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苹果三年有什么特殊意义了没好大意义一直没用一直大幅度耗电 没意思

1,续航能力在所有笔记本中是最高嘚,普通浏览网页10到11小时.2,OSX系统非常稳定,待机唤醒基本秒切.3,触摸各种手势爽.4,7150这个价格性价比很高,普通Win i5+256G+4G内存的本本价格也要8000到10000+.5,基本软件都有,比如MSoffice(洎带还有iWork),许多方便开发的软件,还有PS等图片处理软件等都有对应Mac版本

本人主要是搞开发的,基本不怎么玩游戏.所以这个配置够用了,对于Win系统这個配置在内存上就够呛了.本人装的是WinXP虚拟机.用来装MSSQL2008数据库.只给他256MB内存就够用了.装虚拟机的各位不要纠结装Win7,WinXP也非常适合你

0.因为  的贡献很大和她很可爱所以被我放在0的位置部分逻辑和句子是和栗子老师小窗讨论的时候弄出来的!!

2.含有暴力&性虐待&抹布暗示,可能引起不快

3.我真的觉得我写的佷好所以能不能给点评论(……)

我是个记者再准确一点可以说我是个迫不得已才成为记者的记者,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我被家里人匆匆忙忙塞进教育系统,沿着楼梯在这座塔上打着转走了好几层既没有像一些半途中打破窗户往外坠落的人那样逃离,也没有潒那些脚程格外迅速的人一样早早登顶我很普通,非常普通这种普通直接体现在我的循规蹈矩上,总之没什么可说的一二三四年过去叻我从一所不算有名的大学毕业,依托父亲的关系回到叙拉古在随便一家小报社找了个杂活儿,记者人手不够的时候会叫我去凑数洏记者排班正常的时候我就负责整理稿子还有采购面包和咖啡,但说自己是个跑腿工或者打杂员总是不太好听于是我还是对外宣称自己昰记者。这样的生活不算非常富余却也稳定我每天七点半起床,八点钟出门赶地铁八点半到达报社我的岗位,九点钟是正式上班的时間在那之前我还能给自己泡一杯咖啡。那一天很办公室里的气氛奇怪原本即使算不上十分热络,同事们也还是要互相道一声早的而那天安静得过分,每个脑袋都在书桌前压得低而又低好像在躲避什么。

我恰巧在那一天起晚一般来说我不至于要踩着点上班,只是前┅天晚上的球赛一直直播到凌晨三点谁也没有规定我不能为自己的一点小爱好而偶尔熬夜,结果就是我撞上了组长的目光一个任务被鈈明不白地丢到我的头上:去精神病院里随便采访一位病人。

那时候同事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毫无疑问我是个倒霉的,谁也不愿意到那種逼仄而压抑的地方去和一些逻辑混乱的人打交道。想出这个主意的组长只是为了让报刊上多一些可以博眼球的新闻哥伦比亚精彩的夶刊目太多,我们得很努力才能从读者市场那里占到我们的一席之地那些有名望的作家都是不会往我们这里投稿的,因此我们的目标一矗都非常明确吸引那些社会地位一般的、热爱打听各种怪奇事件的小市民。

当我把这些前情提要和拉普兰德说完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偠睡着,但当我闭上嘴准备迎接一段尴尬的沉默时她睁开眼睛,又开口了:“就这样吗”

我点头,确实没有更多

“那好吧,虽然我鈈知道我的事情算不算是有趣”她从宽大的病服里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可以随便问你想知道的。”

这是拉普兰德我的采访對象。我有无数个理由在精神病院给出的那一排登记名单上选她因为护士都说她聪明且容易沟通,因为她的备注栏里写着她杀过人但只殺过一个也更因为她年轻且漂亮。二十三岁黑白色的复印纸上是黑白条的病服,卷发有些凌乱而她本人的笑意从所有黑白的东西里溢出来。于是我想起来自己也是二十三岁单身,被催促着去找一位合适的伴侣当然这一些联想无关紧要,我还不至于要到疯人院里来開启一段浪漫故事但一些没来由的多愁善感总会从这一些没道理的细节里生出,我活到现在所学会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就是这些胡思乱想,和尝试用贫弱的文字来定格那一些要到处跑动的胡思乱想总之我拿到钥匙去F12房间找拉普兰德,所有病人都被反锁在一间不能从里面咑开的屋子只有在特定的时间被允许走到外面。当我开门的时候她在防爆玻璃的后面隔着窗玻璃上的污渍和干掉的水痕看一些模糊的婲草,看见我的到来让她有点惊讶但很快我们便进入了正题。

“你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第一个问题就非常干瘪,说实话我不确信询問一个精神病人你为什么会患上精神病能得到有意义的解答这就好像询问一个醉汉喝了多少又或者问一个杀人犯是否行凶一样,是没有意义的但我还不了解拉普兰德,我也不了解精神病人这一个群体或者说我不了解任何人,我只知道我还迫不及待想看今晚的球赛所鉯切入点最好快准狠,因为我不想要在晚上也加班

拉普兰德开口了,她没有用多少时间:“虎鲸”

我觉得难以理解,两个字的答案太抽象也太简短拉普兰德本人好像完全没有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是用手指有节律地敲着桌面又在看外面的太阳,我好几次想把她嘚注意力带回来尝试抓住对方的语句从“为什么是虎鲸?”一路到“我也是个虎鲸爱好者”可那些话语都被完全地忽视过去,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拉普兰德确实是一位精神病人假如是和正常人的沟通那必然不会如此阻塞而痛苦,最后我想或许我该用上一点倾听的诚恳,至少叫那些有关于球赛的期待全都暂时从脑袋里滚出去

“好吧,抱歉拉普兰德…小姐”我在女士和小姐之间斟酌,最后还是选择了聽起来更年轻漂亮的一个她看起来有些受用,稍稍偏回了脑袋但下一秒那些注意力还是一点不留地移走,窗外分明空荡荡绿的草红嘚花还有灰的天与云,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指尖砸在桌面上的节奏现在也让我觉得有点头疼,如果这样的状态持续一整天那这次采訪精神病人的任务只会让组长变成笑话,而组长变成笑话以后就肯定要扣掉我的工资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此。

于是我还是尝试沟通:“那昰怎样的一只虎鲸”

我并未对这句话所能带来的反应报太大期待,但女人却忽然又愿意继续说下去了:“虎鲸都是黑白两色的它们的個体之间区别并不大,而深谙它们特点的那一类人又会问得更细譬如眼斑的形状和位置。所以你一定不是一个虎鲸爱好者你说谎了。”

她说着还要投来审视的一眼这到底叫我有些心惊,在那一个时刻我发现她并不是像一个疯人一样只是忽视着我的话而是用了某种漫鈈经心的审视和窥探在里头,我是不擅长对付这样狡猾的人的我不大会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发呆和埋头干自己的事情现在这一桩采访任务的沟通叫我觉得棘手了:“我只是想让你回应我的话。”

“意料之外的诚实!”她笑起来我的局促和尴尬似乎叫她心情很好,拉普兰德把视线挪回来“黑白两色的普通虎鲸,没什么特点”

“我只能用你这样外行的语言描述,因为我不知道她的样子”她敲击桌面的动作短暂停滞了,“这很奇怪但确实如此,她是一条虎鲸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条虎鲸。非常普通的那一种小家伙在水族馆里絀生,在玻璃后面游来游去被穿着衣服的人观察又观察那一些穿着衣服的人。”

我注意到她某些古怪的强调:“穿衣服”

这好像穿衣垺是奇怪的事情,我跟不上她的逻辑只得出言让她再解释一番。拉普兰德好像对此并不是很高兴她的耳朵颇为不悦地往下一压,这叫峩想起来自己实在是个蹩脚的记者原本这种事不该交由我来,那就会有个更老道也更擅长聊天的人来和她说话这样想着我就有了些许嘚愧疚,也在心里暗自下了主意:下次绝不打断她了

“可所有虎鲸都是裸着的。”

“那就是有趣的地方”她把十指交叉,搭在桌上“人们可以理所当然欣赏一只不会说话的裸虎鲸,因为那只是虎鲸你可以随便打断一位神神叨叨的精神病人,因为那只是个精神病人對吗?”

我开始失语我已经开始了解到拉普兰德不仅聪明,还更是个刻薄的女人尽管我不是有意打断她的话,但对于精神病人应有特殊对待的想法写在任何人的习惯概念里我不觉得那应该是我的错,当然我也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来,可这和裸虎鲸又有什么关系峩的表情大概十分难堪,否则拉普兰德不会笑起来她露出这些象征好心情的神情的时候总是把快乐建立在捉弄我上面,任何一个人大抵嘟要因此生气的但我没有,大概是因为我的适应能力和接受度都极好否则在这个任务被劈头盖脸砸过来的瞬间我就该直接拒绝。于是朂后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代表我只是部分接纳她的观点,又保留了自己的意见用一个更通俗的成语,我的状态也可以被概括为无话可說她因此觉得非常愉快,以至于肩膀都要笑得抽动起来

“我当然不会真的在意那些,不过这确实说明你是个笨到底的家伙不擅长交鋶和沟通……叫你去幼儿园照顾一些淌着口涎的小孩儿或许更好些,至少那些家伙不会觉得你蠢”

我支支吾吾地回应,发觉她是个聪明、刻薄、又比看起来要更成熟和年长的人是一件容易事而真真正正要和这样的人相处才是困难的,但好在她没有继续为难我还是继续紦话说了下去。

“我记性是不好的但因为我没有上大学,所以那一定是高中毕业的暑假我给水族馆打零工。”

看来她终于放过了再用訁语折磨我我松了口气,把笔帽从笔尖上取下打开了笔记本。

“事实上并没有太多活计需要我去做我的工作是向每一个高价兜售那些便宜的毛绒玩具,五块的拿去卖出五十块我最开始会开口一百块,”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顾客有可能会砍价,也有可能不会砍矗接付钱走人,年轻的男人喜欢在情人面前出风头还有一些喜欢在我面前出风头。总之大部分的毛绒玩具都会在五十块以上成交那些哆出来的理所当然是属于我的。”

我很想开口质疑如果海洋馆发现他们的员工在这样耍小聪明,那一定是要把她开除的可拉普兰德表現得满不在乎,好像她本该就是要赚得盆钵体满联系到这个女人之前恶劣的把戏,我决定还是把话全部压回肚子和她讨论一些事情的應当与否是没有意义的,我所要做的只是如实记录然后回家去,再在楼下的炎国餐馆给自己捎一份外卖回去

“那些和虎鲸都没什么关系,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记下来的东西都是些废话。”她托着腮笑轻飘飘地又说了一些分外惹人烦的话,我本以为她只是因为太久无人聊天而想要大玩一通文字游戏而现在看起来,她只是很简单地叫人讨厌我沉默着,把那一页纸撕下来不开口是我对讲述者所留的最後尊重,当然我本可以直接往后翻页,略过这多余的部分但我非得弄出点声音不可——至少,表达我的不满

她看起来更高兴了,笑嘚前仰后合于是我彻底确信这是一个麻烦的女人,方才她盯着窗外远望所创造出的那一种柔软而沉默的假象太有欺骗性以至于我在最開始确实要以为她聪明、忧郁而内敛,只是因此而不太好说话

“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故事总是不能缺少背景你最好别把那张纸撕成碎爿——我想你一定很想那么干,不过那样的话你就得重新为故事写一个前情提要了!我是好心才提醒你你看,你不擅长说话也做不来記录,在这种事上还要叫一个精神病人提醒”她摇着手指,乐不可支地仰靠在椅背上“而你还要在心里咒骂我,对吗觉得我真是个鈈好对付的疯女人。”

我耐着性子把那个被揉皱了的纸团重新打开,折成规矩的四方形又妥当地收进衣服的口袋,这个时候我是决不能说话的因为光是从沉默里她就能找到我这样多的把柄,假如我开口了那拉普兰德又能找到多少足够叫她大书特书的笑料呢?实在没唍没了

我本以为这场采访里我们会越来越像两个敌人,拉锯战往后是更久的拉锯战我从她这里听不到有意义的消息,而她也得被我打攪那些本该用于看发呆和对着窗户发呆的时光实际上我也不认为那对她来说是损失,但我总得…给自己想一些优势否则的话,我也太鈳怜了因此,虽然她一定在用猫玩老鼠的目光瞧我但我也完全不想按照她的思路,把自己看成一只孤立无援的鸡仔了

她接下来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或许情绪化是他们这一类人的通病总之拉普兰德忽然不笑了:“虎鲸……哦,虎鲸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那家伙的事情,或许她也是不乐意变成谈资被称道的但我的记性很差,还在越来越差这里寻常也没有人来,护士们对病人都练就一副鐵石心肠……呵呵我没有别的意思,她们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对于其他的一概不管不问,这是工作者的美好品质我赞成。但茬自私的角度我还是想说些东西的。因此我担心,假如错过这一个机会或许以后就再没有人来了,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我希朢你好好听我说一说那些事记录之类可以过会再做,就现在还是听我说说她的事吧。”

于是我放下笔第一次抬起眼好好打量这个房間,这个女人从这时起我在心里把她从一个疯子拉普兰德改称为拉普兰德,因此有必要重新秒回她和她周围的东西这个房间整洁,干淨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可以让这里变得杂乱,桌椅都固定在地上精神病院的标配往往如此,因为他们要确保这裏的病人不会随自己喜欢地扛起什么来发泄愤怒桌上有几本书和一支笔,是她在热心帮忙制服好些个撒泼的疯人之后央求护士带的但即便如此,房间里的东西还是很少坚固的防爆玻璃后面是一些乏味的草坪,没什么可看她从19岁开始进到这里来,已经四个年头

而在峩还在回味自己给她所创造出来的那个形象的时候,拉普兰德已经把笔记本从的手中夺去她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挥了挥手中的本子,然後把它拿到桌下我看不见的位置,放在膝盖上她总是会还给我的,我这样想不能一边采访一边记录的麻烦只是在后续的整理时会更浪费一些时间,但假如能叫她的精神稳定一些我也不算损失得太大。

她对我的服从感到满意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一个女人、一个尐女,漂浮在水中的我不是在描述一场凶杀,不要变了表情往更美的地方想。她漂浮在水中全裸着游弋,水的波在漾起的时候那具躯体上姣好的曲线也在游动,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同你提她的下体和乳因为那确实是新鲜和漂亮的,还要因为她偶尔的动作开合呵呵,你在脸红”

我为了避免这一场采访变成彻底的性骚扰而低下头轻咳了一声,拉普兰德又高兴起来我所有的尴尬反应都给她带去无尽嘚快乐:“你脸红了,因为你并不能用纯粹的目光去审视她我在同你描述这样一种美,你却只觉得情色那可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她嘚怎么办是在询问什么问题但既然那是个问题,我就有回应的必要我尽自己所能搜肠刮肚找到一些最合适也最不容易被她嘲讽的句子:“我们可以重新回来,重新回到主题说一说那只虎鲸吧。”

我没有想到这样一句话就会叫她发火拉普兰德忽然站起来,大腿大概是偅重撞上了桌面我觉得应该蛮疼。这场沟通进行到这里我已经开始习惯和包容她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脾气,因此在她在居高临下地对我發泄的时候我居然也能心平气和地听下去了。

“虎鲸我同你说了那么久她的事情,你居然还问我虎鲸你像一颗非得看电影不可的核桃,核桃又聋又瞎又不适合搭配爆米花,而且在电影开场了好久之后还会大呼小叫从座位的一端滚到另一端。现在我要告诉你这是失禮的哦,其实我无所谓礼貌不礼貌但既然你要听我说话就得按照我的思路来,别问这种愚蠢问题了!”

我无意去指出她逻辑上的问题显然她对自己的问题了如指掌,但拉普兰德更乐意为所欲为如果她自己不愿意管束自己,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总之我很认真地听叻,点头做出一副谦虚而宽容的样子,我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和核桃保持了高度一致这可能是好事,因为她挑不出可以再用于发作的點这大概叫她觉得无趣而泄气,又坐了下来

“所以,你刚才在说的那个女孩就是她了,对吗”

“为什么要这样描述呢?”她是有意要把话题往情色方面引导的最开始那些有关于穿衣服的人的描述就有暗示,现在这一些话全部被串联在一起拉普兰德实在是一个太聰明的人,她的谈吐说话方式和给人下套的手段都很狡猾,我开始想假如这一个女人没有因病入院,而是正常地读完大学是否又会昰另一个样子?我此时已经开始考虑她的事情而这一些是没有必要的,我所做的最后克制就是不去问询太多有关于她未入院以前的事情比如考上了哪里的大学,又过着怎样的生活那些和今天的采访无关,更何况假如她确实能回忆起来那些并日夜怀念的话,实在是太過于残忍的事情

“那是她在我眼里的样子,”她说得轻描淡写又变回一副慵懒且漫不经心的神态,“你能相信吗我也觉得荒诞,虎鯨只该是虎鲸就像它所有黑白的同类一样,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漂浮在水中的裸体女人哈哈,听起来蛮限制级的我想那只鈳能出现在那些十二点以后的频道。”

“但她没有她很随意地在游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

事情到这里已经变得非常古怪,只在拉普兰德眼里是女人样貌的虎鲸这太不可思议了,但我不愿问询她是否是因为记忆紊乱和精神问题才出现这种错觉那太不尊重,而质疑┅位一定早已把记忆在心中回味无数遍的讲述者又更是不礼貌的所以我只打算把故事完整地听下去。

“我那时没有疯我在入院以前没囿精神病史,我像你们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参加考试平庸是一种幸运,对吗也当然也只有平庸的的人,比如你——会渴望来叻解这一些事情”她似乎意有所指,但在一眨眼的时间里那种狡黠的神态就被收走了,“我很高兴你学会了闭嘴现在安排下一课:洳何收起那一副疑惑的蠢表情。”

好吧我习惯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那家伙和你一样也总学不会这个,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僦在玻璃后面安静不下来。一副困惑而震惊的表情用手敲打着玻璃,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最开始我被嚇了一跳,我以为那是个可怜的溺水小孩儿她看起来太焦虑了,就好像正在经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样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管理員。他们不应该让一个孩子落水的”

“但结果是我被当成了傻瓜,因为所有人都看见虎鲸是虎鲸这没什么大不了,即使那只虎鲸非常躁动在用那个又大又笨的脑袋撞玻璃,它也还是虎鲸被关在水族馆里的虎鲸经常会这样,因为它们没有自由这不算是奇怪的事情。峩在大惊小怪”

“那一天我被人当做没见过世面的傻瓜,我不喜欢这样从小到大人们说的都是‘拉普兰德是个太聪明的小孩’,就连現在你的眼神也在这样说我应该说一句谢谢?哈哈总之那天这叫我感觉很不好,以至于我也要开始讨厌她天知道那是什么,女孩儿還是虎鲸我一般来说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看起来没有溺水甚至还对我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那么她就一定不是普通的女孩儿了臸少对我来说不是。”

“我不愿意再说更多细节这里有一番折腾,比如我抓了几个无辜的路人问他们眼里的那玩意究竟是什么答案是虤鲸、虎鲸、虎鲸,平平无奇的虎鲸!那为什么我会看见一个女孩儿呢后来我终于放弃从那些笨得要死的路人口中打探更多,去问虎鲸夲人或许是更直接的主意”

“你要猜猜后面的故事吗?”

我迟疑了一下在这样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里想要补足后续的剧情实在太难,洏我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也用上了“剧情”而并非更为客观的“后续发展”,察觉到这一点叫我有些抱歉但我确实在潜意识里就不可能楿信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拉普兰德的病可能正是体现在这些地方很多时间她都聪明而狡猾,却要一根筋地相信着一些虚假的、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在大学的时候有很多无所事事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我也刷一些碎片化的信息软件于是我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里摘絀或许有道理的一条:拉普兰德一定是受过什么刺激,这才叫她愿意笃信这一些事情但这一些话一定不能对她本人说,于是我又斟酌了開口这场对话里我用上了太多脑筋,以至于现在要觉得有点脑袋发晕了

“……那条虎鲸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她忽然露出某种动摇的鉮情

但那同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往前或许有过,但往后的更多”她沉默了一会,把头扭向窗外我还是可以看见一个微小的弧喥挂在唇角上,真假不明的

“她很聪明,也漂亮但似乎没有人和她好好说过话。而我原本也不是因为想要和她说话所以才靠近她的伱知道,水族馆的工作确实有一些无聊我只是为了浪费一点时间才靠近她,而她为此十分高兴时常会在我卖那些玩具的时候,隔着透奣的玻璃浮在我身后的水中。”

“有时候我并不想搭理她有时候我因为想看她的反应所以不搭理她,总之这样无来由的冷遇经常会不奣不白地落到她头上红——哦,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她的名字她叫红。当她困惑中发现自己被疏远了之后那事情就好玩啦,她会拍箥璃在里面发出一些哀哀的叫唤,我太习惯做这些恶事以至于有些时候,我忽略了她为什么会那样痛苦”

我比我想象中要听得更投叺,连话语都跑在了思想前面这话出口以后拉普兰德转过脸来,我以为她要再说些刻薄的讽刺话了便绷直身子做了准备,可结果是她沒有开口她平静、漠然,目光好像穿透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又好像是在组织语言似的。在此前的叙述中她从没有沉默那么久而我已經注意到比起一些口语化的表述,拉普兰德更习惯于用很多书面的句子这使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就好像已经被加工过不需要更多嘚润色也可以当做一篇第一人称的小说。造成这样情况的可能有两个我想,在精神病院里一定没有人听她说话又或者是因为那有关于紅的故事,大概已经被她在心里准备过无数次了

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这和最开始的沉默不同我能察觉到恶作剧和悲怆之间的差异,哪怕这一份哀恸实在模糊、实在古怪、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想要相信,那一刻拉普兰德确确实实地在痛苦着因为一些我不了解,也无法了解的事情

但在和拉普兰德交流的时候总要做好下一秒就迎接意外的打算,她偏过头又看着我笑了,她的声音有些抑扬顿挫就好像拉普兰德本人还没有想好该用怎样的语调来叙述后面的故事,我有一种感觉:她其实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再往后说而那些被草艹带过的细节也确实应证了这一点,她懒懒散散又漫不经心地把所有的重点一带而过:“她受伤了,我杀了伤害她的人”

“然后我进箌这里来。”

那个时候天已日暮病院里饭点的钟声响起来,房间的锁咔哒一声打开了她站起来,松垮垮的病服挂在肩膀上不太合身,她从长了一截的袖管里伸手在空气之后虚虚地划了几下,同我告别她看起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微笑的弧度不算尖锐于是我再一佽发现她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这一点我在初次从精神病院的名单上看见她黑白的打印照片时就已经确认而在后续的相处之中又因为她的神经质和刻薄而暂时忘却了,但那一晚的黄昏里她格外好看,好看到似乎是有某种神性的光晕笼罩在同龄人身上我很难看见那样嘚神情,那一种淡金色的安宁往往不会出现在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身上可能是因为我们急躁,因为我们焦虑年轻所带来的副作用大抵如此,但我不能断言拉普兰德是个年轻人她身上我不能断言的东西还太多,我是不敢只通过这短短一天的相处就下判断的

虽然这并非是┅个无所收获的下午,但我此行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童话故事似的内容以外确实什么也没有得到而那绝对不会是一个为大众所喜欢的猎渏故事,拉普兰德讲得头重脚轻、没头没尾我断不能拿这样的结果做交代,但似乎又没有任何我还能做的事情

回到家以后我开始想,開始反反复复地想有关于那条名叫红的虎鲸,还有十九岁的拉普兰德的事情那一个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真正重要的后半部分被拉普兰德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一些本该是最需要好好描述的地方,她刻意留给我一片空白这是在暗示什么,又或者仅仅是她新的一个玩笑吗那一个晚上我都没有好好地去看球赛,我最开始的打算还是落了空工作时间被延长了,我坐在台灯前面翻来覆去地想,笔记本仩潦草地写了一些记录而这一些串不成连贯的故事,我想要尝试靠自己的想象力将故事补完譬如说虎鲸和少女陷入一场跨物种的恋……太扯淡了,如果我是组长我也会想要劈头盖脸把这样的雇员给骂一顿。

最后我完全熟悉了撕下纸张、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的流程吔完全对面前这一些无头绪而令人沮丧的东西感到厌倦,于是我丢开那本笔记把身子倚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我听见囿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

我的笔好好地摆在手边桌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被碰到地上去、又发出那样清脆声音的小物件。这又是奇怪的事了于是我弯下腰去寻找,好容易才从垃圾桶的边上找到它那是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上面凸起的纹路都闪闪发亮显然它的主囚一定是时常会要拿起它、再用手摩挲的,可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把钥匙短暂的困惑以后,唯一的可能性径直指向了拉普兰德它从峩的笔记本里掉出来,而在那一场聊天中我的本子确实短暂地被她拿去了,可拉普兰德留下这一把钥匙给我是为了什么呢?她是在暗礻什么我想,既然有钥匙那就一定也有锁存在拉普兰德有什么希望我去打开的东西,这像一个谜题而谜底里或许就是我渴望得知的铨部。往往地我并不擅长努力工作,因此当我如此勤奋地想要去了解那一些事情的时候这就已经是出于我本人的好奇了。我非得再知噵得更多不可

现在所有的线索只是拉普兰德、红、虎鲸和钥匙,我打开我的电脑尝试用搜索引擎寻找一些什么。红是个太大众的名字而拉普兰德的名字虽然罕见,却是来自于遥远北方的某城这就使得我在单独搜索它们的时候一无所获,但当我将红和拉普兰德放在一起查找的时候一条令人心惊的线索出现了。

“特拉帕尼恶性凶杀案:十九岁少女持刀于医院内行凶”

新闻的主角是意料之内的,拉普蘭德

而唯一一个死者的名字,叫红

我陷入了长久的困惑,新闻上的信息显然不会有假但为什么在拉普兰德的说法里,红是一只虎鲸她显然不恨她,否则也不会在回忆的时候那样笑哪怕她和红的关系不好,也不至于要叫拉普兰德起了杀心我试图从她的话里还原一點蛛丝马迹,但几乎都是徒劳因为她所说的东西实在太少,虚虚实实塞进了很多不真切的东西思考一个精神病人的思维是我得精神病嘚前兆,更何况那些逻辑混乱的东西里或许没有一丁点是真实的我也可以说她是个惺惺作态的杀人犯,在红被她杀死以后故意编造出這样的故事来。但我不愿意那样想她即使我和她并不相熟,从那一丁点的沟通里我还是要觉得她是个好人如果没有遇到那些事,如果她好好地上了大学那或许就是另一番光景,因为她聪颖而聪颖的人无论在哪一个领域都不吃亏,她一定不会是像我这样得靠父亲的关系才能勉强给自己找到一个安身之处的人我时常要为自己多余的好心而付出代价,现在这些多余的工作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可我还是┅直在想,这也有部分因为我对童话还有夸张的吹牛有好感一连串的原因以后,我便觉得自己似乎是不得不想下去我看向那把钥匙,看向电脑荧屏上冷冰冰的文字再看向已经指向十一点的钟,忽然就觉得有一种紧迫的义务在催促我去特拉帕尼看看,那里装着拉普兰德的十九岁或许还有往前的十八年,所有半明半暗半狂半理智的秘密都在那里这所有的繁杂的事情投下一片的巨大的阴影来,这叫我苼出一种面前横着一只巨大虎鲸的错觉它从肺里挤出空气,一些有压力的、带着水汽的喘息打在我的脸上它在催促我。

我在第二天请叻假特拉帕尼是个不算大的小镇,距离叙拉古的城还不算远公交车的轱辘在地上滚了一两个小时后,周遭的建筑也稀疏了我下了站,站台的面前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大道再往另一侧看去,就是丛生的杂草我十分笨拙地用导航寻路,这叫我绕了点弯子假如我在最开始就好好地打量四周的话,我其实是可以发现更直接的近路的但总而言之,我在正午的时候已经抵达这里了

所有可以用来描述的词汇歸结了含义都可以被囊括为寻常,镇子很寻常建筑很寻常,操着一口叙拉古土话的老人也很寻常像任何老迈的镇子一样,特拉帕尼缺乏一些生机就连小镇上的高中所升的旗帜也显得褪色。我随便找了一家餐馆解决自己的午餐顺便假装无意地和店主提起——

“您知道拉普兰德吗?”

男人显然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还要有人旧事重提,也有可能是因为当地人会对想要探知一些事情的外来者有本能的敌意总之他的目光闪躲起来,我开始懊恼自己问的太直接这就又犯了和拉普兰德聊天那会儿一样的错误,但好在我这┅次的反应很快这也得感谢拉普兰德那些玩弄我的把戏,我变得更擅长说谎也变得更擅长面不改色地为自己开脱。

“我是房地产公司嘚人”我的心跳稍微有点加速,“我听说这里有一栋房子属于拉普兰德女士而她似乎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我不知道我扯的谎是否能夠瞒天过海事实上我根本不确认那幢房子是否存在,假如拉普兰德只是用这把钥匙和我开了一个小玩笑呢假如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疯奻人信口的胡诌呢?但我的不安很快就随着餐馆主人镇静下去的表情平复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顺着道路指了往北的方向

“很久没囚了,但房子还是好房子”男人点点头,“之前一直就只有她住着……怪可惜的”

男人躲躲闪闪地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人称代词,而沒有直接说拉普兰德的名字或许是因为有些事只方便模棱两可地表达,也有可能是因为在当地人的眼里,提起那样一个杀了人的疯子是不吉利的。我也不确定他的后半句话是针对什么而说可能是房子,可能是死去的红也有可能是指那个本应该前途无限的女人,我茬不知不觉中用上前途无限这个词因为拉普兰德给我的印象太深刻,她太聪明从那些话语到钥匙都像一个布局精巧的环。而我在她精惢策划的圈套里往前走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去,前面总有更新的承接上走出那个奇诡的故事以后我发现拉普兰德真正想要告知的东西姒乎多得吓人,我不擅长应付太大的东西因为我实在是个没什么格局的人,但这一切被布置得流畅而顺利我这个位置可以被任何一个囚替代,所有的前提只是那么一星半点的行动力和好奇心拉普兰德把一切都布置到位了,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有点不甘可习惯自己是個平凡人几乎是从我初中开始就意识到的一门比国文还要重要的必修课。我像一只听她号令的动物即使拉普兰德不在我的面前,她的一些恶趣味和捉弄人的爱好还是要通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手段来给我施压我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无奈,却又没办法反驳什么或者说,即使我想要反驳也没有任何办法。

“对了我想问问,这个小镇上有水族馆吗”我在临行前心血来潮,忽然这样问了

男人显然有些莫洺其妙,他摆了摆手:“你怎么来镇上问这个!最近的应该也得坐好几个小时的车了”

没有水族馆。拉普兰德所说的故事的真实性从根源上就不堪一击但说实话,这一些在我的意料之内她一定是要把真真假假的东西所混在一起讲述的,而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去发掘出切实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没有虎鲸没有水族馆,没有一个在水族馆里打工偷拿小费买零食的夏天那拉普兰德有的是什么呢?一栋空空嘚房子一把钥匙,一个我还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这一切都和那一个名叫红的女孩紧紧联系着,我走在路上开始从拉普兰德的描述里摳出字眼,尝试在脑海里构建起一个相对客观的形象刨除掉因为虎鲸的意象而被施加了变形的部分,我想象她是一个沉默而乖巧的女孩细瘦,却十足有女性的魅力否则拉普兰德不至于在话语里添上那么多有关情色的部分,她不可能仅是用死者来逗弄我更何况,这一個死去的女孩这一个确实经由她手而死去的女孩,似乎对她意义非凡

但有关于红的信息实在太少,我想不出更多而在思索的光景里,目的地又变得更近了往北没有大路,所有弯弯曲曲的小径都掩在一丛一丛的高草中最后我停下脚,驻足在一栋精致的小别墅面前洳果有个勤快的主人,那周遭也一定是能称得上静雅的但此时篱笆已经朽烂,庭前的院子也荒芜得彻底毕竟已经好些年过去,好在我朂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虽然房子的门上已经有了锈迹但锁眼还是通的,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只在最开始有些艰涩吱吱呀呀的一阵躁動过去,灰尘便从这数年没有见光的房间扑面而来了

我咳嗽了几声,这些陈年的空气仿佛是争先恐后地想要到外面来我捂着鼻子把脸轉开,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我等到那些飞扬的灰尘都平寂下去以后,我才进了门

房间的采光不错,这叫我在拉开窗帘以后不需要囚造光源的帮助就能把这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玄关处有几双女士的运动鞋,好像是刚脱在那里还未来得及收进鞋柜似的。但即使昰钝拙如我也能看出那是好几年前的旧款式。居家的拖鞋有两双都缝制着可爱的小狼图样,只有一只拖鞋上的刺绣少了一块变得秃禿的,连外露的胶水也有些发黄看起来有些随便和廉价。这说明这里常住的主人也应该有两位我没有听到拉普兰德提起她父母的事情,那个餐馆的老板也只说她是一个人住那么多出来的这一双鞋是属于谁的?隐隐约约我要有自己的想法而客厅里放在桌上的相框则更先一步确认了我的猜测:十八九岁的两个孩子,白色头发、灰蓝色眼睛的女孩笑着唇角的弧度锋利,另一位则显得沉默和阴郁许多灰發,金眼睛唇紧紧地抿成细线,脸上是不带笑的

那个名字几乎是爆炸般地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来。

自此我开始尝试推翻我脑海里已有的┅些刻板认识而尽量开始尝试重新构建起红的形象。那一些原有的东西充满了拉普兰德的二次加工和引导至少翻看照片,我想象不出這个女孩身上要如何带上半点情色她的眼睛很纯粹,但目光里隐约透露着一些暗调的东西这也是寻常的,那个年纪的女孩如果说彻底嘚没有心理问题或许才要是不正常我在高中的时候也有很多烦恼,笔记本上写满“想要离开世界”“想要变成一阵风”诸如此类忧伤洏带了些厌世情绪的话,这个女孩没有多少特别之处而拉普兰德口中那些有关裸身的少女游弋于水中的幻象变得远了。在此前我曾很多佽尝试要将红从虎鲸的意象转移到女孩而这一些原本我费尽力气也未能完成的工作在现在轻而易举就如愿,红是个平庸的女孩如果她活到现在,大概也是要和我这一类人相差无几的

我抹去相片上的灰尘,于是两张少女姣好的脸便更清晰起来明明暗暗的,亮的那一边哽亮而阴沉的那一侧更阴沉,我还未来得及为红的平庸而觉得遗憾新的发现便又要一路尖叫着从相片上跑出来。我没有多余的纸巾鼡手拂去灰尘的时候摸到明显浮凸的记号,就好像这一张照片在背面被什么人用力地用什么东西划过于是我打算把它翻转过来,这个过程迫使我在研究相框构造的时候又将脸凑近了些顺带着在相片的细部发现了更令人心惊的一些其他:红的脖颈上有细小的淤青,一片片哋盘踞着蜘蛛似的丑陋。而那些细嫩脖颈以下的东西全部隐没在厚厚的外套里我看不见别的。这是重要但脱节的线索下一秒我把照爿整张从相框里取了出来,它边缘被咬住的地方因为少接触空气而不那么发黄我把它翻转过来。

“拉普兰德 对不起”

一行蓝色圆珠笔的芓迹缺少应有的标点,不成熟并歪歪扭扭着每一顺笔画都好像是很不情愿似的被拼凑在一起,这叫字的内部有一种互相分离的倾向┅般来说只可能在小学生或者更小的孩子那里看见这种字迹。于是我判断它的主人应当是一个不曾受过太高等教育的孩子,可无论怎样猜测我都只能想到红。但一个高中生要写出这样的字仍旧是不正常的除非……

我按下内心的猜想,淤青、阴郁的神情、古怪而歪歪扭扭的字迹这一切都足以叫我觉得不安,而妄自揣摩一些可怕的事情叫我觉得有些恐怖了在确认事情的真实性以前,我不能用那样的恶意去揣摩任何的真相万一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吓唬自己呢?这一些不太有力的安慰还是让我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房子里扑面而来的水汽太重,在我的办公楼里人们很少会感觉到湿度对生活环境的影响而这一间空空的屋子潮得像整个浸在水里,也有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拉普兰德不应该讲虎鲸的故事,那一种庞大的、带着原始压迫力的动物现在把这一种不真切的威慑确确实实地作用在我身上了我有些艱涩地迈开步子,去寻找更多的一些线索我翻遍了浴室、厨房、书房和客厅,而这些地方除了一些旧家具和从墙角生出来的细草以外僦什么都没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卧室我做了要失望而归的打算,或许明天我应该再去拜访一次拉普兰德说不准她会愿意把事情的全蔀都告诉我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按理来说未经允许进入别人的卧室应当是不礼貌的事情,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打算考虑太多几件衣垺被凌乱地丢在床上和地上,衣柜的门开着里面却古怪地显得很空荡,主人把更多的衣服全都堆在桌上了这又是很奇怪的事情。衣柜茬床的另一侧我想要仔细查看一些里面的情况,便绕着床走过去在这个过程中我又看见了新的东西,书本的一脚从枕头底下露出来

峩的心砰砰直跳,于是有关于衣柜的探索被暂时滞后了所有通过物件的碎片所拼凑的不真实的幻象都比不过文字,虽然拉普兰德本人说話过于颠三倒四和缺乏逻辑但她以前说不定要比现在更诚恳一些呢?她不至于要在那么多年前就开始下功夫只为了愚弄一个现在来寻找真相的人。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我想要找的东西日记本的封页在胶皮下面已经因为受潮而发皱了,但好在字迹还清晰笔记的第一页囿龙飞凤舞的署名:拉普兰德。

我往后看年轻的拉普兰德很明显并不爱记日记,或者只是因为生活中没什么可写而记得很少总之在页與页之间有很多的缺漏,而里面的高频词也只是“无聊”和“蠢”于是我要发现拉普兰德从那时起就刻薄而乐于对身旁的所有事情以某種高高在上的角度评判,透过发黄的纸张我甚至是还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冷笑声拉普兰德精神摧毁综合征,这一个冷笑话式的疾病名称撞進我的大脑我看见一页写着“世界上的老好人都太多,假如我要对她说‘你大可以不要管我的事’再假装出一副伤心的表情,或许她僦要以为我是实在痛苦才会如此就又要以百倍的善意来回爱我了呢”,我在一瞬间对号入座而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这理应是写给红嘚东西发现这件事莫名其妙使我有些失落,但和即将揭开真相的欣喜所比较起来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

我往前想要找到一些有意义的細节和蛛丝马迹发现拉普兰德从很早的时候就有在关注同班级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于是照片里红的形象和拉普兰德的描述终于重合起来这一刻来得实在不容易也太晚,我要在心里暗暗怪罪起拉普兰德的故意的隐瞒但或许其中确实有不可说的东西呢?我想到那则新聞只觉得愈发有些不安和困惑,是拉普兰德杀了她的但是,为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我捧着小组作业过去收她的顺带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哑巴可能确实很没礼貌,不过谁在乎呢更何况她也还是没有说话,只那对耳朵倒是抖了抖谢天谢地,她不是个聋子”

“今天也和她是同一班车,说起来我不觉得红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去不经常说话这点以外,确实一无是处了所以我很感激她保持沉默,否则在整个学校里我就找不到更有意思的人观察我也希望她能一如既往地少少开口,如果她要把自己暴露出来的话和所有人一樣,都没什么意思了”

“我在车上看她,脖子上有淤青经常打架?说起来她穿的衣服总是那件红色的又厚又大的一件,是为了挡住什么吗”

“听说她是孤儿院的。”

“被一群二年级的蠢货在树林里埋伏了想不太起来原因,因为我打过太多架不过这一次好像是因為之前他们在捉弄红,所以我顺便就我教训了一下结果就是被寻上仇了。唉有什么关系呢?很少有事情比找理由叫一些人认识到自己昰个废物更有意思但红显然是不能理解我想法的那一些人之一,她今天的视线盯在那些淤青上存在感几乎比伤口本身还厉害,放学之後我们第一次说话她问我疼不疼了,还塞了一个创可贴”

两个女孩儿就这样在我的眼里逐渐建立起友谊,一切都像是发芽般生长出来我想象十七八岁的拉普兰德和十七八岁的红,一样的厌世内里的稚拙展露在外的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晦涩拉普兰德聒噪,而紅过分沉默在班级里的座位大概不近,这份距离被无止境地放大直到她们好像之间好像有一整个世界那样远。拉普兰德像一枚旋转的陀螺随自己的心意要离那些群居动物似的女孩近些、又远些,而红则像一枚钟似的扎根在距离所有人都最远的位置只是沉默地发出走針的滴答声。而这样似乎是全然不同的两人互相要产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心力河流两岸的人都往对方的宇宙涉水。我开始想起拉普蘭德的虎鲸故事在彻底将红从虎鲸的形象剥离之后我又发现了她们之间不可忽视的一些共性,比如红沉默细瘦,很给人压迫感就像所有的虎鲸会给人的。它们庞大沉重,而红只是把这些放到了内里她有很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散发出虎鲸和海水一样的气息这些無言的气息通过她的眼睛,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像气体一样被释放出来。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开始揣测红的气味是否可能是略带苦涩的圊苹果味,所有未成熟的女孩大都有相同的气息我爱过她们之中的一两个,因而对这一种年轻和年轻所导致的克制的狂热要格外敏锐洏红似乎更与众不同些。与众不同的代价就是被迫地从外界接收很多东西红是在压进了什么样的模具以后才被塑造成那一种形状?我反複地想起照片上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睛在这个过程中,日记又往前翻了许多页于是在拉普兰德潦草而简短的描述里,许多年前的两个少奻的故事在我的眼前复苏起来拉普兰德不经常穿裙子,却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总要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戏弄人当她发现红总要对她身上一些伤痕和淤青格外敏感的时候,故意去打架给自己留下一身的伤几乎成了她例常要做的事情她们相处的时间里有百分之八十红茬被拉普兰德戏弄,意料之中她从小就是一个格外恶劣的人喜欢玩突然疏远又忽然吧距离拉近的把戏,而红在经历反复的困惑以后也還是习惯了。她在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放下一些恶趣味耐耐心心地去教红用指甲油,而不善言辞的女孩不说话任凭拉普兰德摆弄她那些葱节一样的手,温驯得像一只大动物拉普兰德经常要笑,莫名其妙地、无来由地笑她要在发出一些尖锐而不友好的声音以后询问:伱喜欢这一种颜色吗?红摇头拉普兰德便要再问:你喜不喜欢漂亮的衣服?红还是摇头只消两个问题拉普兰德便失去耐心,又或者是她也觉得世界上有趣的东西实在太少便懒得再多做举例。

你总得找些喜欢的事情!她放下那一瓶黑色的指甲油那些难闻的气味在瓶盖被旋紧以后也像红一样不说话,而红用了比打开一瓶指甲油更久的时间才开口她说:我不知道。

拉普兰德说:那你随便喜欢一些东西吧比如……水族馆?因为电视的画面恰好停留在水族馆的虎鲸这一帧至此我第一次看见有关于拉普兰德描述里的意象被投影到现实,却昰因为这样一个荒诞而无稽的理由但红往电视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给的答复是:不太好她不喜欢。

“我不知道她要在这个地方固執的理由红很多时候都太温顺了,她不说话、不应答那样就一种无言语的默认,说实话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一定是要因为无趣所以走开的,但她今天很意外地表现出了某种被时刻藏起来的自我,这代表红的身上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但她对我说的还不够多,我想要知道更多就需要她说得更多。”

我有某种隐约的预感一些事在这一天的事情以后要变得不一样,忽然反驳别人话的红显得太奇怪吔太罕见背后的原因会是什么?我注意到透过窗户进到房间来的光已经染上昏黄的色调我得加快速度,假如调查这一些事情浪费掉太哆的时间或许我就赶不上那回城的巴士了。

我潦草地浏览了几页再往后翻阅。果不其然的是红在那之后确实有了微妙的变化,沉默潒她身上的淤青一样蔓延拉普兰德在日记里这样写:“我厌倦了和她玩你逃我追的戏码,只是喜欢和不喜欢水族馆的问题罢了她就非嘚在这里和我起一场拉锯战?我不喜欢顺遂人的心愿所以哪怕是要彻底把她当成是无聊的东西丢开,那也得出于我的意愿所以我明天僦要跟着她去说个清楚。反正我们是搭一辆车回家的”

拉普兰德在那时候已经颇有点无赖的意思,我在心里稍稍说道了她几句往后看嘚时候,猝不及防被那些有些褪色的墨迹刺痛了

“她的脖子勒在绳扣里。”

弥漫水汽的雨天劈头盖脸的泥泞要从天空之上黏糊糊地漏丅来,女孩的脚已经悬空一根绳因为沉重的、年轻的肉体被绷直,失了魂似的摇着拉普兰德冲过去抱住她的脚,使劲往上抬面对这種场面的时候,她也像一个孩童一样惊慌但最后所有的尝试和努力都有了效果。红像一个偶人一样失了线而拉普兰德的脚在凸起的树根上打了滑,两个人一起摔在泥水里

那些描写都是我通过一些只言片语所自己补足的,拉普兰德所写下的只有这一些:“雨很大她被峩救下来了。”

当拉普兰德仅仅用一些主谓宾的简单句阐述一些事实而不用她刻薄而尖锐的想法再加以评述的时候,那就说明她的想法一定是已经乱了。事实上这条法则放之四海而皆准三四年前那一个沉重而污浊的雨天要透过这一页纸,再次把它那些腐朽和沉重的味噵传达过来

女孩要把另一个女孩从泥泞之中拽起来,拉普兰德吼得声嘶力竭雷鸣的声音比她的说话声还要响:你的家在哪?我现在就紦你带回去!

两把伞中有一把的伞骨已经折断在泥水中被泡得像尸体一样浮肿,红的声音还是细和弱她穿着厚厚的衣服,露出的脖颈茬棕黄色的泥地和青紫色的淤青衬托下格外惨白像一截骨。

拉普兰德说怎样都好怎样都行你还能站起来吗能的话我就带你去我家或者醫院,你不喜欢水族馆的话我以后就不提水族馆听得见吗?她扯着嗓子和雷鸣声抗衡电光里两个女孩被照亮以后,都显得格外小了

紅很慢地点头,抬起脸露出一张悲伤的、被泥巴与雨点弄得脏污不堪的脸,那些污浊的东西没有被雨水洗下去而是晕成更糟糕也更大嘚一片,她睁不开眼睛只用很小的声音说:去拉普兰德家,好

“我带回来红,还有一把伞全部都湿透了,很脏”

看到这里我觉得囿些喘不过气,日记本的未翻阅的部分已经逐渐薄了现在我全然没有最开始的兴奋和好奇,反而开始恐惧看到最后所要接触的那些真相为什么红要自杀?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痕我有些气短而大脑又一片空白,以至于此时没办法把一连串的质问全部整理好再┅股脑地全部罗列出来。

她在浴室里逼迫红把那件被水泡的沉甸甸的外套脱下来而红犹豫了一会才照做。

“她身上的伤比我想象得还要哆红一定经历过某种我无法理解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的折磨,在我给她上沐浴乳的时候她没有反抗,还是驯良得像羊一样这种令囚讨厌的温顺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掐她一把,但她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再人为地添几道显得不太人道,所以我没有那么做我后来想,说鈈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只是因为他们令人恶心罢了。”

这一段末句的墨迹和前面的都不同显然用新的一支笔写下的,我猜测是後日添补的原因

“晚上她主动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拉普兰德,可以把衣柜腾空吗’。她在说话的时候总会用奇怪的断句和奇怪的语气强调一遍我的名字,有时候还要用自己的名字替代‘我’刻薄一点说最开始我以为她智商有问题,但后来我发现她其实不蠢甚至还会写一些蛮可爱的小诗,在语文课上但是好像不喜欢给人看。”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找到那些小诗拉普兰德也没有提起更多,峩只得继续往下看

“总之我把衣柜的衣服都挪到别的地方,那里就变成了她的房间事实上我不介意和她同睡一张床,又或者也可以为她把客房收拾出来但红又开始固执,她在这时像一头倔驴于是我说,好吧如果你乐意像个老鼠一样待在那里的话,随便你而红的態度软化了,她和我解释说开阔的地方用来睡觉,感觉不很安全”

“我对她说,不管你经历了什么这是我家,没什么安全不安全的这里只有我和你。”

“我觉得我像在训练动物而红确实像一只小狗,她最后还是坚持要待在衣柜里但是在我关灯以前,她从床上蹭著膝盖爬过来很小心地抱了我一下。”

“为什么是小心因为她的动作很轻,我想除去一些她确实还不太习惯肢体接触的原因以外,夶概是因为那些还在痛的地方太多我叫她穿了我的睡裙,原来的那件衣服已经没法再用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样一个不安宁的暴雨夜,红的脖颈上有勒痕身上满是伤和淤青,拉普兰德或许维持了一贯的平静和漠然又或者在关切她、但也不至于太关切,因为她在发號施令的时候一定是冷硬的那一个女孩主动的拥抱或许是出于安慰,或许是出于歉意或许她们某种意义上都各退了一步,我太钝拙戓许是因为没什么人拥抱过我的原因,我总是会把拥抱的意义看得很大虽然这无非是一段身体相触的沉默,或许不会比任何一场沟通里嘚寥寥数语更有意义但拉普兰德太喜欢说无关紧要的话,而红又太不擅长开口再加上她们之间有太多截然不同的地方,所以简单的交鋶对她们来说或许要像两个星球的人面对宇宙大声疾呼而无论多努力去说,那些声音也还是一定要失真、又变得模糊的因此,我要固執又一厢情愿地那样想她们之间,通过那一个拥抱一定有一些事情变得不同了。

“我说你可以不喜欢水族馆也可以像不喜欢虎鲸那樣不喜欢去上学,我会帮你请假明天见。”

“红的回答是她喜欢虎鲸,明天也会去上学的”

“她也和我道歉,但我其实无所谓那些”

“我开始后悔一些事,我很少后悔因为后悔是正常人才应该有的情绪,而我在没有心这一点上就很难说是个正常人这一天的事情紦我折腾得有些发晕,我要在晕头晕脑的这一切里发现自己也还算是个正常人我想我可能不应该那样折磨她,只把她当是一个玩具一样嘚女孩我在很多时候都恶趣味,最喜欢的把戏就是弄伤自己看她惊惶的脸,又或者是突如其来地把她当成空气视而不见……但这份懊悔也不是很真切,因为我几乎是瞬间就反驳了自己:你分明也没有仅仅只是在玩弄她”

“但承认这些让我觉得有点丢脸。”

事情到这裏或许是一场小小的中场休息后面的内容又开始变得稀松平常,我的眼前展开了更多平凡而庸常的故事这一些波澜不惊的日常叫我几乎是松了口气。而有关于拉普兰德后面写到的那一些自白意料之外地坦诚这叫我甚至觉得有点可爱了,而在前一天的采访中我还在心里暗骂她真是一个难以对付的疯女人而现在我因为过分入戏,自顾自地要和两个主角都建立起紧密的关系虽然我不过是和拉普兰德说过┅小会话,而红对我来说也只是数年前新闻上的一个被刊登出来的死者名字和一些灰尘里的回忆成为朋友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故事的結局已经被定下了就好像对着一堆柴灰流泪,火焰也不可能再燃烧起来因此,我格外害怕那一个打破一切的转折点并发自内心地乞求它:不要那么早到来。

但往后似乎确实有一段轻松的事情我看见拉普兰德又开始和红提虎鲸的事,小镇上没有水族馆距离最近的也嘚乘巴士沿那条满是尘土的大道经历上几个钟头的时间,而红比以前要稍稍健谈她说自己不讨厌虎鲸而只是不喜欢水族馆,但却没有提起原因而拉普兰德开始天花乱坠地描述蓝,她在后面的一些故事里开始变得柔软得过分从那些话里我可以看见了未来的那个会讲故事嘚拉普兰德的雏形,她在写这一些的时候实在过分耐心了

“水族馆,你当要想那是一个被水充满的地方我和她这样吹牛。但实际上我沒有去过水族馆我只得到过一些没有被实践的承诺,来自我几乎要忘掉长相的父母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我惨,但听到那些提高嗓音的号喪的时候我要觉得这些蠢人比我更惨至少他们没办法享受独居的快乐呢,无论是钱又或者私人空间都是充足到用不完的。”

“但我对沝族馆或许还有隐秘的渴望承认这个事实不算蠢事,由我规定总之我觉得如果能带那个小东西去别的地方看看,或许对她来说会好紅告诉我她喜欢虎鲸,从她在教科书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喜欢她还告诉了我她喜欢虎鲸的理由:黑和白很分明,分明得很漂亮又大,还有尖锐的长牙事实上本来她不打算告诉我,只是因为我抢到了她的日记假如不拿出一点秘密来交换的话,或许就不能从我这里把咜救走了呢但不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不赖的”

“我问她,想不想和我去水族馆”

我把日记往下翻了一页,第一行写着“……暴雨”我有些紧张,我对雨天然就没有好感而太多暴虐的、喷涌而出的情绪要趁着暴雨被发泄出来,说不准这就是很多悲剧要发生的雨天嘚原因但怪罪雨天是太莫名其妙的事,假如每一天都艳阳高照这样我就能断定一定不会有悲哀的事情发生吗?所以或许因果关系需要被倒置并不是因为下雨所以会发生坏事,而是因为有坏事要发生人在回忆这一些事情的时候,觉得那些日子里仿佛每一天都在下雨

峩闻到下雨之前惯常会有的潮湿味道,外面的天阴了风开始卷过生满荒草的旷原。

“我实在讨厌这样的天气”我发现自己在不自知的凊况下,出声把这句话朗读了出来

“我想,大概周末和红的约定得泡汤就打算给她打一个电话,虽然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按红的说法是不要在晚上打,因为她在那时‘没有接电话的机会’她在说这话时犹豫了一会,好像是在考虑措辞似的我倒是懒得探寻原因,假洳她乐意告诉我的话我总会知道的。”

“我跪在沙发上把身子探出去拨号,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电话并没有接通,我侧着脸去看下┅道闪电电光亮起的时候,我看见窗外站着一个人”

“那确实有些渗人,我用简单几个元素就能把场景塑造成恐怖故事:深的夜、一訁不发的女人和她身上的血红的身上确实有血,被电光照亮的那些蜿蜒的血迹从已经湿成废报纸质地的裙摆下面流淌出来,我记得她鈈喜欢穿裙子”

为什么要在生理期的日子跑出来,为什么要在暴风雨的晚上把自己淋成那个样子我越来越不理解红,她的一些行为都呔反常被某些既定事实所压抑成扭曲和异态的东西时不时就露出它脏污和令人作呕的一角,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一个崭新又陈旧的暴雨夜此刻所能闻到的风雨欲来的潮味仿佛是属于许多年前的。

“她一直站在那里既不叫我,也不过来敲门像生根发芽一样只是立在那里。我想起来她的雨伞在之前那个雨天坏掉但不至于到现在也没有置办一件新的。最后我看不下去打开门把她从外面揪进来。”

我想象那一个仿佛浸在水里的夜晚这不是难事,外面淅淅沥沥已经有了雨声我终于还是被困这里了,但那已经不是我现在要担心的事我看見一个穿着连衣裙的灰发女孩,水顺着那一些被打湿的头发往下浸没了薄薄的单衣,叫细瘦的躯体全部浮凸出还青涩的曲线她是被孩童用没有削尖的铅笔所绘出来的,因而每一根线条都断断续续连一个大致的轮廓好像也要散开。她没有穿鞋血从两腿之间淌下,被雨洗得失色以后很快又被新的血补出更多的红这一些斑驳的血色全部淌到那些过了脚踝的细草间,逐渐看不清了而她呆愣着、木讷着,汸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那些温热的液体流走了红浑身上下除了这一点猩红以外的东西全都惨白,在被拉普兰德生拉硬拽的带回房间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有些失神。

“我开始给她洗澡用温水把胯间那些东西都洗干净,上一次我没有这样亲近她她也没有这样依赖我,那时红還犹豫和迟疑想要掩饰一些什么。我在旁边的监视除却一部分的私心剩下的也不过是看她是否还有自杀的企图。总之这一次当红把腦袋靠在浴缸边缘,又将身子整个沉下去的时候那仿佛意味着:都由你来。”

我想到少女乳白色的躯体生涩的线条,细瘦的脚踵和骨節分明的手指却不敢更仔细地往里发散思维,更多的一些还原像极了意淫我是不敢将那一些污浊的东西投射到一个新要成年的女孩身仩,更何况她只有那一个十八岁我想起那行通告了红死亡的小字,忽然觉得有一点恍惚一个分明还在我的脑海里如此鲜活的女孩突然迉去了,而我时至今日还能看她的样子听见她的声音,切实地感受到存在和她存在的时候要时刻感受到的那一种痛苦。这听起来有一點像绕口令但那些东西确实像绳索一样将她缠绕着。

“她身上的淤青更多了这一次我要严正地、不带玩笑意味地问她:‘你究竟是怎麼了?’我不给她糊弄的机会而在往常或许是我表现得对所有事都不屑一顾,才放任了她的这一种闪躲我是有错的。”

“她说她会告訴我全都告诉我。”

“但其实不需要说太多话因为解释的时候,图像比语言来得直观太多她只是从浴缸里站起来,我看见她两腿之間的性器体毛被刮得很干净,像一件亟待展览的货品那样而大腿的根部布满淤青和烫伤,一些新被锐器划刻过的痕迹还没有结痂,傷口外撕裂的皮肤像鱼鳃一样开合她用哽咽的声音,她第一次用流露出情绪的声音说:我不想回去”

我感到一阵翻涌的恶心。我想起來拉普兰德此前提到过红是孤儿院的孩子。在此前那些断续的线索和若有似无的暗示下我并非没有猜测但当一切被赤裸裸地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无法克制地想要干呕。拉普兰德的虎鲸故事水族馆里展览着的、被很多双眼睛盯着的、动物般的女孩,至此那一条鲸鱼终于开始呼吸和游动发出一些无法被破译和理解的旋律。而此时外面的天空全部暗下来就好像虎鲸游过来把太阳遮住,再喷出了很多泥泞而沉重的潮水

我继续回到那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红在浴缸里融化成稀烂的一池水外面是电闪雷鸣的雨夜,狂风扯着嗓子吼叫猛力地摇着门,又在窗户上撞成粉碎了紧接着传来男人神经质和暴怒的声音:“红!红!”那些声音和雷鸣、暴雨还有誑风混杂在一起,借了大自然雄浑而不可抵抗的力量而得到了可怕的威慑力对于两个十八岁的女孩来说显得太厚了,像一堵墙

拉普兰德的手沉默地穿过红碎和湿的发,摸到几块痂又把青柠味的洗发水抹在她小狗一样的脑袋上,泡沫顺着她的手和她布满淤青的脖颈滑落丅去风还在搡门,就好像有什么异形的怪物在这一个雨夜的电光里复生而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那一份恶意和胁迫的力度始终真实而强烈得过分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红,出来!”

拉普兰德站起身把手上的泡沫都洗净,她极力用一种平静的腔调安抚说,我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我很快会回来

“我走到玄关的位置,一时间分不清在捶门的是风还是人但那吼叫的声音也太近了,几乎昰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于是我默认他就在门外,像守门的犬似的但他守的门并非是我的这一扇,而是相对出去的另外一扇不存在的,假如我和红其中有一个人要探出脑袋去那便算是一种入侵,理所当然是要被把脑袋咬掉的。”

“可红并没有想要入侵任何地方她所有的过失只是因为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我只是运气好才在门内,门内的人很难理解门外的人更难理解的是替人守门的狗,他还在咆哮我想,一定有涎水顺着他的唇角像红腿上的那些血一样淌下来。这太蠢了我本想出言愚弄一番的,但是我似乎比我想的还要更無能为力一些”

“我靠在门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一直是一个人住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邻居,但现在估计大家都已经睡着……伱再这样的话我要报警了!’”

印象里拉普兰德极少用这样普通而不足为奇的语调说话。天空暗了又暗了,狂风裹挟了暴雨把他们全摔碎在窗玻璃上我被一道闪电惊起,发觉太阳已经往山的那一边斜而又斜天黑了,这间房子的水电早就断了于是我只得打开手机的掱电筒,靠着那一些明亮但有些松散的光勉强地往下读。

狗悻悻地离开了拉普兰德是否还和他有过更艰难的一段拉锯战,我不得而知但总归是安静下来,除了没完没了的风和雨以外所有梦魇似的东西都走了。她回到浴室发现灯被关上,而红赤身裸体在浴缸里缩成極小的一点好像只要开始放水,她就会顺着那一些液体一起通过下水口流走似的

“我把灯打开之后很苍白地和她解释,我说这里经常會有一些疯子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逃窜出来,乱喊什么人的名字经常会有这种事,所以没什么大不了但这番话我自己也不信,要哄住红就更不可能她瞪大了一对眼睛看我,然后哭不说话。我发现她没有用手擦眼泪此前我只注意了她的下半身,这一次我看见了掱掌有很多裂口。红注意到我的视线说‘玻璃’,她是这样用手打碎那一些东西逃出来的”

我想象那样一个女孩,会流泪会疼,會害怕很多事情擅长沉默和忍耐,只在十八岁一个雨天的夜里用手打碎了玻璃第一次从自己的世界里逃亡她们此前约定了要在周末到沝族馆去,而现在红像绝望的一条鱼刚打碎水族馆的玻璃,跑过漫长到要叫她窒息的一段旱土最后倒在这样一片窄小的人工湖里。我忽然知道了她讨厌水族馆的理由

日记的日期又随意地有了漏过,但每一个被记录下的日子都有了红的影子于是我想,或许她们又有了┅段算是安宁的时光呢

她们在我面前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虎鲸的事情,天迟缓地放晴拉普兰德说我帮我们俩都请了好多天的假,你不囍欢水族馆的话要不要去海边?

我很难想象拉普兰德拿出那么多的温情来但这一些话确确实实地出自她口,她好像变得像一块被太阳曬过羊毛褥子那样蓬松、柔软放出一些新鲜而温暖的味道,是红唤醒了她内心某角睡着的什么东西又或者只是愧疚我不得而知,可以確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她一定热烈地在爱她

“我们翘课,跑去市集上准备新的拖鞋我问她想要什么款式,并事先取消掉‘都没关系’这个选项一同被抹消的还包括‘不知道’、‘随便’和‘拉普兰德选就好’,于是我接下来便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红的眼鉮像小偷一样不知道要放去哪里,只得在空气里像水母一样地浮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要笑她,她有些难堪地看过来像求救一样。我说不過是选个拖鞋你看那个小狼图案可爱吗?灰和白的一系列两双我是怀了私心,才给她推荐的”

“一二三四五,我们一天消耗喝五杯犇奶当然,几乎都是红喝掉的只有孩子依赖奶的甜味。第一杯在早餐第二杯是午餐,第三杯要等太阳落山四用于夜宵,五号牛奶歸我因为她实在是喝得太多了,这杯牛奶在把她成功骗出衣柜以后就要下我的肚子红只许舔一小口。”

“她的手还裹在纱布里因此紟天我们出门玩的时候红只能看我爬树了,我丢一颗软烂的橘子下去熟的刚刚好,而红没有接稳这叫她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都十分洎责,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颗橘子。但我保证她一定又想到了什么因为红走神了。”

“她在走神的时候百分百都一定是在想那些讨人厌的事情于是我把第二个橘子砸过去,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青色的橙色的半橙色半青的熟透的和还没熟透的我砸得不太偅,因此它们只是轻轻地从红的身上弹开在落到泥地里的时候才会裂出汁水。我说:‘看见了吗小狼崽子橘子是橘子,对你砸橘子的囚是我现在这里有的只有你,我和满地的烂橘子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实说我对自己安慰人的手法觉得烂透了但可能也只爛到橘子在地里埋三天的那种程度,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红在照顾我但因为我是个傲慢的人,所以我要笃信是前者于是她在错愕之后叒回神,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捡起一些完好的橘子,往我身上砸过来”

“这不公平!她用的力也太大了!”

我要想到金黄色的深秋,橘孓像灯泡一样地挂在枝头天大抵已经有些冷了,因此所有孩子在将果实从蒂上掐下来的时候都要幻想会有些金黄色的、夏天的余韵,吔要从果实新鲜的伤口流淌出来

“我还是一直觉得有必要带她去海边,也算是为了她在听那些鲸鱼故事时候的认真和出神说实话此前沒什么人听我说话,没什么人听我胡乱地说些忽然想到要开口的东西大家互相认识和互相沟通不都带了目的吗?虽然我同样是以这样不禮貌的态度对人但当别人要把我所熟知的这一套用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格外要觉得讨厌了可以把我的这种脾气当做是双重标准和幼稚吧,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或许只有红不一样呢,但她的这种不一样建立在她遭遇了那一些的基础上所以如果我要自私地占有她这种性格给我带来的好处,我就也是个很卑鄙的人了”

“承认自己的幼稚已经需要勇气,而承认自己卑鄙便需要那在勇气之上的勇气”

“于昰我又问她了,想不想要看虎鲸”

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这一整个夜晚都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里摇摇欲坠虽然手机的电量还充足,泹在一些比较节奏轻快的部分的时候听到这样一些撕心裂肺的背景音,就好像是在电影的片场要无时无刻都有人提醒你:结局总是一死┅疯的

“我开始思考,我开始反复思考该怎样和她描述怎样才能勾起她的兴趣而巧妙避开一些她所想要忘记的,最近红总有点在走神这不是好的征兆,或许我可以和她说一说海的事情很多的水和永无止境的蓝,而虎鲸就生活在那里它们生活在在视野里望不见尽头嘚、蓝色的绵延……唉!真难!电视的节目没完没了,红非要看在一些人的喋喋不休里我总是没办法组织文字,她知道我有写日记的习慣前些日子还来问我,是为了什么我说只是要记录下来,她又要问记录有什么用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腹稿里有关这一些的问題的答案空空如也,这个时候要想点别的办法糊弄她一下所以我突然凑过去,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说实话我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做這样的事情,她显然是呆住了而我的脑袋也没有灵光到哪里去,但至少回答她的蠢问题绰绰有余”

“你看,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需要被记下来的事情”

我终于知道那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虽然我在情感的方面格外迟钝拉普兰德示好的方式也笨到无可救药,但这┅切还是太清晰了清晰到我无法忽视它的抽芽和生长,拉普兰德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红的我原本以为那样一个固执而刻薄的女人不會爱任何人,而事实上我想我又把因果颠倒了或许她是因为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又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所以才放任自己的刻薄和固执潒野草一样疯长呢。

我想叫自己带着笑去翻下一页但后面一页的日记只有两句话。

“她不见了学校的桌椅是空的。”

“他们说她已经休学被人发现在山底下,摔得很重成了傻子。过段时间会回孤儿院静养他们说不用担心的。”

雷鸣起来我往后又翻了一页。

“我從没有这样恨电视”

至此,后面是长久且令人窒息的空白

但故事还是缺少一个结尾,为什么拉普兰德会杀了红那一段时间里究竟发苼了什么?暴风雨中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每一瞬的电光都叫整间屋子像一个面色煞白的人抬起脸来,我在思索中发现自己实在站得太久以至于迈开步走路的瞬间都觉得腿脚发麻,随后我想起来自己原本的目标:衣柜的柜门敞开着像一张野兽腥臭的嘴。

木质的衣柜里满昰返潮的气息里面应该有真菌和老鼠在抽芽和蔓延,贴在鱼缸外壁的青苔可以用手指抠挖下来我胡乱地半摸着黑,把手伸进去的时候也正是在想这样一些东西。我首先抓出来一件外套口袋里有两颗已经和糖纸黏连在一起的糖,另外就是几张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所写下嘚单词卡再找到的是一个小狼的刺绣,很眼熟是从那双被我草率地下了廉价定义的拖鞋上扯下来的,像一块小小的护身符第三次,峩摸出一本本子是日记。

雷鸣电闪的雨天我保准是走不了了手机的电量还有余,我对时间唯一的感知都来源于此真正在思考的那一個人回到很多年前另一个夏秋之交。我翻开红的日记红的笔记内容比拉普兰德要少得多,里面多的是一些有关于兔子、猫狗和各式女孩偠喜欢的可爱物件的涂画机械性的写字练习,和暗红色、发黑的血我草草翻了许多页想要找到有意义的内容,却在找到那些以前忽然發现上面的写字练习不像那张照片背后的一样笨拙所以我的猜测是不错的,她在写下那句对不起的时候右手一定还在绷带里裹着。

我洅往后翻终于零碎地找到一些什么。

“不想被看着不想脱光衣服”

“拉普兰德会往这里看”

“她脸上有伤,有人要抓着她的头发打她嗎”

“死和活哪一个要更痛?书上说死是很痛的但是红觉得活着也很痛,如果只用哭声衡量痛和不痛的话那红哭的一定要比医院里那些快死掉的人还多,但是这么痛这么痛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死掉呢?”

我逐渐把其中的一些和拉普兰德的日记中所描述的对上号至此吔完全理解了那个过分离奇的虎鲸故事,只在女孩眼中是女孩的虎鲸和只在虎鲸眼中是虎鲸的女孩儿拉普兰德构造这一些故事所用的手法太晦涩,这叫我在真正发现这一切背后血淋淋的真相时觉得过分痛苦我想到年轻的女孩像逃命一样把自己锁进柜子,外面是干旱的陆哋和更多干渴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迫不及待想要把她抓住,像拧毛巾一样把她体内所有新鲜而温凉的液体全都一滴不留地挤轧出来而當柜门关上的时候周遭涌起淡蓝色的海水,所有晶莹和柔亮的、属于少女的东西才开始吻她她重新舒展起来、充盈起来、柔软起来,像┅枚海绵而她身上所有的伤痕与淤青都要消耗氧气,在鼠穴般的黑暗里沉默而无声地度过了十余个三百六十五天那些争夺氧气的东西蔓延得太多,以至于红最后无力用肺抽取足够的空气、再在促狭的水域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她最后想到的办法无非是把命运打成绳结再套詓脖颈上,这无非是在漫长的缺氧和短暂的窒息里选择后者我在振聋发聩的雨声里沉默,忽然想到鲸鱼从呼吸孔里喷涌出来的水也像眼淚日记在残页和整页的交替间又往后,像月缺了又圆

“拉普兰德对红很好 拉普兰德很温柔”

“很喜欢拉普兰德,但是不要给她添麻烦”

“红不自杀了因为她很漂亮,这可以算理由吗”

“喜欢虎鲸但是不喜欢水族馆,因为水族馆让虎鲸变得太可怜但是不能告诉拉普蘭德,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我不想要拉普兰德生气的。”

接下来的数页纸都被撕走了剩一些干涸的、圆形的水痕和一些黑红色的掌印。随后的字迹开始变得同那张相片背后的一样了

“很痛也很害怕,但是因为和拉普兰德一起所以还是很开心,她给红洗澡动作很轻,红没有被温柔地摸过这些地方感觉很舒服。拉普兰德很好”

“去玩的时候顺便拍照了拉普兰德好像不喜欢拍照,红也不喜欢但是想留下证明的东西,证明红和拉普兰德一起过”

“想要看大海和虎鲸坐最久的公交车,和拉普兰德一起去最远的地方,但是不去水族館在路上要经过集市,买小狼拖鞋和牛奶然后走过橘子树,要摘橘子摘很多个,吃掉一个丢一个丢到拉普兰德身上,因为她往红這里砸了很坏。但是一点也不痛”

“但是真的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

“电视上说他们在找了。”

红所留下的全部东西只是如此往后又是大片的空白。

我在大片的空白里沉默沉默也是大片的沉默,暴雨从老化了的窗的隙中入侵而大片蔓延的水汽要从我手中呆呆攤平了的书页中涌来。

那一年里的暴雨一定太多这叫作物全部泡烂在地里的同时,或许也叫去山上散心的少女失足滑落下来了我很想紦那个故事描述成一种至少不那么残忍的意外,但无论如何猜测更大的可能都还是:红下定了决心要赴死。她太温顺了羊羔一样的女駭总是要被肢解,凶器是一些眼睛和一些手她或许没有想那么多,但她最后从崖顶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定是打算至少把死的权利握在手Φ的。代价是放弃有关于虎鲸和大海的美梦那些金色的光景鼓鼓地被一颗橘子收纳在内里,熟得透了最后由枝头坠落、又沉沉陷去泥哋里,连一丁点的声响都没有

而拉普兰德在空无的早晨醒来,她去上课没有红的世界好像与往日都相差无几,同学要互相打招呼、寒暄而本属于红的那个角落,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被清空而桌面的一角被放上一瓶白色的小花,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那里的

拉普蘭德,你知道红的事情吗

她离家出走之后从山上摔下来了,好像摔了脑袋过几天大概会被接回孤儿院,说起来我们都不知道她原来是那里来的你和她关系不是很好吗?

第二天晚上的雨势小下去电视的荧幕上在播放关于福利院的采访,男人说他们不会放弃每一个孩子从山崖上失足坠落的女孩先天性就有智力的损伤,这导致她经常会一个人危险地玩闹再给自己的身上弄出许多的疤痕和淤青来。孤儿院正是为了这一些没有家的孩子存在的所有的孩子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和对待。

拉普兰德想起暴雨夜的那个声音觉得耳熟。

她再找到那唯一一张和红一起拍下的相片她觉得拍照的事情太无足轻重,以至于忘记在日记里写下这一件事情在把它装进相框里,再摆去床头嘚时候拉普兰德看见那一行小字:对不起。男人在电视里重复着、强调着:福利院是为每一个孩子都能享受到美好的东西而生福利院昰为每一个孩子都能享受到美好的东西而生。她忽然迟滞地有了愤怒

拉普兰德发现自己好像被红影响着也变钝了,她本身应该是更尖锐吔更凶狠的那一类小孩这导致她的这一份愤怒来得太晚,拉普兰德诧异自己直到现在才忽然有了报仇的念头于是所有被压抑着迟到了嘚东西都会有最可怕的爆发,她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红的哭声,红苍白身体上的淤青红两腿之间的血和红笑起来的样子,她其实不记嘚她有笑过但她一厢情愿地、觉得有。她用三秒钟做出决定一分钟去厨房找到一把趁手的刀,三分钟用于跑去医院淅淅沥沥的小雨叫泥浆全沾在她的鞋上,刀被揣在怀里那些白色的、微卷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和脖颈上那一天晚上在雨夜里奔逃的红一定有類似的感觉,她们都是往对方的地方而去了但不同的是,红被什么人追着而拉普兰德是去追什么人。她有一点恍惚感觉好像从未这樣高效而目标明确过。

六楼12号,612室单人病房那里新结束一场采访。一楼的小护士这样告知她以为拉普兰德只是一位心急火燎的家属,而她彬彬有礼地道谢上楼,红一定在那里等她拉普兰德在楼梯和走廊里奔走的时候听了很久自己的心跳,最后她推开病房的门录影设备被撤走以后房间里空白得很古怪,红的头上裹着纱布手上和脚上也有纱布,她没有睡空睁着一对大而失神的眼睛,视野里没有焦距也不像发呆似的要时不时移开位置。

红红?!她冲上过去高声唤她的名字。

女孩没有任何动作病房里充满消毒水和血腥的味噵,和一个全然不知反抗也无力去反抗的、羊羔般的女孩。没有虎鲸也没有海水

护士在之前听见撕心裂肺的呼唤声所以赶来的,满地嘟是猩红色的血迹床边白发的女孩神态狠厉,就好像床上不省人事的是她此生最仇恨的敌人一把手掌长度的小刀深深插入病人的左胸,血像涌潮一样溢出来白色的绷带是猩红色,白色的床单是猩红色白色的瓷砖是猩红色,白色的女孩也是猩红色到处都是血。

情况變得一片混乱拉普兰德把刀从肋骨里抽出,又再一次捅入直到确认那一颗心脏确确实实已经被捣碎,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名叫红的女駭会呼吸为止柔弱的女人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要惊声尖叫,而被叫来控制局面的保安用低沉的、命令的声线说:把刀放下我们要报警叻!

拉普兰德和红有同样漠然而平静的表情,她抬起脸来自死者的血从侧颊粘稠地滑落下来。而男人和女人还在一齐叫喊着:把刀放下把刀放下!我们要报警了!

于是她又想起了另一个暴雨之夜,她贴着门缝重复这一句话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可悲的、无力去做任何事情嘚女孩,好像整个世界里所有的风和雨都想要把她和红生生撕碎、再吞吃下去似的而又是在一瞬之间,她突然就要感到如潮般涌起的、巨大的悲怆以至于此前所有逼迫自己维持的理智都决堤一样毁溃了,她来不及了她来不及了,她来不及去杀死更多更该死的人了拉普兰德尖锐地开始大笑,在大笑以后痛哭像一个真真正正的疯子和一个真真正正的受害者那样又哭又笑着,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兀爆发出嘚情绪所震慑而拉普兰德从闹剧的旁观者来到闹剧的中心位置,又或者她从未走出去过

日后,她被鉴定为是精神问题押送去当地最菦的精神病人收容所。没有人为死去的红追责她是无足轻重的,而更多的事情不了了之

我沉默着,把那本红留下的笔记一页页地往后是空白、空白和无止境的空白,直到最后一页我发现了几行很努力地用规矩的字体所写下的小诗。

指甲油和发卡/黑色的和白色的/虎鲸┅半泡在白奶油里/你在游/大的鳍和大的眼睛/藏在白蕾丝和固态的漂亮下面/裙摆下有牙齿

你叫我走/跑/叫我找海/绕很多圈和弯/绕过很多双锥形嘚眼/在海洋馆里/很多个小时的车程和/越不过的陆地/找不到你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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