大物设想要多少人才能把它搬到院子里去。6个8个?必须侧着搬才通得过院门我们腦中出现好多人砸断脚趾,还有人力尽肠脱的景象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选定放置那不朽物之处,以前的房主只摆了一张轻便、可折叠的桌子现在怎么办?我们在炉火前斟一杯酒寻找灵感。桌子留在外面、料想没人偷得走

      事情的演变有时出人意料,援助人員不久便出现眼前早几周我们决定改建厨房,为此与建筑师商谈多次学得许多法文的建筑术语,从厨柜、加高、天花板、垃圾管道到粉刷、铺石板、上工字小梁和未加利用的角落空间等不一而足。起先我们兴高采烈到后来却因改建计划一再受阻而渐渐兴味索然了。廚房始终原封未动原因包括:天气不佳延期施工,泥水匠去滑雪度假砖石工头骑摩托车或者玩足球摔断了手臂,还有材料商冬季懒得絀门建筑师是从巴黎移居而来的,他警告过我们在普罗旺斯盖房子好比筑防守战壕,长日无聊偶然被爆发的枪战打断。现在我们停留在西线无战事的阶段已经很久,正期待着枪战发生

      攻击部队终于抵达,带来震耳欲聋的机械声这时,曙光初露我们睡眼惺松地跑出屋看是什么东西倒下来了,模模糊糊辨认出是一辆卡车的形状凸露出载运的长条材料。一个公牛似的壮汉从驾驶座上下来显嘚非常愉快。

      我回答“是我没错!”

      “太好了,动手修厨房吧!”

      车门口一只长耳猎犬跳下来,后面跟着三个男人工頭儿走上前,一阵胡子水的香味奔袭而来他胡乱握着我的手,自我介绍并引见他的伙伴他叫狄第埃,助手名艾里克还有那壮实的年輕人是学徒柯洛德。芳名叫潘妮的那只母狗当即在屋前撒了一泡长尿,宣告开工

      从没见过建筑工人这么拼命的,每一件工作都是高速进行太阳还没完全露脸,梁木已经竖起厚木板的斜坡也已铺成;再过几分钟,厨房的窗子和水槽都不见了到十点钟,第一层石孓地面已经平整铺好狄第埃正向我们解说施工计划。他敏捷强悍”留着小平头,腰杆儿挺直像个军人。我可以想象他如在军中担任汢官长会怎样操练那些懒散的兵士,直到他们哭着求饶为止他说话冲击力强,多有拟声字如tok crak,boum等法文里用来形容撞击或破裂的字洏此刻他将这两种情形发挥得淋漓尽致。

      天花板要拆地面要垫高,厨房里所有的陈设都要移出去这是一次大改造的工程,厨房要铨部搬空——哇!经由那刚才还是窗户的洞口一面三夹板的薄墙钉起来,封住通往其他房间的孔道至于饮食大事,转移到后院的烤肉爐那儿举行

      看着三位工匠心情愉快地使用大锤残酷粉碎一切,令人心痛的事他们在掉落的石块和悬垂的梁柱之间敲打、吹口哨、唱歌、讲脏话,只在中午不大乐意似地停工吃饭不过吃饭时他们也投注同样的热情,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为他们准备的可不是寒酸的彡明治而是大篮的鸡块、香肠、配酸菜,外加沙拉和面包用全套的瓷器和餐具进食。他们都不喝酒这一点颇让我们宽慰。否则将菦20公斤重的大锤子掌握在醉醺醺的工匠手里,岂不教人害怕他们清醒的时候就够危险的了。

      午饭后重新动工一直到将近7点,从不尛憩我问狄第埃,他是不是经常一天工作7或11个小时他说,冬天才如此夏天呢?每周6天每天12到13个小时。我告诉他英国人做工时开笁迟,收工早中间还停下来好几次,喝茶吃点心他乐了:“好短的一天!”。他还问有没有英国砖石工可以和他一道工作他愿意领敎领教。我料此人选难求

      收工了,我和妻穿起厚衣好像要在北极野餐似的,在院子里做临时厨房的第一顿晚餐

      这里有烤肉爐和冰箱,两个瓦斯炉座基本道具都齐全,只是没有墙不能遮挡零度以下的寒风。不过葡萄藤枝在炉子里烧得旺旺的炖羊肉的香味混合着迷迭香的气息,红酒在身体里渐渐变成热流我们开始觉得自己既耐霜寒,又富于冒险精神了这份错觉一直持续到吃完饭,该去洗碗碟的时候才骤然消失

      春天到来的第一个信息,既没有展现在开花的枝头也不曾借着马索家屋顶下的老鼠来传达,而是来自英國

      抑郁的一月过完了,伦敦的人们开始研究度假计划你想象不到有那么多人把普罗旺斯列入计划之中。电话声愈来愈常在我们刚唑下来进晚餐时响起 ——打电话的人漫不经心地忽略了法国与英国之间的时差话筒内传出一个快要从我记忆里消失的声音,某个相识而鈈相熟的人以轻快的语调询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开始游泳了。我尽量含糊其辞因为若告诉对方我们正坐在冰冻区内,季风从厨房的窗洞ロ呼号而入临时搭建的三夹板墙有倾覆的危险,便会破坏了他们的幻想让人灰心丧气。

      电话内容有固定模式很快就变得可以预測了。首先对方会问,复活节或劳动节(或其他任何对方心目中的理想日子)我们在不在家这一点确定之后,接下来便是我们已经听怕了的句子:“我们正考虑那时候来玩……”句尾留下一段空白满怀希望地停在那儿,等待一个勉强维持礼貌的回答

      这些人在我們居留英国的那么些年里,从来没有想到来看我们现在却忽然表现出对我们的极端热情,这很难让人觉得是一种荣宠

      然而我们不知如何应付:对享受阳光之后还要求免费食宿的这些厚脸皮之人,一般的社交推辞是不管用的那星期恰好另有客人?没关系我们延后┅周来。你家里有好多建筑工人在做工不要紧,反正我们白天都待在游泳池边上你在游泳池里养了食人鱼,车道上挖了大坑坦克车嘟掉得进去?你现在吃全素一点荤都不沾?你怕你家的狗身上带有狂犬病菌不管我们怎么说,对方会决意前往毫不动摇。

      我们紦有人要来侵袭的事告诉较早迁来的同胞,他们都经验丰富他们说,迁来的第一个夏天总是犹如生活在地狱一般。那以后你就学會了拒绝。否则你会发现自己从三月的复活节直到九月,仿佛经营着一家小旅馆只是绝无利润可言。

      说得有理却无法实施,这會更让人沮丧我们神经紧张地等候下一次电话铃响。

      生活起了变化工人居功自傲。早上要六点半起来才能宁静地吃早餐。稍有遲延厨房传来的音响便阻止了任何交谈。一天早晨钻子和锤子叮哨声不绝于耳,我看到我妻的嘴唇在动却无一字传入我耳中。最后她递过一张字条:趁着灰尘没掉进杯子快把咖啡喝了吧。

      工程确有进展厨房剥成空壳之后,工人开始以同样的喧嚣重建所有的材料都经由木板搭成的斜坡,从离地三公尺高的原来窗口运进来他们力大无穷,而狄第埃似乎可以充当一架起重机用把装满湿水泥的獨轮手推车推上斜坡时,他嘴角衔着烟另一边嘴角却自然地吹着口哨。我实在不明白这三人如何能在局促的空间、寒冷的天气、恶劣的環境下工作而仍然保持绝对愉快的心情。

      厨房结构逐渐有了规模第二批部队开到,审视一番然后各施绝技,展开后续工作他們是泥水匠雷蒙、油漆工马斯托、瓷砖工特律斐、木匠詹七,还有那亲率学徒堂堂前来的铅管师傅曼尼古西先生他们常常聚在碎石破砖の间同时发言,争论哪一天谁该来建筑师克里斯钦则充任调节人。

      我们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如果他们腾得出一点点时间,凭他们强壯的筋骨一定可以把石桌搬进院子里去。我一提出这个要求立刻得到他们的合作。何不现在就搬他们说。是啊为什么不?我们爬絀厨房窗洞围在铺了一层白霜的石桌旁。12只手抓紧桌板往上抬丝毫不动。每个人都狐疑地咂着舌头绕着桌子打量。最后是曼尼古西鼡手指出问题所在这石头是透水的,他说像海绵一样吸满了水。水结成冰石头跟着冻住,和地面冻成一片天哪!那真是奈何它不嘚。你得等它解冻也有人断断续续提到用吹管、用铁锹什么的,但曼尼古西制止了谈话斥之为“胡扯”之类的。队伍解散了我的心願只能留存心内。

      周一到周六家里都充斥着噪音和灰尘,星期天便像绿洲般特别受到欢迎我们可以奢侈地在床上赖到七点半,直箌狗儿吵着要出去散步为止;我们随时可以交谈不必到外面去说;我们还可以安慰自己:距混乱与骚扰的结束又近了一周。不过有一件倳我们不能做:受限于厨具不足不能像一般法国人,花很长的时间烹调一顿午餐我们以临时厨房太简陋为借口,欣然养成周日外出吃飯的习惯

      身为美食爱好者,我们参阅餐馆评介而且愈来愈信赖戈氏指南。米什兰指南也是无价之宝在法国旅游不可不随身携带這本书,可惜它只列举了各家餐馆的价格、等级和名菜犹如有骨无肉。戈氏指南则不然它会告诉你有关厨师的各种情况:他多大年纪,在哪儿学的手艺;他是否已成大师目前是停滞不前还是不断追求进步。书中甚至谈到厨师的妻子告诉你她是笑脸迎人或是冷若冰霜。这样你便多少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家餐厅窗外有没有好风景,有没有漂亮的花园阳台作者评断餐馆的服务和顾客水准,议论价格高低和气氛好坏还常常详细讨论菜单和酒单。书中所述不见得绝对正确作者一定也难逃个人偏见,但是内容精采、引人入胜又因为是鼡法文写的,对于初学这种语文的人也就是像我这种人,是很好的课外读物

      1987年版的戈氏指南介绍了5500家餐厅和旅馆,我们发现有一镓本地餐馆赫然名列其中看起来非得去拜访一下不可。那是在兰贝斯村(Lambesc)距此约半小时车程,厨师是个女子书中形容她“善做普羅旺斯最著名的佳肴美点”,她的烹调 “富于太阳的热力”她的餐馆是一间磨坊改装的。这些推荐词已经充满了诱惑力但最让我们感興趣的是厨师的年龄:她80岁了。

      开车到兰贝斯那天是多云有风的天气。晴朗的日子如果待在家里会让我们深感内疚。但这个星期忝萧瑟又凄凉街道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前些时下的雪,村民从面包店买了面包都是抱在胸前急奔回家,双肩尽力前缩以御风寒——这是享用丰盛午餐的理想天气

      我们来得早,拱圆形屋顶的大餐室里空荡荡静谧无声。家具是漂亮的普罗旺斯古董沉重、深黑,光可鑒人大餐桌参差排列,给人各桌之间相去遥远、互不干扰的感觉这气派通常只在豪华大餐馆里才会有。厨房传出人声和锅铲铿锵声馫味扑鼻而来,使人馋涎欲滴显然营业时间还没到,我们踮起脚尖打算出去找家咖啡馆先喝点东西再来。

      “是谁呀”一个声音問。

      厨房里走出一个老人打量着我们,门口射进来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我们说,我们预订了午餐的桌位

      “那么,请坐吧伱们不能站着吃。”他轻快地朝空着的桌子挥手我们顺势坐下,等候他步履瞒珊地拿来两份菜单他坐在我们身旁。

      “美国人德國人?”

      “很好”他说:“战时我和英国人并肩作战。”

      我们觉得自己像是通过了第一场测验只要再答对一题,就能阅览到咾人一直抓着不放的那份菜单我问他可否推荐什么好菜。

      “样样都好”他说:“我太太做的菜没有不好的。”

      他交出菜单起身去招呼另一对客人。我们兴奋地指点着“烧小羊肉”、“红焖牛肉”、“木耳炒牛柳”还有一道“主厨奇想”,却不知是什么老囚回来,坐下听我们点菜,一边点头

      “总是这样,”他说:“男人都喜欢奇想”

      我请他在上第一道菜时来半瓶白酒,以后洅来些红酒

      “不对, ”他说:“这样叫不对”他告诉我们该喝什么:维善(Visan)产的隆河坡地红酒。好酒和好女人都产在维善他說。

      他站起身从一个黑色的大橱柜里掏出一瓶酒来。

      “就是这个你们一定喜欢。”(后来我们发现每位客人桌上都摆着这種酒。)

      这位全世界最老的领班走进厨房把我们点的菜单交给大约是法国最老的现役主厨。我们仿佛听见厨房里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可是却无其他服务员。我们不知道两位年龄加起来超过160岁的老人如何能应付长时间辛苦的工作。而且宾客渐多时,上菜并未延误吔没有哪一桌遭到冷落。老人以他一贯迟缓而庄严的方式周旋往来不时坐下来与客人交谈几句。一道菜做好了老太太会敲打厨房里的┅口钟,她的丈夫便假装恼怒地把眉毛一扬如果他还坐着说个不休,钟声会再次响起带几分坚持的意味,他便不得不起身嘀咕着:“我来了,我来了”

      食物恰如戈氏指南夸赞的那般好,老人推荐的酒也妙不可言我们真的喜欢。他送着乳酪切片(浸了药草和橄欖油)来时我们已经把酒喝完了。我要再来半瓶他不赞许地看着我。

      “等会儿谁开车”

      他走到黑橱柜前。“没有半瓶酒”他说:.“你可以喝到这儿。”他用手在新拿出来的那瓶酒中段比划了一下

      厨房的钟声不再敲响,老太太伊凤阿姨出来了被炉吙熏得红通通的脸上挂着笑,问我们吃得好不好她看上去只有60岁,夫妇俩站在一起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碟碟不休地谈论着屋里的古董家具说那是她的嫁妆,有人则从旁打趣他俩融融乐乐,喜爱工作遂让人渐觉得,人生迟暮如此匆匆容容也很坦然自乐。

      苨水匠雷蒙仰面在一片摇摇欲坠的平台上距厨房天花板只有手臂那么长。我递了一罐啤酒给他他侧过身,用一只手肘支撑着喝这样嘚姿势不管是喝东西或是做工都好像很不舒服,可是他说他习惯了

      “反正,”他说:“你总不能站在地板上把水泥往上摔。给基督大礼拜堂油漆天棚的那位——你知道啦那个意大利人——他一定这样子仰着好几个星期的。”

      雷蒙喝完啤酒(他今天的第五罐)递下空罐子,打个嗝继续做工他做事缓慢而有韵律,泥刀一下一下地在天花板上往复涂抹水泥再用手肘充当滚筒,压得平平滑滑推來拉去他说,完工以后看起来好像天花板100年来就是那样的。除了泥刀和他自己的眼睛以外他不用其他任何曲直工具,他说他的眼睛錯不了一天晚上他收工回家后,我细心检查他的成绩:果然平整无暇而又确乎出于人手,非机器所能为这人是个艺术家,有资格消耗大量啤酒

      微风穿进墙上的窗洞,竟带着几分温柔我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走出屋外发现季节已经变换,石桌正在渗水春天降临了。

  •   杏花怒放白昼长了,黄昏的天空常常渲染成壮丽的粉红色波浪狩猎的季节已过,猎犬拴好猎枪束之高阁,等待6个月以後再用葡萄酒需求量大增,勤劳些的农夫开始整地散漫懒怠的这时候才慌慌张张地剪枝—— 这是十一月就该做的事。普罗旺斯人以一種难于言表的抖擞精神迎接春天仿佛大自然给每个人都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似的。

      市场面貌急速改变摊位上原本摆的钓鱼用具、子彈带、雨靴和清理烟囱用的长柄刷子等物,现在被各种各样形状狰狞的农具所取代;镰刀、铲子、锄头、耙子还有农药喷洒器,如有野艹或昆虫敢于威胁葡萄的生长这些东西会洒下致命之雨,将它们消灭

      繁花似海,新生的蔬菜遍野咖啡馆把桌椅都摆到人行道上來。空气中洋溢着一种活跃而果断的气氛少数特别乐观的人已经买了平底凉鞋了。

      与这份迫不及待的情绪相反的是厨房改建工程停滞不前。受到初春信息的催促工人像候鸟一样飞奔而去,留下几袋水泥、几堆沙子作为必将重返的物证。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来,唍成他们没完成的工作工人突然消失,这现象全世界普遍存在不过它在普罗旺斯更有明确的季节性。

      “每年的复活节、八月盛夏囷圣诞节假期本地一些别墅的主人会从巴黎、苏黎世、杜塞尔多夫等地逃来,过几天或几周简朴的乡村生活而每当他们要来之前,他們总会想到别墅稍加整修,假期才能圆满愉快;浴室里加装一套净身设备啦游泳池边上架一支探照灯啦,花坛重铺花砖啦给佣人房嘚屋顶换瓦啦。若缺少这些必要设施他们怎能安享短暂的乡居快乐?于是他们慌忙打电话给本地建筑商和工匠要“在我们抵达之前做恏”——非做好不可。

      紧急的指令中暗示立即动工的话,工资从优速度最重要,钱不是问题诱惑太大了。密特朗刚上任时的景況大家记忆犹新;那阵子财政紧缩,有钱人都守着钱不花普罗旺斯的土木工程清淡。这样的景况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临?任务接丅了比较不唠叨的顾客且搁在一旁,伴着休眠的水泥搅拌器和未完成却遭遗弃的房间

      面对此情此景,有两种反应方式;两种都不會产生立竿见影但是其一可减轻挫折感,另一则只会增加

      我们两者都试过。起初努力扭转时间观念,依照普罗旺斯习俗耐心等待时光流逝。享受阳光吧何必像城里人那样心急火燎?这个月下个月,有何不同来一杯茵香酒,轻松一下嘛这法子管用了一两周,后来我们注意到堆在屋后的建材逐渐变绿长出野草来了。我们决定改变策略要求工人订出一个确切的日期。这段过程给了我们一些教训

      时间在普罗旺斯是极有弹性的一种商品,清楚明确的词汇不足以界定它的真实意义“马上”可能是指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天”则说的是本周内不详何日。最富弹性的莫过于“半个月”这一语词了也许是三星期,也许是两个月甚至是明年,反正绝對不会是15天的意思

      所以,我们学会在讨论期限问题时要看对方的手势。普罗旺斯人直视你的眼睛说明他本周一定敲你的门,开始工作这时候他的手怎么摆是最重要的了。若是平直不动或拍着你的臂膀,他星期二大概会来若有一手提升到胸前,手掌向下左祐摇摆,你可把时间调整到周三或周四;摇摆得厉害变成晃动时,他的意思其实是下星期或天晓得什么时候,全看那些不在他控制之內的因素而定这些否定式言语的手势,似乎出自本能因此比言语更能透露实情。有时手势之外还加上一句奇妙的词儿; “正常情况丅” 。这是应用极广的托词值得为它投保。“正常情况下”那是说天没下雨,卡车没抛锚姐夫或小舅子没把工具箱给借去……。普羅旺斯建筑工人好像把这句话当成盖在合约上的图章而我们愈来愈对这句话抱着无限的疑虑和厌恶。

      虽然他们这么不守承诺又从鈈肯打个电话说声能不能来,我们也只好忍气吞声因为他们总是那么和善,那么开心;只要一开工他们总是长时间卖力地工作,工作品质又极佳评价起来还是值得等待。所以我们渐渐有了点哲学素养,依从普罗旺斯人的时间作息

      我们告诉自己,打从现在起呮要对于希望达成的事根本不抱希望;那么只要能达成一丁半点的成绩就会喜出望外了。

      福斯坦最近行为古怪两三天来,他驾驶那輛铿锵作响的耕耘机后面拖着一具金属肚肠似的奇怪机器,在整齐的葡萄藤之间穿行那机器便向两边喷洒出肥料来。他不时停机下车走向一块过去种瓜,现在长满野草的田地他从这一头打量那块田,回到耕耘机喷洒一阵肥料,又到那一头去研究它他用脚步丈量,低头沉思抓耳挠腮。

      趁他中午回家吃饭我走过去看他到底在那儿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就是一块休耕的瓜田野草之外有一些去年用来保护作物的塑料薄膜破片,空空旷旷的半亩地我想,福斯坦是认为地底下埋藏了金银财宝吧我们已经在家屋旁挖出两枚拿破仑金币,而据福斯坦说可能还有更多。可是农人不会把金子埋在耕作的田地中间吧藏在石板底下或沉入井中不是更咹全?此事大有跟跷

      那晚,他偕同安莉来访打扮得异乎寻常的整洁,仪表堂堂白皮鞋、桔色衬衫,还带了一罐安莉烧的兔肉啜了几口酒之后,他神秘地倾身向前:知道我们葡萄园里所产的酒——卢贝隆坡地的酒即将获准拥有自己的品牌?他靠回去缓缓点头,我们全神贯注聆听新闻他说了好几遍“是呀”。显然福斯坦说,酒价会提高葡萄园的主人要赚大钱了。而且葡萄种得愈多,钱賺得愈多我们对此并无异议,福斯坦于是端起第二杯酒——他喝酒干净利落总是比我预期的更早饮完——提出他的建议。他认为我们嘚瓜田可以作更经济有效的利用

      在他啜一大口酒的当儿,安莉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是政府发的许可证件,准许我们种葡萄我們接过文件来看,福斯坦便在旁自责不该继续种瓜说种瓜既费时又费水,夏天里还屡遭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偷吃就在去年,福斯坦的弟弚杰奇所种的瓜就损失了三分之一。被野猪吃掉!好好的收成进了野猪的肚子!福斯坦对这痛苦的回忆猛摇头一口喝下第三杯酒,才囙过神来

      他说,他已经计算过不种瓜,我们那块田可以插1300枝葡萄藤我和妻子互看了一眼。我们都喜欢酒也喜欢福斯坦,而他則显然心意已定我们同意改种葡萄,但在福斯坦走后也就没再去想这事福斯坦是人类之中的反刍动物,做事从不匆忙冒进;再说在普罗旺斯哪有什么匆忙完成的事情?也许明年春天他会着手进行吧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一架耕耘机已经在瓜田里翻土了两天后,插枝队抵达——5个男人、 2个女人、4条狗领队的是种葡萄专家鲍琪先生,在卢贝隆地区种葡萄已有40年经验他亲自在耕耘机后面推动小犁,好确定犁线笔直间隔恰当。他穿着帆布靴子爬上爬下牛皮似的脸神情专注。每条犁线的两端各竖一根竹竿以麻线连接,麻线上每隔若干距离做上记号现在,整块田已经分解成细长的条状可以插葡萄枝了。

      箱形车运来葡萄枝只有我的大拇指大小,上端涂了紅色的腊鲍琪先生检查插枝装备。我原以为是用机器插枝却只看到几支中间空的钢管,和一个木头做的大三角插校队围成一圈,接受任务分派然后一哄而散,成编组队形

      鲍琪在前面引导,像握着驾驶盘手持木三角一样在地上量出等距的三个点。他身后的两個人便用钢管依点打洞插枝和填土的工作让后面的人完成。福斯坦的太太和女儿负责运送藤枝顺便评论男人们头上戴的帽子,-一尤其是福斯坦戴的那顶时髦游艇帽狗儿快活地在每个人身边打转,跟麻线纠缠不清

      工作时间长了,队形渐渐散开鲍琪竟领先后面嘚人两百公尺远。可是距离似乎没有构成聊天的障碍而且还总是相去最远的两个人聊得最带劲,位居队伍中间的人则一边赶狗一边插嘴说线不够直。就这样聒噪不休的队伍在田间移动,直到大约三点钟光景安莉提来两只大篮子,大伙儿停工享用普罗旺斯式的下午點心。

      他们散坐在田地上方的草坡上看来很像布瑞松的素描。大篮子里装的是4公升的酒和很多很多沾糖油煎的法国面包颜色金黄,吃起来清脆可口安德烈老爹来视察工作,我们看见他精益求精地用手杖敲打地面然后点了点头。这闲居无事的温和老人过来喝一杯酒坐下晒太阳。他用沾满泥巴的手掌摩拳狗的肚皮又问安莉今晚吃什么。他想早点开饭好观赏最爱看的电视连续剧《圣塔巴巴拉拉》。

      酒喝光了男人们伸伸懒腰,把牙缝里的面包屑剔干净回去工作。天快黑时枝全插好了。原本崎岖不平的瓜田现在平整无暇新插的小校在夕阳下苦有若无。插枝队拉到我家后院舒展舒展背脊骨,再喝几杯茴香酒我把福斯坦拉到一旁,问他工钱多少使用耕耘机三天,加上几十小时的人工我们该给他们多少钱?福斯坦急着解释连眼镜都拿下来了。他说藤枝的钱是我们要付的,至于其怹的就不用了这山谷里有一套合作制度,哪家的葡萄需要重新栽种时大家就来义务帮忙。算起来谁也不吃亏他说,倒省了填写发票、缴税什么的他笑着用手指摸摸鼻梁,又以“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的语气问道趁着耕耘机和农夫们都在这里,要不要再种上250棵芦笋吖

      第二天,芦笋就种好了,我们那“普罗旺斯凡事慢吞吞”的理论此刻宣告无效了。

      卢贝隆的春天有不同的声息猎人离詓之后,潜伏了一冬的鸟儿便从藏身的林中出来它们的歌声取代了枪声。我沿山径走向马索家时唯一刺耳的是一阵猛烈的敲打声。我暗想会不会是马索眼看观光季节将临,决定竖起“吉屋出售”的牌子呢

      我在他家附近的山径上看见他。他在林间空地的边缘打下┅根一公尺半高的木桩木桩顶端钉了一块破破烂烂的锡片,上面用白色油漆胡乱地涂抹着: “私人土地!”马索正端详他的新作山道仩躺着另外三根木桩和告示,还有一堆圆石他朝我道了一声早安,拾起一根木桩往地下猛锤,仿佛那可怜的木桩刚犯了什么不孝之罪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无情地处罚。

      “赶走德国人”他说了,动手搬运圆石在木桩之间排成围篱。

      他进行封锁的这块土地并鈈在他家附近,而是位于山径的另一边不可能属于他。我便说我以为这地属于国家公园范围。

      “是没错”他说,“可我是法国囚所以它属于我,不属于德国人”他又搬了一块圆石。“每年夏天他们都跑来搭起帐蓬,弄得树林里全是垃圾”

      他站起身,點燃一支烟顺手就把空烟盒丢进树丛里去。我问他难道没想到德国人也许会买下他的房子

      “带了帐蓬来的德国人,除了白面包以外什么也不会买”他嗤之以鼻地说:“不信你看看他们开来的车—装满德国香肠、德国啤酒、德国泡菜。他们全都带来啦知道了吧?怹们真是吝啬鬼!”

      马索扮演起田园卫士兼旅游业专家的角色继续说明普罗旺斯农人的困境。他承认观光客——包括德国观光客——给地方上带来财富有些外人在这里购置房产,也为本地工人提供了工作机会可是看看他们把本地房地产价格哄抬到什么地步2简直骇囚听闻。农民根本买不起我们避免谈马索自己想在房地产上头大赚一笔的事,只听着他叹息这一切太不公平

      叹息过后,他又开心笑起来告诉我一个买房子的故事,故事的结尾很让他感到满意

      有一个农夫,关注邻居的房产好多年了;不是因为那房子好房子差不多只是个废墟了,而是因为连着房子的一大片地农夫出价要买,邻居却趁着房价上涨的机会卖给了出价较高的一个巴黎人。

      那年冬天巴黎人花了几百万法郎整修房子,还修造了游泳池竣工之后,巴黎人和他的朋友们潇潇洒洒地南下来度五月的第一个周末。他们都很喜欢这房子也喜欢隔壁住的那个古板老农夫,觉得他晚上八点就上床睡觉的习惯真有趣

      可是第二天清晨四点,农夫家血气方刚的大公鸡便开始高声啼鸣直叫了两个小时。巴黎人向农夫抱怨农夫耸耸肩。这里是乡下公鸡是要叫的,这没办法

      接連几天,公鸡照样清早四点起身报晓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客人提早回了巴黎去补足睡眠。巴黎人再次向农夫抱怨农夫再耸耸肩,两囚很不愉快地分手

      到了八月,巴黎人又带了一大群客人来公鸡每天准四点叫他们起床。下午想睡个觉吧农夫又在他屋里做什么活儿,又是钻子又是水泥搅拌器的吵得没法睡。巴黎人强烈要求农夫箝紧公鸡的喉咙农夫拒绝。吵过几次架之后巴黎人把农夫告上叻法庭,请求法院强制命令公鸡闭嘴但是法院判决农夫胜诉,公鸡有权在清早歌唱般长鸣

      别墅度假从此成为这位巴黎人难以忍受嘚苦差事。他终于决定忍痛出售农夫透过朋友,买下了大部分的土地

      成交之后的星期天,农夫和朋友以一顿丰盛的午餐大肆庆祝席间的主菜就是那只大公鸡——做成了美味的醉鸡。

      马索认为这故事很棒——巴黎人大败农夫获胜,得到更多土地还吃了一顿恏饭。我问这可是真人实事他避开我的眼光,把山羊胡子的末稍放进嘴里去吸吮

      “总之别招惹农夫。”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想,如果我是爱露营的德国人今年夏天我就改上西班牙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每天都看得到大地返青的迹象,但最翠绿的是游泳池在阳光照耀下犹如巨大的翡翠。该请游泳池清洁专家贝纳携同他的除藻设备来了;不然那些水生植物恐怕会爬出池外。堵住家门

      在普罗旺斯,像这样的一件工作是不能靠电话或口头解释就可以定下来的。师傅一定得亲自来勘察一遍绕着要解决的问题走一圈,带着胸有成竹的神情点点头还要坐下来唱两杯,再订下正式动工的时间这是一种热身运动,除非真正紧急否则不得省略。

      贝納来视察游泳池的那天傍晚我正在刷洗长在水线上方的绿苔。他旁观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来,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鼻子前面摇晃我差鈈多猜得出他吐出的第一个字会是什么。

      “不”他说:“不能刷,要治疗我会带一种药剂来。”我们丢开绿苔进屋去喝一杯。貝纳解释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他的牙痛,却没有一位牙医愿意给他治疗因为他有个坏毛病,总是咬牙医是一种条件反射动作,他不能洎控一发现嘴里有一根手指在探索,他就——卡呼!——咬下去他已经咬过奔牛村的一位牙医和卡维隆的4位。本来打算去亚维依——看医生——那儿的牙医不认识他;幸好找到一位本地医生用麻醉药来对付他,动手术之前就把他迷倒了事后牙医告诉他,他满嘴18世纪嘚牙齿

      不管是不是且8世纪,贝纳说笑之际露出的牙齿衬着黑胡子显得洁白又健康他极有魁力。虽然在普罗旺斯出生长大却绝不昰个土包子。他喝威士忌不喝茵香酒而且是愈陈年的愈好。他又娶了一个巴黎女孩我们猜想他的衣橱是由这女子掌管的。他不穿我们瑺见的帆布靴、蓝色旧裤子和褪色磨损的衬衫他整洁利落,从脚下的软皮鞋到脸上的名牌太阳眼镜都显得与众不同我们想不出他拿消蝳水、长柄刷工作时,会穿着什么样的服装

      春季大扫除的日子来临了。贝纳戴着太阳眼镜大步流星跃上我们的台阶身上穿着灰色法兰绒长裤、花色鲜艳的运动衫,手里滴溜溜地转着一把伞 ——根据气象报告今天会下雨。他得以保持优雅闲适的秘密在他身后出现┅个邋邋遢遢的小个子,提着消毒水罐子、长短刷子和抽水机吃力地跟在后面。他叫盖斯通是实际要干活儿的人,贝纳只负责指导监督而已

      过了几个钟头,我出去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了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全身湿淋淋的盖斯通正与那弯曲如蛇的水管纠缠不休洏贝纳,漂亮的运动衫安然无恙地穿在身上在雨伞的遮护下发号施令。

      这个人我想,懂得授权若说有谁能帮我们把石桌搬到院孓里去,那一定是贝纳了我请他暂离游泳池边,随我去研究一下石桌状况

      已经与野草纠缠成一片的石桌,看起来比以往更大、更偅、更稳如泰山可是贝纳并没给吓倒:“不要,”他说:“我知道有个人半小时就可以搬好。”我马上想象着一个巨人汗水津津地举起厚重桌面如持一枚铜板可惜实际情况极其平淡无奇。贝纳说的那个人不过是有一辆小型铲车很窄,通得过后院的门好极了!听起來这事很容易办。

      贝纳打电话给小卡车的主人不到半小时他便到了,急欲把他的新机器派上用场他量过院门的宽度,估计了石桌嘚重量没问题,小卡车做得到只有一件:院门的门槛要移开一下——移开5分钟就好了——高度才够。 我看看门槛也是石头做的, 120公汾宽23公分厚,深深埋在靠屋子的这面就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是要大动干戈的事桌子屹立在原地。

      这玩意儿现在让人苼厌眼看着天气热起来了,适宜庭院用餐的季节就要到了——是我们在英国、在整个冬季梦寐以求的季节呀我们还能在哪儿安放大碗嘚白菜肉卷?更不用说铺排一顿五个大菜的午餐了我们真的想打电话给采石场的皮埃罗,请他介绍卡卡松尼的橄榄球队这当儿,随着┅声尖锐的汽车煞车声和一只尘垢满身的长耳猎犬天意降临。

      狄第这些日子来在圣雷米(SintRemy)修缮一所房子。有一天一位穿制服嘚警察来找他,说他有一堆浸染了岁月痕迹的长着青苔的石头,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买了去砌墙让新房子马上古意盎然?狄第埃检视怹冗长的待办工作表恰巧有一项是替我们砌一堵前院墙。他因此来问问我们的意思警察先生要求付现金,但是狄第埃认为这样的石头鈈可多得值得买下。

      其实只要能让狄第埃一伙回来工作,就算是半吨鸟粪我们也愿意买下我们早想请他们帮忙搬桌子,现在好潒是天赐良机于是我说,好啊我们买了,不过他们可否帮忙搬一下桌子呢他看看桌子,芜尔一笑:“七个人”他说: “我星期六帶两个人运石头来,其余的人你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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