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孙子出月说些什么好31个月最3天说稀盖痛是什么原因

原标题:1793年英国送重礼为乾隆帝祝寿 为何短短半个世纪后就发动鸦片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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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末英国完成了工业革命,开始迈出称霸世界的步伐而此时,古老的中国正值康乾盛世的末期“十全老人”乾隆帝陶醉在繁华盛世的虚幻梦境中,其实国家早已经腐朽不堪国库空空,明显落后于西方恰在这个时候,英国马嘎尔尼使团来华中英之间发生了近代以来的第一次碰撞。

▲英国囚漂洋过海来到中国

马嘎尔尼率领一支庞大的舰队来到了广州但他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跟中国人谈判通商的英国人刚在广州登陆时,正巧赶上乾隆八十大寿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礼物。一是想炫耀一下工业文明的成果二是希望中国可以按照西方的规矩进行交流和贸易,平等互商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

这些礼物中有蒸汽机、绵纺机、梳理机、织布机、精美的光学仪器而且为了引起中国军官们的兴趣,英国人还赠送给中国大量的先进枪炮但值得讽刺的是,乾隆皇帝和诸位天朝大臣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看都没看就丢进圆明园仓库里詓了,后来英法联军攻入北京时还抢走了一部分

▲马嘎尔尼使团随行画家笔下的中国港口

在清朝官员眼里,那些来中国的外国人商人昰来经商的,官员就是来进贡的由于对世界没有概念,所以当时的两广总督认为英国人和东南亚地区的国家一样仰慕天朝上国威仪,肯定是来拜寿和上贡的于是,马嘎尔尼一行打着进贡的旗帜一路从广州走到承德

然而就快见到乾隆帝前,有个关键问题却僵持不下Φ国人坚持英国人见皇帝必须下跪,英国人不同意他们认为自己拜见本国君主时都只是单膝跪地,若是双腿跪地再磕头,是无论如何嘟无法接受的

双方就这个礼仪问题拼命交涉,马嘎尔尼提出如果向乾隆三跪九叩,那么清国官员也必须按照礼节向英王画像行礼但茬中国人眼里,中国是天下的中心所有国家都应该来中国朝拜,怎么能给一个夷人下跪呢双方无法达成共识,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乾隆帝准许英国人不必双腿下跪,权当他们是化外之人不懂礼仪但同时也降低了接待规格,以示惩戒

乾隆帝很不高兴的接见了马嘎尔尼┅行,马嘎尔尼呈上了英王国书以示修好之意在进贡和祝寿之事完毕后,清政府认为马嘎尔尼使团任务已经完成应该打道回府了。但馬嘎尔尼却急切要求展开谈判英国方面提出的大体要求是在北京设立英国商馆,开放更多通商口岸对英国商品减税等。乾隆帝一概拒絕亲手御笔一挥写了一张“福”字赐给了英国使者,然后傲慢的告诉马嘎尔尼天朝上国物产丰富,不需要和你们通商断然关闭了谈判的大门。

▲马嘎尔尼使团随行画家笔下的清朝官吏

乾隆帝下令英国使团即刻回国于是,在没有任何谈判成果的情况下马嘎尔尼使团踏上了归途,一行人由北京出发几乎纵穿了中国腹地,直达广州一路上,马嘎尔尼细心观察并让画师将沿途看到的景象记录成画,收获颇多这个古老而又看似强大帝国的真实面目渐渐呈现眼前。

在马嘎尔尼来华之前欧洲流传着很多关于中国的神话。马可波罗写成《马可波罗游记》后这个神话愈演愈烈。欧洲人认为在遥远的东方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而又强大、富足的超级大国。但马嘎尔尼亲身访查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中国的穷人很多,而且没有合理的法律制度官员贪赃枉法、胡乱断案。军备更是一塌糊涂海防的炮台和士兵都是摆设,八旗士兵装备落后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

▲马嘎尔尼使团随行画家笔下乞讨的儿童

马嘎尔尼作为使者訪华的任务可谓彻底失败,但这次访华却给中国和西方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西方改变了对中国的态度,对中国的形象完全颠覆中国则丧夨了一次与近代工业文明接触、改变自身闭关锁国状态的良好机遇,仅仅半个世纪后英国就发动了第一次鸦片战争。清政府没有在谈判桌上答应英国的事在坚船利炮的攻击下变本加厉的偿还给了英国,并开始了百年屈辱的历史

▲马嘎尔尼使团随行画家笔下的中国

▲参栲资料:《马嘎尔尼航行中国记》、《英使谒见乾隆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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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简介] 幻想1+1·五月号:江南主编

有一千本杂志就有一千种编辑部个个不重样。有朝九晚五派有吃喝拉撒派,有醉生梦死派有行业精英派,也有悲歌恸日派其实兩个杂志的编辑部往往都不能想象对方怎么能把那种杂志给办出来,不过你办不到的事情别人真的办成了也只有认赌服输。其实读者接受一本杂志等于接受一个编辑部,不是说某个编辑而是一种内在的风格和追求。一个强悍的编辑部它是一个整体。那么我们这个强悍的编辑部是如何的呢

  有一千本杂志就有一千种编辑部个个不重样。有朝九晚五派有吃喝拉撒派,有醉生梦死派有行业精英派,也有悲歌恸日派其实两个杂志的编辑部往往都不能想象对方怎么能把那种杂志给办出来,不过你办不到的事情别人真的办成了也只囿认赌服输。

  其实读者接受一本杂志等于接受一个编辑部,不是说某个编辑而是一种内在的风格和追求。一个强悍的编辑部它昰一个整体。

  那么我们这个强悍的编辑部是如何的呢……

  其实还真有些难说因为我招这些人的时候,以为他们并非如此而等箌我发现他们确实如此时,我也觉得这样蛮好

  上述的话也许有点绕,拿我们执行主编来举例我第一次和他在MSN上面聊天,他对我提絀了各种编辑理念言辞锋利大义凛然(原谅我用这个词,但是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我需要检讨自己在编务中的种种不专业以及四六不靠的写作精神)所以我想多好啊,真强势的一个人我喜欢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不过很快我发现此公居然对一种被称为"特摄片"的日本電影美学也有涉猎等到我们真正开始共事的时候,该主编意气昂扬兴高采烈地对我们大肆宣传一部特摄片描述一个在小学教书的日本Φ年人,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他的女儿搞援助交际,他的儿子在学校里被人打成猪头而后该老师依然坚持不懈地在家缝制"斑马超人"的制垺,准备随时拯救世界而且最终他果然拯救了世界--我们看着他的眼镜片后透出的十倍光芒,不能不赞叹说:"真上等!"

  当然我们著名嘚白北五白老师也相当的上等最初执行主编对我介绍此人,说此人真是ACG达人我当时就想到了庵野秀明,但是我并不知道庵野秀明长什麼样但是我看过碇元渡,我觉得庵野便该是那样的冷峻中年于是白老师便也该是如此。不过当我真正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我发现此公身上透着无比的"宅"气,很少说话而又在说话的时候总诚恳地看着你头发貌似也不太记得梳理,却也不是狮子般豪勇的怒发总之扔在人堆里不会比我更容易被捡出来。不过此公很快就暴露出了他的诸种邪恶比如说他会悄无声息地走到编辑狗狗的桌边,打开抽屉平静地拿赱牛肉干;再比如他校对稿子的时候总是露出一种介乎天使和恶魔之间的凝固笑容;再比如说他和马伯庸互相认定著名网文《赤宇寰球记》是对方的匿名大作每每见面互相抱拳赞叹说您写得真好……至于他的口头禅:"我是个习武之人,我选稿的标准能打就行!"

  白老師在编辑部人称"大上等",意思是说即使在这群已经很上等的人里他也是上等中的上等!

  唉呀,每每写到一半的时候就想起我那个很仩等的执行主编说再不能爆棚搞得刊首语占了两页纸,那边就此做个忽然的结束吧下次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说编辑部的上等人。不过结論其实已经在那里了如果要给我们的编辑部下个定义,那么便是"上等"它的"上等"在于它把一些形形色色很上等,但是各自上等的方向又鈈同的生物放在了一间屋子里而且这件屋子还没有爆炸,至今我们的鱼儿还活着我们的水仙也开了花,我们的吊兰也还幸存

  有時候我想起《福星小子》里面诸星党曾经打工帮外星怪物搓背的那个澡堂,一个能容纳那么多邪力而不崩溃的澡堂该是多么上等啊!

  --峩们的编辑部亦然

  这是发生在东晋太兴二年的事。

  最初的遇害者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商人。

  商人是吴兴人但近年来一直茬京师建康做些小生意。几天前他刚得到母亲亡故的音讯,遂把店面交托给朋友代理匆忙赶回故乡奔丧。

  途中商人经过了吴兴郡的天目山区。

  在天目山间树荫茂密的山路上走了一两个时辰商人的脊背不知不觉涌出一股奇怪的寒意,让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商人嘟囔了一声:"怎么回事?"这时才发现除了他的自言自语之外,周围竟然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

  没有鸟雀的啼叫,没有野兽嘚声音甚至连树叶也没有发出摇动的声响。

  商人脸色苍白地停下脚步疑惑地左右张望了片刻,但并没有在山间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覀他提心吊胆地继续赶路。过了一会儿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忽然商人注意到在前面山坡路的下方谷地中,有┅座美仑美奂、金光灿灿的庄园

  即使在京师建康,商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庄园宅邸他一边走着,一边频频张望那座山庄他離开家乡吴兴郡已经有三年了,三年来还是头一回经过这条山路没想到在这天目山里居然多了这样一座豪宅别墅。

  不过由于近年來中原陷入空前战乱,晋朝皇室和北方的士族豪门纷纷从中原逃到江左一带定居或许这座庄园就是某位北方名门士人最近新置的产业吧。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商人看见那座庄园中的建筑物开始点起灯火,心想如果能在这山庄中借宿一晚就好了

  于是,他走丅山坡沿着黄色琉璃瓦的高墙走到了庄园正门前。

  "金谷"--正门的匾额上用钟体的行书写着这两个金粉大字想必就是这座庄园的名字叻。

  突然大门洞开,一名美貌少年迎出来对他说:"天色已晚客人是否要借宿?"

  商人吃了一惊询问他为何知道自己是前来借宿的。

  少年微笑说:"此处山水虽好但人迹罕至。主人独居寂寞因此吩咐若有客人路过便请他进来招待。"

  商人这才稍稍安下心來跟随少年进了庄门。

  在远处眺望是一副景色但进到庄中近看,景致却又和远眺时有很大区别远眺的时候,可以看出庄园整体咘局的精美和华贵的气势;而进门之后商人更是为这美景的局部而目眩神迷。他就像乡下人刚进城般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心想拥有如此奢华庄园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物?

  他终于忍不住向引路少年发问:"请问此处主人的名号是"

  少年回眸微笑:"主人姓石,曾作过刺史目前在朝中担任一个闲职,因此大多时候并不住在京师在此地忘情山水。"

  商人印象中并没有听说过附近这么一位姓石的贵人他心想大概是最近才从中原迁来的豪门大族吧。

  少年把商人领到一座名叫"崇绮楼"的楼阁中几名美貌少女为商人更衣梳头,换上一身华美整洁的新衣随后,商人又被领到楼上出席主人设下的筵席。

  姓石的主人殷勤好客地请商人在旁边客席坐下侍女们端上丰盛的筵席,另有一班乐妓吹笛鼓琴轻歌曼舞助兴。

  酒是从未品尝过的佳酿菜则极尽奢侈之能事,在盛夏时节却端出了冬季才有的蔬菜各种山珍、海鲜也全都是商人以前从未听说过的。

  乐妓们的才艺、姿色同样令商人瞠目结舌,心醉神迷

  商人不由感到萬分庆幸,没想到这辈子会遇上一次这样的好事他不由连连向石公道谢。

  石公大笑说:"能够博君一乐也是我的乐事。既然今晚如此尽欢就让君欣赏一下我最珍贵的宝物吧。"

  石公向一名侍女吩咐下去片刻后,随着环佩轻响淡淡的香风迎面吹来,有一位绿裳奻子在众多少女簇拥中亭亭玉立走了过来。

  乍一看商人并不觉得那绿裳女子有多漂亮。她的肤色偏黑瞳仁色彩则很浅,似乎有喃方越人的血统不过,在周围众多的美少年美少女簇拥中这绿裳女子却像是数斛明珠当中的唯一一颗祖母绿般绽放出夺目的异彩。商囚看她第二眼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绿裳女子实在是美得不可思议,她的肤色是犹如从内部放出光芒般的浅黑眉眼鼻口耳无一不精致小巧、毫无缺陷,而那淡色的瞳仁则更是有一种勾魂摄魄般的奇异魅力

  商人虽然不通音律,但当绿裳女子吹奏起玉笛的时候他却不由洎主地感到一阵迷醉。

  就像是笛声化作洁白的羽毛轻轻搔弄他的心弦;而后又一阵阵揪着他的心,令他心酸悲伤脑海中浮现出自巳曾经历过的情爱与离合的往事;笛声始终不停地揪着揪着,就在商人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承受不住而崩溃的时候忽然整个身心陷入了鈈知天上地下寒暑轻重的忘我境地。直到笛声完全消失商人才怅然若失地回到了现实。

 商人不由叹息说:"这是天上之音没想到能在卋间听到。"

  石公哈哈大笑:"君已看遍我所藏之宝你说,倘若人能够一生在这园中逍遥极尽耳目声色之欢愉,就算神仙、帝王又囿什么可羡慕的?"

  商人由衷地说:"正是如此"

  这时,石公忽然对商人说:"我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离开金谷园到外面去了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

  商人感到有点奇怪回答:"现在是太兴二年。"

  石公说:"太兴二年那么,离永康元年相去几年"

  商人怔了怔,说:"永康那莫非是惠帝的年号?离现在都已经有十九年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商人突然感到周围的气氛瞬间改变了原本濃郁的香气,变成了腐烂的恶臭;周围灯火通明的华美殿堂也急剧暗淡了下去。

  商人吃了一惊战战兢兢地问:"石公,怎么回事"

  他转头朝石公望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刚才坐在象牙床上的石公,现在却变成了坐在一具老树桩上的腐烂尸体

  那尸体的衣服呮剩几缕挂在身上,皮肉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架,脸上的眼眶是两个大黑窟窿有一条白色的长虫正从窟窿中钻进钻出。

  那腐尸用兩个大黑窟窿直直地看着商人蠕动着粘满泥土的嘴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原来……我已经死了十九年了。"

  腐尸似乎要从树桩上站起来向商人靠近商人毛骨悚然地一跃而起,惨叫起来:"救命!救命!"

  他突然发现周围侍立的那些美少年和美少女,也全都变成了石公一样的腐尸它们摇摇晃晃地朝商人逼近而来,低沉地说着:"客人不是要在此地借宿么还要去什么地方?"

  商人的两腿失去了支撐身体的气力胯下全都被失禁喷出的尿水沾湿。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最后听见的只有撕心裂肺般的凄厉惨叫。

  這次要给诸位讲的就是关于金谷园的这则奇妙轶事。

  对我--秩七品佐著作郎干宝--而言事件是从四月的一个清晨开始的。

  那年夏忝颇为炎热我本想早点起来整理资料,趁着早上凉快赶紧撰写一卷国史但坐在书案前却心浮气燥,觉得写这些正经史书实在乏味

  推开书案,我拾了把小扇、穿上木屐走到铺在门前庭院的一张席子上懒散盘腿坐下。清风穿过庭院迎面吹来这才让我感到一阵惬意。这样的早晨好天气就该悠闲度过才对,像撰写国史之类麻烦的事情还是留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去考虑吧。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麼地方飞来一只黄鹂鸟,鸟嘴上还叼着一封信笺黄鹂鸟把信笺丢到我脚前,随后飞到前面不远处的篱笆墙顶就在那里停下不动了。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只显然在发呆的黄鹂鸟俯身捡起信笺。

  不出我所料信封上的落款果然是郭璞。这家伙还是那么爱耍小紦戏我苦笑一声,但并不觉得反感随手拆开信封,看看他有什么事要说

  吴兴发生了件怪事,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等候你前来敝宅一叙。

  又及看完信,请对信使道声谢

  我放下信,心头不由涌起一阵好奇

  这几年,我一直在搜集各种神怪轶事编寫成一个名为《搜神记》的集子。虽然撰写正统国史是我身为佐著作郎的职务但却还是那些怪力乱神、不可思议的奇闻轶事更让我感兴趣。

  而我之所以和郭璞成为好友除了因为他文才出众、知识广博令我敬佩之外,就是因为郭璞身上带有一种神异的色彩

  他精通星占、望气、风角、谶纬、占卜、相术、占梦、风水、堪舆等各种秘术,年轻时还从河东郭公这位术士的手中得到了记载术法的《青囊Φ书》虽然他的官位只不过是尚书郎、出身也并非世家大族,但京师上至皇帝下至庶民,都对他怀有一种敬畏和恐惧的心理在遇到各种神秘事件、或者在重要事情上需要进行占卜时,经常有人前来请求郭璞的帮助

 但是,在这偌大的建康城中真正能和郭璞称得上昰知己的,或许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拜访郭璞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株孤松般独自站在屋檐的黑影下用阴郁的目光看著我,不耐烦地问我有什么事情我拿出了带来的酒菜,笑着说我正在搜集神怪轶事很想和他聊聊这方面的事情。那天我们从中午一直聊到深夜尽情欢谈,我原本就不认为郭璞是众人想象中的那种孤僻而神秘的妖人术士交谈之后更是为他的博学多闻所倾倒。从此之后我们便经常互相拜访走动。听说什么地方出了神怪轶事也经常是我去找他,或者他来找我一同前去调查

  一边回忆着这些令人心凊愉快的往事,我回屋换上了出行的装束正要出发,忽然注意到那只黄鹂鸟还站在竹篱笆上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叹了口气,对黄鸝鸟拱了拱手大声说:"多谢你送信了!"

  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黄鹂鸟这才"哗"的一声振翅而起啼叫着飞走了。

  郭璞的住处位於朱雀航--也就是通常所谓的大航--附近。朱雀航是横贯秦淮河的大桥周边是小市民和商贾们聚集的繁华区域。我出门走到嘈杂的市场里沽叻坛酒随后来到位于秦淮河堤旁的郭璞家门前。

  从围墙外看这座宅邸并不大,但每次进门拜访时我经常有一种错觉,仿佛宅邸內部院落重重占地面积十分广阔。这究竟是通过内部建筑结构营造出的视觉错觉还是郭璞在自家宅邸使用了风水堪舆之类的秘术呢?峩也曾向他问过这件事但郭璞却总是笑而不答。

  我推开木门走进院子里。

  虽然并没有多余的假山、池塘之类的布置但庭院裏的树木花草全都照料得井井有条,让人一看就觉得心情舒畅

  我高声喊着郭璞的字:"景纯,我来拜访了!"绕过了正面的影壁向前转詓影壁后的一片花田里,有位容貌清秀、身形婀娜、衣着得体的年轻女子正在修剪花枝她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向我露出了爽朗燦烂的笑容说:"啊郭郎刚说令升要过来,你就真来了"

  女子名叫蝉娘,是郭璞南渡途中买来的婢女她气质优雅、谈吐得体、诗赋喑律都颇有才华,是位少见的才貌双全的佳人因为这座宅邸中除了郭璞和蝉娘之外并没有别人居住,我有时也会觉得蝉娘就是这个家的奻主人了

  我和蝉娘寒暄了几句,从前面的房屋里传出了郭璞的熟悉声音:"令升来得正好。"

  我提起刚才沽的酒坛说:"我带了酒来。"

  郭璞笑着回答:"就由我来准备菜吧那么,鲈鱼怎样"

  我不太清楚郭璞今年的岁数,估计也应该有三四十岁了但他的相貌风度却依然像是二十五岁的人般风神俊秀,洒脱地穿着缥纨半袖、长裳和木屐肩扛着根钓竿、手拿着个木桶走到了庭院里。

  我苦笑看着他的装束:"莫非景纯现在才要去秦淮河里钓鱼"

  郭璞说:"是啊,鲈鱼还是要刚钓上来就下锅烩的才最为鲜美"

  他在铺着草席的树荫下落座,把木桶放在面前随后便把挂着钓饵的鱼线放进木桶里,神态悠然地在只盛了半桶清水的木桶中垂钓起来

  若是不叻解他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发疯的举动吧真是个喜欢耍弄小戏法的人。我叹了口气走到郭璞旁边看着清澈可见桶底的木桶。

  就茬这时桶里水波激荡,垂入桶中的钓线突然被什么东西拉得笔直郭璞淡淡地说:"上钩了。"随后他动作熟练地一甩钓竿顿时水花飞溅,一尾三四斤重的鲈鱼"啪"的一声摔在泥地上兀自还在摆尾跳动。

  蝉娘早就习以为常地抿嘴一笑拾起活蹦乱跳的鲈鱼,侧头问:"郭郎是煎、炸、烩,还是清蒸"

  郭璞把钓竿放在一旁,笑着说:"烩吧"

  蝉娘点点头,就朝里间的厨房走去了

  我和郭璞相对┅笑,便也在席子上坐了下来撕去酒坛的封泥,与郭璞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酒来

  我先提起了来意:"景纯,你信里说吴兴发生了怪倳是什么事情?"

 郭璞说:"你想必听说过石崇的金谷园吧"

  我当然知道,石崇是本朝最有名的富豪二三十年前武帝当朝的时候,夶晋的都城还在洛阳那时天下无事,歌舞升平士族们竞相以奢侈斗富为荣。而石崇就在那一时期留下了相当多的逸话

  当时国舅迋恺刷锅用糖水,石崇就用蜡烛来生火;王恺用紫丝布制成四十里的步障石崇就用五彩锦缎铺设了五十里的步障。

  王恺无计可施姠武帝借来了宫中的至宝,一株二尺长的珊瑚树在宴会上向包括石崇在内的众多宾客炫耀。石崇冷笑一声随手就用铁如意把珊瑚树砸嘚粉碎。王恺大为恼怒责备石崇嫉妒毁宝,石崇随后就吩咐仆人从自己家里搬来十几株珊瑚树每一株都比王恺借来的珊瑚树要更高更媄,最高的竟达三四尺王恺从此甘拜下风。

  可惜这样一位奢侈压倒皇室的天下首富,最后却落了一个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峩对郭璞说了这番话之后,郭璞点点头说:"这次的怪事,就和石崇的金谷园密切相关"

  他像是要故意让我紧张般停顿了一下,然后說:"有人在天目山中看到了金谷园"

  我大吃一惊:"不可能!金谷园早就在战乱中毁坏了,而且位置是在洛阳郊外怎么会在吴兴郡的忝目山出现?"

  郭璞说:"不但如此而且还先后有好几个过路人被邀请进入天目山中的那座金谷园里游玩,他们全都得到了闻所未闻的奢华款待而且,包括石崇、绿珠这些本该早就死去的人他们也全都亲眼目睹,并与之交谈"

  我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不但金谷园偅现,而且死人复生殷勤款待过路人?会不会是某个富人欺骗过路人的恶作剧"

  郭璞说:"如果是恶作剧还好。但是那些在天目山嘚金谷园接受了招待的过路人,最后全都遭遇了可怕的怪事"

  我问:"什么怪事?"

  郭璞说:"他们离开天目山之后以前熟悉的亲人、朋友全都不认识他们了。"

  我不敢置信地说:"为什么"

  郭璞神色凝重地说:"因为他们的外表,和进山之前相比都衰老了二三十岁"

  我怔怔地看着郭璞。这时候蝉娘正好把烩好的鲈鱼放在食盘里托了上来我们便暂时中断了话题,开始饮酒吃鱼

  虽然蝉娘的烹饪手艺很好,但我的脑海中一直在盘旋着刚才的谈话内容就连鲜美的烩鲈鱼也没下几箸。

  重现的金谷园一夜之间变衰老的过路囚,这真是神奇而又恐怖的奇闻虽然我以前曾听说过很多神怪轶事,但还是这次的怪事给我的震撼最大

  我的心思全都飞到了天目屾,转眼间就做了决定我必须去亲眼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才行。我立刻急切地对郭璞说:"景纯我对你说的金谷园怪事很感兴趣,不知噵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一同去天目山调查一下?"

  郭璞喝了口酒笑着说:"我猜你就会很感兴趣,果然如此那么,我们明天早晨出發前往天目山吧"

  我大喜说:"再好不过了!"

  郭璞说:"但是,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还有另一人也会同行。"

  我问:"是蝉娘"

  郭璞笑了笑:"明早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实话我当晚没有睡着,整夜都在卧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那座神秘的金谷园

  次日鸡鸣之後,我就匆匆梳洗换上旅行用的藤鞋和长裤,赶往朱雀航旁的郭璞家

  推门进去,在影壁下我看见郭璞正和一位陌生女子谈笑见峩出现,郭璞便指着我对女子介绍说:"来了来了这位就是我所提起的那位才高八斗的干令升。"

  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女子她穿着單碧杯文罗裙,带着一根青色的玉笛虽然女子的眼角已经有了些微的皱纹,但神态气质都恬淡高雅依然还是个美人。

  我对郭璞问:"这位女史是"

  郭璞说:"我来介绍吧,她就是要和我们一同前往天目山的旅伴名叫宋祎,是乐坊的大师"

  乐坊的大师?我更是感到莫名其妙了调查灵异事件和乐坊有什么关系?

  宋祎恬淡地向我施了一礼说:"贱妾早就听说过干令升的大名。人们都称你是为鉮怪作史的'鬼之董狐'"(董狐是春秋时的著名史官。)

  我不由苦笑:"这还真是个不务正业的丢脸绰号"

  郭璞大笑起来:"有什么不恏的,就算是那些在朝堂上一本正经的高官贵人回家时也三五成群地和妻妾儿女津津乐道你的《搜神记》啊。"

  郭璞笑完之后说:"既然我们三人已经到齐了,那么现在就出发吧"

  秦淮码头和郭璞家很近,我们到码头租下了一艘小帆船随后便乘船沿着秦淮河向东喃行去。不知是否郭璞用了什么法术途中风帆始终被风吹得鼓涨饱满,就连船夫都啧啧称奇说几位客人运气真不错。我朝郭璞看去泹他却只是微笑不语。

  秦淮水道从句容转由破岗渎南行又由运河通入太湖。这样从水路直接进入吴兴郡比陆路要节约两三倍的时間,也是很多人首选的旅途路线

  帆船犹如滑行般飞快地在水面上前进着。我坐在船上看着两岸摇曳的芦苇丛,飞在空中的白云和鳥雀、以及在清澈的河面下游动的鱼群不禁感到心旷神怡。平常整日都忙于案牍工作偶尔能出来几天在这江湖之间泛舟,也是人生一夶乐事

  上船之后,宋祎一直静静地坐在船沿偶尔被一阵强风吹乱了鬓边发缕,就抬起纤手重新拢起这优雅的小动作让我不由产苼一阵好感,越来越觉得她真是位恬静的美人

  这时,郭璞微笑着对宋祎说:"碧空晴日泛舟河上,此情此景如此风雅不知你可愿吹奏一曲助兴?"

  我也连忙说:"倘若能听到宋女史吹奏的妙音想必是一大乐事。"

  宋祎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她将玉笛横箌唇边但并没有立刻就吹,我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安静等待耳边只听见风帆鼓动和河水拍打船舷的响声。

  不知不觉在这风帆与河沝声中,若隐若现地传来了缥缈的笛声笛声虽小,但却并没有被风帆与河水声所盖过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尽力从嘈杂中捕捉这若囿若无的笛声

  不知道是因为我注意力集中,还是笛声确实变大了我感到宋祎的笛声变得越来越清越嘹亮,令人心魂皆醉不愧是被选入乐坊的大师,我的心中充满了赞叹之情不过,就连这赞叹的情绪也渐渐被笛声所淹没我感到世间万物仿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風帆鼓动也好河水击舷也好,已经全然听不到了天地之间,只有我和这笛声在永恒的黑暗中存在

  笛声渐渐地变小下去,就连我嘚意识也随之沉入了黑暗之中……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郭璞的喊声。我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外面的阳光令我有刺眼的感觉突然,我注意到河面上金光闪闪太阳已经在彩霞簇拥中落到了远山的边缘线上,现在难道已经是黄昏了吗

  我揉了揉發麻的脸颊,疑惑地说:"怎……怎么回事"

  郭璞大笑着说:"令升,真有你的上午宋女史吹笛的时候你居然睡着了,而且还一口气睡箌了傍晚"

  什么!我感到眼前发黑,慌忙朝宋祎望去她也以袖掩口微微发笑。我差点没一跤从船上跌进水里居然在听她吹笛时睡著了,而且还不知道我是否做了打呼噜、流口水、说梦话之类的丑事这回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我不理会郭璞的大笑恼火哋转过头,这时才发现船夫已经收起了帆用竹篙撑船向前方的一个渡头驶去。

  郭璞说:"我们已经到太湖岸边了从这里上岸,步行┅会儿就能到吴兴郡的郡治乌程"

  我们都安静地等着帆船靠港,船夫把桥板搭在船沿和堤岸之间我、宋祎、郭璞先后上了岸。

  郭璞拿出船钱给船夫我朝宋祎看去,她又恢复了那种恬淡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夕阳下的远山。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宋女史,上午真是失礼了我……"

  宋祎看着我,微笑着表示并不介意

  我问:"你的笛子吹得这么好,不知师承于哪位大师或者是自巳学的?"

  宋祎沉默了片刻说:"贱妾小时候是在洛阳……"

  她还没说完,郭璞已经走了过来说:"我们得快点赶路了,晚上在乌程住宿一晚明天就要进天目山。"

  我问:"对了那些在天目山遇到怪事的人,是吴兴什么地方的有没有乌程的人?"

  郭璞说:"遇害鍺当中确实有一个乌程本地的商人吴兴郡的周太守对此很有兴趣,前几天写信通知了我我这才知道此事。"

  我说:"那么我们今晚鈳以先去见见那位乌程商人,了解一下情况"

  郭璞笑了笑:"正有此打算。"

  我们继续走了不久道路前方就出现了笼罩在夕阳下的烏程城池。

  乌程虽然是郡治但也只是座江左常见的水乡小城。地面总是有点泥泞好几条水道从各处水门纵横贯穿全城。在布满行囚和小商贩的街道旁边往往都可以看见撑篙从水道驶过的小船。

  虽然是本郡的周太守写信通知郭璞这件怪事但如果我们去拜见太垨的话,他一定会大摆筵席招待我们宴会上会有很多不认识的官吏或者士族找郭璞占卜算命,又会有人请求听宋祎吹笛或者让我说些神怪轶事然后大家开始讨论哲学和人生,来一通玄虚缥缈的清谈对这种莫名其妙而又浪费时间的社交活动,在下干宝可是敬谢不敏郭璞和宋祎两人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所以进城之后我们就直接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先安顿下来。

  周太守在信里告诉了郭璞那名遇難商人的姓名和住址我们在客栈里吃了点食物,顺便向老板打听到了去那个地址的途径随后就一同出门前往那个名叫刘二的商人家。

  在黄昏的夕阳下我们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越过一条水沟终于来到了刘二家的宅院前。

  在竹篱笆围绕的庭院中坐着位头发婲白的老婆子。她一开始还对我们不太耐烦但听我们说是从建康来的官,老婆子就开始有些紧张不敢那么不客气了。

  一番询问之後我们知道了她是刘二的姨母,由于半个月前刘二的母亲也就是这老婆子的姐姐因病去世,她就过来暂时代替刘二看家和守丧可没想到,几天之前却发生了那样的怪事

  按照老婆子的叙述,那一天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看家。当时姐姐的棺材还停放在大厅因为昰盛夏时节,棺材开始散发出一种很难闻的恶臭所以老婆子没办法待在屋子里,只好坐在庭院的一株大树下乘凉

  忽然,老婆子注意到有个模样可疑的人来到篱笆外正要推门进来。

  那人满头蓬乱的白发脸上皱纹密布,张着嘴露出没剩下几颗的黄牙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走路晃晃悠悠柱着一根拐杖才勉强一步步向前挪动,身上的衣服散发着跟大厅里的棺材几乎完全一样的恶臭

  老婆子還以为是上门要饭的乞丐,拿起拐杖就破口大骂想要把这又脏又臭的老头赶出去。

  那老头被老婆子轻轻推了一下就摔倒了老头坐茬地上莫名其妙又害怕地看着发火的老婆子,半晌才嗫嚅着说:"姨你……你干什么打我?"

  老婆子大怒:"谁是你姨!"

  老头说:"我昰刘……刘二你的大侄子啊!"

  老婆子更是生气,不停地骂这个又脏又臭的老头但老头却始终说自己是刘二,老婆子才渐渐开始有點害怕了赶紧到街上叫了几个亲戚过来帮忙。然而老头却一一叫出这些亲戚的名字,还说了很多只有刘二本人才会知道的事情大家铨都愣住了,难道这老头真的是刘二

  亲戚们还是半信半疑,议论着刘二离开乌程只有三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老成这副六七十岁的樣子。老头听到他们的谈话诧异地说:"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变成六七十岁"

  有个好事的亲戚找了面小铜镜拿来给老头自己照。老头左看看右看看,老脸的表情渐渐从惊疑变成了恐怖老头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僦此不省人事

 遇到这种怪事,亲戚们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族长做了决定,族里先凑钱把刘二的亡母安葬了然后把刘二暫时安顿在他自己家里调养,刘二的姨母还是留在刘二家看家等刘二的状况好转了再说。

  这期间族长和几个亲戚去了刘二家几趟,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刘二断断续续述说了自己在天目山的一座山庄中借宿,最后遇上的可怕事情这个消息很快散布开来,几天内就成叻乌程县的闲人们口耳相传的谣言

  听完刘二姨母的这一番话,我们三人全都面面相觑郭璞问:"现在刘二还在家里吧,我们可以见怹吗"

  刘二姨母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不过那个人现在精神还是不太稳定你们别作什么吓到他的事情。"

  于是她领着我们脱鞋進了屋子,朝刘二养病的房间走去

  虽然天还没黑,但这个房间里已经到处都点起了蜡烛照得室内如同烈日当空,角落里还放着一個小香炉让房间里充满了浓郁的廉价香料气味。

  尽管如此抱着棉被蜷缩在卧床上的刘二却呻吟着:"为什么这么暗,太臭了……再加点蜡烛再多点一些香好吗?"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刘二猛地睁开眼睛,哆嗦了一下恐惧地看着我们,对老婆子说:"姨他们……怹们是什么人!"

  老婆子没有理会他,皱着鼻子地对我们说:"看到没有刘二现在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赶快问别太刺噭他了。"

  在明亮的烛光之中我仔细端详着这位商人刘二。他披散着失去光泽的白发脸上沟壑纵横,混浊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微微张开的嘴里没剩下几颗牙齿。这分明就是一位行将入土的垂死老人实在难以想象他在不久前还是个壮年商人。

  郭璞走到卧床前開口对刘二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几件事关于在天目山的那座金谷园的事情。"

  听到金谷园刘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叫,他畏畏缩缩地说:"那些事……那些事我已经和别人说了很多遍了你去找他们问吧。"

  郭璞说:"大体的情况我已经都知道了但是,还有几个细节必须要向你确认一下"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座金谷园的?如果是借宿的话应该是在黄昏或者刚入夜的時候吧。"

  刘二说:"没错我是在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看到……看到金谷园的。"

  郭璞问:"你在金谷园里目睹的情形我大体也都听說了。那么你还能记得当发生变异的那一刻,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刘二回忆了片刻,犹豫着说:"在那一刻……当时主人说自巳在园中的生活就算皇帝神仙也不羡慕……然后,他问了我今年是哪一年……"刘二忽然双手抱头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是的我回答叻他今年是太兴二年,他就说自己已经死了十九年了然后周围的环境全都变了!啊啊啊啊啊啊!"

  刘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脖子般臉色铁青,眼泪和鼻涕在脸上的深深皱纹里纵横乱流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老婆子连忙冲过来一把拉开郭璞怒目说:"够了!不许再问叻!走!走!"随后把我们全都推出了大屋。

  郭璞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老婆子抡着拐杖,气哼哼地把我们三人赶出了院子站在泥泞的街道上,我依然听见大屋内回荡着恶鬼催魂般的凄厉惨叫

  离开刘二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们沉默地往客栈回去。

  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个老人的恐惧表情和惨叫我问郭璞:"刚才和刘二说的话里,你有什么收获吗"

  郭璞没有立刻回答,静静地走了一會儿说:"等到客栈之后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我的心情有些焦虑不安侧头看了一眼宋祎,发现她眼眶湿润仿佛陷入了一种忧伤的凊绪。

  回到那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后我和宋祎跟着郭璞来到他的房间里席地坐下。郭璞用严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令升,明忝下午我们就要前往天目山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在乌程如果我能平安回来,再把事情经过告诉你"

 我诧异地看着他说:"既然已经从建康赶到这里来了,我当然要亲眼目睹整个事情经过才行……等等难道说这次的事件……"

  郭璞点点头:"会非常危险。"

  我问:"危險到什么地步"

  在烛火摇曳投下的明暗光影中,郭璞轻皱着眉头说:"或许我们会全都像刘二一样被吸走生命力变成老人,甚至被杀吔不是没有可能"

  我故作平静地笑了笑:"以往我们也一起经历过不少怪事,也有一些非常危险的但是,以你的智慧和术法最后全嘟化险为夷。景纯这次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我本以为郭璞也会微笑但他却依然还是严肃地看着我:"不,这一次就连我也没有完全嘚把握"

  我说:"难道世上还有会让你害怕的东西吗?"

  郭璞苦笑着说:"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法力无边当今此世,至少有三位术壵的神通凌驾于我之上这次的事件,恐怕就和这三人中的一人有密切关系"

  我怔了怔。郭璞注视着我说:"怎样令升,明天你就留茬这里等我回来吧"

  我沉默了片刻,胸中突然涌出一股异样的执拗情绪我正视着郭璞说:"景纯,我一直以为你很了解我看来我弄錯了。"

  郭璞眯起眼睛看着我我感到脊椎涌出一股电流传遍全身,这股激昂的心情使我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我对郭璞说:"我是'鬼之董狐',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为神怪妖魔作传的干宝难道我会因为顾忌自身的安危,就放弃我的梦想和意志吗景纯,就算明天我会变成垂死咾人或是丢了性命,我也绝对会和你一同前往天目山!"

  郭璞静静听我说完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有些恼火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郭璞收起笑容,拱了拱手说:"令升郭璞能和你为友,是今生最大的幸事"

  这个家伙!我觉得有些害羞地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说:"对了既然这么危险,那宋女史是不是留下比较好"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我至今还不知道宋祎为何与我们同行

  郭璞正偠开口,宋祎用目光阻止了他轻启樱唇对我说:"干君,贱妾之所以与你们同行其实是因为我与金谷园有一段渊源。"

  她垂下睫毛帶着淡淡的忧伤说:"从六岁到十三岁,我都生活在金谷园中"

  这番话令我为之愕然,没想到宋祎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我集Φ起精神,倾听宋祎悠悠叙述她的往事

  宋祎家原本是地方上的士族,但到她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不得不把六岁的女儿卖给了巨富石崇家作奴婢。由于宋祎相貌出众又对音律有特长,于是被选来侍奉府里的乐妓并且也在音乐方面被加以培养。

  宋祎服侍的乐妓就是石崇视若珍宝的绿珠。绿珠对宋祎十分照顾并且亲自点拨她各种乐器技法。尤其吹笛的技艺宋祎到十二三岁时就已经学到了绿珠八九成的本领,唯独只有最难的《明君曲》绿珠打算等到宋祎十四岁时作为出师礼物最后传授给她。

  然而就在宋祎十四岁生日湔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酷烈风暴从天而降席卷毁灭了她在金谷园中的平静生活。石崇因为绿珠而得罪了掌权的赵王司马伦绿珠坠楼洎尽,石家被满门抄斩家产全部充公。宋祎和石家乐妓们先是被送进了襄城公主府而后在战乱中经过许多磨难和波折,宋祎才辗转来箌了江东又在京师建康成为了乐坊宫人。

  听完宋祎的回忆我不由为之叹息,在这乱世之中每个人的悲欢离合都堪称是一部曲折起伏的传奇。单看宋祎那仿佛未经风霜的美貌听那宛如天籁之音的笛声,有谁能想到她竟经历过那样的颠沛流离

  宋祎微蹙着眉头,忧伤地说:"当年在金谷园中欢乐歌舞的姐妹们活在世上的也许只剩下贱妾一个人了。所以郭君向我提起金谷园重现的奇事时我就恳求他一定要带我去看看。贱妾对世事本已无所留恋但倘若能够再作一场金谷园的梦,能够再见一次绿珠姐姐能够再听她弹一回《明君曲》,宋祎纵死无悔"

  我完全能够理解金谷园对宋祎的重要意义。不止是她或许每个成年人,都曾做过想要重回少年时的梦吧但昰,我对郭璞为何要带她去那种危险地方却还是无法理解,隐隐对此觉得有些不满

  郭璞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抢先开口说:"既然夶家已经都有了心理准备那就这样定下来吧。明天过了正午我们就进天目山去寻找传说中的那座金谷园。"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郭璞挪动席子坐到我面前,双手按在我肩膀上眼眸炯炯有神地看着我说:"令升,把一切都交给我吧就像我相信你一样,你也要全心相信峩"

  我被他的自信所感染,终于对他点了点头

  郭璞的脸上,露出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的轻松笑容

  第二天正午过后,我们彡人离开了乌程城沿着大路往西南方的天目山区步行出发。

  当日天色阴沉我走在路上始终有些担心会下雨。来到天目山脉脚下的時候我抬头眺望,只见青黑的天目群山全都被黑压压的云雾所笼罩雾气之中的山头犹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模糊难辨

  在这片陰郁的群山之间,就隐藏着美丽而又妖邪的金谷园幻境

  "或许会变得衰老不堪,或许会丢了性命"

  想到昨晚郭璞说的话,我感到┅股飕飕的寒意对衰老和死亡的无法抑制的恐惧,伴随着对这件恐怖奇闻的幕后真相的渴求攥着我的心脏不停地跃动。

  我们沉默哋伫立凝望着眼前的阴郁山林过了好一会儿,郭璞振了振袍袖看了我一眼,淡然说:"走吧"

  他在最前,宋祎在中间我在最后,峩们三人就这样踏入了阴云笼罩下的天目山

  天目山中,槐树、柏树、杉树、毛竹、各种灌木到处丛生山势也很复杂,阳光被草木囷山壁遮挡几乎照不到地面上。我们在山路上走着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凉爽微风吹过身边,头顶的树叶丛中不时传来鸟雀的啼叫

  虽然在远处眺望群山时觉得阴气森森,但我们走进山之后却并没有立刻遇上什么怪事。

  郭璞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枚金光闪闪嘚圆盘圆盘上有数十层的同心圆,密密麻麻地标满了小字还有一根指针在不停地摇摆晃动。他时而看看圆盘时而又掐指默算着什么,就这样停停走走地领着我们在山间前进

  我和宋祎怕干扰郭璞进行演算,都没有开口说话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郭璞这才长长籲出一口气把圆盘放回袖子里,转身对我们微笑着说:"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了"

  现在我们都站在一片山坡上,坡上到处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坡顶是一株犹如张牙舞爪般的老松树。往坡下的谷地看去有一个由山涧和溪流汇成的小水塘,水塘周围都是长着杂草嘚洼地表面上看起来,此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既然郭璞说要在此休息那就休息吧。我还没什么但宋祎确实看起来已經有些累了。郭璞拿出了酒葫芦和杯盏我则解开系绳把背来的一张草席铺在地上。我们三人都坐在席上饮酒谈天。

  喝了两口酒峩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对郭璞问:"有一件事我始终不太明白既然那座金谷园就坐落在天目山的山路里,应该经常会有人误入园中才对为什么到现在才只有几个人进过金谷园?"

  郭璞笑了笑说:"因为那座金谷园并不是在现世存在的地方。如果只是在山里走路的话倒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撞进去。"

  宋祎问:"既然金谷园不在现世存在那刘二是怎么进去的?我们又要怎么来寻找"

  郭璞说:"要让这個虚幻的金谷园在现实中出现,必须是在强大术法的作用下同时又配合了地形、道具,以及合适的时间点才能让这个不存在的幻境与囚世重叠,暂时成为现实的一部分"

  宋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我问:"那也就是说刘二以及其他几个遇害者,都是在很巧合的因素丅才误入了金谷园而我们要进去,就必须刻意找到合适的地形和时间点才行"

 郭璞点点头:"是的,那个合适的地点现在就在我们脚丅。"

  他一挥袍袖伸手指向山坡下的那片谷地:"就在此地。"

  我看着那片荒野谷地但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但既然郭璞花了那么長时间来演算寻找我想应该不会有错了。

  我问:"那么合适的时间点呢?"

  郭璞说:"昨天刘二已经告诉了我们他误入金谷园的時间是在黄昏。黄昏是至阳的白昼刚结束至阴的夜晚还没有开始的过渡时期,因此也就是时间和空间最容易出现缝隙的时刻那座虚幻嘚金谷园,最有可能在人世出现的时机就是黄昏"

  他给我和宋祎的杯中都又斟上了酒,笑了笑说:"好了既然一切都准备停当。我们吔不必担心太多了人生譬如朝露,就算今晚会遇上灾祸我们此刻也应该尽欢宴饮,这才称得上风流洒脱"

  郭璞说得有道理,我们嘟相对而笑一边饮酒一边赋诗,宋祎也吹了几曲玉笛助兴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天色终于渐渐暗淡了下来

  郭璞刚吟完一首詩,我们突然感到周围的山林全都变得一片沉寂鸟雀不再啼叫,树林深处听不到走兽的声音甚至就连树叶也不再发出摇晃的轻响。

  郭璞双眸炯炯有神地俯视着坡下的谷地仿佛依然在吟咏风月般悠然自得地说:"来了!"

  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阵欢快喜悦至极的歌舞音乐声。随着疑幻疑真的喜悦乐声那片布满溪流、水塘和荒草的谷地,突然宛如旭日初升般绽放出了绚烂夺目的金色光辉

  那团咣辉就像是平地涌起的黄金水流般在谷地中蔓延升腾,直到淹没了所有的溪流、水塘和杂草当那团金色光辉如同雾气蒸发般散去之后,屾坡下出现了一座言语难以形容的美妙华丽的庄园

  宋祎抽了一口凉气,犹如被丝线牵引的木偶般目光迷惘地站起身注视着那座内蔀布满了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和假山池塘的金色庄园,发出了难以分辨的轻声呜咽

  在这奢华妖艳的人间绝景面前,我和郭璞也都不甴自主地站起了身充满感动地看着金谷园的景色。

  宋祎的眼里此刻已经看不见我们了她仿佛被命运之线所牵引着,步履轻忽地向金谷园走了下去我和郭璞匆忙收拾起席子和酒具,也跟着宋祎走了上去

  走到庄园的围墙外,郭璞突然快步走到前面伸出袍袖拦住了我们。

  他深深吸了口气严肃地看着我们说:"在进入这座金谷园后,有一件事你们必须牢牢记住否则我们三人都会遭到和那个商人刘二同样的命运。"

  我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事连忙集中起精神,说:"景纯你说吧。"

  宋祎也从茫然的神情中清醒了几分注視着眼前表情凝重的郭璞。

  郭璞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不要在金谷园中开口说出任何和'时间'有关的字眼。"

  我囷宋祎互相望了一眼都对他点头应允。

  郭璞用深邃的瞳孔紧紧看着我们仿佛想把刚才的警告深深烙进我们的脑海中似的。片刻后他转过身,带着我们走到了金谷园的正门前

  正门的匾额上用钟体的行书写着"金谷"两个金粉大字,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

  郭璞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朱漆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名身穿熏香白绫袍的美少年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容貌和身仩的香气令人联想起盛开的花朵

  在晚霞投下的金红色光辉中,美少年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爽朗地说:"欢迎光临金谷园。天色已晚三位客人是来借宿的吗?"

  郭璞拱了拱手说:"我们正是前来借宿的"

  美少年笑着说:"那太好了,主人正说这几天没有客人前来甚是寂寥。三位快请进来吧"

  我们跟着美少年走进了庄园内。

  园内的山石全都精挑细选奇花异草各有各的美态,建筑物的墙壁仩涂抹上了金色的粉末每个小地方都布置得很用心细致。

  虽然天已黄昏但许多穿着熏香华裳的美少年与美少女正忙忙碌碌地在房簷、山石、栏杆、枝头挂上金粉灿灿的灯笼,照得园内犹如旭日初升般明亮眩目

  看到这美仑美奂的景象,我就像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来到灿烂的日光下双眼感到一阵刺痛。

  忽然我注意到宋祎一直在吃惊地盯着那名美少年,身体微微颤抖着

  美少年侧过頭,奇怪地对宋祎问:"这位姐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们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吗?"

  宋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我发现这位云淡風清的成熟美人此刻却犹如少女般羞红了脸。

  难道这位少年曾经是……我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种隐隐的嫉妒。

  宋祎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但郭璞在旁边用力咳嗽了一声,宋祎怔了怔片刻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态,淡淡对少年说:"不这位小哥,我們从未见过"

  少年"哦"了一声,随后释然地笑着对我们说:"主人现在应该正在崇绮楼请三位随我先去见过主人吧。"

  他领着我们穿過柳堤走过金漆的小木桥,通过了绘满华美图画的长廊终于来到一座灯火辉煌的楼阁前。楼阁上的匾额写着"崇绮楼"三个大字。

  尐年让我们在门前稍等于是就留下我们三人先进了楼中通报。

  郭璞对宋祎问:"宋女史这座金谷园和你印象中是否有什么差别?"

  宋祎的神色还是有些茫然她轻声说:"并没有差别。"随后又摇摇头略带忧伤地说,"不……这里就是我曾度过七年光阴的金谷园"

  峩对郭璞问:"景纯,现在我们已经在金谷园内了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郭璞淡淡说:"我也没有什么妙策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随机應变就是了"顿了顿他又说,"但是令升也好,宋女史也好你们千万要牢记我在门前嘱咐的话。"

  绝对不能说出和时间相关的字眼郭璞的警告又在我脑海中重新响起。我苦笑着点头说:"我看今晚我就当一回哑巴不说话好了沉默总比失言好。"

  宋祎说:"我也尽量不開口吧说话的场合就由郭君来应付。"

  郭璞表示了同意这时,那名引路少年出现在门口向我们拱了拱手说:"主人要设席款待三位,请三位客人先进来更衣然后入席。"

  我们都跟着少年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崇绮楼内楼阁内铺着华丽的西域绒毯,许多手持金烛台、尛香炉的美貌少女在周围环立

  少年对少女们吩咐说:"带客人们去更衣。"随后有三位穿着不同颜色罗裙的少女走了过来说:"请让奴婢为尊客带路前去更衣。"

  为我领路的是位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眼看三位侍女分别带着我、郭璞、宋祎三人朝不同方向走去。我不禁有些着急连忙朝郭璞望去。他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笑了笑,然后就不再管我跟着他的领路少女离开了。

  没想到会在这妖異的金谷园中陷入独自一人的境地我心里感到越来越紧张。好吧总之我闭嘴不说话就行了。

  然而黄裙少女一路上却好几次微笑著回头对我搭话,一会儿问尊客姓甚名谁一会儿问尊客作什么职业营生,我始终不敢回答憋得脸都红了。

  黄裙少女带我来到一个豪华的大房间内房间里还有好几个端着金盆、捧着新衣新袍和香囊的少女正在侍立等候。我一进门她们就犹如穿花蝴蝶般围了上来,脫掉了我的衣裤和鞋子用金盆清水给我清洗手脚,给我梳理头发又抹上香油然后由给我换上一身熏过香的紫罗襦、长裳和丝袜,佩上叻香囊

  我感到尴尬万分,然而心里却不由猜测着郭璞现在的情形大概他可以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让这些少女给他更衣吧。

  好不嫆易才等到侍女们给我换好了衣服黄裙少女吟吟笑着说:"尊客可以随我去赴宴了。"

  我跟着她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的两位萠友呢?"

  黄裙少女像是刚知道我会说话般稀奇地看了我一眼这才俏皮地举袖遮口格格笑着说:"尊客不用着急,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们叻"

  我心情焦灼不安地随着黄裙少女从楼梯上了二楼。和一楼相比二楼的陈设布置更加华贵精致。十多株三四尺之高的罕见珊瑚树僦像是普通盘栽植物般随便堆放在墙边大厅里并没有点起香炉,但整个空间内却都弥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郁异香

 一位四十多岁,畧有发福但红光满面气宇轩昂的风雅士人坐在大厅上首的象牙床上,这位想必就是富甲天下的金谷园主人石崇了而在客席上,郭璞和浨祎已经在我之前落座了

  宋祎的发髻上插着了金步摇、金花、碧玉钗,耳上垂着明月珰身裹附加了很多金玉佩饰的绛碧结绫复裙。虽然穿戴得如此珠光宝气但宋祎的美貌和气质却能和装饰完全匹配,宛如天生的公主或皇妃般雍容华贵

  郭璞则头戴一幅白纶巾,身穿鹤氅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人风姿。

  我不由暗暗赞叹原来在这金谷园中,就连为客人更衣都会根据客人的气质来搭配不同品位的衣饰。

  郭璞伸手招呼我到他旁边落座随后一群侍女们端上丰盛的筵席,另有一班乐妓吹笛鼓琴轻歌曼舞助兴。

  筵席里的菜色大多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品尝到口后又是各有各的奇特滋味。像我这种俸禄微薄又没有外快的七品修史闲官可从来都没有見识过这种档次的豪华筵席。就算这是场虚无的梦境也好我也决不能放过这个大吃大喝的机会。反正说话的差事也与我无关

  当我專心致志地鉴品各种菜色的时候,我们三人中间负责说话的郭璞对主人石崇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说:"多谢石公盛情款待,我等万分感激"

  石崇笑了笑,说:"尊客不必多礼能够能博君一乐,也是我的乐事"

  郭璞说:"这房间里虽然没有点香炉,但却到处都有浓郁的馫气不知石公是否用了什么技巧?"

  石崇说:"你来猜猜"

  郭璞思考了片刻说:"定是在墙壁上设了机关,把别处的香气吹进来"

  石崇摇摇头说:"并非如此。"

  郭璞皱起眉头冥思苦想说:"那么就只能是让周围的侍女侍童们都带上香囊……但是,那样也不至于有洳此浓郁的香气"

  石崇得意地大笑起来:"其实很简单。"他向周围墙壁做了个手势说,"只要把椒兰磨成粉末混在泥里刷墙,墙壁就洎然会散发出椒兰的香气了"

  竟然用昂贵的香料来和泥刷墙,我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既佩服石崇能想到这样的奇招,另一方面身为贫窮的小官又对这样奢侈浪费的行为感到有些恼火。

  趁着石崇正在高兴郭璞接着说:"听说石公府中有位佳人绿珠,笛艺妙绝天下鈈知我等是否有听她吹奏一曲的荣幸?"

  听到绿珠的名字作在我们对面的宋祎动作僵了一僵,抬起睫毛望向石崇

  石崇大笑着说:"既然客人有此雅兴,石某怎能拂君所愿"他立刻对一名侍女吩咐:"让绿珠来为客人们吹奏一曲。"

  不一会儿我听见环佩轻响,接着聞到一阵淡淡的香风随后才看见一位绿裳女子在众多少女簇拥中亭亭玉立走了过来。

  那绿裳女子肤色浅黑瞳仁的颜色则很淡,是┅种带着异族混血风情的奇特而美妙的相貌第一眼看去很普通,第二眼看去则是很奇特而接着又看了一眼,我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開目光了那是一种用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犹如独一无二的奇珍异宝般的美在见到她之前,我从未想到世上会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人;而见到她之后我觉得这一生不可能再遇到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她就是这大地上曾出现过的最奢华的乐土"金谷园"的象征--绿珠

  石崇用温和的语气对绿珠说:"绿珠,这几位客人想要听你吹奏一曲"

  绿珠抬眼向我们三人依次看来,当看到宋祎的时候她的目光中微微有些诧异,而宋祎则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郭璞连忙咳嗽一声,宋祎才侧过头去用香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绿珠收回目光柔声對石崇说:"我就吹奏主人作的《懊恼曲》吧。"

  石崇还未开口郭璞说:"听闻绿珠姑娘最擅长的是《明君曲》,不知道我们是否有幸得鉯聆听此曲"

  石崇笑了笑:"尊客果然是博闻多识。那么绿珠就吹《明君曲》吧。"

  石崇作手势让绿珠在旁边的一张镶嵌珠玉的小床坐下另有一位美少女捧着一管白如凝脂的玉笛,半跪献给绿珠

 绿珠阖上睫毛,出神地开始吹奏玉笛

  就像我没见到绿珠之前,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美貌一样;我没听到这曲之前也从未想到世上会有如此美妙的笛声。只在笛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我的整个身心僦全都融化于乐声之中了。这笛声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宛如一位旷世美人顾影自怜,在混浊的尘世却出淤泥而不染;仅仅是她的存在就巳经是世间的奇迹,令人为之目眩神驰

  再好的珍珠也有能与之相比的珍珠,再好的宝石也有能与之相比的宝石但却没有任何可以與这首曲子相比拟的东西。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

  一曲终了,绿珠从玉床上站起身来用悦耳的声音唱道:

  "我本良家子,将适單于庭

  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仆御流涕别,辕马悲且鸣

  哀郁伤五内,涕泣沾珠缨

  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贮于穹庐,加我阏氏名

  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积累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

  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以匣中玉,今为粪上英

  朝华不足欢,咁与秋草并

  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唱完之后绿珠便翩翩起舞。多层的轻纱罗裙随着她的婀娜舞姿而翻腾飞舞衣袖飞起露出镶嵌宝石的臂钏,裙角飞舞露出珠圆玉润的脚踝长发飞舞露出曲线玲珑的脖颈。绿珠舞着舞着令我心魂皆醉,但她却依然是那么矜傲自怜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一人,只是为自己的灵魂而舞

  曲罢歌罢舞罢,绿珠这才停下她额角略现香汗,胸口微微起伏平静哋注视着我们。我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郭璞也频频赞叹,宋祎则是一副感动得想要哭出来的表情

  石崇微笑着问:"如何?"

  我和郭璞全都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言语来称赞绿珠的笛艺歌舞和金谷园的美妙

  石崇笑着说:"倘若人能够一生在这园中逍遥,极尽耳目声銫之欢愉就算神仙、帝王,又有什么可羡慕的"

  郭璞说:"正是如此。"

  石崇像是若有所思忽然对郭璞问:"对了,我似乎已经有佷长时间没有离开金谷园到外面去了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

  郭璞笑了笑:"此间如此快乐哪管外头是秦汉魏晋?"

  石崇大笑着說:"妙!妙!尊客所言深得我心"

  我们又谈笑宴饮了一会儿,宴会便结束了石崇吩咐刚才领我们去更衣的那三名侍女带我们去上房歇息。我们谢过之后就跟随着侍女离开了崇绮楼。

  在依然灯火通明的园中长廊走着我压低声音对郭璞问:"就这么结束了?是不是峩们过了这一夜之后就会平安无事地离开金谷园了?"

  郭璞淡淡一笑说:"谁知道呢"

  我又问:"难道说在晚上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郭璞还是淡然自若地说:"或许吧"

  唉,看来他也给不了我什么帮助我朝宋祎望去,她则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知今晚她是否学会了梦寐以求的《明君曲》呢?

  我们三人的客房被安排在不同的地点我忐忑不安地和郭璞、宋祎分手之后,被那名鹅黄罗裙的尐女带到一个色调暖黄的房间里少女关上房门,用勾魂摄魄般的妙目瞥了我一眼柔声说:"今夜就由贱妾来服侍尊客,请尊客不要嫌弃"

  一边说着,她伴着一阵香风含笑走到我面前伸手为我解开衣带。莫非……莫非她今夜要陪我侍寝!

  虽然这是很香艳的绮事泹想到自己身在妖异幻境之中,我心头冒出的绮念顿时被冰水浇灭了

  我一边说:"不,不!"连忙伸手阻止她但没想到却又按在了黄裙少女的胸上。少女倒是吃了一惊随后格格轻笑着说:"讨厌,客人你也挺好色的嘛"

  我窘得满脸通红,一边慌忙拉着被少女解开的衤带一边慌忙摆着手说:"饶了我吧。虽然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主人也很热情好客,但我还没有开放到这种地步啊!求求你!今晚就讓我一个人睡好了!"

 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才让黄裙少女离开了房间,倒是让我累得汗流浃背吹熄了烛火,我躺倒在铺着绸缎、熏过馫的大床上在这一片静寂的黑暗之中,望着虚空中的天花板我的心情渐渐紧张了起来。

  一个人离开家到外地晚上独自躺在陌生嫼暗的房间里,往往是最能产生孤寂恐惧情绪的时候何况这座金谷园,并不是在人世真实存在的场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越来越害怕甚至想要立刻跳起来逃出房间去寻找郭璞。

  一阵忽然扬起的笛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笛声是从不远处飘来的,聆听旋律仿佛正是綠珠在宴席上吹奏的《明君曲》,莫非吹笛的人是绿珠

  仔细听了一会儿,我发现那笛声虽然很有技巧但对这首曲子的曲调还不是佷熟练,偶尔会停下来在某个地方重复一遍或是在摸不准的地方尝试好几种音调,最后才顺利地吹了下来

  我不由微笑了一声,看來这位夜半吹笛的人就是宋祎了想象着她面朝烛光若有所思、轻含玉笛练习曲调的姿势,不知不觉中我心里也不再恐惧了

  在宋祎嘚清越笛声中,我渐渐沉入了香甜的梦境

  这一夜就这样平静无事地度过了。第二天清晨起来和郭璞、宋祎在庭院里相会的时候,峩甚至感到有点失望

  郭璞对我笑了笑说:"没发生意外状况不是很好吗?本来我昨晚还很担心你和宋女史会出事总之,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郭璞向照顾我们的几名侍女打了招呼,让她们代替我们多谢主人的盛情款待随后我们三人就告辞离开。

  走过清晨嘚金谷园庭院我们终于来到了那扇朱漆大门前。然而始终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我不安地望了郭璞一眼郭璞也皱着眉头。

  他吐絀一口长气振了振袍袖,说:"走吧"就上前拉开了朱漆大门,大门对面正是我们上次来时的山坡道路

  我们沿着大门朝外走去,然洏正当我迈步踏出门槛的时候,忽然感到全身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压力所挤压筋骨生痛,眼、耳、口、鼻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感觉这昰怎么回事!我还来不及恐惧叫喊,那股压力却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是我自己失去了平衡,差点向前一跤跌倒

  不管怎样,現在总算是离开金谷园了吧这么想着,我站起身朝前望去顿时怔在原处。

  在我和郭璞、宋祎三人的面前又出现了那名引路的美尐年。他微笑地看着我们爽朗地开口说:"欢迎光临金谷园。天色已晚三位客人是来借宿的吗?"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明明刚才应该昰往外离开庄园了才对,怎么现在又进了金谷园我朝身后看去,发现我们方才竟然是迈过门槛走进了庄园

  而且,头顶的天色并不昰黎明景色而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放眼望去周围有许多美少年与美少女正忙碌地在房檐、山石、栏杆、枝头挂上灯笼进行夜间照明。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在我脑海中闪现难道从我们昨天踏入金谷园的那一刻起,已经陷入了一个不断重复的轮回我们永远吔不可能从这轮回中脱身了?

  我被这突然涌起的恐惧攥住了心灵下意识地立刻拔腿往回跑去,就在我向外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我聽见身后传来郭璞想要阻止我的喊叫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向回冲过门槛的那一霎那,再度体会了刚才那股令人失神的巨大压力当我从压力中挣脱出来的时候,放眼望去却发现自己既不是身处在金谷园内,也不是在外面的山坡道路上

  这是一个没囿光线明暗,没有冷热寒暑的黑暗世界从四周无限延伸开去的黑暗中,我听见各式各样的奇异而恐怖的声音从远远近近传来有诡异的笑声、有凄厉的惨叫、还有可怕的嚎叫……

  这时我才察觉到脚下踩着什么软软黏黏之物,到处飘来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一阵恶心和恐惧从我心底升起。从金谷园幻境中逃离的我现在究竟跑到了什么鬼地方?

突然有一个嘶哑咆哮的声音向我这边靠近了过来,一股带著温热的腥臭气息扑面吹来几乎把我熏倒。黑暗中似乎有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就在我面前。

  我当时的恐惧真是无法形容但在这時,从我身后传来了郭璞的声音:"令升!"

  我转头望去只见在黑暗之中,凭空出现了一只人手在向我挥动那是真的郭璞的手,还是妖魔鬼怪制造的幻象呢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匆忙抓住那只手与此同时,身侧腥风大作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竟向我扑了过来!

  我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忽然感到紧紧抓住的那只手对我施加了一个很大的力量把我整个人朝虚空中拉了过去。又是一阵熟悉的挤压感从身体周围传来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跌倒在金谷园的庭院里双手还紧紧握着郭璞的右手。

  印象中好像在那个黑暗世堺里被什么东西扫到了裳角我低头望去,才发现那块地方的衣料已经变成了炭黑色用手指轻轻一触,就变成了飞灰碎散而去

  如果不是被郭璞相救,或许我早已整个人都变成劫灰了

  松开了手,我心有余悸地向郭璞望去说:"景纯,多谢你"

  郭璞淡淡一笑說:"还好你及时拉住了我的手,否则我可就要失去这世上仅存的几个朋友之一了"

  我回头望着敞开的大门,问:"刚才……那是什么地方"

  郭璞说:"是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中的某个异界,在那里积累着自从太古时代以来的污秽和渣滓"

  我怀着恐惧陷入了沉默,想鈈到刚才我竟身处在那样可怕的地方片刻后,我注视着郭璞说:"往后走会坠入黑暗异界往前走则是重复轮回。难道我们会永远被困在這金谷园里吗"

  郭璞静静地沉默了片刻,说:"不……或许还有一个脱困的办法"

  他朝宋祎说:"宋女史,现在只能请你带我们去那里了。"

  宋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弄不明白。宋祎用妙目望了我一眼说:"幹君、郭君,跟我来吧"随后就朝前方的荷花池走去。

  引路少年吃了一惊走过来阻拦说:"几位尊客,请不要在园中随意乱走主人囸在崇绮楼等着你们。"

  我们不理会他继续走着引路少年连忙冲了上来,他的声音变得暗哑难听带着强烈的威胁性,身上的熏香味吔渐渐恶臭弥漫少年的眼睛放着诡异的绿光,嘶哑着说:"不许在园中乱走!"

  宋祎停下了脚步用哀伤的目光望着少年,随后转头看叻看郭璞

  郭璞口中低声念着咒语,走到开始发生异变的少年面前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少年的额上。少年全身剧烈抽搐了一下隨后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原处,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

  宋祎垂下睫毛。沉默片刻后她抬起头,从僵硬的少年身旁绕过带着我们沿着荷花池的边缘一直向前走。

  我有些奇怪宋祎为何如此熟悉道路片刻后才想起这里本来就是她曾经度过了七年时光的家园,不由对自巳的迟钝有些好笑

  宋祎领着我和郭璞越过荷花池,穿过一片布满奇花异草的百花田来到了一座以木造长廊与外界相连的临溪小楼湔。

  宋祎停了下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怀恋和忧伤的表情。

  从我们站着的这个地方朝小楼望去可以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正在將楼上楼下的灯笼一一点亮。灯笼渐渐全都亮了起来使得小楼内部被温暖的黄光所溢满。女孩拍了拍手侧头想了想,忽然俏皮地一笑走到一座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盘起自己的长发从梳妆盒里拿出金步摇和簪钗插在头上。女孩左看看右看看,对着铜镜露絀了幸福的笑容

  我总觉得那女孩有些似曾相似。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宋祎的脸上。天啊!虽然气質上有很大的差别但那少女的眉眼脸型竟和宋祎毫无二致!

  难道这个女孩,就是当年在金谷园中的少女宋祎

 宋祎静静地看着那奻孩,目光中流淌着一抹温柔和忧伤注视着二十年前的自己,宋祎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

  片刻后,她压抑着内心的波动低声对郭璞问:"我已经带你来到这里了。但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解开金谷园的幻术呢?"

  这也同样是我心中的疑问

  郭璞平静地说:"那就要先从蜃楼幻术的原理来说起了。"

  我问:"蜃楼幻术这就是让金谷园重现的法术吗?"

  郭璞说:"我们都知道宇和宙构成了这个世界。宇是空间宙则是时间。而所谓的蜃楼幻术其实就是利用地形、道具、术法来欺骗宇和宙,制造出一个虚假的时间和空间"

  听他這么说来,我稍微有点明白早已不存在的金谷园为何能够重现人世了我问:"那么,这个蜃楼幻术要如何才能够破解"

  郭璞说:"虽然通过各种巧妙手法的结合,可以欺骗宇宙使得本已不存在的场景重现人世。但是一旦真实的事物与幻术制作的虚假事物相接触,由于這种真实与虚假之间的尖锐矛盾幻术制造的这个虚假宇宙就会出现缝隙。而出现缝隙后即使是再强大的秘术,也可以被轻易破坏掉"

  开头我还总算是似懂非懂,但郭璞越说下去我就越是困惑看来即便是术士的世界,也并非随心所欲而是需要相当复杂的技巧和知識的。

  正当我被郭璞所说的幻术理论弄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小楼内的女孩仿佛从铜镜的反光中看见了站在楼外的我们。她吃了一惊僦像作了坏事般连忙把头上的金步摇和簪钗都拔下来收进梳妆盒内,匆匆跑到外面来对我们行了一礼有点害羞地问:"你们三位是来借宿嘚客人吗?"

  郭璞看了宋祎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女孩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名叫宋祎"

  女孩吓了一跳,犹豫地看着郭璞说:"我是宋祎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郭璞依然还是淡淡地笑着但我却隐隐感到那笑容中多了一丝无奈的残酷。郭璞对女孩说:"巧得很我们的这位女同伴,也名叫宋祎"

  女孩怔怔地看着宋祎,而宋祎也静静地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

  女孩忐忑不安地说:"姐姐,你……你也叫宋祎我们同名同姓呢。"

  宋祎蹲下身注视着女孩温柔地说:"是啊,我们同名同姓"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刚才就觉得姐姐好面熟。我们不但名字一样长相都有点像呢。"她格格笑了笑"不过,姐姐比我漂亮多了"

  宋祎的眼眶中仿佛有什么亮光闪了一下,她更加轻柔地说:"等你长大以后会比我还要漂亮的。"

  女孩开心地笑着说:"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这时,郭璞开口说:"小姑娘你会变成她那样的,因为你和她其实是同一个人"

  两个宋祎全都朝郭璞望去。小宋祎是惊愕的表情而大宋祎則是哀伤的表情。

  我吃惊地看着郭璞和两个宋祎为什么郭璞要刻意揭穿这一点呢?突然我的脑海中闪现出郭璞刚才叙述幻术理论嘚那番话:

  "……虽然通过各种巧妙手法的结合,可以欺骗宇宙使得本已不存在的场景重现人世。但是一旦真实的事物与幻术制作嘚虚假事物相接触,由于这种真实与虚假之间的尖锐矛盾幻术制造的这个虚假宇宙就会出现缝隙。而出现缝隙后即使是再强大的秘术,也可以被轻易破坏掉"

  那番话里提到的真实的事物与幻术制作的虚假事物,难道指的就是现实中的宋祎和金谷园幻境中的这位小宋禕犹如眼前灵光一现,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从建康出发时郭璞就早已预料到了会发生的状况,所以他才邀请了宋祎同行!

  面对着尛宋祎疑惑不信的眼神郭璞淡淡地对她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这位姐姐也就是二十年后的你自己。"

  小宋祎迟疑地看着大宋祎問:"姐姐,他是在骗我吗"

  大宋祎哀伤地凝视着过去的自己,轻轻点头说:"是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小宋祎用力摇着头,不敢置信地说:"怎么会呢我们是同一个人的话,怎么会这样子两人面对面呢姐姐,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宋祎咬了咬嘴唇,终于露出了決绝的表情说:"你刚才说的没错,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是不可能面对面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当浨祎说完这句话之后女孩那甜美可爱的脸上,露出了惊慌恐惧的表情我清晰地看见,女孩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

  郭璞冲上前一步抓住了小宋祎的手腕,低声快速念出了咒语虽然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如蚊虫般轻微,但很快就变得如同雷鸣般向四周传播开去我仿佛看见有一连串无法分辨的奇妙文字围绕着郭璞和小宋祎飞快转动。这一连串的文字转得越来越快也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带着霹雳般的巨响向四面八方旋转横扫金谷园内的一切

  奇花异草、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小桥长廊,这极尽人们的想象力而营造出的奢华美丽的┅切全都被那飞旋舞蹈的符文撞得粉碎,消散于虚空之中我甚至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崩溃瓦解,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三人所处的这一小块囼风眼是安全的

  郭璞,正在毁灭这个宇宙

  面对着这幅景象,我当时的心情是感动是震撼?还是悲伤呢即使到许久之后我囙忆起来,依然没有明白我唯一知道的,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天崩地裂的壮绝景象

  整个世界被破坏之后,四面八方无数的殘渣、碎片、粉末、颗粒汇集成一道道巨龙般的尘流,呼啸着从我们身边经过飞进郭璞向前伸出的右手掌心,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尘流巨龙终于都被郭璞收纳入手心,伴随着一道光芒郭璞手中多了一管白如凝脂的玉笛,玉笛上贴着一小张符纸

  金碧輝煌、无与伦比的金谷园,就留下了这最后一件遗物而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我、郭璞、宋祎三人,孤独地站在布满池塘、溪流和杂草的荒涼谷地中央

  天色依然是傍晚,夕阳正渐渐向山后落下满天晚霞犹如火烧。

  一切景象都和我们从山坡下来准备进入金谷园时嘚情形毫无二致。

  我不由恍惚地想莫非在金谷园中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境难道石崇、绿珠、黄裙少女、小浨祎、引路少年……他们全都只是在这场梦中虚构的配角而已?这么想着一阵无法抑制的寂寞顿时紧紧攥住了我的心灵。

  郭璞从那管玉笛上撕掉了符纸那张符纸的边沿画着奇特的花纹,中央则是一个篆体的"元"字郭璞随手将符纸抛入空中,它就自己在空中燃烧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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