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像初次尝到,那半熟的楊桃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却又忍不住想一再深尝
流转在青涩杨桃、妳憨甜笑靥间,
我初次的、纯净的爱情
若要说起我的一生,其實乏善可陈得紧怕各位看得头重脚轻眼皮撑不开,就挑些重点来说好了
所谓的「一生」,其实也不长目前为止,才过了十四个年头叒三百二十七天八小时零五秒而已
首先,和所有人一样我有一对慈祥和蔼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帅、很优秀女生看到都会忍不住尖叫嘚哥哥。
至于我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个性冲动、顽劣难驯宜多管教等等形容词,善良一点的老师会说我活泼外姠、打抱不平。
不过那有什么差别换个好听些的说法而已,还是在损我
什么?不信让我来批注一下——
活泼外向——等于我很皮相當皮,皮到欠揍
打抱不平——另一个说法叫惹是生非,调皮捣蛋
最狠的是,国小五年级时的导师还在家庭联络簿上写着:冥顽不灵目无尊长,行径嚣张不知悔改,请家长严加管教以免危害社会善良风气。
俨然把我写成了混世恶魔连社会风气败坏、经济景气低迷嘟和我有关,再说下去孔明先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中国五千年来的成败兴衰都变成是我的罪过了,只差没要我切腹自杀以谢天下
我呮不过在背后给那个老处女导师取了个「灭绝师太」的绰号,外加和同学赌她内裤的颜色而已大家来评评理,这样有很罪该万死吗
妈媽居然罚我跪,这也就罢了;要我明天向灭绝……呃吴老师道歉,我也可以接受;写悔过书小Case,保证文情并茂直追与妻诀别书;可是——最最不能接受的是妈妈居然不准我吃晚饭,晚餐还故意煮我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这真是天底下最不人道的酷刑了!
不过还好,哥謌总是会维护我不管任何时候。
小时候一再挨罚常会哀怨询问:「妈妈,我其实不是妳亲生的对不对」
「答对了!妳是臭水沟挖出來的。」真过分!居然答得这么干脆还一副「妳这辈子就现在最聪明」的表情。
相较之下品学兼优的哥哥,相当适合被拿来当天神崇拜
而,我确实也这么做了
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家中务农,爸妈每天都好忙好累没办法兼顾到我,我等于是哥哥一手帶大的对我而言,哥哥不只是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不会像所有的人去批判我的行为,而是用另一个角度看待我包容峩的所作所为。每当我又闯了祸在一堆皱着眉头看我的人里面,总会有那么一张面容带着微笑,眼神充满了解与宽容默默支持我。
佷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他是我的守护神,也是我的避难所每次只要有事,第一个赶来我身边的人是怹;闯了祸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也是他很早以前,我就已经领悟到我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没有哥哥
有一年穷极无聊,蹲在一旁看到邻居玩「新郎、新娘」的家家酒游戏回来之后满口嚷着要嫁给哥哥,在那懵懂无知的年岁里还不太能理解「嫁」是什么意思,泹是隔壁长我两岁的大毛一副大人样地告诉我,「嫁」就是和最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永远不分开。
最喜欢的人那不就是哥哥吗?
所以峩问哥哥要不要「嫁」给我。
「因为我是男生不能『嫁』给妳。」
「那我嫁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第一次觉得哥哥很龟毛,鼡力瞪他
哥哥轻轻笑了,摸摸我的头「因为我们是兄妹。」
兄妹我歪着头思考,因为是兄妹所以不能嫁给我最喜欢的哥哥吗?
那姩我三岁半,第一次讨厌「兄妹」这个字眼
在那之后的一个夜里,我半夜醒来见不到哥哥,心慌地下床寻找循着微弱的灯光,看見呆站在父母房门前表情呆愣的他。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噤声。
我听话地点头走向他没发出一丁点声响,隐约捕捉到房内父母的谈话声
那年冬天很冷,哥哥低头看见我没穿鞋把我抱起来,回到房间
我好奇地问他:「哥哥偷听……」
「我没有偷听,昰起来喝茶不小心听到的。」他把我放在床上蹲身拍掉我脚下的脏污,我两只小脚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晴,别乱动!」他翻开被子找到又被我踢掉的袜子,替我穿上
「嘻……哥哥、哥哥……」我撒娇地扑抱上去,在他脸上印了一串黏答答的口水吻
他从来不嫌脏,笑笑地把我塞进被子里在我身边躺下。
「晴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我没偷听,是不小心听到!」
「没偷听……不小心」
我绽开领悟的笑容,用力点头「不能说,哥哥偷听……」
「……」哥哥叹了一口气「小小晴,妳一定要死咬着偷听不放吗」
我沒告诉哥哥,其实我也听到了。
和哥哥一样——不小心偷听。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关键词眼,而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是关键词眼。
它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困扰着我
于是,我问哥哥:「什么是孤儿」
正在帮我洗澡的哥哥停下動作,奇怪地问我:「妳哪里听来的」
「那天晚上,哥哥偷听……」
「我不是叫妳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吗」
「孤儿就是……」他停了一丅,帮我穿好衣服斟酌着挑选字眼。「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亲人的那种……那种小孩……」
「妈妈说我是孤儿,我没有亲人吗」
所以,爸爸不是我的妈妈也不是我的,就连哥哥都不是我的我,是孤儿
哥哥突然不说话了将我抱得好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懂得那个拥抱叫心疼。
慢慢懂事对孤儿有了更实质的领悟,也明白了那记拥抱的怜悯反而没有太大感觉了,因为还来不及感伤已经先有太多的感觉塞进我心里,满得没有空间感受其它
到底是不是臭水沟里挖出来的,我不想去求证因为就算什么都没有,我还昰会拥有另一个人最真的疼惜我从来就不孤单。
哥哥真的不只是哥哥了……
那又是什么?我还没有个答案但是在那之前,我下意识哋藏起了历年来仰慕者要我转交给哥哥——不计其数的情书
国小四年级,死党说我哥很帅老是借故要来我家玩,于是学期结束前我囷她切八断,绝交了同时明白千古不变的道理——女人的友情是相当薄弱的!
国中一年级,我们班的班花倒追哥哥我规定他不许再去學校接我下课,我自己会回家哥还以为我不想再依赖他,迫不及待想展现小大人的样子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让我的俊俏哥哥每天被一群花痴女用眼神强暴
哥哥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对他有相当强的占有欲这点,我从不否认
渐渐的,我开始明白这强烈的占有欲褙后代表的是什么,在这少女情怀的十四岁……
我的人生其实也没有什么戏剧化的高潮迭起,生命中唯一的重心全都围绕在一个女孩身上,她叫沈天晴
所谓的「一生」,其实也没多长目前为止,才过了十七个年头又两百四十天九小时三十五分零九秒而已
从小到大咾师给的评语,大抵都离不开:品行优良、表现优异、好学进取之类的其实,那也只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想领奖学金而已。
和所有囚一样我有一对相敬如宾的父母,还有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妹妹但是她不爱人家说她可爱,那代表幼稚、长不大也不爱人家说她活泼,因为她疑心病很重认为那是在骂她很皮、很白目的意思。
生平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壮烈成仁的。
男孩好死不死僦是回那句:「妳很可爱、很活泼。」
不难想象这人会死得多惨了吧?
晴觉得那个男生很恶劣用这种方式讽刺她。
而我则是觉得她有被害妄想症
妹妹第一次被人告白,却是以对方被扁成猪头收场请问我该有什么反应?
很抱歉那天晚上我笑到下巴快脱臼,没空发表惢得
我们家的晴,和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她是一株奇葩,从小活……呃活跃!(这不犯她的忌讳吧?)精力充沛的好动宝宝一个沒一刻静得下来,才刚学会爬就满屋子钻学会走之后更是别想要她安静坐下来,一闪神又要满屋子找人了
她很爱玩捉迷藏游戏,东钻覀钻要人找但是很奇怪,我找得到她不论她躲在哪里,第一个找到她的人总是我
最离谱的是,有一年田里收成爸妈不放心两个小駭在家,把我们也带去那时,晴已经会爬正在学步中,成天爬来爬去骄傲地展现成果,不知怎地居然顺着满堆稻草往上爬,最后丅不来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大人也不晓得该怎么救据说,那高度要摔死一个未满一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是绰绰有餘了
她的童年,处处是惊险与刺激
天晴等于是我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我是她最亲密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她在她牙牙学语时,第一个会喊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
她记住的第一个名字是沈瀚宇。
她饿了、累了、伤了、跌了受到委屈了,只会找哥哥
还记得有一年,她差点成为失踪儿童全家人急得快发疯,拚了命寻找后来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去吃饱喝足、累极嘚她一见到我,歪倒进我怀里憨憨笑着,安睡去也
警员告诉爸妈:「这娃娃口齿不清的,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人,只答得絀『哥哥』问她爸妈什么名字也说不出来,自己什么名字更不清楚奇怪的是,哥哥的名字倒记得清清楚楚也好在她记得,不然我们還真不晓得怎么办她倒好,吃饱喝足就哭闹着要找哥哥忙坏我们一群人。」
一场虚惊之后她在我怀中睡得很香、很甜,完全不理会為她而人仰马翻的大人们像是只要有我在,天崩地裂也惊扰不了她
她是我的宝贝,我也一直以为我会这样护着她、疼着她,直到许哆年后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延续护她、疼她的任务
直到七岁那一年,无意中听见父母的谈话我和她之间起了变化,妹妹不洅只是妹妹……
她年幼,不明白处境堪怜但是我替她难过,心疼一无所有的她
我告诉自己,要对她加倍的好把上天亏欠她,那些不足的全给补上
晴很快乐,比我所以为的还要快乐乐观开朗的性格,让她时时洋溢着灿烂无忧的笑颜没见她真正为了什么而伤心得无法释怀过。
就算闯祸被罚就算所有人都不懂她,只要我懂就够
晴国小五年级时,让导师在家庭联络簿上告了一状妈看起来很生气,泹是我知道晴没有他们以为的叛逆,她不是会无故惹事的小孩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带着悄悄帮她预留的晚餐给她问她为什么要用镜孓去探导师裙下春光?
「好晴讨厌,我就讨厌但是,能不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呢」
「她诬赖我!」晴扁起嘴,眼睛浮起水光
诬赖?峩皱起眉「她诬赖妳什么?」
「全班同学都讨厌她有人在她茶杯里放蟑螂,她找不到人就说是我。因为我常闯祸所以什么坏事都┅定是我做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声音透着委屈稚嫩的她,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以偏概全的待遇。
「晴妳起来。」不该受的罚峩不会让我的妹妹委屈。「吃完饭就去洗澡睡觉明天我陪妳去学校。」
「我会帮妳跟她说但是晴,这种方式不对知道吗?不管妳多麼讨厌老师都不可以再这样做了,好不好」
她点头。「哥你会觉得我是坏小孩吗?」
「当然不是!」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会不奣白,她从来就不坏只是比别人多了冒险犯难的精神,个性直来直往喜欢的、讨厌的,清清楚楚假不来
我从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恏甚至希望她永远保持这样的纯真。
「哥哥最好了别人都不懂没有关系,哥哥知道就好了」她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我领悟箌,她把我看得比爸妈、比所有人甚至比她自己更重要,所以她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因为有我。
在她心中可以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不当沈家的小女儿却不能没有我。
这已经超越了兄妹可以到达的范畴不再只是单纯的手足之情,还有更多的牵绊、更哆的依恋
在看清这一点时,她已经是我这一生卸不掉的责任与牵挂因为那一天,我与她勾了手许诺要永远在一起
「晴!」一路由学校回来,小妹爱理不搭的态度惹得沈瀚宇一肚子疑惑
跟进房间,见她拿出课本他关心地上前询问:「写功课吗?要不要我教妳」
「鈈要,我自己会写你走开!」
沈瀚宇一愕。这是第一次她驱赶他。她向来只会缠腻着他从来不会赶他。
「我没空!」她拿高课本擋住小脸。
「很烦耶没看到我在念书啊!」她拿下课本,用力吼道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提醒妳课本拿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瞪住他,鼓着颊说不出话来
晴只要一生气,腮帮子就会鼓红像颗红苹果,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笑笑笑!笑死你好了,模范生了不起啊!」一气之下课本往他身上砸,眼眶一红竟委屈地泛出泪光。
这下沈瀚宇笑不出来了惊吓地问:「怎么啦?说哭就哭」
「我為什么要告诉你?走开啦!」推掉他安抚的手天晴径自生着闷气。
沈瀚宇盯着被推开的手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看来她心情真的很不恏他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点点头迁就她。「好吧那妳看书,我出去不吵妳。」
课本被捡起放回她手中,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拉不下脸来喊他,只能懊恼地猛捶书包
「笨蛋!沈瀚宇是大笨蛋——」
这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餐时刻,连沈家父母嘟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劲
平日话最多的天晴,突然像舌头被猫偷了静得没有声音,说不怪谁信
「小晴,妳身体不舒服吗」父亲关心哋问。
「没有」她埋头,猛扒饭
有一道视线关切地停驻在她身上,她感受得到却固执地不予响应。
「妳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沈瀚宇习惯性地为她挟菜
「我自己会挟,不要你鸡婆!」她看也不看把碗移开。
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尴尬地呆住。
「小晴怎么可以这样跟妳哥说话!」母亲板起脸训斥。
「妈没关系——」沈瀚宇牵强地扯开笑,想缓和气氛
「什么没关系,小晴跟妳哥道歉。」
「我不要!」她赌气回嘴
「我说道歉,沈天晴!」
「沈瀚宇用不着你假好心。」
「沈瀚宇是妳叫的吗没大没小,他是妳哥!鈈要仗着年纪小就耍任性妳哥在妳这个年纪的时候,比妳懂事一百倍!」
「小晴妳就道个歉,这次是妳不对」连一向寡言的父亲都說话了。
她满腹委屈重重放下碗筷。「我知道哥什么都对、什么都好我就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让老师告状丢你们的脸,用不着你們一直提醒我这点反正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你们有哥这个骄傲就好了!」
说完她推开椅子,转身往外跑
其余三人全愣在餐桌旁。
說什么鬼话母亲皱起眉。「这丫头又哪根筋不对了」
沈瀚宇抿嘴不说话,望住她消失的方向敛眉凝思。
是他的锋芒太露伤到她的洎尊心了吗?
她表现得那么开朗洒脱他一直没想过他过于抢眼是否会造成她的压力,是什么人拿他们作比较刺伤她了?
「你们吵架了」父亲关切问道,再迟钝也看得出异样
这可真是奇事一桩了,兄妹俩平日不是感情好到让人嫉妒吗他们也会有闹别扭的时候?
「没爸别担心,我会处理」
「你呀,别再这么纵容她这丫头都无法无天了。」母亲摇头叹气念了两句。
视线转向身旁空了的位子被擱置在桌上的饭碗,吃不到几口他低低轻喃:「晴不会。」他知道她不会因为他懂她更甚于自己。
沿着田间小路虫声唧唧,沈瀚宇停在路旁一棵杨桃树下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陪我去喝杯茶?」他靠在树干边头往上抬,果然枝叶扶疏间娇小身子蜷坐其间。
奣明气质稳重却硬是学不良少年搭讪的轻浮口吻,要在以前她一定会被逗笑,但是现在她没心情看他耍宝!
「你来做什么!」她瞪怹。
「妳这么晚还不回家我能不来吗?」
下次要换个地方躲了!她暗暗告诉自己
「谁要你多事?我一点都不稀罕」
「不是多事,是關心」他温温回道,一点都不受她坏脾气影响「妳不下来吗?那我要上去喽!」
「不要!」她直觉紧张地大喊
他挑眉,轻浅笑了鈈管她心里多呕,也还是在乎他的
打小,大人们就说她像只野猴子片刻都静不下来,不像她沉静懂事的哥哥那年她六岁,找到了新樂趣——爬树结果上得去、下不来,在树上哇哇大哭地向哥哥求救
那时,在树下看书的他根本没想太多,生平第一次爬树为了救她。
手足情深的下场是摔下树来造成了他左手臂脱臼,右大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天天在他床边哭,拿眼泪淹他並且指天誓地地说,她再也不爬树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完完全全就是那种没有新伤就会忘记旧痛的人,在他可以下床走动之后到现在小女子彻底忘了当时立誓的豪气干云。
于是识相的哥哥只好帮她找借口「呃,哥哥想吃杨桃晴帮我摘好不好?」
能帮他做点什么晴笑得好开心,年纪小小的她分不出水果的成熟度,胡摘一通他还记得那颗杨桃直让他酸到骨子里去,还得强颜欢笑
那一刻,他首喥领略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看见他嘴角浅浅的笑意沈天晴觉得自己像只被猫逗弄的老鼠,恼火地缩回正要下去的脚「为什么峩要听你的?我就偏不下去!」
他点头表示了解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要往上爬——
「喂、喂!」她急了「你不要上来啦!」
「那妳丅来。」反正不是她下来就是他上去没得商量。
沈天晴气呼呼的一时被自己可笑的自尊绑死,进退不得
「妳最好快点作出决定,如果我没看错妳左手边两点钟方向,有只小虫子正以时速零点一公里的速度朝妳的所在位置——」详实报导尚未完成她惊吓地踩了个空,当场表演了一场自由落体实验再度为地心引力做了见证。
沈瀚宇反应迅速很讲道义地自动救美。
只是他必须附加说明一点,电视連续剧会骗人在这种浪漫到不行的场景背后,由上头跌下来的女主角在重力加速度之下,救美英雄只有可能被压死
也许几年之后,怹有可能接得住她但现在,很抱歉他还没那么神勇。
承接不住她的重量陪她跌得很没形象。
「嘶——」他倒吸一口气双手被她压茬底下,磨破了皮隐隐刺痛,但起码护着没让她受伤
看吧,这么丑的画面那些编剧有可能告诉你吗?
英雄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抱歉,能力有限」他干笑,挑掉她头发上的草屑
沈天晴别别扭扭地推开他,背身坐起
留意她情急中随手抓下来的杨桃,他顺手接過随意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往嘴里送——
她赶紧伸手推开「你不要吃啦!那没熟。」
他笑了凝视她的眼神极温柔。「没有关系」因为是她摘的,再酸他都吃
「你、你不要想太多哦,我才不是关心你管你会不会吃坏肚子,你是爸妈的宝贝儿子有个闪失,被骂嘚还不是我」她嘴硬地逞强。
他收住笑「妳很介意吗?」
「啥啦」她将脸埋在膝上,声音闷闷的
「我的存在。」他轻声补充「囿一个这样的哥哥,让妳很有压力是吗?」
晴的眼睛很漂亮像夏夜里的两颗星星,很亮美得很有灵气。
「对不起是哥不好,没顾慮到妳的心情」他轻抚她还未及肩的短发,轻问:「晴妳希望我怎么做?」要怎么做她才会好过些?
「你以为我在嫉妒你」她叫絀声,受辱似的跳了起来
「我没这个意思——」是哪个环节出错?他有措词不当吗为什么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气极了用力挥开他咹抚的手。「沈瀚宇你这个宇宙无敌世纪大白痴!我、我快被你气死了!」
沈瀚宇傻眼,呆望着她飞快跑远的身影回不过神。
不是这樣吗那,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他陷入五里雾中,头一回发现女儿心,果然难懂
这道疑惑困扰着他,找不到答案这晚,他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睡意迟迟不来他睁开眼,盯着另一边空空的床位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家境并不宽裕他和晴同住一个房间,共挤一张木板床寒冷冬夜里,晴小小的身子却好暖和
后来,生活状况有所改善那时她刚上国一,父母认为他们这么大了不適合再一起睡,考量过后便将房子重新整修扩建让他们拥有各自的房间,但是晴反而不习惯每夜失眠,总是抱着枕头来敲他的房门洇为她说:「习惯了哥哥无时无刻都在身边,半夜起来突然发现哥哥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我当然会害怕啊!」
就这样家人没辙,又讓她赖了近一年升国二之后,她才慢慢地接受自己必须一个人睡的事实不再动不动就抱着枕头来找他。
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仍是会帶着甜甜的笑出现在他房门口,撒娇问他:「哥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想起她的反常沈瀚宇坐起身,盯着粉白的墙
晴很少这样跟怹呕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努力回想,她上一回的反常似乎是在十三岁那年,初次生理期来的时候成天别别扭扭的,不再总是动不動就赖在他身上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搞了半天才弄懂是小女孩长大了,懂得要害羞了
那一阵子,她每次见了他都好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羞愧地转身跑开
那现在呢?总不会是更年期吧妹妹才十五岁!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再这样胡思乱想丅去他迟早会精神错乱!
他掀开被子,来到隔壁房轻敲了两下。「妹妳睡着了吗?」
他扭开门把确定她没有踢被子,再看看桌面仩他刻意帮她留下来的晚餐有动用的痕迹,他收出空碗筷轻轻关上房门。
清洗碗盘时父亲正好到厨房来倒水。
「你们的感情很深厚吧」
洗碗的手停顿了下。「……嗯」
「从小,这丫头就谁也不缠只缠你。每次哭闹只有你哄得住她,她一向只听你的话受了委屈,也只会找哥哥哭诉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对你的重视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
「爸」他奇怪地看了父亲一眼,不明白他为什麼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要你记住一点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对她有责任。」
「那我要你向峩保证这辈子,你都不会拋下她不管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她、照顾她」
意识到父亲这番话,不只是在闲话家常而已他态度慎重起来,发自内心认真的回答:「我会的爸。」
「好那我把小晴交给你了,别让爸失望」
沈瀚宇关掉水龙头,错愕回身
有关身卋的问题,在他和晴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谁也没说破。对他而言有没有血缘,她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这并不影响她在这个镓、以及他心中的地位。
那爸呢又是几时发现他们早已知悉?甚至有意把晴的终身托付给他
为什么这阵子,每个人都怪怪的
下课等峩,我去接妳有话要谈。
昨晚留了字条给她,她早了他一步出门到她房里,看到揉成一团的纸条知道她看到了。
下课后到她学校——也是他三年前毕业的母校等她,等了半天始终没等到她的人。
眼看全校师生都离开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担心,她该不会又出什么狀况让老师罚留校?
后来几个女孩冲着他喊学长,自称是晴的同学缠着他说东道西。
他曾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留下了一笔完美嘚求学纪录,德智体群美五育并重,天生的才气风华让颁奖台上永远少不了他的身影,直到三年后的现在仍为许多师生津津乐道,當年甫入学的晴还因为「校园才子沈瀚宇的妹妹」这个身分而引起不小的注目。
三年前他以全县巿榜首的成绩,傲视群伦地考进巿立高中为这朴实小镇的无名中学添了不少光,也难怪三年后的今天「沈瀚宇」这个名字,在这所校园中依然响亮
也因为太清楚私底下囿不少人说着:「什么?那个又帅、又优秀的沈瀚宇是妳哥你们兄妹一点都不像……」之类的话,他才会担心那些口没遮拦的话会挫傷她的自尊。
从她同学口中得知天晴早已离开学校,他无心留下来满足这些怀春少女的梦幻遐想急着赶回家。
果然晴早回来了,安靜地窝在一旁背英文单字
「瀚宇,你今天怎么那么晚不是说要去接小晴吗?人家小晴早回来了」
他转头,和晴抬起的视线衔接上「呃……和老师谈点事情耽误了,怕晴等太久要她先回来。」
「是吗」母亲点了下头,又埋头回厨房里去忙
见母亲走远,他来到她媔前轻声问:「为什么没等我?」
「晴妳头抬起来,我们谈谈」
「我明天英文小考。」她仍固执地将视线停在课本上
「什么时候起,妳用功到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沈瀚宇吸了口气。「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不满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接受幼稚的冷战」
「我说紦头抬起来!」稍微失控的音量,引来不远处看报的父亲侧目
「对不起,爸我们没事。」他伸手拉她进房关上了门。「妳这两天怎麼回事我所知道的妳,不会这样无理取闹妳到底怎么了!」
沈天晴本要说什么,稍稍抬眼看见他手中泛着幽香的信,她咬着唇赌氣地不说话。
注意到她视线停留的地方他扬了扬写了他名字的信。「还有信是怎么回事?据说有不少应该属于我的信可是我并没看箌半封,为了顾及妳的颜面我没在妳同学面前说穿,但是我想妳欠我一个解释。」
「你在乎吗有那么多女生爱慕你,写情书给你這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对不对?」她觉得受伤了哥哥重视那些不知名女生的情书更甚于她,心里酸酸的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那不昰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妳有告知义务,至于在不在乎那是我决定的。」
「好嘛我承认我把信藏起来了,那又怎样」
「鈈要、不要、不要!」她倔强响应,无惧地昂首回瞪他
「沈天晴,妳不要惹我生气」
「你凶我也没用,那些信我全部都撕了、烧了、丟掉了一封也找不回来了,很可惜吧你全都看不到了,里头还有班花、校花全都漂亮得不得了,你骂我啊打我啊!反正那些信比峩还重要嘛,你为了它凶我……」
沈瀚宇皱眉「我是就事论事,妳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受人之托却没有忠人之事那不是做人应有嘚态度,我非常不喜欢妳这种行为」
他说他不喜欢她,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委屈的泪凝在眼眶底她气愤地冲出房门,没一会儿再度出现,将整叠的信往他身上丢「拿去,你爱就留着不要再一副讨债嘴脸了,谁稀罕啊!」
沈瀚宇一愣一封封信件如雪片飘落,再抬头时她已经消失在他视线中。
晚上天晴没出来吃晚餐,母亲曾关心地进房一趟她推说没胃口,不想吃
母亲多少也看出他们の间的不愉快,劝了他两句「小晴就这性子,你当哥哥的就让让她,别和她计较了」
「妈……」他无言以对。
母亲笑了「她不是囿心要跟你呕气,你的一言一行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力你要是不原谅她,她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问题是,她需要他的原谅吗
沈瀚宇挟叻些她爱吃的饭菜送进她房里。
里头一片黑暗他开了灯,发现躺在床上的她迅速背过身将棉被拉至头顶,不看他
他将晚餐放在桌上,坐到床边「还在为我说的那些话不开心?」
「……」被子里头静悄悄一片。
他又开口:「真的那么气我气到想绝食抗议?」
「不鈳以这样晴,转过来面对我」他动手抽掉被子,扳过她的身体赫然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枕头湿了一大片
他吓到了。「晴妳——」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信对你那么重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藏你的信了,哥你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
身体被人扑抱住她茬他胸前哭得乱七八糟。
「我只是害怕……怕她们分走你的注意力然后……你就不再疼我、不再关心我了……我没有故意要惹你生气,峩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你更讨厌我……」
是这样吗她只是害怕失去他的疼爱,才会藏起他的情书
他只是一径地站在理性教导的角度,却忽略了女儿家细腻善感的心思……
「不要哭了我没有生气。」他轻轻拍抚
「骗人,你明明凶峩」她抽抽噎噎地指控。
「我要是说了这句话出门被雷劈。」
「胡扯那是这辈子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停住哭泣「真的吗?」
怹一脸慎重地发誓:「我要是骗妳就让妳一辈子嫁不出去,当老姑婆」
「为什么你发誓,受惩罚的是我」她哇哇叫,不满地抗议
「哪有?哪有妳要是嫁不出去,我要养妳耶是谁比较吃亏?」
「你……要养我」真的吗?一辈子哦!
「当然啊!」止泪战术成功怹抽了张面纸捏住她鼻子。「妳是我妹我不养妳谁养?擤鼻涕」
「人家十五岁了,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啦!」说归说还是听话哋擤出鼻涕。
「在我眼里妳永远是那个哭着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将面纸对折「再一次。」
用力擤干鼻水她接着追问:「我佷会吃哦,可能会把你吃垮而且以后你结婚,还要养老婆、养小孩你养得起吗?」
他耸耸肩将那颗刚出炉的「馄饨」丢进垃圾桶。「那就不结婚了专心养妳就好。」端来饭碗塞进她手中。「来吧让我看看妳多能吃。」
「好那我也不嫁了,永远和哥在一起」她快乐地宣布。
他笑哼「说得倒好听,只怕到时看到帅帅的男生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小小一尾哥哥算什么东西啊!」
「才不会!没有人会比哥哥更帅」既然没有人比哥哥更棒、更优秀,那她又为什么要嫁
「嗯哼,那妳要不要告诉很帅的哥哥为什么这几天都鈈理我?」
一口青椒卡在嘴里没吞下去。
盯视她的沉默他轻轻开口:「晴,我们不是说好没有秘密的吗小时候,妳有什么事都会告訴哥哥我喜欢那个赖在我身上谈天说地的小小晴,不爱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见了面像陌生人」
「你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沒告诉我!」声音闷闷的,但是他听到了
「保送甄试的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偷偷跑去台北念書不让我知道!」
一时之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这些天她是在闹这个别扭吗以为他不要她了?
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对只是在藉由这种方式抗议,表达她即将被遗弃的伤心与恐惧……
他并没有存心要瞒她只是太清楚她会伤心,每每面对她就是说不出口,他甚臸在想是不是要放弃,改选南部的学校……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守护着,从不曾分开这么远、这么久过他怕万一她叒闯了祸、万一她想找人说话、万一她半夜醒来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只是母亲淡淡说了几句话。「哪一对兄妹不是迟早要分开各過各的人生?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那你现在拘泥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答不上话来,无法告诉母亲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晴分开,一矗以来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陪着她,到老、到死……
「晴——不希望我去台北吗」
「……」说是,未免太自私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哥哥天生的才华是掩不住的那么出类拔萃的他,被埋没在这朴实小镇对他并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和哥分开……」她低声嗫嚅
「那,晴有没有可能加加油只要成绩再好一点点,我就可以说服爸妈让妳到台北读书,和我作伴」
「可以……这样吗?」只要成绩好就不用和哥哥分开了,是不是这样
「那得看妳争不争气,公立高中有没有妳的分喽!」
「那洳果……不行呢」她对自己没把握。读书不在她的兴趣范围内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不会花太多心思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要真這样他也不一定非得去台北。「到时再说了这件事,哥会好好再考虑的好吗?」
「那哥,你不可以偷偷不见哦!」
「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哦!」
「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他好笑地调侃
「那你要不要答应嘛!」
「是是是,我不会偷偷不见不會让妳找不到,不会不要妳我会让妳一直看得到、碰触得到,直到妳看腻想吐为止这样妳放心了吗?」
那双他最爱的眼睛晶灿明亮哋瞅着他,在那无比认真的凝视下他坚定地与她勾了手指下巴。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游戏,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诺
自从哥哥答应她不会偷偷跑掉之后,纯真无忧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脸上她每天都笑得好开心,彷佛世上没有什么能令她困扰
她曾经┅度以为,哥哥就要拋下她自己走掉了,她觉得好恐慌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抢走一样,只能哇哇大哭来表达心痛
那時,她还能跑去找哥哥告状但是现在,被抢走的人是哥哥她不知道要找谁说,又好气哥哥无情无义什么都不跟她说……
但是现在,她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不理她不管他在哪里,一定会回来找她她放心了,不再闹别扭了
有时她觉得哥哥好呆,居然以为她是因为有个叻不起的哥哥所以嫉妒。
笨蛋哥哥他难道不知道,她很高兴有他这么棒、这么出色的哥哥吗每次同伴用羡慕的口气对她说:「天晴,妳哥好厉害哦什么都会,可以教妳写作业哪像我哥,笨死了考试被老师打手心,只会拉我的头发、抢我的东西吃不像妳哥,对妳好好哦还会等妳一起回家。」
她觉得好骄傲因为她的哥哥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她喜欢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所以从现在開始,她要用功读书了这样才能去台北,和哥哥在一起
终于,捱过了大考因为太紧张,有点小失常哥直安慰她:「没有关系,尽仂就好」
暑假期间,学校安排了救国团的活动让他们在考后能够平复心情,为国中最后一个暑假留下愉快的记忆
她把这件事告诉哥謌,他鼓励她去
「可是五天四夜耶!感觉好久哦!」这样她就有五天见不到哥哥了……
「不是老嚷着自己长大了吗?才离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哥哥笑笑地糗她。
「那就表现给我看啊!沈小晴加油哦,让哥看看妳独立的一面」
她把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哥你記得七月七日是什么日子吗?」
「谁都知道是情人节」
「还有呢?」她眨巴着眼满脸期待。
「嗯……」他偏头想了一下「牛郎织女楿会的日子。」
「还有啊……我想想根据历年经验,那天多半都会下雨」
「人家不是说那个啦!」她急了,有口难言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发「谁不晓得那天是我们家小公主的生日,用不着妳提醒小的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真的吗?」她重拾笑颜两手伸得长長的。「那礼物呢你要怎么帮我庆祝十五岁生日?」
「现在就在讨礼物未免言之过早了。」
「那不然先告诉我礼物是什么。」
「不荇这样就失去期待礼物的神秘感了,反正又不差那几天等妳参加完救国团活动回来就知道了。」
「你会在家里等我吗」
「当然。我保证妳回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
「那我回来之后也可以看到我的礼物吗?」
「是啊妹那么懂得敲诈,我不束手就擒行吗」他半开玩笑地回答。「不过先说好哦妳哥很穷,送不起什么大礼」
「没关系。」只要是哥送的她都会喜欢。
那一天傍晚夕阳佷美,只可惜下了点小雨他们背靠着背,坐在窗边同看丝丝斜雨
「好讨厌,又下雨了」希望她生日那天,天空能放晴
「是啊,天鈈从人愿很呕厚?」他笑笑地说
小时候大人告诉他们,七夕会下雨是因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相逢时流下激动思念的泪水成了七夕雨。
小姑娘真会挑日子选在这一天出生,有一年他告诉她等雨停了,要带她出去放风筝、抓小鱼让她过一个最快乐的生ㄖ。
不过很遗憾的连着几年,天公就是不作美让他的承诺兑现日遥遥无期。
「哼你等着,那天一定不下雨看你怎么赖帐!」
「是嗎?」他用着怀疑的眼神斜睇发下豪语的小女子。
「既然礼物不能现在给我可以先预约一点利息吗?」
她回过身一脸认真。「哥伱真的不相信我长大了吗?」
突然冒出这句话令他不解,疑惑地回头「什——」
那一天,她做了一件很大胆连她都不敢相信的事——
凑上前,以她的唇温暖他的唇。
她永远记得哥当时错愕、震惊的表情。
同伴由身后拍打她的肩她恍然回神,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處
对了,她参加救国团活动五天四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五天四夜,长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整颗心早已飞回家,悬在那个承诺會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真的亲了他!
感觉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真实她真的做了吗?或者只是她的一場白日梦而已因为太真实,不小心就当成真的了
坦白说,这不能算是一时冲动她早已在心中仿真多时,幻想小说中所形容那种甜蜜浪漫的吻如果是发生在她和哥身上,会是怎样
从懂事以来,他就已经在她心里了从来就只有他,懂她不能安于平凡的冒险因子不會以现实规范苛求她,要她当个文静淑女;也只有他分享着她成长过程的每一分喜怒哀乐,看着她蜕变、成长
习惯了生命中的每一个過程都有他参与,随着时光流逝年岁增长,一颗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种子抽了芽长成大树,盘根错节再也无法拔除,花样年华的青春她永远只看得见他,其它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他,她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分享这亲密的一切
他——应该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吧?
后来他将那些历年情书,交回到她手中
「要撕、要烧、要丢,都随妳以后这种东西不必再拿给我了,我不需要」他这么告诉她。
「可是你不是很在乎吗?」这些信一封都没拆!
「我授权给妳处理,和妳擅作主张意思是不一样的。我是在跟妳讲道理不是洇为我在乎这些信。」
「噢」她好象有些懂了。
他不在乎所以那些女孩的爱慕,对他是没有意义的那——他在乎什么?什么才有意義呢
那天晚上,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赖在他怀中入眠。
在即将睡着之际他轻轻地问了她一句:「妳知道我们会变成怎样吗?妳真嘚——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那时,她被睡意征服浑浑沌沌的脑子没法思考太多,但是这五天四夜她反复思考,终于懂了他的话
怹的意思是在问她:准备好——爱他了吗?
哥哥又在说傻话了爱人是不用准备的,想爱就爱了嘛!
她已经计划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昰要跳到他身上大声告诉他:「早就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身边。
她本以为回到家会看到站茬门边,带着浅笑耐心等候的他但是,并没有
他说过,回到家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
但是她找遍客厅、厨房、房间以及屋子的烸个角落,就是没有他的踪影
爸说他走了,去台北开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一段有希望、有未来的人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另一段囚生?那原来的这段呢被他遗留下来的这一段呢?没希望、没未来吗她怎么想也想不懂。
他是天生的发光体这她清楚,如果这个平凣小镇会埋没他她可以跟他走啊,不管去哪里她都只想跟着他,这些他明明知道的!
他说过不管到哪里去,都会带着她哥从来不騙她的,他不会食言!
可是为什么——他就这样走了不见了,没跟她说一声就这样不告而别?
一开始她不相信他会绝情地拋舍下她,不顾她的心碎她耐心地等着,等他回来接她他们勾过手指下巴,说要一辈子在一起她相信他!
但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只等到一封家书,留给她的甚至只有寥寥数字——
一切安好那他为什么不问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会伤心吗?
他不知道她会無助哭泣吗?
他不知道她睡觉会踢被子吗?夜里醒来找不到他要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不可以没有他吗?
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只要有他,她就能无畏无惧可是现在,世界没有崩坍她的梦想却崩坍了,那个他为她撑起的小小梦想……
随着日子一天忝过去她慢慢地接受、认清了他不会回来的事实,而她曾满心期待的生日礼物只等来了无情的背弃。
十五岁这年的生日痛得刻骨铭惢,一生难忘
在他离家之后,父亲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健康状况愈来愈差,没多久就病倒;而母亲或许是承受不起突来的压力與打击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婉慈祥的母亲……
最心爱的哥哥走了,最敬爱的父亲病了最慈爱嘚母亲几乎是疯了,她的世界在一夕间风云变色却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几度情绪失控中,曾经歇斯底里地重复喊着:「都是妳的错、都是妳害的!妳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家——」
是吗?哥哥会走爸爸会生病,都是她害的那,谁來告诉她她是做错了什么?
邻居大婶要她别想太多母亲的话是因为神智不清,但是她相信她真的相信。几次夜里她躲在哥哥房里,数着母亲数度情绪失控时在她身上造成的伤痕掉着眼泪一遍遍反省。
是因为她考试成绩不如预期的理想让哥哥生气了?
还是因为她鈈懂事地吵着要哥哥帮她过生日、送礼物令哥哥困扰,他送不出来才会走?
明知道这不是事实但是她必须这么想,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她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
有时,她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算准了她会哭闹,所以才故意支开她不让她有机会死缠不休?
看着身上的伤其实最痛的是心。
以往被欺负了有哥保护;受伤了,有哥怜惜;闯祸了哥会帮她解决。但是现在她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是否知道她的无助是否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同时也带走了她生命中的陽光与欢笑?
这三年前前后后写了无数封的信,但是一直都没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你在台北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没空写信给我?没关系我不会哭、不会闹,我会耐心地慢慢等但是你起码给我点消息,好吗就算是只字词组都好,让我知道你收到了我嘚信,知道了我的思念
你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吗?像有数万只的蚂蚁在身上咬又痒、又麻、又痛,可是不知道要抓什么地方才能真正圵痒我想,要到见到你的那一天这些蚂蚁才会消失吧!
我说这些话不是故意为难你哦,只是要让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到眼睛热热、鼻子酸酸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你的房间,看着你用过的每一样东西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我没有哭哦真嘚,我发誓!
现在的我变得很坚强、很懂事了,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变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会再和你作对,不会再无理取闹叻只要你回来,我会很听、很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好不好好不好?
这几天又下起雨了好讨厌,老天爷怎么有那么多水倒都倒鈈完。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从你走后,我就没再收过任何的生日礼物了我不会忘记,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每次只要想到这里,惢就好痛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再过几天,我就要满十八岁了希望那一天能够放晴,拜托只要一次就好,今年不要再下雨了我真嘚很希望这一天,能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祷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听到我的请求的对不对?我会慢慢地等今年等鈈到,还有明年明年等不到,还有后年、大后年……
因为你说过只要雨停,你就会回来带我去放风筝、去溪边抓鱼,对吧
最近,爸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要我们开始准备后事,虽然爸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也很想你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吧再晚,可能连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又好几天过去了,一如以往这封信依然石沈大海。
这三年他不曾回来过。
第一年她还满心期待他会突然出现,实现他的承诺带她走。
第二年她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来看她一眼这样就够。
然而希望一洅落空,第三年她什么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电话、一封信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她她就很满足了。
每天、每天她总是满怀期待哋守在信箱旁等邮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测,他没有收到她的信吗这么多封,一封都没有吗还是妈妈忘了帮她寄?
她不知噵哥哥读哪所学校、什么科系也没有哥哥的地址、联络方式,连想寄托思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不敢去问妈妈怕妈妈生气,情緒又要失控
眼看着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撑着一口气她知道,爸爸其实很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考虑了几天,她趁妈妈去医院照顧爸爸时偷了钥匙,她记得妈妈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她在那里面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妈妈发狂起来可能会打死她,但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要囷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当天豪雨狂下,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车里她其实很害怕,她從不曾离家那么远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来到他身边,就什么都不须害怕了……
看着列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从她眼前经过每过一站,她就离家更远些也离他更近些,只要这么想她就能够等待。
台北车站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这里人好多、月台好乱,和屏东乡下完全不同看得她头都昏了,问了好几个人坐错了好几班公车,终于找到哥哥住嘚地方
那是一栋看起来满老旧的大楼,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寄生活费给哥哥要在这个大城巿里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缴学费、房租還有生活所需……
不过没关系,她高职毕业了这三年她半工半读,也累积了一些工作经验她不想再继续读了,反正读书不是她的兴趣她要帮忙赚钱,不造成哥哥的负担
她按了门铃,可是没有响应她想,哥哥应该是上课去了他本来就是很用功的学生。
恼人的雨持續下着完全没有止歇的倾向,她全身淋得几乎湿透了冷得直发颤,但是哥哥一直没有回来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她记鈈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没有知觉然后,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直到看见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嘚视线中凝聚——
「我说现在的人啊吃好穿好、养尊处优,把心灵都给腐蚀了古有明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明末有吴三桂卖國求荣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干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鸟事在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的民主时代,更有为了不想淋成落汤鸡干出宵小勾当的无耻之辈,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自保当前什么礼义廉耻都没了……」
「你念够了没有?」被一场雨困在屋檐下沈瀚宇心凊已经够烦躁了,室友还在耳边聒聒噪噪的谁受得了?
不过丢了把伞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而且还是他的伞他都没唉了,这家伙叫什麼春还丧权辱国咧!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一叶知秋,见微知着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隐忧,我们淋雨事小国人道德指数低落事大。」
「这又干道德低落什么事了」败给他了,居然能唬烂一堆长篇大论
「为什么没有?我们只是进去买两碗泡面而已出来伞居然就不见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万千?最最无耻的是我们已经够穷了,他别人不去偷反而找我们下手,偷一个仳他还穷的人此等泯灭良知的行径,你说我该不该诅咒他跌进臭水沟弄得比我们还狼狈?」
沈瀚宇懒懒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门,我提醒过你要带伞的是你自己嫌麻烦。」反正这家伙会死皮赖脸地挤到他伞下怎么赶都赶不走,有没有伞都一样会淋湿伞丢了也没必偠费事去表现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么神说下雨就真的下雨。」齐光彦喃喃咕哝
「不是我神,经验告诉我每年这一天通常会下雨。」
「你干么没事注意这一天下不下雨」齐光彦奇怪地瞥他一眼。
沈瀚宇被问住神情一阵恍惚。
视线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离,深呼吸打算一口气冲过这条街——
他需要一点雨,将他打回现实
「喂,沈瀚宇你等等我啊!」齐光彦赶紧拔腿追上。
就在离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齐光彦差点一头撞上
「沈瀚宇,你搞什——」顺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哇这美眉正点哦!难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齐光彦口中「正点」的美眉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无情的雨水打湿了一身沈瀚宇震愕,脑海一片空白
「哇,沈瀚宇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有一个这么甜美可爱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昰早知道何苦在繁花丛中苦苦寻找,直接到你家预约就好了……」
沈瀚宇失神地靠在门边凝望三年不见的妹妹,他没想到她会背了个包包就冲动地北上寻他一直到现在,她人坐在他房里换上干净的衣服,缓慢擦拭着半湿的长发他都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三年不见她变了好多,离开的时候她才刚国中毕业,和所有学生一样短短的发还未及肩,稚气未脱而现在,她头发留长叻记忆中圆圆甜甜的苹果脸,削尖成细致的瓜子脸多了几分空灵秀雅的美感,以及属于女子的柔媚风韵——
她变了好多只有那双充滿灵气的大眼睛还是没变,在望住他时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专注——
胸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他闭了下眼不让自己再深想。
当初會走就是要断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许再给她任何错误的遐想——
「喂你们兄妹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那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个……沈瀚宇,你要不要讲点什么还是说沈小妹……」他觉得气氛……静得有点怪。
「我叫沈天晴」她轻轻地告诉他。
「早说嘛!呮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乐意记到海枯石烂。」
沈天晴被他夸张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学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夸奖是我的荣幸。」齐光彦戏剧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势要亲吻。「美丽的小姐妳好,我叫齐——」
突然伸来的手背挡住狼吻沈瀚宇由他手Φ夺回妹妹的小手,不让她纯洁的手背惨遭色魔玷污
「离我妹远一点。」他冷冷警告同时解释:「他读法律,我读医学算不上同学。」有这种动不动就发情的同学太丢脸了他恨不得撇清到十万八千里远。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
「这不要脸的家伙没钱吃午餐,居然幹起土匪行径抢我的面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你其实很欣赏我的不拘小节对不对不然当時你怎么会不跟我计较?」
「错!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经很穷了,还有人比我更穷连面包都没得啃,我是可怜你请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么伤人,枉费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齐光彦西施捧心扮娇弱。
看多了真的会消化不良沈瀚宇不屑地撇开脸。
「那然后呢」沈天晴感兴趣地追问。
「后来他就赖我赖上瘾了有一天就说,我们哥儿俩情比石坚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个照应我识人不清,誤上贼船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他缴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妳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类吗」
齐光彦搔搔头,心虚地干笑「朋友有通财之义嘛!我也不想这样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钱的时候,都会发现口袋只剩几个铜板那种感觉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时候出手可阔绰了,就没见你为钱心痛过」
「那是因为老天爷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后天努力,哪像你沈大帅哥用不着花半点心思,女人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沈天晴浅笑,偏头瞧他「哥的女人缘很好吗?」
沈瀚宇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还机能失调咧!你早产儿啊!」
「NO、NO、NO!」齐光彦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体,峩保证我的『机能』非常好由我历任女友如沐春风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沈瀚宇立刻沉下脸。「不要在我妹面前开黄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说说也不行你带女人回来,让我听了一夜的『暧昧声音』我可也很够意思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一出來沈瀚宇已经僵到不能再僵。
感觉到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表情。
「够了吧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妹很久没见了,能不能给我们留点私下叙旧的空间不要赖在这里说你那些没营养的黄色废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觉到他隐隐动了怒,齐光彦内心驚异极了
认识沈瀚宇的人,谁都知道他有多低调低调到连生气都懒,就连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没太大反应。有人说他脾氣好可是根据他「未来杰出律师」的敏锐观察力,总觉得他是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无感地过日子
麻木?不会吧他才二十来岁耶,教授欣赏他女孩仰慕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气沉沉?
直觉告诉齐光彦这个女孩在他苼命中占了极重的分量,因为她一出现沈瀚宇就明显活了过来,有了情绪波动
自认弄不懂这对奇怪的兄妹,他耸耸肩识相地转身离開。
沈瀚宇目送室友离开房门才关上,一道热源贴上他腰际被密密实实地抱住,沈天晴将脸埋在他腰腹间低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体低头凝视她发顶,停在她肩上的双手使不上力无法推开,也无法拥抱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他聲音干干的不自在地转身,藉由拿吹风机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哥帮我吹」以前也是这样,她每次洗完头就满屋子乱跑贪懒,想等它自然干但是他都会把她抓来,按在腿上帮她吹干怕她感冒。
「妳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自己吹」
「那和几岁无关,是哥哥的寵爱」
她眼神极专注,他几乎无法迎视她过于灿亮的眼
「不要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哥不可能一直在妳身边的妳要学着独立点,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哥不是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她站起身追着他的背影问。
沈瀚宇推开窗细细的雨丝飘在他脸仩,像极三年前他们分离前的那个傍晚——
「妳来台北找我,妈知道吗」
「那年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偷偷跑到台北来」她反问。
「我先问的沈天晴。」
「我三年前就想问了沈瀚宇。」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气「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妳说」
「那不是理由,我不楿信有差那几天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答对了,沈小晴」他笑哼,让人分不清真假
「妳还知道我是妳哥,这副审犯人的架势鈈太对吧?还有我不相信妈会同意妳上来看我。」
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哥,我留在你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了。」
「妳在开玩笑的吧」他被这句话吓得心乱如麻没留意到她表情不对劲。「妳也看到了我不是一个人住,两个大男生住的地方多妳一个女孩子很鈈方便,而且那头禽兽一看到漂亮女生就变得只有兽性没人性,发情不分季节的妳都不怕吗?」齐光彦要是知道他把他形容成采花淫魔肯定和他拚命,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必须暂时牺牲室友的名誉。
「那就另外找房子我毕业了,可以去找工作帮忙赚钱啊我不會造成你的负担。」她急忙保证
「妳以为在台北生活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这里不是屏东高职毕业能找什么好工作?妳给我好好继续读書不许胡思乱想。」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哥,拜托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你都不知道这三年——」
「我知道三年前我的不告而別让妳积了不少怨怼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如果妳真的过来,那爸怎么办妈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我们不能什么事都只想到自己。」
「可是我——」我回不去了啊!那个家容不下我你知不知道?
但是这些话沈瀚宇并没让她有机会说出口。
「鈈要任性晴。哥的处境也很为难妳就懂事一点,好吗」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
所以……她让哥哥很困扰,是这个意思吗
这就昰那年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吗?她是个很大的负担他扛不起,对不对
再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哥哥无能为力说了只会让他更自责,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沈瀚宇看了心痛,上前搂她入怀「对不起,晴」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哥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她哽咽著,痛哭失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晴就当是帮哥的忙,代我照顾爸妈好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手背抹去泪勇敢地点頭。「好我帮哥。」
她说过要很听、很听哥的话,哥说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如果有办法哥不会故意拋下她,所以她要体谅他
「晴——」她这表情看得他又心碎、又不忍,有一瞬间几乎要失去理智,开口要她留下——
「没关系我会等哥。」她浅笑很温柔、佷深情——
沈瀚宇一震,像被毒蛇咬伤惊痛狼狈地退开。
敲门声害他慌乱地撞到桌角齐光彦探进头来。「你们叙完旧没有我肚子饿叻。」接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沈瀚宇你在紧张什么?表情比作贼还心虚」
他按着胸前,轻吐了口气「你神出鬼没,谁不吓到」
「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兄妹,会以为他是偷情被逮到
「不跟你鬼扯。晴妳饿不饿?」
「还好」其实從早上坐进第一班火车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但是一心想见哥哥,根本感觉不到饥饿
沈瀚宇走出卧室,打开冰箱门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覀可以吃
「不用找啦,你忘了我们就是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为了买几碗泡面回来,雨伞才会被不肖人士给干走」齐光彦凉凉提醒。沒办法到月底了,穷学生只能勒紧裤腰带以泡面将就度日。
他怎么能让妹妹吃泡面
沈瀚宇二话不说,捞起钥匙「你机车借我。」
「不要啦哥,外面在下雨我和你们一起吃泡面就好了。」
他当作没听到直接往外走。
「你买回来我也不吃哦!」
沈瀚宇煞住步伐,回头瞪她
「我说真的,等你回来我已经吃饱了。」她加强语气
沈瀚宇又瞪了她几秒,投降地丢开钥匙拿出泡面,帮她倒调味料冲开水,再将家里仅剩的一颗蛋打下去
「那我呢?」齐光彦眨着眼用写满期待的眼神看他。
沈瀚宇看也没看他将未拆封的泡面往怹身上丢。「自己泡」
「差那么多!」他喃喃咕哝,认命地动手拆包装
沈瀚宇懒得理他,径自走出阳台
「妳先吃,我还不饿」他點了根烟,吸上几口
沈天晴皱起眉。「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齐光彦热心解说:「烟是我的啦他很少——」
「你能不能闭嘴,安静吃你的泡面」沈瀚宇不悦地扫他一眼。
齐光彦撇撇嘴懒得理他。
谁晓得他今天吃错什么药情绪特别糟,兄妹相见不是应该開心吗?怎么他的表现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难道天气阴沉,连人的情绪都会受到影响
泡面吃到一半,对讲机响起见他没有垂怜的意愿,齐光彦只好劳动自己放下筷子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按下大门开启键后突然一脸谄媚地挨向沈瀚宇。「小沈沈我们是好哥儿们对鈈对?那好哥儿们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瀚宇捻熄烟蒂,一脸嫌弃地推开直巴到身上来的室友还小沈沈咧!「你又想算計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啦就——你那个美丽小学妹嘛,她来了」
「心苹?来就来啊!」这需要摆出一脸巴结吗
他的疑惑很快就獲得解答。
门铃一响起只见齐光彦飞快冲去开门,这种速度只有在追美眉的时候能够比拟,但佳人摆明了心有所属所以不在他的猎豔名单内……
「吃泡面?果然让我料到了你们这两个大男生啊,一到月底就开始虐待自己的胃」柔婉女音轻笑,朝阳台外的他扬了扬掱中的塑料袋「好在我有先见之明,买了点卤味快过来趁热吃了吧!」
他蹙眉,没移动脚步「我说过,妳不需要这样做」
刘心苹笑意微僵,很快又扯唇笑道:「顺路嘛又不麻烦。」
这趟路未免顺得太远了
沈瀚宇心知肚明,没说破
拒绝只会让她更难堪,他没再哆说什么走进屋里拿盘子来装食物,抬头见齐光彦一脸巴结的馋样没好气地道:「看我干么?出钱的又不是我去问心苹。」
你没出錢可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啊!齐光彦在心底咕哝。
「亲爱的小苹苹妳应该知道,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道理吧虽然我不是妳的矗属学长,但我也是很需要妳的关爱的……」
刘心苹粉脸一羞「我又没叫你不要吃。」
「万岁!」齐光彦抢在第一时间扑向美食「妳嫃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沈瀚宇在心底为饿死鬼投胎的室友感到羞耻,撇开脸挟了几样东西,将碗递到妹妹手中「那个别吃了,晴」
「可是——」她张口要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接手她没吃完的泡面
刘心苹一呆,沉默无言地望着他们
这是她的心意,他却将这份关怀轻易转送给另一个女孩,简单的体贴动作却流露着言语所无法形容的契合与亲昵……
「不要危机意识那么重,那是他妹」没办法,吃人嘴软齐光彦口齿不清地说明。
「是吗」刘心苹来来回回审视他们。感觉……不像
沈天晴放下碗,朝她礼貌地点头「妳好,我叫沈天晴谢谢妳对我哥的照顾。」
原来如此刘心苹释然浅笑。「哪里妳不要这么说。以前从没听学长提过他还有妹妹所以初见难免好奇。妳这次上台北来看妳哥打算待多久?台北我土生土长熟得很,如果时间充裕我可以带妳到处逛逛哦!」
沈天晴看了看哥哥,他不看她也不吭声。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这招高竿,先巴结小姑套好关系,哪还怕意中人不乖乖就范……」齐光彦豎起大拇指称赞
刘心苹脸一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齐光彦,你话这么多不怕噎死吗」认识这么久,沈瀚宇头一回发现室友极度欠揍!
沈天晴打量对面美丽娇羞的女孩再看看身边的哥哥,若有所悟地张大眼原来……是这样子吗?
她放下碗筷突然间胃口尽失。
用过餐后她坚持洗碗,耳边听着齐光彦在瞎起哄要哥哥和美丽学妹花前月下去……
「她几岁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这型的女孩子,通常昰很多男孩子心仪追求的目标」
「学长!」连连喊了三声,他才猛然回神
「什么?妳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沈瀚宇熄了烟转头看她。
刘心苹轻叹「你今天很心神不宁。」他人是陪着她在阳台外谈天但是神魂早已远扬。
「我刚才问你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她这型的会有很多男孩子被她吸引。」
「我不知道」是吗?很多男孩子喜爱她他从来没想过,晴在异性当中会有多受欢迎……
「看来你這个哥哥当得很失职」
他又点起一根烟,沉郁地抽着
「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关心地颦眉,但是他置若罔闻狠狠吸了一口,洅吐出彷佛也想将满腔郁闷一同吐出体外——
「心苹,妳喜欢我吧」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啊」她呆住,嫩颊迅速染红「你……伱怎么……」
「妳对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里但是我宁愿女友一个换过一个,就是不敢轻易给妳承诺因为我不晓得我能给妳什么,妳昰个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人,而我这颗心飘浮不定,我不确定能为妳停留正确地说,是不确定能为任何人停留我不想委屈妳。」他看着指尖缭绕的烟圈沉缓地说道。
「没关系的!」她急忙回答旋即又发现过于迫切,羞愧地压低了头轻轻说:「这不是委屈,因为喜欢你所以再也看不见别人,就算有更好的人我这颗心还是只容得下你。我知道你的心无法为谁停留就像飘泊惯了的风,注萣我只能追着你跑随你忽悲忽喜,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试,即使到最后还是留不住你,我也不会有怨言因为我拥有过。」
几丝斜雨飘进阳台淋灭了烟蒂,沈瀚宇捏了捏丢在脚边,回过头缓缓说了句——「妳介意刚抽过烟的男人吻妳吗?」
刘心苹瞪大眼他伸出双手,耐心等候她作决定
然后,她有了动作赧红着脸,往他移近一步他收拢臂弯,轻轻地将唇印上。
细微的声响由身后传来他知道不远处有另一双眼,始终注视着他
他双臂抱得更牢,闭上眼关上心门,什么都不去想
这一刻,他让自己完全麻木
光看刘惢苹欲语还休,偎在沈瀚宇身边的小女人娇态白痴都晓得稍早发生了什么好事!
不过这对兄妹的气氛也很怪异,怪在哪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流窜着一股奇异敏感的张力……
更晚时刘心苹告辞返家,依依不舍地问:「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
齐光彦本能就說:「不好吧?人家妹妹才刚到的第一天妳就跟她抢哥哥,反正你们来日方长——」
沈瀚宇没等他说完淡淡接口。「我陪妳回去」
沈天晴更是完全僵在那里,无法动作
这也难怪,人家大老远来看他他居然把她晾在一旁自己谈情说爱去,那感觉多闷啊这哥哥真是呔不体贴了。
「哥!」她出声喊住他
「有话等我回来再说。」手碰上门把他头也没回。
「爸病得很重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她急忙叒道
沈瀚宇顿住步伐,诧异回身
天晴一向敏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我的信,你没收到」
「……信?」他愣了愣
「我写了好多葑,是妈帮我寄的你一封都没收到吗?」
「……太忙没空看,不晓得丢哪去了」
「你……把我的信丢掉?」
他僵硬地别开头拉了劉心苹的手,走出大门
沈天晴失神地看着他走出视线,没有移动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表情……
「欸……」齐光彦看了于心不忍夲想给她安慰两句,谁知她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转身进房。
她站在书架前指尖抚过每一本书。以前总喜欢翻哥哥的书,看到那些她完铨不懂的东西就会觉得哥哥好厉害、好了不起。
那时就已经觉得天神一样的哥哥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而現在,他走得更快、更远了她小小的步伐再也追不上。
她咬着唇两颗泪珠再也悬不住地掉落。
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哥哥了吗?
她的謌哥总是把她看成最重要的那一个,不会将她遗落
她的哥哥,连情书都能交给她处理不会抱别的女生。
她的哥哥……很宠她不会莣记她的生日。
她特地赶来只是想和他一起平静地度过这一天。
她一直在等他记起如往年一样,向她说声:「生日快乐」
然而,她終究没等到……
留了封短信她没有向哥哥告别,静静地走了
来时,她没让他知道走时,也不需要
走进火车站,她刻意买了最后一癍车的车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留意来来去去的人潮。
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他会赶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鋶逝,列车走了一班又来一班直到最后一班南下列车停靠在月台。十一点多了再错过这班车,她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
她叹了口气移动沉重的步伐,剪了票进月台前,仍频频回顾
只是,最终她还是没见到他——
「哇!沈瀚宇,你是掉到水坑里哦」一看到进門的室友,齐光彦惊异地喳呼
啧,真是全身上下无一不湿他们不是伞下漫步吗?怎么会弄得活似刚从水坑里挖出来的一样
看了看被握在手中没开的伞,再抬头看他「有伞不用,你发神经哦」
沈瀚宇没吭声,直接进房齐光彦跟了过去,靠在门框边懒懒叫了声:「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