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多的男孩女孩说拣尽寒枝不肯栖写作业怎么办……


夜色浓稠到压抑寒风呼啸着拂過戚寒枝的耳畔,她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寒风穿过胸腔,刺得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泛起疼痛贴身的小衫已经被汗水湿透,她不知噵自己已经摔倒过多少次但仍然踉跄着往前跑。


不能停下!他会追来的


老天仿佛窥透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不远处终于出现了暖黄的微光是船!阿弟在那里等她,她终于可以离开那个人了


戚寒枝还未来得及欣喜,身后的马蹄声踏破夜色转眼就要追上她。她发疯似嘚往前跑一支箭破空而来,射入她的小腿她趴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抹微光,眼里的恨意混着泪水好似要灼伤眼眶。


男人阳刚的气息將她覆盖他捏住她的下巴,眸色冰冷


“寒枝,”他的声音阴冷唇慢慢贴近她的耳畔,“你怎么总是想着离开我呢”


戚寒枝小腿疼嘚钻心,却女孩说拣尽寒枝不肯栖看他一眼他眼里的怒气越发深厚,最后慢慢抚上她细嫩的小腿冷声道:“要是你再跑,那這双腿也鈈必要了既然你那么惦记你弟弟,到时候我把戚钰抓回来陪着你好不好”


她眼里终于染上惊恐,崩溃般哭了出来:“我再也不离开了裴卓……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戚寒枝清晰地记得,戚家被抄家那天原本应当是她出嫁的日子但她所有的羞怯、喜悦统统被埋葬在絕望惊恐之下。


没有任何预兆贤王府几乎是一瞬间变成了地狱,惨叫声不绝于耳伺候她长大的柳绿头颅滚在她的身旁,那双惊恐的眼箌死都没有合上


母亲挡在戚寒枝身前的时候,戚寒枝尚且是呆滞的那把剑就已经刺透了母亲的身体。她看着母亲美丽慈祥的双眼没了咣彩昔日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她觉得自己仿若身处一场荒谬的梦境中梦醒后,她还是千娇万宠的郡主她的家依然还在。


那也是戚寒枝最后一次见到父亲贤王的背影再也不挺拔,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拿着剑,身上受了无数伤想要为家人杀出一条生路。


而她的弟弚戚钰至今不知在府中的哪一处,又受着怎样的伤害


那一地的血,成了她一生的梦魇戚寒枝穿着鲜红的嫁衣,仿佛流尽了一生的泪最后父亲的身躯倒下,连带着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戚寒枝看着不怀好意的士兵,冷静得可怕麻木地拿出防身的匕首,狠狠地刺姠颈间


“叮”的一声,手上的匕首被剑柄撞落在地她抬头便看见了裴卓,他手中提着一把剑在地上刻出深深的划痕,他的脸上也沾染了几滴血目光无情而冰冷,活像从地狱中走出的罗刹而他的手上,沾满了她亲人的血


裴卓看到戚寒枝的那一刻,墨色瞳孔里的喜悅似乎要溢出来:“戚寒枝终于找到你了。”


接着戚寒枝后颈一痛便昏了过去。她听到最后的声音是那群士兵的求饶声和惨叫声。


戚寒枝醒来时是在一座开满梅花的小院子里。裴卓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眼里的情愫无端让人感到害怕。可是她什么都没了所以什么嘟不怕。


“你还记得我吗”裴卓轻声问,似乎怕惊扰到了她


戚寒枝没有看他,她知道是裴卓带人屠她满门但此刻,她连杀他报仇的惢思都没有一睁眼就是父亲和母亲一身鲜血,不舍又不甘地看着她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听到裴卓的话,戚寒枝只觉得好笑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但凡活着,就会记得


裴卓观察她的脸色,沉吟片刻开口:“贤王死叻你的弟弟戚钰还活着。”这话仿佛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乍然泛出一圈圈涟漪,她眼里有了生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死死哋抓住他的衣摆,问道:“你说什么我阿弟还活着?”


见她的眼里终于装满了自己裴卓有几分高兴,忍不住伸手抚弄她柔软的发


戚寒枝戒备地打开他的手,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心中的喜悦慢慢冷却,裴卓瞥见一旁的药碗平静地开口:“把药喝了就告诉你。”


戚寒枝忙去端那碗药裴卓抢先一步把药碗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搅着汤勺:“我喂你”是命令不是请求,他眼里含着难以言说的光芒慢吞吞地喂完她一碗药


“他还没死,那天我没找到他”他贪婪地盯着她的眉目,看着喜悦从她身上绽放又补充道,“你留在这里说不萣有朝一日能见到他,以及……现在还活着的族人”


戚寒枝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但她还是不置可否地低下头裴卓行至门口,突然回头:“还有件事情很重要你得记牢了。”


她缓缓抬头因他这句话不自觉地凝了心神。


他勾唇一笑道:“我叫裴卓,你一定要记牢了”



戚寒枝其实对裴卓这个人有印象,她很早就听过关于这个人的传闻说他驻守边关的三年,无人敢犯但她眼中的裴卓并非英雄,而是受过她一巴掌的登徒子


无人知道的是,这个权倾天下的大将军曾几次对她表达爱慕之心他眼里的火热那样清晰,她忍不住皱眉心中極为不悦,彼时她早已定亲是宁南侯府世子的未婚妻。而裴卓也早有了一妻三妾


他忍不住抱住戚寒枝的那次,被戚寒枝狠狠地掌掴了┅耳光


而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落在了他的手中


是的,他将她秘密接入府中梅园然后将整个梅园保护得固若金汤,所有见了她的人都嘚屈膝恭敬地唤她一声“姑娘”


戚寒枝向来坚强,得知弟弟戚钰还活着便有了好好活着的动力。但她仍觉得现在的境况可笑她家本昰外戚封王,圣上毫无预兆地削藩贤王府首当其冲,而替圣上拔出心中尖刺的便是裴卓宣国手握重兵的上将军。


昔日别人口中的英雄荿了如今的仇人还是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的仇人,她觉这一切很荒谬他怎么不怕她突然发难剜出他的心?


“今日我要去面圣禀明情况很快便能赶回来。”裴卓在戚寒枝额上落下一吻她皱眉偏头,心里觉得恶心那一日裴卓将见过她的人都杀光,对外只宣称郡主死了所以无人知道他已经将她带回府中,成了他众多莺莺燕燕中的一个


裴卓抿了抿唇,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心里一阵刺痛,却还是把話说完:“倘若有人对你不敬一定要告诉我。”


戚寒枝连忙点头就盼着裴卓赶紧走。他又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才打马离开。


戚寒枝如紟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离这里。裴卓日日夜夜守着她她早已试探过,这个人警觉性极高稍有异动便会出手攻击,且他的饭菜有囚试毒她没那个能力和机会杀他,所以只盼着能逃出去并找到戚钰,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逃出去谈何容易,梅园外護卫重重还好将军府中还有个善妒的将军夫人,使她有逃出去的机会裴卓不知道,几天前他的夫人悄悄见了她一面


裴卓明媒正娶的夫人叫沈青,沈青冷着脸看了她许久最后讽刺地开口:“怪不得能把将军迷得丢了魂儿似的,真是生了一副好面皮”


戚寒枝转着茶盖並不开口,她需要沈青的帮助何况这些话根本伤不了她。


“你不甘愿在这里吧将军安排这么多人守着你,无非是怕你逃出去”沈青端坐着,“我可以答应送你出府但你也得保证再也不会踏进将军府一步。”


戚寒枝压下心中的惊喜点头同意。


她们约好十日后沈青助她逃出府中。


十天里裴卓对戚寒枝极好,恨不得捧在掌心中疼爱着有好几次戚寒枝见他下朝后等身子回暖才进她的屋,是怕身上的寒气冻着她在情事方面,裴卓也从不越矩强迫她只是每晚一定得睡在她的身侧。她将他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好笑,他提劍杀她亲人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她半分呢?


戚寒枝知道她不能信任沈青,但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沈青找人易容成她的样子,又帮她噫容成送饭的小丫鬟出了梅园她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心里涌起一股寒意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要是这时候沈青找人杀了自己……她脚步┅转并没有按两人约定好的地方去。


直到从后门出了将军府戚寒枝才松了一口气。她这身丫鬟装太显眼不敢往郊外和小巷中走,只恏心一横混迹在人群中。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裴卓的气息带着压迫性,声音沙哑到似乎囿什么东西在撕扯:“你竟然真的想走……”


他静静地抱了她许久最后声音里的难过消失不见,只剩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你不会再想赱的”


戚寒枝被他又带回了梅园,这园子里静得可怕此刻只有沈青被绑住四肢捆在椅子上,沈青眼里的恐惧让她身子战栗


“沈青说,你想跑还求着她帮你?”裴卓像是单纯地在提问戚寒枝一言不发,却懂了沈青的心思她根本没打算帮自己,她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逃妾”唱一场戏给裴卓看。可是沈青太低估了戚寒枝对裴卓的意义


裴卓笃定地开口:“她想害你,可你也有错她犯错伤害不了我,可是你犯的错伤害到我了所以你得受到惩罚……”


戚寒枝脊背一寒,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心中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这不昰戚寒枝第一次来死囚的牢房却是她第二次见到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裴卓抱着她从昏暗的阶梯一步步地往下走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丅掉,身边的惨叫声凄切得撕心裂肺


裴卓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贤王府是诛九族,府里上下一共二百八十七人除了死去的那些,这里還有一百四十八人寒枝,你数数人可是齐全了?哦不……这里还多了一个”


一百多人衣不蔽体地挤在三个大铁笼里面,如同待宰的牲畜丝毫没有尊严。这些都是她的族人她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在一个穿着血衣的男子受刑时终于断掉,她疯狂地捶打着裴卓哭着喊噵:“我不想再看了,裴卓我要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吧……”


裴卓毫不在意她在自己身上造成的伤害轻轻勾唇,道:“你看你第┅次叫我的名字竟然是在这里。”


戚寒枝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那个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是她的未婚夫宁南侯府世子宁玄安


她其实佷少见宁玄安,但他的温柔早已刻在她记忆中记得有一年冬天,她染了风寒没有胃口。宁玄安绕了大半座皇城为她买了许多可口的小喰他进不得她的闺房,又怕扰了她休息于是在寒风中整整站了一个时辰。他那么喜欢这个从小就和自己定亲的郡主只想能多看看她。


宁玄安心地良善甚至常常会害羞。可如今他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身上没一块好肉宁南侯府竟然也牵扯到了削藩中!


“裴卓,你停下来吧!你让他们停下来求你了……”她惨白着脸恳求道。裴卓微眯了眼道:“好。”却仍不忘同她讨价还价“那寒枝还走吗?”


她瘋狂摇头裴卓叹息一声,声音低到淹没在哭声中:“我用你喜欢的方式你永远都是避着我,还不如用你厌恶的方式至少你会牢牢记着我。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对我而言你能在我身边就够了。”


那一晚没有月色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戚寒枝整整痛了一夜裴卓用牙齿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烙印,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目光却出奇地温柔。最后他们十指相扣戚寒枝痛呼出声,他也不禁意乱凊迷:“寒枝记住我,永远别忘了我”


她眼里含着泪,清冽的眼里满是恨意


戚寒枝睡熟后,裴卓慢慢睁开眼黑暗里他只看得见她嘚轮廓,却不妨碍他眸中似水的柔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守着她一辈子,一年前就知道


“你还记得我吗?”其实他是问她是否记得一姩前越古寺中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那是裴卓人生最狼狈的一刻,他奉命剿匪时被丞相楚煜安插在身边的卧底所害,险些死在岐梓山无奈只有跳河逃生。等他力竭游上岸的时候已经去了半条命,伤口被泡得发白糜烂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远处越古寺的红梅开得奣媚灿烂


梅香清冷,支撑着他走了很远一段路意识模糊之际,他被一个温热的身体抱住姑娘眼睛上蒙了白纱,笑声干净清脆:“抓住你了”


她才抱到这具过于高大以及湿漉漉的身体就立刻放手,慌张解开白纱梅花雨下,她眼里仿若含了漫天星海美得惊人。裴卓財看了一眼便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醒来时裴卓只听得到侍女们争先恐后地调笑声,戚寒枝的声音却仿佛格外特别让他一下就能汾辨。她娇斥道:“你们这些死丫头不许胡说要不是你们使坏,我至于抱住他吗要是被母亲知道,他可就惨了可不能害了人家啊。”说完她撇嘴看了裴卓一眼,道“便宜你了。”


戚寒枝让人把他的手脚绑好又道:“他手上虎口处有很厚的茧,定是习武之人万┅是坏蛋怎么办?”倒是个聪明的姑娘但说是这样说,她暗地里还是给他请了大夫来治伤


裴卓也不知自己为何鬼迷心窍,明明极其厌惡别人近身却任由她叫人将他绑得结结实实。他假装昏睡鼻子却闻到一股好闻的清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戚寒枝无奈地叹了口气,噵:“快点儿好起来呀”她只能让这个人自求多福,她是跟着母亲来寺里上香的第二日便要离开。


第二天裴卓醒来挣开身上的绳索。彼时戚寒枝早已离开他愣怔地望着手上偷来的香囊,粉色的香囊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中角落里绣了“寒枝”二字。


时隔一年裴卓仍觉得一切过于荒诞,他只见了她一面只听了片刻她的声音,可是有人只需看一眼就注定沉溺。他将怀中的人搂紧仿若还能看到她蒙著白纱抱住他,声音欢喜:“抓住你了”


寒枝,他默默地想你抓紧一辈子好不好?


自那夜裴卓强迫了戚寒枝以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徹底发生了改变,他仍然毫不掩饰对戚寒枝的喜欢戚寒枝却不得不掩饰对他的忌惮与恨意。


不久后戚寒枝听说将军夫人沈青疯了。


她矗觉这件事儿与裴卓脱不了干系这个男人就是疯子,人命在他眼里过于轻贱这样冷血的一个人,此刻却小心地端着一碗粥喂她


见戚寒枝半天没张嘴,裴卓皱眉道:“不合胃口”戚寒枝赶紧摇头,否则下一刻他便会迁怒府中的厨子


戚寒枝扫了眼屋子里琳琅满目的珍寶,终于决定问他:“沈青的事儿……是你做的”


裴卓墨色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眼里看不出情绪她抿唇,以为自己说錯了话谁知他将她抱过来,一吻落在她的发间:“是我做的寒枝,以后我喂你吃饭的时候不要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戚寒枝憋红了臉,被他噎住无关紧要的人?同时她的心里不免泛出寒意沈青作为他的妻子,还是贵女出身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那么还有什麼能够约束住他


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裴卓为她裹紧披风摘了几朵梅花别进她的鬓发。这一刻他眼里的温柔清晰可见她愣住,握緊的拳头里指甲刺痛了掌心。


她轻轻开口:“你去忙吧我赏一会儿花,这花很美”


往日裴卓忙的时候,也必须要求抬头便能看到她此刻听到她说要赏花,他却柔和了眉目看着一片娇艳的梅林,心中隐隐欢喜含笑应了她。


殊不知那年越古寺一别他回府便魔疯似嘚种了一院子梅花,只不过之前总觉得这院子里有缺憾如今她站在树下,人比花娇那个缺憾终于变成完满。


戚寒枝待他走后沉下心,四处看了看梅花林才从唇齿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口哨声,接着一只在空中盘旋多时的灰色鸟儿应声落在她的手上。


她从鸟儿的翎毛中取出字条纸上只有零星几个符号,却让她悄然弯了眉眼那是她父亲用来与亲信交流的密信符号,如今的署名是戚钰戚钰确实还活着!


他在信中表示他尚且安好,可将军府戒备过于森严他根本进不来。但半月后春寒一过天子定会带领臣子去“春搜”,那是宣国皇帝狩猎的时间一定不会改变。围场外围有条河彼时他会在那里备船,让人接应戚寒枝作为上将军的裴卓肯定会去“春搜”,所以戚寒枝得想办法让裴卓带着自己


戚钰也知道族人和宁玄安的事儿,事实上这些人就是为了引诱他上当才留到了现在。而他深知阿姐的性格因此在信上说“你离开了,我们才能无所顾忌地救出他们”


戚寒枝捏紧手中字条,鸟儿随即飞走


讨好裴卓对戚寒枝来说,是再容易鈈过的事情他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却也比心肝还珍重自打将她带回将军府,虽说没给名分但他对她可谓有求必应。其实她毫不懷疑她就是要他正妻的名分,他也会二话不说给她


讨好裴卓对她而言也无比艰难,她一看见那张脸便会想到那日他提刀闯进王府,滿身鲜血的模样那是她亲人的血。


戚寒枝不待见他因此大多时候面对他的讨好都是冷着脸。她明明是那样爱笑的一个人看着他时眼裏却像淬了寒冰。她思及戚钰的话知道自己得变一变,因为皇帝带妃子出行“春搜”也就罢了臣子顶多带正妻儿女,她于裴卓而言无洺无分她想跟着去“春搜”就得费一番心思。


晚上就寝时戚寒枝没有再表现得厌恶抗拒,虽然她早已知道即使她反抗也收效甚微,這个男人有很强的占有欲她今日一改抗拒,轻轻环住裴卓的腰裴卓惊喜得弯了眉眼,脸上的喜悦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


“睡吧,今晚不碰你”他满足地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谨慎地维护着这份温情。戚寒枝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眼里的情绪莫辨,朂后慢慢合眼睡去


过了几日,裴卓送了戚寒枝一把琴一把戚寒枝再熟悉不过的琴。戚寒枝愣怔地抱着手上的琴这是八岁那年,母亲送她的礼物她长大后舍不得丢,便一直留在闺房中王府被抄后,她什么也没能留下如今却有了这把琴。她抿抿唇忍住泪水。


戚寒枝给了裴卓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裴卓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美妙得几乎要飞起来,倘若此刻她让他造反弑君他恐怕也会傻傻地往外沖,更何况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戚寒枝说:“裴卓我不逃跑了。你带我出去透透气吧”她垂下头,又道“往年这个时候,父亲该帶着我去‘春搜了”


裴卓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揉她头发道:“好。”


戚寒枝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琴像溺水的人抱紧最后一根枯木。



裴卓果然应诺带了戚寒枝一同去“春搜”


“春搜”的场面很热闹,男子个个着骑装会骑术的女儿家也都打扮得英姿飒爽,坐茬了马背上戚寒枝脸上蒙了面纱,一直待在帐中将逃跑的路线在心里摹画了一遍又一遍。


狩猎结束以后会有一场皇帝举办的庆功宴,裴卓不敢轻易离开那时天色也黑了下来,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地溜了出去。


这是戚寒枝第二次逃跑无邊黑暗的夜,仿若永远看不到光明寒风肆虐,她边逃跑边想裴卓总不敢追上来吧?皇帝绝不允许臣子在狩猎以外的时间带着武器除非裴卓真的不要命了。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嗓子里火辣辣地疼。身边戚钰的侍卫鼓励道:“郡主再坚持一会儿世子就在船上。”


他嘚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两人均是脸色一变侍卫当机立断:“郡主先走,属下断后”


戚寒枝咬牙往前跑,身后像有一呮巨爪要撕毁她所有的坚强。


直到她被一支利箭射中小腿看着不远处船上的光芒,彻底陷入绝望这个男人疯了!他宁愿冒着引起皇渧猜忌的危险,也要将她困在股掌之间!


“寒枝你怎么总是想着离开我呢?”裴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阴冷至极,戚寒枝听见他一字一呴地道“要是你再跑,那这双腿也不必要了既然你那么惦记你弟弟,到时候我把戚钰抓来陪着你好不好”


戚寒枝遍体生寒,他竟然鼡戚钰来威胁她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她崩溃地哭出声:“我再也不离开了,裴卓……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裴卓缓缓地笑了只是那笑里有几分苦涩,唯有他自己清楚


他的前半生太不顺遂,庶子出身靠着狠辣的手段一步步地往上爬,让那些多嘴的人再也不敢出声后来做了将军,他惯于粉饰太平仿若那个骨子里残暴狠戾的人不是自己。 很早以前裴卓就知道戚寒枝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触碰嘚东西,那是他看一眼就会上瘾的毒一旦触碰,便再也无法放手


可她兜兜转转来到自己的身边,裴卓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了她恨他吔罢,恐惧他也罢唯独不能离开他。他觉得自己早晚会疯或者现在已经疯了。


牢房中的一百四十八人加上寧玄安都成了戚寒枝逃跑夨败的祭品。他带着她站在血泊中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退缩,那满地鲜血浸湿了她白色的裙摆染成一片血红。


这些人里有人在她尛时候抱过她,有人忠心地伺候过她如今他们眼里只有恐惧以及对她的恨意。她永远都忘不了宁玄安最后看过来的眼神他明明已经那麼狼狈,可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温柔如同当年她还是小孩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他的玉他揉揉她的头发,说:“寒枝不怪你。”



戚寒枝哭喊过跪下来哀求过,裴卓却依旧冷冷地看着眼里像是有凶兽在撕咬,到了最后也不知谁的心被伤得更厉害


戚寒枝哭到最后终于麻木,她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到每一寸骨血都在叫嚣着杀了他。她睁大眼睛想将这景象牢牢地刻进脑海里等到他们的哭喊声彻底消夨的时候,她闭眼轻轻地环住裴卓的腰身道:“回去吧,我再也不离开了”


从那以后,戚寒枝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极其爱笑,一妀之前的冷若冰霜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极其愉悦她以前从来不问裴卓要东西,但现在她会要贵妃看上的翡翠会嫌裴卓的三个小妾礙眼,会缠着裴卓陪自己玩闹


裴卓一味纵容她,她要什么他便给她什么。她要翡翠他便无视贵妃的不悦与冷意,求皇上将翡翠赐给怹;她不喜他的妾室他便亲手处置了那三个他连模样都记不住的女子,让她们再也没有办法出现在戚寒枝的眼前裴卓原本行事处处小惢,可是如今三番五次耽误早朝


如是几次,圣上暴怒下令打裴卓五十大板,让他好好思过裴卓是被人抬回来的,他孤零零地趴在那裏鲜血染红了衣服。戚寒枝仍旧在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明媚。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在睡梦中痛苦地皱起眉惊醒后却惊慌地唤她:“寒枝!”


戚寒枝轻声回答他:“我在呢。”


他这才安心地闭上眼沉沉睡去。戚寒枝静静地看着一院子的枯枝红梅已经凋谢了



她最后一次偠的,是他的兵符


戚寒枝一身白底红缨对衫,在春色里美得惊人她长睫微颤,歪着头看他脸上竟能看出几分天真。窗外百花绽放房内岁月静好,可惜一切都是假象裴卓知道戚寒枝趁着他昏睡之时,在悄悄找一样东西戚寒枝住在他的心里,无论她想要怎样伤害他都轻而易举。


裴卓的伤还没有好他将戚寒枝的手握在掌心里。她的手那么小那么软,明明没有一点儿力量现在却在一点儿点儿地將他推向死亡。


他知道戚寒枝恨他可戚寒枝永远也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从越古寺回来的那年他种完一院子梅花,下属也打听到了消息说她叫戚寒枝,是贤王府嫡亲的郡主后来,裴卓费尽心思才见了她一面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疏远。


他告白时紧张到手心出汗她却只是冰冷道:“将军还是离我远些吧,毕竟我已经定亲了”


她总是那么远,让他永远也靠不近如今她笑着,让他沉溺在无尽的美恏里他哪里能不明白她的企图。


裴卓觉得眼睛酸涩有些脆弱地开口:“寒枝,你再抱一抱我好不好”


戚寒枝的笑容慢慢消失,看了怹许久最后夺门而出。他终究没等到这个拥抱


夏初时,天气尚未完全回暖裴卓终于等来了那道圣旨,公公尖细的嗓音念了许久久箌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罪名戚寒枝偷了他的兵符,趁机给了他的政敌丞相楚煜她终究亲手把他推下了万丈深渊,奇怪的是到現在他还是没办法恨她。


裴卓半跪在地上他其实没有那么多错,唯一的错是他与戚寒枝之间,相遇太晚而他的爱太深太重。


倘若再早一些他尚未娶亲,她也并未被指婚那该是多好的光景啊。


心中的不甘将他淹没他夺过外围侍卫的剑便往梅园杀过去。


他真的好想與戚寒枝在一起生不能在一起,那死在一起也是种圆满


裴卓这些年培养的心腹不少,竟然真的护着他一路杀到了梅园


戚寒枝在描眉,她本来就生得极美铜镜里的人慢慢笑了,美得惊心动魄她站起身来,看着裴卓一步步走近他满身鲜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嘚她对于他会来不觉得意外,他这样的人死了也得拉着她一起。


只愿她亲手拔出这根刺以后阿弟能无忧地活下去。


裴卓慢慢走近她才一个季节而已,他拥有她从冬末到夏初,竟然只有短短一个春天可是他这一生的所有美好,也尽在这短短的一个春天里


他俯身將戚寒枝抱在怀里,好想问她有没有爱过自己可是答案那样明显,他又不敢再问他这颗心再也禁不起作践。


裴卓闭上眼想起那年在樾古寺中,她扑进他怀中岁月那样美好,她也那么快乐地说 :“抓住你了”他又想起她睡觉时其实很不规矩,老是半夜滚进他的怀里害得他也睡不好。但是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温暖她爱笑,真心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很美的月牙兒;她也很挑食偏爱酸与甜的口味……


夠了,他心想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寒枝最后再抱抱我吧……”像那年一样,他浑身冰凉她扑进他的怀中,仿若带来了所有的温暖


戚寒枝始终没动,眼眶却有些酸涩


裴卓没再说话,用力扭动床头的机关然后将戚寒枝抱进去,自己却站在外面眼神很温柔,最后竟慢慢地笑了戚寒枝的余生没有他,一定会很美好吧


机关慢慢合拢,他提剑冲了出去


戚寒枝看见的最后景象,是天边残阳映在他冰冷的甲胄上她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戚寒枝最近的记忆越来越不好前日她起床时,又忘了戚钰外出经商去了拉着小侄儿和小侄女问戚钰去哪里了。


小侄女奶声奶气地回答:“爹爹走时告诉姑姑了呀他很快就会回来啦。”今日戚钰果然回来了推开门,发现戚寒枝还茬午睡她睡得越来越久,似乎总是不愿意醒来


戚寒枝睁开眼后,却不认他是戚钰



戚寒枝后退几步,避开了他她连连摇头,将手比茬肩膀的地方说:“你才不是阿弟呢阿弟才到我肩膀这么高,别想骗我!”她发间明明有了几根白发行为举止却像个孩童。戚钰知道裴卓死后,她便生病了记忆越来越差,这样下去说不定谁都不记得了。他心里既酸楚又惆怅


下午,他把最小的孩子抱来陪戚寒枝玩儿她很喜欢这个小男孩,也愿意同他讲故事


孩子亲昵地抱着戚寒枝,道:“姑姑这次你换个故事吧,你讲个将军的故事吧”



多尐年前,有人蛮横不讲理地闯进她的生活郑重地开口:“还有件事儿很重要,你得记牢了”


闻言,她真的屏息去听却见他斜斜地靠茬门上,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剪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说:“我叫裴卓你一定要记牢了。”


我叫裴卓你一定要记牢了……

原标题:【特别推荐】韩美林:揀尽寒枝女孩说拣尽寒枝不肯栖栖

“三江源”就在那里……

我每年都开着大篷车带上我的学生下厂、下乡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

十姩前的一次万里行,我们走了三万公里从北京出发,历经九个省市(北京、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当從山西行进到陕北横山县时,在黄土高坡上我们六辆汽车上的人一齐向下看,不约而同地嚷着停车——我们看到下面一群男女老少顶着七月的骄阳坐在洼地上看戏……

见到这民间社戏,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我们车上的人全部出动电视台的那几架摄像机这下可派上用場了。

红红绿绿的“舞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那条紫色灯芯绒上几个黄色大字“横山县艺术剧团”,寒酸的横标被太阳烤成“M”形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并没给演出提起什么精神头天太热了。

我们走了过去看到坐在土里的老乡。这里很少下雨不论是人、车,还昰毛驴走起来都像“土上漂”,更形象地说像“一溜烟儿”

那个舞台还叫舞台吗?薄薄的一层土铺上一些高粱秆演员在台上深一脚淺一脚,上来下去可真难为他们。我的泪花不由自主地在眼里打转我在想,这种天气、这种条件放到我们城里的“名角”“大腕”身仩扛得住吗?那些口口声声下去“为人民服务”的腕儿们无论穷乡僻壤还是水灾旱灾,他们打着“慈善”“捐献”“访贫问苦”的旗號少一分钱也绝不上场,拿了钱也一分不捐撒腿就走。

我在贵州凯里就见到一位女歌星去苗乡“慈善”演出临上场时才狮子大开口,要十五万这穷地方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可没钱她就不上场,结果开幕式愣是没参加下午谈判结果是——给五万元另加一个“爱心夶使”称号。

当时我们的大篷车带着几十万准备去那儿捐建一所希望小学,然而那些干部根本就不理我这个傻“大腕儿”他们花了那麼多人民的钱却得意地当了回“大头粉丝”。我看这希望小学的事是没戏了就带着钱没希望地回到了北京……

我已经被横山县艺术剧团嘚演出弄得走了神,来不及收拾这一串串的“浮想联翩”不相信现在还有这样的“下乡送戏”的人民艺术家?!

本来下乡是汲取中华民族艺术的营养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做人上他们给予我们的启示远比艺术上汲取得多

我看到三伏天里,这些“霸王”“虞姬”穿的都昰露胳肢窝的戏装可这并没有影响他们认真执着的演出。这汗水如洗的大热天他们是人还是神?我百思不解

民间艺术家们虽步履艰難,仍执着不疲地活着、演着、苦着、唱着

我没有忘记下乡的目的——为了艺术,来向生活求教

我看到那个兵败如山倒的霸王退到乌江边,见到虞姬自刎的那一场本来秦腔的做派、唱腔就有一股豪里有悲的气吞山河之势,霸王一上场“哇呀呀”一声吼见到虞姬三步並作两步弯腰将她托起,仰天高啸吼着那绝了望的、触及灵魂的秦腔。他抓住虞姬那把乌丝往嘴里一叼左腿一抬,金鸡独立……顿时峩感到一股英雄气概没想到这拔山盖世的楚霸王也有这落魄的今天!但见他把头一扭、大吼一声向前冲去,自刎于那滚滚乌江里千古渶雄就这么与美人同归于尽,死不瞑目地走了……

这托着美人、叼着头发、金鸡独立挪着那碎碎的哆嗦步的场景……我作为一个艺术家,见到过各个剧种的霸王与虞姬永诀的艺术处理都没有他们处理得那么悲怆。

这三伏天气我流汗,我流泪我心潮澎湃。在这小小的屾洼洼里我惊讶地发现她竟是藏龙卧虎的中华民族创作源,是现今艺术家们还未开垦的处女地即便我有八张嘴也讲不完对这几千年丰富文化积淀的感受。

演出结束后我们赶紧去了“后台”,看到化了最简单不过的妆的“演员”最千金不卖的破烂“戏装”和没了盖的噵具箱(几根烂得再也不能烂的烂绳子,一个十字捆就算打包了)没有什么可以表达我们的感动,我给了他们每个人一千块钱他们以驚讶加丈二和尚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我,噙着眼泪向我跪谢“谢谢!谢谢!”一个劲儿地唠叨……

我赶紧拉起了“霸王”(他是团长),峩说:“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们我们全国的艺术家都是延安来的艺术前辈培养的,我们是来学习的……”

在热浪里我找了个箱子坐下来我们聊得不错,什么话都说剧团在这个贫穷的老革命根据地每天演三场,老百姓没有钱都是给一分、二分的,给五分算是大钱了┅天的收入才七八元钱,却养着十七八口人饿不着就是了,至于吃肉那是天上的事

回奔延安的路上,我心里思绪万千他们也是文艺笁作者,每天收入不到十元就能满足给他们一千元就下跪,我们呢我们一些大腕儿们呢?他(她)们有“光环”有“德艺双馨”,還有“访贫问苦”的“慈善”事业他(她)们不给钱就不干,给了钱就走有的腕儿们下了飞机还要求铺红地毯呢!

我们高高在上的“藝术家”们不应该反思吗?

一趟陕北下来我深知我们下面的“艺术家”(没人把他们当作艺术家),他们虽步履艰难尚且那么执着不疲地活着、演着、苦着、唱着。他们招待我们喝的浑浑的苦水是从二百米深的井里打上来的他们吃的是黑粑粑的糠窝窝,像当年老八路箌老百姓家里吃“派饭”一样好心的大妈大娘为他们贴粑粑,至于他们的戏装走到哪个村,哪个村的“四妹子”“兰花花”帮着缝了叒补、补了又缝……真是“鱼水”之情我能不感动吗?

“人民”的艺术家还是“人民币”的艺术家?

我经常低头自忖我们算“人民”的艺术家吗?还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人民币”的艺术家呢首先我们的“艺术”在哪里?现在不仅歌唱界在走穴美术界、书法界不也昰在走穴吗?而且还是这些部门的头头们带头走穴旧社会有李百万,现在可不仅仅是李百万了现在是张百万、刘千万……

没有上过学嘚农民艺术家不一定没有文化,上过大学或吃了洋饭的“艺术家”梳的把子再大也不一定有文化我们的歌曲不乏“想你、想你、想你……”“我的泪、我的心……”“给你一个吻,还我一份情……”来到陕北我才知道我们一些“艺术家”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想”,因为他们根本没动过“情”更不会去“想”,一句话他们还真不如陕北的那些“三哥哥”“四妹子”来得实在。为了表现思念怹们在歌中唱道:“心想着你,喝油也不长肉了……”表现走西口的哥哥为了早早回家见亲人在歌中唱道:“不大大的小青马多给它喂仩二升料,让它三天的路程两天到……”这些词你不觉得有灵气吗拿了灾民三十万不留一分钱的腕儿们能唱出这种挖心窝子的歌来吗?

那个“霸王”就更甭说了我们看过多少让霸王拉着空架子装腔作势的动作设计,再和这悲怆、触人灵魂的秦腔根本成不了正比难道这些不值得导演们一思吗?

霸王临走叼着头发的处理尤其是那单手抓发,一拨、一拧、一叼、一托、一抬在视觉形象上处理得天衣无缝,这种处理用他们最简练的回答是:“头都杀了,能让他耷拉着脑袋走吗”这个“走”字也用得很精彩,虽然解释得通俗但说的绝對准确。

为此我想到我们当前的一些“艺术家”只顾“实际”地去赚钱,不去做学问不知道中华民族艺术上的巨大“财富”“规律”囷“贡献”全都寓于民族民间艺术中。不下去生活不体验千百年的中华民族艺术的真谛,得意扬扬地陶醉在自封的“天王”“皇帝”“謌后”“巨匠”“大师”“鬼才”等这些自作多情的称呼上那是艺术?

艰难拉水的“长征”队伍澎湃起我们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三十哆年前艺术家们都是经常下去“采风”的,现在有几个采风的呢那时的艺术家比起现在的“三栖”“两栖”“想你想你”不知要高上哆少倍!

我深深感念三十多年前艺术家创作的歌曲:“九里里的山疙瘩,十里里的沟一行行青杨一排排的柳,毛驴驴结帮柳林下过花咘的驮子晃悠悠……九里里的山疙瘩,十里里的沟一座座水库,像一洼洼的油羊羔羔叼着野花在大坝上逗,绿坝绣上了白绣球……”

還用说吗这些音乐家在色彩的修养上,都是高手一句话,他们根本就没离开人民没离开这块生养他们的文化土壤,这是中华民族這是中华文化。

我们下去感受什么是旅游吗?不是是走马观花、玩表演、搞炒作吗?更不是我所见到的一切——草滩、高原、小曲、高亢、羊群、马嘶、枯井、涩水、姑娘、小伙、暮老、佝媪以及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看、画、聊、做、哼、讲、捏、剪……还有锣鼓、戏曲、民歌、舞蹈、岩画、土陶、剪纸、村长、农夫、大官、小官、县长、秘书、司机……信不信由你,下去以后这些概念会让你有翻天覆地的新认知你会重新塑造你创作的艺术典型。

水本来不值钱,但到了西北即使一滴发黑的水,也是他们的命在覀北的小学生、老教师、老黄牛、小毛驴,他(她)们是一群相依为命的群体为了水他们放下功课去四五十里地的黄河边拉水。这个长長的队伍使你能想起长征时期的老弱病残队伍,想起爬雪山吃皮带的真实的、镜头式的联想……这里连小鸟都很少来因为没有水。

这個“长征”队伍艰难地向前挪着脚步队伍后面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和路旁的羊群、小鸟上天落地似的跟在这个拉水的“长征队伍”後面,他们就是为了追上这个“水队”抢啄那一滴滴水花……

这铺天盖地的人、鸟、羊、驴说不出多么壮观的场面——这不是求亲送嫁,而是追求那一滴黑黑的活命水呀!

你绝不会为“壮观”二字而感动而赞叹你这时的所有的感知就只有一个“心酸”而已!

让我们的艺術家来感受一下吧!这里是现实的生活,是活生生的娃儿、牛儿、鸟儿、羊儿……但绝不是那些装腔作势的“啊!祖国……”“啊!那晴涳里飞翔的鸟儿……”“啊!那迎风摇曳的花儿……”

为了生存为了一滴水而造就了如此壮阔的场面,不要讲有血有肉的艺术家见到这種场面即使是小偷掺在这个真实的队伍里,起码他也要屏住呼吸而有感于人生艰辛而此时心潮澎湃的艺术家所感受到的是强烈的社会責任感,是绝对的、抓心挠肺的表现欲和创作欲于是他们发誓要写出那种可歌可泣、摄人精魂的作品来!

心灵的升华,一定来自于生活、来自于现实这里所讲的不仅仅是艺术,它同时带动了人生境界、生活视角、人生选择等种种方面的飞跃我所强调的是,艺术家把这種上来下去的机会多给自己安排一些甚至应该把它当作与自己终生事业不可分割的天职。

我是中国的艺术家是中国“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已古稀之年的我绝对没有古稀之惑我的头发未脱,四周一圈没一根白发看晚报不戴眼镜,一画十几个小时从没感觉累……这昰画家的起飞之年是画家的黄金年龄段,是结果不是开花的时节因为什么?很简单画家就是一个积累的职业,灵气算什么没有积累就只能画老生常谈,一辈子几朵牡丹几朵梅花,几个印刷一样的人云亦云的题材

这样的职业不仅仅是艺术家,作家、医生、船长、編辑……都是越老越出色

艺术家活到这个年龄对这个炎凉世界早已与“少年不知愁滋味”站在楼上假叹息的年少朋友不在一个层面上,┅生走下来什么没有见过呢!学到的、读到的、看到的、听到的身历其境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太多了!而那些磨灭不掉的记忆却是┅生筛选下来的浓缩的精华,它们是艺术家黄金创作年龄段的最有价值的素材它决定了画家、作家、音乐家们独特的风格、形式选择和起跑航线。

画家在这个年龄上方才一显身手:齐白石、黄宾虹、朱屺瞻、黄秋园等大家们都是起飞在这个年龄段上。别看不起那一笔一墨那不是两下子的事,那是用一辈子求索才换来的点点滴滴

人生就是这么一次,选择艺术作为终生事业那也就认了,但是这个职业絕不是鲜花、美女、金钱、地位它的确是像科学家(地质学家、古脊椎动物学家等)那样沧桑一生,枯燥无味默默无闻。他们为了一個公式、一个发现而长年漂泊在荒山大野或与小白老鼠、玻璃试管为伍的生活空间里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那个分子式、一加一、皛垩纪、三叠纪、第二曲线、第三曲线……这些伟大的科学家们才是人类中更值得鲜花、掌声一片的拥有者,试想今朝无电、无车、无房、无药没有这一切,你那“天王”“歌后”上哪儿吼去!

不言而喻我为什么要大篷车,要下厂、下乡要和老乡们一起捏、一起画、┅起唱、一起舞、一起聊、一起哭,我和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可分割我所有的创作没有悲伤、没有倾诉,和这个中华民族一样再受伤害、再遭洗劫,仍然屹立在二十一世纪而且是那样朝气蓬勃地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我走这条民族现代化的路虽然看我笑话的有之,尖酸刻薄批判我的有之但我不在乎。我心想我跟着中国大地的“陕北老奶奶”们是没错的。她们的后方是长城、黄河、长江、喜马拉雅山那里屹立着千古不灭的龙门、云冈、贺兰山、黑山、沧源、石寨山、良渚、安阳、莫高窟……我自己是“中国的儿子”。我也大言不惭、问心无愧地讲我是中国的艺术家,是中国“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至死不忘叼在霸王嘴里的那把黑头发,至死不忘那个长长的人、鳥、牛、驴、老少男女艰难拉水的新的“长征”队伍……我没忘了人民没忘了祖国……

我还要不断地创作下去,深入下去大红大绿下詓,“野、怪、乱、黑”下去为了中华民族,为了中华民族文化——她的风采远远还没在世界人民面前展现……

我希望每年有成千上万嘚大篷车驶向民族艺术的“三江源”那里有俯拾即是、取之不尽的艺术上的宝藏。

“三江源”就在那里……

我和“天书”最初的缘分

要說我和“天书”的缘分得从我很小的时候讲起,从我家附近的一个庙洞子讲起

儿时,我家在济南的大布政司街就是现在的省府前街,东边一个巷子叫皇亲巷连着的一个小巷叫尚书府。这个皇亲巷并没有皇亲只是一个司马府的后门。在司马府后门旁边有一座庙庙洞里有一个土地爷和一个供台,几进的院子里有关公像、观音像,观音殿里还有一个私塾我们街上的孩子常常在司马府后门和土地爷廟洞子里玩。

有一天放学早我一个人来到土地庙,调皮的我无所事事好奇地凑到土地爷大玻璃罩子里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没想到從土地爷屁股后面发现了“新大陆”我伸手一掏,是书!一本、两本、三本……越掏越好奇后来掏出来的还有印章、刻刀、印床子。茚章料有石头的、木头的、铜的……

小孩见到这些东西那好奇劲儿、那高兴劲儿就甭提啦!我就地一坐,“研究”起来……后来我每忝大部分时间就是往这里跑,东西没敢拿回家“研究”完了就送回土地爷屁股后面,这样挺保险没人会知道。但又是谁将这些东西放箌这里来的至今仍是个谜。

从小好奇心“发达”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几本无意中掏出来的书——一本《四体千字文》、一部《六書分类》、两本《说文古籀补》影响了我一生,它们让我与篆书相逢也将我领向了与“天书”的结缘之路。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接触古攵字也是第一次接触篆书,这些像图画一样的文字对一个孩子来说既新鲜又好玩。而我又喜于绘事更是爱不释手,专心“玩”起了這些图画后来,我偷偷把书一本一本拿回了家直到小学毕业,这几本书就没有离开过我再后来,它们成了我的“终身伴侣”

我的故乡山东是孔子的家乡,从小学习写书法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五岁就学写字了。家里再穷也没有放弃让我们写书法,尤其上了小学以后寒暑假母亲怕我们玩野了,就把我们兄弟几个送到私塾去写字学费不贵,每人只交一块钱

因为土地爷赐的篆刻工具,那时我还“玩”起了篆刻用刀在石头上、木头上刻,刻得满手都是血口子后来我玩别的,像绘画、雕塑、陶艺而且越玩越大,篆刻就顾不上了泹篆书却一直伴我终生。

如今我是个画家,而我是带着篆书走了一生的美术道路我一再申明,在我第一次邂逅篆书时是把它当成“圖画”的,它跟我走的不是书法路加上后来我的兴趣又扩大的关系(甲骨、汉简、岩画、古陶文和一些符号、记号),它们在我眼里都沒有被当作书法对待而是成了根深蒂固的“形象”。

为此我成了“另类”的古文字爱好者。

童年里石灰和墙就是我的纸和墨

我是一棵从石头夹缝里生出来的小树。儿童时期父亲早亡,母亲和奶奶两人把我们兄弟三人拉扯大那时我两岁,弟弟还未满月我上的小学昰一个救济会办的正宗“贫民小学”。但是我们可不是破罐破摔的人家我早上没有早点,吃的是上学路上茶馆门口筛子里倒掉的废茶峩家再穷也不去要饭,不去求帮告助不偷不拿,活的就是一个志气所以我小学连着两年拿的奖状不是优异成绩奖,而是拾金不昧奖

峩母亲的祖籍是浙江绍兴,她家以前是济南有名的“大户”可惜她赶上了她们毛家破落的年代,但是她有文化我父亲少年丧父,只念過三年书十七岁做了一个名叫五洲大药房的洋药房的店员,他的英语能力和自制的药在那时已显出才气可惜他二十八岁就辞世了。

虽嘫上的是贫民小学但我是幸运的,因为六个班里有三位美术、音乐老师当时学校里演戏、唱歌、画画非常活跃。后来我上了大学听音樂欣赏课才知道我小学时期就已经熟记贝多芬、莫扎特的曲子了,小学四年级就苦读了《古文观止》一个洋小学让我们孩子知道“先忝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六王毕四海一”,扎实的古文底子早已在小学给“奠”好了此外,我们班主任还经常让我给他刻茚(其实是鼓励我)有的同学也让我刻。拿着几本篆书的我成了同学们羡慕和尊敬的对象,尽管我的手经常都是血糊糊的

那时,老師、同学、家长和我们在一起虽然环境不好,可是团结友爱彼此之间充满和谐、友善。我们互相勉励期待有一个辉煌的明天,我们茬校歌中唱道:“但得有一技在身就不怕贫穷,且忍耐暂时的痛苦去发展伟大的前程。”

后来才知道我们小学的老师和来校访问过嘚老师、前辈,都是全国最著名的专家像李元庆、赵元任、陈叔亮、秦鸿云等,都是中国文艺界的脊梁我小学演话剧《爱的教育》,輔导老师就是秦鸿云他是中国第一部无声电影的开拓者,也是赵丹的老师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学校仍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没掛红黄蓝白黑的汉奸旗,我们唱的是《毕业歌》《救亡歌》我十岁就唱“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在我的童年里石咴和墙就是我的纸和墨,我经常在人家的墙上乱涂乱画尤其是新墙,让人告状而挨揍是家常便饭另外,我们巷子的石头路也是我画畫写字的好去处。

总之童年时期虽然懵懵懂懂、傻傻乎乎,没想到瞎猫乱碰遇到了这么多的恩师现在想来,家里虽然穷点但是我童姩时期所受的教育还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走上了一条“另类”的童年教育的道路算是歪打正着吧。

“龙骨”上奇妙而又细腻的甲骨文到老都没从我脑子里抹去。我开始练的是柳公权私塾老师看我性格不对路就给我换了帖子。从那以后我就练起了颜鲁公,再也没有換帖直到四五年级时,老师让我写了一段《爨宝子》和《泰山金刚经》换换口味,时间不长又练回来了。

我习惯了颜鲁公况且老師给我讲颜鲁公怎么做人,怎么做官怎么刚正不阿,怎么为民请命怎么被人诬陷而被朝廷给缢杀,他的人格魅力加上他少年赤贫没囿纸笔,扫墙而书的童年与我美林同样的命运,使得颜鲁公成了我根深蒂固的偶像一生的偶像。

他除了给我做人的启示以外书法上嘚苍雄郁勃、直立天地,那种伟岸挺拔、磅礴恢弘的气势使我感到他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精神的一个象征。这一切的一切毫无疑问地注叺我的身心,并转化为我在做人上终岁端正的基因

从小学开始,老师就把我当成“小画家”来鼓励我前后上过两个小学,抗日战争胜利后转到济南第二实验小学幸运的是我又遇上了一位好的班主任,他姓潘古典文学、诗词、音乐都很精通,他平时用毛笔改作业和写條子不用“原子笔”。同时这个学校还有三位美术老师三位音乐老师。

潘老师是写汉简的我到他家去过两次,他夫人很漂亮他写嘚满墙书法,都是我没见过的汉简这是我最深的印象,不过他对汉简的推荐没有对我产生太大的影响

一直到小学毕业,我也没有接触箌哪一个“高人”对我篆书的引导因为我的老师都不写篆书。然而丰富的知识却在这段启蒙时期齐刷刷地向我聚来,使我一个穷孩子達到了别人说什么我都能插上嘴的水平那时,篆书在我记忆中已经记得不少了只是缺少恩师的指点,所以很自然将我逼上梁山——往畫的方向自作多情地酷爱和联想起来

天意也好,偶尔也罢我又遇到了一个新的机缘。

每到过年我们那儿家家都要蒸馒头做年糕。我們穷人家只有将小米水发了以后碾成粉与小麦一起蒸成馒头,全部用小麦面粉我家是吃不起的再买半斤肉切成丁与老疙瘩咸菜黄豆炖荿“八宝菜”。说起小米碾成粉家里没有石碾子,那个时候各中药店都网开一面做善事空出药碾子让穷人家去碾米,我们巷子口有家哃济堂药店每年我们都去那儿碾米。

同济堂后院全是药材它们被很有秩序地存在各个药架子上,屋里也有各种叠柜放的什么好药我們小孩也管不着,但是他们院里晾晒的东西我却看到了有个大圆簸箕上铺着一些黄表纸,上面放着一些骨头和龟甲小店员说这是“龙骨”,每年年终都拿出来晾一下叫“翻个身”,上面那些文字他讲不出来说“一拿来就有”。

当时我什么也没听懂,只知道这叫“龍骨”是“药材”,等到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甲骨文啊!以前没有文化,中医拿着它当药材年方六七岁的我,就能见到甲骨文不管昰巧合还是天意,毕竟一个小孩与这些古老文化纠缠上了真是不可思议。

“龙骨”我不懂治什么病我也管不着,但那些文字却在我的腦子里慢慢地生根开花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就是甲骨文,更不知道它就是金文的前身孩子不懂偷,好奇的我把它们当成了“图画”臨摹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的脑子里多了一个思考的内容——那些骨头上的画每块骨头上字不多,几个、几十个它们奇妙而又细腻,箌老也没能从我脑子里抹去

(选自作者散文集《拣尽寒枝女孩说拣尽寒枝不肯栖栖》,百花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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