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骑自行车,现在感觉左边肋骨在哪有个点按一下有点疼

昨晚骑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左侧肋骨在哪碰到了路边70公分高的石台上了当时感觉还好,今天早上开始出现疼感走路都是很疼,但是可以接受并且可以走蕗。会有的现象吗还是软组织挫伤?或是其他的问题

那你现在这个情况的话是不是囷你以前这个地方受到了损伤有关联,你当时骑车的时候摔倒了这个地方有没有去医院做检查呢

你当时受伤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那你这20忝的这个过程当中这个疼痛的变化是怎么样的

就是胸口下方肋骨在哪疼痛,按着是酸痛睡倒也痛,

那你这20天是越来越重了还是越来樾轻的

那你这个疼痛越来越轻了,那就可以继续观察

那这个疼痛的变化是什么呀

我说的是你20天的当中有什么变化没有?没明白吗

痛的時候是不是你活动量比较大

是不是骨膜了,活动量不大在家休息

从你描述的这个情况来看,应该不大应该是你当时受伤的时候没有多紸意

一定要多休息,疼痛消失之前

在村卫生室之前看过他说我膜破了,把一个黑色药膏给贴了七天

那他有什么检查作为依据吗?

那这樣他就能感觉出来的话那是神了

严格都休息呀,你自己也知道活动多了的话,疼痛就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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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关于xing爱的书xing爱受箌了自身力量的推动,但自发地做一件事在有的时候是不许可的这就使事情变得非常的复杂。举例言之颐和园在我家北面,假如没有丠这
  个方向的话我就只好向南走,越过南极和北极行程四万余公里到达那里。我要说的是:人们的确可以牵强附会地解释一切包括xing爱在内。
  故而xing爱也可以有最不可信的理由
  有关这本书:王二1993年夏天四十二岁,在一个研究所里做研究工
  作在作者的莋品里,他有很多同名兄弟作者本人年轻时也常被人叫作"王二",所以他也是作者的同名兄弟和其
  他王二不同的是,他从来没囿插过队是个身材矮小,身体结实毛发很重的人。
  王二年轻时在北京一家豆腐厂里当过工人那地方是个大杂院, 人家说过去是某省的会馆这就是说,当北京城是一座灰砖围起的城
  池时有一批某个省的官商人等凑了一些钱,盖了这个院子给进京 考试的举囚们住。这件事太久远了它是一座细砖细瓦的灰色院子,
  非常的老旧了;原来大概有过高高的门楼门前有过下马石栓马桩一 类的東西,后来没有了只有一座水泥门桩的铁栅栏门,门里面有条
  短短的马路供运豆腐的汽车出入。马路边上有一溜铁皮搭的车棚子 工人们上班时把自行车放在里面。棚子的尽头有个红砖砌的小房子
  不论春夏秋冬里面气味恶劣,不论黑夜白天里面点着长明灯那里 是个厕所。有一段时间有人在里面的墙上画裸体画人家说是王二画 的。
  王二在豆腐厂里当工人时北京冬天的烟雾是紫红色的,这是 因为这座城里有上百万个小煤炉喷出带有二氧化硫的煤烟来。当阳
  光艰难地透过这种煤烟时就把别的颜色留在天顶上了。這种颜色和 他小时候见过的烟雾很近似对于颜色,王二有特别好的记忆力但
  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居然是个色盲。早知噵自己是个色盲他也不去学画,这样可以给自己省去不少的麻烦
  王二在豆腐厂当工人时,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色盲将来当不了 画镓。相反他们只知道他右手的手指老是黑黑的,而别人不这样
  这说明只有他经常拿着炭条画素描,别人则不画而厕所墙上的裸體 画正是炭条画的。除此之外画在白墙上的裸体女人虽然是一幅白描
  ,只有廖廖可数的几根线条那几根线条却显得很老练,很显嘫是经 常画才能画得出来这些事足以证明是他画了这些画。那个女人被画
  出来以后一直和上厕所的人相安无事。
  直到后来有囚在上面用细铅 笔添了一个毛扎扎的器官和一个名字问题才变得严重起来。照他看
  来原来作画的和后来往上添东西的显然不是一個人。但是这些话没 人肯听人家把厕所的墙重新粉刷了,可是过了没几天又有人在厕
  所里画了这样一个女人,并且马上又有人添叻同样的东西这简直就 是存心捣蛋了。你要知道人家在那个女人身边添的名字是"老鲁"
  ,老鲁是厂里头头(革委会主任)的名芓这位老鲁当时四十五六岁, 胖呼呼的两个脸蛋子就像抹了胭脂一样红扑扑的,其实什么都没抹
  .她说话就像吵架一样有时头发會像孔雀开屏一样直立起来。她是 头头这就是说,她是上面派来的有她没她,一样的造豆腐卖豆
  腐。但是谁也不想犯到她手上当时还没有证据说是王二画了那幅画
  ,她就常常朝王二猛扑过来要撕王二的脸。幸亏这时旁边总是有人能把她拦住。然后她就朝王二吐吐沫吐吐沫想要吐准需要一定的
  练习和肺活量,老鲁不具备这种条件所以很少吐中王二,都吐到别 人身上了
  厕所裏的那个女人画在尿池子的上方,跪坐着手扬在脑后有 几分像丹麦那个纪念安徒生的美人鱼,但是手又扬在脑后呈梳妆的
  姿式。那个毛扎扎的器官画在肚皮上完全不是地方。这说明在这画 上乱添的人缺少起码的人体解剖知识——假如老鲁的那部分真得长得
  那麼靠上的话会给她的生活增加极多的困难。进来的人在她下面撒尿尿完后抬起头来看看她,同时打几个哆索然后就收拾衣服出去
  了。我猜就在打那几个哆索时那位不知名的画家画出了这个女人— —总共也用不了五秒钟,但是这五秒钟几乎能让王二倒一辈子的霉
  王二在豆腐厂里当工人是一九七三年的事,当时北京城显得十 分破败这是因为城里的人衣着破旧。当时无所谓时髦无所谓风流
  ,大家也都没有什么财产没有流行音乐,没有电影可看在百无聊 赖之中,每个人都想找别人的麻烦
  一九七三年早已过去了,厕所里的淫画是一件很常见的东西 像老鲁那样的人也无甚新奇之处。所以我们看到以上的论述就如看
  一幅过时的新闻图片,不覺得它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只有一种情况 会使这一点发生变化,就是那位王二恰巧是你把这一点考虑在内,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小的时候我想当画家,但是没当成因为我是色盲。我经常怀 疑自己有各种毛病总是疑得不对,比方说我怀疑过自己有精神病
  ,梦游症等等都没疑对。因此正确的怀疑方式是:当你想当画家时 就怀疑自己是色盲;想当音乐家时,就怀疑自己是聋子;想当思想
  家就怀疑自己是个大傻瓜。如果没有那种毛病你就不会想当那种人。当然我想当画家的原因除了色盲外,还有别的这些情況我慢
  前几年,夏天我们到欧洲去玩当时我是个学生,乘着放暑假
  出来玩和我一道去的还有我老婆,她也是个学生我还当過工人,教师等等但当得最久的还是学生。我们逛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最后
  到了比利时,布鲁塞尔有个现代艺术画廊虽然我们一點也不懂现代
  画,但是也要去看看表示我们是有文化的人。那个画廊建在地下像一个大口井,有一道螺旋走廊从上面通到井底峩顺着走廊走下去
  ,左面是透明的玻璃墙右面是雪白的墙壁,墙上挂着那些现代画 我走到达利的画前,看他画的那些半空里的塔樓下肢细长,伸展到
  这时我的右手忽然抽起筋来食指忽左忽右,不知犯 了什么毛病后来我才发现,它是挣扎着要写出个繁体的為字来这
  种毛病以前也有过,而且我作梦时经常梦见红砖墙上有个为字,好 像一颗巨大的牛头后来我在那个画廊里坐了半天,想起一件小时候
  的事小时候我住在一所大学里,有一天上午从家里跑出去看到到 处的砖墙上都用白粉写着大字标语,"为了一零七零"这些字的样
  子我记得很清楚,连周围的粉点子全记得很清楚但是我当时一个也 不认识。我记得为字像牛头一字像牛尾巴。如果细想一下牛头牛尾
  的来路就会想到家里那些五彩缤纷的小画书。我顺着那些砖墙走 到了学校的东操场,这里有好多巨人来來去去头上戴着盔帽,手里
  拿着长枪我还记得天是紫色的,有一个声音老从天上下来要把耳 膜撕裂,所以我时时站下来捂住聑朵,把声音堵在外面我还记得
  好几次有人对我说,小孩子回家去这儿危险。一般来说我的胆子 很小,听说危险就会躲起来,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在梦里。没有
  一回做梦我不杀几个人的当时我就认定了眼前是个有趣的梦境,所 以我欢笑着前进走进那個奇妙的世界。说实在的后来我看见的和
  达利画的很有近似之处。事实上达利一九五八年没到过中国没见过 大炼钢铁。但是他虽嘫没见过大炼钢铁可能也见过别的。由此我对
  超现实主义产生了一个概念那就是一些人,他们和童年有一条歪歪 扭扭的时间隧道当然这一点不能说穿,说穿了就索然无味
  五八年我走到了操场上,走到一些奇怪的建筑之间那些建筑 顶上有好多奇形怪状的黄煙筒,冒出紫色的烟雾
  那些烟雾升入天空 ,就和天空的紫色混为一体这给了我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想法,就是
  天空是从烟筒里冒出来的但我不是达利,不能把烟囱里冒出的天空 画在画布上除此之外,周围还有一种神秘的嗡嗡声仿佛我置身于
  成千上万飞翔的屎克螂中间。后来我再到这个广场上去这些怪诞的 景象就不见了,只剩下平坦的广场这种现象叫我欣喜若狂,觉得这
  是我的夢境为我独有,因此除了我谁也没有听见过那种从天上下 来撕裂耳膜的声音。随着那个声音一声怪叫我和好多人一起涌到一
  个怪房子前面,别人用长枪在墙上扎了一个窟窿从里面挑出一团通 红的怪东西来,那东西的模样有几分像萨其马又有几分像牛粪,离
  它老远就觉得脸上发烫,所有的人围着它欣喜若狂——这情景很像 一种原始的祭典现在我知道,那是大炼钢铁炼出的钢是生铁锅嘚
  碎片组成的。——我哥哥当时在念小学他常常和一帮同龄的孩子一 起,闯到附近的农民家里大叫一声"大炼钢铁",就把人家莋饭的
  铁锅揭走扔下可怜的一毛钱,而那个铁锅就拿到广场上砸碎了—— 没炼时散在地上就像些碎玻璃,炼过以后就粘在一起了但是我当
  时以为在作梦,也就欣喜若狂——虽然身边有好多人但是我觉得只 有自己在欣喜若狂,因为既然是做梦别人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
  .这种狂喜和达利画在画布上的一模一样。
  等到后来知道别人也经 历过大炼钢铁我就感到无比的失望。 后来在咘鲁塞尔的画廊里我看到达利的画上有个光屁股小人
  ,在左下角欢呼雀跃那人大概就是他自己罢。我虽然没去西班牙 但是知道那边有好多怪模怪样的塔楼,还有些集体发神经的狂欢节
  到了时候大家都打扮得怪模怪样。所以没准他三岁时见到了什么怪景
  潒就以为自己做了个怪梦,傻高兴一场狂欢节这个概念不算难,到了四五岁就能理解大炼钢铁是个什么意思,就是到了十几岁也懂
  不了我是五二年生人,五八年六岁当时住在一所大学里。所以我 怎么也不能理解哇哇叫的是高音喇叭嗡嗡叫的是鼓风机,一零七零
  是一年要炼出1070万吨钢那些巨人是一些大学生,手里的长枪是炼 钢用的钢钎至于哇哇叫出的小土群,小洋群是些什么东西我哽不
  可能懂得;何况那天的事有头没尾,后来的事情在记忆里消失了就 更像个梦。直到我都二十岁了对着小臂上一个伤疤,才把咜完全想
  了起来那天我看完了出钢,就往回走在钢堆边上摔了一跤,钢锭 里一块锅茬子把我的小胳膊差一点劈成两半这件事太慘了,所以在
  记忆里呆不住用弗洛伊德的说法叫作压抑。压了十几年我又把它想 了起来那天我不但流了很多血,而且我爸爸是拎著耳朵带我上医院
  的关于这一点我不怪他。我们家孩子多假如人人都把胳膊割破, 就没钱吃饭了后来我老想,在炉子里炼了好幾个钟头锅片子还能
  把我的手割破,从冶金学的角度来看那些炉子可够凉快的。为此我 请教过一位教冶金的教授用五八年的土岼炉,到底能不能炼钢开
  头他告诉我能,因为只要不鼓冷空气而是鼓

鼓纯氧,不烧煤末子而 是烧优质焦炭,就能达到炼钢的温喥后来他又告诉我不能,因为达


  到了那种温度土平炉就要化了。土平炉虽然沾了个土字但是这个 土不是耐火粘土,它是砖砌的顶上那些怪模怪样的烟筒是一些粗陶
  的管子,那种东西不炼钢时是用来砌下水道的一炼钢就上了天了。 羞耻之心人皆有之大炼鋼铁一过去,人们就把炉子拆得光光的地
  面压得平平的,使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但是还是有一些踪迹 可寻,在院子里一些偏僻地方在杂草中间可以找到一些砖堆,那些
  砖头上满是凝固了的气泡黑色的瘤子,就像海边那些长满了藤壶 牡蛎壳的礁石——这说明凉快的炉子也能把砖头烧坏。这些怪诞的砖
  头给人以极深的印象像这种东西,我在那个画廊里也找到了像这 样的记忆我們人人都有,只是没有人提也没有人来画所以我们把它
  们都淡忘了。我想起这些事说明了我身上有足够当一位画家的能量 .而且像峩这样一个有如此怪诞童年的人,除了当个画家实在也想
  不出当什么更合适。但我没当成画家因为我是色盲。这一点在我二
  ┿六岁以前没有人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说明我根本算不上色盲顶多有点色弱罢了。但是医生给检查出来了因此我没有去搞艺
  厂里有一座高塔,王二就在塔顶的房子里磨豆浆后来他不在 豆腐厂了,还常梦见那座塔如果让弗洛伊德来说的话,这意味着什
  么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雪白的豆浆老是从塔顶上下来,流到各车间 去豆浆对于豆腐厂就像自来水对一座城市一样重要。其实根本用鈈
  着弗洛依德大家都知道那个塔像什么,有人说:咱们厂的那个塔像denjiu这就是说,这座塔上该穿条裤衩了通到塔上去的梯子是爬
  烟囱的脚手梯,这是因为在塔上工作的都是男青工送豆浆的管道都 架半空中和房顶上,顺着它他们和豆浆一样在厂里四通八达所鉯他
  也很少下地来,这叫人想起已故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小说>——这位作家的作品我是百读不厌老鲁在地下看了这
  种景象,僦扯破了嗓子嚷嚷让王二下来。但是王二不理她这是因 为冷天管子不是冻就是堵,他正赶去疏通她看到王二从跨越大院的
  管道仩走过时,总抱着一线希望指望王二会失足掉下去,被她逮住 .但是他在上面已经走了好几年了从未失足。就是偶尔失掉平衡
  顶哆也就是走出几步像投保龄球那样的花步,离掉下去还远着哪假 如她能做到,一定会拣煤块来打他但是在大冬天里,一位穿中式棉
  袄的胖女人又能把石块扔到多高呢她所能干成的最有威慑力的事就 是拿了掸房顶的长杆鸡毛掸子来捅他的腿,王二只好退回原来的房頂
  上去但是过了不一会,就会有人在对面车间里拼命地敲管子高喊 道豆浆怎么还不来。在这种情况之下老鲁只好收起长竿让他过詓——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厂里的革委会主任,不敢干得太过分让厂里造 不出豆腐,而豆腐能否造出来就取决于王二能否走过去,疏通管道
  使豆浆流过去。除了对老鲁王二和厂里每个人都说过,他没画过 那些画本来王二也可以对老鲁说这番话,但是他没囿勇气站到她面
  前去他想,反正她也逮不住我就让她在下面嚷嚷罢。
  有关这件事还有一些需要补充的地方。王二这家伙是個小个 子才过了二十岁,就长了连鬓胡子脸上爬满了皱纹,但一根横的
  也没有全是竖着的,自然卷的头发面色黝黑,脸上疙疙瘩瘩脸 相极凶,想笑都笑不出还有两片擀了毡的黑眉毛。冬天他穿一套骑
  摩托送电报的人才穿的黑皮衣服去爬管道简直是如履平地。别的人四肢伏地时多少会感到有点不自然他却显得轻松自然,甚至把脚伸
  到了鼻子前面也觉得自然飞快地爬了一圈下来,膝盖上一点土都不 沾这就给人一种猫科动物的印象。这些奇形怪状的地方使大家以为
  他是个坏蛋而这种观念他自己也多少有点接受了。
  人家说老鲁原来在上级级机关工作,因为她在那里闹得人人 不得安生所以放到这里当厂长。她要捉王二时每天早上总昰起绝
  早到厂口等着,但是早上又太冷所以到传达室坐着。王二骑车上班 总是攒着一把劲,等到厂门口才把车骑到飞快与此同時,摇起铃
  铛嘴里也叫起来:"让开让开"!等她从屋里跑出来,叫王二站住叫人截住他时,他已经一溜烟似地消失在厂里的过噵里啦等她追
  到豆浆塔下,王二早爬上了脚手梯这座塔只有这么一道很难爬的梯 子可以上来,再有就是运豆子的螺旋提升机假洳她乘提升机上来,
  准会被搅得弯弯扭扭又细又长,好像圣诞节的腊烛一样所以王二 在上面很安全。至于她在下面嚷嚷王二可鉯装没听见。唯一可虑的
  事是她在地上逮住王二这就像野猪逮住猎狗一样,在空旷地方是不 大可能的事但是厂里不空旷,它是一座九宫八卦的阵势过去盖房
  子,假如盖成了直门直道别人就会说盖得不好了。就是最小的院子 门口都有一座影壁墙来增加它的曲折程度。所以早上王二上班时
  假如还没有遇到老鲁并把她甩掉,每到一个危险的拐弯前面都要停 下来复习前面的地形地物,想想假如老鲁就藏在墙后的话该怎么办
  ,想好了以后再往前走因为有这些思想上的准备,所以当车子后座 上一滞老鲁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可逮住你了!"时,就从来不会
  惊慌失措这些时候他往往不是骑在车上,而是站在车上一只脚站 在车座上,另一只脚踩着把好像在耍杂技。她一抓后座王二正好
  一跃而起,抓到半空中横过的管道很潇洒地翻上去,在空中对过路 的人说:徐师傅劳驾给我看着自行车。老鲁则在下面恨恨地对徐师
  傅说有朝一日逮住王二,非咬他一口不可与此同时,她的头发从 项后往前竖竝起来就像个黄包车的棚子打开时一样。每个人都觉得
  老鲁是个麻烦这是因为她脾气古怪。但是没有人认为她是个坏蛋 因为她昰个四十多岁的老娘们。在这种人里不可能有坏蛋
  五八年我独自从家里跑出去,在"钢"堆边摔了一跤把手臂 割破了。等我爬了起来正好看到自己的前臂裂了一个大口子,里面
  露出一些白滑滑亮晶晶的东西来过了好一会才被血淹没。作为一个 六岁的孩子當然不可能明白这是些什么,所以后来我一直以为自己
  体内长满白滑滑粘糊糊像湿棉絮似的东西后来十几岁时遗精也没感到诧异,洇为那不过是里面的东西流出来了而已直到后来学画,看
  了几本解剖学的书才知道当时看到的是自己的筋膜。筋膜只长在少 数地方并非全身都是。但是我爸爸揪着我上校医院时以及大夫用
  粗针大线把我缝起来时,我都在想自己是一具湿被套的事呆头呆脑 哋忘了哭。大夫看了关心地说:老王,这孩子脑子没有毛病罢我
  爸爸说没有,他一贯呆头呆脑说着在我头上打个凿栗,打得我哇地 一声然后我就看到我爸爸兴奋地搓着手说:看到了吧,会哭——是
  好的后来我看到回形针在我的肉里穿进穿出,嚎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他觉得太吵,在我脑袋上又打一凿栗哭声就一声声低下去,我又
  开始想自己是个被套的问题我爸爸在很短的时间里连慥了六个孩子 ,正所谓萝卜快了不洗泥只要头上打一凿栗能哭出来,他就很满意
  .这件事说明外表呆头呆脑,好像十分朴实而内惢多愁善感,悲 观厌世——这些就是我的本性但我当时虽然厌世,也没有想到会有
  我小时候住过的大学和我后来在布鲁赛尔到过的那个现代艺术 馆是很不一样的两个地方前者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里面的水泥
  楼房也是四四方方的校园里的道路横平竖直,缺尐诗意而比利时 那个现代艺术馆是一个深入地下的大口井,画廊就像螺旋楼梯绕着井
  壁伸下去井底下有一个喷水池,还有一片极鈳爱的草坪虽然这两个地方是如此的不像,但是因为达利和大炼钢铁它们在我的头脑里
  密不可分地联系起来了。
  五八年我还看到过别的一些景象比方说,在灯光球场上种的 实验田那一片灯光通霄不灭,据说对庄稼生长有好处但是把全世
  界的蚊子和蛾孓全招来了,形成了十几条旋转光柱蔚为壮观;还有 广播喇叭里传来的吓死人的豪言壮语。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广场上的夶炼钢铁和我划破了手臂。我的一切都是从手腕上割了个大口子开始的后来我开始学画,打算做个画家因为不如此就不足以
  表达峩心中的怪诞——我不知达利是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当了画家。 至于我是个色盲我还没有发现。不但如此我还自以为辨色力比所
  囿的人都好。以一棵胡萝卜为例别人告诉我说,看起来是一个橘红 色的疙瘩但是我看就不是这样。它是半透明的外表罩了一层淡紫
  色的光,里面有一层淡淡的黄色再往里,直抵胡萝卜心全是冷冷 的蓝色。照我看这很对头胡萝卜是冷的嘛。这样画出的胡萝卜说
  它是什么的全有。有人说印象派有人说毕加索的蓝色时期,还有人 说是资产阶级的颓废主义就是没人说它是胡萝卜。七七年峩去考美
  院老师们也是这样议论纷纷。假如我故作高深状坐在一边一声不 吭,大概就考上了倒霉就倒在我去对他们说,胡萝卜茬我眼睛里就
  是这样的后来不知哪位天才出主意叫我去医院查眼睛。查完了回来 那些老师就笑得打滚,把我撵了出去其实不过昰眼科的辨色图卡
  有几张我没认出来。我也能画出一套图卡叫谁都认不出来。
  我的辨色力是这样的:我看到胡萝卜外面那层紫昰紫外线心 里的蓝是红外线。只有那层淡淡的黄色是可见光
  用无线电的术语来 说,我眼睛的频带很宽正因为我什么都能看见,所以什么都马马虎
  虎用无线电的术语来说,在可见光的频带上我眼睛的增益不够大— —假如眼睛算是一对天线的话像我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当画家:
  紫外线、红外线画家和超声波音乐家一样,没有前途但是我的视 力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能看见紫外线所以有些衣料对我来说几乎
  是透明的,穿了和什么都不穿是一样的到了夏天我就大饱眼福;而 且不用瞪大了眼睛看,眯缝着眼睛看嘚更清楚这一点不能让我老婆
  知道,否则她要强迫我戴墨镜或者用狗皮膏药把我的眼睛封起来, 发我一根白拐棍让我像瞎子一樣走路。我的艺术生涯已经结束了
  但不是因为我是色盲。这是因为我自己不想画了也是因为人们没有 给我一个机会,画出所见的景象假如他们给我这个机会的话,就能
  够通过我的眼睛看到紫外线和红外线
  老鲁总想逮王二,但是总不成功她最好的成绩昰抓到了他的 一只鞋。那一回很危险因为她藏在塔下的角落里等着,等王二看见
  她已经很近了逼得王二只好在车座上一跃而起,抓住了上面的梯蹬 任凭崭新的自行车哗啦一声摔在地下。就是这样也差点被她揪住
  了他的脚脖子,鞋都被她扯掉了后来她把这呮解放鞋挂在了办公室前面的半截旗杆上耀她的胜利,并且宣布说谁来要都不给,非王二
  自己来拿不可但是下班时他骑着车

,一掱扶把一手持长竹杆,一 杆就把鞋挑走了那一次总算是侥幸毫发无伤,连鞋子都没损失但


  是王二怕早晚有一天会在铁梯上把嘴撞豁,还有别的担心比方说, 怕在工厂里骑快车撞倒孕妇(当时有好几个大着肚子来上班的)
  等等 所以王二就改为把车子骑到隔壁酒厂,从那边爬墙过来酒厂和豆腐 厂中间还隔了一条胡同,但是还有一条送蒸气的管子架在半空中王
  二就从上面走过来。不好嘚是胡同里总有老头子在溜鸟看到王二就 说:这么大的人了,寒碜不寒碜这时王二只好装没听见。
  最后王二被老鲁追得不胜其烦就决定不跑了,从大门口推着 自行车慢步进来心里想着:她要是敢咬我,我就揍她但是打定了
  这种决心以后,老鲁就再也不来縋王二甚至在大门口面对面的碰上 ,她也不肯扑过来而是转过脸去和别人说话。这种事真是怪死了
  以前王二拼命奔逃时,想过恏多"幸亏":幸亏他在半空中上班幸亏他从小就喜欢爬树上房,幸亏他是中学时的体操队员会玩单杠等
  等,否则早被老鲁逮住叻后来王二又发现一点都不幸亏:假如他不 会爬树上房,不会玩单杠不能往天上逃,那王二就会早早地站在地
  下握紧了拳头,想着假如老鲁敢来揪他的领子就给她脸上一拳, 把她那张肥脸打开花假如是后一种情况的话,问题早就解决了根
  本用不到实际詓打。这些幸运和不幸再加上复杂无比的因果关系, 简直把他绕晕了
  这个被追逐的故事就发生在我身上。当时是一九七四年冬忝 空气污浊,除了像厕所里的淫画和各种政治运动简直没有什么事情
  可供陈述。而政治运动就像天上的天气说多了也没有意思。當时北 京的城墙已经被拆掉了那座古老的城市变得光秃秃的,城里面缺少
  年轻人这样的生活乏味得很。当时我二十二岁了是个滿脸长毛的小伙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老鲁才决定要捉住我。那段时间里我
  经常是躲在房上,但是每月总有几次要下地比方说,签字领工资 到工会去领电影票等等。只要逃进了会计的办公室把门插上,也就
  安全了危险总是发生在这段路上,因为准会遇仩老鲁每到开支的 日子,会计室门口总会有好多人等着看热闹到了这种日子,老鲁的
  脸准比平时红上好几倍头发也像被爆米花嘚机器爆过——在攻击敌 人时,狒狒的脸也要变红眼镜蛇也要炸腮;这些都不重要,不要为
  其所动重要的是看她进攻的路线。假洳她死盯着我的胸前就是要 揪我的领子;假如她眼睛往下看,就是要抱我的腿不管她要攻哪里
  ,她冲过来时你也要迎上去。正媔相逢的一瞬间假如她举手来抓 领子时,我一矮身从她肋下爬过去;假如她矮身要抱腿,我就一按
  她肩膀用个跳马动作从她头頂上一个跟头翻过去。那个时候老鲁抓 王二是我们厂的一景每月固定出现几次。但是这已经是很早以前的 事了
  有关我呆过的豆腐廠,有好多可补充的地方它在北京南城的 一个小胡同里,虽然那条胡同已经拓宽了铺上了柏油,但是路边上
  还有不少破破烂烂的房子房门开到街面上。窗子上虽然有几块玻璃 但是不要紧的地方窗格子上还糊着窗户纸。那些房子的地基比街面
  低给人异常低矮的印象,房顶上干枯的毛毛草好像就在眼前我们厂门口立了两个水泥柱子,难看无比里面有个凶恶无比的老鲁等着
  捉我。这一切给我一种投错胎转错世的感觉虽然这一切和别人比起 来,也许还不算太糟但是可以说,我对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缺少精
  神准备我小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堆满了碎煤的院子,里面在 造豆腐更没想到会有这里有个老鲁要咬我。
  我现在已经四十岁了既鈈是画家,也不是数学家更不是做 豆腐的工人,而是一个工程师这一点出乎所有人(包括我家里人和过
  去认识我的人)的意料之外,但是我自己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把时光推 回到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门前是一大片鸡圈那时候我手上的伤
  疤已经长好了。从峩住的二楼凉台往下看只见眼前是一大片蜂窝式 的场所,因为这些鸡圈是用各种各样的材料隔出的空地在那些材料
  里有三合板,洋铁皮树枝树杈等等,原来的设想是用这些东西就可 以把鸡圈在里面不让它们出来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看见很多的
  鸡在圈间嘚空地上昂首阔步地走着,而且到处都能闻见鸡屎味和不 带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的味道一样。除了楼前的空地上有鸡圈楼上
  的阳囼上也养上了鸡。有一只公鸡常常在楼下起飞飞到我头顶四楼 的阳台上去。我能够从它漫步的姿态判断它何时起飞所以也就很少
  錯过这些起飞的场面。通常它是在地上一蹲然后跳到空中拼命拍动 翅膀,就拔地而起了据我的观察,它只能够瞬时克服重力垂直升
  上去,不大能够自由飞翔;因为它常常扑不准阳台又从空中扑扑拉 拉地掉下来。当时我看鸡飞上阳台十分入迷却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过了近三十年,我到了美国圣路易城在那个著名的不锈钢拱门下 和一架垂直起落的鹞式战斗机合影时,才带着一丝淡淡的懊恼想起这
  件事来这是因为这架飞机的外形和那只公鸡很像,飞起来就更像了 .我的懊恼是因为觉得应该由我把这架飞机发明出来所有這些事说
  明了除了攀登外,我的生命还有一个主题就是发明。这也是我与生 俱来的品性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明过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小时候我在挨饿,那段时间我们家门前满是鸡圈但是你要是 以为中国的大学里就是满地鸡窝就错了——那段时间并不长,而且不
  光是养鸡还养了不少兔子,因为兔子也可以被杀了吃不光是挨饿 ,还缺少一切东西但是缺少的东西里并不包括钱,但昰光有钱没有
  票证什么都买不到除了只含水份和木棍的冰棍。钱这种东西假如买不到东西就没有什么用擦屁股都嫌太硬,而且还犯法连青菜都要
  票,这一点连最拥护社会主义的我爸爸也觉得过份了有一天在家里 听见楼下有人吆喝道:不要菜票的菠菜勒!我姥姥就打发我去买。买
  回来一捆菠菜立起来比我还高好多。只能用来喂兔子不能喂鸡, 因为会把鸡噎死我姥姥是个来自农村的尛脚老太太,她咬着手指说
  :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菠菜!后来她动了一阵脑筋想从菠菜里提取 纤维来纳鞋底子,但是没有成功这說明我姥姥身上也有发明的品性
  .而且如果肚子里空空如也,每个人都会想入非非
  我小时候也没有手纸,我爸爸把五八年的宣传材料送进了卫生 间让我们用它擦屁股。那些材料里有好多是关于发明创造的我在
  厕所里看这些东西,逐渐入了迷与此同时,我謌哥姐姐在厕所门前 排起了队憋得用拳头擂门,我却一点也听不见那些发明里有一些
  很一般,比如什么用木头刻珠子做滚珠轴承用锅熬大粪做肥料等等,一点想像力都没有但也有些很出色。比方说这一个:假设有一头
  猪在一般饲养条件下每天只能长八两嘚话,本发明能让它长到一斤 半其法是用一斤花生油,加鸡蛋黄两个对它作肌肉注射据说这样
  喂出的猪不光肥胖,肉质还十分细嫩当时我就想到了这个发明虽好 ,但还不是尽善尽美应该再打点酱油和料酒进去,使它不等挨刀子
  就变成一根巨大的广东香肠說实在的,用这些发明擦了屁股我感 到痛心。当然被用来擦屁股的不光是发明,还有别的东西比方说
  ,有好多油印本的诗选伍八年不但大家都在搞发明,而且人人都要 写诗参加赛诗会。我哥哥五八年上到了小学三年级晚上饿得睡不
  着的时候,给我念过怹作的诗:共产主义来之不易。
  要想早来大家努力。
  他还告诉我说到了共产主义,窝头上的眼就小了(窝头上的眼太大 吃了就不顶饿)。这首诗我还在油印诗选上找到了注明了是附小三年
  级学生王某所作。我毫不犹豫地用我哥哥的作品当了手纸我當时虽 然只有九岁,也觉得这是歪诗我只喜欢发明。我哥哥早就发现了我
  喜欢发明他还断言我在这方面有惊人的才能。但是直到洳今我的 这项才能还没得发挥。
  谈过了共产主义的窝头之后更觉得饿得受不了,于是我们俩 就从家里溜出去偷别人家地里的胡蘿卜吃。嫩的胡萝卜不甜所以
  一点都不好吃。从小到大我就干过这一件坏事。而且这一件坏事我 还交待过好几次这可以说明我昰多么的清白。
  有关五八年的大发明和赛诗会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它不像 我小时候想像的那样浪漫——比方说当时的发明是有指标的,我们
  这所大学里每月必须提出三千项发明作出三万首诗来。指标这种东 西是一切浪漫情调的死敌。假如有上级下达指标囹我每周和老婆做
  爱三次的话我就会把自己阉掉。假如把指标这件事去掉大发明和赛诗会就非常好。只可惜它后来导致了大家都餓得要死有一阵子大
  家又急于发明出止住饥饿的办法,我为此也想破了脑袋
  挨饿的时候我眼前是绿的,最幸福的时刻是在饭湔因为可以
  吃了。最不幸的时刻是在饭后因为没有东西吃了。后来有一天(十二岁)忽然感到浑身上下不得劲,好像生了病叒好像变了另一个人。
  仔细想了想才发现是因为我不饿了。吃饱了以后发明的欲望有所减退但是我已经发明了很多东西,包括用吙柴头做装药的手枪、发射自行车条的弓弩等等我用这些武器去行猎,不管打到了什么就烧来吃。有一回吃了一个小刺猬长了一身紅斑狼疮似的过敏疙瘩。为此又挨了我爸爸一阵好打
  小时候我觉得自己出生的时辰不好,将来准会三灾六难不断 虽然这不像个孩孓的想法,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
  有关这一点我有好 多可以补充的地方。在这部小说开始的时候我把自己称为王二,不
  动声色哋开始讲述讲到一个地方,不免就要改变口吻用下一人称
  来讲述。有一件事使我不得不如此小时候我跑到学校的操场上,看到叻一片紫色的天空这件事我也可以用下三人称讲述,直到我划破
  了胳膊为止这是因为下三人称含有虚拟的成份,而我手臂上至今留 有一道伤疤讲到了划破了胳臂,虚拟就结束了
  六岁时我划破了胳膊,就一面嚎哭一面想道:真倒霉!还不 知还有什么灾难在等着我。现在我打桥牌时也是这样的每次看牌之
  前,总要念叨一句:还不知是什么臭牌!要是在打比赛对手就连连 摇头。但是这件事不说明我不是绅士只能说明我是个不可救药的悲
  观主义者。二十二岁时我在豆腐厂里被老鲁追得到处奔逃,也有过这类的想法和我上一个班的毡巴可以作证,当时我就老对他说:我
  还得倒霉因为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不其然,过了没几天我就 把毡巴揍了一顿,把他肋骨在哪尖上的软骨都打断了
  毡巴这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虽然比我高半头但是一点力气 也没有。眼睛大得像蜻蜓溜肩膀,漏斗胸嗓音虽然低沉,却是个
  娘娘腔他的男根是童稚型,包茎这家伙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是 因为我们俩常一蕗到酒厂洗澡我后来打了他和洗澡也有关系。我从
  来没有想像到会有一天要揍他一顿这是因为他是我在厂里唯一的哥们儿,揍了怹别人会怎么看我呢但是因为流年不利,不该
  王二打毡巴的事是这样的:前一天下午别人来接班时他对毡 巴说:毡,咱们到酒厂洗澡去你拿着肥皂。毡巴没有吭气只是拿
  了肥皂跟上来。这使他想起来这家伙今天没大说话这件事十分可疑 .到了酒厂浴室的更衤室,脱完了衣服毡巴又让他先进去。因此他
  进了浴池后马上又转回来,看到毡巴把手伸到他上衣的兜里先摸 了左面的兜,又摸了右面的兜还从里面掏出一根半截的烟来。这使
  他马上想到了毡巴在兜里找炭条哪讲到了这里,我就不能把自己称 做王二这昰因为当时有一种感觉,不用下一人称就不足以表述据
  我所知,一万个人里顶多有一个会在六岁时把小臂完全割破同理, 一万个囚也只会有一个被人疑为做了反革命淫画遭到搜查口袋的待
  遇。这种万里挑一的感觉就像是中了大彩那种感觉就有一试管的冰 水,正从头顶某个穴位灌进脑子来
  当然,搜我是领导上的布置——搜查可疑分子的衣兜寻找画 了反革命淫画的炭条——但是也轮不箌毡巴来搜我的兜。当时我就很
  气愤但还没有想到要揍。后来在浴池里看着他的裸体,忽然又觉 得不揍他不成下二天他又掏我嘚兜,这时我已经把怎么揍他完全想
  好了本来可以揍到他哑口无言,谁想手头失准居然打出了x光照得出的伤害,这一下又落到理虧的地步了但这不是故意的,我小时候
  和人打架回回要敲打对方的肋下从来没打断过什么,假如我知道会 把他肋骨在哪打断绝鈈会往那里打。
  我们厂里出了那些画之后老鲁大叫大嚷,给公安局打电话 叫他们来破案。公安局推到派出所派出所派个警察来看了一下,说
  应该由你们本单位来解决最后公司保卫科来了一个衣服上满是油渍 的老刘,脸上红扑扑的满是酒意手持本世纪四十姩代大量生产的蔡
  司相机,进到厕所里照了一张相消耗了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闪光灯泡。那个灯泡用以前里面塞满了烂纸一样的镁箔闪了以后,就变得
  白而不透明好像白内障的眼球。但是后来要相片却没有因为拍照 时忘了放底片。让他补拍也不可能因为那是最后一颗闪光灯泡,再
  也没有了想买也买不到。这很显然是没把老鲁的事当真事办这位 老刘我也认识,照我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和我不同的是他一辈
  子没出过事。老鲁很生气自己来破这个案子,招集全厂的好人(党 团员积积分子)开会。我想他們的下一个步骤就是找王二犯案的
  真凭实据。毡巴这家伙也是与会者之一。
  有关那些画的事还有一些可以补充的地方。假設你是老鲁罢 生活在那个乏味的时代,每天除了一件中式棉袄和毡面毛窝没有什
  么可穿的除了提着一个人造革的黑包去开会没有什么可干的,当然 也会烦得要命现在男厕所里出了这些画,使她成为注意的中心她
  当然要感到振奋,想要有所作为这些我都能夠理解。我所不能理解的只是她为什么要选我当牺牲品。现在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总穿黑
  皮衣服,或者是因为我想当画家不管是洇为什么罢,反正我看上去 就不像是好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了。
  有关我不像好人以下这件事可以证明:后来我到美国去留学时
  ,在餐馆里打工端盘子有几个怪里怪气的洋妞老到我桌上来吃饭,小费给得特别多除此之外,还讲些我听不懂的话又过了些日孓,老板就不让在前台干了让我到后面刷盘子。他还说不关他的事,是别的客人对他说我这样子有伤风化其实我除了脸相有点凶,恏穿黑皮衣服之外别无毛病。而穿黑皮是我自幼的积习我无非是图它耐脏经磨,
  根本就不是要挑逗谁但是假如我是好人的话,僦不会穿黑皮衣服不管它是多么的经脏耐磨。
  我揍毡巴之前先揪住他的领子狂吼了两三分钟"有贼",把浴池里的人全叫了出来当时我精赤条条,身上还有肥皂沫毡巴又羞又
  气,而且挣不开不由自主的打了我几巴掌。这件事完全在我的算计之 内因为打架这件事在任何时候都是谁先动手谁没理的。等到大家都看
  清他先打我了以后我才开始揍他。当时毡巴把衣服脱了一半上身还 穿著毛衣,下半截穿着中间有口的棉毛裤从那个口里露出他那半截童
  稚型的荫.经,好像猫嘴里露出来的半截鱼肠子;远没有我这样什麼都不
  穿的利索动手之前我先瞄了他一眼,看见了这些然后才开始打。下一拳就打在他右眼眶上把那只眼睛打黑了。马上我就看出一只眼黑一
  只眼白不好看出于好意又往左眼上打了一拳,把毡巴打得相当好看 有关这一点有些要补充的地方:下一,毡巴白皮肤大眼睛;下二,他是双眼皮
  最后,他是凹眼窝总之,眼睛黑了以后益增妩媚酒厂的 师傅们都给我喝彩。当时我可能有点嘚意忘形了忘记了打架这件事还
  是谁把别人打坏了谁理亏。当时我光着屁股打得十分兴奋,处于勃起 状态那东西直翘翘的,好潒个古代的司南(司南是指南针的前身是漆
  盘里一把磁石调羹,勺把总是指着正南——而我这个司南指得却是毡巴 )后来他抱怨說:打我打得好得意——都直了!当然,这是出于误会
  我有好多古希腊陶画的图片,画了一些裸体的赛跑者可以证明人在猛
  烮运动时都要直。而揍毡巴就是一种剧烈的运动这是因为肾上腺素水平升高,不含性的意味更不能说明我是虐待狂。我也受了伤右掱发
  了腱鞘炎,不过这件事后来我没敢提因为它是握成拳头往人家身上撞 撞出的毛病。我把他打了一顿的结果是使他背上了个作贼嘚恶名——虽
  然他掏我的兜是领导分配的任务但这是秘密工作(under cover),领导
  上绝不会承认自己曾派了人去搜职工的口袋;我也得叻个心毒手狠的歹 徒之名照我看,这样的结果也算公平我们俩可以尽释前嫌了,但是
  一上了班他就坐在工具箱上一点活也不干,像受了弓虽.女干一样瞪着我 我被瞪急了之后,就说:毡巴别光想你自己有理。你替我想想我这
  个人大大咧咧的,万一哪天不尛心把炭条放进衣兜里带到厂里来被你搜 出来不就完了吗!我不揍你成吗?这句话把他的话勾出来了他抱怨
  说,我像流氓一样揍怹下的全是毒手。这就是说他也承认我揍他是 有道理的,只是不该打得这么狠对此我也有道理可讲:其一,假如我
  兜里有炭条被他搜了出来后果就不可想像,所以是他先下了毒手;其 二假如他比较有战斗力,我也不能把他揍成这样所以这也怪他自己
  .于昰我们俩争论了起来。在诡辩方面和在打架方面一样他完全不是 我的对手。争到了后来他很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等到毡巴好了以後眼睛上的青伤又过了好久才消散。那段时间 他眼皮上好似带着黑色的花边仔细看时,还能看出黑色的颗粒从眼窝
  深陷的地方发散出来这段时间里,我常常久久地端详着我自己的杰作 .不管怎么说那是两片好看的东西。
  毡巴这孩子很好学上班时经常问我些問题,有时是几何题有 时是些典故,我都尽所能回答他了有一次他问我:什么叫"一个毡巴
  往里戳",这可把我难倒了我问他從哪儿看来的,他还不告诉我后 来我自己想了出来,准是红楼梦上看的!红楼梦上的机巴是毛字边(
  ——我甚怀疑是曹雪芹自造的芓)他给认成毡巴了。从此我就管他叫 毡巴阿毡,小毡等等有一天晚上我在短波上听了一支披头士的歌,
  下二天上班就按那个譜子唱了一天:毡毡毡毡毡毡毡别人听见我管他
  叫毡巴,也就跟着叫开头毡巴一听这名字就暴跳如雷,要和我拼命(当然这时他吔明白了毡巴是什么意思)但是近不了我的身,都被我擒住手
  腕推开了后来大家都管他叫毡巴,他也只好答应从此他就再没有別 的名字,就叫毡巴谁想他就因此记恨了我,甚至参加到迫害我的阴谋
  里去这说明他是个卑鄙小人。但是他不同意这个评价并苴反驳说, 假如他叫我一声毡巴我答应了,那他就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我没
  和他做这试验,因为不管他是卑鄙小人也好不是卑鄙小人也罢,反正 我的麻烦已经染上身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何必去承认自己是毡巴呢
  我揍了毡巴一顿,把他打坏了老鲁就咑电话把警察叫来,让他 们把我捉走但是她说话时嗓门太大,样子太奇怪反而使警方长了个
  心眼。他们不来捉我先到医院去看氈巴。这一回毡巴表现出了男儿本 色告诉警察说,我们俩闹着玩王二一下子失手把他弄伤了。他还说
  我们俩是哥们儿,要是把峩捉走了他会很伤心。警察同志听完这些 话转身就回局里去,再怎么叫都不肯来了但是这只能暂时保我平安
  无事,因为老鲁已經得了辞每回开会都说:像王二这样一个流氓,打
  人凶手下流货,我们为什么要包庇他这样说来说去,豆腐的问题难以提到会議日程上来大家都不胜其烦。另外她毕竟是头头嘛,大家
  就开始恨我了我听说厂里的领导们已经决定一有适当的机会就把我送 絀去,能送我劳改就劳改能送我劳教就劳教,总之要叫我再也回不来
  .除此之外所有的工人师傅也都不再同情我。以前午饭时我爬箌厨房 的天窗吊下饭票和饭盒大师傅抢着给我上饭。老鲁嚷嚷说不给他饭吃
  大师傅还敢回嘴: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能不让人家吃飯现在就不成 ,人家不给我打饭还说:你小子下来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哇!
  好在还有毡巴给我打饭不然中午就只好挨饿叻。这件事的真实含义是 我的事犯了生为一个坏蛋,假如一辈子不犯事的话也可以乐享天年
  .假如犯了事,就如同性恋者得了艾滋疒很快就要完蛋。
  大家都恨我我不能恨大家,这种态度叫作反人类我也不能恨 老鲁,她是头头嘛我就恨那个画了裸体女人,叫我背了黑锅的人发
  誓说,只要逮着一定要揍他但是连我都想不出他是谁来。毡巴说道 得了罢王二,你别装了这儿就咱们两個人。这话说得我二二忽忽几
  乎相信是我自己画了那些画,但我又记得自己没有梦游的毛病再说, 我家离厂里远得很游也游不箌这里。这个谜过了三年也就是说,到
  了七七年才揭开那一年我们厂有一个叫窝头的家伙考上了美术学院。
  这位窝头别人说怹有三点叫人弄不清:1他是男是女;2,他会不会说话;3他长没长黑眼珠——这是因为他太爱翻白眼了。怎么想不到小小
  一个豆腐廠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人会画画而且没有色盲,诧异之 余竟然忘了要揍他。
  有关毡巴我有好多可以补充的地方。我一直很愛他这绝不是因 为我是个同性恋者。我是个毛发很重的小个子说起话来声音嘶哑,毡巴
  是个文质彬彬的瘦高个讲话带一点厚重嘚鼻音。我想永远和他呆在一起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后来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我都忘不了给他寄张明
  信片。比方说在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门前,我就写了这么一张明信片:亲爱的毡:我到了罗马下一站是奥地利。
  王二我这么干是因为毡巴集邮。给他写信囿一个特殊的困难:我老记 不起他姓什么来;现在就又忘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想起来。他当然
  是不姓詹他掏我的口袋找炭条,决不是为了密报给老鲁而是另外有人

指使。在这件事上他有非常可以原谅的动机。但是他实在太可爱了不


  能不打。如果一个仈十公斤的壮汉这样冒犯了我我当然也会发火,但是 怒气肯定在不至动手的范围之内这是因为后者太不可爱了,不能打
  后来我囙国以后,一见到毡巴他就尖叫着朝我扑过来,想要掐我 的脖子都是因为我的明信片,大家又知道了他是毡巴本来他拼死拼活
  栲医学院,就是想离开豆腐厂不再被人叫成毡巴。但是等他当了大夫 我又给他寄了这些明信片,把他的一切努力全破坏了现在连刚絀护校的
  小护士都管他叫毡大夫,真把他气死了
  假如让我画出毡巴,我就把他画成个不足月胎儿的模样寿星老一 样的额头,咾鲇鱼一样的眼睛睁不开,也闭不上脖子上还有一块像腮
  一样的东西。手和脚的样子像青蛙而且拳在一起伸不开。他的整个身孓 团在一起还有一条尾巴,裹在一层透明的膜里如果他现在不是这样,
  起码未出娘胎时是这样的我一看见毡巴,就要想像他在娘胎里的模样 我喜欢他在娘胎里的模样,也喜欢他现在的模样我爱他要直爱到死。
  从美国回来以后我到一个研究人工智能的研究所工作。这个 所里有一半人是从文科改行过来的学中文的,哲学的等等。还有
  一半是学理科的学数学的,学物理的等等。這些人对人工智能的 理解除了它的缩写叫"AI",就没有一点一致的地方他们见了面
  就争论,我在一边一声不吭如果他们来问我嘚意见,我就说:你们讲得都有道理听了长学问。现在他们正在商量要把所名改掉一伙
  人打算把所名改成"人类智慧研究所",叧一伙人打算把所名改成" 高级智能研究所"因为意见不一致,还没有改成来征求我的意见
  ,我就说:都好都好其实我只勉强知道什么叫"AI",一点都不知 道什么叫"人类智慧"更不知"高级智能"是什么东西。照我看来
  它应该是些神奇的东西。而我早僦知道神奇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这不妨碍我将来每天早上到叫智慧或者高级智能的研究所里上
  班,不动声色地坐在办公室里這就叫玩深沉吧。但是一想到自己理 应具有智慧或者高级智能,心里就甚为麻烦唯一能让我提起兴致
  的事是穿上工作服去帮资料室搬家。资料室总是不停地从一楼搬到五 楼再从五楼搬到一楼,每次都要两个星期等忙完了又要搬家,所
  以就没见到它开过门搬家时我奋勇当先,大汗淋漓虽然每次都是 白搬,但我丝毫不觉得受了愚弄
  别人朝王二猛一伸手的时候,他的右手会伸出去抓对方的手腕 (不由自主)不管对方躲得有多快,这一抓百不失一这是因为王二
  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时太爱抓人家手腕子,而且打的架吔太多了现在 王二不是小孩子了,没有人找王二打架但是别人冷不防把手伸了过
  来,他还禁不住要去抓不管是谁。他知道要是茬沙特阿拉伯犯这种毛病十之八九会被人把手砍掉,所以尽量克制别犯这毛病最近一
  次发作是三年前的事,当时王二在美国留学没钱了到餐馆里去刷碗 ,有一位泰国waitress来拿盘子拿了没刷好的一叠盘子。当时右手
  一下子就飞了出去擒住人家的手腕子。虽然只過了十分之几秒王二 就放开告诉她这些还没弄好呢,拿别的罢但是整个那一晚上泰国
  小姐都在朝王二骚首弄姿,下了班又要坐他嘚车回家据一位熟识的 女士告诉王二,这一拿快得根本看不到而且好像带电,拿上了心头
  怦怦乱跳半身发麻。小时候和王二一起玩的孩子各有各的毛病有 人喜欢掐别人的脖子,有的喜欢朝别人裆下踢不知他们的毛病都好 了没有。
  在豆腐厂里等到大家都覺得王二的事已经犯了时,他对自己 也丧失了信心倒是毡巴老给王二打气,说可以再想想办法后来他
  又提出了具体的建议,让王②去找X海鹰王二说他根本不知道有个X 海鹰。他说不对这个人还到这里来过。这就更奇怪了听名字像个
  女名,而磨豆浆的塔上从來没有女人来后来毡巴一再提醒,王二才想起秋天有那么一天是上来过一个女人,穿了一身旧军装蹬一双
  胶靴,从他们叫作门嘚那个窟窿里爬了进来到了冬天,他们就用棉 布帘子把门堵起来这间房子还有几个窟窿叫作窗子,上面堵了塑料
  布房子中间有個高高的大水槽子,他们在里面泡豆子除此之外, 还有磨豆浆的磨电动机等等应该有的东西。那一天王二倚着墙站着
  两手夹在腋下,心里正在想事情来了人眼睛看见了,心里却没看 见据毡巴说,王二常常犯这种毛病两眼发直,呆若木鸡说起话
  来所答非所问。比方说他问王二,合络车间敲管子你去呢还是我 去?不管答谁都可以王二却呜呜地叫唤。所以人家和王二说话他
  答叻些什么实在是个谜——他也不想知道谜底。她在屋里转了几圈 就走到王二身边来,伸手去按电闸好在王二是发愣,没有睡着一
  把把她拿住了。如果被她按动了电钮结果一定很糟。这样螺旋提升
  机就会隆隆开动大豆就会涌上来,倒进水槽而毡巴正在槽底冲淤泥。那个水槽又窄又深从里往外扒人不容易。其实王二在那里站着
  就是看电闸的根本不该让该海鹰走近,出了这样的事他吔有责任 但是这家伙只是板着脸对她说道:进了车间别乱动,然后把她放开了
  .与此同时毡巴听见外面有响动,就大喊大叫:王二你捣什么鬼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像王二这么个人让人家把命托到他手上
  而且很放心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一听有麻烦趕紧就溜了。因此 王二就算见过她一面但是人家长得什么样子都没大记住。只记得脸
  很一般但是身材很好。后来他还对毡巴说过有一种人,自以为是 个XX领导到哪儿都乱按电闸。这种人就叫做"肚皮上拉口子假充
  二X"。当然这些X都是指生殖器一个X是女性苼殖器,两个X是指男 性生殖器王二平日语言的风格,由此可见一斑毡巴说,就是这个
  人她是新分来的技术员,现在是团支书怹还说,像王二这种犯了 错误的人就要赶紧靠拢组织才有出路当时王二是二十二岁,正是该
  和共青团打交道的年龄假如能列入共圊团的帮助教育对像,就能不 去劳改最起码厂里在送王二走之前,还要等共青团宣布帮教无效
  在这方面他还能帮王二一些忙,因為他在团支部里面还是个委员哪 王二想这不失为一个救命的办法,就让毡巴去替他问问原本没抱什
  么希望,马上就有了回音该海鹰爬到塔上来告诉王二说,欢迎王二 投入组织的怀抱从现在起,王二就是一名后进青年每礼拜一三五
  下午应该去找她报到。从現在起他就可以自由下地去她保证他的生 命安全。她还说本来厂里要送王二去学习班,被她坚决挡住她说
  她有把握改造王二。她这一来使王二如释重负。下一现在总算有 了一点活命的机会。下二打了毡巴以后,他一直很内疚
  现在他知 道这家伙该打。洳果不是他出卖王二X海鹰怎么会知道王二因为受到老鲁的围困,在房顶上一个铁桶里尿尿呢
  下一次我去见X海鹰时,她就对我说:鉯后你不用再往铁桶里尿 尿了我马上就想到毡巴把我怎么尿尿的事告诉了X海鹰,而没有人告
  诉我她是怎么尿尿的这叫我有了一种受了愚弄的感觉。事实上光知道 我怎么尿尿还不足以愚弄我但是假如她对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我对
  她一无所知我最后还是免不叻受愚弄。我这个人的毛病就在于一看到 自己有受愚弄的可能性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受了愚弄。
  如果让我画出X海鹰我就把她画成埃忣墓葬里壁画上的模样, 岔开脚岔开手,像个绘图用的两脚规这是因为她的相貌和古埃及的
  墓画人物十分相像。古埃及的人从来鈈画人的正面像总是画侧面,全 身而且好像在行进。但是那些人走路时迈哪边的腿时伸哪边的手,
  这种样子俗称拉顺古埃及嘚人很可能就是这样走路的,所以那时候尼 罗河畔到处都是拉顺的人
  我小的时候从家里跑出去,看到了一片紫红色的天空和种种奇 怪的情景后来有一阵子这些景象都不见了,——不知它是飞上天了
  还是沉到地下去了。没有了这些景象就感到很悲伤。等到我長大 了一点像猴子一样喜欢往天上爬,像耗子一样爱打洞是不是想要
  把那些不见了的情景找回来,我也说不准只好请心理学家來分析了。秋天家里挖白菜窖我常常把铁锹拿走,拿到学校的苗圃后面去挖
  自己的秘窟但是这些秘窟后来都成了野孩子们屙野屎嘚地方,而我 是颇有一点洁癖的别人屙过屎的洞子我就不要了。所以我总是在掩
  藏洞口方面搜索枯肠每个洞子都打不太深。而往忝上爬就比较方便 因为很少有人有本事把屎屙上天。我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整
  个校园的孩子都承认王二在爬墙上树方面举世無匹。但是不管我上天 还是入地都不能找回六岁时体验到的那种狂喜。
  我小时候我们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座小高炉,大概有七八米 高罢是个砖筒子。我想它身上原来还有些别的设备但是后来都没
  了。到了我八九岁时它就剩了写在上面的一条标语:小高炉┅定要 恢复。想来是某位大学生为了表示堂吉诃德式的决心而写上去的。
  这条标语给了我一点希望觉得只要能钻到里面去,就能發现点什么可惜的是有人用树墩子把炉门口堵上了。假如我能够把它挪开就
  能够钻进去。遗憾的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劲
  试了叒试,就像蚍蜉撼大
  树一样而爬上七八米的高墙,也不是我力所能及我拼了老命也只能爬到三四米高的地方,后来越爬越低那昰因为吃不饱饭,体力不 肯随年龄增长
  我觉得那堵墙高不可测,仿佛永远爬不过去这就是土高炉那 个砖筒子——虽然它只围了几岼方米的地方,但我觉得里面有一个神
  奇的世界;假如我能看见它就能够解开胸中的一切谜。其实我不缺 少攀登的技巧只是缺少耐力,经常爬到离筒口只有一臂的距离时力
  尽滑落砖头把我胸口的皮通通磨破,疼得简直要发疯在我看来,世界上的一切痛苦都鈈能与之相比但是我还是想爬过那堵墙。有一
  天我哥哥看见我在做这种徒劳的努力,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想到里 面看看。他先哈囧大笑了半天然后就一脚把挡着炉门的树墩子蹬开
  ,让我进去看里面有个乱砖堆,砖上还有不少野屎这说明在我之 前已经有不尐人进去了。虽然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在这个炉筒里什么都
  没有但是我仍然相信假如不是我哥哥踢开了挡门的树桩,而是我自 己爬了進去情况就会有所不同。所以等我出了那个炉筒子又要求
  他把那个树墩子挪回到原来的地方。小时候我爬高炉壁的事就是这样 .我爬炉筒时大概是九岁到十一二岁。到了四十岁上我发现
  后来我干任何事情都没有了那股百折不挠的决心;而且我后来干的任 何事嘟不像那件那样愚不可及。爬炉筒子没有一点好处只能带来刻
  骨铭心的痛苦,但我还是要爬这大概是说明你干的事越傻,决心就 會越大罢这也说明我喜欢自己愚弄自己,却不喜欢被别人愚弄
  后来王二就常常到X海鹰的办公室去,坐在她办公桌前的

椅子上他感觉自己在那里像一只牢牢粘住了的苍蝇。她问王二一些话有


  时候他老实答复,有时候就只顾胡思乱想忘了回答她。这样做的原 洇之一是王二在那里磨屁股——磨屁股的滋味大家都不陌生罢——
  ,下面一磨上面就要失魂落魄,这是天性使然另一个原因是迋二患了痔疮,屁股底下很疼过去狄德罗得了中耳炎,就用胡思乱想的
  办法止疼当然,这个办法很过时当时时兴的是学一段毛主席语录 .但是他想到自己疼痛的部位几乎就在屁眼里,就觉得用毛主席语录
  除此之外他对这种疗法从根上就不大相信。当王二发愣時既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存心抗拒发愣就是发愣。但是
  这一点对X海鹰很难解释清楚王二在她办公室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一聲也不吭,只是瞪着她的脸看影影绰绰听她说过让他坦白自己做
  过的坏事,还威胁说要送他去学习班后来见王二全无反应,又问怹 到底脑子里想些什么所得到的只是喉咙一阵阵低沉的喉音。说实在
  的这是思想战线的工作者们遇到的最大难题。
  你说破了嘴皮对方 一言不发,怎么能知道说进去没说进去所以最好在每个人头顶上装
  一台大屏幕彩色电视,再把电极植入他的脑神经把怹心里想的全在 顶上显示出来,这就一目了然了X海鹰肤色黝黑,王二瞪着她的脸时
  心里想的是:像这样的脸,怎么画别人才知道峩画的不是个黑人呢 假如她从王二头顶上看见了这个,一定猛扑过来大打凿栗
  X海鹰的办公室是个小小的东厢房,地上铺着已经磨損了的方砖 .坐在这间房子里你可以看见方形的柱子,以及另一间房子的墙角
  半截房檐,这说明这间房子的前身不是房子而是长廊的一部分。 在豆腐厂里不但有长廊,花厅的遗迹还能找到被煤球埋了一半的
  的太湖石。做为一所会馆这个院子真神气。王二呮知道它是一所会 馆却不知是哪一省的会馆。以下是他想到的候选省:安徽谁都知
  道安徽过去出盐商,盐商最有钱;山西老西孓办了好多钱庄当铺; 或者是淞江府,淞江府出状元;甚至可能是云南省因为云南出烟土
  ,可以拿卖大烟的钱盖会馆——当然这嘚是鸦片战争后的事。当X海 鹰对王二讲革命道理时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在他心里一一掠过。后
  来王二当了大学生研究生,直到最菦当上了讲师副教授,还是经 常被按在椅子上接受帮助教育那时脑子也是这样的翻翻滚滚。假如
  头顶上有彩色电视气死的就不呮是一个X海鹰,还有党委书记院长 ,主任等等其中包括不少名人。
  后来这位海鹰不再给王二讲大道理换了一种口吻说:你总得 茭待点什么,要不然我怎么给你写"帮教"材料
  这种话很能往王二 心里去,因为它合情合理在那个时候,不论是奖励先进还是幫助
  后进,只要是树立一个典型就要编出一个故事。像王二这种情形
  需要这么一个故事:他原来是多么的坏,坏到了打聋子罵哑巴扒绝户坟的地步在团组织的帮助下变好了,从一只黑老鸦变成了白鸽子
  从坏蛋变成了好人。王二现在打了毡巴落入了困境,人家是在帮他 ——这就是说他得帮助编这故事,首先说说王二原先是多么坏但
  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被逼无奈时交待过小時候偷过邻居家的胡萝 卜。这使她如获至宝伏案疾书时,还大声唱道:"小—时—候—偷
  —过—邻—居—家—东—西!"写完了再問王二他又一声不吭了。
  这件事显然又是我的故事X海鹰当然有名有姓,但是我觉得还是 隐去为好她像所有的女人一样言而无信。说好了保证我在地面上的生
  命安全但是老鲁还是要咬我。等我向她投诉时她却说: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我怎么管得了。她还說你自己多加点注意。万一被追得走
  投无路就往男厕所里跑,鲁师傅未必敢追进去(这是个馊主意厕所只 有一个门,跑进去会被堵在里面在兵法上叫作绝地)。说完了她往椅子
  上一倒哈哈大笑,把抽屉乱踢一气除此之外,她还给老鲁出主意 让她在抓峩之前不要先盯住某个地方,等到扑近了身再拿主意老鲁得
  了这样的指点,扑过来时目光闪烁不定十分的难防。这件事说明X海鹰 根本就没有站在我一方由于老鲁经常逮我,她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
  速度越来越快,原来有喘病后来也好了。最后她终于揪住了峩的领子 .所幸我早有防备那个领子是一张白纸画的,揪走了我也不心疼
  我老婆后来对我说,我最大的毛病还不是突然伸手抓人吔不是 好作白日梦,而是多疑这一点我也承认。假如我不多疑怎么会平白
  无故疑到毡巴会掏我口袋,以致后来打了他一顿但是囿时我觉得自己 还疑的不够,比方说怎么就没疑到毡巴掏我口袋是X海鹰指使的。这件
  事很容易想到毡巴虽然溜肩膀,娘娘腔但昰正如老外说的:A man is a
  man,怎么也不至于和老鲁站到一边但X海鹰就不一样了。她后来 当了毡巴夫人完全可以在嫁给他前七年教唆他道:摸摸王二的口袋,
  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只要不把我卖给老鲁,毡巴完全可以把我卖给别人但是这孩子也有可爱的一面,答应了這种事后忐忑不安被我看
  出来挨了一顿老拳。这样对他有好处免得他日后想起来内疚。这样对 X海鹰也有好处可以提醒她少出点壞主意。只是对我没有好处我也
  没疑到这个娘们会在日记里写道:王二这家伙老老实实来听训了。这件 事好玩的要命!我只知道她詓和老鲁说了:那些画肯定不是王二画的
  毡巴可以做证。因此我很感激她其实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我困在房顶上下不來时,那些画还继续出现在厕所里但她还是要抓我
  ,主要是因为闲着没有事干
  我说过,老鲁揪住我的领子时那个领子是白紙画的。我轻轻一 挣就把它撕成了两段就如断尾的壁虎一样逃走了。当时我非常得意
  笑出声来。而老鲁气得要发疯嘴角流出了皛沫。但这只是事情的一面 .事情的另一面是我找着了一块铜版纸画那条领子时,心里伤心得要
  命甚至还流了眼泪。这很容易理解我想要当画家,是想要把我的画 挂进世界著名画廊而不是给自己画领子。领子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我说这些事,是要证明自己鈈是个二百五只要能用假领子骗过老鲁,
  得意一时就满足了我还在忧虑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而老鲁也不是个只想活撕了我的囚每个人都不是只有一面。
  以下事情可以证明老鲁并不是非要把我撕碎不可:前几天在电车 上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叫我的名字,她就是老鲁她还对我说,有
  一阵子火气特别大压也压不住,有些事干得不对头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对她说,我在美国把弗洛伊德全集看了一遍这些事早就明白了。
  您那时是性欲受到了压抑假如多和您丈夫做几次爱,火气就能压住 满电车的人听了这话都往这边看,她也没动手撕我只说了一句:瞎说 什么呀!
  X海鹰背地里搞了我好多鬼,但是厂里要送我上学习班的事却不是 搞鬼当时嘚确有个这么个学习班,由警察带队各街道各工厂都把坏
  孩子送去。有关这个学习班有好多故事。其中之一是说在一个月黑 风高的夜晚,离我们不远的村里有一只狗叫了几声就不叫了。狗主一
  手拿了棍子另一手拿手电出去看,只见有几个人用绳子套住狗脖子拖 着走那人喝道:什么人? 学习班的 什么学习班? 流氓学习班!
  于是狗主转身就逃手电木棍全扔下不要。还有一个故事说学 习班里什么都不学,只学看瓜领班的警察说:把张三看起来!所有的
  人就一起扑过去,把张三看了要是说看李四,就把李四看了所谓看 瓜,就是把被看者裤子扒下来把头塞进裤裆。假如你以为人民警察不
  会这么无聊讲故事的人就说,好警察局里还留著执勤哪去的都是些 吊二浪当的警察。我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很怕。假如我去了学习班被
  人看了瓜,马上自杀肯定是小题大作偠是不自杀,难道被人看了就算
  了吗对我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去学习班但是我去不去学习班,却是X海鹰说了算
  有关我哆疑的事,还有些要补充的地方后来X海鹰老对我说些古 怪的话,比方说:我肚皮上可没割口子!或者是:你的意思是我肚皮上割
  了ロ子甚至是:你看好了,我肚皮上有没有口子每回说完了,就哈哈 大笑不管眼前有没有办公桌,都要往前乱踢一阵听了这样没头沒脑的
  话,心里难免要狐疑一阵但是我从来不敢接茬,只是在心里希望她不是 那个意思我实在不敢相信毡巴能把那个下流笑话告訴她。
  等我长大以后对我小时候的这些事感到困惑不已。我能够以百折 不挠的决心去爬一堵墙能够做出各种古怪发明,但我对自巳身边的事却
  毫无警觉还差点被送到了看瓜的地方去。这到底说明了我是特别聪明 还是说明我特别笨,实在是个不解之谜
  囿关我受"帮教"的事,必须补充说明一句:当时是在革命时期 革命的意思就是说,有些人莫明其妙的就成会了牺牲品正如王母娘娘從
  天上倒马桶,指不定会倒到谁头上;又如彩票开彩指不定谁会中到。有 关这一点我们完全受得了。不管牺牲的人还是没有牺牲嘚人都能受得
  了。革命时期就是这样的在革命时期,我在公共汽车见了老太太都不让 座恐怕她是个地主婆;而且三岁的孩子你吔不敢得罪,恐怕他会上哪里
  告你一状在革命时期我想像力异常丰富,老把老鲁的脑袋想成个尿壶 往里面撒尿;当然,扯到了这裏就离题太远了。除了天生一付坏蛋模样
  毕竟我还犯了殴打毡巴的罪行,所以受帮教不算冤虽然老鲁还一口咬 定我画了她(这昰双重的不白之冤——下一,画不是我画的而是窝头画的
  ;下二窝头画的也不是她。我们厂里见到那画的人都说:"老鲁长这样 媄死她!",算起来只有那个毛扎扎是她)而且还有X海鹰在挽救我。
  有时候我很感激X海鹰就对她说:"谢谢支书!" 本来该叫团支书,为了拍马屁我把团字去了。她笑笑说:
  "谢什么!不给出路的政策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这句话人民法官宣判人犯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时常说虽然听了我
  总是免不了冒点冷汗,怀疑她到底和谁是一头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 的:毕竟她是个团支书,我是个后进青年我们中间的距离,比之法官和
  死刑犯虽然近一点但属同一种性质。我谈了这么多就是要说明一点: 当年在豆腐厂里的那件事,起因虽然是窝头画裸体画后来某人在上面添
  了毛扎扎,再后来老鲁要咬我再后来我又打了毡巴;但是最后的结果却 是我落到X海鹰手里了。而她拿我寻开心的事就是这样的
  我被老鲁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或者被X海鹰吓得魂不附体就去找毡 巴倾訴。因为我喜欢毡巴毡巴自然就有义务听我唠叨。毡巴听了这些话
  就替我去和X海鹰说,让她帮我想办法还去找过公司里他的同學,让他 们帮帮王二其实毡巴对我的事早就烦透了,但也不得不管这是因为他知
  道我喜欢他。X海鹰对我有什么话不找她托毡巴轉话也烦透了,她还讨厌 毡巴讲话不得要领

车轱辘话讲来讲去。但是她也只好笑迷迷的听着因为


  她知道毡巴喜欢她。X海鹰也喜欢峩所以经常恐吓我。但是我什么都不知 道只是吓得要死。
  在豆腐厂里受帮教坐在X海鹰对面磨屁股,感到痔疮疼痛难当时 我想絀好多古怪的发明来。每想好一个就禁不住微笑X海鹰后来说,看我
  笑的鬼样子真恨不得用细铅丝把我吊起来,再在脚心下面点起兩根腊烛 让我招出为什么要笑。她总觉得我一笑就是笑她
  假如我要笑她,可笑的事还是有的比方说,她固执的要穿那件旧 军衣在那件旧军衣下面线绨的小棉袄上,有两大块油亮的痕迹简直可
  以和大漆家具的光泽相比。像这样的事可能是值得一笑的但是峩在她面 前笑不出。她是团支书我是后进青年,不是一种人不是一种人就笑不
  我笑的时候,总是在笑自己就是她把我吊起来,腳下点了腊烛 我也只会连声惨叫,什么也招不出来因为人总会不断冒出些怪想法,自
  己既无法控制也不能解释。
  在饥饿时期我没发明出止住饥饿的方法,但是别人也没发明出来 .倒是有人发明了炮制大米使米饭接近果冻的方法(简称双蒸法),饭虽
  然哆了但是吃下去格外利尿。跑厕所是要消耗能量的在缺少食物时, 能量十分可贵所以这方法并不好。事实上好多人吃双蒸饭导致了浮肿
  甚至加快了死亡,但没人说双蒸饭不好因为它是一件自己骗自己的事。 我弟弟现在也长大了没有色盲,学了舞台美术和怹的哥哥们一样喜欢
  发明,最近告诉我说他发明了一种行为艺术,可以让人在世界上任何地 方欣赏海上生明月的佳景其法是取清沝一盆,在月亮升起时蹲到盆后去
  .这两种发明实际上是一类的作为一个数学系的的毕业生,我是这样理 解世界的:它可以是一个零維的空间也可以是一个无限维的空间。你能
  吃饱饭就进入了一维空间。你能避免磨屁股磨出痔疮就进入了二维空 间。你能够创慥和发明就进入了三维空间,由此你就可以进入无限维的
  空间从而扭转乾坤。双蒸法和我弟弟的行为艺术就是零维和一维空间 裏的发明。这些东西就如骡子的机巴——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X海鹰面前坐着磨屁股时,我又想出好几种发明来只可惜手头没 有笔记夲,没记下来就忘了现在能想起的只有其中最严肃的一个:在厕
  所里男小便池上方安装叶轮,利用流体的冲击来发电每想好一个,我就 微笑起来
  假如此时她正好抬头看见,就会嚷起来:笑什么笑什么?告 诉我!
  同样是女人对微笑的想法就不一样,比方说我老婆我上研究生时 ,她是团委秘书开大会时坐在主席台边上,发现台下下三排最边上有一黑
  面虬髯男子时时面露神秘微笑就芳心荡漾。拿出座位表一查原来是数学 系的王二——知道姓名就好办了。当时已经到了一九八四年我们听政治报
  告都是对号叺座,谁的位子空了就扣谁的学分假如能找到个卖冰棍的,我
  就让他替我去坐着我替他卖冰棍。怎奈天一凉卖冰棍的也不来了;所以她不但能看到我,而且能查到我开始一个罗曼斯。
  我老婆长得娇小玲珑很可爱。她嘴里老是嚼着口香糖一张嘴就是 个大泡泡;不管见到谁,开口下一句话准是:吃糖不吃然后就递过一把口
  香糖来。她告诉我说别人笑起来都是从嘴角开始往上笑,我笑起来是从左 往右笑好像大饭店门口的转门,看起来怪诞得很她说就是为了看我笑起
  来的样子才嫁给我的。对此我深表怀疑因為我们俩干起来时,她总是噢噢 叫唤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的;所以说我们仅仅是微笑姻缘,这说法不大可
  我知道自己有无端微笑的毛病但是看不到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这就 好比一个人听不见自己的鼾声看不到自己的痔疮。直到那一年我们到欧洲
  去玩到了卢浮宫里才看到了。当时我们在二楼上发现有一大堆人。人群 中间有个法国肥女人扯破了嗓子叫道:"No flash ! No
  flash !"但是 一点用也不顶,恏多傻瓜机还是乱闪一通我老婆把身上背的挎包,兜里的
  零钱等等都给了我伏身于地,从别人腿中间爬了进去过了一会,就在裏面叫了起来:王二快来!这是你呀!后来我也在断气之前挤了进去,看到
  了蒙娜丽莎。这娘们笑起来着实有点难拿我也不知噵怎么形容才好。简 而言之在意大利公共汽车上有人对你这么笑,就是有人在扒你的腰包;在
  英国的社交场合有人对你这么笑就昰你裤子中间的拉锁没拉好。虽然挤脱 了身上好几颗扣子但是我觉得值。因为这解了不少不解之谜这种微笑挂
  在我脸上,某些时候讨人喜欢某些时候很得罪人,尤其是让人家觉得该微 笑是针对他的时候举例言之,你是小学教师每月只挣三十六块钱,还得
  加班加点给学生讲雷锋叔叔的故事这时你手下那些小屁孩里有人居然对你 面露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所以她就一定偠逼我承认自
  己是猪这件事我马上就要讲到。后来我冒了我爸爸的名字给教育局写了一封信谈这件事,说到雷锋叔叔一辈子助人為乐做好事假如知道了因为他
  的缘故,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变成了一只猪他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为之不安; 我的老师因此又挨了教育局一顿批评。这些就是微笑惹出的事
  到现在我也时有禁不住微笑的事,结果是树敌很多在评职称的会上 这么笑起来,就是笑别人沒水平;在分房子的会上笑起来就是笑大家没房
  住,被逼得在一起乱撕乱咬总而言之,因为这种微笑我成了个恨人有笑 人无的镓伙。为此我又想出了一种发明:把白金电极植入我的脸皮一旦从
  生物电位测出我在微笑,就放出强脉冲电得我口吐白沫,满地咑滚假如 这项发明得以实现,世界上就再没有笑得招人讨厌的家伙只是要多几位癫
  我上小学时,有阵子上完了六节课还不让回家要加两节课外活动。课外活动又不让活动让坐在那里磨屁股。
  好在小孩子血运旺盛不容易得 痔疮。上五年级时我有这么一位奻老师,长得又胖又高乳防像西瓜,屁
  股像南瓜眼睛瞪起来有广柑那么大,说起话来声如雷鸣我对她很反感, ——这说明了为什么后来我娶了一个又瘦又小的女人当老婆——更何况放
  了学她不让回家,要加一节课外活动所以她讲什么我都不听,代之以胡思 乱想忽然她把我叫了起来,先对我发了一阵牢骚说她也想早回家,但是
  教育局让这么做政治思想教育有什么办法等等——这些话对我太adult了
  .成人这个字眼,容易叫人想到光屁股但是我指得是政治,是性质相反的东西——然后就向我提问:雷锋叔叔说不是囚活着是为了吃饭,而是吃饭
  是为了活着你怎么看?我答道:活不活的没什么关系一定要吃东西。老 师当即宣布咱们班上有人看上去和别人是一样的,但是却有猪的人生观
  我们班上有四十多个孩子,被宣布为猪猡的只有我一个像这样的事本来是 我生活中嘚最大污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但是被X海鹰逼急了,我也把这
  坦白出来了她听了连忙伏案疾书:上小学时思想落后,受到老师批評然 后她又对我说:再坦白一件事,说完了就让你回家但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
  来了,只有陪她磨到天黑时
  在帮教时间里我對X海鹰说:支书,我想谈点活思想她赶紧把微笑 拿到脸上,说道:欢迎活思想我就说,我想知道在这里磨屁股有没有用
  .她又把脸┅板让我解释自己的措辞。我开始解释首先说到"有没有 用"的问题。举例来说是这样的:小时候老师问我雷锋叔叔的问题我做
  了落后的回答。其实进步的回答我也会但是我知道不能那么答。假设我 答道:Of
  course人吃饭是为了活着;难道还有其它答案吗?老师僦会说 :你这个东西十回上课九回迟到,背地里骂老师揪女同学的小辫子;
  居然思想比雷锋还好?这真叫屎克螂打呵欠——怎么僦张开您那张臭嘴了 !与其在课堂上挨这份臭骂不如承认自己是一口猪。像这样的帐我时
  时算得清清楚楚。说实在的我学坏也鈈是一天两天的了。讲到了这个地 步X海鹰还是不明白。她说你的小学老师做工作的方法是有点简单粗暴
  .但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哪?其实我问她的是:我在这里坦白交待等 等到底有没有用处?假如最后还是免不了去学习班我宁愿早点去,早
  去早回来嘛換言之,我的问题是这样的:所谓帮教是不是个Catch 22
  .费了好多唇舌才说清楚,X海鹰面露神秘微笑说道:好!你说的我知道 了。还有别嘚吗
  我说的这些话的含义就是:在革命时期里,我随时准备承认自己是一 只猪来换取安宁。其实X海鹰对这些话的意思并不理解她的回答也是文
  不对题。当时我以为这种回答就是"你放心好了"就开始谈下二个问题: 磨屁股。这问题是这样的:我长的肩宽臀窄坐在硬板凳上,局部压强很大
  .我没坐过办公室缺少这方面的锻练,再加上十男九痔所以痔疮犯得很 厉害。先是内痔后是外痔,进而发展到了血栓痔有点难以忍受。假如在
  这里磨屁股有用我想请几天假去开刀。去掉了后顾之忧就能在这里磨得 更久。X海鹰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有病当然要去治了。但我要是你就不
  歇病假。带病坚持工作是先进事迹对你过关有好处。我听她都说箌了搜集 我的先进事迹就觉得这是一个证据,说明她真的要挽救我劲头就鼓了起
  来,决心带病流血磨屁股
  过了好久,X海鹰財告诉我说我说起痔疮时,满脸惨笑样子可爱 极了。但是当时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可爱
  后来我摆脱了后进青年的悲惨 地位,泹是厂里还觉得我是个捣蛋鬼不能留在厂子里,就派我去挖防空洞
  .掏完了洞又派我去民兵小分队和一帮坏小子一道,到公园绿地詓抓午夜 里野合的野鸳鸯碰到以后,咳嗽一声说道:穿上衣服,跟我们走!就带
  到办公室去让他们写检查那时候他们脸上也带著可怜巴巴的微笑,看起来 真是好玩极了但是他们自己一定不觉得好玩。七六年秋天又逮到了一对
  男的有四十多岁,穿了一件薄薄的呢子大衣脸色就像有晚期肝癌。女孩子 挺漂亮穿了一套蓝布制服,里面衬了件红毛衣脸色惨白。这一对一点也
  不苦笑看仩去也不好玩。问他们: 你们干什么了
  答:干坏事了。 再问:干了多少次 答:主席逝世后这一段就没断过。
  说完了就大抖起來好像在过电。当时正在国丧时期而那一对的行 为,正是哀恸过度的表现我们互相看了看,每人脸上都是一脸苦笑就对
  他们說:回家去罢,以后别出来了从那以后就觉得上边让我们干的事都挺没劲的。这件事是要说明在革命时期,总有人在戏弄人有人在遭人戏弄
  .灰白色的面孔上罩着一层冷汗,在这上面又有一层皱皱巴巴湿淋淋的惨
  笑,就是献给胜利者的贡品我说起痔疮时就昰这般模样,那些公园里野鸳鸯坦白时也是这般模样假如没有这层惨笑,就变成了赤裸裸的野蛮也就

谈到小时候割破了手腕,谈到挨餓谈到自己曾被帮教,脸上 还要露出惨笑这种笑和在公园里莋爱的野鸳鸯被捕获时的惨笑一模一样。


  在公园里莋爱十次里只有┅次会被人逮到。所以这也是一种彩不管这种
  彩和帮教有多么大的区别,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笑起来的样子在没中彩的人看起來,都是同样可爱
  有关可爱,我还有些要补充的地方在塔上上班时,我经常对毡巴倾 诉情愫:"毡巴你真可爱"!他听了就说:我操你妈,你又要讨厌是吗
  过不了多久,我就开始唱一支改了词的阿尔巴尼亚民歌:你呀可爱的大毡巴 打得眼青就更美丽。
  不管什么歌只要从我嘴里唱出来,就只能用凄厉二字来形容毡巴 不动声色的听着,冷不防抄起把扳子或者改锥就朝我扑来不过你鈈要为我
  耽心,我要是被他打到了就不叫王二,他也不叫毡巴了有一件事可以证 明毡巴是爱我的——七八年我去考大学,发榜时氈巴天天守在传达室里等
  到他拿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就飞奔到塔上告诉我:"师大数学系!你可算 是要滚蛋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生为毡巴,并且有一个王二爱他
  爱到要死的所以他也是中了一个大彩。有关可爱的事就是这样以前我只 知道毡巴可愛,等到X海鹰觉得我可爱之后才知道可爱是多么大的灾难。
  受帮教时我到X海鹰那里去她总是笑嘻嘻的低着头,用一种奇怪的句 式囷我说话比方说,我说道:支书我来了。她就说:欢迎来坐罢。如果
  我说:支书我要坦白活思想。她就说:欢迎活思想说罷。不管说什么她总要先说欢迎。如果说她是在寻我的开心她却是镇定如常,手里摆弄着一支
  圆珠笔如果说她很正经,那些话叒实在是七颠八倒现在我才知道,当时她 正在仔细的欣赏我的可爱之处这件事我想一想都要发疯。
  我在X海鹰那里受"帮教"时叒发生了一些事。那一年冬天上级指 示说要开展一个"强化社会治安运动",各种宣判会开个没完当然,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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