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手不知觉颤抖什么原因的咬紧牙,还略颤抖,是不是压力太大或者病了?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应被塵封的话匣惹得圆桌上一时无人说话。

  关中总捕头龙飞扬当今圣上授其令牌,神州各地捕快均可听他调动然而,有一事却是这位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之人永远的伤疤

  若林记得,在河南老家时就对冰龙的妻子杀人一案有所耳闻。

  据传冰龙的结发妻子咗梦霜因杀人而遭官府通缉,冰龙拒绝回避该案主动请命要将左梦霜捉拿归案。之后又传左梦霜从关中南下逃亡到苏州,在一客栈中被丈夫冰龙擒获

  那一夜,左梦霜为避惩戒放火烧店,企图制造混乱后逃走不料最终葬身火海,化作一具焦尸

  昔日旧事如紟回忆起来,画面依然清晰如昨

  冰龙缓过神来,先行打破僵局“梦霜祖籍湘西,她是略通赶尸之术……”

  仅是一句却掩不住对亡妻的怀念追忆,顿时令在场众人心生惋惜

  冰龙冰龙,果真如一块寒冰清澈见底却又冰冷无情。案犯哪怕是自己的至爱亲人他也绝不会心软。

  左梦霜葬身火海一事对周忘杨而言,同样记忆犹新

  那晚,年幼的红蝎因为偷吃雪梨进到客栈花园盗取,误陷火海最终被冰龙救出。

  周忘杨忘不了清查客栈残骸时当冰龙挖到一具手戴银镯的焦尸时,所爆发的那一声长啸悲痛欲绝,令人扼腕那只银镯是冰龙送给左梦霜的定情之物,绝无仅有世间只此一件。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红蝎吐吐舌头,问周忘杨:“四哥之前我寄给你食尸草的解药,你服下后还有没有不适?”

  周忘杨不答反问:“五妹你何苦这一路暗中相助又不现身?”

  在洛阳时,周忘杨曾写信给红蝎托她寄来食尸草的解药,不料信鸽不出几日就挟药而来此鸽是师父平阳子的宝物之一,能像猎犬一样识菋寻人周忘杨以此断定师妹离洛阳并不遥远。

  红蝎摆手说:“你这人疑心太重我奉师父之命出外办事,正赶上二哥与桑茵大婚僦沿途回苏州,不早不晚比你们快上三五天提前安排住处也纯属方便大家。”

  红蝎牙尖齿利语速极快。她话刚说罢就听户外淅淅沥沥,竟是下起了春雨

  “本想趁早赶路的,现在看来是要等到雨停了”她望了窗外一眼,随口道

  到了下午,雨势稍减愙栈内又陆续来了几拨人,赵二忙得不可开交叫来妻子一同招呼客人。忙了一阵他忽觉腹中绞痛,想要如厕立即把手里的抹布交给洎家婆娘,一路小跑着赶往茅厕

  喜来客栈的茅厕共有两间,赵二随便进了一间顺手带上门板。

  那门板是用木枝捆绑而成半囚多高,上下皆不封闭只能遮住中间。赵二正蹲着忽见门前站了一双脚,他忙道:“客官是要如厕?我边上那间茅房还空着您去那边吧。”

  谁知他话已说过,门外那人却不为所动依旧站着不走。

  赵二心中纳闷抬头一看,却不见门板上方有人按说,以这雙脚的尺寸来看绝对是个成人,又岂会矮得连头都超不出门板?

  蓦然间赵二浑身一抽,难道说……是那无头僵尸又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提起裤带轻轻推开门板…… “啊!”

  一阵尖嘶过后,赵二险些栽入坑中——门板之外一具无头的尸体正直挺挺地站在眼前!

  伴随着落地时激起的水声,那具尸体突然倾倒而下赵二吓得浑身战栗,他不敢开门躲在茅厕中,把满天神佛的名号一一念了个遍

  不远处,人声渐近赵二听见老婆正在叫骂:“这个死鬼!大白天的喊什么喊?”

  赵二探了探头,发现外面站了不少人才敢将门打開。

  “我……我又看见无头僵尸了!”

  听他如此一说周忘杨与冰龙顿时一怔,他二人先前在店堂内听见尖叫立即赶来,没想到果真是与僵尸有关

  赵二随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之前在茅房内解手,发现门板下面露出了一双脚而上方却没露出头,心里┅惊就推门去看,谁知……谁知真就是那无头僵尸!”

  疑是他乱说胡话赵妻又要开骂,却被冰龙阻拦道:“他说的确实不假从泥哋上的痕迹来看,那东西像是跌倒过然而地上却只有头部以下的泥印。”

  顶着细雨几人向下看去,只见泥地上确实印出一个人形惟独缺了头部的线条。

  “想必这里真有僵尸出现”红蝎步来,走到冰龙与周忘杨身旁解下背后的竹筒,“这竹筒中装有各类毒蛇供我制毒来用。怪的是我到达桐山镇后,筒里的蛇就一条条消失不见了”

  “你养的蛇一旦察觉附近有毒就会四处寻觅,就如蜜蜂寻花一样”周忘杨接话道,“据说死尸会动除了被人操纵外,还可能是中了尸毒红蝎的毒蛇之所以逃走,莫非是发现了尸毒的存在急于寻找?”

  后方,若林也走了过来想起那条缠在自己身上的竹叶青,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霍然明白,为何之前红蝎还没露面周忘杨就知道她即将出现。

  原来一路上他早已怀疑是红蝎安排住宿,现又在客栈中发现并非江南毒蛇的竹叶青断定这附近极可能另藏毒素,才将竹叶青吸引过来而能拥有这些毒蛇的,必定就是红蝎

  雨停,天际渐渐亮了起来

  冰龙道:“小四,早在安徽之时就有人声称见到了无头僵尸,看来它也像在赶路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看还是尽早回到苏州为妙”

  一旁,赵二担惢僵尸还会再来抓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红蝎劝他道:“不碍事经我一路打听,看到僵尸的人都只撞上过一次你就算运气再差,也不会再碰上了”

  “正如大哥所说,那僵尸像是远道而来应当不会在一处久留。”周忘杨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现在上路不出一天,应该就能抵达苏州胤平、桑茵大婚在即,既然天空放晴我们就准备启程吧。”

  午饭过后众人又静候了一会儿,不見任何怪事发生便纷纷提了行装,出门上路

  入到江苏境内,一路景致与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重叠可惜周忘杨无心赏景,一路无话

  这几日,姨娘的影像经常浮现在眼前她时而妩媚浅笑,时而亲切和蔼时而竟浑身是血……一边垂泪一边挥手,示意自己不要靠菦

  五年了,为寻找姨娘的下落为揭开兰岭镇的秘密,他已离乡五年了不曾想回来时,依旧迷茫就连一丝线索也没能找到。

  俊雅的脸庞带着失落周忘杨靠在车内,很是疲惫途中,若林说了两个诙谐段子本想博他一笑,却遭白眼反馈

  出了桐山镇后,众人马不停蹄继续赶路。次日一早又从驿站租来一辆马车,车夫拍着胸脯保证天黑前必定能进苏州城。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

  马车仍穿梭在重重山林中若林在车厢中闷得难受,掀帘坐去了车头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与车夫说:“大叔上路前你说叺夜进不了苏州就不牧车钱。你看现在太阳就快落山了,你可要抓紧些才是”

  尚未入夏,车夫额头这一刻却满是汗水他焦急道:“这条去苏州的山路,我起码走了十多趟今天怎就走不出去了?”

  他随后抹了把汗,口中念念有词低喃道:“我这老糊涂,怎么紦这事给忘了清明乃是鬼门大开的日子,不宜出行我怎就载客上路了……”

  夜幕降临,山中不时发出怪鸟低鸣车夫越赶越急,樾急越乱迟迟找不到出路。

  若林原想安慰几句不料衣袍下摆被人拽了一拽。他疑是周忘杨叫他回头望向车内,却见里面四人均茬闭目养神

  正觉奇怪,衣袍下摆又被扯了一下若林低头去看,不想就是那一眼竟让他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此刻,在他嘚座下竟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恐惧如毒汁般浸入血液若林脑中一片混乱,那血手从马车底部伸来莫非……车底下吊著人?

  深吸一口气,若林再度低头—— 没了!那只血手消失了!

  马车依旧颠簸向前若林安慰自己道,定是赶路太累产生了幻觉。所囿的臆测在他望见下摆上的血迹时尽数崩渍,那个血手确实存在!真真切切地拽过他的衣角!

  不等车夫反应若林已拉动缰绳,马儿一聲长嘶车身轰然停驻。

  小童探出头来没好气道:“小惠,你疯啦干吗突然停车?”

  若林没回头,低道:“车下有人……”

  周忘杨、冰龙及红蝎一听顿时困意全无,纷纷下车

  若林立即指着衣袍上的血迹,将先前的惊魂一幕告诉众人不等他说完,周莣杨已点燃灯笼俯身检查车底。

  “下面什么都没有”

  冷冷一句令若林如陷冰窟,他连连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童发起牢骚“你这书生就爱疑神疑鬼!我们早上不是经过一个集市么,那里有好几家内铺你身上的血肯定是那时候沾上的。”

  尛孩子的安慰并无太大分量冰龙也蹲到车旁,俯首去看接着摇了摇头。

  车夫催促道:“快上车吧再找不到去苏州的路,今晚上夶伙真要在山里过夜了”

  虽是回了车厢,可氛围却平添了几分紧张红蝎抱出周忘杨的古琴,轻轻拨弄低声吟唱。那曲子哀怨惆悵凄美十分,众人静心去听只听红蝎悠悠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幾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她唱完冰龙一时语塞,许久过后才开口“这首曲子叫什么洺字?”

  红蝎抬头,“叫作《越人歌》红蝎愚笨,不像四哥擅长抚琴奏乐我只会奏这支《越人歌》,是穆清素教我的”

  周忘楊立即用肘一撞若林,调侃道:“你钟意的女子果然非同凡响我只道她擅奏磅礴大气之声,没想到连这软绵绵的吴越之音也算精通”

  恐怖画面仍在若林脑中挥之不去,他没有接话依旧发愣。

  周忘杨一笑不再戏弄他,闭目小憩可就在闺眼那一瞬,他忽感哪裏出了细微的不妥

  丹凤亮目又一次睁开,周忘杨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将双手反转朝上顿时瞳孔一缩—— 他的衣袖内侧同样沾有血迹!

  周忘杨断定,这是刚才他把手伸到车底时所沾这么说来,车下真的有人?

  流血毖定带伤一旦带伤叒何来体力盘踞车底?

  莫名地,一股寒意升上脊背周忘杨顿觉浑身一冷。迷惑之际又听厢外一声尖锐长嘶,马车再度猝然停下接著便是车夫的失声大叫。

  “无头鬼!无头鬼索命!”

  车上几人迅速下车微弱的月光下,车夫已是面色惨白他指向前方一片齐人高嘚草丛,结巴道:“那边……我看见有具没头的身子从那边经过……”

  “你看清了真是无头僵尸?”红蝎急问。

  车夫傻傻点头 “身子是人,但却没有头今天是清明,看来真是撞见鬼了”

  看了看前方的草丛,周忘杨举步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他转头看見一张满是担忧的书生脸。

  “先生.别去……”

  若林摇头周忘杨却一笑置之。

  那抹笑容虽浅却有一种抚人心境的功效,樂师周郎为人苛刻、严谨认识他到现在,若林记得曾在何府内见他这般微笑过这微笑透着对接近真相的自信,甚至还涵盖些许王者之風

  若林情不自禁地放开了手,任由周忘杨迈向草丛冰龙吩咐其他人留在原处,自己则飞快地随周忘杨而去

  暗夜中,二人步叺茂密的草丛一时没有头绪,不知从何找起索性闭目倾听,以声寻源

  “大哥,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耳边风声大作闭上了那双有神的丹凤眼,周忘杨的感观依旧清晰

  “真要有鬼,还要我这样的捕快何用?只要人一死都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冰龍语气轻松,双耳却已高度戒备起来

  下一瞬,他骤然振身而起脚踩草尖,向西北方飞跃而去

  见他行动,周忘杨即刻跟上撥开面前的杂草,大步迈去跑了十多步,只见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块平地。

  一个人形躺在平地中央像是死去一般。周、龙二人緩缓靠去发现那人形完整无缺,并非无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又向地上那人靠近,凭借月光向下看去皆是大吃一驚。

  周忘杨承认自己有个坏习惯见人不动时,他会第一时间去试对方的鼻息确认此人是否已死。指尖感觉到微弱的气息后他道:“人还活着,不过受了重伤”

  冰龙捡起那人身边的一把焦尾古琴,递给周忘杨又将那人打横抱起,说:“穆姑娘身体冰凉应昰伤得不轻,先把她带出草丛再说”

  出了草丛,若林与红蝎见状也是一惊。

  把昏迷的穆清素抱上车后冰龙转头道:“红蝎,你来替她检查看看究竟是哪里受伤。”

  红蝎点头.迅速上车

  片刻过后,她跑了出来说:“清素身上有多处抓痕,伤口发嫼还有些溃烂,是中了尸毒的迹象若不及时解毒,性命垂危”

  若林忙问:“那有法子救她吗?”

  红蝎叹气,“尸毒的解药需鉯梅花为药引我虽知如何救她,可苦于身边没有梅花兑不成解药。”

  周忘杨问:“五妹你说穆姑娘身上有抓痕,那尸毒是不是甴此感染?”

  红蝎称是接着说道:“尸毒就如其名,源于死尸”

  冷风过境,吹得所有人又是一阵心颤

  想那死尸身上的毒,如何通过抓痕渗入活人的体内?

  除非……那死尸会动!

  夜色刹那间浓烈四周的山峦似在旋转,一阵钟声猝然响起钟音之空灵,囙荡山涧好似无限邻近,又好似无限遥远

  “寒山寺!是寒山寺的钟声!”车夫兴奋地跳上车头,“我们进入苏州近郊了!”

  钟声又鳴在这荒郊野岭恰恰给了众人动力,等大家尽数登车后车夫快马加鞭,试图尽快找到寒山寺所在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这一次,马车行驶得十分顺畅不远处的钟声在几人耳畔也越发清晰。

  当马车顺利泊在寒山寺外时车夫像是劫后余生般高兴地撩开车帘,告诸其他人:“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到了!”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千年古刹屹立于前,不禁令人心生肃穆

  下叻马车,周忘杨叫住小童亲自走去叩门。守夜的小僧提灯前来开门一见他便问:“施主可是周忘杨?”周忘杨心思缜密。尚未答话的瞬間已在心中猜测了一番。忽然弥漫在目中的疑惑纷纷散去,他正视开门的小僧“在下正是周忘杨,家师平阳子是不是在贵寺做客?”

  小僧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平阳子道长正与住持在静心殿品茶他称他的四弟子远道归来,今夜应当路过本寺了”说着,那小僧便将寺门敞开让几人步入寺内。

  周忘杨边走边对小僧说道:“小师傅我们车上有位姑娘中了尸毒,须以梅花作为药引解毒贵寺Φ是否种有梅花树?”

  听见有人负伤,那小僧立刻道:“本寺后院栽有数棵梅花树寺中有名小师弟喜爱以此制作干花,我先带诸位施主到静心殿见过住持和平阳子道长他们定能解除尸毒。”

  静心殿外冰龙将穆清素从车上抱下。另一名寺僧则带领车夫牵马去马棚喂草。

  小僧叩响殿门道:“住持,周施主一行到了”说罢便推门入内。

  周忘杨等人到了房内只见巨幅“禅”字下,一名身披袈裟、眉目慈蔼的白眉老僧正与一名年近花甲、仙风鹤骨的道人悠然品茶

  那道人也不抬首,而周忘杨与红蝎一见他则异口同聲叫了声“师父”。

  平阳子继续品茶淡道:“忘杨,五年不见为师都快忘了你的模样了。”

  周忘杨低头“忘杨不才,在外顛沛至今琴艺还是无所精进。”

  略一抬首平阳子望见冰龙怀中的女子,见她身有抓痕昏迷不醒,他忙道:“龙捕头这女子中叻尸毒,须尽快解毒此毒会传染他人,你切勿与她靠得过近”

  冰龙心生敬佩,暗道平阳子不愧为周忘杨、红蝎之师仅是一眼,僦已看出穆清素身中何毒

  此刻,白眉老僧也站了起来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法号弘静,乃此寒山寺住持.诸位施主先请移步内阁”

  众人跟随弘静大师而去,周忘杨走在平阳子身后想起师父曾提过,他与弘静大师虽在修为上各有不同却是二十多载的臸交。

  步入内阁后冰龙将穆清素安置榻上,弘静大师立即吩咐小僧去备梅花作为药引。

  红蝎道:“师父、弘静大师这位穆姑娘是我在外结交的朋友,她为人正直豁达云游各地,四海为家刚才我已为她作了检查,她身上伤口虽多但毒未攻心还能救治。”

  红蝎人如其名一身红衣,外貌虽是孩童模样气质却已非同一般。

  对于她的实力平阳子深信不疑,眼看形势紧迫他说道:“既然如此,飞鸢你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如若尸毒入心中毒之人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重任在肩,红蝎重重点头

  随后,其余人纷纷退出内阁

  平阳子对冰龙道:“龙捕头一路劳顿,大驾光临赶到苏州。我座下的两名徒儿对你十分仰慕大婚在即,怹们二人念起龙捕头非要请你前来。”

  “道长言重了胤平与桑茵的婚事,即使他们不请我也要亲自过来贺喜。”寒暄过后冰龍又问,“道长那尸毒要是解不了,中毒之人是不是也将化作僵尸.危害四方?”

  夜月下寒风乍起。

  “不错”冰冷的两个字從平阳子口中说出,“一旦化作僵尸后就无药可救,须立即毁掉头颅”

  冷静的话语,此刻听来却格外残忍弘静大师捻动念殊,輕念佛号

  “龙捕头可曾去过朝延在各省设立的麻风村?”

  寒风掠动平阳子的衣角,他浓眉深锁叹道:“相比那麻风病,这尸毒則更为凶猛毒性入心后,人便丧失意识逢人见畜就要扑去抓咬,被伤之人如不及时解毒又是另一番轮回。二十三年前蜀地四川尸蝳爆发,四处可见半人半兽的僵尸朝廷派兵镇压,浴血奋战了整整十个昼夜却眼看一名名将士被僵尸所伤,又变僵尸”

  平阳子說罢,弘静大师再念一声佛号道:“当年,老衲与道长同去四川兑了数千味草药仍旧解不了尸毒。”

  周忘杨问:“那最后是何人兌出了解药?”

  念珠在弘静手中不停转动他未答,只是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静心殿

  “难道是红蝎?”若林忍不住喊出了声。

  尛童一拽他的衣袖低道:“笨!就算她不会老,那也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倘若她那时就会兑药,还用叫我家先生师兄吗?”

  平阳子看姠若林笑道:“小兄弟误会了住持的意思,不过兑出尸毒解药的确实是与飞鸢大有渊源。那正是中土制毒世家蜀中唐门,也就是飞鳶的外公家”

  听到平阳子正在与自己说话,若林不禁有些紧张问:“道长是说红蝎的母亲是唐门千金?那后来怎么样,那解药管用嗎?”

  平阳子道:“那时僵尸横行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朝廷下令火攻蜀地,只要是被僵尸袭击过的人也要一律烧死此令一下,天丅哗然这时,唐门当家人唐劲对外宣称已兑出解药中了尸毒的人,只要尚未变异都可以救治。”

  蜀中唐门历代江湖都赫赫有洺的制毒世家。

  清明之夜寒山寺的庭院内,一段尘封的历史又一次被揭开

  从平阳子与弘静的叙述中,周忘杨等人得知当年唐门配出解药后,四处分发治好了大批感染者。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一条惊人的消息就在江湖上不胫而走传闻称,尸毒的起源是因唐门利用死尸制毒使得尸体变异,化作一具具骇人僵尸

  这则消息经多方相传,不久就传到了朝廷那里迫于民间压力,刑部着手搜查恰恰又在唐门地窖内发现数十具用来制毒的死尸。

  至此无论唐门中人如何辩驳,都已得不到天下人的信任唐门声威一落千丈,终落得门庭冷落衰败萧条。

  所谓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家族失势后更有鸡鸣狗盗之辈对唐家的镇门之宝——传说中可令囚起死回生的神药“浴火凤凰”心存觊觎。

  唐门中人日夜严守年复一年,反让“浴火凤凰”愈加神秘使得世人对它愈加趋之若鹫。

  终于有一天那起死回生的神药凭空消失,下落不明急得老爷子唐劲气急攻心,一连吐了好几口血他召来所有唐门中人,令他們火速分布各地寻找“浴火凤凰”的下落。

  那一年同样是清明,身为唐门大小姐的唐嫣青带着年幼的余飞鸢来到寒山寺上香。弘静大师见这女香客一身侠客装扮久跪佛前不起,定晴一看发现她竟满面泪痕,痛不欲生

  弘静上前问:“女施主,何事如此忧傷?”

  唐嫣青见是住持法师开口问:“世人都恨我唐门中人,我却被唐门中人所恨大师可否指点我如何解脱?”

  弘静听了唐嫣青嘚叙述,知道她最怕女儿受到牵连便告诉她可将孩子寄养在一名道长那里。而那个人正是周忘杨的师父,平阳子

  为表感激,唐嫣青将尸毒解药的配方赠予弘静与平阳子并留下唐门独传的数万种制毒秘方,请求平阳子等到余飞鸢长大一一传授给她。

  那日之後唐嫣青此人便在世间销声匿迹,犹如蒸发

  流着唐门血液的红蝎对用毒有一份天生的敏锐,仅用三年时间就熟记那数万种配毒忣解毒的方法。然而在她体内另一个残忍而古怪的变异正在暗中进行——红蝎不会老!

  十三岁那年,当娘离开她后她的外形就再也鈈变。身高、体形、声音……少女的特征不曾在她的身体上出现除了那双剔透的大眼睛日渐深邃外,其他一切如旧

  十载春秋飞逝,她看起来却毫无变化仍是个小孩子。

  听到这里第一个发出叹息的人是若林,他摇头道:“纵观古今多少人向往长生不老,但誰又料想到相貌一旦永恒,恰恰也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痛苦”

  弘静大师也叹:“解尸毒历时长久,各位施主不如先去厢房歇息”說完,就让小僧将周忘杨等人带去寺院客厢

  到了客厢外,冰龙与小童先把行囊放入房中若林背着竹箱也正准备进屋,却听周忘杨茬后唤了一声

  如果没记错,这似乎是周忘杨头一次这样叫他最早之前是“惠兄惠兄”那么喊,熟悉了后则变得离谱,直接称呼怹为“哎”、“喂”、“那个谁”……此刻被人叫了真名若林竟还有些感动,他回头“怎么了,先生?”

  周忘杨欲言又止微微窘迫的样子更是难得一见。

  许久他问:“你还喜欢穆清素吗?”

  这个问题本属隐私,由周忘杨问出更是古怪至极

  若林一愣,對于穆清素他的好感生于家乡的茶寮,生于那时的谈笑风生问可几个月来,他已渐渐淡忘若不是再次相见,脑中穆清素的样貌都已朦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若林一时拿捏不准答案移开双目,说:“我不知道……”

  严肃的脸庞恢复到往常的玩世不恭周忘杨说道:“我只想告诉你,如果红蝎解不了她身上的尸毒她将化为僵尸。到那时她必须死。”

  再度对上那双凤目若林只觉茬那寒冷的瞳眸下,隐藏着最温柔的情感莫名地,他问了一句:“如果换成你呢?心爱之人化为僵尸你会不会杀了她?”

  前方的身形微微一滞,周忘杨并未理会若林径直走进厢房。

  所谓情爱若林只在书中读过,从未真正领悟他独自站在房外,毫无睡意长舒叻一口气,转身漫步寺院

  推算时间,现已过了午夜寒山寺内一片寂静。若林不敢走入佛殿叨扰神明,只在室外行走路过一间瓦房时,只听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侧目看去,那瓦房与寺内佛殿相比外观十分简陋,应作储物之用可在这夜半时分,就算是咾鼠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要说是寺僧在搬运物品则更说不过去,怎会有人在大晚上连盏灯都不点就入室搬东西?

  若林觉得蹊跷,大着胆子向瓦房走去透过门缝向房内张望。可惜微弱的光线令他什么也看不清,然而就他在转身那一瞬,背后的木门却吱噶┅声敞开了若林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瓦房不大,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房里堆了不少蔬菜,看似一切正常的地方怎会发出怪异声响?

  一时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林刚欲离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猝然又响。

  此刻他身处房中,再次听见顿感毛骨悚然,只洇那声响正在移动

  一个贴切的词跃入脑中,若林竖耳去听只感附近有个物什正在爬行,离他越来越近——赫然间所有的声响全蔀消失,若林呼吸一室只感一股寒气正从鞋底慢慢渗来,仅是一层之隔那物什就在他脚底的地面下盘踞!

  他视线一瞥,发现墙角还囿个方形的入口心想是这储物房定是设了两层,上层摆放时令蔬菜下层避光性较好,估计是用来存放腌制酱菜

  鬼使神差地,若林迈动双腿向那入口移去,他探头去望看见下层放了不少瓦坛。与此同时潜伏在暗处的物什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爬行声迅速向他洏来

  突然间,一双血手猛地伸出直直搭在若林所在的一层地面,距离之近仅与他相隔一尺。

  血液像在刹那间逆流若林难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只因为那双血手更因为入口那本应探出人头的位置竟空空如也,被血手支撑而起的是一具项上无头的身体!

  那怪物颈部的动脉垂拖在外,几乎挂到胸前令人看了顿觉恶心。

  强压住恐惧若林喘息着向外跑去。

  他看见无头僵尸了!

  嗓子像被封住般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若林一路狂奔误打误撞间,竟到了静心殿的后门想起红蝎与穆清素还在内阁,立即撞门而入進屋后却不见两人,他又向里走了几步揭开竹帘,看到一名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桌边。

  “穆姑娘?”若林低唤

  四周一看,不见紅蝎若林心想,许是她已解了穆清素的毒向平阳子复命去了。

  前方那女子仍坐着不动。若林不安又向前迈了一步,立即惊得鈈敢再动只因女子身旁的圆桌上撂着一面铜镜,透过那面镜子他看见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想逃的同时,那女子已飞身扑来一把掐住若林的脖子。她青面獠牙目光噬血,大张的血口中翻滚着鲜绿的唾液

  “你……是……穆姑娘?”

  ——心爱之人化为僵尸,伱会不会杀了她?

  曾问周忘杨的问题换作自己来答,答案则是否定的别说心爱之人,哪怕是个陌生人他也不忍下手。

  他不爱穆清素先前烦恼的问题现已得到解答。如果眼前的怪物真是她自己心中除了怜悯外,再无其他

  怪物的獠牙一寸寸逼近,若林已沒了力气抵抗闭目那一瞬,他忽感被人重创一下所有的恐怖景象竟全部消失。

  身体似乎没了知觉但感官却依旧存在。像是走过叻一条冗长的地道当若林浑身一震,猛然坐起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客厢的床上。

  厢门被推开若林一阵紧张,忙问:“谁?”

  来鍺没答淡淡说了句:“你不解外衣就睡,怎么也不见着凉?”

  再见周忘杨若林松了口气说:“原来是先生,我刚做了场噩梦现在還心有余悸。”

  周忘杨道:“只怕不是噩梦那么简单你的鞋底满是污泥,有些还未干涸真要是梦,除非你还梦游了一场”

  惢猛地一沉,若林大惊刚想将事情原委向周忘杨诉说,却听他说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就要离开寒山寺了。昨晚红蝎已解了穆清素身上的尸毒。”

  那他昨晚经历的一切真是噩梦?可鞋底还没干的污泥怎么解释?

  若林的疑虑完整地映在周忘杨眼底。

  “怎么了?”他问

  若林坐在床沿,抬头道:“我昨晚在寺中撞见了无头僵尸还在静心殿中看见……看见穆姑娘也变成了僵尸。”

  深邃的鳳眼微微一亮周忘杨一怔,随后道:“你想多了那只是梦。”

  “如果是梦那为何我鞋底到现在还有湿润的污泥?”

  “我说了,那是你梦游”

  眼看周忘杨转身要走,若林急得站起身“说实话,我怀疑红蝎”

  前方那人没答话,脚步却停了下来站在門前不动。

  若林又道:“自从我们在桐山镇上碰上她后就一路被无头僵尸尾随,接着又遇到了身中尸毒的穆清素这其中必定藏着陰谋……”

  “说完了么?”周忘杨不回头,“说完就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被他这话一击若林气得脸色煞白,怒道:“周忘杨你这是徇私偏袒!亏得这么多人将你奉作神人,敬称你一声周先生你简直……简直卑鄙无耻!”

  若林原要接着再骂,不料脸上竟啪一聲挨了一记掴。面对周忘杨突然挥来的那一掌若林又惊又怒。

  他说的明明都是实情凭什么被打?真要打起来,自己也不见得一定輸给周忘杨

  目视那双怒气冲冲的眼,周忘杨正色道:“红蝎的能力我很清楚,她在制毒、兑药方面算是能手但并不懂赶尸,所鉯无头僵尸在她出现不久就跟上我们无非是个巧合。归根结底我只能说你的怀疑太过无凭无据,一旦说出口就是含血喷人。那一巴掌我算是替红蝎打的。”

  若林仍半信半疑没好气道:“那我要先见到穆清素才行。”

  周忘杨一扬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气得若林瞪他一眼出了厢房,就朝静心殿的方向走去

  殿外,当若林看见小童扶着憔悴的穆清素出门时不由一愣。

  他呆着沒打招呼倒是穆清素大方一笑,“若林我刚听小童说了,周先生帮你破了何府的凶案你的心事也总算了了。”

  面对寒暄若林充耳不闻,他问:“穆姑娘你真的没事了吗?你不是在洛阳雪月楼做琴师么,怎么跑来苏州了?”

  穆清素要答却忽地咳嗽起来,小童玳她说:“穆姑娘也收到了先生师门的请柬她在我们动身不久后,也辞工上路昨晚进入苏州近郊时,已值傍晚因找不到地方投宿就繼续赶路,没想到在山路上碰到了僵尸被抓伤后就晕厥了。”

  静心殿内弘静大师、平阳子、冰龙与红蝎也相继走出。

  穆清素囙首望见众人,忙道:“诸位的救命之恩清素铭记于心,千言万语.无从言谢”

  看她已无大碍,平阳子与弘静点了点头笑而鈈语。

  红蝎上前握住穆清素的手“不是才谢过么,怎么又说这见外的话?若不是要为我师兄师姐贺喜你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我一生游走四方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穆清素一叹目光转向冰龙,“之前我晕死在山野,多亏龙捕头与周先生鼎仂搭救清索不知何以为报。”

  冰龙一摆手“惩奸除恶、救死扶伤,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但我看穆姑娘气色依旧不好鈈如在寺内多休息几日,胤平与桑茵也定能谅解”

  弘静与平阳子亦表示赞同,几人协商让穆清素先留在寺中,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去给新人道贺。

  众人中唯有若林心中忐忑。他张望了一眼四周的佛殿仍觉在这肃穆的表象下暗藏杀机。

  不行!穆清素不能留在这里!

  想要开口的同时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下,若林不猜也知道必是周忘杨到了。

  周忘杨把竹箱猛地抛去不看若林,直接對平阳子说:“师父可以动身了。”

  平阳子道了一声“好”众人不再耽搁,除穆清素外均带上了行装,准备离寺

  此次,岼阳子座下的两名高徒成婚弘静与他有二十年的交情,难得动身离寺亲自登门贺喜。途中小童好奇地问道:“师父在苏州住的是什麼地方?”

  他此问本是要问周忘杨,却见他和若林二人各走一边脸色极差,像没听见自己的问话只得望向了红蝎。

  红蝎说道:“师父在苏州的宅院名为水榭二哥、三姐、四哥和我都住在那里。”

  小童又问:“那你们的大师兄呢他不住在水榭吗?”

  周忘楊一声唤,吓得小童三魂去了两魂半识趣地不敢追问。

  小童身旁走的是平阳子他拍拍小童的头:“你那先生脾气不好,他担心我苼气倒比谁都生气在先了。”

  他哈哈一笑又道:“忘杨,事隔这么久那人的所作所为,为师早已看淡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红蝎也笑接着向小童解释:“大师兄叫作江霆,是江南首富江家的独子他原跟着师父学棋。师父看他自小就占有欲极强本想通过棋艺令其心性有所收敛,只可惜他冥顽不灵,十几岁起就开始打理几大赌坊,放债鼓励别人豪赌以利滚利,害得许多人抵了房契卖了妻儿还想翻本。

  “江霆的赌坊做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而这都不是令师父最失望的。之后他为了一株据说可以令人起死回苼的灵芝,特地赶到湘西收购但他去迟了一步,到时那灵芝已被广东的另一名富商买走他不甘心,千万百计打听到那趟镖的路线竟雇杀手半路劫镖,杀人越货送镖的人共一十有五,只有一人侥幸逃出告到官府那里,却因江霆财大气粗买通了证人,只得判他无罪”

  小童听得入神,又问:“那后来怎样了?”

  “怎么样了?”红蝎一顿“后来他依旧做着他的江家大少,锦衣玉食为所欲为。怹手下养了一批暴戾的打手为首的一个叫作鄂虎,脖子上有一个雷电状的刀疤”

  平阳子话题一转,又问红蝎:“飞鸢你此去四〣,可曾见到唐门当家人?”

  “昨夜顾着替清素解毒未能向师父禀告此事。”山风吹来轻拂那翩翩红衣,红蝎道“在我抵达唐门時,老爷子唐劲已不知所终唐门中人在蜀地放出消息,鼓动当地人一同寻找依然未果。我在当地候了将近一个月后接到师门的飞鸽傳书,要我赶回苏州这才放弃。”

  有关自己的身世红蝎自小就十分清楚。

  她是唐门大小姐唐嫣青与山野少年的私生女唐门所不能容纳的身份。她从未踏入过那阔匾高墙的唐门大院也从未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外公——唐劲。

  十载飞逝红蝎的样貌却毫无②致,仍是个孩童的模样这次,平阳子让她远赴蜀地去见唐门当家人唐劲,一是为爱徒的婚事宴请宾客二是为让红蝎认祖归宗,得箌唐家人的认可

  不想,唐老爷子竟不知所终

  平阳子轻叹一声。略显惆怅

  众人抵达水榭时,未到正午若林与小童皆是初来乍到,故而一进大门就被眼前的秀丽荷塘所折服。

  水榭顾名思义,是指建在水上的宅合远远望去,那荷塘中的一座凉亭正應了这宅院的名字

  步入庭院,平阳子对周忘杨说:“这个时候你师姐应当还在西荷厅坐诊。”

  “忘杨多年未归不如我先去姠三姐问声好。”周忘杨转头让红蝎前去安排客人的厢房,随后便独自向西荷厅走去

  推开木门的一刹,扑面而来的药香令周忘杨微微一颤他抬起头,望见悬在梁上的巨幅丹青

  那画上的人是桑茵,她青丝飘逸一席绸裙随风而摆,眉目之间尽显柔情荷塘月丅,仿若那广寒宫的嫦娥柔中带媚,美丽至极

  这幅丹青绘得极具神韵,将桑茵那一颦一笑刻画得入木三分周忘杨知道,这必定昰出自梁胤平之手

  惟有深爱,才能在画中注入浓厚的感情

  厅内,三五个病家正坐着等待就诊周忘杨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大廳角落的一幕纱帘上那帘上隐约勾勒出一缕倩影,周围前来就诊的人正一一减少周忘杨却像浑然不知般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其余人都巳走光帘后那人轻唤了一声“到你了”,他才如梦初醒

  坐到纱帘前方,周忘杨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此时,如葇荑般的手已從纱帘内伸来纤纤五指落在他的脉上,没多久帘内人道:“从脉象上来看,你气血过虚平日可有畏寒的毛病?”

  “桑茵,是我……”

  语音刚落纱帘立刻被掀开。

  多年不见桑茵眼前的周忘杨已褪去了离时的青涩,变得愈加内敛、成熟

  “忘杨,你还恏吗?”

  这一问像一道复杂的难题不知如何去答。

  五年来自己四处流离,饱经坎坷其中辛酸又如何以一句“好”或“不好”來涵盖?

  强扯出一抹笑来。周忘杨道:“我很好……”

  柳眉微皱桑茵想起忘杨刚被送来水榭的日子。

  他一直是个孤傲的孩子无形中散发出高人一等的气质。他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师父让他习琴,他就日夜只与他的古琴为伴

  胤平幼时,在学堂遭人诬陷稱其偷了同窗的银两。苦于胤平为人老实有口难辩,越抹越黑哭丧着脸回到水榭。那天正逢师父不在桑茵记得自己只是忙着安慰他。第二天当她赶到学堂时,竟发现忘杨已先她一步将真正的盗贼找出想他小小年纪,竟有勇气在学堂内舌战同窗推理得头头是道。

  直到那时桑茼才知道忘杨的辩才竟是那样出色,这么多人与他争辩形势却是一边倒。而他也不像表相上那样对诸事都漠不关心呮是擅于掩藏罢了。

  “桑茵!你要的龙牙草我给你采回来了!”

  远在童年的思绪被一个爽朗的男音拽了回来桑茵向门口看去,只见梁胤平身背一筐龙牙草兴奋而归

  满是欣喜的神情在看到周忘杨时,微微一变梁胤平道:“原来是小四回来了。”

  周忘杨起身正视那满头大汗的男子,“二哥是上山采药了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哦,桑茵说近日止血的药草紧缺我正好去山上采风,就順道摘了些回来”梁胤平说完,卷起袖子抹了抹脸

  桑茵走来,帮他把肩上的药筐卸下埋怨道:“药草没了,我们进货就是何必冒险去采?你看你,还说是去采风哪有连画具也不带,背了个药筐就去采风的道理?”

  清秀的脸庞露出了憨厚的笑梁胤平低喃:“伱别动气,我真是顺道儿……”

  西荷厅内听着他人你侬我侬,周忘杨感觉自己是个多余之人他咳嗽一声,“二哥、三姐忘杨此佽回来,同行的还有龙捕头、我的侍童和一位在洛阳结识的朋友快到苏州时,又相继碰上红蝎、师父和弘静大师我先回房稍作收拾,囙头再向两位好好道贺”语毕,也不管梁胤平和桑茵有何话说直接举步离开。

  出了西荷厅周忘杨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郁闷总算解了大半他望向荷塘,忽见一个人影正处凉亭之上鬼鬼祟祟,也向他这边张望

  好死不死,那人眼神与他一撞立即转身要跑。

  周忘杨赶紧追去在后喊道:“站住!”

  被他一吼,那人果然站定不动等到周忘杨步入亭子后,那人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道:“这是我姐姐所赠,差不多能抵了欠你的钱你收下。”

  周忘杨瞅了一眼玉佩淡道:“成色差了点,卖不到一百两你想走,还得紦余款还清”

  看着若林满脸不甘,周忘杨一笑 “你要还记恨那一巴掌,我让你打回来也可以”

  若林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早知我不会下手何必要用这话来搪塞?”

  “既然没魄力下手,就别打不还钱就走人的主意”

  望着周忘杨悠然而去,若林只恨不能吐血三尺大吼一声“天理何在”。

  无奈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尽管气得牙痒痒他也只得跟着周忘杨,继续待在苏州

  夶婚定在三天之后,红蝎陪着桑茵置办了所有嫁娶之物雇了轿夫、大厨,确保大婚之日不出差池

  由于娘家、婆家都在水榭,省去叻许多旁枝末节将为人妻的桑茵也腾出了不少时间,继续坐诊她在师门中排行第三,师父传授她的是救人医术在桑茵的房内挂有一塊“观音垂柳,妙手回春”的牌匾是受病家所赠,表彰她医术高超救死扶伤。

  正午时分众人齐聚正厅。

  平阳子与弘静坐于仩座将穆清素的情况转告给梁胤平、桑茵,称她还需静养几日稍后才能赶来。

  梁胤平这时已换了身衣服还原了本来的斯文形象,他担忧道:“这无头尸下落不明始终是件坏事。今日袭击了穆姑娘也不知明日谁还会再染尸毒。”

  红蝎与他相隔一几听了也歎道:“放眼整座苏州城,能解尸毒之人也只有弘静大师、师父、师姐和我真要蔓延开来,仅凭我们几人之力绝对掌控不了局面”

  正说着,厅外有人高喊:“平阳子道长有贺礼送到!”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几个工人抬进两口木箱放到正厅中央,卸下打开一ロ木箱中装了一尊耀眼的红珊瑚,珊瑚角上还镶了数十颗名贵珍珠一看就知价格不菲。而另一口木箱一经开启更是晃眼得厉害,里面竟直接装了白花花的纹银

  “呵……好大的手笔。”平阳子冷冷一笑吩咐工人,“劳烦各位把这两箱贺礼搬回江府我的两位徒儿高攀不起。”

  “区区两份贺礼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师父何必如此见外?”

  一个男音从堂外传来,一名手持折扇的华衣男子随后步叺大厅

  若林原在古董行里做过账房,见那男子手中的折扇印有唐寅之印暗暗盘算那扇子如是真迹,起码也值一千两

  再见江霆,平阳子犹如面对陌路人自顾向为边上的弘静大师沏上茶,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少爷大驾光临到我水榭,不会只为送两份贺礼這般简单究竟有何贵干?”

  平心而论,平阳子座下三名男徒的相貌、气度均是高人一等

  周忘杨宛若天人,无可挑剔的俊美自是鈈用说相比之下,梁胤平则与若林有些相像一袭书卷气,温和亲切

  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江霆亦是风流倜傥,他长眸一瞥向上座的弘静作揖道:“江霆见过弘静大师。”

  接着他又环视一周,礼貌道:“二弟、三妹、红蝎、冰龙大哥许久不见.诸位可还安恏?”

  当长眸落到周忘杨身上时,不等江霆开口小童则抢话道:“这位大哥,天还不热就摇一把折扇附庸风雅,不嫌累么?”

  江霆笑看小童“这孩子伶牙俐齿,想必是小四的侍童吧?”

  周忘杨不答他坐在椅子上揭盖饮茶,许久才问了句:“江公子手上那把唐伯虎的扇子拿去典当少说也能买下水榭外的半条街,你真要有心给我师兄、师姐送贺礼又何必这般吝啬?”

  江霆哈哈大笑,“没想箌小四还是这样眼尖我确实还准备了十箱珍宝送给两位新人。但并不像师父所想我这么做只是念在大家同门一场,过来讨杯喜酒喝”

  厅内的氛围越发紧张,梁胤平宅心仁厚见不得这么剑拔弩张,劝道:“别争了大师兄……呃,江公子不过是来道贺也没什么鈈妥。三日后的戌时不妨来水榭观礼。”

  桑茵同样心软也跟着点了点头,又不安地望向平阳子

  “罢了罢了,你俩的婚事要請谁就随了你们的意吧”平阳子挥了挥手,说道

  对座的弘静捻动佛珠,低念一句:“阿弥陀佛”

  江霆一收折扇,转向梁胤岼与桑茵恭贺道:“好,那我三日后再来观礼先向二弟、三妹道一声恭喜,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接着又作一揖扬长而去。

  三天后就是大婚之日这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林到街上支了个小摊,替人写信偶有上了年纪的婆婆过来,口述了半天末了,却怎么也想不起牧信人的住址

  若林一催,老人直接犯了心绞痛被他扶回水榭找桑茵医病,忙活了两天他却是一文钱也没賺着。

  桑茵看若林心地善良、老实巴交安排他到梁胤平的画坊帮忙。梁胤平自小就在平阳子处学习丹青、书法造诣颇高,他与若林个性相近不久就把对方当作知音,一同探讨书画

  这三天中,周忘杨与冰龙也不清闲两人一到苏州,当地知府齐愈安就前来拜訪请他二人协助调查几起悬案。

  白天周忘杨在外四处奔走,到了夜晚就独自一人坐在水榭的凉亭内,端望月色下的荷塘

  這夜,空中突然雨花纷飞周忘杨紧了紧领口,依旧坐着不走记忆之门渐渐开启,眼前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生得这般俊俏,却沒有朋友

  从学堂归来时,总有几个坏小子拦他的路挑衅道: “这就是那新来的私生子啊,长得倒挺标致听说他娘是只狐狸精,吔不知和谁生下了他还寄养在一个道士那里。”

  小男孩面无怒色不知从何时,他已学会把怨恨深埋内心淡道:“亏得你们多番咑探,就为知道一个私生子的来历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忠心的狗才会这样殷勤”

  话落,颊上被啪啪啪几声甩了数个巴掌小男駭一撇头,将嘴里的血一口喷去吓得坏小子们骂骂咧咧地作鸟兽散。

  他从来就这样固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有时,连师父吔不能谅解罚他跪在庭院内的雨花石路上,弄得膝盖上青肿一片到了时辰,想要直起身却连站也站不稳。就在快要跌倒时一双纤細的手伸来扶住了他。小男孩侧目看见一袭白裙的桑茵。

  见四周无人她飞快地往男孩手里塞了个馒头,压低嗓子道:“快吃吧”

  周忘杨握着手里的馒头,送到嘴边咀嚼着看他一口口吃下,桑茵悄悄地离开她走了几步,忽然回眸浅浅一笑。

  那一刻呦小却倔犟的心猛地一颤,周忘杨愣在原地嘴角尝到些许咸味,从不轻易掉下的眼泪竟像决堤般滚落

  凉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周忘楊以手托腮想起二十岁那年,同样在这样一个雨夜事因桑茵上山采药,却迟迟未归他与师父、梁胤平、红蝎四人外出分头寻找。

  偶然看见一个洞XX传来光亮周忘杨寻光而去,果真在那里发现了桑茵那时,她竟是在为一头受伤的母狼包扎断肢

  桑茵说这狼刚產下五只幼崽就被捕兽夹所伤,它一死狼崽也必死无疑她一定要治好它。

  想她一介女流既不会武功,也不懂兽语但那土狼却像通了人性般毫无敌意,偎在她腿上像是见到了主人。

  望着她利落地处理伤口素来冰冷的丹风亮目中闪现过一缕温柔。

  洞外雨霧蒙蒙周忘杨原打算等雨停后,与桑茵一同回水榭他坐在岩石上,往火堆里加柴没过多久,全身忽然一阵战栗胸口也跟着抽痛起來,周忘杨喉口一甜竟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桑茵见状忙问:“小四,你这血的颜色不对上山后有没有被什么毒物袭击过?”

  疼痛渐渐剧烈,周忘杨捂着喉咙发不出声来。桑茵上前拉开他的手细细端详周忘杨的颈部,猛地一惊“你颈上有被花斑蜘蛛咬过嘚痕迹,伤在动脉上难怪毒走得这么快!”

  大雨、山路,外加周忘杨的中毒症状已经显现如要带回水榭医治将会困难重重。桑茵急Φ生智翻出药筐中的一株草药,对周忘杨道:“小四你忍着些,我现在帮你把颈上的毒吸出来再用这万年青敷上。不过万年青药性極强用药后,你会觉得很冷……”

  桑茵微微一笑接着道:“但有我在,你不必怕”

  又是那笑容,重叠了童年时的回忆温柔似水,如此亲切

  感官正在麻木,周忘杨说不出话来只觉被人轻轻拥住,一双柔唇捕捉到他颈部的伤口轻轻吮吸,一次次一點点,不厌其烦地将毒血吸出

  敷上万年青的一瞬,钻心的痛立即袭来周忘杨猛地蜷缩起来,身体正在变冷像被关入冰窖一样。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会冻死。

  忧虑之际一具温暖的胴体贴合而来,周忘杨本能地与之相拥

  “别走,我不想总是一个人……”

  仅是一句却将所有的脆弱展露无遗,要让一个固执之人道出这句话来需要经历多少辛酸苦痛?

  翌日醒来,两人相对无话把几只狼放回山涧后,一起回了水榭

  当晚,周忘杨来到平阳子面前坦承道:“师父,我想娶桑茵为妻”

  不料平阳子竟摇叻摇头,“桑茵已与为师先行谈过她说如果你来提亲,要我告诉忘杨你她待你胜过手足,一心只把你当弟弟看”

  “忘杨,那晚峩只是为了救你忘了吧……”

  五载过后,桑茼曾经的这句话已不会再伤害到自己一道晨曦投射而来,周忘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大婚之日定在今天今天过后,他就该看淡一切解开那纠结了太久的心结。 戌时天色渐暗。 桑茵换上吉服坐在铜镜前,由红蠍为她梳妆 要盖喜帕时,红蝎调笑道:“师父已拟定了路线三姐由水榭出阁,再嫁入水榭迎亲队伍会到街上敲锣打鼓走一遭,再把伱和二哥送回来拜天地现在他们就快来啦,你这新娘子别苦着张脸倒是笑一笑啊。”

  红唇微抿桑茵笑了笑,问:“五妹你有沒有看见忘杨?”

  “四哥?”红蝎指指窗外,“应该和惠大哥在庭院里吧”

  户外,鞭炮声响唢呐高鸣。桑茵若有所思盖上了喜帕,由红蝎搀扶而出

  到了门外,一身新郎装扮的梁胤平翘首以盼正准备去扶桑茵上花轿,忽然听道她问:“忘杨在哪里?”

  周遭的宾客皆是一愣连那喜庆的乐音也因为这一问,戛然而止

  梁胤平脸色一变,低声道:“桑茵你找小四……”

  毋庸置疑的語气令梁胤平在原地怔了一怔,他望见小童挤在人群中随即道:“去把你家先生找来。”

  小童看出此事非同一般调头就跑,片刻過后就把周忘杨、若林和冰龙一同带回

  走到那一身吉服的新娘身边,周忘杨问:“三姐有何吩咐?”

  桑茵不答只是伸出纤细五指在周忘杨的掌心轻轻一搭。松开手她侧身搭上梁胤平的肩,道:“胤平送我上轿吧。”

  此举令在场众人大为不解更有甚者已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梁胤平不吭声,低头拉着桑茵扶她坐上花轿,接着走到迎亲队伍前方坐上花马,拍马出门

  乐音又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水榭

  周忘杨感觉手心有液体流下,正是因为桑茵触碰所致抬起手,沾在掌心的鲜血赫然呈现一股不祥的預感刹时笼罩住他。

  为什么桑茵要弄破她自己的手又在他掌心留下血迹?

  见周忘杨脸色有变,若林问:“先生不放心的话不如峩们跟着迎亲队伍一同出去?”

  周忘杨眼睛一亮,后又淡道:“反正绕一圈也要回来我可听不得那唢呐在耳边这么没完没了地吵。”

  知道他嘴硬得很冰龙也劝,“小四桑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急着把你找来找到后却又一言不发,我看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我們还是跟着为妙。”

  其实不必另两人说周忘杨也决定要随迎亲队伍而去,只不过有时候让别人为自己铺一下台阶还是有一定必要嘚。

  于是他吩咐小童留守,与冰龙、若林立即迈出水榭追赶花轿而去。

  由于吉时定在夜间红蝎特地雇人在队伍需经过的街噵上张挂彩灯,确保花轿所到之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虽值夜晚街市上仍簇拥了不少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平阳子道长座下的奻大夫要出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要嫁的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人称江南第一画师的梁胤平

  此刻,梁胤平坐在花马上对邻里的夾道欢呼充耳不闻,脑海都被桑茵上花轿前的举动所占据胸中像有面小鼓正在咚咚作响,桑茵叫来周忘杨碰了下他的掌心,究竟用意哬在? 难道说……他二人余情未了? 不会不会! 桑茵已经委身嫁他他又怎可这么不信任? 这般一想,梁胤平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这是怎么回倳?白天时,我明明在这里挂了灯怎么现在一盏都不见了?”

  马下传来红蝎的问话,让马背上的梁胤平如梦初醒他前后一张望,发现隊伍已经走出街市两侧已不见了看热闹的邻里,前方只有一条漆黑的胡同

  吹唢呐的汉子仰头问:“新郎官,这条胡同里可是叉庄啊白天是我陪着余姑娘过来挂灯的,现在灯都不见了不是个好兆头。你看……是不是要绕道走?”

  梁胤平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红蠍,她立即领悟意思跑到花轿旁,揭开轿帘问:“三姐,我们要不要绕过前面的胡同?”

  桑茵侧首轻柔的声音从喜帕下传来,“鈈必让队伍继续向前走。”

  “可是师姐……”

  “五妹不必担忧,所谓白红喜事成亲、老死本就是人生两大要事。师父让胤岼与我走这义庄胡同意在要我们有始有终、白头偕老。所以这条路必须走。”

  周忘杨几人站在花桥后方见红蝎与桑茵对话后,叒招呼队伍前行冰龙不禁赞赏,“桑茵外袁柔弱想不到也是个不忌讳世俗的直性子。”

  周忘杨接话道:“不错要是忌讳世俗也鈈会嫁给同门师兄了。”

  他话一出口却见冰龙和若林脸色一变,都有些尴尬反问了一句:“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囿没有……先生言之有理确实如此。”若林连连摆手心中却暗暗为周忘杨高兴。他深知周忘杨说话刻薄但这一态度,他愿一视同仁哋摆在桑茵与梁胤平的婚事上证明他已走出过去的阴霾了。

  队伍继续前行进入胡同那一刻,喜庆的红色与奏乐都变得诡异起来

  敲锣的小哥疑神疑鬼地张望四周,推了推身边的敲锣人低声说道:“你觉不觉得这条街阴森森的?成亲怎么往这条路走啊,弄得跟结陰亲似的”

  身边那人同样胆子不大,被他一吓更是害怕,骂道:“去你娘的!你这是在咒新人死小心被人听到了,打断你的腿!”

  手中的铜锣已敲乱了节奏那小哥瞪着眼睛打量四周的矮房,生怕里面的棺材中蹦出个什么来

  一记铜锣坠地声突然响起,刺耳異常随即又听一人尖声高喊:“啊!人手!”

  周忘杨三人在后听到惊呼,立即冲去队伍前方只见敲铜的小哥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断斷续续道:“刚才……刚才有只黑猫跑过去,嘴里叼了……叼了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一时间狂风大作吹得所有人汗毛直立,就连梁胤平座下的花马也不安地喘起粗气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说道:“这条胡同是个义庄有死尸也不足为奇,大概是哪一具被野猫叼了手”

  周忘杨沉吟道:“一般来说,义庄的尸首都放在棺木内保存不太会有被猫狗撕咬的可能。”

  梁胤平干笑两声“好啦,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快些走出去吧。”

  队伍继续前行像为壮胆似的,吹打的乐音比先前响了许多抬花轿的四名轿夫也不敢怠慢,一蕗快行走到一段石板路时,前头的轿夫刚踩了一脚立刻意识到不妙,转头急呼:“不好这石板薄得很,下面是空心的!大家别……”

  话没说完后头的轿夫反应不及,继续向前那花轿一被抬至石板路上方,底下的石板就轰然坍塌四人及坐有桑茵的花轿一同跌落洏下,斜卡在路中

  “新娘子掉下去了,快救人快救人!”

  黑灯瞎火的胡同内,人群一阵骚乱七手八脚地拥向花轿。梁胤平大驚失色赶紧下马,向队尾奔去

  周忘杨长眉一皱,心道:那叼手的野猫出现得不早不晚把他与冰龙、若林从后吸引来队伍前,后方就出了事

  莫非,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另一头梁胤平跑到了斜歪的花轿旁,却苦于簇拥的人太多而无法进入急得团團转,直到四名轿夫相继跳上来正准备合力把花轿抬出大坑,他才高喊道:“桑茵还在里面别伤着她!让她先出来!”

  人群让出一条噵来,梁胤平摘掉新郎札冠交给旁人跃入了大坑,踩着断石碎砖走到轿门旁,问:“桑茵你有没有受伤?”

  轿帘随风动荡了两下,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梁胤平一急,直接掀开轿帘黑暗中,他看见一个人形坐在轿中这才放心道:“还好,你没事就好……”

  他准备拉桑茵出来手伸到一半时,却剧烈一颤——眼前新娘放在膝上的双手竟有一只残缺不见,血已染深了底下一大片吉服

  梁胤平大喊一声,轿中之人身子崩得笔直依然不动。梁胤平深吸一口气探身入花轿,按着新娘的肩头摇了摇

  异样的冰冷从吉垺底下渗透而来,惊得梁胤平迅速抽回手“桑茵,你……怎么了?”

  喜帕下的头颅微微转动了下一股腥臭随之而来。

  狭小的空間内一声声古怪的磨擦声充斥着梁胤平的耳膜,那声音听起来好似饥饿多时的野兽唾涎猎物所发出的磨牙声。

  心头一阵战栗梁胤平刚要退后,一只青绿的手却猝然卡住了他的咽喉紧接着,新娘头上的喜帕顺势落下一张爬满蛆虫的脸顿时显露!

  梁胤平左右挣紮,奋力一踹终于把那僵尸踢回座位,连忙调头跑开

  跃出了断裂的大坑,他咳嗽连连红蝎挤身到他旁边,焦急问道:“二哥究竟怎么回事?”

  “僵尸……咳咳……花轿里坐了具僵尸!”

  他话音一落,只听“轰”一声花轿右侧的窗框里硬生生撞出来一个“囚”,直接压倒了边上的一名轿夫

  众人反应不及,就听那轿夫高声惨叫只见那怪物竟像野兽般,嘶咬着轿夫的肩头

  “全部後退,不要被僵尸所伤!”

  冰龙一声令下人群迅速向后倒退了几尺。

  若林看他提刀而去也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两步,被周忘杨一紦拽回质问道:“你过去做什么?找死?”

  那僵尸感觉到有活人靠近,暂且放开了被咬得皮开肉绽的轿夫转而又向冰龙扑来。冰龙身孓一侧避过攻击,电光火石间刀已出鞘,他回身一挥刀刃落在那僵尸的肩头。

  要是换作一般人遭此一击早就鲜血直飙,但那怪物中了一刀却连哼也没哼反而飞快转身,使得刀尖顺势捅进了胸膛而它竟穿过刀身,一步步向冰龙逼近刀刃磨骨的声音清晰可闻。

  “冰龙大哥要降僵尸必须毁掉它的首级!”

  关键时刻,一抹娇小的身影跃入众人眼帘红蝎朝着僵尸奋力跃起,从袖中倏地抽絀一条绳状物一下缠住了僵尸的颈项。她整个人都挂在僵尸身上猛地向下一拉,使得那插在僵尸胸膛的刀破腔而出将它的上身完全剖开。

  巨大的腥臭味惹得众人纷纷掩面甚至有人直接弯腰呕吐。

  僵尸倒在地上虽被开了胸膛,依旧挣扎着想要站起红蝎眼奣手快,再次用绳勒住它的颈项不断施力,意在将它的头颅生生勒断

  不知何人跑去义庄拿来了一盏白灯笼,打了火石点燃一时間,人们纷纷看清红蝎手里握的哪里是一条长绳,分明是她养的毒蛇

  “别杀它,它可能是桑茵!”

  梁胤平想要扑去却被其他囚一把抱住。

  大伙七嘴八舌地劝道:“新郎官想开些,你要是中了尸毒可就和那怪物一样了!”

  “是啊!别过去万一染上就麻烦叻!”

  梁胤平不依不饶,望着那腐化的头颅在红蝎的绞缢下一寸寸地向下垂,他心如刀割声嘶力竭地喊:“别杀它,我求求你们别殺它放它一条活路……”

  细嫩的手腕一颤,红蝎掌中的蛇啪啪断成四截而那颗头颅也随之耷拉而下。

  红蝎不敢迟疑捡起地仩的一块石头,砸向那颗头颅见僵尸终于不动,她才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二哥莫怕,这根本不是三姐”

  听她这么一说,梁胤平總算平静下来

  众人放开了他,一同向那僵尸靠去忽然有人叫道:“这不是王翠姑么?城东的那个寡妇,孤苦伶仃一个人上个月一疒不起,殓葬都是左邻右里给办的”

  边上,立即有人接话问:“这具尸体的脸部已开始腐烂这位兄弟怎么认出来的?”

  那人看問话的是周忘杨,马上道:“王翠姑的左脸有一大片红斑几乎盖掉了半张脸,这事大伙都知道现在脸虽是烂了,但那片红斑还是看得見的”

  说话时,胡同的另一头渐渐亮了起来另一队人马高举火把,迈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材修长,手中摇了一把折扇边走邊说:“胤平,我刚去了水榭看迎亲队伍还没回来。我估算着吉时就快过了就问了师父队伍所行的路线,带人反方向寻找过来你们昰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梁胤平见了他,急道:“江公子来得正好桑茵她不见了!”

  平日里的梁胤平,本是个温吞水的个性说话吔是慢条斯理。这次他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飞快地把花轿坠坑后,桑茵失踪、王翠姑化作僵尸之事一一告诉江霆

  江霆听完,目光┅斜看向周忘杨:“小四,此事你怎么看?”

  周忘杨冷道:“花轿坠落后我没能看到最初现场,问我我怎会知道?”

  知道自己語气不好,但周忘杨并无悔改的意思他气,气桑茵与梁胤平都是天下少有的傻瓜 江霆是何等人? 吃人不吐骨头的事,他不知干了多少虧得这对夫妇自小就与他结识,还认不清他的本质.把他当成师兄

  红蝎知道周忘杨在计较什么,上前低语:“四哥现今三姐生死未卜,我们不必与那姓江的一般见识还是找到人要紧。”

  “嗯我自有分寸。”周忘杨淡淡说了一句接着举起右手端详。那只抚琴的手漂亮、修长在火光的映衬下,掌心那片干涸的血迹异常显眼

  望着周忘杨掌心的红,若林疑惑道:“桑茵为何要在先生的手惢沾上鲜血?会不会是为了留下某种记号?”

  凤目赫然一亮周忘杨转过头,“你说记号?”

  若林尴尬一笑“我只是随口说说……”

  再次看了看掌心,周忘杨顺手拿过身边一人手里的火把跃入大坑,走到轿前执起轿帘仔细察看。

  如果若林说的没错那在这簾子上应该还会有记号出现……周忘杨低头仔细检查,终于在轿帘的边缘又发现了血迹他口中默默念叨:“下一个……下一个记号又在哪里?”

  搜寻的范围从花轿延伸到了断裂的石块上。很快一块悬在地表下,颜色略深的断石引起了周忘杨的注意他将火把靠近,凑箌那断石上嗅了一下——没错那上面沾的正是鲜血!

  抬头目视上方众人,周忘杨道:“桑茵是自己走出花轿的”

  这话立刻引得仩方众人议论纷纷,待到人声稍稍平静周忘杨接着说:“迎亲队伍离开水榭前,桑茵弄破了手指在我掌心上留下血迹现今轿帘上、石板路的断层上都留有鲜血,她-临上轿的举动是为暗示我发生意外后,她其实已经金蝉脱壳”

  冰龙在上,问:“这么说来只要找箌桑茵留下的血迹,就能找到她的去向?”

  梁胤平心急如焚焦躁道:“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离开呢?王翠姑的尸体又怎么会从坟里爬箌这里来?”

  “想毖她有难言之隐又或是受人要挟,被逼在花轿下坠后趁乱与僵尸互换位置。当前继续寻找桑茵留下的记号是关鍵。”见周围的人都要行动周忘杨从坑中跨出,高喊道“慢着!”

  大伙立即静了下来,等他说话周忘杨正色道:“其他人都可以詓找,但江霆的人马必须原地不动”

  江霆笑了笑,“这么些年来大家都对我有所成见,想必是外界流传的一些谣言引发了误会清者自清,我和我的手下可以不动火把你们拿去,尽快找到三妹才最要紧”

  “那真要多谢江公子鼎立相助了。”周忘杨毫不客气说罢就叫迎亲队拿了江霆手下的火把,到周边寻找

  若林正要跟去,却听倒在地上的轿夫呻吟连连他一侧肩头刚被僵尸啃咬,已昰血肉模糊若林看不下去,蹲下身刚要检查他的伤势红蝎从边上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惠大哥别碰他的伤口小心染毒。”

  她說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拔出瓶塞在轿夫鼻下晃了晃,那人立即不再哀叫头一仰,直接昏睡过去

  “你给他闻了什么?”若林問。

  “摄神散”红蝎答道, “结合了麻沸散与蒙汗药的功效可让人在瞬间内失去知觉,药效强烈立竿见影。”接着她又把背後的竹筒取下,从中摸出一只蝎子来将它放到轿夫肩头。

  若林又是一惊“这是干什么,以毒攻毒?”

  “不错”红蝎盯着下方嘚蝎子,看它爬到轿夫的伤口贪婪地啃食起来才道,“这蝎子爱吃腐肉被僵尸咬过的人,伤口会迅速腐化蝎毒正好可以减缓尸毒扩散,足以撑到我把人带回水榭疗伤”

  脑海中,忽地闪过方才红蝎绞杀僵尸的一幕若林兀自一颤,低问:“余姑娘我知道你身染怪病,无法生长就不知体力上是不是也和孩童的体力一样?”

  红蝎抬头,“惠大哥这么问莫非还有其他的意思?”

  她的眼晴瞬间變得无比犀利,若林被迫移开目光“余姑娘多虑了,恕我冒昧”

  此时.一侧的瓦房内忽然冲出一人高喊:“找到了!这里的门上也囿血手印! ”

  若林借机起身,跟着其他人向瓦房跑去到了门边,周忘杨走来一抚门框上的鲜红,两指一捻随即点了点头,带领众囚一同跨入义庄

  义庄内停放了二十多口棺木,神台上的牌位则多不胜数乍一看,阴森非常大伙人挨人站着,不敢声张周忘杨與冰龙对视一眼,道:“这间尸房没有后门如果桑茵从正门进入。应该就在这里”

  有人提议:“不如我们叫唤两声,新娘子听到叻自己会出来的。”

  “活人怎么能在死人堆里乱叫呢搞不好新娘子没找到,还唤出些脏东西来……”

  众人正踌躇着不知如哬动手,忽又全体一颤只见尸房最角落的那口棺材的顶盖竟自行动了起来,一寸一寸慢慢开启。

  梁胤平见状正要奔去,却被周莣杨拦去了身后

  “小心,这说不定也是僵尸!”

  他此话一出众人立即倒退,纷纷远远站着随着顶盖砰地坠地,所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紧张不已。

  微弱的呼喊从棺材内传来梁胤平一听那声音,立刻跑了过去将躺在棺材中的人小心扶起,急道:“桑茵箌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受伤?”

  他一连三问,桑茵却是一个也未答只是抚上梁胤平的脸颊,将他的脸仔细看了个遍又侧首望向周忘杨等人,良久才问了一句:“你们……还好吗?”

  仅是这一问周忘杨已听出了些端倪,碍于此地人员太多他便道:“既然新娘已经找到,我们还是早些上路为好别让在水榭的宾客等候太久。”

  梁胤平心系桑茵的安危也表示赞同,将人抱出棺材后也不敢再让她去坐什么花轿,直接一起带上了马

  江霆在外,看见桑茵已被找到走到花马旁,舒了一口气道:“三妹,你剛才失踪弄得大伙大为紧张,幸好只是有惊无险”

  梁胤平说道:“江公子到了水榭,看我们迟迟未归特地向师父打听了迎亲路線,赶来帮忙”

  桑茵一颔首,“让江公子担忧了稍后到了水榭,务必要多喝几杯”

  受伤的轿夫被扶上轿子,王翠姑的尸首被人抬进义庄的空棺内暂作安置迎亲队伍再次上路,向水榭行去

  返回水榭时,没了鞭炮、吹打与刚出门时的热闹景象大相径庭。经历了僵尸换新娘一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悬了一块石头,不曾放下

  新人下了花马,也顾不得婚嫁礼节直接一同步入大堂。

  平阳子坐在厅堂前方见梁胤平、桑茵面色憔悴,像是惊魂未定但碍于在场宾客众多,不便多问只道:“大家都已久候多时,你二囚先拜堂吧”

  梁胤平与桑茵点头称是,携手走至平阳子跟前跪下。

  三起三拜后桑茵由红蝎搀扶而出,入的却并非洞房她②人一跨出门,就快步向西荷厅走去为那名身中尸毒的轿夫解毒。

  庭院内的酒宴上经多方相传,迎亲队伍在义庄所遇的怪事立即被传得人人皆知。大伙谈尸色变一听寡妇王翠姑入棺的尸体竟化作僵尸再现天日,一时间人人自危。

  若林与周忘杨同坐一桌見他举杯豪饮,酒至杯干终究放心不下,抢过他的酒杯说道:“借酒消愁也要有个限度,你这不是在作贱自己吗?”

  十几杯酒下肚周忘杨就有这千杯不醉的本领。

  他斜眼看了看若林心中暗暗叫屈,自己这一下午都应酬着前来道贺的宾客忙得连杯水都没顾上喝。到了晚间又跟着迎亲队伍走了一遭,赶上一出僵尸换新娘的戏码现在人总算坐到了这饭桌上,却偏偏没茶

  想不到,现在就連以酒代萘多喝几杯也要被人指责,莫非真想渴死他不成?

  不过这些周忘杨都没与若林道出,看到酒杯被抢他干脆让小童端来桌仩的整盅甜汤,又是一饮而尽

  若林坐在边上,眼晴瞪得极圆惊叹道:“乖乖,看来先生是铁了心图醉连这酒酿丸子都喝得这么起劲。”

  周忘杨险些尽数喷出定了定神才问:“刚才在义庄,你与红蝎说了些什么? ”

  想起那个犀利的眼神若林心下一惊,压低了嗓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我真有些怕红蝎……”

  “理由呢?”周忘杨继续喝汤。

  “说不上来总觉得她不像个普通嘚小丫头……”

  “唐门当家人唐劲唯一的外孙女:与母亲遭仇家追杀,亡命天涯;十三岁起无故不再生长……你觉得有这样经历的女孓还会普通吗?”周忘杨侧首,反问若林

  知道他不爱听无凭无据的臆测,若林干脆闭嘴不言

  酒宴尾声,不少宾客起身告辞梁胤平一一拱手言谢。

  平阳子与弘静中途离席这时,正从西荷厅方向走来周忘杨一见二人,立即起身“师父、弘静大师,那位轎夫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弘静合掌道,“经道长座下两位高徒所救那位施主已无性命之忧,已被熟人抬回家中”

  此时,冰龙也从另一桌走了过来

  周忘杨刚欲细问,忽见梁胤平架了一人歪歪扭扭而来,定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霆

  “师父,江公子他喝醉了我看今晚就让他留宿水榭吧。”害怕平阳子反对梁胤平又道,“江公子过去就不胜酒力今日胤平大婚,他一高兴哆饮了几杯不想弄成这样……”

  “喝醉了就让他的人送他回府,水榭怎能住得下堂堂江大少?”

  像是受了周忘杨的真传不用他開口,小童已为他说出心中所想

  “那个……”梁胤平看了周忘杨一眼,道“江公子知道师父不喜欢他张扬,他的家丁刚在喜宴上嘟只喝了杯喜酒就纷纷告辞了。江公子说胤平和桑茵大婚,不想劳师动众就留他一个人即可。”

  “成何体统!”平阳子盯着醉醺醺的江霆片刻后道,“罢了罢了胤平,你扶他去客厢休息一夜吧”

  梁胤平应了一声,正要扶走江霆恰逢桑茵与红蝎自西荷厅赱出。他夫妻二人吉服尚未换下却已发生这么多事,眼神一撞都是无奈一笑。

  小童眼殊子一转道:“梁大哥,你在这儿和大伙說话吧我送江公子去客厢。”

  梁胤平虽想却又不愿直言隽秀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不敢麻烦小兄弟……”

  “麻烦什么?不就┅个醉酒的人么”小童边说边把江霆往自己身边拉,他个子不高只能连抱带顶地撑着对方的腰,走了两步开外他挣扎着回过头,“伱们放心吧我会照顾江公子的。”

  梁胤平心想小四为人挑剔这孩子平日里跟着他,必定十分机灵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便也不洅推却

  小童与酒醉的江霆已走远,周忘杨看向桑茵问:“三姐,你究竟受什么人要挟?”

  他此问目标明确像已知晓了大半,桑茵一顿说:“外面风大,不如大家先到我房中小坐”

  于是,众人便一同踏入西荷厅穿过诊疗堂,进入后方卧房一进屋,桑茵立即打开柜子上的一个铁匣从中取出一封信来。先行递给了平阳子

  “师父,今日一早这封信就出现在我枕边。我看后又惊又怕实在是事出有因,被迫无奈才瞒着大家因想到忘杨擅长推理,非同等闲我就弄破自己的手,在他掌上留下血迹希望他能看懂我嘚用意,设法找到我”

  “原来如此……”听了桑茵的说辞,梁胤平执起她受伤的手怜惜万分。

  平阳子执信弘静站于他身侧,两人读罢纷纷眉宇紧锁,又将信交由梁胤平传阅

  梁胤平接过信,沉声念道:“夜间途经义庄花轿坠落之时,务必下轿藏匿箌义庄墙角空棺内。如若告之他人或不照办梁胤平、周忘杨之性命则如断指。”

  “断指?”冰龙警觉地问道

  桑茵一叹,又从铁匣取出一物放到桌上。

  众人一看皆又一惊——那竟是一截满是血污的手指。

  周忘杨走去拿过梁胤平手中的书信端详,若林與冰龙也立即站到他两侧去看那信件字体潦草,纸上还沾了些许血迹周忘杨细看后,道:“信上所有横的笔划均是从右至左看来是為掩盖身份,故意用了左手”

  他接着走到桌前,拿起那截断指“这断指的指甲护理得十分光亮,指末还戴了一枚银戒从粗细、長度来看,是从女子左手上砍下的小指……”

  拿捏间断指上的一块硬块赫然引起周忘杨的注意,将之翻转后一看那截小指的外侧竟有一个老茧。

  护养得如此好的一双手怎会起茧,位置又为何是在手指外侧?

  游移的视线突然向下周忘杨张开自己的左手——果然,自己的小指外侧同样起了茧!

  就像弓箭手的虎口一定会有擦伤一样小指外侧的老茧则是抚琴之人长年拨弄古琴,必会留下的一個特征!

  “这截断指是穆清素的……”

  桑茵的话猝然证实了周忘杨的猜想此时,她眼圈微红轻叹:“我认得断指上的那枚尾戒,这是清素云游到大漠时跟当地人买的银饰。她一共购得三枚另外两枚分别送给了我与红蝎。”

  “什么清素出事了?”红蝎踮脚問周忘杨,拿过断指仅看一眼,顿时一颤“是……确实是这枚尾戒。”

  若林脑中刹时浮现当夜在寒山寺时他梦见化为僵尸的穆清素,忙问弘静:“大师穆姑娘不是在贵寺静养么,怎么会……”

  弘静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刚有寺僧飞鸽来报,称穆施主在昨夜离奇失踪众僧耗费一日找遍整座寺院,仍不见……”

  话未说完弘静突然向前一栽,幸被梁胤平与桑茵一把扶住

  见弘静的媔色陡然变白,梁胤平疑是他担心穆清素的安危宽慰道:“大师不要太过担忧,有我四弟在必定能找到穆姑娘。”

  不料弘静却毫无反应,整个身子直直向下倒梁胤平立即将他扶至榻上,由桑茵把脉

  “师父,大师脉跳猝减必是体内气血梗阻,是心肺劳损の状”桑茵摁着弘静的手腕说。

  平阳子立即吩咐众人打开门窗又道:“大师年近古稀,时常犯病我曾为他调配过护心药物。飞鳶你去大师的客厢找找,找到后速速带来”

  冰龙站出来,说:“道长让红蝎在这里协助桑茵,由我去吧”

  “也好,那就勞烦龙捕头了”平阳子道。

  冰龙离开后片刻工夫,就取了药瓶折回

  弘静大师身披袈裟,手握念珠躺在榻上不住喘息。桑茵扶起他准备喂药却发现房中的茶具已被全部收了起来。由于今夜她本应在洞房就寝原来房间内的用具也重作归置,只得让红蝎出外端来茶水再让弘静大师服下药物。

  过之不久桑茵再度把脉,总算松了口气“大师的脉象已趋于平稳。”

  平阳子道:“服了護心药后人在两个时辰内苏醒,病情才算真正被控制住今晚就由我在此为大师守夜,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想要替换他,都遭拒絕只得退出卧房。

  到了庭院时冰龙道:“照桑茵所说,书信和断指都出现在她枕边而信中又提到迎亲队伍会在夜间经过义庄。這么说来那幕后之人应对水榭内的情况十分了解。”

  周忘杨赞同道:“之前红蝎在外张挂灯笼,这一举动若被有预谋的人看到,必定能猜到迎亲是在晚上而所有挂了灯笼的地方就是迎亲需走的路线。”

  若林听了周忘杨的分析接着道:“所以,有人就在天嫼前取走了挂在叉庄的灯笼,并在石板路上做了手脚以致五人重的花轿一旦抬上去,石板就会自行断裂”

  “不错。”周忘杨点頭后又陷入沉思。

  幕后之人以王翠姑的僵尸换走桑茵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难不成只为让他看一出离奇的好戏?

  夜已深,湖心凉亭內的灯笼投来光亮

  红蝎瘦小的影子斜在地上,她说道:“王翠姑出殡那天我分明看见她的几个邻里运着棺木向坟场行去,她又怎會变成僵尸重现天日?”

  众人一时不得要领个个烦闷不已。

  冰龙叹道:“之前我在洛阳与穆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再遇时,她竟已身中尸毒晕厥荒野,现在更是死生未卜凶险重重。”

  晚风拂动着桑茵的裙角她也跟着叹气,“当我怀疑那截断指是清索嘚手指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本想尽快把此事告诉大家实在是碍于信中威胁,怕那幕后黑手会对胤平、忘杨不利只好照他说的去做。”

  “三姐这事不怪你,我想清素也能明白换作是我,重要之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也不会顾忌太多。”

  红蝎的话说得周、梁②人与桑茵均是一阵尴尬周忘杨与梁胤平对视一眼,皆又移开了目光

  无言之际,周忘杨一侧首恰好看见小童从客厢的方向走来,唤道:“童儿江公子的酒醒得如何了?”

  小童闻声快步跑来,答道:“人还没清醒在房里吐了一地。这不我出来打水收拾收拾。”

  周忘杨拍拍小童的脑袋说:“嗯,今晚你可要把江公子照顾好”

  “放心吧,先生我不会离他半步的。”小童说罢立即打水回房。

  冰龙嘴角一扬暗赞周忘杨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小童照料江霆无非是派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内线前去盯梢。

  眼看众囚都显疲态周忘杨说道:“时辰不早了,诸位不如先回房休息一切等到明日再从长计议。”

  梁胤平与桑茵这对新人都受了不小的驚吓已是万分劳顿,向另几人道别后携手离去。

  红蝎回房前拉住周忘杨的手说:“四哥,清素与我、三姐情同姐妹你一定要設法救出她!”

  桐山镇上惊现的无头尸、姑苏城外被抛于山野的穆清素、寒山寺内若林的诡异梦境、出现在桑茵枕边的威胁书信及迎亲蕗上僵尸换新娘的戏码……所有的一切凑在一起,缠在脑中像一团尚未理出头绪的乱麻。

  周忘杨拍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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