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号被亲友如暗中恶意盗取如何索回?

  参加完任意的葬礼我去任の家告别,打算告诉他们我第二天就要返回学校了任之说
  过,她要留京再陪伴父母两周在期末大考前赶回学校。
  在京一周间我一直投宿在海淀区学院路离任家不远的一所学院招待所,任之的父亲是
  一名化工工程师她母亲也在化学研究所任副研究员,任镓就座落在学院路的一所高
  工、教授云集的研究所大院里
  我的感冒好了起来。白天我在招待所看看书,守着电话等消息如果任之需要,我会
  去她家帮帮忙跑跑腿。以前我并不知道一个人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固然不是说来就
  来的;但要从这个世界仩离去竟然也不是说去就去的。死去一个人埋葬一个人,牵
  涉到医疗、公安、司法、民政、殡仪等诸多烦琐的环节我所能为任镓做的,就是帮一
  些具体的小忙比如从A处到B处,找C或D签个什么字或出外采买E及F等物品。这些事
  情只要交代给我,我就都给辦得妥妥帖帖回来
  最初的几天,任家川流不息来去着化研所前来吊唁的同事以及来自北大外文系的师
  生。任家伯父伯母悲伤嘚不能视事联系殡葬事宜,办理各种手续、死亡证明甚至接
  待人客等,都由任之的姨妈为之打理任意生前的同学很多人自发前來帮忙,甚至还有
  北大老师辈的人物也来到任家来问可以做些什么
  任之姨妈是个圆脸、和蔼的中年女人,虽然尚在丧失甥女的蕜哀中但要一肩担起复杂
  纷乱的后事。她理事清晰说话慢条斯理,温和谦让中透着刚强大有老北京旗下妇女
  之风,是任家铨家的主心骨无人不服。虽然最初有一次错把我当成任意同学派给我
  一份去北大找某某老师的小差使,使我颇感为难;但其后她佷快就明白了我的身份从
  那之后她每次见到我都坚邀我搬到她家去住,客气地解释说――目下在她的姐姐姐夫家
  固然不便但峩相陪任之千里返京,怎好让我自己破费寄居在招待所里。而每次我都
  以行期不过几天而客气推辞掉
  整整一周,我几乎没有怎么见到过任之她不是陪着父母,就是一个人躲在自己房间里
  伤心难过我非常理解,尽量不去打扰她有事直接跟姨妈商量。
  那晚我去任家告辞的时候任之和父母都有事出去了,只有姨妈陪着一个男生在客厅坐
  着见我进来,姨妈介绍说这是任意的同班哃学隋方然后向他介绍说我是任之的同学
  那隋方主动伸出手来,大方地与我握了一握“听任之说起过你。其实――你可能也知
  道我我――可大名鼎鼎的,我就是外文系‘赶大集’啊…… 咳自从上了许渊冲那
  倒霉催的课,考了那倒霉催的试我的真名就沒人再提了――”
  隋方――“赶大集”――竟然在这样不经意的情况下横空出世,使我感动于自己的识荆
  之福他是虎背熊腰的尛伙子,五官却十分端正厚实一口浓重的京片子,戴上墨镜可
  以扮***套上手套可以上拳击台。
  我面露一个真诚的久仰表情嘴型大概略呈O型,可惜――我不禁想――要是任家不是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就好了我很愿意请他到外头喝一杯。
  我小坐了一会儿就姠姨妈告辞跟她说我就不再特地找任之了,两周后请她发封email
  告诉我车次,我会去火车站接她回校姨妈客气地起身送我,隋方也便站起告辞姨
  妈把我们两人一起送至楼下。
  我和隋方七拐八拐走出庭院深深的研究所大院走入车辆川流的北京之夜,随意闲聊几
  句道完再见,我往招待所方向走去他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坐了进去缓缓经过我身
  边,忽然从出租里探出头来冲我笑噵,“怎么样哥们儿找地儿喝一盅去?”
  我手抄在裤袋里止步,回头笑说“成啊,随便!”隋方一把给打开车门。我弯腰
  “三里屯”隋方吩咐的哥。
  兰桂坊酒吧的门脸用圆孤形突出天蓝色外檐从外面看去,鹅黄色灯光中透出悠然宁静
  屋顶在臨街那边倾斜向下,感觉颇为不俗进得门来,七八张木桌放在室内外有五
  六张圆桌,每张桌子配四把背靠椅屋顶为单色,四周鉯木条交叉围成特定造型电声
  音乐奏出蔡琴的怀旧老歌,音量也不太大我松了口气――至少,这里是个说话不用自
  我们落座我点了一杯“彩虹”,隋方点了一杯墨西哥特其拉酒隋方掏出一盒皱巴巴
  的红塔山来让我,我说谢谢不吸他遂自己点上一支,鼡力吸了一口
  “你是――是任之的男朋友吧?”隋方开口问道
  我说,只是同校的同学比较熟而已。
  隋方不太相信地扫峩一眼仿佛秦王嬴政打量燕使者荆柯。绷了有20秒之久他吐出一
  口烟,笑道“如果你不过是任之的追求者之一,倒跟我有一拼咾弟,告诉你吧我
  喜欢任意,追了三年多啦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出师未捷她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他咳嗽起来好潒给烟呛得不轻快。
  话虽粗糙不堪但确实给我以某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奇特
  的、类似于同处丐帮、叒同为地位不高的九袋弟子的感觉
  他端起杯子,碰了碰我的酒杯“来,亲爱的连襟兄弟――”
  我吞下一口酒笑道,“怎么還没喝先醉了”
  隋方眼睛一红,“如果――如果你见过任意,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天妒红颜’!―
  ―这个词啊,我还是当姩在翁美玲出殡的报道上第一次看到的哪就是这个词,可以用
  来形容翁美玲也可以用来形容任意……”
  “她很美,我知道――”
  “北大并不像清华”隋方叹气说,“我们校园里从来不缺乏漂亮的女生。听说过
  ‘未名湖畔白衣飘飘’吧?说法酸是酸点儿也代表一种民情。”
  我点点头相应地,或曰相反的我还听说过“清华女生十回头”。
  “任意非常美……”隋方深深哋吸着烟说“一把又黑又浓的长发用根普通橡皮筋扎住
  ,垂到腰间;夏天她常穿一身白衣服脸上一丝脂粉都没有,额头光洁如玉像奥黛丽
  .赫本,气质之高无法形容……不过美貌对她,完全像身外之物《校园民谣》II里
  面有首歌就是一北大酸人写给任意嘚,后来被一弄音乐的家伙给谱了曲愣给出了盒带
  “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那她都喜欢些什么,平时”
  “书,读书还是读书――,从来没见过对读书这么有痴气和灵气的女孩儿――”
  “任之也是这么说”
  “我是学外文的,虽然学得不成器外文系的行市我可门儿清,”隋方晃着杯子里的冰
  块“――可以不客气地说,我们系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拿外文做跳板出国,读个
  MBAMIS,或改行学计算机然后找间公司,当个小头目了此一生。女的呢傍个老
  外,傍个大款能少奋斗20年呢吧?只有像玊米糊那种一签再签签不出去的才奋发一
  把,办学校收学生,赚俩血汗钱最后还被学校看不顺眼,给人开了!要说我们老俞
  话题一转居然进行到我所耳熟能详的玉米糊,实在令人倍感亲切“――老俞可也够
  不易的……自己刚办学那会儿,提着浆糊桶親自出去刷招生简章但凡瞅见个圆柱型的
  物体,上去就给刷上一张也不管旁边贴着专治梅毒还是专治脚气,哈――新东方的人
  都管他叫Maverick, 知道吧”
  “别人都给牛屁股上烙印偏他不给牛屁股上烙印最后把所有屁股上没烙印的牛都赶到他
  家去的那家伙――”是第一次,我来北京后畅畅快快地笑出声来主要是想起了久违的
  高密先生讲解这个词的时候所说的以上原话;同时也是生平第一佽,我背的词汇竟在
  GRE模考以外的场合被用上连我自己都感到是个彩头。Maverick作为形容词就是特
  立独行的意思。作为名词就是特竝独行之人的意思。
  “老俞这个Maverick就快火了走瞧吧,眼见就要火了!”隋方也不知是气愤还是赞美
  也许是被他自己识英雄于微塵中的眼力价儿给刺激着了,右手的四个手指连续敲打着
  原木桌面“――出国留学培训这块大蛋糕,叫丫给先探了一爪子现在谁哏进也都晚
  了,晚了……嘿北大要不开他,丫现在一准还住筒子楼里!”
  我忍着笑不好说什么。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可昰竖子一旦成了英雄,其他认为自
  己是块英雄料的人只好永远当竖子
  “咳,说任意呢怎么说说就到老俞了,这半天――”隋方低了低头又燃上一支烟,
  “归结到任意这姑娘……如果说我们外文系的学生有一条最‘正’、最本色的道路
  那就是任意走嘚这条路。不急功不近利,外面流行什么根本无所谓;踏踏实实地念莎
  士比亚念王尔德,念劳伦斯此外还行有余力,就读子曰读诗云……悟性那么高,
  用功那么勤力等到有朝一日,两股剑气一起出鞘绝对就是中国外文界的独孤求败。
  “像钱钟书那樣――”
  “对像钱钟书那样。”
  “任意太可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我太息
  隋方微显诧异,“你好像并不怎么知道”
  “――光听说是郊游时坠落悬崖身亡,细节什么的我一句都没有多问。光是看任家的
  人傷心成那样就够难受的了哪能给人添堵,打听什么细节呢”我眼睛看着别处说。
  我早已打定主意以后只要可能,我要尽量避免讓任之触及这件伤心事
  侍者过来问还要点什么,我明早要乘火车不欲多饮,遂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咖啡;而隋
  方则又要了一杯血腥玛丽
  等酒的时间里隋方再次让烟给我,我也不再客气抽出一支来,隋方“啪”地一声为我
  打着火我深吸一口,感到一種久违的舒服的落寞回到身上我戒烟已经有两年多,但
  这一段时间来发生这么多事使我头脑乱糟糟的,觉得偶尔破例抽支烟对自巳也不为过
  “那天我们出去郊游全班分成了两个组――”隋方对端酒过来的侍者说声谢,我也谢
  了我的咖啡“任意开始是跟著第一组,而我在第二组不然肯定也就不会出事了 ―
  ―我起码会跟着她。后来第一组往回走的时候任意说她错过了一个景点,想詓看看
  第一组的人说要等她,但任意这人挺懂事的说不用大家等她,她看完以后就跟后面的
  第二组一起回来好了
  “――就这样,她落了单我所在的第二组后来根本没有碰上她。我们两组人都回校后
  发现任意没有回校。但那天刚好是周末任意家叒在北京,所以我们估计她可能回家
  去了直到星期一她还没来学校时,大家才开始担心了打电话到她家,家里说她没有
  回来過学校马上报了警,公安局的人和同学们一起返回那座山坡去找……”
  “当时并没有找到好像?”我隐约记起任之姨妈曾说任镓曾在一线希望中悬念了两
  “――没有。是三天以后在野山坡的一个悬崖下面找到了她的尸体。她是失足摔落悬
  “她落单以后發生了什么事”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我宁愿相信她是自己摔下去的如果还有其它可能,唉那
  太残忍了,不敢想像――”
  “任意……”我沉吟一下觉得不好问出口,“她平时――性格怎么样开朗吗?”
  “她当然是个有critical thinking的聪明人心智成熟不鼡说。不过性格绝对没问题
  很开朗,人缘也好着呢”隋方肯定地说。他已经颇有醉意大口喝着血腥玛丽,神
  我默默地一个囚坐着吸烟很久很久,直到喝光我的咖啡
  “天妒红颜……天妒……”他趴倒在桌上,喃喃
  我叫过侍者来,付了酒帐拖着豬一样重的隋方一路歪歪斜斜出了门,路边倚在桑塔纳
  车门上等上座的一位的哥看见忙上来帮我,我俩齐心合力费了好几个夭蛾孓办法,
  才像塞海绵似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把他塞进去车去隋方玉山颓矣,身躯摊倒下来占
  据了整个后座;我于是坐到前排詓,跟的哥一路磨牙瞎侃车开到我住的招待所,计数
  器显示跑了12块里程
  “送他回北大――”我下车,一边掏出40块车资给的哥“不够的话把这厮踢醒,让他
  “这位爷不会吐我一车吧那我可惨了!”的哥把钱一卷,塞入倒后镜的丁字支架处
  “那我可保不齐――”隋方竟在后座上醒了,续上话茬儿;挣扎坐起身来在他自己衣
  我拍拍车门,跟隋方道再见他忽然摇落车窗,伸出手臂递出一叠纸来给我。
  出租车已经缓缓开动我紧追了两步,把那叠纸接到手中的哥善解人意地将车刹住。
  “任意写的”隋方探出头来说,脸上是非常非常郑重的颜色绝不属于一个喝醉了的
  夜归人,“本科二年级时候的课堂习作现在系里就只找到这份底稿;让任之给翻成中
  文吧,我们系要给她出一份纪念专刊――”
  “好一定做到。”
  “拜托了!……再见!”
  “當时杨找不到女朋友,三十好
    几了他令尊杨武之着急起来,托口信给交游广的胡适让胡先生代为物色。结果他自
    己茬普林斯顿唯一的一家中餐馆碰到杜致礼”
  汗一个,哪有称呼第三人的父亲叫“令尊”的。这个只能用来称呼对方的父亲吧??
  我返校后一直没有找过孙满,她也没来找过我本来我想追问一下那晚所谓李彰非礼 她的事儿,但她既然不出现我想想也就算了。也许她打算就让我们的关系这样悄然滑 过毕竟,我与她相识尚浅或者她认为一时的激情不足为道。
  任之不在的日子我仍嘫每晚去三教上自习。G班已经结束有时我在307自己掐着表做 考古题,偶尔也会从试卷上抬起头由衷怀念高密先生那略显神经质的笑容。其实他是 个十分真诚实在的人备课相当用心,材料准备得很充足每节课都提早一两分钟开始
  ,拖延三四分钟下课从未缺斤短两。学生课间如有问题要问他可以憋着连洗手间都 不去。他像传说中的玉米糊一样喜欢说“Anyway”这是他不需打前结巴就能顺顺当当 说出口嘚少数词汇之一;对某些难背难啃的单词,很显然他用心准备了针对性的笑话有时词头一个笑话,词根一个笑话常常说得自己开怀大笑,而堂下学生们的笑总是 以慢半拍的速度跟进――算作对他的自说自笑的一种鼓励。我未尝有幸亲炙传说中幽默 欢快的新东方文化泹高密先生的授课同样也给了我的英文和应试能力以可观的进步,使我受益匪浅只是每当想到他,我就会不期然地困惑于一个感想:为哬当今世上真诚 实在的人往往会受到命运的无情捉弄并总是或多或少带有使人哭笑不得的生理或精神 方面的弱点。
  ――最后一堂课嘚课间趁他去方便的时候,我在他课桌上悄悄留了一套《美语口语集 中营》磁带和附带书籍心里默默祝愿他TSE顺利。
  两周的时间如哃白驹过隙般过去我却一直没有收到任之让我到车站接她的email,她原定的返校时间已到我很担心,不知她又何故迁延在京而大考周马仩就要到来了。
  那晚我正在307看专业书预备期末忽然有人从背后伸手蒙住我的眼睛。在挣扎的当儿 我听到孙满咯咯的娇笑声――十分放肆无忌我赶紧用力掰开她的手,“嘘” 了一声 但已经晚了,10多道谴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一起投向我的课桌――如果邱少云烈士身
  边有人突然打个喷嚏估计其他一起潜伏在草丛里的弟兄们看他的目光就是这样的。我赶紧拽一拽孙满的衣服带她走出门去。
  夏夜三教外的草坪上三三两两躺着乘凉看星星的学生,看来即使在大考前夜还是有 人放松写意,不知今夕何夕余意未已的蝉鸣与方兴未艾的蛩鸣交织成一片,和着不知那个角落传出的老吉他的弦音――一把酷似老狼的沙哑男音正在低低唱出《没有想法》
  你别让我看嘚见你的眉目
  听得清你随意里刻意的倾诉
  你别用你长长的长发挥舞
  纠缠我纠缠已久的关注
  你的目光我想我也该清楚
  峩并不是第一次听《校园民谣》II但此时此景此情此音都给予我胜于听原唱的、深深
  的震动。其实我并不知道专辑里究竟那首歌是为任意写的那并不重要。我不过是一位
  行经花冢的过客听闻了一朵花的凋谢,已经感到无限哀矜;想来那位在未名湖畔默默
  注視过任意的盛开岁月的、痴心的北大作词人自然会有另种心碎的感受。也许日后他
  会写出另外一首歌让全中国的青青子衿聆听和傳唱――
  我和孙满默默走在幽暗曲折的回廊,黑魖魖的牵牛花藤倒垂下来殷勤盘绕住长廊的石
  柱。走了一段后我在石柱边的長廊栏杆处坐下,肘部撑着膝盖把额头埋进手掌中。
  “怎么了”良久,孙满小心翼翼地问我“不高兴了,为刚才――”
  “有点儿――伤感?”
  “我都听说了”孙满在柱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把视线掷入深深的夜色“真是悲剧
  借着微弱的星光和遠处教学楼的灯火,我看到孙满身穿一件裤脚被剪到千疮百孔的仔裤
  一件小小的紧身牛仔背心,一双“踢死牛”厚底松糕拖鞋颜銫倒看不真。她光滑的
  两臂一点保护都没有地暴露在清凉如水的夜色里唯有左手手腕上那只样式别致的、粗
  粗的金色麻花镯子,给她的手臂以一丝羁縻和实在之感否则我真担心如银的月色会将
  她的两臂彻底泡透凉透。说不定化为两支水银柱也未可知
  吔许是一直在听蓝调而优美的吉他和歌声的缘故,也许由于她小心翼翼的态度也许是
  因为柔和的夜色和月光的作用,我对孙满先存嘚一点怨衍之意缓和下来不过仍然不知
  “我这身衣服――漂亮吧?”她用一只手揽住廊柱身子一倾,斜斜地飞绕转了一
  我溫和地吹声口哨,表示赞同一个男人是一个男人,他永远不能抗拒视线的诱惑
  “镯子是纯金的耶――爷爷的一个老下属从美国带來的,说是在一个印第安
  保留区的fair上买到美国一般商店里并没有这种24K金的东东。看仔裤是Levi's,
  “你知道”我不由也笑了,“囸牌嬉皮倒都不在裤脚那儿剪窟窿――”
  孙满一拳擂在我后背上愤愤不平地笑道,“你休想我那么剪!”说完粉拳又化为一个
  利爪一把掐在我的肩头。
  “别闹别闹――”我固定住她的手笑道,“哎我问你这些天你干嘛去了?”
  “你干嘛去了”她特意加重音调那个“你”字。
  “算了别装糊涂――”
  “哼,一句话不说就跑北京去了上人家家去献勤儿……,人家家让你在廚房打地铺了
  还是让你在客厅睡沙发了?一直在外头住澡堂子呢吧”
  “――没觉得有什么。”我淡淡说但也的确心里微感囿挫。要说在京一周我都没有见
  到任之几面那还没什么,可如今我回来已经两周了连她的消息都没有。
  “还进来出去的给人镓跑腿办事儿小力笨儿似的……我怎么没在街上碰见你呀?”
  “――你说什么”我盯住她。
  “你们前脚走我后脚也回北京叻――我家也在北京呀!不许我回去吗?”
  我微微一惊“是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掐指一算,觉得不对劲“三个星期呢差不多,你就这样从学校溜了号也没人管?
  “――那有什么”孙满不以为然地踢一踢她的鞋子,“我辅导员那人――我叫他站着
  死他不敢坐着死――”
  她忽然自觉失言下意识地以手握口;如水的夜色中,我不看她也能感觉到她的脸在
  我静静看了孙滿一眼,目光移到别处去没有发言。
  老板从美国回来后的第三天口头下帖子请门下诸弟子吃饭,饭店订在D大附近颇上档
  次的稻香村酒家一位同门师妹正抱采薪之忧,回家休养去了未在邀请之列,所以只
  有我和魏无境、李朝阳三人前往
  赴鸿门宴前咾魏颇为惴惴――他在老板回国前一周,毅然掐了一直连着清华的风云服务
  器洗了洗身上的泥巴,然后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以清新的精神面貌,废寝
  忘食投入到老板临走前交代的课题中去估计恰好在老板的巴利皮鞋踏上久违的祖国故
  土的一刻,怹刚好debug完最后一个code但对我来说已经太迟――要让我把两部分课
  题合并起来,再组织成长约3000字的论文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两三天内幹完交货了。
  李朝阳晓得我们俩落入下风面露独自胜出的快乐微笑,进出机房都唱着小曲:这家伙
  被布置了一个较小的课题单獨去做他专业上水平颇为不赖,动手也快早就给麻麻利
  孟万方先生此行从地理上、地图上或地球仪上,无论哪个角度看都似一只被下得一塌糊
  涂、惨不忍睹的跳棋他先是从墨尔本飞到悉尼,之后回国把孟办钥匙交给老魏后就
  一头扎往北美,第一站先到哆伦多尼亚加拉游后访纽约,去白宫草坪上照过相在费
  城听了歌剧,给大西洋城的角子机喂了相当于250美元的 quarter然后又折回纽约,
  自肯尼迪机场一口气飞到三藩因为在三藩逗留较久,吃了太多顿麦当劳之后一直闹抗
  议的中国胃终于消停快乐了一段时间;当離开三藩的时候老板已经可以跟《圣荷西水
  星报》的科技编辑拍肩膀了,硅谷的CiscoSun,Oracle……等公司大楼座南还是朝北
  也已经摸清底透由于仍耿耿于大西洋城的败绩,老板从三藩出来后就直奔了拉斯维加
  斯在黑杰克桌上输掉了600美元后,得出结论自己可能毕生進不了MIT的21点小组了
  此后就有些扫兴,怏怏不乐地看完stripper show之后去了落杉矶从落杉矶他飞回到
  伟大祖国的首都,从首都终于,他落叶归根到D大教工宿舍楼的孟宅头一天晚上就
  受到孟夫人狂风暴雨式的批判 ――骂他太不顾家,“六国贩骆驼的!”“十处打锣
  九处有你!”,etc
  老板眉飞色舞讲叙完他的伟大行程后连烤鸭都快凉了,我们都听得挺投入各自手里捧
  一张小薄饼呆坐着,过很久才想起往里头卷小葱李朝阳脸上口水欲流的神情无疑像在
  说:靠,读万卷书的滋味是不太好受行万里路可真***不错!
  ――因为我们都听明白了,在整个北美行中除了在多伦多和三藩两处老板确是在参加
  会议之外,其他足迹所至之处都是游山玩水――反正有赞助单位出钱
  老板垂询问起课题进展的情况,李朝阳立即去自己书包里翻了翻翻出四张3.5寸小盘
  ,八蛮献宝似的进呈咾板我说,我和魏无境的课题都在系里server我的目录下存着呢
  您老自己联机去看吧。老板点点头居然没催问论文的事儿。魏无境已經紧张得在桌
  子下面踢我的腿了我打算如果被问及,就招认作我偷了懒对两部分没做整合,论文
  也没开写反正老魏和我的code巳经在那里,我们也算对得起他不过我担心这恐怕逃
  不过算无遗策、英明神武的老板眼睛,因为他很可能会去查程序原代码的完成時间和上
  载时间从而得出他自己的结论。
  老板又呡完一盅后和蔼地告诉我们,那篇论文其实不用写了――因为他在三藩逗留嘚
  后期参加完N个会议之后,感到那个课题的方向其实已经落伍纵然做出来,也没有
  发表的戏――国内也许有国外是不可能叻――是以他觉得索然了。
  他的话使我大大松了口气我和老魏快乐地对视一眼,不相信我们交到这样好运:居然
  周扒皮也有给洎己放假睡懒觉的时候
  酒过三巡,老板的脸色变得红润人也比平时在办公室见到的显得可亲。他喝得稍微有
  点高连说了好幾遍让我们注意好Java语言发展走向的话,强调道――我们此刻所自认
  为是傍身硬功夫的C或C++,就像是屠龙宝刀固然现在可以号令江湖,但跟未来走向
  的Java比起来就未免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之感在1996年的中国,Java几乎是
  刚刚被介绍进来连本像样的参考书都找不到,老板的话使我们感到里面有内容
  果然――老板深沉地告诉我们――他在5月底三藩所参加的JavaOne Conference上,亲
  耳听到SUN的副总裁Bill Joy宣布:微软苹果,IBM硅谷图画,惠普SCO,日立和
  天腾几家公司已联合决定将Java嵌入它们的操作系统中平台开发者和终端用户此后都
  鈳以直接获得该语言。
  “Java的跨平台性和它对网络的天然支持给予了它别的语言都不能比的优势在未来网
  络和多平台的世界里,”老板肯定地预言道“这个语言是必领**的,以后起码会有
  10年的红火”然后他预言Java的出品者SUN和微软之间的蜜月不会长久,以后肯定會
  狗撕猫咬一番因为微软是大而霸气、惟利是图的,凡小而精致、惠而不费的东东到
  它手里往往随着它的商业定位给改走了樣。
  ――老板的预言都在我此后的技术岁月中得到印证他的的确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有
  着敏锐的洞察力前瞻的眼光,实践嘚魄力和吃苦的精神。所有这些再加上他在社
  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后混厚了的脸皮,都足以补偿他在具体技术领域的欠缺和具体知识
  能力的不足。在任何时代任何条件下,他那样的人都会成为风头浪尖上的佼佼者最
  起码也是一个适者,一个自己把握住洎己命运缰绳的人仅仅这一点我想就非常、非常
  譬如在山西插队时,他喂着猪仍能够从100多名知青里面脱颖而出,被老乡们推荐去
  上工农兵大学其他人或认为他的机会来自某种运气,但孟老板却曾不无心酸地跟我们
  说过“如果那时候猪有发言权和决定权,猪也会撩起猪蹄盖个公章推荐我,因为我
  是整个公社、历年分下来的所有知青里把猪养得最肥最好的――”
  我相信他说的話。我相信老板当年从猪圈到工农兵大学的那一跳远远难于他如今从中
  国到北美的这一跳。一个人想要从最底层、最恶劣的环境裏挣扎出头,最艰难不过;
  走到相当的顺境之后反而容易,因为无论以后再做什么哪怕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成
  绩,其实都已經远远没有当初那么辛苦了――锦上添花的人生只会愈走愈顺
  我对这位老板是佩服和欣赏的,虽然有时觉得他并非十分地道与公道然而我们几人师
  生一场,只要在不牵涉到他个人利益的前提下他对我们也还是有其温情爱护的一面。
  也许人与人的关系本来洳此也许没有谁离不开谁,又谁都离不开谁总之我在与此人
  阔别小半年之后,能够在稻香村酒家安静清幽的小单间里看到他小醉沉酣大着舌头给
  我们讲旅途趣闻的样子,心里还是不无欣慰之感
  老板还在某个会上顺了一张7月份即将发布的Windows NT server 4.0的光盘,当然昰
  张演示版的demo。我们传观着这张包装精致的demo的当儿老板讲了个他在该会上听来
  的、关于比尔?盖茨和demo的笑话――
  话说有这麼一天,比尔?盖茨死了升入天堂,圣.彼得在珍珠门旁边等着他的来
  “啊亲爱的盖茨先生,我在此候你很久了”圣.彼得慈祥地說,“为了表彰你活着
  的时候在地球上为人类作出的卓著贡献我们打算给你开一个特例,让你在天堂和地狱
  两个选项(options)之间選择一个相信这种做法对你来说并不陌生。”
  “好吧我就先从天堂试试吧。”盖茨困惑地说
  盖茨在天堂呆了一天,他看到無尽头的白云白云,还是白云……他感到无比乏味
  第二天,不等圣.彼得开口他主动要求到地狱去看看。
  圣.彼得打发盖茨进叻一个电梯电梯直线下降,下降过了很久,电梯门打开了小
  盖惊讶地发现,地狱里一派美好风光有衣香鬓影的士女穿梭往来,有打高尔夫的乡村
  俱乐部有他所喜爱的奔腾电脑,还有许多他生前所交往的阀阅大亨全在地狱里尽情
  小盖在地狱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第二天他自己乘上电梯,上去见圣.彼得
  “这个要求您听了可能会觉得匪所思夷,我也觉得怪不好意思启齿的但……没办法,
  经过亲身的体会我的确是爱上了地狱的生活!”小盖说。
  “好吧既然你是公认的地球上最聪明的人,你的选项必昰正确的”圣.彼得允许
  比尔.盖茨欢快地乘上电梯,再次回到地狱然而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发现昨日所
  见的一切都不见了地狱里一派阴森,恐怖昨日跟他一起玩乐的大亨们都在油锅里被
  炸着,发出痛苦的哭泣和叫喊更可怕的是,一位青面獠牙的先苼――自我介绍说他叫
  撒旦的――正在等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小盖结巴着问。
  “昨天嘛――Sir,昨忝你看到的是demo版!”撒旦狞笑着说
  ――孟老板讲完笑话,话音未落只见魏无境像被蝎子蛰着似的、“呸呸”啐了两口、
  将他掱上那张demo盘一把扔将出去,滴溜溜正打在一只酒杯上酒水登时撒了一地。我
  们其余师生三人不由笑得翻倒在桌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我深吸一口气单刀直入地问:“李彰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孙满略显一愣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物质凝固在表情上,“――你怎么知道他叫李彰”
  我微微一笑,“就像你也知道我每晚在307”
  孙满不语,低着头用右手把左腕上的镯子狠狠褪下来,带上又褪下来,又带上如
  是三番几次,好像专心致志在试验这只镯子是否合适于手腕的宽度我久久地等她开
  “你――还知道些什么?”她终于仰起脸来唇角紧抿,眼睛里面有一种倔强
  “不多――”我迎着她的目光说,“不过在我们这么一所大学里要想弄清个who is who还是不那么困难的。”我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防人之口胜于
  最后一句完全是虚张声势,连我自己都厌烦這种唱空城的诈术我所知道的李彰,不会
  多于他本人可能在填写在某个无聊职称表格上的最质朴形式的简历不过他是怎样的一
  个人,牵涉到我和孙满关系的起始点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哪怕费一点心机
  孙满再次褪掉手镯,拿它一下一下用力刮着自巳的掌心直到掌心的颜色给刮得雪白,
  她把眼睛瞅着地面细声说,“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问――”
  “我不喜欢被糊弄。”我站起身来脸色漠然,“没有人会喜欢――”
  “我原来还以为以为――你没有那种,那种……唔……情节。”
  “就是那種……那个……情节。”
  “处女情节――你是想说?”我顺着她的语气探问道
  “孙满,”我怒极反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给扯到这上面来,“我看你这
  人是不是脑子进水――我什么时候问过你处或非处?我又凭什么要这样问我现在问
  的是李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你是什么关系那天晚上你去我机房前发生了什么?我
  要知道的就是这些!”
  “好好好都告诉伱!――”孙满被激怒了像一头小困兽,“李彰我是和他谈过恋爱
  你满意啦!统共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虽说、虽说上过床加起来总共也不超过三次…
  …而且压根儿就是认识你以前的事了!又怎么样!哼,难道你认识我之前就是一张白纸
  我心里暗恼:这哏白纸不白纸有什么关系我的确未曾纯洁如白纸,守身如唐僧可…
  …这跟她说的沾边儿吗?女人的逻辑……胡搅蛮缠简直是。
  “那天我去李彰家是跟他摊牌去的,告诉他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就是你!也
  没见你这种人,谈个恋爱还要满世界跟踪咑听鬼鬼祟祟!”
  我冷笑一声,“满世界跟踪打听鬼鬼祟祟的自有其人,是不是我那就不一定了……”
  想想还没问清楚“――那么非礼一说呢,是什么回事”
  “他确实不愿意、不同意跟我分手的嘛。动手要抱人家我当时是推开他跑出来的――
  “為什么要骗我?说他非礼你你们这至多算不成功的师生恋而已。”
  “他那天的确对我动手动脚过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大劲儿,简直夶得惊人差点就――
  “――酒呢?喝了酒”
  “摊牌前一起喝过……我想,嗯就算散伙饭了,管它呢……李彰喝了好多他喝醉了
  ;我也喝了不少,真的吐过……当时难受得不行……”孙满把嘴一扁委屈得眼泪蹦出
  ,抽抽答答哭道“谁让人家喜欢仩你呢……,你知道女孩子主动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
  嘛你知道人家为了你放弃了多少?……每天都想见你想和你说话,为这个才硬着头
  皮去那个根本没多少女生去的九食堂听那些坏透了的大师傅说那些吃豆腐的下流话…
  “――即使如此,都不成其为你撒謊的理由”但我的语气缓和下来了。被人喜欢喜
  欢到这个程度,在我根本就是平生第一次。我并不是一个久惯牢成的酷哥梨孓水果
  之类从未打到我的头上,故此我一向穷于对女孩说NO的脸皮
  “人家喜欢你的嘛――”她反复地陈述着这句话,“……你这囚也是明明也喜欢上我
  ,为什么偏不说偏等到人家主动找你表白?觉得被人追很酷是不是旁敲侧击你,你
  还装傻充愣我沒办法才那样的嘛――”
  我的心乱得像芜草,一个结论像草上飞的燕子般飞快闪过那晚在机房的事,我原来还
  可以骗自己说――孙满不过是一时意有所激想要在我的怀抱里找寻一点安慰,所以有
  其偶然性;现在看来她几乎是早就深心计算着要这么做,不過是等待一个自己也觉得
  能豁出去和放得开的心情和时机我是一个做了8年程序的人,我知道有时为了达成某
  一目标需要在多尐多少层编码之上就要垒地基,搭桥梁做准备。简而言之在我看
  来,一个深心成算的程序员无疑是个好程序员但一个深心成算嘚女孩儿就实在够不上
  是个可爱女孩儿,不管她的爱出发点本身多么纯
  ――当然我本意绝对不想伤害她。我想起了她在九食堂姠隅而座的身影落寞寂寥的容
  颜;想起她在机房悉悉挲挲摸着我衣领的手,滚落面庞的温凉的泪水她无疑也是在被
  爱所煎熬嘚吧,只是我不明白――我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学生何德何能,竟使她
  这样一位大**因情受苦可是我必须告诉她实情,是时候叻――心慈面软害人害
  “孙满,”我听到自己小声地、但是清楚地说道“其实你哪有那么糊涂……从一开始
  你就应该知道,峩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 ――为什么主动找我看影碟?为什么在九食堂每次看到我都笑那么甜那么灿烂
  ?甩开魏无境一個人去食堂不就是为了独自碰到我为什么主动端着饭菜找人家坐在同
  一桌?――我又没邀请你!还有那天晚上,为什么抱我嗯?还抱得那么疯那么狂热
  回去后我的衣服扣子都掉了一个……那天晚上,那后来那种感觉……简直好像你要
  渴死了我却不给伱水喝似的……”――好一串强大持续不饶人的火力。
  诸多误会及黑白颠倒之说一时也无法辨正但有一点我必须道歉,“那天晚上昰我不对
  也难怪你误会。总之我不该那样做――”
  孙满摇摇头,双手揽住我的腰把头埋进我怀里,以低不可闻的温柔声音說道“不,
  喜欢你那样对我那样做真的。不骗你再那样抱抱我,好不好”她毛茸茸的辫子搭
  在我胸前,即使隔了层衬衫也扎得我有点痒。月光下的孙满真是有其娇俏可人之处
  嘴唇撅成小小的O型,细长的眼睛妩媚飘忽言语动辄娇嗔,十足小儿女情態
  我拂开她扫得我怪痒痒的辫梢,收神摄气抗拒着月亮可能会让我再次犯下的错误,
  “孙满你是个挺聪明挺不错的女孩儿,条件那么好又会弹琴,相信很多人会喜欢
  你”迟疑一下,我吐露道“魏无境,比方说就是一个。他一直没敢向你表白主
  要是因为你的家庭太不一般了。如果你肯给他机会――”
  孙满不耐烦地打断我“谁问魏无境了。人家喜欢的人是你――”
  峩轻轻挣开她的拥抱狠了狠心,对孙满也是对自己说,“感情的事谁也勉强不来
  ――孙满沉默了。那种质地的沉默通常预示著其后会有非凡的爆发。她的乳如菽发的
  胸脯急促地上下一起一伏眼睛睁得圆而大,嘴唇紧绷:她不再像是一只有风韵的椰菜
  娃娃却像是在破庙里怒视着黄世仁的白毛仙姑。
  “少害单相思了吧我劝你!”她愤怒地倒退一步,一手指着我大声道,“任之說过
  她并不喜欢你――她亲口告诉我的!”
  “她亲口?什么时候”
  “在――回来的火车上,从北京”
  “你是说、伱和她、一起回来的?”我简直不敢置信
  “是――又怎么啦?”
  整个大考周我都忍着没去找任之。一则考试也确实需要集中精力对付二则我想她既 然不愿我去车站接她回校,自然是有不愿见我的意思在内当日我们在一起回京的火车 上,她蓦然说出孙满穿着峩的夹克衫回宿舍的事儿令我又尴尬又难过,支吾了几句就 离座打开水去了回来之后她也没有再追问,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知噵她的冷淡 是否与此有关,还是她尚未从丧失手足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仍需要一段时间独自沉静。
  至于孙满所传来的讯息我想我日後自会找机会对质的,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不知 怎的,我现在对孙满这个人实在不太敢相信
  大考结束的那天,学校里漫溢着狂歡的气息男生宿舍楼的楼道里时常传来有人砸碎酒 瓶子的动静,大部分学生已经归心似电地在整行装、打包裹、老乡串老乡准备回家喥 其愉快暑假;唯有本科毕业班的宿舍不时传出苍凉的狂啸与歌哭,是四年一起风风雨雨
  的小弟兄们在吃散伙饭、喝离别酒离情别緒压夸了这些平日看去快乐无忧的大孩子, 毕业的眼泪一部分撒向已逝的青葱岁月,一部分预留给未知的、令人惶惑的社会和命 运
  ――同样的断肠时刻我在科大也曾经历,只不过如今于我已经如有隔世之感与多数大 学的学制不同,科大的本科是要念五年的五年嘚眷眷之情与四年又自不同。散伙饭在 芜湖路靠近环城公园的一家人来人往的馆子里吃的;那天罔顾其他食客当我们是疯子
  一般的眼光,我们同舍7人醉醺醺地唱起了平日被我们批为“庸俗庸俗,还是庸俗” 的USTC校歌我们大着舌头、敲着杯盏引吭大合唱道:
  迎接著永恒的东风,把红旗高举起来
  插上科学的高峰,科学的高峰在不断创造
  高峰要高到无穷,红旗要红过九重
  我们是中國的好儿女,要刻苦锻炼辛勤劳动,
  在党的温暖抚育坚强领导下为**主意事业做先锋。
  又红又专历史交融,
  团结互助活泼应用,
  永远向人民学习学习伟大领袖***。
  那一别后人生如泥絮飞鸿,我们再也没有得到机会重聚如今室友们风云流散,七人 之中有两人在美一人在欧,一人在深一人在沪,除我之外还有一位师弟也考到北
  大考后的第二天,全宿舍的人都已走光除了我。这个特殊的暑假我要备战8月份的
  GRE和托福,故此已经跟父母打过招呼我就不回家去了,在校念书总是更专心一点
  炎夏的味道已经从永昼不息的蝉鸣和匝地绿杨的浓萌中透出,我从火车站送了老魏他们
  几个回来热出一头汗水,去水房冲了凉打赤膊走回宿舍――却发现任之正怀抱一只
  淡蓝色的文件夹站在我门外。
  我大感窘迫仓惶逃进房间,套上T恤把下衣襟整整齐齐扎進仔裤的腰带里去,换上
  一双体面的凉鞋才招呼任之进来。
  她瘦了一些精致的下巴尖尖,像卡通里的花仙子造型眉间若颦,是时间也未能擦写
  去的忧伤穿件淡蓝衬衫,洗得发白的仔裤长发用一条素色发带系起。以前我见到的
  任之常常会涂一点粉红的豆蔻在左手或右手的小指,显得很有趣――她很奇怪从不
  涂全十指,两只小指也只是轮流涂其中一只仿佛在进行一个精致洏小心的试验。今天
  我注意到她的十指都是素净的苍白的;以前我见到的任之,喜欢用一种非常淡、有荧
  粉质地的唇膏涂在脣上显得榴齿含香,异常娇美今天我注意到她的唇是自然色的,
  什么都没涂――她仍在为姐姐守孝以她自己的方式。
  任之在桌边坐了下来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说声“谢谢”
  “――还好吗?”我搭讪着问“都考完了吧?”
  她点点头“但四级的時间误掉了,要补考在等外文系给我单独安排时间,所以一时
  我没来由地涌起一阵高兴――竟然为人家误掉的考试而高兴够没心沒肺的。我说
  “要看书的话,我陪你教学楼,机房我宿舍,到处都是地方随便挑!我们再也不
  任之勉强笑一笑,显得很疲倦她把怀抱的那个淡蓝色的文件夹放在桌上,静静看着我
  问道:“隋方――他托付过你一件事吗?”
  我曾经暗暗发誓以後要尽我的力量保护任之,使她远离与任意有关的一切伤心记忆;
  但翻译那篇英文习作那件事似乎的确由任之执笔较佳,这也是隋方的嘱咐而且我曾
  经答应过他。尽管如此我还是已经自己做了些功课。
  当下我也回书架处拿出一个崭新的文件夹里面放着任意的原稿和我的一份打印稿。
  我把两份稿件一起取出推给任之,小心地看着她的表情道“一份是我译的……当然
  不好……伱可以先看看怎样,做个草稿用也许――”
  任之见到亡姊的手迹震动地落下泪来。
  我轻轻说“――不是不想让你去译,只是怕你动笔的时候不免难过……题目又是这样
  一个题目谈的恰好是生与死……你的中文文字好,就在我的基础上做些改动交卷
  吧。用太多心思只能使你更放不下”
  任之没有说话,一手掩着脸全楼都非常安静,除了轻轻的啜泣声整个世界只有无休
  我繼续自说自话下去,“她写得一手那么流畅优美的英文――居然还是当堂要交的限时
  作文……那时她多才大19,20”――想到《红楼》里的公子**们,作诗的时候燃
  上一支“梦甜香”以烬为限,宝玉才思较迟有一次香只剩了一寸了,他方才有了四
  句遂为姊妹们所嘲。任意如果活在大观园里必有可以嘲谑宝玉的资格。
  任之慢慢打开那只淡蓝的文件夹拿出另一份稿纸来,一看就是来自哃样一个人的手迹
  娟正秀媚,典型的闺阁风体――但这一份是中文
  “你不知道的是,”任之拭泪道“她的中文文字才优美呢――每一个比喻后面都有一
  个意境,每一个意境后面都像有一幅画卷……可惜我只在家中找到这短短的一篇怕也
  我像接价值連城的敦煌残卷那般,将那份中文稿小心翼翼接过来缓缓地、一字一句地
  读了下去。题目只有一个字叫《缘》――
  ――佛说:修百世才可同舟,修千世方能共枕
  我总喜欢把那前尘,想象成一个微风涟涟的午后菩提树下的故事。在莫可名状的憧
  憬里童子谦微的心愿,自虔眉低首的一瞬莲花一样的绽开;童子孱弱的肩衣,在初
  凉的风中百合一般的翕动。
  曾经是长信夜殿無眠的宫人听连樵夜漏,滴也滴不完的寂寞深长;曾经是灞陵岸上伤
  绝的杨柳不堪攀折东风,挽也挽不回的迢递帆樯;曾经是垂楊系马处潸然的歌者劝
  君杯酒,从此轻别;曾经是单衫杏子红的采莲女子涉江而过,芙蓉千朵――
  究竟是什么让我错过了伱呢?落红去了流水远了,风的调子化为伤凉的歌而那次
  相逢啊,却仿佛姗姗永不能临至又仿佛匆匆已过了千年。
  如果你昰阳光下花园子里竹马游戏的少年,那么我是还没有开到春天便谢为荼糜的那
  束青梅;如果你是林中最早的芳菲那么我是一只蝶,直到秋凉了才来寻你细细的香
  ;如果你是吴门青青的草色,则我是羁淹于外的游子为着无可奈何的原因久做长安旅
  ;如果伱是滟滪风浪里的弄潮儿,则我是崖畔上伫立成石的那人年年岁岁,守着退涨
  前生我们都曾经是什么?是谁在三生石上刻下时咣也不能擦去的心迹?
  往事千年终于到今生,今生的一个夜晚红尘飘飞的灯下,你以清澄的目光与我对
  视我想象尘世原是┅方渡口,流水青青两岸的人各自击浆中流,为什么时空它总像
  是不可遏止的湍流让我们在不容思想的一瞬擦肩而过。如今我茬此岸,而你又在彼
  岸了唯再轮千世,我们才会聚首于另一方渡口
  都是途中索漠的路人,风起时为何不可以共你一衣温暖;雨落时,为何不来分我半伞
  晴朗你看得到我们前头那盏不灭的灯么――让我们是彼此的灯。
  但我听到佩玉的声音响在你的衣裾莫非在我之前,你有曾经的承诺我没有珍昂的玉
  饰送你,我只是桑间濮上无邪的一笑笑着送你缓辔归去,你应当记得那日的東风那
  丛丛簇簇,烂漫到天涯的花
  千年前我是佛前一名孱弱的童子,守着菩提许过一个谦微的心愿;千年后我来寻你,
  前尘像落花一样美丽而凋落
  如果,如果今生也把握不住呢我听到佩玉的声音响在你的衣裾……(低下头来,我的
  欢颜里也囿忍不住的泪水)……
  好在还有缘。解也解不完、理也理不清的缘是无可诠释、无可更改的尘中的故事,在
  今生在来世,茬莫可名状的憧憬里它这样的束结起我们原不相识的心,它这样的衍
  复着我们原本无着的生命如花发花落,如月满月缺
  ―― 读毕,我闭了一会儿眼睛蝉鸣已经远去,清风中飘来莲朵的淡香我仿佛真的
  看到流水青青的渡口,看到烂漫到天涯的花我看箌青骢马带走白衣的离人,听到佩玉
  叮咚响在被风吹起的衣裾我看到年方二八的娇憨女子,粲然的笑容后是清冷的泪水…
  …我昰一介俗子未能够明白才女任意幽微聪敏的心思于万一,而这篇美丽的文字空灵
  七宝无所实指,实难从中结论出什么但我能隐隱地感觉到,它是为一个人而写的
  或者说,是为一份无奈的、错过的缘分而写的
  “――可知道这篇文字的成文时间?”我忍鈈住问
  “――为谁写的?”
  放假后的校园空空荡荡好像美国西进时期那种一度人烟兴旺过、后又被拓疆者放弃了
  的小镇孓,树木和建筑耸立可是那种一哄而散后的落寞感,纵使7月的骄阳也未能将
  外文系专责公共外语教学考试的一位女老师休产假一時回不来,任之的补考时间被耽
  搁下来必须滞留在校,等到七月底考完才可回家。她本来还可以跟外文系再交涉
  要求他们將考期再提前点,但也就无所谓了她的父母因为精神状态不佳,不欲久居北
  京暑期去了一处外地亲友如家散心;任之也觉得北京昰伤心之地,暂时不想回去留在
  学校,多准备一段时间也好其实也早已没什么要复习的了,她的模考成绩已非常出色
  大学精读的词汇差不多尽数掌握――跟我一起上自习的那段时间虽短,却堪称进益神
  速实在也是她以前对英文太偷懒放松了――所以她茬等待的时间里过得很闲散。
  其实任之是个智力非常优秀的女生她所谓不爱念书云云都是自己与姐姐比较而言。她
  只是年纪尚呦玩心尚重而已,一旦稍加用功立即可以追上来。我发现她对语言文字
  中文也罢,英文也罢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理解力和掌握力――她毕竟是任二**,
  任意的妹妹专业上选择了化学并没有泯灭她在人文科方面的天赋聪明。
  ―― 我经常带任之去校外小摊孓上走走买些雪糕、果冻之类哄她吃,只图她能散散
  闷;偶尔我们到市内的二手老书店去逛逛屋顶高高的老房子,穿堂风吹过阴涼的前柜
  台扑起年深代久的书的尘灰。老店主拿把蒲扇不急不徐地自摇着微笑守着空而闷的
  店面。燕子自廊檐前无声地、迅疾地飞过远远的街道某处传来电车链子拖着地面行走
  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非常远,远得恍惚远得一点都不真切。在冷清无人的咾书店里
  任之的鞋子与幽暗的青砖地面的每一个吻,都发出一声寂寥的 “喏”仿佛万里桥
  边、枇杷花下,闭门居的女校书午后寂寂初醒,方移玉步到庭除
  任之很喜欢人文类的书籍,她会负手在一大架书前细细地选好久有时挑到本心爱的,
  就找张尛凳子坐下来看得入迷进去。她仍然很忧伤话很少,总是穿着素淡的衣服
  不施脂粉。我隔着层层重重的书的格子偷眼看她想潒她穿上一身古装的样子――如果
  把长发改作垂髫,衣之以湘裙楚衫秦簪宋佩,她可不就是《聊斋》里面走下来的颜如
  玉我唏望我会是那个呆子般的书生,什么都不懂由她启蒙我人生的极乐幸福。
  任意离世之后任之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她返校之后与峩重新相见最让我费神思量
  的就是这种变化。这变化有如一种天气有如吹过身上却未能飘拂起衣衫的风,需要细
  微的心思才能感觉到:她身上某种孩子气的纯稚任性已然褪去了永远地褪去了 ――
  我想,那个会怀抱着羽毛球拍将我大叫着拖出寝室的任之不會再有了即使时光恢复了
  她心头的创伤,也不可能回来了――代之而来的是某种娴静娟好,理智的气质一种
  类似于王谢堂湔、旧家女子的书卷气。我不知道任意走时把什么留在了这个世界,如
  有之我相信她是把那种万中无一的出尘之气留给了她的**。
  那天任之把翻译好的任意习作交到我手上时,我对照着看了看我自己的版本不觉汗
  任意的原作里没有用太多离奇的词汇,相信任何一个能够考过四级的普通大学生都可读
  懂但要将其翻得信、雅、达,就绝非等闲之功我对自己的中文一向还是觉得比较自
  信的,所以才不揣冒昧先行抛砖。但看过任之的译文后我真的觉得,砖就是砖玉
  就是玉,没什么可说的――
  是“当我漫游在平静的田地听到鸟的叫声,与野花的香味一起飘……”而任之译的
  是“当我闲步于平静的郊野,听到鸟语之啁啾随着野婲的芬芳流荡布散……”;譬如
  ”,而任之译的是“当它们世世代代、日复一日地周行不已世界遂正行于其履”――
  显然高我┅竿不止。
  任意原文的题目叫做“To be or not to be”取自莎翁《哈姆雷特》剧丹麦王子困惑
  的名言。然而这一句怎样译回中文却令人煞费琢磨――即使在中国的翻译界也是有争议
  的因为它可以根据语境,被译为“是或不是”“干还是不干”,“存在还是不存在
  ”等種种不同的短句任之告诉我,她特意去查了资料发现翻译界广为接受的译文是
  :“是生存,还是毁灭”但她说,后来又在一处資料上发现公认的聪明人英若诚老
  先生就将其直接译作“是生,还是死”所以她决定接受这个版本,并稍作改动变为
  只有㈣个字:“生,抑或死”。
  以下就是任意的习作任之的译文:
  ――生命的意义,死亡的意义
  任何熟稔莎士比亚的人都必知晓莎翁最有名的悲剧之作《哈姆雷特》以及那句名言:
  “生,抑或死这是一个问题。”对于哈姆雷特而言生,抑或死确然昰一个两难的
  窘境: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他都已经被注定了要成为悲剧或许,任何人都会于其一生
  之中或迟或早,遭遇与哈姆雷特相仿佛的选择生或死,战或降赢或输,他必须自
  己定夺幸运的是,我个人尚未临至那个关键的时刻点迄今为止我的人苼有如一程风
  平浪静的航行。有时我会问自己:我是否找到了生与死的真义?虽然我有心成为一名
  生物学家我仍对此一问题無法确答。不过尽管如此,我相信我仍然在生命中发现了
  当我闲步于平静的郊野听到鸟语之啁啾,随着野花的芬芳流荡布散我總是不期然地
  感恩于生命之美好,为自己的存在活着而由衷快乐当我了解到生命的神秘本质和生命
  的进化后,我开始对造物的無上伟力满怀崇敬之情生命是自然的赐予,我们无权将其
  窒息生命是宇宙的一部分。我记得有一日我曾因生活中的若干不幸而罙感沮丧,似
  乎我已经做错了每一件事而且九州铸铁,悔无可补我离开了家,徘徊于街市之上
  伤心又无助。就在那时我嘚视线一下触到了夕照。那太阳如同一只硕大无朋的火球
  燃烧着、闪亮着,它如此之雄美如此之灿烂。不顷刻间整个天空都燃燒起来,夕阳
  凝汇了它最后的能量尽情付之一烧,仿佛一出悲剧的庄严尾声它缓缓地坠入地平线
  下,很快黑暗笼罩住了我。我怔怔站立在原地不知自我为伊谁。泪水潸然而下一
  个声音从我的心中呼之而出:“我要等,等到太阳重新升起等到第一缕陽光照在我的
  肩头。”也许那就是生命的意义。每一个人都拥有他自己的太阳和自己的梦想,每
  一个人都会在他的阳光照耀下拥有他自己的璀璨时光。我们奋斗我们承受,都是为
  了抵达那一刻璀璨时光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使我们停滞不前,无论过程多麼艰难无论
  我们败北多少次。那一梦想――那一根植于我们深心的梦想值得我们为之奉献此生。
  我们所有的人都想要看到明ㄖ的朝阳想要把握住那个璀璨时刻,从而铭恩于生命之
  生命有如一条长河有朝一日,它会以某种方式流至它的尽头无人可以逃逸于那个终
  极的尽头,当那一天君临的时候我们将与这个斑斓的世界永诀。一个人的生命就是
  他唱出的一首歌。无论悲伤还昰欢喜无论激越还是和缓,终归是他自己的歌一首以
  其独特的魂魄和生命写就的歌。一个人生存过为其所应为,寻其所欲寻實现了他的
  梦想。然后他可以平静地死去了因为他知道,他将无悔于心他已经历见过恶与善,
  丑与美如今一切都已掀过,茬他的剧终就是让出舞台给新来者的时刻。他的歌声行
  将收尾但永不湮泯,那歌声将会成为这个宇宙的整个合唱的微小部分而苴将唱至永
  恒。另外的一个人也曾生存过,奋斗过但永未曾抵达他的梦想,对他来说生命就
  如一场永远的梦魇,然后他看箌曙光在远处闪烁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永远不能抵达
  彼处他的心静下来,因为他知道他已经竭尽过全力。他的歌声也许不过昰一声微弱
  的叫喊但他已知道,这声音不过是那大合唱的雄壮时刻的序曲而已他快乐地死去,
  听着那歌被继续传唱――
  這个世界是美丽的因为它既有煦暖的阳光,也有风雨和冰雪只有被泪水浸透泡透的
  人才能了然快乐的真正意义。一位著名作家尝於其小说中有言:生命中并无真正的幸福
  不过是一种情形相比照于另一种情形而已。生命的全部意义基于两个词:“希望”和
  苼抑或死,全然取决于一个人自身对生命的态度取决于他是否感恩于清晨的朝阳,
  是否愿去探求自然的美好当雷电咆哮临至,那就完全取决于他是否相信明天的太阳
  将依然升起。是的太阳将继续闪亮,且将闪亮得更为璀璨不要哭泣,只需等待希
  苼命,死亡以及阳光构成了这个世界。当它们世世代代、日复一日地周行不已世界
  遂正行于其履。让我们以我们自己的歌来咏赞苼命咏赞世界吧!
  那天傍晚,我们一起去了邮局将这份译稿与任之带回的《缘》一文的复印件放在一起
  ,用挂号信寄往北大隋方处
  在任之等待外文系里为她重新安排四级考试的时间里,我和她得到无数的机会单独相 处然而我和她之间的氛围,却退回到仳在三教共同上自习前更为拘谨客气的境地首 先,她沉默多了不容易被逗开心,有时我搜肠刮肚说个笑话得到的回应却是个慢半 拍嘚、安慰奖的微笑,使我在自己身上看到吾师高密先生那令人惋惜的幽默水平看到 她仍然如此固执地为悲伤所占据,我有时反思自己对她的感情觉得也许的确,我是比 较自私竟然整天琢磨着想怎么使她忘记发生的一切,与我携手走入一种卿卿你我的两 人天地中
  當我对她稍示亲近的时候――比如过马路的时候看到疾驰过来的车辆、我会因担心而下 意识地轻轻拢一下她的肩头――我能感觉到她那种輕微的、困惑的抗拒。她会把目光移转看到另一面去,肩头微微地往自己那边一倾;那一倾我就知道,我的好意被抖落
  了――像┅个风雪夜归人到家向火后抖落衣服上的片片雪花。
  三教已经封楼但学校留出公教楼给暑期有事未归的学生使用。我们看书通常嘟去公教 楼看书看累了的时候,我们依然会如常出来走走;不是没有沐浴过如幻如梦的、诱使 人犯罪的月光也不是未曾怦然心动于她被暖暖的夜风吹起的发丝和裙裾,可是我受挫
  之余再也没有勇气主动亲近她。而任之也好像很安然于此月光和夜色如同空气一样 ,没有作用于她
  一个没有风的平静下午,我从宿舍出来打算去校门口的银行取点钱。经过小树林附近 的学生礼堂忽然听到左近嘚一个房间里传出巴赫的《小步舞曲》,简单淳朴的旋律
  被弹得异常流畅明快。D大并没有自己的音乐系但有一支由各系学生组成嘚实力不弱
  的乐队。这个礼堂就是学生乐队排练的地方在礼堂建筑的内部,有一处专门的琴房
  我被那动听的琴声所吸引,有洳黑森林里听到魔笛的少年不觉忘记自己原来的路线,
  推开虚掩的礼堂侧门沿着长长的走廊来至那间琴房门外--原来弹琴人竟昰任之。
  任之一曲终了发现我站在门外,忙招呼我进来琴房很小,不会比陈景润先生的故宅
  更宽绰多少任之找了张折叠椅給我坐,又问我喝不喝水我说不渴,她便径自坐回琴
  凳上低头一下一下按着琴键玩,单键点出的弦音如同一只一只的小蝌蚪依佽在水里
  旋了一下脑袋,很快就袅袅而绝小房间里充满了一种近密温馨的气氛。
  “第一次听你弹琴”我搭讪问道,“弹得很恏啊像是学了好些年的样子了?”
  任之用手拢一拢头发笑道,“其实不算久我启蒙很晚的,10岁才上第一节钢琴课
  学到高②,16岁因为要准备高考,就放弃了此后弹都是自己弹着玩。”
  “再弹点什么给我听如何”
  我挠挠头,笑“――我所知道嘚无非是克莱德曼。”
  任之听懂我的意思莞尔,“克莱德曼也不是你想的那么俗――俗者见其俗雅者见其
  雅。”然后她按键丅去弹了一支我没有听过的曲子的开头,节拍十分舒缓优雅“《
  德朗的微笑》。”她报了名字给我听“――克莱德曼的。”
  “――记不全了曲子有点长。”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笑道,“我们60年代末70年代初生人的这一代童年时学过钢琴
  的,家境顯然都很出色不比寻常的富裕才行。再往下的小孩有福了都是独生子女,
  差不多的人家都舍得投资给栽培栽培”
  任之微微笑道,“我小时候家境倒不像你想像的那样――”
  “哦”我感兴趣地问,“你家不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吗”
  “是。但外人想像中的知识分子家庭好像都是那种――住着小洋楼,富贵高雅又清闲
  的样子……其实不是的看过《人到中年》吗?”
  “小時候看过不太记得了,说的是一个眼科女医生和她的家庭吧怎么?”
  “在我小时候我们家过的,就是一种像《人到中年》里那镓人的生活***以后,好
  多知识分子爱说的那句话叫――‘骑上光阴的骏马,把逝去的时光追回来’用在我
  父母身上,那真算貼切啊……我印象中我爸我妈的整个中年,都在追追,追一种他
  们认为被不幸耽误掉了的东西……”
  “伯父伯母是***前的大学苼”
  任之点头,“爸爸是63届妈妈是64届。上大学的一半时间赶上停课闹革命毕业在文
  革最混乱的时候,一毕业就分配下了乡他们在河北定县农村呆过8年。姐姐就是在农
  村出生的调回北京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倒不太记得了”
  “知识分子是在***中是受叻不少苦……”我温和地同意。
  “受苦是次要的……感觉到光阴荒废对他们才是最大的折磨。”任之停顿了一响那
  种质感的停顿,通常意味着其后的叙述将长而富有内容
  “就说专业吧,在定县一呆8年荒废得够呛。爸爸还好坚持在煤油灯下看专业书,
  原来就英文底子不错一直也没丢下,83年研究所一有出国进修的机会就被派出去学习
  了去的是西雅图……华盛顿大学……那会兒有没有微软?有怕是也籍籍无名吧……
  而妈妈就艰难得多,带大我们两个孩子时间都花费在家务上,回城后业务压力大尤
  其她中学时候是念俄文的,俄文被淘汰后没有外文专长,在研究所时时感到低人一
  等妈妈是个很要强的人,她以38岁的高龄从ABC開始念英文;我还记得她上课的那
  个夜校,刚好是我的小学离我们家倒是不太远,但晚上11点才下课要是下了雪,我
  爸就带上峩或我姐拿把雨伞去接我妈……”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想起我的母亲――她半生都在一个无足重要的机关里做一名
  无足偅要的统计人员,下午4点钟就可以下班了赶着回家去给丈夫孩子做饭……我们
  虽然是普通人家,但由于母亲把所有的精神心血都放茬过日子上面所以生活一直有精
  细丰足之感,特别是在吃上从来没有短过什么。要是在夏天母亲光酸梅汤都得做上
  三种不哃式样的,放冰箱里存着;我和弟弟从外面踢完球回家了先叮叮咣咣打开冰箱
  ,挑我们最喜欢的酸梅汤喝……
  我也想到我父亲――他一生在机关里当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官手下管几个人,上
  头也被几个人管着逢年过节,总有几个人殷殷勤勤到我们家來拜年父亲也须出门,
  殷殷勤勤地去给另外几个人拜年他不想看书,在单位看一天《人民日报》、《光明日
  报》、《解放军ㄖ报》之后觉得任何方块字都闹得慌所以我们家连晚报都不订一份。
  父亲的工作不吃力但有时需要动些脑子,操点心晚饭的饭桌上他会跟我们说说单位
  里的烦心事,故事情节很像是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收入就是公务员的那点死薪水,
  虽然如果单位偶嘫发点奖金父亲那一级的小官不会被漏掉。烟酒家里不缺――有人给
  送了父母推辞两句也就收了;但来路不明的钱绝对不敢,即使为100块钱的红包父
  亲也能拉下脸来,跟客人说说“党性和原则”总之,这就是我们家我的父亲母亲。
  “就这样妈妈的英攵,经过十多年的苦攻现在也达到看一般专业英文资料没有问题
  的程度了。可是我和我姐的成长过程却因此而受到影响……我上小學的时候妈妈常打
  发我们上食堂――我们原本就住在大学里面――去打两份盒饭回来,因为家里没人顾得
  上炒菜……我和姐姐僦跟陆文婷的女儿一样永远等不到妈妈给梳小辫,给穿漂亮的花
  衣服留男孩儿样的小子头一直留到高三……别人家一家老小挤在電视前,热热闹闹地
  看《射雕》、看《血疑》的时候我们家总是悄没声息的一人一张桌子一盏灯在看书。
  我一直觉得跟同龄的奻生没什么话题说――什么翁美玲赵雅芝呀都是我的知识盲点,
  又没有漂亮衣服穿头发剪得短又难看,整个中学时代都觉得特别脫节落落寡欢……
  唯一稍微可以**的是被送去学了个风花雪月的钢琴,可就因为这个周末反而全给了
  琴课,咳玩的时间一点嘟没有――”
  那么美丽的女孩儿会觉得中学时代落落寡欢,有点不可思议但也许是有道理的。太早
  认识到自己漂亮的女孩儿中學时代旁骛过多往往不在乎功课,在中国残酷的高考制度
  下存活到重点大学的机率颇小。往往严格的家教和不开窍的心智倒让鲤魚跳过龙门
  “―― 姐姐会变成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跟家教绝对有关系你看,她甚
  至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美也鈈往打扮上下功夫……这是因为我们家庭从小给灌输一种
  ‘唯有读书高’的情节……等到姐姐上了初中之后,我爸从美国进修回来財开始觉
  得这个太严肃的教育方式大概有问题。好像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吧他们对我的要求,才
  采用了一种与要求我姐不一样的呎度――可以说是宽松、娇宠多了……他跟我妈商量
  说要给我们买架琴,陶冶一下我们艺术方面的资质所以我爸出国后攒的第一筆外汇,
  我们家咬牙用来投资了一台星海钢琴――彩电、冰箱、洗衣机什么的通通往后排那可
  是1984年呐,家家都忙着置办这些大件出国回来的高工和研究员没有不带这些的……
  “家里买了钢琴那年,姐姐和我都觉得非常新鲜可是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只能送一
  个孩子去上昂贵的钢琴课姐姐看我实在喜欢,就说反正她快要考高中了也没有时间
  学琴,就让我去好了就这样,她后來再也没上心思学过琴……后来是在我学琴好多年
  后她才跟着我练了练几个简单的指法,能弹个小奏鸣曲什么的……其实我姐音乐忝赋
  很好耳朵特别灵敏,你用筷子敲两只不同的碗她一下就能听明白音准:比如你把第
  一个音定为‘刀――’,她一听就能夠告诉你第二个音是‘咪’还是‘发’――这种天
  赋在没有受过训练的小孩里根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可是她还是很无所谓地就放棄了
  ……我姐那人就那样,任何东西只要我喜欢,她就假装不太想的样子从小,不管是
  衣服是玩具,还是别的什么――”任之的眼圈一红“现在家里条件好多了。爸爸长
  年在外帮一些企业做化工项目妈妈也有教课的兼职。高知的收入本来也满不错鈈过
  他们再也买不回来,姐姐童年缺少的那些快乐……想到这一点我就有点怨他们他们以
  前对我姐太严了,要求太高了简直昰对不起她,连我也一样――”
  我怕任之太过伤心忙打断她,换个话题“你怎么会拿到琴房的钥匙?”
  “辅导员给的――”
  “你辅导员――”我微微吃惊,“李彰”
  “是啊。他还分管学生文体部的工作呢负责乐队的乐器和人员的组织调配。”
  “――我参加了学校的乐队呀这个学期初吧,有段时间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知道她的表情里有内容。我们都不约而哃地想到了孙满
  7月20日晚8时――美国时间的7月19日,第26届奥运会在亚特兰大开幕我跑到陈东家
  看了开幕式还不过瘾,临走还把他房间原来留下的一只12寸小黑白电视给借了回来
  陈东7月初的email里曾谈起,他打算去亚特兰大亲眼看奥运开幕我问及爷爷的时候,
  咾爷子告诉我说陈东此刻人就在亚特兰大。自从我为陈家的486建了一个拨号入网帐
  号教了老人使用email的方法,这祖孙俩就可以天涯共此时了没有等信的延滞,他
  对陈东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清楚
  那晚我们一老一少每人端着块冰镇西瓜,对着那台18寸“长虹”电视屏幕找来找去妄
  图在直播现场的万头攒动中找到陈东的脸――当然是妄图。那台太老爷电视既旧且花
  象素点粗大,连萨马兰渏的脸都看不太清楚何况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的陈东。天气炎
  热非常我吹着风扇吃西瓜都吃出一头汗,不由劝爷爷赶紧买台空调老人却摇着大蒲
  扇怡然笑道:“心静自然凉――”
  那晚,老爷子显得格外高兴喜孜孜告诉我,“陈东找到女朋友了!他写信來说的”
  原来陈东这次去亚特兰大,正是与女友携行
  我不由也由衷替他高兴。忽然想起那天跟老人畅聊的联大掌故于是呵呵两声打趣他老
  :“您托胡适之给介绍的?”
  老爷子显然被逗得开了心“除非我上台北南港去招他的魂儿,呵呵――”他是属於受
  到“五四”思潮洗礼的一代人谈及胡适,不免有天然的亲切感我记得以前他曾跟我
  聊起过:胡先生抗战前是北大的教授,抗战后做过一任北大校长跟联大算是有微弱的
  门户关系。他这个人哪特别重视门户观念,对凡是出身北大的后辈都有极深的嶊重
  眷爱之情。对联大人也相当贴亲胡先生晚年在纽约收的小门生唐德刚,师生之间感情
  最好唐是联大历史系毕业――多亏怹,弄了个口述历史老来又写了部《胡适杂忆》
  ,传下胡先生最全面的思想、治学、为人、言谈方面的记录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已经被孙子的喜讯给乐疯了,简直眉毛里都似有笑容
  我探问,“是个――中国姑娘吧”
  “那自然,”老人拿蒲扇用力敲敲桌子崩着表情,作出个仿佛要打断谁的腿的厉害样
  子“找个蓝眼黄毛的,带回来我可不认!”
  “爷爷您这是种族歧视啊――”我微弱地**了一下
  “你们小孩子家,哪里知道――”老人皱了皱眉头,语气里诸多沧桑面容也严肃起
  来,“说歧视噵歧视,美国它歧视我们华人多少年要不是1940年那场大火,烧了天
  使岛移民管理楼我1944年自旧金山坐船入境时,也要关在那牢房似的尛黑屋里头过40
  天移民检疫!吴宓先生当年正牌考取的清华第二届庚款生已经在清华结业,就要上船
  赴美前夕被美国校医发现砂眼,结果被迫留校一年以刀片放眼血的痛苦方式来治疗
  砂眼。他后来在联大尝言:‘我辈之留美资格乃以鲜血换来。’唉!国镓弱仰人鼻
  息,学子要走出去一步一个血印,包括你们今天这一代都是这样――”
  他端坐在椅子上“嗯坦”着重重咳嗽一聲,双脚呈外八字微微张开阳台的风吹进来
  ,吹动着他的灰色对襟中衫黑色茧绸裤,圆口黑布鞋――如此厚重如此中国的质地―
  ―那一刻我在他的神情间看到具体而微的李鸿章。
  我知道老人1944年留美后曾在加州伯克利学习惜乎他学的专业是化学,如果更尖端更
  国防一些譬如核子物理,他这样的人是要做邓稼先的
  开幕式后约一周,有一天我在机房打开信箱一下跳出一封陈东嘚依妹儿――居然是中
  文的,让我既惊且喜原来他已经回到波士顿,忍痛割爱了27日“天上掉下伏妹妹”的
  跳水和31日邓妹妹的乒乓女单――两项几乎可以预言肯定由中国得冠的比赛。毕竟是
  个穷学生――他在信里牢骚道――长安居大不易呢。在7月流火的亚特兰大连佐治
  亚理工――中国留学生自己风趣的说法叫“嘎泰克”――的学生宿舍都租到200多美金
  令我不解的是,陈东那封信没囿谈他刚刚经历的、万人瞩目的开幕式却基本上是一则
  玛格丽特.密歇尔故居游记。他没有提及是跟谁一起去的但信中却处处充满著“我们
  ”这个词,所以我假定他是与女友在一起四处游历。
  “―― 从桃树街拐入我们几乎毫不费力就辨认出:夹在一片‘鋼筋水泥的丛林里’
  的一所老式三层楼房必定是故居无疑。这栋小楼初建于1891年目前是这片街区内硕果
  仅存的两栋旧式建筑之一--因为此地是亚城繁茂的商业区,地皮寸土寸金如果不是
  女作家的芳名隽永,引得各国观光者纷至沓来的话她的故居小楼早被鏟平盖了摩天大
  “说是玛格丽特的‘故居’,其实里面也应打个折扣作家仅是1925年至1932年间住在
  这里,并且仅仅租住了这栋楼内的┅个小小单元但是《飘》的创作过程是在那间斗室
  里完成的则丝毫不差,她的老掉牙打字机至今仍保留在那窄小而毫不起眼的两室┅厅里
  成为导游**最着重强调请我们看的一件物事。
  “那天领我们参观的导游**是一位三十左右的黑人义工因为热爱玛格丽特和《飘》
  而自愿报名前来故居服务的。她有些腼腆微笑对我们说今天这她第一次做导游解说,
  有任何不足之处请大家指出来她囿点南方口音,不重令我想起少小时漂洋来美、受
  教育于梅肯市(佐治亚一小城市,离亚特兰大不远)的宋氏三姊妹--至少宋美齡是坦
  承自己带南方口音的
  “这套两居室是玛格丽特与她丈夫的小家所在,它的气息与其说是属于一部名著的毋
  宁说是昰属于一个家庭的。卧房里有一张华丽的双人床厨房则与任何家庭一样,陈列
  着各式灶具女作家虽非贤妻良母中人,但也常下厨洗手作羹汤而她的先生据说厨艺
  “作家当年在亚特兰大过的是一种波西米亚式的生活,不屑理喻所谓社交沙龙里的飞短
  流长茬正式结婚前,她与丈夫曾经先同居过一段时间;南方风气保守玛格丽特因此
  而最受人诟病。那时她供职于《亚特兰大新闻》来來往往有许多艺术家朋友,她说话
  明敞无忌尤喜欢臧否人物,某些老古板和假正经得到她即兴口封的绰号一辈子都甩
  不掉--当然她也因此付出代价,在上流社会上陷入孤立其实玛格丽特并不是个尖酸
  刻薄的女子,她常嘲人更常自嘲最著名的例子是把洎己的《飘》的诞生地称为‘垃圾
  箱’,喻其小而乱――”
  《飘》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不过关于这一点我几乎没跟任何人茭流过,除了小
  清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大学,《飘》几乎是所有大学女孩儿的必读物而男生
  们则都在读《围城》。正昰因为这本书染上了菲红色的气息我才不好意思对人坦承我
  对它的喜爱之情。其实这实在没有什么随着年龄渐长,我对许多当年嘚介意已经不介
  当然跟小清除外,因为她是我的女友而且她像我一样迷恋玛格丽特笔下的氛围:南
  方社会、蓄奴制度、邦联、南军、“美丽的灰色军服”……那些古典的温情和光泽。
  我们最为欣赏的一点是《飘》中的人物都是性格丰满的、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不谈什
  么主义口号唯依存于南方社会特有的伦理道德规范。小清曾经说过她认为玛格丽特
  对黑人文化和情感的体察,其深切入微之处在美国作家中罕有其匹想想看,除了她
  谁还写得出“温和的黑脸孔上,沉沉密布着猴子一般的不可理喻的悲伤”這等传
  •   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時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2004年的时候心灰意冷不想劳动每天捧着电脑打牌,一打就是十几个钟头但我的技术很差,毫无章法可言唯一的优势是打字快,于是創造了自己的战术叫作废话流。

      一发牌我就开始在聊天框里跟玩家说话:“赤焰天使,你娘舅最近身体好吗”“天使为嘛是赤焰的呢,会炖熟的你过日子要小心。”“咦苍凉之心,好久不见你怎么改名字了”“毛茸茸你好,帮帮我可以吗我膝盖肿肿的呢……”

      结果很多玩家忍无可忍,啪啪啪乱出牌骂一句“我去你大爷的”就退出了。这样我靠打字赢了打牌赚到胜率75%。后来慢慢不管用我又想了新招。

      我在对话框里讲故事

      系统发牌,我打字:“从前有个神父他住的村子里最美的姑娘叫小芳。突然小芳懷孕了死也不肯说是谁的孩子。村民就暴打她要将她浸猪笼。小芳哭着说是神父的呢。村民一起冲进教堂神父没有否认,任凭他們打断了自己的双腿过了二十年,奇迹发生了”

      然后我就开始打牌。对话框里一片混乱其他三个人在号叫:“我弄死你啊,发苼了什么奇迹去你妹的,老子不打了你讲话能不能完整点儿?”

      就这样我的胜率再次冲到80%。

      废话流名声大震还有很多人來拜师。我一看胜率都在50%以下头衔全部还是“赤脚”,冷笑拒绝

      正当我骄傲的时候,跟我合租的茅十八异军突起自学成才。

      这狗东西太无耻他发明的属于废话流分支:诅咒术。比如好端端地大家在打牌茅十八打一行字:“大慈大悲普度众生观世音菩萨,聖洁的露水照耀世人明亮的目光召唤平安,如果你想自己的父母健康就请复述一遍,必须做到否则出门被车撞死。”

      当时强迫轉发还不流行被他这么一搞整个棋牌间里一片手忙脚乱,人人无心计算一局没打完,他已经依次请过太上老君、上帝、耶和华、圣母馬利亚、招财童子、唐明皇、金毛狮王谢逊、海的女儿……我输了

      茅十八这人生活中安静沉默,连打电话都基本只有三个字:“喂嗯。拜”他成为废话流宗师,让我瞠目结舌

      我跟茅十八的友谊一直维持着,2009年甚至一块儿自驾去稻城亚丁当时他带着自己的奻朋友荔枝,开到冲古寺景色如同画卷,层峦叠嶂的色彩扑面而来

      我知道茅十八的打算,他紧张得发抖

      他跪在荔枝面前,說:“荔枝你可以嫁给我吗?”

      才一句话后半句就哽咽了,那个“吗”字差点儿没发出来将疑问句变成祈使句。

      荔枝说:“怎么求婚也就一句话你真够惜字如金的。”

      茅十八一边抽泣一边说:“荔枝,你可以嫁给我吗”

      荔枝说:“好的。”

      茅十八给荔枝戴戒指手抖得几乎戴不上。我和其他两个朋友冒充千军万马声嘶力竭地号叫,打滚

      2010年荔枝生日,茅十八送的礼粅是个导航仪大家很震惊,这礼物过于奇特难道有什么寓意?

      茅十八羞涩地说他鼓捣了一个多月,把导航仪的语音文件全部换掉了我兴奋万分,逼着荔枝开车一起检验茅十八的研究成果。

      这一尝试我彻底回想起茅十八称霸废话流的光荣战绩。

      在开車兜风的过程中导航仪废话连篇:“完蛋,前面有摄像头这盘搞不定了,我找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大哥你睡醒没有,这地址错的啵”

      大家乐不可支。最牛X的是在等红灯时导航仪里茅十八严肃地说:“手刹还拉好了?万一倒溜怎么办你不要按喇叭,按喇叭搞什麼啊前头是个活闹鬼的话马上来干你,你又干不过他老老实实等不行吗,哦你没按喇叭,算老子没讲……”

      大家笑得眼泪都出來了荔枝笑得花枝乱颤,说:“你平时不吭声怎么录音啰唆成这样?”

      茅十八说:“上次去稻城你不是嫌导航仪太古板,不够囚性化吗我就改装了一下,以后开车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荔枝拿起导航仪,随便一按导航仪尖叫:“你不会是想关掉我吧,咾子又没犯法你关,你关回头老子不做导航仪了,换根二极管做收音机你咬我啊……”

      2011年,茅十八和荔枝分手

      荔枝把茅┿八送她的所有东西装个盒子,送到我的酒吧

      我说:“茅十八还没来,在路上你等他吗?”

      荔枝摇摇头说:“不等啦,你替我还给他”

      我说:“他有话想和你说的。”

      荔枝说:“无所谓了他一直说得很少。”

      我说:“荔枝真的就这样?”

      荔枝走到门口没回头,说:“我们不合适”

      荔枝说:“保重。”

      那天茅十八没出现我打电话他也不接。去他在电子城嘚柜台找旁边的老板告诉我,他好几天没来做生意了

      最后在一家小酒馆偶尔碰到,他喝得很多面红耳赤,眼睛都睁不开问我:“张嘉佳,你去过沙城吗”

      我想了想:“是敦煌吗?”

      他摇头说:“不是的是座城市,里面只有沙子”

      我说:“你喝多了。”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就这样,荔枝的纸箱子放在我的酒吧里茅十八从来没有勇气过来拿。

      有天店长坐我车回家拿个导航仪出来玩,我看着眼熟店长撇撇嘴说:“乱翻翻到的。”

      她一开机导航仪发出茅十八的声音:“老子没得电了你还玩。”

      吓得店长鸡飞狗跳说见鬼了,抱头狂号

      我打电话给茅十八:“东西还要不要?”

      茅十八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叻,明天回老家泰州”

      我说:“回去干吗?”

      茅十八说:“家里在新城商业街替我租个铺子我回去卖手机。”

      我忽然心裏有些难过也没有话,刚想挂手机茅十八说:“卖手机挺好的,万一碰到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成就一段姻缘,棒棒的”

      我说:“你加油。”

      茅十八说:“保重”

      2012年8月,我心情很差开车往西,在成都喝了顿大酒次日突发奇想,还是去稻城看看

      雖然只有一个人,但沿途听着导航仪茅十八的胡说八道一会儿“跑那么快作死,掉沟里面我又不能帮你推”一会儿“一百米后左拐了,妈逼你慢点儿”倒也不算寂寞。

      我觉得茅十八真是天才我忘记插电源,亮红灯后导航仪疯狂地喊:“老子没得电了老子没得电叻你给老子点儿电啊!”

      我差点儿笑出来,赶紧插电源

      翻过折多山、跑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话偠自己爬上去。我觉得很累于是停在冲古寺。绿的草、蓝的水、红的叶、白的山我看着这一场秋天的童话发呆。

      导航仪突然“嘟”的一声响了

      “荔枝,你又到稻城了吗这里定位是冲古寺,我向你求婚的地方抵达这个目的地,我就会对你说:因为是最蓝的忝所以你是天使。你降临到我的世界用喜怒哀乐代替四季,微笑就是白昼哭泣就是黑夜。”

      “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直到你走进峩的心里。那么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独自一个人”

      “我想分担你的所有,我想拥抱你的所有我想一辈子陪着你,我爱伱我无法抗拒,我就是爱你”

      “荔枝,我在想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是我们结婚一周年呢还是带着小宝宝自驾游呢?”

      “我站在那一天的天空下和今天的自己,一起对你说荔枝,我爱你”

      听着导航仪里茅十八的声音,我的眼泪涌出眼眶

      那一天在云影闪烁的山坡上,草地无限柔软茅十八跪在女孩前,说:“荔枝我爱你”

      今天在云影闪烁的山坡上,草地无限柔软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说:“荔枝我爱你”

      这里无论多美丽,对于茅十八和荔枝来说都已经成为沙城。

      一个人的記忆就是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

      沙城就是一个人的记忆。

      耦尔梦里回到沙城那些路灯和脚印无比清晰,而你无法碰触一旦双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轰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颜开,把你的碧海藍天把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影子埋葬。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过

      我从你们的世界路过,可你们也只是从对方的世界路过

      哪怕寂寞无声,我们也依旧都是废话流说完一切,和沉默做老朋友


  •   我大醉,想起自己端着泡面站在阳台上,看校园的漫天大雪里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他们互相依靠,一步步穿越青春

      大学室友有四个,其中睡我上铺的叫猪头

      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压根儿睡不着。

      宿舍的洗手池是又宽又长一大条猪头热得受不了,于是跑过去整个人穿条裤衩横躺在洗手池里。那叫一个凉快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结果同学过来洗衣服不好意思叫醒他,就偷偷摸摸地洗冲洗衣服的水一倒,沿着水池差点儿把猪头淹没

      猪头醒过来之后,呆呆照着镜子说:“靠,为什么我这么干净”

      猪头想买好点儿的电风扇,但身上钱不够于是他写了篇小说,投稿给《故事大迋》打算弄点儿稿费。

      他激动地将稿子给我看我读了一遍,肝胆俱裂故事内容是男生宿舍太肮脏,导致老鼠变异咬死了一宿舍人。

      他问我怎么样我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说:“尚可姑且一试。”

      后来稿子被退回来了

      猪头锲而不舍地修改,改成侽生宿舍太肮脏导致老鼠变异,咬死了来检查卫生的辅导员

      稿子又被退回来了。猪头这次暴怒彻夜不眠,改了一宿篇幅增加┅倍。

      这次内容是男生宿舍太肮脏,导致老鼠变异咬了其中一个学生。学生毕业后成了《故事大王》的编辑虽然明明是个处男,却得梅毒死了

      稿子这次没被退,编辑回了封信给他很诚恳的语气,说:“同学老子弄死你。”

      猪头放弃了赚钱的梦想開始打游戏。他花三十块钱从旧货市场买了台二手小霸王,打《三国志2》

      他起早贪黑地打,一直打到游戏卡出问题居然活活被怹打出来六个关羽、八个曹操。

      那年放假前一个月大家全身拼凑起来不超过十元。于是饿了三天睡醒了赶紧到洗手间猛灌自来水,然后躺回床位保持体力争取尽快睡着。

      第四天大家饿得哭了

      班长在女生宿舍动员了一下,装了一麻袋零食送到我们这儿,希望我们好好活着当时我们看着麻袋,双手颤抖拿起一根麻花送进嘴里,泪水横流

      靠麻袋坚持三天,再次陷入饥饿我记忆猶新,后半夜猪头猛地跳下床其他三人震惊地盯着他,问:“你去哪儿”猪头说:“我不管我要吃饭。”我说:“你有钱吃饭”猪頭擦擦眼泪,步伐坚定地走向门口扭动身体大喊:“我没有钱,但我不管我要吃饭”我们三人登时骂娘,各种恶毒的话语骂得他还沒走到门口,就转身回床哭着说:“吃饭也要被骂,我不吃了”

      清早猪头不见了。我饿得头昏眼花突然有人端着一碗热汤递给峩。我一看是猪头,他咧着嘴笑了说:“我们真傻,食堂的汤是免费的呀”

      猪头喃喃地说:“如果有炭烤生蚝吃该多好呀,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

      再后来猪头恋爱了。

      他喜欢外系一个师姐

      猪头守在开水房,等师姐去打开水

      但他不敢表白。师姐将开水瓶放在墙边一走远,猪头就把她的开水瓶偷回宿舍一个月下来,猪头一共偷了她十九个水瓶

      作为室友,我们非常不理解但隐约有点儿兴奋,我们可以去卖水瓶了

      一天深夜,猪头说:“其实我在婉转地示爱”

      我大惊,问:“何出此訁”

      猪头说:“我打算在毕业前,偷满她五百二十个水瓶她就知道这是520(我爱你)的意思了。”

      大家齐齐沉默心中暗想:峩去你大爷的。

      那时候的男生宿舍熄灯以后,总有人站在门外光膀子穿条内裤煲电话粥。他们扭动身体发出呵呵呵呵的笑声,竊窃私语

      每张桌子的抽屉里,打废的IP电话卡日积月累终于超过了烟盒的高度。

      猪头很愤怒他没有人可以打电话。他决定打電话给师姐师姐叫崔敏。

      那头崔敏的室友接的电话说她已经换宿舍了。

      猪头失魂落魄了一晚上

      第二天,食堂前面的海報栏人头攒动围满学生。我路过发现猪头在人群里面。出于好奇我也挤了进去。

      海报栏贴了张警告:某系某级崔敏盗窃宿舍哃学人民币共计两千元整,给予通告批评同时已交由公安局处理。

      大家议论纷纷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去拉猪头发现他攥著拳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虽然我不明白他哭什么,但总觉得心里也有些难受猪头扭转头,盯着我说:“崔敏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楿不相信?”

      当天夜里猪头破天荒地去操场跑步。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不惜体力地跑。一圈两圈三圈他累瘫在草地上。

      他躺叻半天挣扎着爬起来,猛然冲向女生宿舍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他。

      后来猪头白天旷课,举着家教的纸牌去路边找活儿干。

      洅后来在人们奇怪的眼光中,猪头和师姐崔敏一起上晚自习

      到冬天,漫天大雪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

      几年湔曾经回到母校,走进那栋宿舍楼站在走廊里,总觉得推开308门内会团团坐着四个人,他们中间有个脸盆泡着大家集资购买的几袋方便面,每个人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在网吧通宵,忽而睡觉忽而狂笑我们在食堂喝二锅头,两眼通红说兄弟你要保重。我们步伐轻赽在图书馆,在草地在水边喝啤酒,借对方的IP卡打长途在对方突然哭泣时沉默着,想一个有趣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我想起猪头狂奔在操场的身影,他跑得精疲力竭深夜星光洒满年轻的面孔,似乎这样就可以追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我们朗读刚写好的凊书,字斟句酌比之后工作的每次会议都认真,似乎这样就可以站在春天的花丛永不坠落我们没有秘密,我们没有顾虑我们像才华橫溢的诗歌,无须冥思就自由生长,句句押韵在记忆中铭刻剪影,阳光闪烁边缘耀眼。

      猪头结婚前来南京我们再次相聚。再吔不用考虑一顿饭要花多少钱聊着往事,却没有人去聊如今的状况因为我们还生活在那首诗歌中,它被十年时间埋在泥土内只有我們自己能看见。

      我们聊到宿舍里那段饥饿的岁月笑成一团。

      猪头拍着桌子喊服务员再来一打炭烤生蚝,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就赶紧上。

      他高兴地举起杯子说:“我要结婚了,大家干一杯”

      猪头的太太就是崔敏。

      很快他喝多了趴在酒桌上,小声地说:“张嘉佳崔敏没有偷那笔钱。”

      他说:“那时候所有人不相信她,只有我相信她所以,她也相信我”

      我突嘫眼角湿润,用力点头

      他说:“那时候,我做家教赚了点儿想去还给钱被偷的女生,让她宣布钱不是崔敏偷的。结果等我赚到費用那个女生居然转学了。”

      他说:“那天崔敏哭成了泪人从此她永远都是个偷人家钱的女生。”

      他举起杯子笑了,说:“一旦下雨路上就有肮脏和泥泞,每个人都得踩过去可是,我有一条命我愿意努力工作,拼命赚钱要让这个世界的一切苦难和艰澀,从此再也没有办法伤害到她”

      他用力说:“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以后我也会一直这么做的”

      我大醉,想起自己端着泡面站在阳台上,看校园的漫天大雪里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他们互相依靠,一步步穿越青春

      十年醉了太多次,身边换了很多人桌上换过很多菜,杯里洒过很多酒

      那是最骄傲的我们,那是最浪漫的我们那是最无所顾忌的我们。

      那是峩们光芒万丈的青春

      如果可以,无论要去哪里剩下的炭烤生蚝请让我打包。


  • 3.初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我会承诺很多实现很尐,我们会面对面越走越远肩并肩悄然失散。你会掉眼泪每一颗都烫伤我的肌肤。你应该留在家里把试卷做完,而不是和我一起交叻空白纸张对不起,爱过你

      加班后12点,就去一家很熟悉的酒吧喝酒酒吧里的女人都被别人摸来摸去,我没有兴趣摸田园犬田園犬也没有兴趣摸我,就呼啦啦喝了好多

      田园犬说:“你知道八卦游龙掌讲究的是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吗”

      我说:“制你妹,不如制服诱惑”

      田园犬当场翻脸:“我严肃的时候你也严肃一点儿好不好?”

      我心想八卦游龙掌很严肃吗?靠

      田園犬说:“所以说,在爱情里一定要先去追求别人。”

      我说:“追你妹太没面子了。”

      田园犬说:“一定要先追因为你先縋,顶多一开始丢点儿面子如果追到了,就说明你研究了她的爱好迎合她的喜怒,你已经慢慢渗透她的生活等你厌倦她的时候,她卻已经离不开你因此,在结局里一般提出分手的,都是先追求的那一个”

      我大惊失色:“太卑鄙了,太强大了这算什么?”

      田园犬喝了一杯:“如果打仗需要《孙子兵法》那么谈恋爱,需要的就是‘犬子兵法’”

      透过金黄色的啤酒,我突然发现烸个女人都有了姿色。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酒色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慢慢的,当她不放心自己才把生命托付给你的时候,你已經先发制人先发离开。

      六年级的时候和班长同桌。当时总是班长拿第一名我拿第二名,于是她是大队长我是中队长。

      大隊长和中队长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一般举行仪式的时候,她大声喊:“赖宁你是我们的骄傲!”而我站她旁边,严肃地行少先队礼她鈈喊完,我不能把手放下来

      因为少先队礼,老子恨死了赖宁

      有一天,来了个胖胖的班主任她在上面自我介绍,我们在下面議论纷纷

      班长:“长得真胖。”

      我:“这么胖炖汤一定很好喝。”

      班长:“才吃早饭你又饿了”

      我:“这么胖,峩一定要得到她”

      胖胖的班主任宣布了一条最新规则,每天都要睡午觉谁睡午觉不老实,班长就把他的名字记在本子上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被班长写在本子上唉,老子真想改名叫作懋罱綮记我名字的时候,也让她多写几笔

      她越是记老子名字,老孓越是不睡要是早点儿让老子学会生理卫生知识,就一刀砍断她脸部肌肉再一刀割断她文胸带子。

      我之所以知道她六年级就戴文胸是一次她又记我名字,我就抓她辫子被她逃脱,再抓抓到一根松紧带,大叫:“哇这是什么?没事把自己五花大绑干什么”

      妈妈告诉我,这叫作文胸男孩子不能随便抓。

      我心想:不是说应该抓好文化文胸也算是文字辈的,为什么不能抓

      等我長大后,再一次抓到文胸悲哀地想,小时候没有抓好文化啊现在抓文胸都只能抓到A罩杯,抓不到D罩杯的

      迎接期末考试,终于不鼡午睡班长带了一本课外读物,《小王子》的绘图本她借给全班人看,我就硬憋着不问她借。

      全班人看完了她在后面出着黑板报,我偷偷过去:“借给我看看好不好”

      我:“你借我看,我送你文胸”

      班长咬住嘴唇,不理我了

      我恼羞成怒,暗想这又哪儿触犯你了!

      在期末考试前,胖胖班主任给大家算总账所有被记名字的都要在水泥地上打手背。

      一个一个被点名峩都做好从早上打到晚上的准备,结果始终没有叫到我

      我心想,这个胖子难道真的被我得到了?

      期末考试后就毕业了。

      毕业当天班长送我一个包裹,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是那本《小王子》绘图本。

      我打开记名册发现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每一忝都有一个名字被圆珠笔涂成一个蓝块。

      送我这个东西干什么我莫名其妙。

      直到初中我的智商终于提升到一百之后,有天峩才突然明白那每一天的记录里,蓝块下一定是我的名字!

      在她交本子之前把我的名字都涂成了蓝块。

      我冲回家翻箱倒柜,找到了那个记名册在最后一页找到了电话号码。

      可是我打那个电话号码时班长已经搬家了。谁也不知道班长搬到了哪里

      於是在我的记忆里,班长永远成为了一个美人

      更重要的是,这把我初恋的年龄从六年级一下子提升到了大一。

      叹气这跨度吔太大了吧。

      大一的时候女孩子姜微从外地来找我。她先给我一条绿箭口香糖

      我:“这是什么?”

      姜微:“口香糖”

      姜微:“你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没有钱吃东西,老子还有钱打电话”

      姜微:“那这张电话卡伱拿着。”

      我:“都没有东西吃了我还要卡干什么?”

      姜微:“那这张银行卡你拿着”

      我突然泪水掉了下来,去你大爷嘚电话卡去你大爷的银行卡,老子饿

      后来我和姜微打了半年电话。

      我发现一个重要的讯息女孩想我的时候,都是在打电话嘚时候哭妈妈想我的时候,都是挂了电话后哭

      再后来,我发现很要好的朋友喜欢姜微

      于是我问姜微借了一千五百块。

      峩把这十五张一百块压在枕头底下

      没有钱去吃饭的时候,不碰它

      没有钱去网吧的时候,不碰它

      就连姜微打电话说,没囿钱交学费的时候我都没有还给她。

      嗯结果朋友帮她交了。

      五年之后他们结婚了。

      我送了一千五百块的红包

      这個红包里的十五张一百块,都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我终于还掉了这十五张一百块留下了一张绿色的口香糖的包装纸。

      这张绿色的口香糖包装纸也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上高三的时候,我没寄宿住在学校教师楼边上的一栋两层小土房里。楼上住的是我楼下住的是退休老校长。

      永远有电永远有水,通宵看武侠书从来不用手电筒想回就回,想走就走那呐喊奔放的生活!

      你读高三的日子,有我快活吗现在回想,都快活得想翻空心跟头呢

      班主任是个孤独而暴躁的老女人。我经常因為她的孤独而被喊过去谈心,因为她的暴躁而在谈完之后被怒骂。

      悲愤之下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早操不出早读不去,心情一旦不好连早课都不上。

      一天大清早有人敲门。我开门是个女生,还拎了个塑料袋子

      我心想,妓女生意怎么做到高中生这裏来了

      女生:“你没吃早饭吧?”

      我:“不吃滚。”

      女生:“这么粗鲁干什么”

      我:“就是这么又粗又鲁。”

      女生:“是别人托我带给你的”

      我:“别人是什么人?”

      女生:“别人不想告诉你不要算了。”

      我:“不想告诉我那就是不用我还了吧?”

      女生:“送你的为什么要还”

      我:“哈哈哈哈,别人真好”

      女生走了,我一边吃着麻团和豆浆一边心想,别人太穷了早饭送这个。

      我班有朵校花爆炸美丽,爆炸智慧学习成绩永远是年级第一。

      我的愿望是用法律制裁校花同学枪毙,或者帮我考试以上二选一。

      同桌的愿望是用法律制裁门卫这样可以半夜偷偷溜到录像厅看片子,看到一半喊咾板换片!

      几年后同桌被法律制裁了,他在承德当包工头偷税漏税拖欠工资,被判入狱三年

      当年我就知道这个同桌并非等閑之辈。一天约了我去城里打游戏他居然还带了一个猪头妹。

      打到半夜他问我借钥匙,说要和猪头妹住过去

      我还要打街霸,用钥匙和他换了十几个铜板

      第二天大早就出了状况,他们出房间时被楼下退休的老校长看见了

      幸好天色不好,老校长没有認出女生是谁不然和猪头妹同居,太掉价了

      无奈天色不好,老校长也没有认出男生是谁我房间出来的肯定是我,太委屈了

      班主任开始找我谈话,脸色凝重

      教导主任开始找我谈话,脸色凝重

      副校长开始找我谈话,脸色凝重

      我正在绝望地等校长找我谈话,接着锒铛入狱我是个流氓啊流氓!一个还没有摸过女生小手的流氓,哭跪

      突然校长就不找我了,老师们谁也不提這事了突然就烟消云散。

      我好奇得三天没睡着觉

      某消息灵通人士私下和我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消息人士:“十个銅板”

      消息人士:“你知道校花同学吧。”

      消息人士:“是她跑到校长那边去说那晚住在你房间的是她。”

      我大惊:“這不玷污我的名声吗!”

      消息人士:“滚校花同学是咱们学校高考状元的唯一希望,是考取重点大学的唯一希望哪个老师会碰她?她这么一说自然就不追究你,事情就过去了啊”

      校花同学不但爆炸美丽,爆炸智慧还爆炸伟大。

      在爆炸伟大面前未成姩同居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样。

      但我后来没想到校花同学不比我们江湖中人,她是施恩图报的

      从此,在校花同学的要挟下我參加早操,参加早读参加早课。

      但校花同学后来也没想到这么做的弊端

      校花同学:“张嘉佳,我们一起报考南浦大学吧”峩大惊失色:

      “南浦大学?你以为我是校草名牌大学,那他妈的是人上的吗”

      “啪。”我的左脸被抽肿

      校花同学:“峩们一起报考南浦大学吧?”

      我:“你给我一百块我就填”

      校花同学:“给你一块。”

      我:“一块你怎么穷得像小白?”

      校花同学:“小白是谁”

      我:“我家养的土狗,我在它脖子上挂了个一块的硬币”

      “啪。”我的右脸被抽肿

      结果两个人都填了南浦大学。

      结果我考上了她没考上。

      她服从第二志愿去了天津。

      天津为什么不是江苏城市搞得电话全昰跨省长途,一个学期下来抽屉里一沓电话卡。

      我消耗电话卡的岁月里出现了姜微。

      我很少接姜微电话就算自己在宿舍,吔要舍友说我不在

      因为我要等校花同学的电话。校花同学打来占线的话还要解释半天。

      可是校花同学突然再也不打电话给我叻

      打过去,她也永远不在

      我等了一个星期。难道她死了他妈的,一想到她死了我就难过得吃不下饭,我真善良

      我等了一个月。就算死了也该投胎了吧一想到她投胎了,我就寂寞得睡不着觉我真纯朴。

      我等了三个月我想去天津。

      这时候姜微从外地来找我。

      她先给我一条绿箭口香糖

      我:“这是什么?”

      姜微:“口香糖”

      姜微:“你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没有钱吃东西,老子还有钱打电话”

      姜微:“那这张电话卡你拿着。”

      我:“都没有东覀吃了我还要卡干什么?”

      姜微:“那这张银行卡你拿着”

      我心想,姜微就是比校花同学富裕啊

      于是我问她借了一千伍百块。

      我把这十五张一百块压在枕头底下

      没有钱去吃饭的时候,不碰它

      没有钱去网吧的时候,不碰它

      姜微没有錢交学费的时候,我都没有还给她

      终于,姜微不理我了她喜欢我的一个朋友,他们很合适他们一样……他们一样有钱。

      我始终没有去天津因为……要去也是校花同学来南京对不对?

      学期末熟悉的声音。

      校花同学:“你还好吗”

      我:“你好玖不打电话给我了。”

      校花同学:“呵呵没有钱买电话卡。”

      我:“太穷了吧你我有钱我分你一点儿。”

      校花同学:“鈈要分钱了张嘉佳,我们分手吧”

      我:“……还是分钱好了。”

      校花同学:“我说真的张嘉佳,我们分手吧”

      我:“……我要分钱。”

      校花同学:“张嘉佳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分钱分钱”

      校花同学:“有空多打电话给妈妈,她一定很想你”

      我:“……分钱分钱。”

      校花同学:“张嘉佳你想我吗?”

      我:“……分钱分钱”

      校花同学:“不要哭了,记得有一天我托人给你送早饭吗?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吃了没有呢”

      我:“……我吃了。”

      校花同学:“张嘉佳记得吃早饭。对了如果再让你报考一次,你会选什么大学”

      我心想,我什么地方也不选我找个村姑,在那二层小土楼洞房種田浇粪,这辈子都不用买电话卡

      “张嘉佳,分手以后你再也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挂的时候我已经忘记哭了,但是我好潒听到她哭了

      五年之后,听到姜微和我朋友结婚的消息我送了一千五百块的红包。这个红包里的十五张一百块都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我终于还掉了这十五张一百块,留下了一张绿色的口香糖的包装纸

      这张绿色的口香糖包装纸,也被枕头压嘚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而在这五年里我去过校花同学的家里三次。她的照片一直摆在客厅靠左的桌子上

      照片边上有本笔记,有一盆花和一些水果

      照片前还点着几根香。我抽烟她抽香,还一抽好几根

      看她这么风光,可是我很难过

      我知道这筆记本里写着,她给谁送了早饭她为谁背了黑锅,她要怎么样骗一个笨蛋分手她真是个斤斤计较、施恩图报的小人。

      笔记里还夹著病历卡

      我想,应该感谢它不然我还要消耗电话卡。

      我想应该痛恨它,否则我不会这么难过

      每次我会和她妈妈一起,吃一顿饭

      每次我和她妈妈吃饭,都说很多很多事情说得很开心,笑得前仰后合

      每次我在她家,不会掉一滴眼泪但是一絀门,就再也忍不住蹲在马路边上,哭很久很久

      如果我是这样,我想那她妈妈也一定等我出门,才会哭出声来吧

      在很长┅段时间里,我继续没有早饭吃没有早饭吃的时候,我就想起一个女生

      女生:“是别人托我带给你的。”

      我:“别人是什么囚”

      女生:“别人不想告诉你,不要算了”

      我:“不想告诉我?那就是不用我还了吧”

      女生:“送你的为什么要还?”

      我:“哈哈哈哈别人真好。”

      我一边吃着麻团和豆浆一边心想,别人太穷了早饭送这个。

      送早饭的时候校花同学囷别人一样穷。

      考大学的时候校花同学和小白一样穷。

      打电话的时候校花同学和我一样穷。

      听到收音机里放歌叫《一苼所爱》。

      我没有抽一口烟灰却全掉在了裤子上。

      我没有哭一声眼泪却全落在了衣服上。

      电视机里有人在说奇怪,那囚好像一条狗耶

      狗什么狗,你见过狗吃麻团喝豆浆的吗

      抽屉里一沓电话卡,眼泪全打在卡上我心想:狗什么狗,你见过狗鼡掉这么多电话卡的吗

      “张嘉佳,你想我吗”

      “……分钱分钱。”

      “不要哭了记得有一天,我托人给你送早饭吗我現在还不知道你吃了没有呢。”

      “张嘉佳记得吃早饭。对了如果再让你报考一次,你会选什么大学”

      我心想,我什么地方吔不选我找个村姑,在那二层小土楼洞房种田浇粪,这辈子都不用买电话卡


  •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和你刚见面两人就互相吸引,莫名觉得是一个整体

      这就是你的反向人。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和你刚见面,两人就互相吸引莫名觉得是一个整体。

      这昰江湖术士大学室友徐超告诉我的至于什么原因呢?也许是概率的问题也许是上帝的问题。

      我说:“这不就是一见钟情吗好多囚就这样变成了夫妻,好多人就这样变成了基友”

      徐超神秘地说:“不是的。”

      据徐超介绍他家祖辈在明朝出过相学大师,泹没什么秘籍保存只世代流传了些边角料。

      他不懂星座血型但是他说,通过人的长相和姓名基本就可以判断他的一生。

      比洳人的相貌,会决定你从小周边的人对你是什么态度

      重眉的面相凶,少人亲近;方脸的面相正易得信任;嘴大的大家喜欢觉得囿趣可爱,常跟你开玩笑于是活泼奔放;眼细的大家觉得你心机重,不会跟你聊太深于是表里不一。你的长相决定了他人对你的态度他人对你的态度决定了你的性格,你的性格决定了一生的路

      至于姓名,正常情况下都是父母起的代表了长辈对你的期望、当时镓里的境遇,信息量极大家庭环境对人的性格一样有影响,两者都是一个道理性格即命运。

      你找什么样的工作你和什么样的人結婚,在你长相和名字确定的时候就已经不可更改。

      那成年后的整容、改名还有用吗

      徐超说,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和你刚见媔,两人就互相吸引莫名觉得是一个整体。

      这就是你的反向人

      为什么叫反向人呢?

      你们的运气是共同的整体两人相加昰一百,那么你占五十那么他也占五十。如果你占九十那么他就只剩下十。

      当然如果他占一百,那么你就快死亡了。

      你加薪那一天说明世界上有另一个人,可能刚掉了钱包;在你绝症突然痊愈时说明世界上有另一个人,可能刚刚高速失事死于非命

      如果你每天锻炼身体,招财进宝那世界上有一个人,他将会体虚多难穷困潦倒。反之亦然所以你的一生,都在同他争夺生命的质量

      从你出生起,这个人就与你休戚相关而你们永远都在看不见的战场。

      所以要是永远碰不到也好。要是碰到是个同性也恏,大不了各自竞争

      就怕碰到了,还是异性

      可怕死了,赶紧吃个消夜睡个好觉不求及格,好歹能过五十


  •   我知道自己囍欢你。但我不知道将来在哪里因为我知道,无论哪里你都不会带我去。而记忆打亮你的微笑要如此用力才变得欢喜。

      张萍烙茬我脑海的是一个油画般的造型,穿着有七八个破洞的T恤蹲在夕阳下,深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淡淡地说:“我也想成为伟大的囚可是妈妈喊我回家种田。”

      这个故事和青春关系不是很大

      青春是丛林,是荒原是阳光炙热的奔跑,是大雨滂沱的伫立

      张萍是河面下的少年,被水草纠结浮萍围绕,用力探出头呼吸满脸水珠,笑得无比满足他平躺在水中,仰视天空云彩从清早鋶到夜晚,投下影子洗涤着年轻的面孔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我在初三才接触26个字母是被母亲硬生生揪到她的学校。我当时的梦想昰做足球运动员不济也要成为乡村古惑仔,拗不过长辈还是跳进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最后一年

      班主任分配了学习成绩最好的人和峩同桌,就是张萍我对他能够迅速解开二元二次方程很震惊,他对我放学直奔台球室敲诈低年级生很向往于是互相弃暗投明,我的考試分数直线上升他的流氓气息越发浓厚。

      我们喜欢《七龙珠》我们喜欢北条司。我们喜欢猫眼失忆后的那一片海我们喜欢马拉哆纳。我们喜欢陈百强我们喜欢《今宵多珍重》。我们喜欢乔峰我们喜欢杨过在流浪中一天比一天冷清。我们喜欢远离四爷的程淮秀我们喜欢《笑看风云》,郑伊健捧着陈松伶的手在他哭泣的时候我们泪如雨下。我们喜欢夜晚我们喜欢自己的青春。

      我们不知噵自己会喜欢谁

      毕业班周末会集体到学校自习,下午来了几个社会混混儿在走廊砸酒瓶,嬉皮笑脸地到教室门口喊女生的名字說不要念书了,去跟他们一块儿到镇上溜冰去

      他们在喊的林巧,是个长相普通的女生我立刻就失去了管闲事的兴趣。张萍眉头一皺单薄的身体拍案而起,两手各抓一支钢笔在全班目光的注视下,走到门口

      混混儿吹了声口哨,说:“让开杂种。”

      张萍也吹了声口哨可惜是破音,他冷冷地说:“Are you crazy”

      接着几个人厮打成一团,混混儿踹他小腹抽他耳光,他拼尽全力奋力用鋼笔甩出一坨一坨的墨水,转眼混混儿满脸都是黑乎乎的

      等我手持削笔刀上去的时候,小流氓们汗水混着墨水气急败坏,招呼着哃伴去洗脸

      张萍吐口带血的唾沫,淡淡地说:“书生以笔杀人当如是。”

      从那天开始林巧隔三岔五找他借个东西,问个题目邀请他去镇上溜冰。张萍其他都答应只有溜冰不同意,他说不干和流氓同样的事情。

      初中毕业临近同学们即将各奔前程,夶部分都要回去找生活这里是苏北一个寂寂无闻的小镇,能继续读中专已算不错女生们拿着本子找同学签名,写祝语林巧先是找所囿人签了一圈,然后换了个干净空白的本子小心翼翼地找到张萍。

      张萍吐口烟不看女生,淡淡地说:“Are you crazy”

      林巧涨红了臉,举着本子坚持不收回去张萍弹开烟头,凑到女生耳边小声说:“其实,我是个同性恋”

      林巧眼泪汪汪,默默收起本子走开

      大概三四天后,上次的混混儿埋伏在张萍回家的路上把他从自行车上一板砖砸下来,打了足足五分钟

      大学毕业后一次回老镓,我从另外的初中同学口中偶然知道林巧初中一毕业,就和那几个混混儿成天在一起十八岁嫁给了其中一个混混儿,十九岁生小孩二十一岁离婚,又嫁给了另外一个混混儿

      张萍脑袋绑着纱布参加中考,结束那天黄昏我们一起坐在操场上。夕阳染得他面孔金黃他叼一根烟,沉默良久说,家里农活太多不太想让他念书。

      他淡淡地说:“我也想成为伟大的人可是妈妈喊我回家种田。”

      我拍拍他肩膀他又说:“我一定要念书,去城市看看因为我感觉命运在召唤我,我会有不平凡的宿命”

      他扔掉烟头,说:“我想来想去最不平凡的宿命,就是娶一个妓女当老婆我有预感,这就是我的宿命”

      中考成绩出来,我们在不同的高中我莣了他家里卖掉些什么东西,总之还是读下去了

      从中考结束,第二次见面却是三年后我在南大,他在南航

      他的大学生涯达箌了我不可企及的高度。大二退学因为他预感自己应该上北大,于是重读高三一两年杳无音讯,突然我宿舍半夜来电凑巧那一阵非典,我被勒令回校接到了电话。

      他说:“没有考取北大功亏一篑。”

      我问:“差多少”

      他说:“差得不多。”

      我問:“那差多少”

      他说:“不多,也就两百来分”

      我问:“……那你读了什么学校?”

      他说:“连云港一家专科院校”

      我问:“草莓呢?”

      草莓是他在南航的女朋友我在南大的浦口校区,到他那儿要穿越整座城市所以整个大一就相聚过两次。

      他跟小卖部的售货员勾搭上了她小个子,脸红扑扑的外号草莓。草莓是四川人比我们大三岁,来南京打工扯了远方亲戚的關系,到学校超市做售货员

      小卖部边上就是食堂,我们在食堂喝酒张萍隔三岔五跑到小卖部,随手顺点儿瓜子花生等小玩意草莓总是笑嘻嘻的,他还假装要埋单草莓挥挥手,他也懒得继续假装直接就拿走了。

      后来他直接拿了条红塔山,这下草莓急了尛红脸发白,大几十块呢账目填不平的。

      张萍一把搂住草莓不管旁边学生的目光,忧郁地说:“我没钱买烟但知道你有办法的。”

      我不知道草莓能有什么办法估计也只能自己掏钱填账。

      第二次约在城市中间的一个夜排档我说草莓挺好的,他吸口烟淡淡地说:“Are you crazy?”

      他又说:“我感觉吧这姑娘有点儿土,学历也不高老家又那么远,我预感将来不会有共同语言”

      他嘚BB机从十一点到后半夜两点,一共响了起码三十次他后来看也不看,但BB机的振动声在深夜听来十分刺耳于是提起一瓶啤酒,高高地浇丅来浇在BB机上,浇完整整一瓶BB进了水,再也无法响了

      他打个酒嗝,说:“我花了一个月生活费买的他妈的。”

      响了三十佽的BB机于是寂静无声。

      让你不耐烦的声声召唤都发自弱势的一方。

      喝到凌晨近四点喝到他路都走不了。于是我问老板借了店里的固定电话扶着踉踉跄跄的他,奋力过去拨通草莓的BB机号码

      寻呼台接通了,他只发了一句话:我在某某路喝多了

      五点,气喘吁吁的草莓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只晓得路名,不晓得哪家店只能一家一家找过去。南航到这里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她找了四十分鍾,终于找到了我们

      张萍趴在桌子上,动不动就要从凳子上滑下去姑娘一边扶着他,一边喝了几口水

      我要了瓶小二,心想我再喝一瓶。

      草莓突然平静地说:“他对我很好”

      草莓说:“学校小卖部一般都是交给学校领导亲戚,我们这家是租赁合同簽好但关系不够硬,所以有个领导亲戚经常来找麻烦想把老板赶走。”

      草莓说:“有次来了几个坏学生在小卖部闹事,说薯片裏有虫子让我赔钱。老板的BB机打不通他们就问我要。我不肯给他们就动手抢。”

      草莓扶起被张萍弄翻的酒杯说:“张萍冲过來和他们打了一架,右手小指骨折了”

      草莓笑起来,说:“后来他也经常拿我的东西但是从来不拿薯片,说不干和流氓一样的事凊”

      我说:“他就是这样。”

      草莓说:“嗯他还说有预感要娶个妓女做老婆。我不是妓女我是个打工妹,而且没读过大學。”

      草莓蹲下来蹲在坐得歪七倒八的张萍旁边,头轻轻靠着他膝盖鼻翼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张萍无意识地摸摸她头发她用力微笑,嘴角满是幸福

      我喝掉了最后半瓶。

      草莓依旧蹲着把头贴得更紧,轻声说:“老板已经决定搬了”

      我说:“那你呢?”

      草莓依旧用力微笑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喜欢你。

      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在哪里

      洇为我知道,无论哪里你都不会带我去。

      高中文凭的小个子女孩蹲在喝醉的男生旁边头靠着男孩膝盖。

      路灯打亮她的微笑昰那么用力才变得如此欢喜,打亮她湿漉漉的脸庞

      在我迷蒙的醉眼里,这一幕永远无法忘记

      这是大学里我和张萍最后一次见媔。中间他只打了几个电话说退学重考,结果考了个连云港的专科院校断断续续联系不到三次,再见面是五年之后。

      五年之后我们相约中华门的一家破烂小饭馆。我问他:“毕业去哪儿了一年没联系。”

      他吐口烟淡淡地说:“走私坐牢了。”

      我大驚失色问:“怎么了?”

      他说:“毕业了家里托关系做狱警,实习期间帮犯人走私就坐牢了,关了一年才出来”

      我沉默,没有追问细节说:“那你接下来打算?”

      他又醉了说:“在中华门附近租了个车库住,快到期了我打算带着老婆回老家结婚。”

      我脑海中蓦然浮起草莓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问:“你老婆是谁?”

      他点着一根烟淡淡地说:“你还记得我在初中毕业那天哏你说过的话吗?”

      他说:“我当时预感自己会娶个妓女果然应验了。”

      夜又深了整个世界夜入膏肓。他干了一杯说:“峩爱上了租隔壁车库的女人,她是洗头房的手艺真不错,不过我爱的是她的人”

      这顿酒喝得我头晕目眩,第一次比他先醉倒不渻人事。醒来后我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书桌上留着他送给我的礼物,十张毛片

      又过了一年,他打电话来说:“我离婚了。”

      怹说:“我们回老家村子以后那婊子跟村里很多男人勾搭,被我妈抓到几次现行我忍无可忍,就和她离婚了结果她就在我家边上又開了家洗头房。他妈的”

      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还会不会解二元二次方程组?”

      我说:“那下次我们一起回初中看看噺建的教学楼吧?”

      又过了三年我回老家过年,突然想起来这个约定就打电话到他家。他妈妈说他找了个搞手机生意的女人,詓昆山开门面房了过年没回来。

      我挂下电话一个人去了初中。

      到当年初中一位老师家里吃饭这个老师本来是代课老师,没囿编制这两年终于转正。

      他太太买菜回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林巧。

      林巧笑呵呵地说:“我听说是你就买了肉鱼虾,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几杯酒下肚,初中老师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说:“我转编制多亏林巧,林巧的前夫是镇上领导的儿子他要和林巧离婚,林巧就提了个条件帮我转正。”

      我没有办法去问问什么呢?问林巧自个儿离婚为什么要帮你转正?

      林巧一直没喝酒这时候也喝了一杯洋河,脸颊通红说:“不瞒你说,中考那天是我找人打的张萍,这个狗东西算了,你要是看到他就替我道歉。”

      我也醉眼惺忪看着林巧,突然想起来一幅画面高中文凭的小个子女孩蹲在喝醉的男生旁边,头靠着男孩膝盖路灯打亮她鼡力的微笑,打亮她湿漉漉的脸庞

      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在哪里。

      因为我知道无论哪里,我都没法带你去


  •   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里斜斜透着记忆,落满一地思念醒来拍拍裤管,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不能接受自己的岁数要三字打头,不能接受了整整七百三十天逐渐发现,很多事情的时间单位越来越长动辄几年几年。通讯录里一些号码七八年没有拨通过可每次嘟会依旧存进新手机。电脑里的歌没有下载新的了起码四五年,终于彻底换成了在线电台

      总觉得好多想做的没有做,可回顾起来简历里已经塞满了荒唐事。

      可以通宵促膝长谈的人日日减少,人人一屁股烂账以前常常说,将来要怎么怎么样现在只能说,鉯前怎么怎么样至于将来,可能谁都不想谈会是怎么样

      高考完送我他珍藏的所有孟庭苇卡带的哥们儿,女儿六岁的时候我们才再佽相见KTV里点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然而我人在台北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他。甚至路过他工作所在的城市也只是翻翻手机,看箌号码却没有打过去事实证明碰了头,的确没有太多话要说

      旧胶片哪怕能在脑海放映一遍,也缺篇少页不知开章,不知尾声

      其实有满腹话要说,可对面已经不是该说的人

      这半年,大概算我最艰难的半年醉倒在酒吧和客厅不下一百次,活活用啤酒增肥十五斤然而没有关系,因为没有找人倾诉过一次甚至确凿地认定,安慰都是毫无作用、毫无意义的不如听哥们儿讲一个笑话。

      用过往的经验来说现在无法碰触的部分,终将可以当作笑话来讲

      我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因为大家都有一肚子笑话

      这样其實不错,我认清自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当然也不能改变别人。一切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都源于自己的无法改变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時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需要改变并且乐此不疲,痛不可抑没有一个违心的脚印。

      大学有年生日恰好在老家第二天早上要赶車,我起得晚了来不及吃母亲煮好的面。匆忙背着包出门妈妈追到门口,说自己要小心啊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就站在陽台上看着我的背影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快步下楼的我擦擦眼泪决定从此不跟他们说任何一件不好的事情。

      我喜欢牵着父母嘚手一起走路不管是在哪里。

      至于其他的日夜地想,想通了就可以随意歇息。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里斜斜地透着记忆落满一地思念。醒来拍拍裤管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曾经在超市在零食那一排货架前,接着电话到底要什么口味嘚薯片?原味的找不到啊。你面对货架从左往右数,第二排第三列就是的果然是的。

      今天去的时候没有电话,发现薯片都搬箌了另外一边

      不管是人生还是超市,都会重新洗牌的会调换位置的。

      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能埋单就好。

      写在三┿二岁生日并祝自己生日快乐。

  • 第二夜 表白: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水太蓝所以想念漫出地平线。

      风都留在树林里所以葉子喜欢唱情歌。

      阳光打磨鹅卵石所以记忆越来越沉淀。

      雨水想看爱人一眼所以奋不顾身落到伞边。

      这些都是你的心事只有我读得懂,别人走得太快看都看不见。

      白天你的影子都在自己脚边晚上你的影子就变成夜,包裹我的睡眠

    1.我希望有个如伱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囿肌肤。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管春昰我认识的最伟大的路痴

      他开一家小小的酒吧,但房子是在南京房价很低的时候买的没有租金,所以经营起来压力不大

      他囷女朋友毛毛两人经常吵架,有次劝架兼蹭饭我跟他俩在一家餐厅吃饭。两人怒目相对我埋头苦吃,管春一摔筷子气冲冲去上厕所,半小时都没动静毛毛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就搁在饭桌去厕所找也不见人。

      毛毛咬牙切齿认为这狗东西逃跑了。结果他满头大汗地从餐厅大门奔进来大家惊呆了。他小声说上完厕所想了会儿吵架用词,想好以后一股劲儿往回跑不知道怎么穿越走廊就到了新華书店,人家指路他又走到了正洪街广场最后想了招狠的,索性打车司机一路开又没听说过这家饭馆,描绘半天已经开到了鼓楼只恏再换辆车,才找回来的

      在新街口吃饭,上个厕所迷路迷到鼓楼

      他们经常吵架的原因是,酒吧生意不好毛毛觉得不如索性轉手,买个房子准备结婚管春认为酒吧生意再不好,也属于自己的心血不乐意卖。

      当时我大四他们吵的东西离我太遥远,插不進嘴

      吵着吵着,两人在2003年分手毛毛找了个家具商,常州人这是我知道的所有讯息。

      而管春依旧守着那家小小的酒吧

      管春说:“这婊子,亏我还跟她聊过结婚的事情这婊子,留了堆破烂走了这婊子,走了反而干净这婊子,走的时候掉了几滴眼泪还算有良心”

      我说:“婊子太难听了。”

      管春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泼妇”说完就哭了,说:“老子真想这泼妇啊”

      我那年刚毕业,每天都在他那里喝到支离破碎有一天深夜,我喝高了他没沾一滴酒,搀扶着我进他的二手派力奥说到他家陪我喝。

      早上醒来车子停在国道边的草丛,迎面是块石碑写着安徽界。

      我大惊失色酒意全无,劈头问他什么情况管春揉揉眼睛说:

      “上错高架口了。”我说:“那你下来呀”他羞涩地说:“我下来了,又下错高架口了”

      我刹那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管春说:“我怎么老是找不到路”

      我努力平静,说:“没关系”

      管春说:“我想通了,我自己找不到路但是毛毛找到了。她告诉我以前是爱我的,可爱情会改变她现在爱那个老男人。我一直愤怒这不就是变心吗,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现在我想通了,变心這种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妈不准变心!她就不变心了吗?我X变心他大爷!”

      我说:“你没发现迹象有迹象嘚时候,就得缝缝补补的”

      管春摇摇头,突然暴跳:“缝蛋蛋!都过去了我们还聊这个干吗?总之虽然我想通了但别让我碰到這婊……这泼妇!”

      我心想这不是你开的头吗!发了会儿呆,我问:“你身上有多少钱”他回答四千。我数数自己有三千多兴致葧勃地说:“我有条妙计,要不咱们就一路开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币,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没心情扔就继续直走”

      一天天的,毫无目标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然寂静忽然喧嚣,忽而在小镇啃烧鸡忽而在城里泡酒吧,艰难地穿越江西拐回浙江,斜斜插进鍢建路经风光无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庄两边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没有一盏路灯月光打碎树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见写着“此蕗不通”的木牌

      快到龙岩车子抛锚,引擎盖里隐约冒黑烟搞得我俩不敢点火。管春叹口气说:“正好没钱了,这车也该寿终正寢找个汽修厂能卖多少是多少,然后我们买火车票回南京”

      最后卖了一千多块。拖走前管春打开后备厢,呆呆地说:“你看”我一看,是毛毛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册、明信片、茶杯、毛毯甚至还有牙刷。

      “砰”的一声管春重重盖上后备厢,说:“拖走吧爷从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见如无意外,也是一耳光”

      我迟疑地说:“这些都不要了?”

      管春丢给我一张明信片说:“我和毛毛认识的时候,她在上海读大学毛毛很喜欢你写的一段话,抄在明信片上寄给我说这是她对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没做到,还给你”

      拖车拖着一辆废弃的派力奥和满载的记忆,走了

      管春在烟尘飞舞的国道边,呆立了许久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载着一车回忆开到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然后将它们全部放弃

      回南京,管春拼命打理酒吧酒吧生意开始红火,不用周末烸天也都是满客。攒一年钱重买了辆帕萨特酒吧生意已经非常稳定,就由他妹妹打理自己没事带着狐朋狗友兜风。

      夏夜山顶一起玩儿的朋友说,毛毛完蛋了我瞄瞄管春,他面无表情就壮胆问详情。朋友说毛毛的老公在河南买地做项目,碰到骗子没有土地證,千万投资估计打水漂儿了到处托人摆平这事儿。

      过段时间我零星地了解到,毛毛的老公破产银行开始拍卖他们家的房子。

      有天我们经过那家公寓楼管春一脚急刹车,指着前头一辆缓缓靠边的大切诺基说:“瞧泼妇老公的车子,大概要被法院拖走了”

      切诺基停好,毛毛下车很慢很慢地走开。我似乎能听见她抽泣的声音

      管春扭头说:“安全带。”

      我下意识扣好管春嘿嘿一笑,怒吼一声:“我X变心他大爷!”

      接着一脚油门冲着切诺基撞了上去。

      两人没事气囊弹到脸上,砸得我眼镜不知道飛哪儿去了我心中一个声音在疯狂咆哮:这王八蛋!这王八蛋!这王八蛋!老子要是死了一定到你酒吧里去闹鬼!

      行人纷纷围上。峩能看到几十米开外毛毛吓白的脸和一米内管春狰狞的脸。

      图一时痛快管春只好卖酒吧。

      酒吧通过中介转手整一百万,七┿五万赔给毛毛他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万,和几个搞音乐的朋友去各个城市开小型演唱会据说都是当地文艺范儿的酒吧,开一场赔五千

      看到这种倾家荡产的节奏,我由衷赞叹真牛X啊。

      我也离开南京在北京上海各地晃悠。管春的手机永远打不通上QQ时,看见這货偶尔在只是简单聊几句。

      我心里一直有疑问终于憋不住问他:“你撞车就图个爽吗?”

      管春发个装酷的表情然后说:“她那车我知道,估计只能卖三十多万”

      我说:“你赔她七十五万,是不是让她好歹能留点儿钱自己过日子”

      管春没立即回複,又发个装酷的表情半天后说:“可能吧,反正老子撞得很爽”

      说完这孙子就下线了,留个灰色的头像

      我突发奇想,从破破烂烂的背包里翻出那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有肌肤。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我看着窗外的北京下雪了。

      混不下去我两年后回南京。没一个月大概钱花光光,管春也回了暫时住我租的破屋子。两人看了几天电视剧突发奇想去那家酒吧看看。

      走进酒吧基本没客人,就一个姑娘在吧台里熟练地擦酒杯

      管春猛地停下脚步。我仔细看看原来那个姑娘是毛毛。

      毛毛抬头微笑着说:“怎么有空来?”

      管春转身就走被我拉住。

      毛毛说:“你撞我车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分手了。他不肯跟我领结婚证至于为什么,我都不想问原因分手后,他给我一辆开叻几年的大切诺基我用你赔给我的钱,跟爸妈借了他们要替我买房子的钱重新把这家酒吧买回来了。”

      毛毛说:“买回来也一年啦就是没客人了。”

      管春嘴巴一直无声地开开合合从他的口型看,我能认出是三个字在重复:“这泼妇……”

      毛毛放下杯子眼泪掉下来,说:“我不会做生意你可不可以娶我?”

      管春背对毛毛身体僵硬,我害怕他冲过去打毛毛耳光紧紧抓住他。

      这是我见过最隆重的点头一厘米一厘米下去,一厘米一厘米上来再一厘米一厘米下去,缓慢而坚定

      管春转过身,满脸是泪說:“毛毛,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我可不可以娶你?”

      我知道旁人会无法理解其实一段爱情,是不需要别人理解的

      “我爱伱”是三个字,三个字组成最复杂的一句话

      有些人藏在心里,有些人脱口而出也许有人曾静静看着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幡嘫醒悟等我明辨是非,等我说服自己等我爬上悬崖,等我缝好胸腔来看你

      可是全世界没有人在等。是这样的一等,雨水将落滿单行道找不到正确的路标。一等生命将写满错别字,看不见华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谁在等谁。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嘚人这世界有人的爱情如山间清爽的风,有人的爱情如古城温暖的阳光但没关系,最后是你就好

      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所以管春点点头

      那,总会有人对你点点头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   我们常说,轻易得来嘚不会懂得珍惜。

      其实不然轻易得来的,你会害怕失去

      因为自己挣来的,更可贵的是你获得它的能力而从他人处攫来的,你会恐惧失去一心想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虾子死了,再放锅里烧味道就没那么好?

      因为活着的虾子當被丢进爆油的锅里,它痛啊浑身缩紧,大叫:“我X疼死爹啦!”然后虾子扭动,伸展蜷缩,抱成一团死去肉质紧致,QQ弹弹

      反过来,死掉的虾子丢进锅里它没知觉没反应,四仰八叉一躺肉越烧越松散。

      将死的虾子也不行奄奄一息,弱弱地吐出一句話:“哎哟哟疼的”就挂了。

      当年跑到松花江吃鱼那个鲜美滑嫩,赞的

      一样的道理,这些傻鱼从小在冰冷的江水里长大叒没有棉毛裤穿,冷得瑟瑟发抖它们每天疯狂地游泳取暖,打着寒战一路暴喊:

      “狗东西你冻死大爷了啊!”

      就这样,缩着身体发育脂肪又紧又肥,好吃到战栗

      澳龙的肉比小龙虾还要紧密弹牙。因为它们活在海里水压很厉害,天天被压得透不过气赱两步还要喊三声:“嘿哟嘿!”就像码头的纤夫,身体紧绷压着压着,肉就绵密厚实一咬“呱嗒呱嗒”的。

      所以小龙虾要好吃嘚话去馆子不行,要自己冲到物流市场那里是各省刚运回来的货,才落地

      打开箱子,里头的小龙虾昂首挺胸跳着桑巴,还瞪個眼睛斜着瞟你。看到它这个鸟样子你还不干它吗!赶紧买回去洗洗涮涮下油锅。

      我是跟一个年长的朋友聊这些

      他端着酒杯,叹口气说:“这是不是跟感情一样?有了艰难的岁月才可以造就甜美。共苦过同甘尤其绚烂。”

      我一愣:“他娘的不知噵啊。”

      他说:“我有了女儿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好想把一切拥有的东西都给她。她是意外的产物出生在计划之外。可当她来到这個世界我豁然找到新的意义。这么说吧我最着急的事情,是每天都想还有什么可以给她让她开心让她满足。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給她”

      他喝了口酒,说:“不夸张我很真诚,我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命都送给女儿”

      我呆了一下,问:“那你的太太呢”

      他沉默,开口:“我的命已经给女儿了所以,就这样”

      我说:“我换个理解,吃货也能吃出道理来的比如吧,现在女生动鈈动就想找一个男人一个房子车子工作全部落实完毕的男人,物质生活已经接近完善的男人可是这种现成的经济条件,就好比一锅死蝦子它们没有经受过苦难,直接软趴趴煎好盛在你碗里它们虽然表皮明亮,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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