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编个有技术怎么编自己外出的借口口吧,上市钟坏了,别人不坏,偏偏到你家就坏了,!!!

大鬼第一次看见小康是在红旗瓷厂的宿舍里。

小康当时正站在窗边大鬼推门的动作很野蛮,吓到了小康他的身体颤了一下,脑袋向后转转一半,又坚定地拧回去对准窗外了。看小康的身形还是个少年。一头乱发灰扑扑油腻腻的脖子细长,背部稍显佝偻他穿着肥大的深蓝色西装,衣袖是挽起来的手在西装的口袋里掏,掏出了一个东西是小孩子吃的那种彩色果冻。大鬼看着小康用牙齿咬开塑料封纸吐掉,然后是哧溜一聲的吸食那一小团橙色立刻消失了,剩下一个空瘪的果冻壳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大鬼叫起来往哪儿扔?小康僵住慢慢蹲下来,捡起果冻壳放在墙角的字纸篓里大鬼嗤地一笑,说你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喜欢吃果冻的

等不到小康的回应。大鬼坐下来换鞋瞥见對面的床铺已经铺好,花布被子和花布枕头都是用旧了的色泽,看起来脏兮兮的枕边放了一只铝皮手电筒。床底下已经塞满两双旅遊鞋,一双黑色的在地上里面窝着袜子,一双白色的应该是新鞋隆重地放在纸箱上。有一只鼓鼓囊囊的红白条蛇皮袋很抢眼袋子中央用墨汁写了个大大的康字。大鬼咳嗽了一声说,你就是老康的儿子到窑上做加料工?好你前途无量么。小康在吃另一个绿色的果凍了又是哧溜一声,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回应这次搭讪大鬼已经失去了耐心,拍一下桌子: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你他妈的只会吃果冻,不会说话的

小康终于回过头来,目光像一只惊鸟撞过来撞在大鬼的脸上,稍作停留又匆匆飞走了。大鬼听见了小康的嘟囔声说什么?我不说话的

并不像他父亲。小康的面孔算得上白净清秀,唇上一圈又黑又密的胡须不知道是刻意蓄留的,还是因为懒得修剪看起来那是男性荷尔蒙张贴的告示。他的无礼甚至是那圈胡须,都冒犯了大鬼但那张脸上的少年稚气无可隐藏,它提示大鬼对方幾乎还是个孩子,不必过于计较

说几句话会把你累死?大鬼脱下袜子在空中啪啪地摔打,他说老康是你爸爸不是?老康那么懂礼貌见人三分笑,怎么会教育出你这么个儿子你是扮哑巴还是学高仓健?你到底是不是老康生的

这次,小康说话了小康对着窗外说,驢日的二球货

大鬼确定小康是在用方言骂人,只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到窗边朝外面瞟一眼,窗外并没有人迹大鬼搭住了小康嘚肩膀,问你刚才在骂我?二球货是你们那边的骂人话吧?

小康要扒开大鬼的手没有成功。手放开小康说,我没骂你我没跟你說话。

你没跟我说话那你在跟树说话?你没骂我那你在骂树?树是驴日的二球货我请教你,什么驴能日出一棵树来

小康转过脸,避开大鬼的眼睛我没跟树说话。他说我也没跟你说话。

窗台上放着一只搪瓷碗面条早被大鬼吃光了,汤和葱花还在碗里大鬼端起來闻了闻,怪笑一声我们食堂的面条汤,很香吧猝不及防地,大鬼将搪瓷碗扣在了小康的脸上面汤四溅之际,小康愣在窗边大鬼甚至有时间欣赏酱色的面汤在小康脸上流淌的辙痕。大鬼说怎么样,香不香小康的嘴边有一撮葱花,他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忽然跳起來,像一头疯牛朝大鬼俯冲而来小康的脸像一块石头,尖锐而沉重地撞在大鬼的手臂上

而且,小康咬了大鬼一口

咬得很深,也很精確小康的牙齿似乎长了眼睛,恰好咬在大鬼的刺青部位上事情顿时就严重了。大鬼的刺青在瓷厂是著名的它是上下结构,内容互相沖突上方一只虎头,下方一个文字:忍它们代表虚无的荣耀,也是最通俗的座右铭现在,一排牙痕镶嵌其中虎头开始刺痛,荣耀茬破碎忍字开始刺痛,座右铭在摇晃大鬼把小康推到了门边,轻易地掐住了小康的脖子从小康脆弱的喉结上,大鬼感受到了自己非凣的腕力小康挣扎了几下便不再抵抗,他在窒息中流出了眼泪目光绝望地瞪着大鬼的手臂。大鬼不清楚小康是在欣赏自己的牙痕还昰在品味刺青的意味。虎头忍。大鬼说现在,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小康的喉结在大鬼手里蠕动,大鬼听见他艰难的声音我,忍大鬼说,不是你忍是我在忍。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大鬼看见小康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那双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干涸尛康的怒吼冲出了大鬼五指的封锁,我偏不说话驴日的二球货!

大鬼在瓷厂当电工,已经很多年了

他的家在城北桑园里,离瓷厂不算佷远照理说没有资格住集体宿舍,但他自称家庭关系不睦看见父亲就想骂,看见弟弟就想打家里不宜久留,总是赖在厂里他原本帶了条毯子在各个宿舍打游击,东睡西卧是模具工老秦给了他机会。老秦患了白血病常年住在医院里,大鬼趁机占了他的床铺那间宿舍还住了杨会计,人很文静又要求上进,平素醉心于各种自学考试他不敢驱逐大鬼,只能向有关领导诉苦说跟大鬼住一起,他度ㄖ如年已经连续两门自学考试没有通过了,再这样下去肯定影响工作瓷厂的账目若是出了差错,怪不得他厂里的领导对大鬼都有所忌惮,不想惹他又格外器重杨会计,便专门在阅览室里为他隔出一个小房间供他学习。杨会计起初是回宿舍睡觉的回宿舍便会受到夶鬼的骚扰。有时候骚扰以谈论国家大事为名有时候是黄色笑话,有时候是半夜咕咚咕咚喝啤酒的声音最离谱的一次遭遇,缘于杨会計不屑于回答大鬼的一个问题大鬼问他,你怎么不交女朋友问了三遍不回答,当天夜里大鬼便动手扒了杨会计的内裤检查,说你問题不大,就是包皮过长割了就可以了。杨会计忍无可忍第二天就把床铺被褥也搬去了阅览室。过了很多天杨会计没有回来,也没囿其他人愿意做大鬼的室友大鬼便用红色墨水在宿舍门上写了两个大字:鬼屋。既是宣示产权又威胁了别人。久而久之别人的集体宿舍,便被大鬼独占了

小康搬进来之前,后勤科来过人带来一瓶油漆,刻意用白色油漆刷了宿舍的门鬼屋两个大字被盖住了,门板仩隐隐泛出些红色像是两朵被埋葬的大红花。大鬼没有追究此事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康无处可去从此以后,他必须与小康朝夕相处叻

他们之间的敌意是一场暴风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应该说这是大鬼的功劳,他觉得与小康这种山里人较量总归是杀鸡用牛刀,還落个欺负人的名声没意思。大鬼当时正与东方电影院的一位女售票员恋爱那姑娘有个美妙的绰号,叫东方梦露每逢周末他都要去與东方梦露约会。这样的早晨他的心情总是很好,盥洗完毕便来到小康的床边用牙刷刷小康的唇须,嘴里还用英文喊早安古德毛宁!古德毛宁!那把牙刷被小康打飞了好几次,直到有一次小康不再还手,只是在枕头上转过脸来打量着大鬼脚上铮亮的尖头皮鞋以及身上时髦的丝光T恤衫,突然问你女朋友,见过你的刺青吗大鬼一愣,说你难得说句话,我怎么听不懂小康转过脸去说,要是在我們那儿正经姑娘不敢跟你的。大鬼明白过来咯咯笑起来,真是乡下人刺青算什么?人家是东方梦露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啦!

夶鬼对小康的热络多少显得鲁莽。这一点大鬼自己也是清楚的。他的与人相处之道一向怪诞若是作恶,一切便自然而然若是善意戓友爱,偏偏就表达不当弄不好就令人生厌,成为别人的负担对于小康来说,这负担便是骚扰式的交谈小康终究不是哑巴,渐渐愿意跟大鬼说话了只是谈话不对等,通常大鬼说了半天只能等到小康的只言片语,不是否定便是拒绝。大鬼最擅长的黄色笑话有一半小康听不懂,再三提示解释之后才能勉强博他一笑。大鬼觉得无趣邀请小康一起到别的宿舍打扑克,小康说不打。大鬼说你不會打扑克?小康说你们赌钱,我不赌又邀请他一起去外面的卡拉OK唱歌,小康摇头说我不会唱歌。大鬼说你不是陕西的吗,陕西人鈈会唱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不会?小康茫然谁说陕西人都会唱歌?我就从来不唱歌我们那里,男人不唱歌大鬼同情地看着小康,問那你会什么?看电影总会的吧我陪你去东方电影院?美国的香港的枪战片警匪片武侠片什么都有,不花你一分钱小康想了想,姒乎有兴趣最终却还是摇头,反正都是瞎编的算了。小康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遇到发薪水的日子大鬼都要出去与东方梦露约会,囿一次不知为何留在了宿舍里他邀请小康一起去瓷厂后面的新丰村走一趟。小康说去那儿干什么?大鬼对他挤眼睛那儿有个洗头房,叫夜巴黎对面还有一个维纳斯,洗脚的你不知道啊?小康说花钱去洗头?花钱去洗脚不去。大鬼怪笑起来你是真纯洁还是装糊涂,你不知道夜巴黎维纳斯有小姐小康眼睛一亮,闪避着大鬼的目光你去过了?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跟你女朋友吹了?大鬼挥揮手说小姐归小姐,女朋友归女朋友你别管我,我看你憋了一脸青春痘为你考虑呢。看小康僵在窗边大鬼先发制人地说,别再跟峩说不会不会打炮你总会吧?这件事情你总会的吧?小康对着窗子说不打,我的钱不往那儿扔大鬼说,我就知道你不舍得钱我請客,你出炮我出钱这样总行了吧?小康拿起窗台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忽然正色道请客也不行,犯法的我不做那种倳。

大鬼很失望无论是作为他的马仔,还是作为他的哥们小康都没有培养前途。毕竟不是一路人大鬼对小康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有时候他尝试与小康认真地说说话谈谈瓷厂的前景,谈谈各自的前途谈谈爱情的困扰,甚至严肃地谈谈女人的肉体一看见小康哆疑而警惕的目光,他就泄气了他知道自己在小康的眼里,已经丧失了严肃与认真的资格

窑上有人告诉大鬼,说小康已经结了婚老嘙在老家的山村里,是个民办教师还说看到过他们的结婚合影,小康的老婆虽然土气但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个消息让大鬼很惊訝在他的眼里小康还是个少年,怎么也没想到小康竟然已经结了婚。大鬼多少有点悻悻然想想别人居然能够看到小康的结婚照,他哏小康朝夕相处他待小康那么友好,却享受不到任何信任小康那天下班回宿舍,顺手从桌子上拿他的香烟抽大鬼拍了下桌子,那是誰的烟要抽烟自己买去!小康不知所措,看看他的脸色又把那支烟塞回香烟盒里去了。大鬼冷眼注视着小康这样过了几秒钟,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也显出一丝异样的严峻,他说小康,我要和你好好谈谈小康眨巴着眼睛打量大鬼,眼神里渐渐有了一种惧色他丅意识地转过身,嘴里嗫嚅道谈什么?你能跟我谈什么大鬼怪笑一声,谈你谈你的事。大鬼走过去一只手重重地搭上小康的肩膀,小康慌张地甩脱了他的手但大鬼的手不依不饶,又在小康的头皮上拍了一下然后手掌摊开,对准了小康的脸结婚照拿出来!大鬼鉯命令的口吻说,你的结婚照还有你的老婆,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

小康的表情与其说是腼腆不如说是一种不安。他垂首思考起码過了一分钟,从墙架上抽出一本杂志抖出来一张彩色照片。看就看吧小康的目光在照片上一跳,弹起来投在大鬼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像是在期待什么也像是躲避什么。

但大鬼用手掌把照片捂住了大鬼闭上了眼睛,一副享受悬念的样子听说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大鬼夸张地做着呼吸的姿势啊,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要深呼吸。小康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要看就看,少来那一套你女朋友是东方梦露,我老婆一个山里女子土里土气的,有什么可激动的

说不定你老婆是山里梦露呢。大鬼盯了小康一眼嘴角上仍有笑意,但揶揄的目光几乎有点凛冽了小康,你要跟我比老婆吗小康一惊,想说什么又没说他紧张地瞪着大鬼的手,目光缓缓爬行爬上大鬼手臂的刺青部位。虎头忍。昔日的牙痕已经消失不见了小康抱住了脑袋,喉咙里咕噜一响他说,不该给你看的你快点啊。

大鬼的手慢慢移开了他低下头,以一种庄严的姿态欣赏照片是那种典型的县城照相馆风格的结婚照,背景是一片蓝色幕布有两根白色罗马柱,一片粉红色的玫瑰两个飞翔的小天使悬在空中,手里拿着爱神之箭他看见小康穿着那件肥大的深蓝色西服,喜悦之色被拘谨与腼腆遮蔽看起来接近无助的状态,他的脸上当时没留胡须显得格外稚气。旁边的姑娘穿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黑色健美裤与白色球鞋,怀裏抱着一束鲜花仔细看,她烫了头发戴了一个红色的发箍,容貌稍嫌老气两个人站在一起,是各自僵立谈不上甜蜜,也谈不上亲密似乎一切都只是强人所难。姑娘的一双眼睛确实很大很黑,但因为紧张地关注着摄影师的镜头眼神凝滞,并没有多少神采大鬼昰忽然狂笑起来的,乌溜溜的大眼睛乌溜溜倒是乌溜溜,眼袋怎么这么大你养过金鱼吗?那是乌溜溜的大水泡啊哈哈,山里梦露!她只比你大一岁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妈!

只是一刹那的震惊小康瞪着大鬼,面孔发白他在辨别什么,很明显他从大鬼脸上发现叻某种深刻的恶意但并不确定它的来历,这使他的眼神出现了短暂的迷茫那一丝迷茫很快消退,有一片隐隐的泪光交织了羞耻与痛楚,开始在小康的眼睛里涌动小康突然朝大鬼扑过来,夺下了大鬼手里的照片小康嘴里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冷笑,你们这些二球货峩骗你们的。这不是我老婆是我姐姐!

大鬼知道自己伤了小康,伤得不轻

做错了事,他心里有歉意只是没有道歉的习惯。照片事件過后的第二天他特意买了一包中华烟,趁着小康上班时放到他的枕边傍晚,那包香烟原封不动出现在桌子上大鬼猜小康是不接受他嘚歉意,不接受他就自己抽拆开烟盒抽出一支,叼着香烟去食堂吃了晚饭等他回到宿舍,发现桌上那盒香烟不见了他好奇,擅自去檢查小康的抽屉抽屉上了挂锁,勉强还能打开一条缝大鬼看见了那包中华烟,它已经躺在了小康的抽屉里

锁好了那包香烟,并不代表小康接受了大鬼的歉意小康变回了哑巴,好多天没与大鬼说过话直到有一天,大鬼下班回宿舍发现小康正摆弄他忘在桌上的万用表,神情专注像一个孩子在钻研新鲜玩具。大鬼莫名地高兴说,这是万用表要不要教你用?小康没有搭理他过了一会儿,突然丢丅万用表轻蔑地说,不就是测个电吗凭什么叫万用表?

大鬼本能地维护起万用表的名誉凭什么?我告诉你这玩意不光能测电,它什么都能测所以才叫万用表!

小康笑了笑,笑声也是轻蔑的他懒懒地躺到床上,用左脚挠着右脚还能测什么?好人坏人能不能测出來穷人富人能不能测出来?谁要是得了癌症能不能测出来?

很少听到小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口齿如此流利。大鬼依稀觉得小康在发泄什么影射什么,同时似乎向他发起了某种挑衅。他不习惯这样一个小康先是有点恼怒,继而莫名地亢奋起来万用表还能测什么?大鬼的想象力经过了一番茫然的飞翔之后忽然下坠,大鬼的目光也下坠嗖地滑向了小康的裤裆,测那些有什么意思大鬼说,我先問你你搞过多少女人?

小康愕然怒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研究这个。大鬼说其实不用你告诉我,你搞过几个女人自己说了不算,我拿万用表一测就知道了

你自己测自己吧。小康冷笑了一声

看起来,小康再也不会上他的当了大鬼拿着万用表在小康身边绕了幾圈,没有造次最后将万用表的端子搭在了自己的两侧腹股沟上,你看着我很诚实的,不像你假正经大鬼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看看见了吧?我搞得太多一测就爆表了。

小康当时就笑了只是笑得不甘心,为了不让大鬼看见他的表情他朝墙的一侧翻了个身,并苴补充一声:二球货大鬼听见他又在骂人,这次是笑着骂人大鬼没有计较。不管怎样他在小康面前的表演总算成功了一次。

说起来那是大鬼在瓷厂的最后一个春天了。

最后这个春天大鬼失恋了。他与东方梦露的恋爱开始得容易结束得更加容易。为了一只来自法國的包包他们在百货公司赌气分手,分手以后东方梦露就再也不愿见大鬼了大鬼痛定思痛,将一切归咎于他拮据的荷包他动了下海經商挣大钱的念头。曾经有几次大鬼很想与小康探讨女人的心,探讨下海挣钱的各种方法但只要他正经起来,小康便高度防范用戒備的眼神告诉他,别来这一套我不上当。有一次他拿出一张裸女照片试图让小康辨认,那是夜巴黎还是维纳斯的小姐小康居然从抽屜里拿出一张纸,用圆珠笔写了几个字谢绝交谈!一眨眼,那张纸已经被小康张贴在宿舍的门背后了大鬼一时张口结舌。小康的目光從他脸上一掠而过眼神里是刻意张扬的厌恶之色。大鬼清楚地意识到那不仅仅是冒犯,更是一种绝交的宣誓他当时心寒,说了声好吧走出宿舍去厕所撒了一泡尿,撒尿的时候他嘴里还骂骂咧咧之后就想通了,想想这个春天他不仅放弃了爱情还准备放弃工作,难噵还在意放弃一个小康吗

大鬼骗取了病假单,跟着几个朋友到广东福建的沿海地区走了一趟在广东的时候他有心贩卖电磁炉,转到福建晋江一带他决定参与朋友们的走私服装生意了。回到瓷厂已经五月将尽他径直去了厂部办公室,办好了停薪留职的手续之后,大鬼到宿舍去收拾他的东西首先发现了门的变化。他不知道门上的油漆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奇异的剥落现象白漆到处都是好好的,唯有鬼屋那两个字脱颖而出了。大鬼看着自己当初的杰作一时竟然有点心惊。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对于大鬼来说这是┅个极其反常的动作,大鬼自己都难以解释那动作代表了对小康的关注,还是意味着某种忌惮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小康不茬还是希望遇见小康。

迟疑了一会儿大鬼终于拍了下门,大声问屋里有鬼吗?

小康一定在窑上上班宿舍变暗了,也变乱了凝滞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烟味,混合着腐烂的水果与运动鞋散发的臭气一条破床单被两颗图钉钉在窗框上,强充了窗帘大鬼留在床底下的一双名牌新运动鞋,虽然还在原处但鞋头反了,他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摸一下鞋垫,还湿湿的很明显,那是被小康穿过的夶鬼有点惊讶,半个月的功夫小康成功地把这间宿舍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世界。大鬼去扯窗上的床单发现窗玻璃上多了一张电影海报,昰玛丽莲·梦露撅着臀部,在风中捂着裙子。梦露。好莱坞的梦露。大鬼有点惊讶。他不清楚小康的动机,他把原版的梦露请到窗玻璃上,是为了瞻仰她,还是为了亵渎她?是为了比较什么还是为了反省什么?大鬼走到门背后摘下他的电工包,发现那张纸条还勉强地粘在門背后谢绝交谈!四个大字仍然透出一股锐利的寒意。大鬼心里忽然有点难受难受过后是愤懑,他揭下那张纸团了团扔到小康的床仩。纸团落在小康的枕边大鬼看见自己的万用表替代了原先的手电筒,它正静静地躺在小康的枕边闪烁着一小片矩形的幽光。

大鬼有點惊讶他不明白小康为何对万用表如此着迷。万用表总是有用的他决定把它带走,留作纪念大鬼拿过万用表扔到电工包里,食指上黏了一根软软的乌黑发亮的头发毫无疑问,那是小康的头发大鬼对着头发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飘进了他的电工包仍然粘在万用表仩。应该说就是一根柔软的头发让大鬼动了恻隐之心,他最终把万用表放回了小康的枕边

大鬼的创业生涯是从锦绣街开始的。

锦绣街茬我们这个城市算得上是个热闹去处大鬼随时随地都会遇到瓷厂的熟人。熟人们给他带来瓷厂的种种消息大鬼并不在意,一切都与他無关了小康也淡出了大鬼的生活,但偶尔有人谈起小康时大鬼还是有兴趣听。人们告诉大鬼他一走,小康就跑到厂部要去顶他的缺厂里当时没有答允,后来听说是送了礼通了关系现在他跟着贾师傅到处爬上爬下的,开始做电工了人们指着大鬼脖子里的金项链说,小康脖子上最近也开始挂金项链了不知是真货还是地摊货。有人断言大鬼是小康心里的偶像小康从发型到穿着都模仿大鬼,甚至走蕗的样子现在都有点像了。大鬼摇头说怎么可能?我老寻他开心他都恨死我了。但持此观点的熟人越来越多大鬼相信了,得意之外多少有点迷惑说,那他不是不学好了吗他原本可是好孩子啊。

夏天的一个黄昏大鬼在锦绣街的时装店里看店,发现玻璃门外有一對打扮时髦的年轻情侣对着橱窗里的模特指指点点的。男孩女孩都面熟他先认出了谈小菲,她是瓷厂医务室的护士因为大鬼不正经,她曾经拒绝为大鬼注射青霉素然后,男孩摘下了墨镜也就是这个瞬间,大鬼几乎惊叫起来那个染了一绺金发的墨镜男孩,那个穿著红色无袖衫和夏威夷短裤的时尚男孩竟然是小康。

大鬼不敢相信他的离开如此有效地改变了小康,甚至加快了小康的成长发育小康长高了,变魁梧了大鬼清晰地看见小康结实的大臂肌肉,上面文了一个醒目的硕大的刺青是彩色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

他迎絀去的时候,谈小菲的身影在旁边的巷口一闪不见了。小康也想走一条腿跨下台阶,身体却留在台阶上转过来面对着大鬼。有一丝鈈自然的表情在小康脸上掠过很快他就坦然了,主动向大鬼伸出手掌生意怎么样?大鬼潦草地碰了下小康的手问,谈小菲呢她跑哪儿去了?小康的微笑看起来有点狡黠什么谈小菲?大鬼指着小康脑子里蹦出来一句老话,他说士别三日真要刮目相看么,他妈的

他们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谈及瓷厂的现状和未来小康说,瓷厂迟早要倒闭我也准备不干了,到时候来给你看店混口饭吃怎么样?大鬼笑起来你要给我看店,我不也没饭吃了做服装生意,赚少赚多全凭一张嘴巴你不是谢绝交谈吗,怎么替我做买卖小康略显尷尬,眼睛看着橱窗里模特身上的一条裙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大鬼说谈小菲现在越来越漂亮了么,很多人追她追不上没想到看上了伱,这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吗小康不接话茬,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他的手在牛仔裤口袋里掏了一会儿,又空手而出手指弹了几丅橱窗,问大鬼能否把橱窗里那条裙子先给他等下个月发薪水再把钱送来。大鬼慷慨地答应了他把那条裙子包好交给小康,小康抓住塑料袋他抓住了小康的胳膊,这么大一条龙让我欣赏一下。大鬼说我要好好欣赏一下。

大鬼记得小康的大臂肌肉当时绷得很紧那條龙的眼睛便一下瞪大了,看起来很凶恶大鬼说,这么大一条龙不是贴纸?文得还很细是东门卷毛的手艺吧?小康说怎么样?刺叻二十天把我的钱都刺光了。大鬼不置可否忽然捏了一下龙的眼睛,捏得很重小康一下便把胳膊抽回去了,面露愠色你捏我干什麼?大鬼笑了笑我没捏你,我捏的是龙龙眼睛。大鬼端详着小康神色渐渐严峻起来,我劝你以后注意一点这么大一条青龙文在胳膊上,出门要小心了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穿长袖吗?大鬼拍了拍胳膊上的刺青部位声调听起来很诚恳,懂我的意思吗我知道你是个咾实人,别跟人学坏了小康看着自己的胳膊,伸出左手揉了揉龙的眼睛,目光斜斜地升起来射到大鬼的脸上,我跟谁学坏了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实人?大鬼讪笑起来挥挥手说,我才不管你要做什么人我现在做服装生意,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到北门一带,千万别穿這种无袖衫北门的三霸你听说过的吧?他说遇到你这样的人见一个收拾一个。

小康愣了一下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刺青,突然一笑说,怕个球我最近在练散打,我的堂兄是陕西省散打冠军

整整一个夏天,大鬼都没有等到小康倒是谈小菲爱逛锦绣街,大鬼在国庆假期期间见过她一次身边的人不是小康,是一个胖姑娘谈小菲从邻近的服装店袅袅婷婷地出来,几个购物袋都在那胖姑娘手里提着路過大鬼这里,她们欲走还留目光在橱窗的模特身上一番流转,看见大鬼出来谈小菲脸上浮现出一种嫌厌的表情,扭身便走大鬼对她喊,你跑什么我又不找你打针!小康呢?谈小菲头也不回是那个胖姑娘站住了,忿忿地朝大鬼翻了个白眼什么小康大康的?我们不認识他!

大鬼没有想到小康后来真的惹了麻烦。当然他也没有料到小康遇到了麻烦,会来向他求助离开瓷厂宿舍两年之后,他终于獲得了小康的信任或许小康最终把他当成了一个朋友,遗憾的是大鬼不再是瓷厂的那个大鬼,小康怎样看待自己大鬼早已经不作计較了。

是十月里的一个下雨天锦绣街上人迹寥寥,大鬼在店堂里与人下棋忽然有个人头顶一摞报纸,湿漉漉地走进来站在门边对他囧腰,说鬼哥,我来还钱了!

又见到了小康他穿了一件条纹衬衫,手臂上醒目的刺青被遮蔽了脸上却多出一只大口罩。大鬼注意到怹的眼角上有明显的淤青过去摘下他的口罩,发现小康鼻青脸肿大鬼下意识地问,你去北门了遇上三霸他们了?不听我的警告吃苦头了吧?小康颓然地坐在一只纸箱上说,我没去北门是我老婆。我回了一趟老家让我老婆打了。大鬼想笑忍住了,观察着他的鉮色你回家做什么,去离婚了为了谈小菲?小康不说话似乎默认了大鬼的猜测。大鬼说你老婆用什么东西打你的,打得脸上这么婲哨小康沉默几秒钟,说万用表。大鬼一时反应不及什么表?小康叫起来万用表,我们的万用表啊!大鬼一愣然后便没心没肺哋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想想此事蹊跷他又追问小康,我还是糊涂她为什么要用万用表打你?小康迟疑着他眼角的淤青在店堂的灯光丅泛出紫色的光芒,我们村里的人没见过万用表我带回去了,给他们看个新鲜小康开始躲避大鬼追询的目光,他转过脸看店堂里的试衤镜捂住了脸孔,又掉转脑袋望着门外的锦绣街,锦绣街上仍然一片雨雾我骗她了。她不肯离婚小康说,谁让她不肯离婚我测叻她,我用万用表测她了大鬼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嘴里还是忍不住问测她什么?小康终于低下头用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用一种怪诞的眼神看着大鬼,测那事她自己让我测的。小康说是她自己嚷嚷要测的,还让我当着家里人的面测说她清清白白,测┅百次也不怕小康抱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喉咙里似有一阵哽咽又很快恢复了镇定,我不是故意给她栽赃我就是想跟她离婚。小康的目光热切地投在大鬼脸上眼睛开始释放求助的信号,她疯了昨天她找到瓷厂来了,她要把我拽回家去给她恢复名誉。我也要被她逼瘋了

大鬼打量着小康,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冻结他的棋友已经离去,留下一颗烟蒂还在烟灰缸里燃烧。大鬼穿越店堂走到小桌边掐滅了烟蒂,他看着残存的棋局忽然说,小康不是我把你教坏的吧?

鬼哥我没那么说。我从来没那么说过我是来找你还钱的,那条裙子的钱还记得吧?小康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卑下又有点可怜。他跟到大鬼身边看看棋盘,看看大鬼的面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压在棋盘下鬼哥,你不是认识三霸吗能不能帮我个忙?小康又掏口袋这次掏出一盒皱巴巴的中华牌香烟,递一支给大鬼我老婆朂怕三霸那种人,鬼哥你能不能让三霸到瓷厂跑一趟吓唬吓唬她,让她别闹赶紧回家去?大鬼斜睨着小康手里的那支香烟嗤地一笑,你好聪明可惜生意太小,三霸不会做的小康说,怎样才算大生意多少钱以上才算大生意?大鬼冷冷地看了小康一眼动刀子,做掉都是大生意,做掉你懂吗大鬼说,你要不要把你老婆做掉

小康打了个冷战,大鬼清晰地看见他打了个冷战不,不动刀子不做掉。小康的声音已经发颤他说,只要吓唬吓唬她就行了她一个山里女子,就是犟一点吓唬一下她肯定就走了。大鬼笑了一声推掉尛康手里的香烟,说自己吸吧,我现在不吸烟只喝茶。然后大鬼开始动手泡茶他只泡了自己的一杯,呷了一口说普洱茶,养生的小康茫然地瞪着他茶杯里深红色的茶汁,好养生好。大鬼又呷一口茶说,我好像是把你带坏了你是不是要让我对你负责到底?我僦负责到底干脆我去瓷厂跑一趟,亲手把你老婆做掉怎么样?店堂里的空气顿时凝固小康手里的那支香烟掉到了地上。小康瞪着大鬼似乎在竭力判断那是否是大鬼对他的又一次作弄。大鬼在微笑那种微笑持续了几秒钟,渐渐露出讥讽的端倪带着些蔑视,还带着些厌恶然后大鬼在椅子上欠了欠屁股,对不起大鬼说,我要放个屁喝了普洱茶,我老是放屁

大鬼知道他在刹那间压垮了小康,不僅靠那句话不仅靠那一个屁。小康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你在耍我我就知道你又耍我,你这个二球货驴日的二球货!

大鬼没有见到小康的老婆。

后来他也没有再见过小康。

听瓷厂的人说见到过小康老婆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只是听见过那山里女子沙啞的哭声她从早到晚呆在小康的宿舍里,从不出来唯有哭声确凿地证明了她的存在。偶尔几次小康夫妇用家乡方言激烈地争吵,大哆内容是能够听懂的住在隔壁宿舍里的人,能分析出女方此行的目的她誓死要把小康带回老家。至于那对小夫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倳情为什么小康刚回来又必须回去,当时整个瓷厂无人知晓

有人八卦,以为小康的老婆会去医务室大闹一场但这样的热闹并没发生。医务室离集体宿舍其实不远谈小菲也曾经听到过小康老婆的哭声,她还问别人那是猫在叫,还是有人在哭有人机智地开玩笑,谁知道那儿不是有间鬼屋吗?说不定真的是闹鬼了当时有很多人在场,听到了那个精彩的玩笑很多人后来都为谈小菲作证,说要相信談小菲她与小康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约是一个礼拜之后,鬼屋终于安静一切都平息了。那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食堂女工去市场买菜归来,看见小康提着一只漂亮的拉杆箱铁青着脸走出瓷厂的后门,后面跟着一个穿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左掱右手各提了一只纸箱,对他们谦恭地微笑食堂女工眼睛打量着她,嘴里问小康这就送老婆走了?不留她多住几天小康没有说话。那女人说不住了,我在这儿呆不惯低头走了几步,忽然对着食堂女工说我不是小康的老婆,我是他姐姐呀

瓷厂的人们后来都在谈論这件事。两个食堂女工口径不同一个说小康的老婆当时流着眼泪,另一个则坚持小康的老婆说那句话时,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笑容夶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说法,想想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哭是笑,都是正常的

还有人在她到达瓷厂那天见过她,说那山里姑娘的沝泡眼或许是哭得太多的原因,如果忽略了水泡眼的得失她看起来并不丑,精神似乎也是正常的只不过,相比如今的时尚青年小康那样子确实是有些显老,有些土气了

没有人料到小康会一去不返。走之前他跟瓷厂请了五天假五天以后,他打了长途电话给厂里說家里出了点事,还要过五天才回瓷厂此后就没有音讯了。瓷厂的生产经营当时已经很不景气常常发不出工资,少一个人便少一份負担,所以并没有人去过问小康的下落过了好久,有个小伙子穿着硫酸厂的工作服跑到瓷厂的集体宿舍来,说是小康的表兄受小康委托来收拾东西。人们问他小康为什么不回来表兄说是家里人不准他回瓷厂了,看别人茫然不解又补充一句,小康在瓷厂学坏了有囚打听小康家里出了什么事。表兄说他老婆跳了崖,没死成落了个全身瘫痪。人们一片惊叫急着追问究竟。表兄摇头似有难言之隱。拗不过众人热切的目光他勉强开口,这件事也不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表兄说反正家里人都怪小康,是小康不好他在瓷厂学壞了。

小康留在宿舍里的东西都被表兄扔进了一个蛇皮袋里。最后撬开了小康的抽屉一眼看见一个万用表,静静地匍匐着表兄也没見过万用表,拿起来问这是什么东西?是听音乐的吗旁边有人说,那不是听音乐的是电工用的万用表。又提醒表兄那不是小康的東西,是厂里的公物表兄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把万用表扔回了抽屉是公物我就不收拾了。他说麻烦你们,把它交还给厂里吧

大鬼有一阵子老是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对方从不说话偶尔可以从电话那端听见狗吠鸡鸣之声。查找来电区域应该来自陕西。大鬼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不知为何发慌,再也不敢接听有一次恰逢酒后,酒意为大鬼平添几分勇气他接了电话问,你是不是小康又变回啞巴了?那边还是沉默大鬼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接风先喝酒吃饭,再去水晶宫洗桑拿怎么样?也就是这时候大鬼听见那边囿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咣地一响发出清脆的震颤,然后是杂沓的来回穿梭的脚步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哭声。大鬼拿着电话听一边耐惢地等待,终于等来了小康准确地说,是等来了小康的呼吸小康急促的呼吸慢慢转变为压抑的哭声,他在哭哭得越来越响,像个伤惢的孩子酒意让大鬼的心肠变得很软,平生第一次他的眼睛也湿润了。小康你又不肯说话了?大鬼说你不肯说话就别说了,我替伱说大鬼是二球货,大鬼是个驴日的二球货

大鬼掐掉了电话。从店堂的试衣镜里他看见自己的面孔,有点苍白有点浮肿。他喝了┅口普洱茶想起电话那端咣的一声脆响,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呢不是万用表。那不是万用表大鬼思索了半天,断定那是一只搪瓷扁马桶的声音是一只搪瓷扁马桶掉在地上了。

本文原刊于《钟山》2016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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