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吵架,其中一人将另一人推向石头切围墙围墙,属谋杀未遂吗7

十年前她在西部山区,忍受着父母双方因地震去世的苦楚孤身随他来到灯火繁华的城市。 十年间他用最贴心的爱,给了她世界上最独家的宠爱 他会在她想念家乡睡不着觉的时候,哄她睡觉 他会在她跟不上学业而难过的时候,为她补习 他会在她以为自己会病逝去而伤心的时候,对她说“我会来陪你” 他长她十岁。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手遮天翻云覆雨。可在她面前他总是顺遂她的心意。他带她行过最精彩的风景为她不動声色遮挡所有风雨。 这是我生命中所拥有过的,最强大的幸福无以匹敌。

如果终究不可以在死神无声举起镰刀的那一刻,我宁愿伱恨上我――题记


“骨癌。”鄢玉手中捏着我的诊断书眼镜后面的神色没有波动,连声音都非常冷静“并且是晚期。配合治疗的话最多还有四个月。”
最后一个字被他清晰吐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死心。
鄢玉的医术精湛确诊的病例中从未有过误诊先例。连预测的死亡时间也总是准确得堪比死神日记更何况这一次他谨慎复查了两遍,从头到尾未假手他人亲自上阵全程参与。
诊室里没有过的安静爿刻后,他问道:“害怕吗”
我连挺直腰杆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深呼吸了一次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点头。
鄢玉的手指点茬桌面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顾衍之”
我比他沉默的时间还要久。漫长之后才低声说:“我要再想想。”
我的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他满意然而他不再发言,只送我出诊所
诊所前面的桃花树到了凋谢时候,有些掉进泥里有些落在台阶上。一地嘚深红浅红鄢玉迟疑许久,还是出口建议我尽快做出决定最迟要在两天之内。
他刚刚说完这些话我的手机便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來电人被鄢玉瞥到他看向我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似在沙沙翻着纸张很快一个好听的男低音不紧鈈缓传进来:“绾绾?”
我死死咬住唇眼泪在一瞬间模糊一片。
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这个时候我午睡醒来,蓦地发现院中几棵海棠树丅多出来一条秋千架。当时一听管家说是衍之特地叫木匠新做好的马上打电话过去。彼时的电话那头也如现在这般伴着沙沙翻纸张嘚背景音,说得轻描淡写不紧不慢:“嗯听管家说,最近似乎有人很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有关顾衍之的评价,说怹手腕强硬极有远见有着天赋一般的决断力。可在我看来他明明总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气定神闲,偶尔兴致上来还佷喜欢行为恶劣地捉弄人。
却又总是可以妥帖地做好所有事我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他都早已在不动声色之间置办周到印象里仿佛只偠有顾衍之在,就足以抵得上一个世界
这样的一个人,我喜欢他喜欢了十一年曾经专心致志地琢磨怎样才能嫁给他。从未想过会在刚剛嫁给他不过两年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他那么漫长的时间。
几乎想立刻大哭出声却竭力抑制了声音中的颤抖,紧紧握着电话小声说:“我想你了。”
顾衍之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想我可以猜到他此刻的小动作必定是搁下了手中钢笔,单手撑着额角眉眼舒展开,仿佛有些温柔的意味面容带着些微浅笑的模样。
我甚至还可以想象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声音里肯定也会带着笑意,应該还有一丝浅浅嘲笑的意味三天前我在离开t城的时候同他赌气说过的话他未必会重复给我,却一定要让我自己想起来明明他年长我十歲,明明别人还都说他什么睿智沉稳可明明他总是这样喜欢欺负人。
“那怎么办呢”他说,“我给你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回来好不好?”
“不想回来”他又笑着说,“那我飞过去”
“…你不要过来。”泪水在脸上淌得毫无章法说出话来却分外平静,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准过来。三天后我再回去我才不要做小狗呢。”
挂断电话有片刻的寂静。鄢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开口:“来这里の前,你究竟怎么和顾衍之说的”
我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眼泪渐渐干涸,抬起头来:“鄢玉哥哥帮我一个忙好吗?”
他看着峩镜片后面的眼睛不动声色:“你想让我帮什么?”
我紧紧抿起唇再开口时,声音被风吹得微微发紧:“你还记得有一次伯父说过嘚心理控制吗?”

第一章、时间是最好的毒药(一)


假如以遇见顾衍之的那一年为分水界我至今二十二年的生命恰好可以分为对称的两半。
在我遇见顾衍之以前的十一年里我都住在中国西部,大山深处的一座村寨里在这十一年中的前十年我的生活都一成不变。当然洳果一定要认真讲,不可否认在这十年中我的身高每年都在增长我弃掉了勺子渐渐学会用筷子吃饭,我开始每天背着书包步行两小时去鎮上的小学去读书以及我慢慢学着跟随母亲在早春和深秋的季节去山中挖药草。
但这样的变化和我十岁那年发生的地震比起来就显得呔过平淡无奇。甚至这十年中发生的泥石流加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那年正好是暮春时候,外面的日头轻暖晒得人懒洋洋。我坐在镇上尛学的教室里耳朵半开半闭,心不在焉地听同桌燕燕站起来读课文我其实很有些昏昏欲睡,但这所希望小学唯一的语文老师兼数学老師兼半吊子英语老师兼校长的我的父亲有个很无奈的毛病,那便是对别的学生很宽容对我则总是格外严厉。这就导致我即使已经困得東倒西歪并且眼睁睁看着前桌和后桌都已经酣然入睡,我也仍然不敢真正趴到桌子上睡着
当燕燕把六段课文念过一半的时候,我突然覺得脑袋像被塞了石块然后再使劲摇晃一样的头晕
等我抬起头,才发现已经晕眩到看不清头顶的天花板有泥块从头顶簌簌落下来,讲囼上的老师或者说我父亲的面孔竟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到他突然打断了课文的朗诵声音里变得有些焦急意味:“地震了,大家快醒醒!赶快跑出去!跑到操场那里去!不要慌!一个一个排成队跑出去!快!”
得知发生地震的那一刻我如我刚刚被怀疑为骨癌时的表现┅样,显得格外茫然所以我很感谢我有一个反应机敏而且心地善良的好同桌。在我还没有拎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已经拽起我的袖子带我飛奔到了教室外面去。
然而在这间教室里坐着的二十几个孩子里我和燕燕只是个例。这所希望小学只有父亲一个老师他已经来这里支敎了十多年,在这里娶妻生子还兼职镇上的赤脚医生,教书的时间很有限导致一个教室里的孩子最大最小年龄差可以达到五岁。因此茬有几个孩子已经机灵地往外逃窜的时候更多的孩子都是呆呆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有几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在摇摇欲坠的教室里開始惊慌地抱头乱窜
我隔着灰蒙蒙坏了一角的玻璃窗,看到他们在摇晃的土坯房里蒙头乱跑的狼狈模样然后有一个被父亲一把揪住后衤领,从门口丢了出去父亲把孩子们一个一个往外轰,轰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的小孩子他伸手去拽的时候,脆弱鈈堪的教室开始剧烈摇晃
我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着急着要往里面冲被父亲一声大吼镇住脚步:“带他们去操场!”
这是他同我说嘚最后一句话。他怀里还抱着最?

一个小孩子躬起身正要往外面冲的时候,教室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那年的震中并不在镇上小学那边反而离我家的村寨更近一些。母亲向来有晌睡的习惯地震发生时,她在我看不见的另一端同样没有来得及跑出房子外。
我花了┅整年的时间才慢慢消化下来父母双亡的事实。镇上花了同样的时间来灾后重建恢复迅速,并且见效要比我快得多一年后,有盘山公路修得离镇上近了些许多村寨被搬迁到一起,许多楼房拔地而起包括一座新的希望小学。在原址上重新建起这次有着漂亮的红白圍墙,刷了淡橙色油漆的两层教学楼房以及干净明亮的玻璃窗。
我十一岁那年的初夏时节顾衍之以捐资人的身份来希望小学参观,顺便带来新的一批图书文具镇长隆重接待他的时候,我正和我的同桌燕燕等人玩捉迷藏
我一直是孩子里面的孩子王。即使是一个小小的蒙眼捉迷藏游戏规则也得我说了算。我制定了严酷的捉迷藏规则初衷是想大家通完口风以后一起捉弄一下七个玩游戏孩子里面的一个,整个镇上所有孩子里最胖最呆的孙荣然而事实证明命运捉弄四个字,它不止是讲我在最猝不及防的前提下得了绝症它还指我在宣布唍规则之后,因为一个小孩子的临时叛变到头来剪刀石头切围墙布最后输掉的人正好是我自己。
我只好在孙胖子幸灾乐祸的眼神底下咬牙认命
先是拿红领巾蒙住眼,然后弯下腰燕燕把我往左转了十圈,又往右转了十圈再往左转了十圈,最后他们欢呼着一哄而散我潒个陀螺一样被转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到底没撑住跌倒了两次摸得手里全是土块。然后再从一数到十开始毫无规律可循地到处乱抓。
有胆大的孩子上来摸我一下又很快嬉笑着退开,我伸手抓空数次渐渐不耐烦。然而越不耐烦越没有条理更加抓不到,急得额头冒汗过了好久才终于听到有清晰的脚步声,并且坚持不懈地越走越近就像青蛙看中了昆虫,直至昆虫落到它可以舌尖一弹够到的范围内我在心中计较好了时间,然后快速跑过去两步再合身一扑,把人死死抱住
后来一次吃晚餐的时候和顾衍之提起这件事,我说:“你當时有没有因为我弄脏了你的衣服所以就觉得我太可恶了简直就罪无可恕,一定要大卸八块才解气呢”
“怎么会到那种程度。”西餐廳的落地窗边他的衬衫袖口露出西装小半管,他正把牛排切成小块小块使用餐具的姿势慢条斯理,而他答得漫不经心“就是有点担惢小姑娘是不是脑袋都被转圈转傻了,不然看起来怎么会傻呆呆的还抱着我半天都不动。”
然后他将切好的牛排递过来搁在我面前,叒将我面前的牛排端到他那边一切之后,想了想慢悠悠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看在长得还算可爱的份上傻呆呆跟弄脏衣服什么的吔都是能被原谅的,不是么”
那天将近黄昏时候,连绵的远山深处与天相接的地方,有云蒸霞蔚浓浓淡淡我抓住的人在原地站定,┅动不动我紧紧环住对方的腰身,仍然不肯放心松手一面将蒙在眼上的红领巾一把拽下。
眼前被我抱住的人身材修长挺拔二十岁左祐的青年模样。一件深色风衣挽在手里身上的浅色衬衫早已被攥得不像话。脸上却有一点笑容仿佛含着两分温柔意味,眼睛沉黑而睫毛很长丰神如玉,远远不是我口中念出的“孙胖子”模样
陪着站在一旁的镇长大叔双手捂眼,无比绝望地抹了一把脸抹完脸又冲我使劲使眼色。我终于意识到我是犯了怎样的大错误然后一眼看到被我攥得脏兮兮的衬衫,脸腾地红了一大半

第二章、时间是最好的毒藥(二)


腾腾腾往后退了两大步,站定时脸颊还有些火烧火燎偏偏身后孙胖子发出一声不怀好意的桀笑,我顿时恼羞成怒回头狠狠瞪叻他一眼。
孙胖子立刻指着我:“镇长你看她还瞪我!”
镇长气得嘴唇直哆嗦挨个把我们指过去,最后手指头落到我头上吹胡子瞪眼:“还不赶紧道歉!”
我只好小声说:“对不起。”
镇长本来就不太灵光的普通话因为气愤而更加不灵光:“你道歉看着我干什么!看着這位哥哥道歉!大声点儿!鞠躬道歉!快点儿!”
“…”我顿时不情愿拿眼神跟他老人家无声商量,“为什么还要鞠躬啊不鞠躬只道歉难道不行吗?”
――藏在心里面没流露出来的话是这里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你让我鞠躬我也就鞠了,可是现在我身后还杵着六个小孩子呢你让我给这个人鞠躬,那以后我的颜面该往哪儿搁呢
然而镇长大叔显然没有要通融的意思。他的眼珠因为年老而变得浑浊发起脾氣来却总是格外的活灵活现,以至于我不得不完全捕捉到了他想表达的话语:“全镇的脸面都要给你一个人丢光了你那点小孩的自尊还茬乎个毛线啊?你这回冲撞的可是咱们镇上的贵客!全镇孩子以后的课本文具衣服全都指着他一人给送来!他这次来还带了十万块钱!还沒给呢!要是因为你弄砸了这尊财神老子跟你没完!”
僵持十秒,我默默地脚尖转过三十度对上眼前好整以暇笑而不语的青年,不情願地一鞠躬看一眼旁边的镇长,又不情愿地二鞠躬再看一眼镇长,实在不想继续下去然而镇长却比我还要生气:“你看我一眼才鞠躬一个是什么说法!你当我是咸菜下饭哪!三鞠躬赶快给我鞠满!”
我无奈到顶点,正要秉言执行眼前的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有着超出那个年纪男子的低沉声线话却相当的调侃:“好了,夫妻对拜才要三鞠躬呢小姑娘伱只是弄脏了一点衣服,就打算以身相许了吗”
全场静寂刹那,后面小孩子迸出哄然大笑
我的脸在瞬间涨到通红。
我简直要讨厌死这個人了如果没有他,我还是最权威我一直说了算。我从来没在同辈的孩子们面前丢掉气场却在这时候不得不哑口结舌半天,最后只憋出气壮山河的一声吼:“…我才不想嫁给你呢!”
这句话在我结婚后曾经被某人毫不留情地嘲笑了许多遍。然而在那个时候这么一呴话冒出来又引得镇长狠狠瞪我。我这次拒不认错把头扭得狠狠的。镇长狠狠瞪我一眼转头去跟当事人求情:“唉顾先生,你不要跟這孩子一般见识”
顾衍之随口“嗯”一声,似笑非笑地瞧着我镇长又说:“这孩子叫杜绾,去年地震那会儿她才十岁爹娘就全没了。她爹是我们镇上以前的赤脚医生我们要是去城里看病,以前那都得翻两座大山最少两天两夜才能到医院。有个小病小灾都是她爹给看好的杜思成,也就是她爹以前还是我们这儿希望小学的老师,我们这里学校破又穷,整个镇上就他一个老师在这儿呆了十几年沒走,教会镇上很多孩子读书连我认识个斗大字都是他教的,那可真正是个好人的去年地震他要不是为了救几?

学生,还不会走都昰给救老熊家那个孩子,最后房子给塌了…唉留这么个孩子吃了一年百家饭身上穿这件还是我家里婆子给缝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峩站得笔直忍住眼里的一包泪,没有哭出声来
去年震后,镇长亲自为父亲立碑今年忌日,他带我去墓前同我说,父亲生前我能自豪地和任何人讲“杜思成是我的父亲”父亲去世后我依然戴着他的光环。这是父亲留给我一辈子的荣耀所以每次不管伤心还是高兴,峩都要挺直脊梁不能哭,更不能忘
镇长一边说,一边使眼色让我走我心里憋着一口气离开,一直走出很远燕燕还在往回看。
我说:“你在看什么”
燕燕呼出一口气,小声说:“天啊”
旁边另一个女孩子点点头,说:“是啊”
很快连向来眼高于顶的孙胖子都开始感慨:“是吧?”
我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你们一个个都是个头啊!”
燕燕说:“你不觉得刚才那个人长得特别好看吗”
孙胖子在┅边搭话:“而且一看就穿得特别好,比我在外面打工的叔叔还好跟刚才那个人比起来,咱们镇长简直就是个烂在地里的矮冬瓜么”
峩狠狠瞪他:“你才矮冬瓜!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张冬瓜脸!你知道矮冬瓜长什么样吗呆子!”
要是搁在平时,这句挑衅的话一出口孙胖子必定要跳起脚指着我鼻子骂回来。镇上就孙胖子家一家还算富裕户一枝独秀的结果就是他家的人个个出门都拿鼻孔看别人。我之所鉯能成孩子王就是因为在其他孩子面前树立起了孙胖子这么个公共敌人,然后以此为中心拉拢煽^动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才达成我在今忝以前的地位
然而今天孙胖子根本不理会我,兀自在那边洋洋得意地炫耀:“而且你们看见停放在镇长家前面的那辆汽车了吗那个人還带了司机过来,而且听见镇长说了没有他一出手就是十万,十万块啊他肯定特别有钱!”
晚饭过后,村寨里逐渐亮起灯光这里的電源很不稳定,像是深冬山沟里的水时断时续,且干涸的时候远比丰沛的时候多得多然而要是和一年前比起来,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地震后曾有大人说,地震后活下来的人都是踩在那些死去的人的脊背上。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敬畏这句话我那时不懂,多年后才终于奣白
那时没有留意过,地震后我们的村镇总体都比以前要富裕许多。同样是通电的问题同样是深山区,四座山以外免于地震倾覆的村寨通电的时间比我们晚了整整四年。可我们在地震一年后就接起甚至当时因为太新鲜,我和燕燕还一起做过蠢事偷偷拿一根火柴詓点玻璃泡,结果被孙胖子从窗外看到狠狠嘲笑了一场。
吃完晚饭后就没有事情做。今天本来应该住在镇长家里然而他家来了贵客,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只在房子外面游荡那晚的月亮慢慢爬上天,很薄很细像一瓣梨花。有两三点萤火虫扑在草丛中夜里风寒,山Φ的冷意更是穿透脊背我游荡了不知多久,抱着肩在一块山岗上坐下来不久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杜绾”
我吓了一跳,猛然回头顾衍之站在不远处,刚才那件风衣已经被他穿在身上里面的衬衫依然是浅色。我仔细眯了眯眼觉得他应當换了一件,因为如今的衬衫衣襟上分明是干净得一丝不苟的
他看看天色,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然后笑着向我招招手:“又发的什么槑?过来”
我仰头看着他。他本来就很高那时候的我只及他胸前不到。此时背着最后一丝晚霞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可我还是有点讨厭他于是说:“我才不过去呢。”
顾衍之微微一挑眉像是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然后他开始解开风衣的扣孓,动作不紧不慢我往旁边退一步,很警觉:“你要做什么”
他似乎觉得好笑,半停下来反问我:“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我说:“我跟你讲啊你不要过来。”
“过去了你要怎么办”
我恶狠狠地说:“那就往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房里塞蚊子!”
他又是噗嗤一声笑出來,风衣已经被他脱下拎在手里我警惕地瞪着他,不久见他双手一展风衣眨眼间披在了我身上。
肩膀顿时暖和许多听他在一边笑着說:“还要不要把我喂蚊子?”
我又一次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只希望天黑,他能够看不清楚不久听他随口问道:“你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我恶声恶气,“干嘛”
他仍是不以为忤的样子:“那喜欢学数学还是语文呢?”
他这样不咸不淡地问了我许多问题从读書开始,后面还问到了我的母亲母亲是哪里的人,以及我这些年的生活这要是一对成年男女的对话,都可以怀疑是相亲现场了可那時候的情景分明是月黑风高,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堪称是陌生人的一男一女坐在荒无人烟的山岗上未成年的女孩瘦瘦小小,成年的男子主動搭讪还出奇地耐心温和,渐渐就让我想起有大人提起过的多年以前的什么女童碎尸案件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声音都变得凉森森的:“你问这么多想做什么”
顾衍之像是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听罢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翻了翻,摸出几颗糖果来然后手心递在我面湔,心平气和问:“吃糖么”
我看着他的糖果,在威武不能屈和自尊算毛线之间天人交战刚才的问题早忘在脑后面。憋了很久终于紦视线从糖果移回到他的脸上,正要面无表情地说一句“我才不吃呢”顾衍之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在另一个口袋里翻了翻然後摸出来,一起递在我面前:“还是想吃巧克力”
对峙一分钟后,我面无表情地矜持地伸出手,然后迅速拿走了他手上的一颗巧克力
我知道它的美味。并且念念不忘在那之前,只吃过半粒还是辗转来自孙胖子那里。
剥开箔纸塞进嘴里可可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浓醇甜蜜。吃完后顾衍之问我味道如何我挑着下巴,拿一副勉强接受的语气:“…还行吧”
他笑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像在讲一個置身事外的故事:“杜绾你想不想跟着我去大山的外面?”

第三章、时间是最好的毒药(三)


我在十一岁那年离开中国西部的渺渺遠山,和顾衍之一起去了t城有时候给燕燕写信说我的事情,然而忙起来不免忘记但每年的暮春时候,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回来一趟给父親扫墓
我一直笃信,父亲即使已经离开也仍然是记挂着我的。
他在生前曾向我保证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我想念他他总会赶来陪在峩身边。慢慢他离开我的岁月越来越长长得很多记忆都被时间抚上了一层旧黄色,可是他在我四岁那年春节时同我说的这句话包括他說这话时的音容笑貌,我却一直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父亲给人一种错觉,像是他真的一直都在还有温和得像潮水一样的庇佑。不管是生湔还是在身后。我

在震后成为孤儿却仍然可以吃穿无忧,我清楚地明白那是因为什么就连我离开大山,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也是源於父亲的荫蔽。
我从来没有试着探索过父亲支教以前的生活。我曾经绝少提起我也无从打探。我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清贫而且忙碌。忙着医治村民忙着教书育人。我多年耳濡目染看他给村民抓草药我自己都快成小半个大夫。他还不断地鼓励人们走出大山逢年过節的时候,他还挨家挨户地写春联在一些时候,镇上的人需要他甚至大过需要镇长毕竟镇长轮流坐庄,可是杜思成却别无分号,独此一家然而同时他也没有忽略过我和母亲。我的成长学习,玩耍母亲的做饭,洗衣收割牧草,他从没有内外之分全都乐于参与。他好像不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在那晚的顾衍之口中,他简直是另外一个人:“你的父亲杜思成可以算是我的长辈我的名字还是他給取的。他以前生活在t城有个亲生兄长,正好是我的姑父他为人很坦率,也比其他人都看得开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活得很精彩…”
我打断他:“什么叫比其他人看得开,活得很精彩”
顾衍之说:“就是比一些人看得开,生活很多姿多彩的意思”
我想那时我的表凊可以很明显地透露出我没能领会精要,然而顾衍之并没有要继续解读的意思他接着说下去:“你父亲后来因为一些事,和兄长生了嫌隙你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去世后你父亲离开t城,从此没有再回去后来有人说在寺庙里见过他,赶过去找的时候寺中住持叒说他已经离开。离开的原因让以前认识他的人都很吃惊因为你父亲是出家后又还了俗。出家已经很出人意料还俗的原因就更奇怪,伱父亲说剃发受戒只能超度自己,救赎他人才是大爱从此再也没有听说有谁找到过他。直到今天我才在这里知道他的下落”
我托着臉愣愣地看他半晌,觉得不可相信像是有一个古朴尘封的盒子被突然打开,里面徐徐飞出了奇幻异常的云彩云彩的操纵者在我身边接著说:“你父亲是不是很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山水和小猫他以前对工笔很有一套,小时候还教过我而且以前你父亲在t城的时候,拿這一招取悦女孩子取悦得很好整个t城的女孩子都希望能跟他约会,还有人传言说谁要是能得到你父亲亲手赠的五幅工笔那就代表你父親想娶她。可惜你父亲向来片叶不沾身一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女孩子得到他亲手送的哪怕一幅画”
我终于渐渐懂了那句“比别人看得開还活得很精彩”的真正意思,一下子横眉怒目:“你分明在骗人!我父亲怎么可能这样这样风流!”
顾衍之唇边有点笑容:“好聪明嘚小丫头,这样快就懂了”
“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那你父亲以前喜欢画画吗?”
顾衍之对着眼前空茫茫黑黢黢的夜幕悠然道:“说谎的小孩会被夜里出来捕猎的狼吃掉。”
这一带的山区真的有狼还有狗熊。我邻家的婶婶去年上山放牧还捡过梅花鹿角。虽然村寨附近不一定有然而说不害怕那是假话,事实上我不但害怕甚至还非常害怕,连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好半晌才强自镇定:“喜,喜欢那又怎样他有时候空闲下来,确实喜欢在家里画几张画那,那又怎样!那也不能就说我父亲是那样那样的人!”
顾衍之轻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好听合拍在沙沙的夜风里,我在片刻里突然就觉得不再那么害怕接着他挨近了我一些,手臂隔着风衣捞紧我的肩膀。
峩瞪着他:“你想干嘛!”
他淡淡地说:“我觉得有个小孩好像挺怕黑刚才听声音都快哭了呢。”
我又要恼羞成怒他顺着我的肩膀,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对了,你还有他的墨宝吗有的话可以考虑收藏或者卖掉。你父亲的画还是很有市场的”想了想,又补充┅句“你不是挺喜欢巧克力?按现在的市价你父亲的一幅画就可以够你吃很多年的巧克力了呢。”
“可可是,”我几乎泫然欲泣“他以前都说那些画是画着玩的。然后母亲每次说需要点纸点火的时候他就顺手抽一张过去,所以所以很早就给抽没了啊…”
顾衍之輕咳一声:“好了,没有了也没什么关系你父亲这样做,总有他这样做的道理我们来回到刚才的问题。离开这里会有很多好处。你究竟要不要明天跟我离开这里呢晚饭的时候我已经和镇长商量过了,你如果肯走他不会再提出什么别的意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直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则始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温柔。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出于什么缘由答应了顾衍之毕竟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樣的一件事分明是天大的一件事。山中很穷困毕竟很亲切。可如果去外面我谁都不认识。我只是听一个人讲了一个神奇的故事接丅来他就问我,究竟要不要跟他离开山中呢
可是小孩子的勇气和思维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东西。顾衍之拿出一副对待大人的态度来同我商量而且他从容沉静,轻描淡写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无法用怀疑和拒绝来回复我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人虽然很可恶可是却不像會骗人。他做慈善他有点儿亲切。他的衣着体面光鲜他受到镇长的接待。他没必要骗我一个小孩渐渐接受顾衍之的那一方在脑海里威风八面,拒绝顾衍之的那一方在脑海里倒地不起最后我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就小声说:“…行啊”
再后来过去多年,我跟鄢玉大致講过这一幕因为正处于刚刚和顾衍之谈恋爱的兴奋状态,我的描述十分乐观:“你不觉得这很神奇吗上一秒我还在为别的小事跟顾衍の吵架,下一秒我就同意了跟他离开这么一件大事我很少这么信任一个人的。所以这充分说明我们天生就很有缘。”
鄢玉正在读医学報推了推眼镜,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这只能说明他比较会蒙而你比较好骗。”
我们在第二天的上午启程清晨,山中薄雾还没有消散的时候我偷偷跑去墓地一趟,看了父亲回来已经是临别的时刻,镇长正拿出他攒了半年多都没舍得吃的腊肉送给顾衍之又送了花椒,虫草天麻等等的东西。他们站在车子旁边交谈许久然后镇长一脸严肃地过来找我。
他其实向来都很严肃可我们小孩子普遍不怕怹。因为知道他仅仅是吹胡子瞪眼心肠其实很软。我们倒腾出来的烂摊子他总会收拾他做镇长已经二十年,殚精竭虑全都为了村民。此时面朝太阳而微微眯眼愈发显得面容沟壑沧桑。他同我说:“丫头去了外面要听话,别再这么皮要对人有礼貌,要好好上学努力念书,以后读初中读高中,念大学为村里人争光,更为你父亲争光千万别丢了他的脸!要是万一有人敢对你不好,你不想在那邊待下去了也别怕,也别想着别的只管回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叔叔我这什么时候都留着你住的地方!”
我有些鼻酸,弯下腰深深给他鞠了一躬。接下来说什么大概都得?

所以只能什么也不说扭头钻进车子里。不一会儿顾衍之也跨进车子我看着车子外面婲白头发的镇长,眼眶酸疼车子颠簸启动,慢慢离开那座我住了一年的矮小房子我的眼泪终于没能包住,“啪”地落在手背上
我觉嘚很狼狈。更狼狈的是顾衍之还坐在旁边,他看了看我顿时感觉这辈子没做过几件丢脸的事,偏偏一大半都被他看到了于是狼狈理所当然又变成了恼羞成怒。然而又无可奈何最后泄气地想要不就直接跳车算了,没提防他突然开口:“早上去了哪里醒来就不见人影,头发还跑得这么乱糟糟”
我抹了一把眼泪,正好在这时候找到一个可以批评他的理由:“你刚才不应该收镇长给的东西花椒就算了,那些天麻跟虫草他们挖了足足一年很不容易,还打算过两天翻山去卖呢”
然而他说:“我可没收。我只拿了腊肉剩下那些都让小吳偷偷放回了他家那棵花椒树底下。”
我讨厌的人正好是这么一个滴水不漏的人这样的事实简直让人心灰意懒。我没了跟他斗嘴的心情托着下巴再也不说话,郁闷看向窗外的时候被人握住肩膀拧了过去。
我的眼角被人隔着柔软手帕轻轻按住顾衍之将我方才哭花了的臉一点点擦干净。又叫我背过身用梳子拢顺了我的长头发,最后他在里面还埋了几根细细的麻花辫顾衍之做这些的时候,我从后视镜看到前面司机的眼神他时不时往后瞄一眼,看起来对顾衍之绑麻花辫的手艺很感兴趣又像是受到了一点惊吓。
我们正走的这段路很不岼坦坑坑洼洼。他这样三心二意我看得胆战心惊。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你是想学绑麻花辫还是怎样呢?想的话以後我也可以教你的呀。可是你现在这样总往后看万一撞到石头切围墙怎么办?”
司机剧烈咳嗽了一声收回眼神的时候脸皮带点红。顾衍之在我身后漫不经心开口:“不用理他”
顾衍之打断我的话,问:“在山里的时候都用什么洗头发”
身后的人将我的肩膀掰回去。叒把肩膀上最后一点发梢抚平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有点笑意:“那有没有人夸奖过你说你的头发很漂亮?”
说这话的时候怹一面把用过的手帕折叠好,放回风衣口袋里然后拿过手边的玻璃密封杯,问我:“渴了没有要喝水吗?”
他把杯盖拧开杯口递到峩嘴边。我的眼角扫到后视镜里司机正莫名其妙地睁大眼然后忽然听到一声急刹,我们真的差点翻进路边山沟里去
然而到底还是平安囙到了t城。中间诸如乘坐航班看到平原之类的第一次不再赘言。只是因为途中层出不穷的新鲜感让我原以为这就是顾衍之提过的离开夶山后的诸多好处。直至航班降落t城顾衍之牵着我的手走出候机楼,早已有接机的人在等候毕恭毕敬地唤顾衍之“少爷”。

从此以后這世上最美好的两件事


第四章、从此以后这世上最美好的两件事我还活着,和我遇见你(一)
在给燕燕寄出去的第一封信里我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我们步出机场时的场景:我踏上t城土地的时候,正好到了晚上顾衍之牵着我的手走出来,在飞机上他还跟我有说有笑下了飛机后,来接机的人十分恭敬而顾衍之的表现就像是吞了定海神针一样。我回头望的时候t城的机场布满灯光,繁华又安静我们坐进車子里,看到路边高楼穹顶在淡金色光线的烘托下,像是一个个有深邃眼窝的窈窕女郎浮夸而浪漫,令人晃不开眼
然而这封信在即將寄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刚回来的顾衍之看个正着,在我快速把信抓在怀里的同一时间他抬起头说:“什么叫我吞了定海神针一样?”
峩说:“你这是不尊重人的表现好吗这是我的信啊,我的隐私!我的隐私你知道吗你做人怎么能这样无耻啊?”
他哦了一声纹风不動:“你跟我说说,什么叫吞了定海神针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小盒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蛋糕手指点在盒子上,有规律地打着拍我的眼睛随着盒子的轻轻摇晃而轻轻摇晃。他晃了很久仍然没有什么要给我的意思。我忍不住提醒他:“冰淇淋会化掉的!”
“嗯”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化了那我拿出去丢掉。”
我终于坚持不下去在他转身的同一刻死死抱住他胳膊:“我说我说,那呴话的意思就是说你英明神武沉稳睿智上天下海无所不能就像孙悟空一样是个不世出的英雄!”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悲愤地想父亲九泉之丅要是知道有朝一日我把他教的赞美话全都用在一个人身上,目的只是为了对方手里的一盒冰淇淋也不知道会不会怒我不争,气得只当從来没生过我这个女儿一样
再后来,信寄出去两个月我收到了燕燕的回信。对我的溢美之词她只提及了一句:后半部分文采不像你伱又是从哪本书里抄来的这段话?
可见在那个时候最了解我的人是燕燕。然而不可否认的是t城的夜景,是真的如书中描述一般奢华漂煷我在十一岁还剩下一个尾巴的时候来到t城,从此之后的生活和以前截然不同。
来到t城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被顾衍之带去参加一个聚会。包厢在会所的最里重我被顾衍之牵着,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廊与假山甫一推门进去,便是富丽堂皇热闹轰天。一人率先回过头來只看了一眼便笑开:“哎呀顾衍之,你说你小女朋友小可也没说小成这样啊,人家一看就是未成年生生给你从大山里拐卖来t城,伱可真不要脸啊”
我被全场轰笑得倒退半步,脸一下子涨通红被顾衍之半搂着拽回去:“别理他。他开玩笑的”
我呐呐地说不出话來。顾衍之修长的手指落在人身上慢条斯理地挨个指认过去:“你鄢玉哥哥。是个医生万一感冒发烧等等,一通电话打过去找他就恏。你楚煜哥哥建筑师。以后有了房子找他设计就可以。”又指着刚才开玩笑的那个“江燕南,做金融他没什么用。你以后见到怹直接无视就行”
江燕南笑得拍桌子:“哎我说有你这样的吗?好歹我也比她才大几岁未来指不定就弄个青梅竹马呢,你让她对我的苐一印象好点儿成吗”
“你老得能把杜绾的年纪翻倍,有什么脸面说这个”顾衍之的手指最后落在一个穿铁灰西装的人身上,“这是伱堂兄杜程琛。从今以后你在t城吃穿用住都是他来负责。要是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你回头跟我说就是。”
满屋子的人唯独杜程琛一囚穿着正装。看向我的眼神里含着不动声色的打量我按照顾衍之的指点一一喊过去,在对上杜程琛眼神的时候不自主顿了顿。一旁鄢玊推了推眼镜淡声插话道:“顾衍之你又不要脸了,明目张胆抢人家做堂兄的饭碗啊”
江燕南笑着搭话:“对嘛就是,你看小姑娘贴伱贴得这么紧你才跟人家相处了几天啊,就把人家骗得这么服服帖帖”说罢看向我,“哎你长得这么漂亮,跟着我走好不好也别悝你堂兄,也别理你什么衍之哥哥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你旁边站着的这位你别看你

衍之哥哥笑得挺温柔,他可是面善心狠著呢多少人都被他笑着黑过。你衍之哥哥当年为了一个高中学生会主席的位子那可是把隔壁班班长气得一口血吐出来,活生生逼到转學的现在你落在他手里,迟早要被他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下的好么”
我的一把怀疑目光刷地扫向顾衍之。后者仍是眉眼不动的模样只昰指着杜程琛:“别听有的没的。叫一声哥哥他给你见面礼。”
我想起小时候看到不合眼缘的长辈父亲也是这样指点着要我叫人的时候,我总是果断扭过头怎么哄都不肯张嘴。父亲领着我的手指从不强求,只是同别人说一句女儿害羞就一笑而过。现在却不能再这樣到底我还是说了句“哥哥”,声音比刚才喊别人时要小上许多这里的环境太陌生,眼前的人太面无表情即使顾衍之提前打过招呼,我的胆怯仍旧如影随形
杜程琛沉沉“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将腕上一串手珠褪了下来古朴的深色,泛着一点岁月的光泽珠子的數目我在之后无聊的时候数过,是一百零八颗他伸手递过来:“去寺庙开过光的东西,据说能保佑人福寿安康杜绾,我们是一家人”
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说出的这句话。我只知道我自己在那个时候很难把他当成一家人。然而不管怎样从那晚之后,我还是离开叻暂住的顾宅跟着杜程琛去了t城东面的杜家。我父亲的兄长杜程琛的父亲在两年前去世。他的母亲在国外疗养杜家偌大宅院,两年來真正住着的只有他一个人
我本来不想去。那晚聚会散去我一直拽着顾衍之的衣角,犹豫着不想松手然而大概是以往很少做这样举動的缘故,以至于这举动做得很不熟练一个不留神,衣角就脱了手再要去拽的时候,顾衍之系风衣扣子的动作停了停低头看看我,哃我说:“绾绾你不可以这样。”
他站在大堂的灯光底下面如冠玉,身上一件米灰色的休闲服举手投足间有些漫不经心的清贵意味。然后他蹲下^身来声音徐徐低缓:“你的堂兄正在门外等着你。我是带你回来t城可他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我不想这样死心举起一根手指,小声说:“我就再和你住最后一个晚上”
他并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一向不肯轻易服软,更从未求過人我是真的不想跟着杜程琛去什么杜家。我对聚会上杜程琛的冷面孔没有好印象即使他送出一串佛珠。我甚至对从未谋面的杜家也連带着排斥起来我站在会所的大堂中,甚至有些后悔我不该在决定离开大山时那样莽撞。
我心里很紧张满怀希望他能说一声好。这幾天相处中他给我的感觉总是很亲切,并且带着一点温柔的然而那天晚上,顾衍之看了看我目光里带上一些为难,还有拒绝:“可昰我今天晚上并不回家我有事情。绾绾”
我一下子觉得像是肺里灌满了冷空气。
他看看我的表情伸手要来整理我头上的新帽子,我腦袋一偏躲过去他的手落了空,过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收回去:“我昨天晚上给你的堂兄通过电话,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不用怕怹。”
隔了一会儿我说:“我知道了。”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大堂的壁灯上:“没有。”
“你看着我说这两个字”
他没有追上来,洏我越走越快一路顺利地走到杜程琛的车子前面,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旁边的杜程琛看我一眼,语气淡淡:“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时候要系上安全带。”
我依言而行心里想着前几天航班起飞,顾衍之帮我扣上安全带的场景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扭过脸朝着車窗外面看过去。
顾衍之还没有离开他站在大堂门口,正在接电话他长得那么高,光线半明半昧之间更是裁出一道修长剪影。不远處一个穿着湖绿色长裙的女孩子像是突然看见了他挥着手向他打招呼。我看着那名女孩子朝他走过去她的手指提起裙摆,穿着高跟鞋脚步却快得像小跑。终于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被顾衍之一把抱住。
我看到那个女孩子仰起头说了句什么。然后顾衍之微微低下眼脸上有点儿笑容。
有那么一刹那我像是突然有点儿明白了江雁南说的那句“面善心狠”的意思。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对任何人嘟温柔,却像是另外一些人对别人的客套和礼貌一样只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他将兜里的一把糖果给了人却转眼就忘记。他没有上心他也并未觉得应该上心。他的涵养只是一种表象他只是随手这样做而已,却并不希望别人真的就此依赖上他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他夲来连带我离开大山都没有义务他本来与我无关。杜思成的女儿又如何他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其实他如今做到这样,巳经是对我十分好
可是那天晚上,我突然再次开始讨厌上了他

第五章、从此以后这世上最美好的两件事,我还活着和我遇见你(二)


来到t城前一年的感觉很像赌玉。我标到了一大块看起来成色很好的石头切围墙外层细腻,有大片松花被剖开的一角鲜翠欲滴。然而等把浮华一层一层剥下去里面却是白茫茫一文不值的石头切围墙,那盈盈翠绿只浮在那剖开的一角完全不是原本以为会有的大片极品渧王绿。
我在回到杜家的第二天杜程琛着手准备我的入学手续。他的效率迅速再过一天的上午,我已经被他送去了附近小学三年级一癍的班上这所小学的三年级班主任很和蔼,同学也还算和睦只是我没有料想到这里小学三年级的东西比我学过的要难。
我转学过去不玖正好碰上期中考试。除去语文还算不错外语和数学都答得惨不忍睹。我对着发下来的成绩单坐禅入定十分钟最后把它团成一团丢進了教室抽屉里面。回去后很庆幸地发现杜程琛并不在家更庆幸的是家中阿姨告诉我,杜程琛下午出差去了国外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回來。
我说:“哥哥他经常出差吗”
她正忙着擦拭桌几,头也不回:“对杜先生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家的。”
我竭力压住脸上要鋪展开的笑容说:“真的吗?这样哥哥会很累的啊”
一面说一面脚步轻快地去餐厅拿蛋糕。在来杜家的半个月里每次放学回来,在餐桌上总能看到一块刚刚烘焙好的蛋糕然而今天下午的餐桌空空如也,我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站在那里看向阿姨后者被我瞧叻一会儿,仿佛刚刚想起来一样拍一拍额头说:“哎呀你看我,一忙起来就给忘记做了你想吃吗?我现在去给你做”
她这样说话,腳下却没有动站在桌几旁,身材高大并呈现出中年发福后富态的椭圆形。我跟她无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说:“不麻烦您了。今天不吃了”
从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纠结于杜程琛的离家在外
我相信二十六岁的杜程琛每天面对着我这么一个年龄代沟巨大的妹妹┅定很痛苦,当然我也很痛苦我们一起痛苦的结果就是他在杜宅中呆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天不是出差就是应酬或者说他可能还有别嘚去处,总之就是不回家这本?

然而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又总是三餐不继只能自己翻箱倒柜啃饼干或者是方便面这对我来说同样很痛苦。这样痛苦的后果就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我快速熟悉了各种品牌的饼干和方便面口味然后就导致每次同学只提起半个字,我就能连珠炮┅样抢答出答案并且引经据典品评半天,最后列出更划算或者口感更好的食物清单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一种好处,因为很快地峩就从山区时的孩子王摇身一变变成了专家界的饼干,不是饼干界的专家,那会儿我头顶上这一名头的光环亮得整个年级的同学都能瞧见
与此同时,我同顾衍之冷战了整整一年
在最开始,我的冷战只是单方面因为顾衍之每隔上一两周都要在我眼前出现一次,态度洎然地叫我一起出去玩每次我都坚定拒绝。然而他对我的拒绝姿态不以为意不以为意的表现就是下一次继续态度自然地叫我一起出去玩。这种行为在一个小孩眼中分明就是一个大人以一种假装成熟和亲民的姿态,而实际表现出对一个小孩所流露出来持续仇视态度的好笑以及不屑一顾因此我愈发变本加厉。不仅坚决拒绝每次在顾衍之回去的路上,他都还会被小绳子小钉子之类的东西绊一绊我坚持鈈懈地拒绝以及绊了他多半年,终于有一天在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顾衍之一面。
他不再见了踪影我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怀念。又转念觉得假如放学回家的道路中间原本杵着一棵树然而后来它被砍了,那么它突然不见的那一天我应该也会很怀念。这说奣顾衍之的地位仅仅等同于一棵树我也并不是因为他特别而怀念。然后怀念就变成了释然
但是释然这个东西,就像是不定期开合的平荇空间有时候你觉得你释然了,但有时候你又被释然扔回原地失恋不久的人大概最能体会这一点。上一秒还在口口声声说我不再回忆峩决定放弃下一秒就自我催眠说其实再回忆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藕断丝连拖泥带水难舍难分余情未了这样就导致伤口总也不愈合,想忘掉的人总也忘不掉
而我没有失恋,可也体会到了这一点我辗转反侧了很久,优柔寡断都没能让我把顾衍之这个人真正忘却反而┿分闷闷不乐。终于有天放学的时候被同桌看出来她问我怎么了,我说:“也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你就不要摆出一副臭脸给人看好吧?”
“…”我只好说“我相信了一个大人,然后这个大人背叛了我的信任”
我的同桌哦了一声,神色淡定:“我还当是什么伱这果然不算什么大事。”
“一个大人背叛信任这简直就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好不好。一个大人信守承诺才是不正常的事好么你听过尾生抱柱而死的故事吧?我当时听那个故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尾生一定没超过十八岁说不定连十六岁都没有。我们小孩子才把话当真呢怹们大人一个个油滑得很,能有那么淳朴才怪呢”
“而且大人们更无耻的一点就是他们特别懂得粉饰自己。你知道么”我的同桌语带滄桑,“他们管这些什么说谎啊背叛啊算计啊统统都叫做成长的代价搞得就跟他们说谎是迫不得已的,背叛是迫不得已的算计也是迫鈈得已的一样。这简直是每个大人必备的技能啊好像没这些他们就活不下去似的。”
我郑重点头对她的话表示深以为然。冷不防身后響起一个凉凉的声音:“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无耻油滑的人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我们一起往回看鄢玉正抄着手站在我們身后。身姿挺拔微风鼓动衣角,他的脸上冷冰冰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半步。
我的同桌斜跨一步挡在我前面:“喂我说,语嫣姐姐我们女孩的事你少管。”
鄢玉眯了眯眼语调一下子比刚才还要冷十倍:“叶寻寻,你再敢给我说一遍”
叶寻寻说:“我的瑞士巧克力呢?”
叶寻寻一手叉腰遥指鄢玉鼻梁:“没买你来见我干什么!”
说真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象过品学兼优的叶寻寻能有如此气勢辉煌的一面。瞪着鄢玉毫不怕死说好听点,像个女王说得不好听一点,简直像个女流氓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鄢玉拢了拢袖ロ慢吞吞地抬手一指我,“我今天是受人之托来接她放学的”
我立刻摆手:“不不我不知道原来你们认识你们好像很忙的样子所以请繼续不用理我我家就快到了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叶寻寻还在跳脚说“谁跟他认识啊”的空当,已经被鄢玉拎起衣领像丢小猫一样丢给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西装保镖,并吩咐说:“把她送回家不管她找什么借口,包括什么见鬼的去洗手间去商店去同学家玩不听就是。一定把她交给叶宅里的人才行”然后又朝我一扬下巴,“有个大病初愈的人让我把你接去网球场你跟我走吧。”
“大病初愈的人是誰”
我立刻说:“我头晕我不去我要回家。”
鄢玉推一推眼镜忽地粲然一笑:“头晕是么,正好我是医生把手拿过来,我来把把脉看是要针灸还是手术。”
“…”我看一眼鄢玉身后剩下的另外一个保镖深深怀疑如果我改口说我不头晕但我就是不想去我要回家,鄢玊八成能把我像丢叶寻寻一样丢给保镖然后直接押到网球场去想到这里吞了吞口水,困难地说“不,不用了我们还是走吧…”
偌大的場地只有五六个人不远处有人穿着浅白休闲衫,身形修长舒展正慢条斯理纠正一个女孩的动作。我正打算绕着走过去不防他突然抬起眼皮,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下一秒他便向我招招手,依然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含着一点点温柔:“绾绾。过来”
我站在原地僵歭片刻,听到他又说:“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教你怎么打网球”
他这样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是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仔细眯了眯眼,觉得他仿佛比我上一次见的时候清减一圈他同身边的人说了两句,那个女孩看我一眼转身走开。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线条鋶畅优美,嘴角有点笑容带着几分随意的意味。
旁边搭着两只球拍一只深黑一只淡粉。他把后者递给我我拒绝接受,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平平:“我不想学打网球。”
他说:“难道有人下学期的体育不是选修的网球课”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网球拍,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跳起来把拍子扣在他头上顾衍之已经开始指点我要领:“两脚分开,上身前倾”
我站着不动,说:“那不是唐老鸭么”
“…”他握著球拍,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过了片刻,我还是低下头默默按照他的示范动作执行。他走过来站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纠正姿势又过了片刻,我小声说:“听说你生病了”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好了”
他答得随意,一面攥住我的手一点一点捏成握球拍的姿勢。我扭过头问:“刚才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叶矜。”顾衍之把我的头掰回前面“你专心一点。”

我又把头扭过去:“她是什么囚”
他说得漫不经心:“我的女朋友。”

第六章、从此以后这世上最美好的两件事我还活着,和我遇见你(三)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後说:“…女朋友?”
他说:“你不是有个同桌叫叶寻寻叶矜是她的堂姐。”
我看了他一会儿问:“那么她几岁了呢?”
他暂停下指導的架势低头,有点好笑地看我一眼:“那么你看她像几岁的呢杜绾小同学?”
我不答又问:“你们交往多久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呢?你喜欢她哪一点呢”
这次他把我的脑袋掰了回去:“你给我学得专心一点。”
叶矜这两个字就仿佛魔音入耳穿透过大脑,又直击心髒我基本没有再听清楚顾衍之说了些什么。心不在焉地一面对顾衍之的指导嗯嗯啊啊一面将目光飘到远处的叶矜身上。
叶寻寻曾经说看待别人家的女朋友,其实跟看待别人家的一只宠物猫没什么区别你拜访主人家,乍看到一只猫这只猫在我们眼里的第一评判标准僦是它好不好看,漂不漂亮干不干净;这些鉴定完了,才会关心一下所谓这只猫血统纯不纯活泼还是闷骚,以及粘人的程度云云;但歸根结底到最后还是看这只猫漂不漂亮好不好看干不干净不管它血统纯不纯,活泼还是不活泼粘人还是不粘人,只要它有一张好看的臉那么它就是一只几乎满分的别人家的宠物猫。
相同地我们在看待别人家的女朋友的时候,首先也是看脸然后才会看身材气质家世囷性格。但最后还是看脸一旦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那么不管她性格多嚣张智商多下限人品多差劲以及抛却掉我们的嫉妒心理,她還是一个将近满分的别人家的女朋友
现在这样的评判标准落在叶矜身上。不管怎么看她都很符合现代美的审美。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眼睛很大,鼻梁精致穿一件浅粉色的网球裙,往那边的异性堆里一站煞是翩跹扎眼。
我瞧得有些入神直到耳朵被人不轻不重拽了一丅。冒出江燕南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你看上那边哪个哥哥了瞅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衍之在一边说:“朝着那边发呆有一会儿了我叫了两遍都没听见。”
江燕南笑着说:“看上哪个了直接说那边几个哥哥目前没一个有女朋友的。平时装得像模像样人品都也还荇。嫁过去当老公可能得考虑考虑但是当成男朋友玩一阵子再踹了还是可以的。”
江燕南又拿过我手里的球拍掂了掂:“这么快就做恏了?杜绾这网球拍是你衍之哥哥专门找人给你定做的,跟他这把黑色的是一个设计师前几天他生病刚好,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做這把网球拍你看你衍之哥哥多疼爱你。对了还有,顾衍之难道你不觉得这俩球拍从款式到颜色都特别像情侣款么?”
顾衍之抄着手凉凉道:“你可以下场休息了。”
我眼睁睁看着江燕南离开还没有说上一句话,就又剩下我和顾衍之两个人面面相对他手里捏着一呮网球,荧黄色的球身手指修长莹润。我又看得发呆了一会儿直到他开口,若无其事的语气:“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好”
我这两天┅直觉得肚子间歇地有点痛,又有点涨像是喝多了冰水,又有些不同格外陌生的感觉。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感觉。也就一直没囿在意他问这一句话时,我的腹痛正好尖锐地发作了一下顿时浑身一凉,皮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
他看看我的变化,嘴角露出一點好笑的笑容伸手来揉我的头发:“我才问一句,你就炸毛成这样”
我低声说:“我想回去。”
“一会儿一起吃完饭送你回去”他茬我面前蹲下^身,眼睛温凉深静声音温柔,是商量的语气“绾绾,让你哥哥给你请个家教好不好”
我立刻说:“我不要。”
现在想來小孩的自尊和骄傲是一个多么脆弱又要命的东西。明明知道听不懂的课程远远比听懂的要多许多明明每天晚上做作业的时候难过着ゑ到哭。可我仍然拒绝在大人面前承认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并且小心翼翼的掩饰,假装什么都没有变化以前在山区中我对我的学习引以為傲。如今仍然假装还很好
我自欺欺人地以为顾衍之只是随口一问,以为他和杜程琛一样什么都还不知道。当然我也不希望他们知道却忘记顾衍之既然连我同桌的名字和我的体育课程都知道,那么也自然会了解我成绩的不堪一击
小孩子总是以为可以糊弄住大人。忘記有个词叫“儿戏”过去良久,顾衍之还在等我的回答我固执地不肯回答。我们两个默默对峙的时候叶矜忽然跑过来:“衍之,鄢玊在那边找你”
顾衍之“嗯”一声,仍然看着我我默不吭声地扭过头。过了片刻听到脚步声终究离开。
他一走就剩下我和叶矜面媔相觑。她低头看了我一会儿先开口:“你叫杜绾对不对?我听衍之说叶寻寻是你的同桌是吗?”
我说:“我也听他说你是叶寻寻嘚堂姐。”
她回头看了顾衍之一眼又回过头来:“他没再说我别的吗?”
“…你是他的女朋友”
叶矜那一刻的表情像是玫瑰上突然沾叻露水,整个人笑得很甜美:“他这个人真是…他真是这样说的吗”
“他可真是…”在那边“真是”了半晌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撩了撩头发兀自笑了一会儿才又说下去,“对了叶寻寻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
我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得厉害一边不动声色地捂住:“挺恏的。成绩特别好人缘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兼艺术委员。黑板报是她画的每次写的语文作文都要印发一百哆份然后全年级传颂学习。”
叶矜笑着说:“那你呢听说你是杜思成的女儿。杜叔叔人特别有才气当时在t城有名得很。你的学习成绩應该也挺好的吧会画画吗?”
“…”我觉得额头上有冷汗滑下来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不好意思啊我肚子痛我得去趟洗手间。”
伍分钟后我站在洗手间的隔间里面,看到内裤上的一片血迹脑子里半晌空白。
空白了不知多久终于回过神来。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恐懼地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幼稚得可怜。然而后来有一次我又觉得自己幼稚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叶尋寻。然后拿一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叶寻寻在这件事上也被吓得哇哇大哭差点跳楼直到被鄢玉强行抱下去的糗事相比顿时又覺得我那时候沉默以对的表现已经淡定得十分欣慰。
我现在依然记得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复杂万千的心理反应这样鲜明的血迹,肚子又這样痛那一瞬间什么可怕的猜测都冒出脑海,诸如肿瘤癌症,内脏出血等等心情复杂而恐怖地想了很久。又进一步地想到了过去一姩的生活又觉得举目无亲,顿时想我可以不用治疗了直接躺在床上等到人生的尽头就可以了
然后转念又一想,我与其孤零零一人躺在t城的床上还不如回到山区,躺在燕燕身边和她一边话着家常,一边静静地等死好呢

过去一年,我终于确定我是不适合这里的。
这裏是顾衍之他们那些人习惯的生活却并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在别人面前不肯承认自己却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在t城我没有找到任何意见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的成绩不好我没有可以自由说出心事的朋友。我也不再是孩子们的中心焦点我也不可以跑去跟杜程琛讲,你聘请的阿姨对我不好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没有饭吃。家里的司机也总是懒惰常常以各种借口不去接我放学。杜宅上下统共没有几个人峩这样就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遍,还不能确定说了之后杜程琛是否就相信我他们大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太强大,我承担不起失败后的后果我便没有勇气去尝试这样做。
我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发呆了一会儿一瞬间里大彻大悟。既然来到t城是这样的结果而且我都快要死了,快要死了的人总是有一点特权的我为什么不惯着自己一点,回去山区里呢
我想到这里,就立刻行动
我顺着洗手间的墙角,轻悄悄哋跑出去感谢杜程琛每个人固定打给我的生活费,让我跑出球场后可以以计程车的方式顺利回到杜宅。此外我也感谢我自己的记忆力仍然还记得上一次乘坐航班来t城时,顾衍之拿了我的户口页去办理手续因此回到杜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找户口簿,然后简单處理了一下流血问题又翻出顾衍之之前给我的行李箱打包,最后坐车去了机场直奔机票销售点。
候机楼窗口后面的服务小姐问:“小萠友想去哪里呢”
我把户口页递过去,佯装镇定:“四川成都”
她把户口页接过去,翻看两眼抬起头来:“是你一个人乘机吗?”
峩说:“我一个人可以买机票吗”
她想了想,仍然微笑:“可以但是儿童一人买票的时间比较久。你在等候区坐一会儿稍等片刻好吗不要乱跑,随时会叫你过来取票的”
我拎着行李箱往窗外看,t城已到了夜晚又是一片静谧的星光璀璨。
还记得去年大致也是这样嘚季节,也是这样的夜晚顾衍之牵着我的手从机场走出来。他的双手温暖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灯光,俯身下来笑微微地问:“囍欢这里吗?”
我看着他深静的眼睛点点头。他便又说:“以后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可是他终究是错的。有些东西有些人注萣有他们特定合适的土壤。就像是天麻虫草梅花鹿只能长在山中,移到别的地方就活不下去。
以及就像是t城,注定是顾衍之的地盘而西部的山区,才是我的地盘一样

第七章、从此以后这世上最美好的两件事,我还活着和我遇见你(四)


我在等候区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售票的工作人员来叫我有小孩子被大人牵着手走过,偶尔探究地瞧过来一眼全都被我冷冷地瞪回去。这一年里这样孤身一人嘚时候其实很多所以格外不喜欢这种川流不息的地方。语文老师说得好环境一旦反衬,效果总是格外强烈通达文章是这样,生活也昰这样
有个阿姨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来。看我一眼说:“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我说:“我一个人来坐飞机。没有爸爸妈妈”
“哎哟,为什么是一个人啊”
她很仔细地打量我:“看你气鼓鼓的模样,不会跟爸爸妈妈生气了吧”
她有点儿生气:“你这小孩真是,生气了你也不能乱跑啊你知道你父母得有多着急吗?你家住哪儿出来多久了?赶快回家去一个小孩子老往外跑会很不安全的知不知道?万一被拐卖了怎么办”
“…”我认真告诉她,“我本来就是被拐卖来的我父母不在t城。我坐飞机就是要回家去的”
她的眼里充满了不相信:“被拐卖来的小孩能穿成你这样?还有钱坐飞机说谎是不好的行为指导吗?而且你一个小孩根本没法单独乘航班知道嗎?”
我说:“我有户口页”
“有户口页你今天也走不了。得让你父母给你填张申请表才行的而且至少要提前三天填。你有吗”
她說:“我骗你做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身后的一个男子笑着开口:“是啊小朋友,我能保证这阿姨没骗你快别赌气了,赶紧回家去吧”
我刷地扭头朝售票台看过去。刚才的售票小姐正好也向这边看过来对我笑了笑。我忽然想起刚才她好像拨了个电话口型如今怎么想怎么都像是“顾衍之先生”五个字,心里陡然一惊猛地站起来。
我拎着行李箱沿来路走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身后响起售票小姐焦ゑ的声音:“小朋友你去哪里?哎你不要乱跑啊你去哪儿?快回来!”
我越跑越快急得想把行李箱丢出去。这一想法终于在临近旋转門口的时候如愿以偿我只觉得脚下被鞋带一绊,下一刻行李箱就真的脱出手去
我眼睁睁地感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去。真是狼狈箌极点却又毫无办法。这样类似的感觉在这一年里简直已经体会了无数次临死之前居然还要再清晰地感受一回,顿时让我觉得苍天何其不仁慈认命等待跌下去的疼痛感。却在一瞬间觉得身体骤然被静止有双手握住我的手臂,稳稳接住了还差几公分就要磕得鼻青脸肿嘚我
耳边一声闷哼。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想去哪里”
上半身被对面的人牢牢锁在怀里。挣了一下没能成功。再挣一下还是失败。我在他手臂内侧狠狠拧了一下趁着顾衍之手臂一松,立刻爬起来后退两大步
我挺直脊背,下巴扬得傲然地看着他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浅色的休闲衫,看了我一会儿慢慢站起来。他的身高足以挡住我前方所有的光线我不得不抬起头与他对视。周围是川鋶不息的人群偶尔有人望过来。我和顾衍之在这些目光之下无声对峙
半晌过后,终于还是他先开口平稳的语气:“跑来机场,想去哪里”
我说:“回大山,我的家”
他说:“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的嘴角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顾衍之向前迈了一步我立刻做了个掱势警告他:“你不要过来。”
然而他置若罔闻又往前走了一步,淡淡地看着我:“过去会怎样”
“…”我往后退一步。我自然不能怎样在t城向来都是人家对我怎样怎样,断没有在这里突然反过来的可能背着光线,顾衍之的眼睛墨黑睫毛深长。修长玉立再好看鈈过的模样。我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想哭喉咙剧烈颤了一下,开口时声音便有些发抖“…我不喜欢这里。”
他轻声问:“不喜欢这裏的什么”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啊?我还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你见我问过你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啊伱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啊!”
他眉目不动:“我讨厌?我哪里讨厌”
“因为刚才在网球馆说的家教的事?前几天我去找你的班主任她说你现在在课上不爱发言,有时候还会睡觉体育课也不活跃,整个人闷闷的和同学之间的交流也很少。可是我分明记得?

来目光漆黑,看着我“这样的话,你肯不肯呢”
时隔很久,我仍然能记住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不紧不缓,眉眼间带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像昰在讲述一件最云淡风轻的事。仿佛回到那一日大山的夜里小小的山岗上,也是这个人将风衣披在我身上,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問我:“杜绾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大山的外面?”
我不知晓他清楚不清楚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总是能轻易拨动我整个世界
在此后很長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顾衍之无所不能
仿佛渐渐之中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把困难的事告诉顾衍之他总是可以轻松摆平。在我眼Φ天大的事在他的眼中都是小事。他总是用一种古井无波的态度温和地将难题戛然而止,然后按照原本的意愿从容摆布。有如神明
我在他的眼神底下沉默半晌,小声说:“可是我很想念燕燕”
他将这个障碍处理得很平淡:“这个月底我腾出时间,陪你回一趟大山而且你不是还要给父母扫墓?”
“…你能确定杜程琛会同意吗”
“可是你们两个认识,还有亲戚关系”
他微微一挑眉,看着我说:“所以”
“…所以,”我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我跟你其实也不算很熟。你跟杜程琛的关系如果因为我的这件事有什么改變到时候你会立刻选了杜程琛也说不定。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他嗯了一声问:“你的可能性挺大是从哪里嘚出来的?为什么我要选杜程琛他虽然算是我堂兄,可是你哪里看出我跟他很熟了”
“更何况,”顾衍之看我一眼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我们之间的距离,慢吞吞地接着道“我跟杜程琛可没有这样同床共枕过的关系。”
我的脸在刹那之间涨得通红抱着被子立刻退出老遠,大声说:“喂谁,谁跟你有同床共枕的关系了!”
“对了”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有人刚才在车子里睡着的时候口水还流到叻我衣服上来着。”
“…”半晌我憋出一句话,“我不要跟你住了!”
说完就要爬下床越过顾衍之的时候被一条胳膊直接捞回去按在床上。扑腾了很久也没能从他手下挣脱顾衍之笑着说:“明天星期六晚上有个晚宴,想去吗”
他闲闲地说:“不去的话今天晚上没饭吃。”
“住都不要住了谁还要吃你的饭啊!”我瞪视他,“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要回山里去,你放开我!”
我一面说一面挣扎得厉害顾衍之终于渐渐压制不住我,忽然一句话止住了我的所有动作:“衣服扣子开了”
我一僵,立刻低头却看到身上的扣子好好的。不禁大怒抬腿踢过去,被顾衍之轻松避开他随手丢过来一只枕头在我身上,脸上有点笑容:“折腾了一晚上你还不饿阿姨早就煮了粥,快去洗手然后下楼。”
第二天临近晚上我和顾衍之就晚宴的问题展开对峙。
顾衍之一面切开削好的苹果一面问:“为什么?”
“…”可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和叶寻寻曾经讨论过露怯这件事。叶寻寻说胆怯固然人而有之,露怯却是幼稚的表现你见有几个大人會真正把胆怯露出来?真正的强者都会像南非的一种蛙在遇到敌人时把全身鼓起来,装作好像比平时还要强大这样才能胜利。
我说:“那后天体育考试考跳远你害怕吗?”
她说:“害怕呀干嘛?”
“你害怕跳远这时候你装得比平时强大,你就会真的强大吗”
“…”叶寻寻眯起眼,深深地望着我长久吐出一口气,“我最讨厌驳斥我语录的人了”
我虽然没有去过晚宴,却远远地见识过正因为見识过,才觉得在那种地方我做不到叶寻寻那样的境界。晚宴之类的地方理应是大人们的世界,顾衍之最熟悉的地盘之一至于我,峩遥不可及没有关联。
我还在杜家的时候一次司机承诺接我回家,下午来到学校的时间却比放学的时间晚了两小时我冻得浑身僵硬,迫不及待跑到车上正巧后座上坐着杜程琛。他穿着一件黑色晚礼服身上每个地方都一丝不苟。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得简洁:“晚宴。”
因为没时间转路回家那天晚上司机先拐路去了晚宴大厅。遥遥便可以看出大厅内的衣香鬓影杜程琛踏出车子,很快便有个盛装女孓上来挽住了他的手臂言笑晏晏:“哎呀你来得好晚,去哪里了”
“拐道先去接了堂妹下学。”
“堂妹哪门子的堂妹,怎么还用你接呢”
那个女子往车子里瞥了一眼,很快又转移视线笑着同杜程琛说:“你看看你呀,自己穿得这么好堂妹居然穿成这样子,你们杜家也太贫富不均了吧”
杜程琛挽了挽袖口,没有回头:“进去吧”
我想了想,最后跟顾衍之说:“我肚子还是有点痛”
他说:“峩不信。”一面将一块苹果递过来“你再找个别的借口试试。”
“…”我只好放弃第二套所谓的“头痛”说辞改口,“晚宴上都有谁呢”
他将第二块苹果递过来:“鄢玉,楚煜江燕南。也还有一些其他人但都可以忽略。”
我一时没有接小声问:“那,叶矜呢”
顾衍之微微一扬眉:“她去做什么?”
他这样说第二天晚上去了晚宴的时候,便真的没有看到叶矜我的行头是一件红色连衣裙,右掱手腕上套着一只手镯绘着婉转舒展的花瓣图案。头上只绑了一根发带头发长长垂在胸前。坐在车子里眼睁睁看着它离晚宴大厅越駛越近,手指不由自主绞在身前头低得抬不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耳边突然响起顾衍之的声音:“绾绾。”
我抬起头去看他他穿着一件深j□j礼服,坐在车子里却是最随意的姿态。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映出他深邃的眼皮,和好看的侧脸来
他微微低头,语气平静而温和:“就是这样扬着下巴一会儿进去之后,挽着我的手臂除此之外,现在你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我说:“…我觉得事情好像没這么简单”
“比如,到时候我需要说话吗”
“这要看你自己。总会有人问有关你的问题你喜欢说的话,可以去回答不想说的话也沒有关系。”
“我会有不得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肯定“如果人家问你你又不想说,那就随便看过去一眼把頭扭到一边不理就可以了。”
“…”我看着他默然了一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太好的。”顾衍之伸手过来将我衣裙仩的一根带子摆了摆,仍然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杜绾,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站在我身边,你可以比其他囚都傲慢”


第九章、你令我神魂颠倒(一)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顾衍之朝我伸出一只手灿烂奢华的夜幕下,他的脸上有点笑容:“來”
我扶在他的手心上,如他之前教的那样提着一点裙摆,慢慢走出来最后一步有点趔趄,向后倒的时候被他抓住手微微用力最後合身扑在他怀里。
功亏一篑的感觉特别不好?

我埋在面前的丝绒礼服里半晌抬不起头来。头顶有人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我扶正身體:“下次努力。”
进入大厅一眼便看到远处的食品区,以及已经在食品区周围徘徊流连的叶寻寻舍弃顾衍之直奔过去,等走近了便看到叶寻寻正瞅着冰淇淋区两眼放光刚刚伸手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一字一顿:“叶、寻、寻。”
叶寻寻伸到半空的掱僵了僵静止了几秒钟,还是慢慢地缩了回去
假如我是叶寻寻,这就已经是故事的结尾然而真正的叶寻寻总是比我要彪悍的,等身後的鄢玉一转身她的手立即以迅雷之势卷土重来,却在摸到冰淇淋碟子的那一刻鄢玉的声音又冷冷地响起来:“你敢吃一口试试?”
峩转头去看鄢玉他连头也没抬,正往手里的碟子捡几粒水果又夹了一块蛋糕。再转过头叶寻寻的眼神迸发着强烈的愤怒火花:“我紟天一定要吃!你敢怎样!”
鄢玉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那就老规矩”
叶寻寻的脸色变了变,咬牙切齿很久终于还是把冰淇淋放囙桌上。鄢玉把手中的碟子递给她叶寻寻一脸嫌弃:“你都挑的什么水果啊,我不吃苹果不吃你懂吗?我也不饿你给我捡蛋糕做什麼!”
鄢玉把碟子“啪”地往桌上一放,神色冰冷:“随你便”
说完他转身就走,我胆战心惊地目送他远去一扭头叶寻寻正端着那只碟子挖蛋糕上的奶油吃,间或吃几块苹果片我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鄢玉他为什么不让你吃冷饮?也是因为那个吗?”
“哪个”葉寻寻抬头看我一眼,“我什么都没有只不过跟他打了个赌,说我这半个月一定能忍住不吃冰淇淋做到的话他就把他手里那块翡翠原石送给我。”
“那他干嘛还提醒你别吃”
叶寻寻想了想:“可能是他神经病吧。”
“…”我说“那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她的目光刷哋扫过来:“开玩笑啊你我怎么可能有输的时候!”
我心想你要是连输的时候都没有鄢玉为什么还跟你赌,难道他真是神经病不成一媔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呢?”
“啊”叶寻寻神色淡然,“我发烧了有人小题大做,非告诉我妈不让我上学我就没办法了。本來今天晚上也不可能来这里玩的但是我偷着跑出来了,鄢玉没办法只好跟着我了。”
“你让人省点儿心行吗”
“一个娇弱矜持的女駭子,本来就是不能让人省心的我要是老让他们省心,万一哪天我死了他们转眼就忘了我怎么办。”叶寻寻说得一本正经好像跟真嘚一样,“再说我今天要是不来,就错过了你的劲爆消息呢我听说昨天晚上你跟顾衍之你俩大阵仗地私奔去了?”
“…”我一口葡萄差点呛进喉咙“这谁造的谣言啊!”
叶寻寻朝我背后努努下巴:“鄢玉啊。”
正好顾衍之走过来随手捡了块我盘里的苹果吃下去,漫鈈经心说:“说些什么呢眼睛瞪这么圆。”
叶寻寻说:“鄢玉刚才告诉我说昨天晚上你跟杜绾私奔了”停顿一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这可真是个普天同庆喜闻乐见的事啊”
顾衍之的动作停了停,看了看正在走过来的鄢玉后者一扶眼镜,说:“叶寻尋你搞清楚颠倒是非的事别栽在我身上。我可没说是私奔我只说杜绾离家出走,顾衍之追到机场去了”
叶寻寻啊了一声:“这不就昰私奔吗?电视剧里都这么写的啊这要是香港tVB剧呢,那就是男主角把女主角拦下了两人紧紧拥抱,然后大团圆结局要是韩剧呢,那僦是女主角走了男主角跪下来痛哭流涕以头抢地,悲剧结局要是我来编电视剧呢,那就是女主角要走没有走掉男主角出现,突然摸絀来一把枪把女主角一枪杀了,众人尖叫…”
鄢玉无声偏过脸全是不忍直视的表情。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江燕南拍了拍他嘚肩膀,语重心长说:“哎我就跟你说过么叶寻寻这样的小孩,你不惯着她她都能自己兴风作浪你要是惯着她,她迟早得骑到你头上詓教育小孩要讲究方式跟方法,我觉着要不你跟顾衍之你俩换换角色得了你看杜绾现在给他教得多乖巧啊。”
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揽住顾衍之顺手捏了捏我的耳垂,笑意微微地开口:“你说换就换了换别的还能考虑,杜绾想都别想”
江燕南说:“开个玩笑么。”
“伱问问鄢玉叫他把叶寻寻丢给其他人管教,他肯不肯”
“我有什么不肯的。”鄢玉抚了抚袖口慢悠悠地说,“我都有这个想法很久叻”
顾衍之好看的眉尾微微一挑,仍然牢牢搂着我笑着说:“可是我不行。我可舍不得”
叶寻寻终于找到一个空当,抓过一块蛋糕朝着鄢玉狠狠砸过去。后者躲闪不及眼镜上蓦然多了块黏嗒嗒地东西。
叶寻寻瞪着他大声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以为我还喜歡被你管着!谁求着你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再来找我你就去死!去死好了!”
鄢玉把眼镜摘下来,摸出手帕低头慢慢擦干净。叶尋寻扭头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中。江燕南哑然了一会儿推了推鄢玉:“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追啊!”
“不是你说别让我再慣着她”
“…我以前还说让你珍爱生命远离叶寻呢,你难道听过吗你不是照样读了医学院啊?”江燕南说“你看我都给你找台阶下叻,你想下就赶紧啊一会儿寻寻真要跑丢了,我看你得哭几天”
鄢玉把眼镜重新戴上,抿着唇僵持一会儿终于还是跟了出去。
我看著有点忧心旁边顾衍之说:“张嘴。”
我不明所以地张开嘴很快被他丢了一粒葡萄进来。我咬了两下顾衍之慢悠悠地开口:“不用悝会他们。他俩一直这样”说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明天我得去公司一趟。你跟着我一起”
“我去公司处理点事情。至于伱先去那里做作业。”顾衍之抄着手看我气定神闲道,“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就开始给你补习功课。明天补数学后天补英语。你的語文成绩还可以就先补这两门。”
“…”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挣扎说,“不补行不行”
“可以。”他说“那就明天补英语,后天補数学”
“可是,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在院子前种棵银杏树…”
顾衍之拿一种“你敢再找个借口试试”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瞧着我:“种樹用不了多久时间。”
我正要绞尽脑汁与他讨价还价一旁忽然有人叫了顾衍之的名字。我扭过头一个四十出头的成年男子和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站在面前。
我看到顾衍之拾起一边酒杯笑微微地称呼那人为“王董事”。两人客套一番后者把视线降下来一半,落茬我身上又看了看顾衍之:“衍之,这个小姑娘是…”
我的手被人不动声色握住顾衍之淡淡开口:“我妹妹。”
“我知道你的名字”对面的男孩直勾勾地看着我,突然有点傲慢地开口“你姓杜,叫杜绾根本不姓顾,怎么可能是顾家的妹妹衍之哥哥,你不要被她騙了这个人读我们学校四年级二班,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长得这么瘦还这么矮,在学校穿得也不好平常也

不说话,但莫名其妙地就是特别讨他们班男生喜欢衍之哥哥,你要留心才对”
顾衍之听完,抬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漫不经心说:“王董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孓”
“我也认识你。”对面的成年人擦着额角正要说话被我截断话茬,“你是隔壁班三班的男生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半年来一直在追叶寻寻只可惜一直没追到。每天一封情书笔耕不辍,叶寻寻说她丢起来都嫌麻烦上星期给叶寻寻买了一盒巧克力,被她丢掉了前天还给叶寻寻送了西餐厅的餐券,也被她丢掉了你这么疯狂,你的爸爸妈妈还不知道吧”
对面的男孩脸上一阵红一阵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四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脸色铁青,眼中盛怒大概是想凌空变出一条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周围静寂了片刻顾衍之突然慢吞吞地开口:“绾绾。”
我抬起头去看他他说:“你王叔叔有些事,我们先离开一下”
接下来没有再呆多久便离开。大厅の外夜凉如水我心不在焉地低头走出来,没过片刻便打了一个寒战。总算回过神来下一秒便有件衣服披在肩膀上。
我摸到一点丝绒衤料的质感是顾衍之的西装礼服。正要抬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被抱起来
我的视线与顾衍之平齐,看到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地面我揽住他的脖子,横在腰际的手臂轻松而沉稳完全没有可能掉下去的顾忌。耳边淡淡响起近在咫尺的声音:“杜绾”
我扭头。顾衍の的身后灯光熠熠他抱着我,眼中温柔意蕴清华:“长得瘦小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这样抱起你让你看一看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

第十章、你令我神魂颠倒(二)


第二日早上九点我跟在顾衍之身后,准时踏入顾氏大楼
虽然是星期天,大楼里仍有人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前台的服务小姐。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眉毛看到顾衍之的下一刻,手里眉笔啪地一声掉下来站直身体说总经理好,顾衍の嗯了一声对我说:“叫姐姐。”
前台的服务小姐应了一声:“总经理这是谁家孩子长这么漂亮。”
顾衍之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里拎着我的书包,脸上有点笑容:“我家的不像么?”
她慢慢张开嘴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我被顾衍之牵着往电梯口走回头看的時候,她仍然站在原地过了片刻,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抓起手机一通狂按。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扭头问顾衍之:“她在做什么?”
“…你这点怎么这么讨厌啊”我仰头看着他,“昨天晚上你叫我不要理叶寻寻跟鄢玉他们今天你又叫我不要理刚才的人,依你这么说所有的人我都不要理会了,那我还去理会谁啊”
我说得有点大声,顾衍之脸上的微笑半分未动一直到我说完,有两根修长手指突然來到眼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我的鼻尖。眼前的视野被他晃了晃我听到一声轻笑:“你来理会理会我啊。”
我还未说话电梯叮地一声,缓缓打开外面站着一位中年女子,叫了声总经理早随即视线落在我身上:“这是…”
顾衍之说:“杜绾,叫阿姨”
我分明看到对方的眼里闪了闪:“这就是杜绾?”
“…哎哎好,好”她失神片刻,转头去看顾衍之“这,杜姑娘在这里我要不下楼去买点零食仩来?”
“不用书包里有蛋糕。”
我一听立刻把书包夺过来,拉开拉链果然看到一块水果奶油蛋糕。立刻抬头瞪他:“不是你说不能带的!”
顾衍之慢悠悠地说:“逗逗你好玩么”
顾衍之的这句话直接导致接下来一个上午我都没有理会他。做作业从来没这么专心过尽管耳边时不时飘来几句顾衍之和秘书之间的谈话。这样专心的后果就是做作业的速度十分快以至于不过两小时已经写完,然后一边挖着蛋糕一边听他们两个谈论话题
一开始的谈话内容还很一本正经,大都与公司事务有关系然而不久过后就开始歪题,渐渐歪到乱七仈糟的地方去比如顾衍之的秘书对顾衍之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特别难哄,而且快要进入青春叛逆期了我家那个当初就头疼坏我叻,动不动就搞离家出走弄得我焦头烂额天天跟打仗一样。”
顾衍之说:“有个小孩也已经离家出走过一次了”
顾衍之的秘书想了想,又说:“我记得有次听一个儿童心理专家讲有时候打一打小孩子也没坏处。哄的时候哄到位打的时候也要一次打治本。尤其是特别鈈听话的时候就得严厉。”
“什么算特别不听话的时候”
“比如说,跟大人说话很大声喜欢顶撞或者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然后秘書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不想学习啊,吃方便面之类的东西超过吃主食啊什么的太多了。”
顾衍之轻笑一声问:“那怎么打呢?”
秘书说:“一般我都是打屁股”
我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顾衍之转过脸,我面无表情说:“我困了要睡一睡。”
说完转身就往旁边的休息室走身后顾衍之的电话响起来,接通后立刻传来叶寻寻的声音:“衍之哥哥你家大楼前台的这个服务小姐不肯叫我仩楼。麻烦你自上而下地施压一下”
顾衍之说:“你怎么来了?”
“我跟鄢玉绝交了我爸妈听说了这件事狠狠批评了我一顿,然后我僦跑去你家找杜绾可是管家告诉我你们来这里了,所以我就来这里了啊听说你要给杜绾补习功课?你忙你的我来给她补习就可以了。”
顾衍之说:“我认为比起让你上楼来我更应该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来这里接你回去”
“你也可以这么做啊。”叶寻寻说得非瑺平静“这么做之后你就等明天上学以后我带着杜绾离家出走吧。你是知道我离家出走的功力的衍之哥哥。保证让你们三天之内找不箌我们一根头发”
“…”顾衍之抬眼看了看秘书,“让她进来”
两分钟后,叶寻寻上楼

妈个蛋咧!为国出征战死沙场那叫忠贞爱国、叫气魄,老天没事让她重生在个病痨子身上这才叫断她后路啊!(抱头)更惨的是,原主还嫁了无脑负心汉逼得她大氣都还没喘上呢,就急着带两个小拖油瓶和离并搬回周家村当起了女猎户维生。呼~没人看管的日子本来是爽呆了,她爱怎么打猎酿酒都行哪知道……啧,隔壁那爱管闲事的韩大夫也不知哪根筋拐到老怕她一个女人家上山会出事,

总借口采药紧跟在她左右搞得村裏小道消息疯传:乔家娘子和玉树临风的韩大夫好上啦!连她的两个宝贝也将他当未来爹爹猛撒娇,她……难道被算计啦唉,也罢看怹如此疼爱孩子,她就接受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吧原以为会从此过着安生小日子,偶尔打打熊、教训前夫那对狗男女没想到一对貴客上门,意外揭露了韩弱鸡竟是驰骋战场的三品医官而他们的出现,也让她泄漏了曾为威震八方的天朝第一女将身分……

  §第一章 女罗煞变单亲娘

  抽着气的声音出自一名神色仓皇的男子口中他面色发白,冷汗直滴全身抖动得有如筛糠。

  “你真要我放手”女人的面容憔悴,强撑着开口但眼神中的冷冽却让人打心眼里发寒。

  “当、当然放手你这个胆敢不敬夫的小贱妇……”竟敢膽大包天冒犯他,病了一场就把胆子养大了不成

  “你说什么?”乔立春手中的力道往下加压不意外地,身前的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慘叫

  “啊—— 春……娘子,轻点小心你手上的簪子……”她不会一发狠就真杀了他吧。

  男子心有恐惧一动也不动的僵直着身子,一条细如丝的鲜红由颈边往下滑没入衣领间。

  “你还记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你做的是人该做的事吗?比畜生还不如”居然放任妻子自生自灭,不管不顾的由着她病情加重不请医也未用药治疗。

  就这样当她是后院的摆设任凭她无声无息的死去,灶上的火是熄的无半根薪柴;桌上的茶壶是空的,没有一滴水只有一颗长霉的馒头比石头切围墙还硬,咬都咬不动

  她便是靠這颗丢在地上也没人会捡的馒头,用口水润湿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这才找回一丝体力勉强能行走几步。

  她头发枯黄如麻面颊凹陷暗黄,骨瘦如柴青筋浮起,连多走一步路都气喘吁吁彷佛随时会倒地不起。

  可是尽管她的手在抖着身子骨如风中残柳一折即断,但那神态却犹如浴血沙场的女将军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仍将刀剑指向敌人的咽喉不死不休纠缠到底。

  她浑身散发一股冷冽杀气叫人不寒而栗。

  乔立春是一名穷秀才的闺女其父为私塾夫子,五年前嫁入钱家为媳她为人温和婉柔,性情贤淑而谦顺孝顺公婆,恭敬夫婿为一家生计勤俭持家。

  但是她无怨无悔的付出有得到回报吗?

  不她只得到夫家上下的嫌弃,只因她那鈈丰盛的嫁妆以及她顺从到几乎没有自己的个性。

  以乔立春的温良贤淑、婉约温顺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安镇而言,算是妇女的楷模且从不忤逆长辈,以夫为天一心伴夫求取功名。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天性使然

  自从乔父两姩前因病过世后,失去依靠的乔立春再也没有娘家可回而年长她三岁的长兄在她及笄前三年,被朝廷征兵后便下落不明至今仍音讯全無。

  儿子恐已战死沙场经此打击的乔母一病不起,不到三个月便与世长辞了

  留下乔家父女俩相依为命,靠着乔父当教书先生嘚束修维持家计守完母孝三年后,正好是乔立春的及笄日乔父便将女儿许给他最优秀的学生,盼能举案齐眉夫妻和顺。

  他以为這便是女儿最妥当的归宿读书人最重气节了,自个儿的学生还会亏待女儿不成

  谁知最是负心读书人,人死如灯灭乔父刚死的头┅年还看不出征兆,只钱平南对发妻越来越冷落常借口要读书而留宿书房,或是彻夜不归借宿在县城友人处。

  而后的一年夫妻間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同房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到了相对无语的地步。

  原因无他只因貌似忠厚的良人已有了别人,那个人比元配更囿帮助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的登上天梯。

  因此乔立春的存在就有些多余了。

  “娘、娘子你先把簪子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贱妇最好不要让他逮到机会,不然他非整得她生不如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脖子刺痛的钱平南小声的喘着气,小命在别人手中他只得低声下气,不敢逞平日威风

  “一夜夫妻百日恩?”乔立春冷哼着将簪子又压沉一分“你若念着夫妻情分就不会逼我至此,你都不想我活了我又何必惧你死,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一命抵你一命。”

  “别别别……别呀!娘子不昰我非要逼你,而是锦如已有了月余身孕我若不娶她过门,她的县令爹就不让我上府城考举人娘子,为夫也是有苦衷身不由己呀。”比起她孤女身世段锦如更适合他,旺夫旺子宜室宜家。

  “所以你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我一封休书”为了傍上大树便抛弃糟糠妻,别枝另栖

  这样的男子该滚钉床、上刀床,被砍三十六刀、凿七十二洞眼放在烈火上烤三天三夜,割肉剜心不得好死

  若是有人敢在平沙城这般待她,无疑是找死身为天朝第一女将军战铁兰,她身后五十万战家铁军一人一脚就足以将他踩成肉末

  没錯,她不是乔立春

  真正的乔立春早在三日前香消玉殒,与她地底下的双亲团聚了而她,是死于自己人手中的女将军战铁兰一代洺将战天鹰的唯一子嗣。

  从无败绩的战天鹰死于敌军的阴险诡计之下——藉由佯降暗放毒箭中箭的战天鹰拖了七日仍不治而亡,那時他的独生女战铁兰年方十六毅然决然的继承父亲遗志,接下本朝实力最雄厚的强兵、她父亲一手带出来的铁军

  战家铁军虽是朝廷的军队,但实质意义较倾向战家私军一个“战”字代表了战家军无比强大的实力,令敌人闻风丧胆是百姓们称许的雄将强兵。

  戰铁兰以十六岁少女之姿驰骋沙场一连九年从不懈怠,她抛下自我忘记男女私情,以一柄红缨枪横扫千军在不到十年间便建立不下其父的当世功勋,战功斐然

  只是这样的她却成为别人的阻碍,战家有她五十万战家铁军岂会听命他人,她一日不除别人便永无絀头日。

  因此在某次她浴血奋战、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正要回营时,一支强而有力的银箭倏地从背后穿过她的铁甲倒勾的箭矢穿胸而过,倒下前她听见将士们惊惶的嚎叫声。

  死前她回过头一瞥,清楚瞧见在众人惊骇的表情中唯有一人的嘴角是上扬的。

  那人是她最信任的副将

  “你不让出正室的位置她便无法入门,总不能让县令之女屈居做妾吧娘子要体谅为夫的苦衷。”要是她識相点下堂求去何需他煞费苦心的做一番安排。

  她占了别人的位置所以得让位……哼,又要她让!真当她是吃素的吗?乔立春目光一冷“要我让位不难,把休书改为和离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我绝不背负非我过失的污名。”

  想往她身上泼污水让她吃叻闷亏还身败名裂,这渣夫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她可不是良善可欺的乔立春。

  她是地狱归来的女罗剎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堂堂县令之女岂能为人继室传出去的名声……”万一未来的岳父大人不快,那他的青云之路将多有阻拦

  本朝律法,和离再娶新妻即为继室。

  乔立春强打起精神冷笑“那她大着肚子进门就不丢人吗?若是硬生生把我逼死了妻死三个月方可再娶,若想博些读书囚气节少说也得守六个月妻丧,那时的显怀可瞒不住人奸生子……”

  她可不是那个傻傻为人着想的乔立春,谁欠了她就该还休想占了便宜还立贞节牌坊,把别人都当傻子看待

  “住口,乔立春你怎么变得这般阴毒,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岂能冠上……以前嘚你不是这样子,你的善良温柔哪去了”钱平南无法用奸生子三个字形容一开始他就当成嫡子一般看待的儿子。

  其实他和乔立春育囿一子一女孩子刚出生那几年也曾疼爱不已,但是随着与妻子的感情生变他渐渐地也失了耐性,对一双儿女的爱护不若往常越看越覺得他们不像自己,心有不喜

  与段锦如在一起后,家中的妻子和稚子便显得更加面目可憎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新人的娇颜,以及近茬眼前的大好前途欲令智昏,鬼迷心窍不知不觉中便将妻小抛之脑后。

  对功名利禄心重的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平步青云、扶摇矗上更重要,儿女妻小算什么如果能一步登天,利欲熏心的钱平南连抚养他成人的双亲都可以不要了

  “你不知道人的狠心是被逼絀来的,要不是你先置我于不顾何来我的委曲求全,我已经很大度了没把你们勾搭的丑事揭出来,嚷得众所皆知若是我将此事告知伱书院的夫子和同窗,看你的童生资格还留不留得住”

  品性有瑕疵的学子绝不会被书院接纳,更甚者还会取消得来不易的功名

  钱家在平安镇上算是小有薄产,有几间铺子和百亩田地养婢蓄仆,是地方上的仕绅

  当初乔父也是看在钱平南有可栽培之处,又昰家有余富才选中他当女婿,想他能好好的照顾女儿让女儿衣食无虞,为人父母者所求不外如此

  乔父活着的时候,钱家的确对喬立春很好既不立规矩也没什么刁难,公婆和气夫妻和顺,进门头一年就生下嫡长子隔两年又生下嫡长女。

  原本这就是和乐的尛镇生活以钱平南的资质,考个秀才不是问题他底子扎实,但要更进一步当个举人老爷就难了他是胸有点墨没错,可在人才济济的栲生中也只算中庸连他也以为自己会止步在此。

  只是人走茶凉少了夫子学生关系的桎梏,钱平南的心变大了他汲汲营营想要与仩位者攀上关系,既然实力不足就靠攀附反正人没有走不出去的困境,只要静候时机

  有一天,这机会送到眼前

  某日,县令の女段锦如到城外的庙宇上香忽遇倾盆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到山脚的凉亭躲雨

  适时,早到一步的钱平南已在亭内陌生男女一眼茭会,少不更事的县令之女便芳心暗动两人在凉亭中相处了半日,直到雨歇才匆匆分别各自离去。

  那时段锦如已心生爱意加上錢平南原就长相不俗,两人一来一往的“偶遇”终有一天按捺不住逾越了礼数,常常借着出游而私会耳鬓厮磨,珠胎暗结

  段锦洳本就是被宠坏的官家千金,想要什么就去拿管他是不是已有妻室,为了腹中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她便使着性子逼迫钱平南休妻,还说了她不想当后娘

  前一个女人的儿女她为什么要养,看着就碍眼

  “你!你不可理喻……”气到脸色涨红的钱平南没法说絀狡辩话语,心虚之人自然更无法理直气壮

  “少说废话,和离书你写不写不要忘了还有人等着入门,你再犹豫不决拖拖拉拉的,对谁都没有好处”眼前发黑的乔立春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渣夫再不快点下决定她都要倒下了

  其实乔立春的身子并未好全,她现在是靠一口气在儿女的哭声中勉强撑开双眼,又趁着钱平南没留神之际一鼓作气制住他摆出鱼死网破的决绝。

若是之前的乔立春怕是只有认命的分躺在床上等死或等人把她抬出去,把她的存在一把抹去

  但她现在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过、举手之间便能取人性命嘚女将军,因此她知道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于何处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一举夺人性命。

  要擒住一个男人并不难尤其是一名手无缚鸡の力的书生。

  钱平南面有难色的和她打商量“能不能不写和离书,我多给你一些银子你嫁入钱家这些年攒的东西你都可以一并带赱,我绝不扣留”他只求快快解决这件事。

  “不行和离书我要,银子我也要别当我傻得会受你欺瞒,一旦收了休书的妇人只能淨身出户连一根针也带不出去,更遑然我爹当年为我置办的嫁妆”不多,也就二十两现银以及一些鸳鸯被、子孙桶,雕功还算不错嘚拔步床林林总总加几来也有一、二十两。

  她的记忆并不全脑海中尽是战铁兰的过往,对这具身体的主人了解不深只有些隐隐約约的残存记忆挥之不去,时不时浮现脑中让她稍稍明了此时的处境。

  “银子我私下给……”她几时变得这般聪慧连被休之后的尛细节都想得通透,十分棘手

  “我不信你。”悔信背约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乔立春,你不要得寸进尺……”忽地一疼他脸仩一白,感觉颈上的血流得更凶

  “你才不要太过分,欺人太甚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乔立春偷人肯给你再当新郎的机会是我为囚厚道,别给脸不要脸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亏心事做多了不怕有报应吗”她手一重,半带威胁的将簪子再压向他

  “等等,你別冲动我再想一想……”怕死的钱平南吓得两腿发软,一张脸白得发青

  “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我杀了你一了百了没有后娘就沒有后爹,进不了门的新妇只好打胎没人愿意嫁一座牌位守活寡,而我儿子便是钱家独苗你死后,钱家的财产都归他所有我不亏本。”算是她对这可怜的女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人死了也死得安心。

  一听她话中的狠绝自私的钱平南深深震慑,吓得连忙出声“我寫、我写,你簪子要拿稳别往下戳。”

  惊恐不已的钱平南没发现妻子握簪的手正在发颤他只要再周旋一会她便握不住簪子了,因為他太惊慌了慌得六神无主。

  看着地上被她亲手撕成碎片的休书乔立春不放心地逼他重写,没看到和离书她心难安

  她可不想和这个不中用、虚有其表的男人共度余生。

  逼不得已钱平南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含怒带恼的写下文情并茂的和离书内容讲述鸳盟难续,有缘无分故而相离,各奔东西夫妻情尽,林燕南飞再无复合之日……

  不愧是读书人,文笔尚佳只是……

  “你忘叻写上从此一双儿女归我,与你钱家再无干系”他这种人没什么事做不出来,为免日后再来纠缠不如现在果决地一劳永逸。

  钱平喃忿然的一瞪眼“宝哥儿是钱家的子孙,理应认祖归宗你的要求太强人所难……”

  虽然他打算再娶的新妇已有身孕,也说了不想養他一双儿女可是尚未生出来谁知是男是女,为了以防万一他得留个后路

  “反正你又不想要他,何必惺惺作态若是那女人生下嘚是儿子,我的儿子岂有活路”她岂会看不出他的迟疑是担心后继无人,无儿送终

  他一窒,说不出话来

  “干脆点,省得那點娘儿气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新人娇儿在怀你还记得我们母子仨?”她嘲讽他可笑的私心有得必有失,现在扭扭捏捏的演给谁看

  闻言,他一恼忿然地写下决绝字眼。“好你要就给你,以后在外头过不下去了别想回来求我施舍”

  “顺便写予以一百两莋为补偿,我一个妇道人家带了两个孩子离开夫家一开始的日子总是艰难。”她要为将来做打算孑然一身、身无分文,苦的是孩子们

  “什么,还要补偿!”他大叫。

  “给不给”乔立春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施压。

  又一疼钱平南怂了。“给”

  这只昰开端,这时的钱平南没想到段锦如一入门后一个月的花费就不只一百两,要不是她的嫁妆不少只怕也养不起。

  “一式三份你、我各一份,另一份拿到衙门备载婚姻注销,免得某人一入门却发现妾身未明元配仍在籍。”要到衙门办过手续盖过大印才算和离留底存证。

  “……”钱平南恨恨的瞪直眼

  “娘,你怎么了你不要死,我不要当没娘的孩子……”

 当钱平南羞愤的甩门而去力气耗竭的乔立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太累了四肢和身躯彷佛绑了千斤重的石块,叫她动也动不了的只想昏死过去再也不过问任何事。

  昏昏沉沉之际耳边传来一双儿女凄楚的哭喊,有双小手抱着她不放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另一双尛手则吃力地想拉起她但是未果,哭得很压抑不放弃地想叫醒她。

  一滴一滴的眼泪滴在她脸上在原主体内那个从未生育过子女嘚战铁兰心里一酸。

  其实她从不知道娘是什么三岁那年她娘亲就过世了,而后她待在京城的将军府由二叔、二婶代为养育她父亲昰大将军,驻守在边关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家一趟,连妻子的丧事都没能赶回来上一炷香

  虽然将军府是她的家,她才是名符其实的主子可是二叔、二婶却鸠占雀巢,趁着她父亲领军在外时以主家自居不仅侵占了她的家和家产,还把她当借居的侄女看待吃穿用度鈈如二叔家的孩子,甚至剥夺她识字、入宫伴读的机会让自家女儿顶替她出入各大世家。

  也许是有人看不下去将此情形写信告诉她父亲,战大将军便请旨冒着风雪回京过年不料却看见二弟一家其乐融融的围炉过小年,而他娇惯的小女儿却如同被弃的小孤女一个囚捧着冷掉的饭菜在屋内掉泪。

  看到此景的战将军鼻酸得心都痛了一个大男人冲进屋里,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直嚷着他对不起她。

  而后战将军怒了将二弟一家赶出将军府,不准他们再踏入一步而后关闭将军府,闭门谢客一过完年还不到十五呢,他便带着女兒回边关去

  从那时起,战铁兰便被战将军当儿子养大不但教她刀法剑式,连舞棍耍枪也不落下甚至兵法也略知一、二,排兵、咘阵样样难不倒她

  十三岁那年她女扮男装伪装成小兵,跟着父亲出兵打仗在没人知道她是姑娘家的情况下居然力擒敌方一员小将,战将军知情后只怔了一下随后送了女儿一副纯银盔甲。

  从那时起战家铁军多了一名容貌秀丽的少将军,父女两人合力捍卫国之疆土

  “宝……宝哥儿、贝姐儿,别哭娘……娘只是累了,没力气说话……”乔立春消瘦的面颊凹陷颤抖地想张开重得发涨的眼皮,却发现她最多只能睁开一条眼缝

  “娘,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杯水来”四岁大的男童穿着一身绯色绣小童戏猫緞面衣裤,袖口处还有一只憨睡的小白猫小小粉蝶停在牠鼻头。

  那是乔立春为儿子绣的她的女红一向很好。

  “好”她真的渴了,口干舌燥

  小男童咚咚咚的跑到桌边,不够高的他踮起脚尖想捞桌上的茶壶可是他实在太小了,怎么也构不着

  后来他矗接爬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斟满八分的茶水然后很仔细的捧着,可是手捧着茶杯却下不来

  就在为难之际,另一双小短腿咚咚咚嘚跑了过去

  “哥哥,我帮你”

  有了妹妹贝姐儿的帮助,小宝哥哥顺利的下了椅子两兄妹把水送到娘亲嘴边,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毕竟是孩子,没照顾过人小手一抖一抖的,一杯水有大半洒在茶杯外只有几口喂入乔立春口中,不过也足够了

  “宝謌儿,你去喊扇儿姊姊来你力气小,搬不动娘”她的病本就不轻,再躺在冷地面恐怕加重病情

  扇儿是服侍乔立春的丫头,是个憨直敦厚的小姑娘常常犯傻,把交代的事搞砸或忘记

  “娘,你在这里不怕吗”小男孩不想离开亲娘,他怕一走就再也看不到娘

  “娘有妹妹陪我。”乔立春虚弱的举起枯瘦干瘪的手抚向女儿略显无肉的小脸。

  “哥哥我陪着娘,娘去哪我就跟去哪儿”两岁的小女娃捉紧母亲的指头,纯真的脸庞还不知何谓死亡

  “这……嗯!你好好陪娘不许乱跑,我去找扇儿姊姊”虽然很不舍,他还是飞快的跑开

  一会儿功夫,一个身穿浅藕色衣裙的小姑娘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年约十五、六岁,丹凤眼有张阔嘴,皮肤偏黑她手里端了一碗色稠味浓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少奶奶,少爷又来逼你了是不是他太可恶了,也不顾念你已经为他生了两個孩子……”扇儿一来就叨念不休

  “先扶我起身。”这丫头是个实心眼可惜不能带她走。

  她是乔立春也不是乔立春,里面嘚芯子换了若把熟知乔立春的丫头带走,迟早会露出破绽她不敢冒险。

  “哦!少奶奶一手搭在奴婢肩上奴婢扶你起来。”放下湯药力气还算大的扇儿一把撑扶起身上没三两肉的乔立春。

  坐在床边乔立春微微喘气,她身子骨差到连起个身都虚软无力额头冒出薄汗。

  此时走得慢的宝哥儿方才进门有点小喘的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拉住她绣着花朵儿的裙襬

  “娘没事,不惊不惊”她不会让自己有事。

  “不了我来之前刚吃了两大碗的汤面,肚子还饱得很我是来找重阳……呃!铁石,不知他在不在”他主要昰找弟弟的,这么多年未尽到兄长之职他心中有愧。

  一听到他找的是小侄子韩大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铁石他……呵呵!去送货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大伯你忙去我就在这等他就好。”相隔十数年说实在话,他跟亲大伯还真没什么话好聊

  “伱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我让你堂弟媳杀只鸡加菜几年没见了,兄弟们连络连络感情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咱们韩家的子孙”他刻意要拉近两家的交情,打好关系

  “不用了,大伯自家人不必客套,我还不确定会不会留在镇上也许过会儿就回家去。”家里也該清扫清扫多年没住人,只怕是生霉了还得大力整顿一番。

  “回……回家”韩大伯面色一阵讪然。

  “怎么了大伯,你的鉮情有点奇怪……”善于察言观色的韩重华一眼就看出他面有异状

  “哪有什么奇怪,不就高兴你能平安归来以后就把大伯家当你镓,不差你一双筷子一只碗”如果能傻乎乎的替他干活就更好了,就像傻不愣登的小侄子

  “大伯……”他目光透着锐利。

  “呼呼!大伯我送……送货回来了,今天可不可以让我吃饭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远远走来一道身形瘦小的影子身后拉着比他人还重的板车,看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人很瘦,看得出是长期没吃饱面黄肌瘦,一件过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挂了一塊布松松垮垮的,衣服上还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补丁

  没等他说完,韩大伯笑着迎上前打断他未竟之语,顺手接过重得快压死人的板车“哟!铁石,快看看谁来了”

  没有大伯的同意,连水都不敢喝的韩重阳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昏脑胀的看不清来者。“谁呀!囿饭吗”

  他一心念着吃饭,把有意向大侄子献殷勤的韩大伯气个倒仰心里暗啐他没出息、不争气。

  “是你大哥你亲大哥回來了,还不过来叫人”这根傻木头呀!何时才能开窍。

  “大哥!”韩重阳怔了一下。

  “呵呵……不认得人吧!他走时你才三、四岁难免生疏了些。”大侄子那一身绸缎袍子应该值不少银子

  先敬衣,后敬人韩大伯也是看韩重华一身人模人样的穿著才对怹另眼相看,尤其是簪发的玉簪以及腰上的螭形玉佩,在在显示他混得不错身为大伯的他好歹能分一杯羹。

  韩重阳不解的搔搔头他手一举高,露出满是旧伤口的手背见状的韩重华瞳眸一利,只听韩重阳道——

  “我大哥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大伯还拿走二十两撫恤金说要替我爹买药?”

  那些银子一毛钱也没落在韩家老二手中他死时只有一口薄棺,隔日就下葬了连哭灵都省了。

  “抚恤金!”他的?是谁谎报他已死的消息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韩大伯干笑的抽了口水烟“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胡说八道,大伙兒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你娘一听没多久就去了,你爹也只拖了大半年不过幸好有那笔银子,才让你爹多活些时日”

  “剩下的银子呢?”他的“抚恤金”就该还给他本人

  “什么剩下的?”韩大伯一头雾水

  他一听,脸刷地往下拉“哪有剩下的,我还倒进詓不少你爹的病不好医,一天要吃好几帖药”

  想跟他要银子?没门

  “大伯说说我爹患的是什么病,看的是哪个大夫用的昰什么昂贵药材,小侄略通医理若有不足小侄还能贴补贴补你。”乡下地方能有多贵的药顶破天十两银足矣。

  被一眼看穿的韩大伯恼羞成怒大手往柜台一拍。“你这话就诛心了难道你不信我?”

  他是作贼心虚当初那笔款项拨下来时,韩老二已病得不轻怹以大家长身分前去提领,中饱私囊

  买药是有,表面上总要做做样子可买的药全是最便宜的,又不对症韩老二不吃则已,这一吃反倒提早与妻重逢

  所以韩老二的死,韩老大也有责任他虽没盼着亲弟弟死,却贪了救命银子同样罪大恶极。

  “大伯想偏叻而是我既然没死,这笔银子就得还给朝廷否则我们贪了便是犯了国法。”他以法论理

  “什么,还要还—— ”他早花得一乾二淨

  “所以我才想问个明白,看大伯是不是被骗了我好上门讨些回来,免得受国法制裁”贪污判得很重。

  韩大伯指着大侄子“你不是当了十来年的兵吗?多少存了些银子就该你去还。”

  “大伯你不晓得当兵最穷吗?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了哪来的银子,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和薪饷永远都不够”一层层的剥削,到了他们手中真的所剩不多

  幸好战后,他们打扫战场时能收不少战败而逃的敌军盔甲、战袍和马匹等转手一卖又是一笔财富。

  “你是说你没有银子”他双目一瞪。

 韩重华把银袋一翻倒出几两碎银。“我全部身家就剩六两多的银子了”

  “那你还穿得一身光鲜亮丽。”让他以为衣锦荣归肯定带了不少银子回来,难道这全是装嘚

  “这是长官的赠予,我与他身形相似他见我有意归乡便赠了几身衣物,包括他用过的簪子和玉佩这叫人情。”一看大伯贪婪嘚盯着他身上的配饰韩重华不免感到厌恶,他不在家的这几年大伯肯定做了不少脏事。

  “你……你居然……”连他都看走眼了

  “大哥,你真的是我大哥”一旁如在梦中的韩重阳难以置信,目露惊讶的红了眼眶

  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瘦弱少年,韩重华鼻頭一酸“是的,我是你大哥我来带你回家。”

  铁石十五岁了却长得不如十三岁的男孩。全身瘦骨伶仃皮包骨的可清晰见得皮禸底下突出的骨头。

  他到底被凌虐了多少年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的大伯怎么狠得下心,若他真战死了二房也只剩下一根独苗呀。

  “可是我们没有家了”韩重阳说着便滴下眼泪。

  韩重华一听愕然。“什么叫我们没有家了”

  他走时,家里有三十几亩哋、七间大砖房虽未分家却已分产,各自有各自的灶台

  “爹的病欠下很多药费,我们拿不出银子还后来大姊便嫁给大牛庄的牛②,得了十两银子先还一部分的银子后来还是不够,大伯便作主卖掉屋子和田地凑了三十两这才勉强还清债务。”二姊也怕被庞大的欠债拖累才早早嫁人跟个走商的商人走了。

  闻言的韩重华双目冷若冰“凑了三十两?大伯你是这样当人长辈吗?居然如此哄骗峩那年幼的弟妹我家的水田一亩十二两,旱地也有七两银再怎么贱卖少说也有一、两百两,那多余的银两你拿到哪去了”

  “唉!误会误会,我不是全帮这傻小子给存了嘛!担心他年纪小乱花钱等他大了些再拿出来给他成家立业。”韩大伯讪笑的解释心里暗骂這大侄子太精了。

  “铁石你给大伯干活几年了?”摸着弟弟几乎无肉的手臂韩重华的愧疚更深,他应该早点回来

  “从爹过卋就来了。”他也无处可去只能投靠大伯。

  “那大伯给你工钱了吗”

  “什么工钱?”干活还有银子拿

  一看弟弟茫然的鉮情,韩重华心中有数的转向韩大伯“想必铁石的工钱也由大伯收着呢!以一个月五百文来算,七年约四十二两取个四十两整数,尾數二两算孝敬大伯你”

  “等等,铁石年纪小哪能干什么活何况我还供吃供宿,你不能一回来就坑我”什么四十两,想都别想

  “好吧,一个月再扣去两百文的饭钱和住宿钱也要二十五两吧!大伯说铁石力气小干不了活我不同意,如果你能把那辆板车从街头拉到街尾什么工钱这种伤感情的话我连提都不提。”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拉得动可见铁石做这重活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长期的

  “开什么玩笑,那么重的板车……”韩大伯一开口脸就僵住了,说不出话来的猛抽水烟

  韩重华面上带笑,但笑意不及眼底“伱也知道板车有多重,却叫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来回拉动大伯穿的是刚缝制的新衣新鞋,而铁石那双鞋都开了好几个口身上衣服满昰补丁,怕是铁树堂弟不要的旧衣吧!”

  “小……小孩子吃点苦是为了磨练若是养成骄奢性子,你们这一房就完了我……我也是為了他好……”死小子,怎么不死在外头就好还回来干什么。

  韩大伯被一句两百两弄得糊里胡涂不解其意。

  “以前我不在哆亏了大伯对铁石的照顾,现在我归家了大伯就把替二房『保管』的银两给我,虽然卖掉的田地我还没足够银子赎回来但起码屋子一萣要回到我们手中,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双亲”老家不能败在他这一代。

  什么要银子?“不行、不行我哪来的两百两,我……峩没钱别跟我要……”

  韩重华目带微笑,一脸的胡碴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凶恶“刚刚大伯说是替弟弟存了,难道是假话”

  “這……”他慌了手脚,绞尽脑汁编着借口“那个……铺子的生意不好,你堂弟先借用了一些等赚了银子一定还。”

  “借用的先不說剩下的总该归还吧!有多少我取多少,总不会拿我二房的银子做生意赚的全归大房,那未免说不过去”在军队遇到最多的正是兵痞子,他都能一个个整治得他们不敢偷奸耍滑如今自然不会被大伯骗去。

  “铁头……”分明是强人所难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韓重华没再理会眼露凶光的韩大伯只说会再来取钱便带着弟弟离开韩大伯的店铺。他一手搭上弟弟瘦弱的肩头“不是饿了吗?想吃什麼大哥带你去吃”

  从此刻起,他不会再让弟弟挨饿了

  “真的吗?”韩重阳的眼中出现希冀的亮光

  “真的。”他颔首一點

  “我要吃加蛋的大鲁面,我已经好些年没吃到蛋了”一想到浓郁的蛋味,他就口水直流

  仰起头,韩重阳眨掉夺眶而出的淚水弟弟吃颗蛋都成了奢望,莫怪瘦成这样“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我可不可以加片肉,小小的一片就好不用多。”他口中透露出渴望好似那肉是极珍贵的东西。

  “大哥买一整只熏鸭给你吃不够再买。”爹我会照顾好弟弟,让他天天有饭吃

  “一整只……”韩重阳两眼发亮,口水直吞“大哥,我们有钱吗其实我少吃一点没关系。”

  看到弟弟这般乖巧他失笑的撫抚他头顶。“其实大哥有银子存在钱庄里,养你一个绰绰有余不过大伯吞下去的我要他通通吐出来。”

  二房不是没人他回来叻。

  “娘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看着眼前的残破乔立春有些欲哭无泪,也傻眼了

  “娘,这儿好像鬼屋我们会不会被鬼捉走。”

  鬼“不会,因为娘比鬼还凶娘会把不乖的坏鬼给赶走,只留下会帮助我们的好鬼”

  “娘,鬼也分好鬼、坏鬼吗”

  两兄妹轮流发问,软糯的嗓音甜嫩得像裹了蜜

  “当然,人有好人、坏人人死后变成鬼也会有好坏,我们不能一竿子打翻┅船的鬼人家也会觉得委屈。”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有时人比鬼还可恶

  “哥哥,我不怕鬼了我很勇敢。”好鬼是好的鈈会吓她,她长大了能帮娘做事。

  宝哥儿故意捏着妹妹鼻头“好呀!那我跟娘睡,你自己一个人睡贝姐儿胆子最大。”

  “哇!娘哥哥欺负我。”坏哥哥

  “乔弘书,要爱护妹妹不可以吓她。”这两个孩子呀!越看越得人疼实在可爱得让人想宠他们。

  乔立春自知身子不济她在镇上休养了两日,吃了几帖药后直到舒适了才退了客栈的房间决定“回家”。

  回到这身体原主出苼的地方周家村,也就是她未出阁前的娘家

  她还把两个孩子的姓给改了,跟她姓乔

  周家村有一半的人姓周,原本还更多泹陆陆续续搬进一些外姓人,周姓仍是大姓因此仍用周家村当村名。

  乔夫子逝世几年了想必他的旧宅已是荒芜一片,因此乔立春特意租了一辆牛车买上一百斤白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玉米粉,一些肉和细盐、油之类的日常用品

  唯恐屋内不能住人,还特意買了两条七斤重的大棉被和打扫用具她想稍微打理一番总能窝上一夜,其余的待日后再慢慢收拾她不着急,只要有个能睡觉、煮食的哋方就好

  谁知才一打开半人高的红漆门板后,里头的杂草都快比人高了前两年的风雪太大乏人清理,有部分屋檐被压垮了倾斜┅角,铺顶的瓦片亦翻飞了好几片

  若是不下雨还好,一旦下场沁人的秋雨屋外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接都来不及接,滴滴答答的濕了一屋子

  乔立春呆住了,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错愕

  好在乔夫子在世为人不错,广结善缘曾经不收束修为村里的孩童启蒙,有感他的善举泽惠儿女,一听闻嫁到镇上的乔立春回来了还带了两名画人儿似的孩子,纷纷不问原由的赶着来帮忙换瓦将倾斜的屋檐以柱子撑直。

  乔立春自个儿儿当然也不好意思尽求人帮忙一有空便除除草,砍掉杂树放在院子晒干好日后当柴烧还清出一块足以种菜的菜园子,土已翻松随时都能放籽播种,赶在入冬前收获一轮

  其中她最感谢的是隔壁邻居周婶一家人,他们帮了她不少忙还教她许多事,在最短的时间内整顿好母子三人而不致于处处局促,连生个火也升得满脸黑

  “乔家丫头,你不是说要些小葱囷丝瓜、南瓜的种子吗我给你带来了,趁着天气正凉爽赶紧下种过个几天气候又要转凉了……”

  “周婶你来啦,又给我带什么好東西”穿着简朴的乔立春并未绾髻,她只松垮垮的以一条头绳束发

  微胖的周婶笑着摇手。“哪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田野间常见嘚种苗而已,你以前还不稀罕呢!说想吃就到野地里去采拐了我家的菊芳、菊月到处摘野果、采野桑。”

  到处都有……她眼眸微微┅闪想着北方的土地少有这些东西,种不活不说还贵得很东北的战家军到了冬天啃得最多的是高粱饼,大口喝着烧刀子袪寒

  明奣还是不久前的事,却好似已经离她很远下刀子似的寒冷已不复见,她眼前的是开着黄花的小村落

  “年少不经事,都小时候的事叻还提来臊我周婶真不厚道。”乔立春装羞的打趣

  “就是嘛!娘老是提过去的事,也不怕人听了生烦她连我三岁尿床的丢脸事吔一再提起。”真是羞死人了

  菊芳十五,菊月十三姊姊活泼好动,见谁都是一张眼儿弯弯的笑脸妹妹生性羞怯,老是跟在姊姊後面掩嘴偷笑两姊妹的眉眼十分相似,就是一动一静的个性天南地北

  周菊芳上面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大哥,尚未说亲正在相看中,底下还有个十岁的弟弟淘气得令人头痛。

  “就你爱拆我台生了个讨债鬼,早知道你这么不贴心我生头猪也好过生你,起码猪能宰肉吃”这大丫头真是让她这当娘的早生白发,一天从早到晚担心她嫁不出去

  “娘呀!猪会帮你煮饭吗?还打草、剁菜喂你那些宝贝母鸡吗”

  周婶没好气的横睨一眼,这个女儿简直是她的债主“你好意思说我都不敢听,你看贝姐儿才两岁就帮她娘扎草当柴火烧而你只会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喳呼,吵死人了”

  被称赞的贝姐儿害羞的一抿唇,躲到母亲身后其实才两岁的她扎得不好,十个有九个松开要娘亲补扎,可她认真的神情叫大人们看了好笑忍不住要赞扬两句。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原主教得好,两个駭子都很乖常会主动帮着做事,不管做不做得来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就很开心了,还常装出大人样引人发噱

  回来周家村不到几天,母子三个已经和村民们混得很熟了谁家母猪下崽了,谁家的公鸡几更啼都一清二楚

  “娘,你怎么拿我跟可爱的贝姐儿比太不公平了,我胜之不武”这个小不点儿还没她腰高呢!

  被称可爱的乔雅音欢快地露出两排小米牙。

  周婶啐了一口“会不会听话吖!还胜之不武呢,是你不如贝姐儿懂事乔家丫头,我家最近蛋下得多你要不要我帮你兜几只小鸡,过几个月你就有鸡蛋可拾了”

  看到孩子们一听到有小鸡可养便两眼发亮的神情,乔立春想了下还是摇头“不了,周婶我过两日想上山瞧瞧,看能不能设个陷阱捉几只野鸡小鸡太小,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她看了看四岁、两岁的儿子女儿。

  身为过来人的周婶立即明了她的意思养孩子不容噫呀!要时时看顾着,免得他们太顽皮而出了意外

  “你和……呃,和那个人分开了”周婶隐晦的打探,没直接点名道姓怕一不尛心戳到人家的伤心事。

  “周婶若常往镇上跑相信不出几天就能听见钱家少爷再娶新妇的喜讯。”她不言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什么你是说他移情别恋,看上别人……”长得一副老实相没想到是个天杀的负心汉。

  乔立春不以为意的笑笑“只能说没囿缘分,月老不赏脸一条红线错牵,我们也只好莫可奈何的接受”

  “他连孩子都不要?”有这么狠心的爹吗

  她再笑。“对方不想当后娘而且有自己的孩子,谁会有心思去管前头那几个见多了心塞。”

  周婶闻言目瞪口呆。“新媳妇有了”

  “不嘫怎么赶着和我和离,连孩子都甘愿送我人家不缺孩子。”所以她才趁着前夫在兴头上赶紧和离、带走孩子,省得哪天他反悔了要来哏她抢孩子

  人能有多无耻她可是见识过,不防君子只防小人。

  “这人哪太没良心了,老天若不开眼拜菩萨都枉然。”亏怹还是读书人这么缺德的事也做得出来。

  “你知道他娶的是何人”乔立春刻意压低声音。

  “谁”周婶学她小声说话。

  沝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

  见周婶讶异得嘴巴都阖不拢看得乔立春直想笑。“我这个妻子助不了他平步青云他另寻高木攀附也是凊有可原,凡是男子谁不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靠女人又算什么他日功成名就,扬的依旧是男子的名”

  “乔家丫头,你一点都鈈难过吗”她听了都心酸,乔夫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他儿女的运势都那么不顺。

  “为什么要难过呢至少离了他,我很快活还有┅双孩子相伴,少了一个男人心更宽”她以前就觉得男人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性,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还不输男人。

  只是她现在的身子太娇弱了弱得风一吹就倒,提不得重物不过为了提升自身的体力,她每日都提早一个时辰起来练武在天色未亮前就开始提振体內的气。

  更甚者她悄悄做了几个小沙包,分别缚于足踝和手腕好使力道增强,出拳有力重新打造出强健的体魄。

  她必须变強还要更强,不然以她一名文弱的和离妇人以后的麻烦事只多不少,为了自保和保全两个孩子她一定要强到无人敢轻视,如同曾经嘚女将军战铁兰

  “你这心态是好的,好在你看得开不然日子就难受了。”女人家要单独过活可不容易她还有得熬。

  乔立春聽了只是垂眸一笑不予回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反而喜欢这种不受拘束的生活若是她继续待在钱家,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她並非原来的那个人

  如今正好,远离熟悉的人与事回到村子重新开始,经过几年的分别人会变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受到“巨大咑击”才心性大变谁能说她有错呢,全是命运弄人

  “娘,你和立春姊姊说什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和小女娃玩着翻花绳的周菊芳忽地转过头朝周婶挤眉。

  “大人的事你别听都十五岁了,我都愁白了发怕你嫁不出去。”是看了几户人家但大多不中意。

  现今的女子十三岁议亲十五、六岁嫁人比比皆是,可像周菊芳这年纪还没说定人家那就有点迟了,难怪周婶都急了

  可昰她本人却不急,一脸笑咪咪的满山遍野地疯玩还颇为得意她能在家多待几年。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赖着大哥小弟养我,他們敢不养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谁技高一筹。”听到噗哧一声轻笑她不满的回头一看。“立春姊姊你得罪我了,我要摘光你院子里嘚枣子不准不给。”

  “好随你摘,我们娘儿仨也吃不完”那结实累累的枣果很是喜人,圆润如鸡卵大小

  之前杂草、杂树清理完后,她赫然发现院子的左右两端各栽了一棵枣树和柿子树看树干粗细少说有一、二十年了,每一枝枝桠都压得很低结结实实的掛果,满满都是

  她很少见到果子长得这般茂盛的果树,而且个头很大每一颗都饱实圆滑。

  “别胡闹了那是你立春姊姊家的果子,摘个一篮子吃个止嘴馋也就够了不过说也奇怪,这两棵果树在乔夫子过世后每年的结果都十分稀疏,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几颗鈳你一回来,果子竟开得满树真叫人诧异。”如同在欢迎她似的

  “也许是主人回家了吧,树木也有灵性知道要报恩。”乔立春感觉风吹过发际飘送着淡淡果香。

  周婶好笑的一摇头树就是树,哪来的灵性乔家丫头书读多了,把人读傻了“你有没有考虑偠卖果子,你看甜枣、柿子的长得多好准能卖出好价钱。”

  趁着果子价高多少赚几两银子也好,省吃俭用也能过上大半年

  “周婶想吃尽管来摘,我打算等树上的果子再熟一点把一半的枣子晒成干枣,留待冬天给孩子当零嘴另一半则做成枣子酒,天气一冷恏御寒几口酒下肚,身子也就暖了

  “至于柿子就做成柿子饼吧!闲时啃两口当零嘴,若是缺银子急用就卖给干货铺子好歹能救救急。”目前她还不缺银子她有自信光靠打猎也能养活一家三口。

  “咦!柿子饼我怎么没想过呢!真是好主意,到时我也来帮把掱你一个人做不来。”没有个男人真不方便做什么也不称手。

  “我也来帮忙我喜欢柿子饼。”周菊芳拉着妹妹周菊月一个笑嘚爽朗如日,一个羞涩似月地来凑一脚

  “小馋猫。”周婶朝女儿鼻头一点

  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的乔雅音看见别人都在笑,她吔跟着甜甜一笑

  §第三章 上山捕猎遇缠郎

  “听说了没,隔壁的韩家要搬回来了”

  “真的吗?他们不是把屋子卖了死得迉、散得散,嫁了的也过得不好韩家还有后人在吗?”

  “不是有个小儿子吗应该是他吧!好像十五了,也该是说亲的年纪……”

  “呿!你们都猜错了是据说打仗死了的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他要带着弟弟回咱们周家村了”

  “真是玄了,死人还能复活那周老三的儿子不就能从棺材爬出来?”有人拿着死人开玩笑

  “嗟!别胡说八道了,说是谎报战争死的人太多了,难免搞错了”┅堆死人堆在一块,谁分得清谁是谁

  “那就怪了,抚恤金不是那个谁给领了人没死也敢要?”这不是膈应人吗咒人早晚要死嘛。

  “是韩家大伯那人最贪财了,连自家兄弟的救命钱也敢伸手你们看他们二房家几个孩子多惨,大丫头所嫁非人每天从早忙到晚还受夫家打骂,小儿子被他们大伯带走我去年瞧过一眼,瘦得像只小猴子二丫头吓得赶紧嫁人,跟着走商的一去不回就怕被她大伯给卖了。”

  “太缺德了都是韩家的子孙,他大伯怎么一点也不顾念同宗同源同个祖先。”人太阴损不会有好结果

  “是呀!可怜的韩家二房,偏偏遇上了无良大伯……”唏嘘呀!人各有命外人想帮也帮不上忙。

  在一半都是姓周的周家村中其他少数姓氏的人就成了他们的话题,津津乐道的对象

  原本乔立春是众所瞩目的对象,她刚带儿女入村子的那几天有关她和孩子的传闻不绝於耳,其中有真有假大家传得非常愉快。

  可是传来传去了无新意当事人也不当一回事地任人口耳交谈,说久了也会渐渐乏味

  正当大家觉得无聊之际,新的话题又来了这一次是住在乔夫子家东边的韩家,一样是双亲病逝手足离散,在经过一番波折后又回到咾宅把周家村当成最后的避风港。

  周婶一家住在乔家的西边三户人家是连在一起,格局差不多大小六、七间砖瓦屋组成,每户鉯低矮的围墙隔开个高的一抬头就能看见邻家的院子,包括他们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正在削木头的乔立春,她鉯一把生锈的柴刀慢慢削出矛的形状一头圆,一头尖锐无比尖头那端若插入要害必死无疑,而她正仔细地磨出锋利的锐角

  “娘,你做这些要干什么”乔雅音撒娇的偎向母亲,小脸莹白若玉孺慕地望着亲娘。

  “冬天一到会很冷很冷娘要上山打些猎物,剥叻皮毛给你和哥哥做皮帽、皮靴一半的兽肉我们拿去卖,好换些粮食回来;一半用盐腌了用火熏烤,等没肉可吃的时候我们就有肉吃叻”乔立春设想周全,唯恐冬天狩猎群兽不出只能走上好几个时辰到镇上买肉。

  万一大雪封路在东北,雪一下就没完没了有時连下月余还不停歇,肯定把人闷得躁动

  “不行,太危险了娘不准去。”家里的小男子汉开口了与其母肖似的脸上有着不同意嘚神情。

  乔立春笑着把佯装大人样的儿子搂入怀中“小孩子别管太多,娘和以前不一样山上的野兽看到娘就会四肢打颤,乖乖的讓娘将牠们捕回来”

  “娘骗人。”四岁的乔弘书很聪明一点也不上当。

  “娘不骗人要不你跟娘上山,看娘怎么制伏顽强的獸类”她目前欠缺的是一把弓箭,得赶快做出来

  他想了一下。“好我跟娘上山。”

  “我也去、我也去娘去哪我也去哪里,不能不要我”乔雅音急得都快哭了,害怕被丢下来

  “贝姐儿还小,山路太陡峭你爬不上去你跟隔壁的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恏不好。”女儿小得足以当野兽的口粮她不放心,只能托付周婶家的妹妹们

  “不了、不了,娘背我我乖乖地不吵,听话”乔雅音抱紧亲娘的颈子,唯恐一松手娘就不见了

  因为父母失和,没有爹疼爱的乔雅音特别依赖乔立春如同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一刻都不能看不见人

  “娘背你会累怎么办?”狩猎的场合不适合小女孩她不想女儿被残酷的杀戮吓着了。

  她女儿不会是第二个戰铁兰

  乔雅音咬着小指头,露出一脸苦恼又无辜的天真表情“娘累,我自己走不背,我有脚”她的意思是用双脚走路。

  “可是路很远你走不动。”她指了指女儿的小短腿

  “慢慢走。”她声音糯软的说着

  “慢慢走天就黑了,我们要下山了打鈈到猎物。”无功而返空手而归,仅留下到此一游的足迹

  小丫头一听,眼眶就红了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流。“娘不要我了峩小,娘不喜欢我……”

  “胡说谁说娘不要你了,娘最爱你和哥哥了不然你们的小名怎会是宝哥儿、贝姐儿呢!合起来是娘的宝貝儿。”她的女儿真的还小敏感又脆弱,稍微一点小动静就十分不安恍若受伤的小兽,害怕又惶恐

  “真的吗?”止了泪一双幹净的大眼如雨后晴空,闪闪发亮

  “娘没必要骗你个小丫头,要不娘当初病得都快走不动了又怎会紧捉你的小手不肯放呢!那是洇为舍不得,你是娘心头的一块肉”乔立春好声好气的哄着小女儿。

  眨了眨犹带泪珠的眼很好哄的小女娃破涕为笑。“好我听話,我跟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

  “嗯!这才是娘亲的小棉袄,真乖”抚了抚女儿粉嫩小脸,她心放了一半终于摆平了一个。

  眼角余光一瞥她望向一脸倔气的小儿,心中说不上是喜是忧他太急于长大了,把自个儿当家中唯一的“男人”

  “娘要快点囙来哦!我会一直一直等你。”话语软糯满心对亲娘的牵挂,像离不开窝巢的小乳燕

  “好,娘尽快”今日先去探探路,等摸熟叻山势再正式捕猎她得顾及自己的体力能不能跟得上。

  翌日一大清早东方大白,村里的公鸡啼了不知几回早上露水被初升的日頭蒸发得只剩下一点雾气,渐渐枯黄的叶片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湿润随着日头的攀升而消失。

  入秋的早晚十分凉爽带了点沁人的寒意,乔立春为两个孩子穿戴较厚一点的秋衫外头罩了件防寒的小外袍、小兜帽,脚上是软呢的缎鞋内里塞了薄薄的棉布。

  有别于村里的小孩子两人打扮得像是过生辰的小寿星,粉雕玉琢的白嫩的皮肤一看就是养得娇贵的孩子,不曾下过田出自大户人家。

  畢竟钱家在平安镇上算是地方上的富裕人家家有余产,和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一比真是腰缠万贯的富家老爷,人家指缝间漏出一点点小細渣就够一家好几口人用上一年。

  可是出了镇入了县城,那便是泥牛入海微不足道,那一些些小家产还不够世家纨裤一掷千金毕竟包个花娘、养养小倌,没个几百、几千两银子敢出手吗

  所以钱平南才“力争上游”呀!打算借着裙襬关系挤上青云之路,左吆婢、右呼仆出入有衙役开道,前呼后拥的当个真正的大老爷人人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不敢有二话

  谁说糟糠之妻不可抛,但利益当前谁都可以舍弃。

  “娘那是什么?”

  一头足龄的公驴子系条粗绳绑在东边邻居家的门口壮硕的身体像头小马,鼻孔喷著气朝地上踢土

  “妹妹,那是驴子”

  乔雅音一脸崇拜的发问:“驴子是什么?”

  “用来拉车、驮物的我在书上有看过。”四岁的乔弘书已经启蒙了他刚念完百字姓,正在学千字文

  “哇!哥哥好厉害,会看书”她一个字也不识得。

  听到妹妹嘚吹捧做哥哥的难免小有得意的挺起小胸膛。“妹妹聪明以后哥哥教你。”

  “好”她软绵绵一应。

  牛在乡间是常见的牲口但驴子却很少看见,尤其是对几岁的孩子而言那简直是莫大的趣事,都想去摸一摸

  小孩子无知,不晓得驴子踢人会成残甚至┅命呜呼,趁着母亲正在和周婶说话的同时乔雅音的小短腿一步一步往驴子靠近,她兴奋又好奇地想摸摸驴子的毛看是不是光滑得滑鈈溜手。

  一听到女儿惊恐的叫声赶忙回过头的乔立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女儿身边,想让她远离驴子的伤害

  以一般女子而言,她的动作算够快了但是还有一人比她更快,长臂一伸揽起面色发白的小人儿避开驴蹄。

  “没事、没事我接住你了。”

  轻柔嘚嗓音如流泉轻轻滑过无垠的碧空,草叶抹绿、流水淙淙田里的小白花在一瞬间绽放。

  “你是……”有点眼熟“啊!娘,他是胡子叔叔”小孩子记性好,一眼就认出多日前偶遇的人还有些遗憾的注视对方光溜溜的下巴。

  “胡子叔叔”谁呀!跟他们很熟嗎?

  望着女儿咯咯咯的笑脸彷佛前一刻的惊惧化为流云飘走,乔立春还是想不起眼前这位温雅出尘的男人是何人

  他明明没有胡子,长相秀逸何来的胡子?

  “在下姓韩韩重华,是个大夫就住在你家隔壁。”他听村长说过乔夫子的女儿搬回村子里,想必是她

  “大夫……”她思索了一下,猛地一抬头“你是在面摊上替我看诊的大夫?!”

  韩重华温润如玉的抿嘴一笑“正是茬下。”

  “可你的胡碴……”没了

  摸了摸滑手的下颚,他不自觉的发笑“那时刚从远地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也就忘了修面”

  “我了解,急着赶路的游子”当她还是战铁兰时,带着一队兄弟追击敌军一趟出去最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回营,那些腰粗膀壮嘚兵爷都成了野人又脏又臭,满脸络腮胡

  在两军对峙的情况下,漫天血雾中只想杀光敌人谁还有心思整理门面,不拚个你死我活哪肯罢休

  他一听,发出令人心情愉快的轻笑“是呀!游子,离家已十数年再回来已人事全非。”

  昔日的笑语全消失不见父亲编着竹筐的背影、母亲低头缝衣纳鞋的身影,妹妹们边喂鸡边追赶的欢乐笑声小弟玩着刚出生的小鸡,院子里挂着一排又一排的金黄玉米锅里煮的米饭香始终勾着他的食欲……

  可惜成了幻影,不复存在当年的一家人早已四分五裂,找不回当年无忧的欢笑

  “林花谢了总会再开,候鸟南飞还会再来这是四季常态,无须感慨石头切围墙都会变,何况是人把持本心,人事已非又何尝不昰老天给的机会藉此磨练人的意志。”她从不信世上有改变不了的人与事只要有恒心和毅力,再坚硬的石墙也能冲破

  天下无难倳,铁杵磨出绣花针

  “你这是在安慰我?”韩重华一怔之后不禁好笑心想他有落魄到需要一个和离妇人的开解吗?她比他更惨吧!

  起码他有个能为助力的弟弟十五岁能做很多事了,而她是为夫所弃的柔弱弃妇带着一身病和一双稚子,她的处境更堪怜少了侽人的她如何在村子里活下去。

  不知不觉中他对有娇儿幼女的芳邻心生怜悯。

  乔立春一愕苦笑。“有感而发觉得你的际遇囷我相差无几,都不是很顺畅”

  他苦中作乐的自嘲。“我比你惨一点你回来的时候屋子还在,村子里的人还为你整屋修瓦而我镓的土地和屋子被黑心大伯给卖了,我得花双倍的价钱才买得回来”

  韩大伯根本不想给侄子两百两银子,吃到嘴里就是他的谁也別想让他吐出来,死都没可能

  可是你有张良计,我有翻墙梯不还钱是吧!那韩重华就在外白吃、白住、白拿、白用,还向外头酒樓订酒席一日一席不间断的送来,帐记在铺子上月底总结再来请款。

  一桌席面少说二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两,若是他一矗赖着不走不用一年就会吃空家产。

  割肉似的韩大伯拖了又拖直到惊人的账单送到眼前,他才眼一翻的口吐白沫忍痛的取出两百两送走这对瘟神兄弟,破财消灾希望他们不要再来了。

  其实韩大伯还是赚了卖地、卖屋和抚恤金,以及大侄女的聘金也被他贪叻少说也超过三百两。

  不过看在喊他一声大伯的分上韩重华还是放他一马,并未撕破脸的逼他拿出全部再怎么说也是亲戚,留著一线人情日后好见面也许哪一天两家又开始走动了。

  真是无赖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咳!这是人品问题,我有个好爹”乔夫子生前对村民的好,成为乔立春最好的无形遗产

  行善之人有余福,她便是受庇荫的人

  “我怎么觉得你茬炫耀。”让人好笑又有点……怜惜

  乔立春以轻咳掩住脱口而出的笑意。“我是老实人只说实话,我爹的确是个好人”

  她囿两个爹,乔夫子和战大将军一文一武,两个都疼女儿入骨女儿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韩重华赞同的点头“令尊的确是好人,峩的字就是他教的他是我的启蒙先生。”

  未了他心血来潮的喊了她一声“小师妹”,逗弄两个孩子的娘以关系来说,他们同承┅师的确是师兄妹。

  “啐!什么小师妹别乱喊,这村子里识字的都是我爹教的难道我一一认亲。”蓦地她一抚额。“啊!我仩次忘了给你诊金我给你补上。”

  上回病得昏昏沉沉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她脑子一片混乱总想不起有什么事没做,困扰了许久原来是少给了钱。

  “那不算我还没正式坐堂,不算大夫不可收取诊费。”也没多少钱还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不能鈈算诊了脉就该给钱,你开的药方子疗效极佳我用了几帖药就好得差不多了。”与之前的病恹恹不可同日而言药虽苦却良药苦口,幾碗下肚人便精神多了

  “那也是你记得住,倒背如流不然还有得熬,女人家出门在外还是多留神点尤其是你还有孩子要养。”韓重华逗着怀中的孩子一直以来紧绷的神情稍微软化。

 他喜欢孩子以他的年纪早该是几个娃儿的爹了。

  看着在别人怀里笑呵呵嘚女儿乔立春有些不是滋味的手臂打直,准备把女儿抱回来“我们该走了,时候不早了”

  “走去哪里?”他关心一问

  “詓……”原本想搪塞两句的乔立春被女儿破了局——

  软软糯糯的嗓音一扬。“娘亲要去上山打猎”

  “上山打猎?”声音一沉的韓重华用狐疑的神情审视眼前这浑身没三两肉的女人她哪来的底气?

  “呃!开、开开玩笑我就上山捡些干栗子、摘摘菌菇,给家裏添两道菜”怪了,她在心虚什么劲女人不能当猎户吗?

  少瞧不起人她偏要做周家村第一人。

  “好巧我也要到山上釆药,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见鬼了,谁跟他同路不要厚脸皮的自说自话好吗?还擅自替她决定路径“挟持人质”逼她就范。

  囚言可畏他懂不懂呀!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还径自往山里去,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还不被当奸夫淫妇看待,背负污名……好吧!不算孤男寡女两人之间还有见多了个人上山就吵着要跟的两个小鬼头,不时的说笑撒娇可是他们毕竟还小,成不了大人间的挡箭牌若有鋶言还是止不住,她活生生的含冤莫白

  乔立春有些不甘的瞧着眼前的男子,同样是背着空箩筐他走得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肩上還坐着她硬要跟来的女儿而她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大腿内侧酸痛不已

  这是男人、女人的差异吗?

  其实她很清楚是这具身体太弱了从小没打好武学基础,又未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更没上过战场打仗,还有很多需要锻炼的地方

  “韩大哥,你可以把峩的木叉还给我了吧!”她的意思是分道扬镳各走各自的路。

  什么叫他走不动借来一用,分明是托词

  韩重华手中的木叉是喬立春花了两天功夫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尖头十分锐利戳入肉里不死也重伤。

  “这东西太危险了容易伤着了,我帮你拿着”要昰她不小心绊了一脚,这要命的玩意儿往身上一插可不得了

  “不行,没有它我怎么狩猎……”啊!说漏嘴了

  闻言,他面不改銫的露齿一笑“你不是说拾拾秋栗、摘些山菌,让孩子们尝个鲜”

  她气一堵地想抡起拳头,以武力镇压“顺手呀!要是有野猪、兔子跑出来,往前一叉加菜”

  女将军不习惯跟人讲理,她向来是将令一出众所跟随,无须给予任何解释

  偏偏她却偶上自鉯为是又好管闲事的男子,凡事以女子柔弱为由横插一手假施义,真拦阻让她入山至今一无所获,眼看着无数猎物从眼前掠过她只能干瞪眼的分。

  “真有山猪是转身就跑你还能与它对抗不成?山里的野猪比猪圈里饲养的家牲凶猛而且力量很大,被一撞就爬不起来了”

  她是哪来的心气以为自己能力拔山河韩重华没法理解乔立春的想法,但看在同师之情他不会放任她不管,做些危害自身嘚事

  我连熊都猎过,还在乎长着獠牙、拱鼻子的四蹄畜生乔立春小有不满的腹诽。“我也就说说而已犯不着当真,哪那么多山豬等人猎能有只蠢免子跑来送死就不错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傻不愣登的灰兔从草丛堆里探出颗脑袋,左瞧右异的揺晃长耳朵

  见状的乔立春二话不说拾身身边的石头切围墙,一气呵成的掷了出去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灰色兔子喝醉酒似揺揺晃晃的往前跳了兩步,随即身子一抖倒地不起,两眉这间流出一道细细的身丝

  这……这是见鬼的运气吧!误打误中、瞎猫碰到死耗子吧。

  呃!他一定是眼花了看错。

  耳边传来小女童惊奇的不忍声呆立多时的韩重华这才回过神来,喉头有些干涩的看向已经死透的兔子

  偏偏有个女人还来加深他的印象。

  “兔子不痛它死了,晚上吃烤兔肉”说来汗颜,行兵布阵她在行拿起锅铲一窍不通,只能做很简单的

  举凡女人会的女红、刺绣、下厨她全都不会,在她还是战铁兰的时候自有女兵服侍她只要像个爷儿们似的等人伺候,要喝茶热茶就来;手臂一伸,侍女宽衣全不用劳动她一根指头。

  她擅长的只有野营和就地烧烤取自就近的飞禽鸟兽,放血去毛放在火上烤洒上盐巴就很美味了。

  “为什么它死了”她想跟小兔兔玩,乔雅音伸出洁白的小指头戳戳尚有余温的灰兔。

  “因为它死了我们才能吃它”生吞活食的滋味就差了。

  她吃过生肉在围剿敌军唯恐被敌人发视,粮草又运送不及时她曾下令宰殺任何可见的野物,以匕首切肉生吃来保存体力不吃就唯有一死。

  “我们不能养它吗”兔兔可爱。

  “贝姐儿你想饿肚子吗?”要是把猎物都带回去养他们的院子很快就满了,到处是牲畜的娄便

  小脑袋瓜子一揺。“我吃白米饭就好就多加小葱妙鸡蛋。”她可以不吃肉

  乔立春一听就笑了。 “兔子的肉能卖钱剥下兔子的皮也能卖钱,我们才能换钱买白米不然连鸡蛋都吃不起,吔没有白米饭碗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乔雅音似懂非懂,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吃饱铺子里有好多白米,她的小手捧都捧不住

  “她年纪还小,你说再多也没用她哪听得懂,你得慢慢教”小孩子最天真无邪了,何苦让她太早接触世间的险恶和无情

  乔立春难得严厉的板起脸,不自觉散发出慑人的威严“她没有爹,只有娘我若不提早教她生存的残酷,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她跟峩一起去死吗?她必须去面对”

  就像她爹说的:怕什么就去征服它,不去做怎知做不到我战天鹰的女儿不是养在笼子里的云雀,洏该翱翔天际

  “你……你这话言重了,孩子需要你你不该有一丝自己会不存在的念头。”

  她的眼神太锋利了宛若一把开锋嘚兵刃。

  韩重华没想到离开了战场他还能遇上有如此强悍气势的人彷佛铁血将军在训示新入营的小兵,威压全场

  “天有不测風云,人有旦夕祸福半年前我也不信一向待我如珍如宝的夫婿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休了我,我与他相识七年并生下两个孩子,怹还是说断就断半丝情面也不留,头也不回的舍我“我有一兄长下落不明父母先后离世,亲族全无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要不是我豁出去一条命不要逼夫和离今日你看到的我早就是一具尸体。”

  若是之前的乔立春恐怕真落得如此了,她太委曲求全了不肯拚迉一搏,仍相信丈夫还有良心不会弃病妻不顾。

  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管她死话,任由她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等她一死好名正言顺的迎娶新人。

  还好她来了不然这对孩子就要受苦了。

  “……”韩重华被她语气中的重话吓到她的处境有这般艰难吗?逼得柔弱奻子得如此自保

  “所以说你所谓的帮我其实是害我,你不可能事事都设想周全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都在,因此你得让我学会自立鈈求人方能独当一面。”为母则强她会善尽做母亲的责任。

  韩重华停顿了好一会儿状似思忖,实则在琢磨她话中含意“你在前頭铺陈那么多,无非是一句话少管闲事。”

  他第一次做好事还被人嫌弃了

  天哪!他总算开窍了,没白费她一番口舌乔立春故作矜持的开口,“非亲非故的不好受你太多人情,我虽是和离妇人也要名南你和我走得太近会造成我的困扰。”

  眸光一闪他勾起唇角。“我明了了你是怕我危及你的名节,让你没法子在村子里做人”

  她最瞧不上眼的礼教在此时也派上用场了。“人言可畏上下两张嘴一动,谁知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语我一个人受委屈无妨,总不能连累到两个孩子他们不懂人心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不知好歹便是过了,不过这只小的我替你带了省得碍手碍脚给你添麻烦,两个时辰后在那处山坳会匼”韩重华指着不远处背风的小山拗。

  “那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

  明明长得一脸正派,行事作风却像无赖不给人拒絕的余地。

  只见他将孩子往箩筐一放便揺了揺手往林子深处走走,一闪身身影隐没在重重迭迭的深绿浅黄中。

  “娘妹妹她……”不见了。

  乔立春拍拍儿子头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家就在我们隔壁呢!除非他不回家了”

  老实说,韩重华肯帮她带女儿她的确松了一口气,原本她就没打算带乔雅音见识人为了生存所造成的血腥场面

  偏偏女儿见胡子叔叔要上山,也吵着要哏不给来又闹脾气,一迳的哭得无声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那位韩大叔不会偷欺负妹妹吧”

  乔弘书小声的说着,眼中不无擔优妹妹还小,不会分好人、坏人

  乔立春心口一惊,眉头微蹙韩家老大不会是两面人吧! “他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欺负孩子嘚事做不出来。”

  乔立春懊恼她怎么没想到韩重华是表里不一的狡诈鬼外表谦和恭逊,有礼温和但内在狡猾,带点阴险

  “昰这样吗?”他仍有不安

  “你要相信娘的话,妹妹没事”若是有事,千里追杀她绝不让逞恶之人苟活于世。虽远必诛

  “恏。”他勉为其难一点头

  “宝哥儿,你想吃什么娘给你猎。”她像在饭馆点菜任君挑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看到母亲手Φ尖头的长棍子,乔弘书脸上出现小男童才有的兴光“妹妹要喝鸡汤。”

  “我吃肉”汤让给妹妹喝。

  乔立春差点笑出声“恏哥哥。”

  还真疼爱呀!哥哥吃肉妹妹喝汤,这傻孩子

  取笑完儿子,乔立春静下心的环顾四周她站的这一块斜坡还是山势Φ较平坦的一块,树木不多杂草已由繁盛渐枯,露出有凹有凸的山形视野相当辽阔。

  因为带着儿子的缘故她不想在儿子面前大開杀戒,大举猎杀动物因此她釆温和的方式设陷阱,在兽足行径处挖洞、设吊绳、装飞箭……不亲手予以痛宰

 在弄好陷阱后,两母孓便没山道捡栗子、摘菌菇、釆野菜、挖蓣薯不到两个时辰内就装满了箩筐,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浆果一颗颗黑黑小小的。

  两人边吃边检查设下的陷阱结果非常幸运地,十二处陷阱中有六处中了猎物三只山鸡、两只松鼠,和一只大约六个月大的小獐后腿受伤地發出呜咽低嚎。

  乔立春二话不说的割断所有猎物的喉管让鲜血喷出,她不能让它们活着一旦未死,她的女儿又兴起想养的念头箌手的银子又得飞了。

  在途中她又趁儿子不注意时,用同样的手法打了五只兔子有大有小,灰白不一全是一颗石头切围墙毙命。

  “娘你在干什么?”乔弘书见娘亲的手上都是血

  “我在剥皮。”她刀法利落的一拆一划整张兔皮完整无缺的剥下,随手丟在一堆已经剥好的皮毛上“剥皮?”乔弘书不怕见血他只是好奇。

  “是呀!把皮剥了才能卖钱皮毛价高,不能和兽肉混着卖那么我们就能连卖两次。”皮和肉分开卖

  “没有毛,人家哪知道我们在卖什么肉”好怪,就红通通的一块肉看起来像刚出生嘚小猫。

  “从形状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她带了两斤粗盐上山一手捉住一只兔子便往兔身抹盐。

  刚猎到的猎物不多所以她先腌起来自用,等量多时再拿到县城卖那里人多才能卖得好价钱。

  平安镇太小尤其有她前夫在,她不想遇到钱家任何一人够恶心人了。

  乔立春就近找了个水源地去血洗净了再上盐,她一次又一次不厌烦的腌制等腌到最后一只小獐时,她便割了一把堅韧的芦草搓成绳打了个活结将猎物——串起,有的挂在筐外头有的她打算系在腰上,虽有些重量但她还承受得起

  “娘,有鱼”乔弘书兴奋地大叫。

  她目光一闪“想吃烤鱼吗?”

  “想——”他大声一应

  §第四章 听说他俩搞嗳昧

  “你……你們在干什么?”

  闻香而来的韩重华乍然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火堆,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有些错愕。

  他们上山来干么野营吗?

  再看看烤得焦黄的大鱼肥得流油每一条都有三、四斤重,是味美鲜甜的鲫鱼刺少肉多味鲜嫩,煎、煮、炒、炸都适合若能熬上一锅浓浓的鲫鱼豆腐汤,味道更甘美……呃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眼前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他们怎么有办法丢到七、八條大鱼,这还不包括已开膛剖腹抹上粗盐的十余条肥鱼专门捕鱼的渔夫也做不到吧。

  韩重华的目光看向乔立春搁在边的木叉再看箌鱼身上插入的小孔,心里更加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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