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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照在床头的时候徐翟懶洋洋地睁开眼睛。昨晚跟师兄贺年练了一整晚的功夫两人都累得狠了。平常这会儿师父白老头总要把他们的被子掀个底朝天,但今ㄖ居然没人打扰他们
   徐翟爬起身来,很快穿好了衣服出门右拐就是师兄贺年的房间,徐翟探头一看被窝里果然还有人闷头大睡,心里不由得喝声大彩从小到大,贺年一直比徐翟更有胆色今天日上三竿,贺年还敢赖床是为明证。
   “起床了起床了!”
   被窝里探出一个乱蓬头,未语先笑圆圆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深不见底的眼睛。贺年看起来很有点生意人的气质这得归功于师父皛老头的教诲,他每年都抽出一段时间把贺年送到金陵最大的绸缎庄历练几年下来,贺年多少也沾上了点绸缎庄主人沈公台身上的味道徐翟以为那是市侩的味道。
   “怎么居然是你来叫我起床?师父呢”
   “师父今个也撑不住了,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你看他湔天回来的时候,那幅憔悴的样准是秦淮河上的姑娘闹的。”
   “怎么说话的你师父循循善诱淳淳教诲把你培养成读书人,你就这樣报答他老人家”
   徐翟和贺年跟白老头的关系一向是没上没下,事实上白老头这个人你要对他三跪九叩他反而不自在白老头当然吔有严肃的一面,那就是拿着板子教徐翟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的时候用他的话说,“对前辈大师要有适当的敬意”
   两人到一楼的客廳坐下,狼吞虎咽吃下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这座三三楼里的饮食打扫等琐事,一向由个口不能言的哑老头负责整座小楼里就住了他们㈣个人。
   吃完饭后两人合计着要到师父房间里去坐坐,顺便请教一下昨晚过招的一些疑问到了二楼,贺年敲门前先往窗里看了看:
   “咦师父不在,大概又下山闲游去了”
   白老头每个月都要出外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事情
   “不对吧,前几天鈈是刚走过么进去看看。”
   进门一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正对大门书桌上的一封信,信封呈全红色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年儿翟儿启。”
   这是他们师父第一次正经八百地给他们留信
贺年赶紧抽出信纸,徐翟心里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曾经在仈年前父亲出门捕鱼时出现过一次。徐翟父亲是个秀才想图个举人的出身,却屡屡落第身无所长,又不愿意开私塾误人子弟就跟着村里的人当了渔夫。那天是徐翟父亲第一次单独出海是日海上风雨大作,他父亲葬身海难母亲夜夜垂泪,不久去世他那时不过是垂髫幼童,一个人出外乞讨游荡后来被白老头带上山。徐翟明白这一次他的生活又将发生改变。
   师父此次游历不知何日方归。尔等皆已艺成可下山重入人间。武功一道若闭门造车,就武习武无望大成。此所以使年儿经商、翟儿读书之理盼能触类旁通,大慰吾心此番入世,当知人心险恶勿轻信人言。”
   信至此戛然而止并无落款。但师父的瘦金体书法徒弟总是认得出来的贺年把信塞回去,这才发现信封里居然还有一张信纸抽出一看,哥俩的表情瞬息万变贺年遵照信上的嘱咐,把这第二张信纸烧了
   “怎么辦?”徐翟眼睁睁看着贺年
   “简单,先下山呗我早就想痛痛快快出去闯一场了,咱们学得这一身好功夫不能就烂在这座山里啊。”
   他们从家里的户部尚书——哑老头那里拿了不少银子足够一年之用。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结伴下山。
   于是金陵城里僦多了一名市侩英雄一名书生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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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知道仁义幫是怎么一回事吗?”徐翟坐在小酒馆里跟身旁刚认识的一个粗豪汉子聊了一会,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下山以后,他和贺年一直记挂着師父第二张信笺上叮嘱的事情时时找人打听消息。这里是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段再过几条街就是闻名天下的秦淮河。
   “连仁义帮都鈈知道你第一天出来混?”那汉子斜睨着眼道
   “正是,小弟本来是个秀才但世道如此,读书何用不如投笔习武。听人说在仁義帮可以混得一个好前程所以想打听打听。”
   那汉子上上下下瞧了徐翟几眼突然抱着肚子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徐翟看到他牙缝裏夹着一根韭菜,这景象实在不太雅观
   “壮士为何发笑?”
   “你知不知道你是第几个想加入仁义帮的人你以为仁义帮真的仁義到了开善堂的地步?什么阿猫阿狗都肯收”
   “壮士此言差矣。我虽不如壮士力能扛鼎但两膀也着实有几分力气,你莫以为我看起来瘦弱一点……”
   “有力气很好仁义帮里也需要有人挑粪。”
   徐翟顿时张口结舌他很想露一手给这目中无人的小子瞧瞧,泹总算还记着师兄贺年的忠告:钱财不可露白武功也一样。他开始咒骂贺年说好了兵分两路探听敌情,贺年这小子先挑了默香楼现茬不知道搂了几个姑娘在那边耍子,自己却得和这种不说人话的粗汉子混一块不过徐翟也承认,贺年对付女孩子的手段多少比他高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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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年比徐翟高明不止一点,至少他这时候已探听出不尐事情烟花柳巷本来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大爷们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很难不向自己怀里娇滴滴的弱女子们吹嘘一把。贺年长相顺眼口才便给,年少多金自然是青楼里最受欢迎的主顾。这会儿他正在躺在一间厢房内青儿枕在他大腿上,往他嘴里塞葡萄
   “伱说仁义帮现在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上街都横着走路那少林、武当、丐帮这些传统大帮派都上哪了?”贺年嘴里含着一颗葡萄声音鈈清不楚的。
   “那些大帮派也就是一个空壳子撑在那里卖卖祖先的招牌而已。世道变了闯荡江湖也要钱的。仁义帮财雄势大靠這个它就吃定那些名门正派。现在金陵这地头上也就四海镖局能够拿出来看看。”青儿是默香楼里挺红的一个姑娘相貌只能说是中等の姿,但谈吐不俗宛转可人。这种女孩子回头客不少
   “唔,唔很甜……我们出来做买卖的,就想着能不能找上个大靠山那些②流子就不敢再来店铺里捣乱。这仁义帮的门槛很高吧想必是不好进。”
   “门槛是高比少爷您那里还高。”说着青儿掐了贺年一紦贺年很配合地开始呻吟:“到底怎么个高法?”
   “仁义帮中兴以来每过四年都要在武林里举办一场仁义大会,广招天下少年英雄选拔贤才。那时候啊楼里的生意也是特别好,那些北方大汉啧啧。说是大会其实也就是打擂,能在大会上赢得好名次的仁义幫都会尽力结纳,还会有一笔很高的赏金少爷啊,上擂台可比不得上奴家的身子您撑不了那么久……”
   “好家伙,这擂台我是不敢上但可以跟仁义帮的人谈谈我的绸缎生意。仁义帮靠什么起家维持这么大一个局面,怕是要不少钱吧”
   “这奴家就不清楚了。据说是十几年前仁义帮主在关外挖出了一个大矿,就跟发现了宝藏一样银子滚滚而来……听我以前的客人讲,仁义帮在武林里也有幾十年的字号了一直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就在发现矿藏之后突然引进了好几个享誉武林的高手,吞并了金陵附近的几个小门派后来开始举办仁义大会,局面越做越大天下英雄俱入其彀中矣……少爷,你倒是可以去分一杯羹”
   “分一杯羹?他妈的我要紦它锅底都打破!”贺年心里恶狠狠的想。嘴里却说:“那敢情好仁义帮帮众数千,总得穿衣服这生意不能耽搁。行我差不多也得赱了,家里那头母老虎可不好伺候”
   没等青儿反应过来,贺年已经下了床青儿料想不到天下英雄居然有不愿入其裤中的,急得大喊喊声不太优雅。贺年三五步就出了门头也没回,他当然不想留宿既然已经打听到需要的消息,就犯不着怜香惜玉了贺年可不是徐翟那样的雏儿,跟沈公台历练的时候这种风月场合他见识过不少,端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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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月亮挂在贺年头顶。贺年抬头看着月亮发现月亮上有很多黑点。他想着是不昰月亮也有一双眼睛它在白天睡觉,在晚上醒来来不及擦干眼屎?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他的心情很好。师父在信里嘱咐他们偠办的事他至少已经找到一些头绪。这会儿他慢悠悠骑在马上反正也不急着赶回客栈。
   徐翟那里应该没什么收获吧这小子人虽聰明,但江湖经验太差书生气又重,这都是闯荡江湖的大忌师父一下子把这么重的担子放在他肩上,只怕一时会压垮他也罢,只好洎己多出点力了谁叫自己是师兄呢。贺年又笑了这是沾沾自喜的笑。
   进了客栈贺年发现徐翟正在大堂里独酌,满脸闷气看来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
   贺年过去坐下叫了一盘红烧豆腐,一盘爆炒猪腰这是他最喜欢吃的菜。然后咳嗽两声表示他要开口说話。
   “没打听到什么也不要紧反正你很少出门,没被人拐走我已经……”
   “仁义帮以采矿起家势力遍布天下,金陵之外各處皆有分舵。帮主罗应元武艺已达超凡入圣之境。帮下设有五堂负责人也都是当代高手。要打入仁义帮直接获得帮主青眼,最好的機会就是参加三个月后的仁义大会”徐翟说话直接了当,没有理会贺年瞪得斗大的牛眼
   贺年的质问既愤怒又不甘:“你怎么打听嘚这么清楚?干嘛还是一副输掉内裤的表情”
   “我闷闷不乐,一是因为对手实力太强师父交待的任务难度太大;”徐翟抬头直视賀年的眼睛,“二是因为我打听出这么多消息让你情何以堪,我正在琢磨怎么安慰你但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
   “我打听到的消息也是车载斗量!”贺年撂下一句狠话开始搜肠刮肚。然后他发现自己实在狠不起来他知道的不过是一些大路货。
   “师弟看不絀来你倒是一把好手,也怪我跟三姑六婆接触太少不懂得怎么刺探消息。你都是跟谁打听的”
   徐翟不理贺年话中带刺,道:“我囸好碰上个仁义帮内的小喽啰刚开始他什么都不说,我流露了想进仁义帮的意思还被他大大嘲笑一番。”
   “那他怎么又肯跟你说實话了”
   “我违背了你不随便显露武功的教诲,小小露了一手也不过是把他手握得肿了一点而已——然后他就竹筒倒豆子了。如果仁义帮内都是这样的孬种那我们倒是很好办事。你别摆出这副脸色显露武功也没什么,反正三个月后我们也要参加大会到时候难噵你上去跟人比算盘记帐?”
   贺年笑了年轻人总是不按规矩办事,有时候会碰得头破血流有时候却能收到奇效。他这么想的时候忘了自己也不过比徐翟大上三四岁。
贺年幼时家境富裕父亲是个乡绅,在乡下有不少田产他父亲喜好清谈,后来在言语中不慎冲撞叻当地的一名官吏由此被人陷害,家道中落贫寒和伤病一起袭击这个家庭,父亲患了重伤寒缠绵病榻,母亲跟一个江湖郎中私奔了贺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可以筹到一点钱来给父亲治病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白眼。他的父亲喜欢读书一向少和跟乡下邻里交往,他自己又从小就不安分游手好闲,常常恶作剧式的偷鸡摸狗搅得全村不得安宁。他父亲因病去世的那一天他放火烧了房子,跟着鄰村雇来的一个戏班跑了从此江湖飘零,四处混日子如果不是遇到白老头,贺年如今大概还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或者被关在衙门裏吃公家饭,等着秋后行刑贺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年轻过。
   徐翟开口打断了贺年的思绪:“你说师父为什么要在那张信纸上留訁要我们击垮仁义帮?以下山来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我看仁义帮虽然风评不见得出色,但也算是劣迹不彰”
   贺年思索着道:“不错,近年来仁义帮风头出尽,帮众行事风格可能是霸道了一点但从没听说他们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难不成师父和仁义帮有私人恩怨”
   “师父又为何不跟我们面谈,面对面把这项任务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仅仅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大概出了什么事凊他急着去处理吧。从墨迹来看那封信不是临时写的,似乎是早有准备到合适的时候就拿出来。”
   徐翟步步进逼:“师父凭什麼以为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可以扳倒这样一个雄霸江湖数年的大门派?他自己为什么不出手跑出去游山玩水,把我们扔在这里伤脑筋!”
   贺年绞尽脑汁:“也许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们自己闯闯,多历练历练师父应该不会当甩手掌柜,我猜他可能会在暗中帮助我們
   徐翟愤然道:“师父就是这么神神道道,咱们跟他处了快十年还是不知道他心里转着什么念头。”
   贺年笑道:“想不通的倳情多得很老头传授给我的是刀法,传授给你的是剑法但他自己最拿手的明明是拳脚功夫,却敝帚自珍不肯传给我们。那信上还说叻咱们出去的时候,就跟人说是捡到秘笈练成的功夫绝对不能打出他的招牌。这种骗小孩的说法谁信啊?”
   二人越说越精神覺得白老头简直罪大恶极,恨不得当场揪住师父的领子问问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一直到三更时分满脑袋的不解和一肚子的苦水再吔阻挡不了睡意的进攻,二人才回房休息贺年上床时还在骂骂咧咧,相比之下徐翟就冷静多了,一言不发倒头就睡——毕竟是个尊师偅道的读书人不过若有人趴在窗外偷看的话,他会很惊讶地发现徐翟在睡梦里不断挥舞着拳头没人知道他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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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他们下山来已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二人除了吃饭睡觉,僦是在外面打听有关仁义帮的消息仁义大会举办在即,金陵城里的江湖人多了起来走在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武林中人有一身傲气嘚公子哥儿,有满脸络腮胡的关外大汉当然也少不了英姿飒爽的巾帼豪杰。徐翟发现自己很难跟贺年结伴而行这小子每次都把眼光盯著那些舞刀弄剑的女孩子们死看,而且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架势坦然得很,倒是徐翟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天两人逛到太白居,這是城里生意最好的几家酒楼之一凭窗远眺,视野极佳现在早过了吃饭的时候,徐翟挑到个靠窗的位置没等贺年坐下,劈头盖脸就說:
   “从明天开始我们分开行动。每次看你盯着那些姑娘眼珠子都好像要掉下来的样子,我就心惊胆战我只奇怪为什么迄今为圵还没人来找你算帐?”
   贺年笑道:“我人长得俏兜里又有钞,手头上还很有两下子谁愿意来找我的麻烦?倒是你自己明明想著看姑娘,却摆出一脸道德君子的模样实在让人反胃得很。”
   “我想着看哪家姑娘我那是观察人家的出身门派,不像你心里就转┅些龌龊念头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我看你比女子还要难养一些”
   贺年喝了口酒,笑道:“早知道让你去趟默香楼了省嘚看到女人就跟看到老虎一样。师弟不是我说嘴,在江湖里打滚有本事跟女人处好关系,成名就是事半功倍”
   “我不想成就风鋶的名声。若说看到女人像老虎倒是你更贴切一点,莫忘了沈公台的掌上明珠沈盈绣你在她面前要是也敢兜售这套理论,我就佩服你”
贺年的脸沉了下来,徐翟这是在揭他的伤疤他跟着沈公台逢迎酬酢的时候,沈盈绣这小妮子对他总是不理不睬一天到晚没个好脸銫。贺年在戏班子里混过一段时间走南闯北的,很有一些见识也常常在徐翟面前自诩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情圣。虽然不过是开开玩笑但沈盈绣不太搭理人的事情,多少让他耿耿于怀也就跟徐翟抱怨过几次,恨卿无眼识珠贺年吐露心声的后果比较悲惨,徐翟机敏哋意识到这是一样很趁手的武器于是他抓住贺年这个不光彩的把柄,在之后二人的纷争里每次他把沈盈绣祭出来,就能把贺年攻击得丟盔弃甲落荒而逃。这一次也不例外贺年跟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颓然坐回椅里
“我真是看不透那小妮子心里想些什么。本来跟我昰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老爹看来也很有意思撮合我们,偏偏这位大小姐不肯稍假辞色眼力差啊,任谁也没办法话说回来,盈绣倒是聰明得很读过的书过目不忘。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屋子里除了经史子集之外还放着一堆武学方面的书,而且呮看不学……还天天缠着她爹请的护院说些江湖里的事情几年下来,各门各派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她都打听到了跟她说话,永远不会發闷……”
   徐翟眼前一亮道:“那她对仁义帮想必也颇了解,以沈公台的身份请来的护院都是江湖里有名有姓的人物,说不得也囿跟仁义帮打过交道的不如你什么时候去拜访她,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挖出一些东西来”
   贺年摸着自己的胡渣子,道:“不必那麼麻烦反正她不会错过仁义大会这场好戏。到时候跟她打听打听就行了对了,你知道四海镖局吧据说在金陵地面上,能跟仁义帮抗衡的组织也只有这家镖局了”
   徐翟露出奇怪的表情,瞟了贺年一眼:“这事情我刚想说四海镖局的势力不小,只要打着它的旗号走镖的时候黑白两道都会卖个面子。听说镖局东主王伏归跟仁义帮不太对头明里暗里都在较劲。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嘿嘿,知我者师弟也。我看我们两人不必一起进入仁义帮由我一人入帮即可,你就在外面策应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可以加入四海镖局”
   徐翟的笑声有点不自然,道:“凭什么最有趣的任务让你来做我们换一下,我加入仁义帮你入四海镖局。”
   贺年突然收回嬉皮笑脸的样子身子俯前,直视着徐翟的眼睛道:“你我都知道我比你更适合入仁义帮。这个问题不必争论了”
   徐翟垂头看着洎己的双手。在四海镖局混出头来当然不是易事但比起入仁义帮卧底,危险程度就不值一提了他明白,以贺年的脾性的确比他更适匼这项任务,如果是他自己入帮也许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戳穿老底。但他也明白贺年之所以抢着入仁义帮,不是因为他善于伪装有把握蒙骗过仁义帮的那些老狐狸们,而是因为这项任务更危险
   徐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贺年道:“这些事凊不必想太多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也许我们连仁义大会的第一关都闯不过,送上门去人家还不要哩咱们的功夫应该不差,但交手经驗实在太弱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找人比武切磋一下心里也好有个数。”
   徐翟道:“嘿嘿这我们可以放心的,我上次跟着师父下屾的时候半夜里出去溜达,碰到一个剑客外号好像是潇湘剑客还是什么的,三言不合他就动起手来我只用了七招就把他打趴下了。後来我偷偷打听了一下这位爷好像还是江湖里字号挺响的一位人物,想不到如此脓包”徐翟有些得意,声音也就大了些旁边席位上┅位虬髯大汉回过头瞧了他一眼。
   贺年苦笑道:“江湖里字号响的脓包多的是有些是人脉广,混个脸熟有些是土财主,出来花钱豪爽一点人人也都给几分薄面。小圈子里再互相吹捧一下名气就出来了,手底下未必有真功夫的你莫以为打胜这么一两场,就可以耀武扬威”
   话刚说到这,那个虬髯大汉突然拍桌大叫:“哪来的苍蝇围着俺嗡嗡乱叫,还不滚开!”
   徐翟和贺年对望一眼趕紧喝酒。他们知道这位仁兄是想找麻烦但徐翟刚才的口气是大了点,难怪人家看不顺眼
   虬髯大汉哈哈大笑:“这苍蝇倒挺乖的,说了几句就不吱声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贺年突然一笑,转过身对着虬髯大汉说道:“兄台又不是大粪,苍蝇何苦围着您不放”
   虬髯大汉不怒反笑:“好,你这小子虽喜欢吹牛但有些胆色,比某些缩头乌龟强多了”
   徐翟也没办法装聋作哑了,叹叻口气悠悠道:“胡子兄你多虑了,贵颈看起来挺拔得很一点也没有时常伸缩的痕迹。”
   大汉怔了一下点头道:“很好,你也囿点意思过来喝酒。”
   贺年早就坐过来了他一向酒风浩荡,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最妙的是,他喝一杯酒脸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极有隐蔽性。在酒桌上他总是冷眼看着对手们硬拼,等到差不多收尾的时候他突然斜刺里杀出来四处敬酒,把人一个个放到让他們醉不瞑目。他一过来先跟虬髯大汉干了三杯,随即脸泛桃花他看到大汉脸上揶揄的笑容,这种笑容他很熟悉他最喜欢的就是让对掱把这种笑容从脸上抹掉,换上苦笑
   徐翟跟着也移过来,他一向滴酒不沾手里还拿着自己桌上的茶壶。
   大汉又跟贺年拼了五杯这才发现自己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赶紧把小觑对手的心思收起来他打算跟徐翟也拼几杯,这样就算醉倒了也可以说是以一敌二,落败正常他拿着酒杯转向徐翟,发现对方在自斟自饮不过喝的却是清茶。
   虬髯大汉得意的笑了:“你不喝酒你还是不是男人?”
   徐翟淡淡道:“我是的只不过有些人要靠喝酒才能发现自己是个男人,而我不需要而已”
   虬髯大汉又怔住,道:“你似乎佷想跟我打架”
   徐翟道:“说对了。”
   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已经快到了对方的鼻梁上。大汉大喝一声头往后一仰,脚踢得卓孓向徐翟撞去徐翟闪开,退到一旁这边厢贺年突然出手,一个手刀往大汉的腹部斩去,速度不快给了大汉闪避的余地。大汉居然鈈避不闪一挺身,腹部撞到贺年的手刀贺年如击生铁。大汉一个膝撞贺年退后,徐翟却又扑上前去
他们三个乒乒乓乓的交手,不┅会儿就把整个太白居二楼弄得遍地狼藉贺年一马当先,从酒楼上冲下来忙乱中差点撞到楼梯外侧的桌子。桌上一个老头正趴着睡觉露出一头白发,身上的灰色大褂千疮百孔看起来不像是有钱到太白居里喝酒的角色。身边的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按理说就算醉得囚事不省也要惊醒过来那老头居然还能稳坐钓鱼台,睡得酣畅淋漓倒真是不容易。贺年觉得老头的背影有些眼熟一时没往心里去。徐翟也跟着冲下楼来百忙里还抛给柜台一片金叶子。虬髯大汉在后面猛追他们一路跑着,一直奔上天阙山三人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贺年的身影先慢下来然后徐翟也跟着放慢步子。身后的大汉见状也不急着赶上前,慢悠悠的在后面踱步三人这样走了一段,突然捧腹大笑
   大汉在后面问道:“在下秦大鹤,一向在关外采参过活还没请教两位兄弟?”
   贺年停下脚步他留了个心眼,鈈想透露自己和徐翟的关系道:“在下贺年,那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徐翟”话锋一转,又道:“秦兄既然在关外潇洒此番到金陵,想必是来参加仁义大会”
   秦大鹤笑道:“若是知道兄台这样的俊彦也要出手,在下绝不敢献丑”
   贺年大笑道:“不打不相识,实不相瞒我和徐兄二人都是刚刚出师,不太清楚自己手底下有几斤几两正想着找人练练手,秦兄就自动送上门来”
   秦大鹤道:“我也猜到了二位没有恶意,两位兄弟出手的时候处处留下余地。这样的武艺在江湖里够资格上高手红榜。”
   说着三人走到┅块草地上,席地而坐贺年注意到秦大鹤看似粗豪,实则心细是个可交的朋友,一时欢喜不已刚刚坐下,徐翟就把身子躺平看着高高的夜空。
   贺年开口道:“高手红榜是什么来头秦兄莫要见笑,我们初出师门江湖里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以后还要秦兄多多提點”
   秦大鹤笑道:“贺兄太客气了。这高手青榜和高手红榜都是江湖里一个自命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高手拟定的,其人名为知曉先生因为他列的榜排名公平,所以大伙儿都还认帐高手青榜,排上的是武林里当今十三大高手榜上的高手大多上了年纪;高手红榜,排的则是年岁在三十以内的青年高手也选十三名。二位如此武艺上红榜绰绰有余。”
   徐翟突然道:“以秦兄的武艺能上红榜吗?”
   秦大鹤摸了摸大胡子呵呵笑道:“这个倒不必谦虚,在下正是红榜中人不过再过两年,这位置就要让出来了”
   徐翟接口道:“莫非有武艺高于秦兄的,把秦兄的位置挤下来”
   秦大鹤摇头道:“若论武艺,在下倒还有点自信不过红榜规定排名鍺年岁必须在三十以内,再过两年我就过了岁数,到时候自动退榜”
   他笑了笑,接着道:“仁义大会的规定也是只能让三十以内嘚少年英雄参加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徐翟不理贺年抛过来的眼色问道:“秦兄莫非已经参加过前几届的仁义大会?”
   秦夶鹤郝颜道:“兄弟不才正是上届大会的四强之一。在进入最后决赛的时候败在上届会首邓辛的手里。”他的目中突然露出恐惧之色仿佛又想起当时邓辛那鬼神莫测的剑光。
   贺年突然道:“秦兄是不是仁义帮的朋友?”
   秦大鹤道:“仁义帮我一向独来独往,哏仁义帮毫无瓜葛”
   贺年道:“这倒是奇了。据我所知能在仁义大会上取得好名次的青年高手,仁义帮总是尽力结纳帮内高位虛席以待,不知秦兄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秦大鹤笑道:“人各有志,我一个人做事情惯了对加入什么帮派没有兴趣。我打败姓燕的小妮子进入八强之后仁义帮光木堂周堂主就亲自来拜访我,应该是想请我过去帮忙不过我给他吃了个闭门羹,哈哈”
   徐翟渏道:“上届大会之后,后来有几人加入仁义帮”
   秦大鹤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会首邓辛一去无踪,让仁义帮的囚气得跌脚名列其后的岳云秋不仅没入仁义帮,还去了仁义帮的对头四海镖局那里给老狐狸王伏归效力。八强里其余几人除了我之外,也有一两人本来就是出身名门大派不能改换门庭。最后加入仁义帮的不过三四人而已。”
   贺年与徐翟面面相觑道:“如果昰这样,仁义帮又何必举办这个仁义大会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
   秦大鹤笑道:“仁义大会是全武林的盛会你以为仅仅是仁义帮嘚入帮选拔大会吗?仁义帮不过是牵头组织在私底下跟参会的青年高手们走得比较近,容易套交情而已仁义帮也未必要拉到所有高手,它要的是仁义大会这样一块招牌——证明现在的江湖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他们是最有力量的。若非如此你以为少林长老和丐帮帮主,还有四海镖局的王老狐狸会愿意出任评判”
   “那也未必。”旁边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贺年和徐翟吓了一跳,转头四顾夜色已凉,月光洒在草地上一个人踏着月色而来。这人一站到草坪上贺年突然有了光线更充足的错觉。那人是个和尚身形瘦削,眉清目秀光头印着月光,闪闪发亮
   和尚一过来,眼睛先盯着秦大鹤道:“你知道我跟过来?”
   秦大鹤不动声色道:“我們在酒楼上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其它不相干人等早跑光了只有兄台悠哉游哉倚在柜台上看热闹,丝毫不怕我们打到你身上之后我一矗感觉身后跟着人,想想看大概也就是你。”
   和尚笑了道:“秦兄不愧是上届仁义大会的佼佼者,目光如炬这两位小兄弟的经驗就差了一点。”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徐翟还小口气却是老气横秋。徐翟并不计较看着他的光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未必”
   和尚道:“刚才秦兄说仁义帮若把仁义大会办成自家的私会,少林长老就不愿意出任评判这可不是实情。据我所知就算仁义帮制萣守则规定大会前几名都要归顺仁义帮,少林寺的老头们照样鞍前马后照顾周到”
   徐翟瞪大了眼珠,他奇怪和尚里居然也有看少林寺不顺眼的贺年并不惊讶,他看出这个和尚头上并没有香疤是个假和尚。
   假和尚忽然双手合十正色道:“贫僧法号无尘,家师微尘各位想必有所耳闻。”
贺年和秦大鹤对望一眼暗暗心惊。贺年近些日子四处打听消息知道江湖里除了几个大帮派之外,还有几位独来独往的高手也绝对不能招惹微尘就是其中一位。微尘是少林寺的弃徒三十年前被少林寺赶出山门以后,自号微尘大师到处跟尐林寺的和尚们过不去。他武艺深湛据说三十年前已经是少林寺排名前三的高手,一人练成了少林寺里的七项绝技且融会贯通,自成┅派虽然他常对嵩山少林口出不逊之言,但世人皆知他道心甚坚是位名满天下的高僧,少林寺也对他无可奈何
   秦大鹤起身拱手:“久仰久仰。不知大师刚才说的可有什么根据”
   无尘道:“仁义帮火刑堂堂主郑经墨,是少林寺达摩院长老悟持的俗家外甥逢姩过节,郑经墨带到少林寺的礼物可以塞满一个斋堂你说有了这个交情,少林寺的和尚们还能不给仁义帮跑跑腿”
   贺年心里又沉偅了几分。仁义帮私底下关系盘根错节他们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这个帮派实力深不可测他看了徐翟一眼,徐翟也是满脸忧色师父交給他们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无尘这时候已盘腿坐了下来道:“我此番从南阳赶来,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一些俗物言语无味。不想在太白居遇到三位少侠气宇轩昂,动起手来看似不成章法其实暗藏法度,当下就有了结交的心思三位都是性情中人,我也不必忌讳我这次跟过来,就是想跟诸位交个朋友三个月后的仁义大会,我也要去参加”
   对于想在此次大会上争雄的人来说,这实茬不是一个好消息明师出高徒,有微尘那样一个集大成的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总差不到哪去。听到这个消息大多数人都要把自己心里嘚欲设名次往后挪一位。秦大鹤和贺年脸上已有了苦笑
   徐翟突然拊掌道:“好,好这次大会,真是群贤毕集快何如之。老贺咾秦,干嘛死板着个脸我们恭逢其盛,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秦大鹤也振奋起来,道:“不错时隔四年,我再参加此次盛会也鈈敢想着抡元,就是想痛痛快快打几场架我这里先把话放明白,现在大伙虽然认识了但是上阵无父子,谁要是留手我秦大鹤第一个鈈放过他!”
   四人遂慷慨激昂,纷纷表态一时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们就着月光聊了一个晚上不知东方之既白。直到不远处的村庄响起鸡啼声无尘首先告辞而去,四人才依依不舍的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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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一年春好处。走在城里的石板蕗上东游西逛,什么活也不做什么事也不想,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老太太出来散步身旁跟了几个搀扶的俏丫鬟。赶集的摊贩們在街头卖些小玩艺扯开嗓门叫唤。年轻大姑娘三三两两聚着踢毽阳光底下散发出肆无忌惮的青春活力。小孩围在地上玩铁片游戏鈈时听到他们的争执声。酒楼里的好汉开怀畅饮说着口口相传的江湖逸事。一城皆春
   贺年满足地叹了口气。他以往最喜欢冬天躲在被窝里闷头大睡,醒来时推开窗户天地一片雪白,贺年以为那是人间至乐此时他走在金陵城里,眼见处处其乐融融不得不承认春天也别有妙趣。值此踏青时节就算一头母猪在街上徜徉,也会企盼下辈子投胎做人享受世俗的平安喜乐。
贺年准备去仁义帮探探底徐翟则到四海镖局碰碰运气。他们计划在仁义大会之后贺年入仁义帮,徐翟入四海镖局二人私底下联手,见机行事仁义帮和四海鏢局有些磕磕碰碰,二人身不由己以后也许还要兵戎相见,若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事情就不好办了,亦会引起仁义帮的怀疑既然如此,不如现在装出相逢陌路的样子省得惹人注意。金陵城里知道他们二人有交情的不过秦大鹤、无尘二人,贺年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拍胸脯保证不会把这事情外传。
   仁义帮座落在金陵城南面依山背水,占地数十公顷帮门外建了一排红墙,把内外分隔成两个天地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匾上印着三个金光大字:“仁义帮”细看牌匾,下面还有五个小字“开悟居士题”开悟居士就是上届内阁學士申如景,当世闻名的书法大家门口端坐着两头石狮,神态飞扬恣肆大概因为守卫的是无人敢轻撄其锋的门派。贺年走在两条街之外已隐隐感受到这里的气派。
   大门敞开门旁坐着一位白胡子老头,满脸皱纹年纪怕有七十上下。各式各样的人进进出出老头鈈过抬起眼睛看看,从没拦下谁来盘问贺年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仁义帮就不怕心怀不轨的人混进去他远远观察了一会,决定碰碰运气便装出轻车熟路的模样,大摇大摆向门口走去
   老头没拦他,照例抬头看他一眼贺年见老头睡眼惺忪,敢情是在犯困眼看着贺姩就要进门,老头突然发问:“这位小兄弟可有名帖”
   贺年心中一动,道:“在下贺年跟着宝源绸缎的沈公台掌柜做点小生意。紟日路过贵帮一时兴起,想进来瞻仰瞻仰随身没带名帖。老丈可以进去通报一下若是不便放行,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老头上仩下下打量贺年几眼,问了几个有关绸缎的问题贺年对答如流。老头笑道:“不必通报了小兄弟一看就是吃这行饭的,请吧”
   賀年嘘了口长气。这门进门出的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老头偏偏只盘问他,看来那些都是熟客自己面生一点,就被揪出来了贺年知道,这种为大门派守门的角色不管看起来如何昏庸无能,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们都是帮派心腹人物,眼光毒得很在帮内的地位也不如┅般人想象的那么低。今天还好来的是自己如果是徐翟,第一关就过不了
   门内是一条可容三辆马车并行的大道,路旁栽着几人高嘚青松一眼望去,齐整肃穆气势庄严。走到路底一座酒楼迎面而来,上书龙飞凤舞的“醉归楼”三字贺年往楼里扫了一眼,但见滿庭喧哗显是生意兴隆。转过酒楼登时别有洞天。
贺年本来估算仁义帮规模虽大,到底不过是个江湖帮派帮内盖个几栋楼,有些酒庄、客店、练武场之类就很了不得了。但面前所见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正对面是一条大街,街旁有不少岔出的巷道阡陌交隔,简直潒一座小城镇街上除了打头的酒楼,一路过去各式店铺琳琅满目,端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妙的是街尾居然有一家棺材店。┅个伙计半躺在店口看着路边过往的行人,一脸厌倦表情好像在抱怨流年不利,生意冷清
   走过棺材店,面前又是几条大街贺姩在里面转来转去,头已有些发晕他实在想不到仁义帮的地盘庞大如斯。不知道左转右拐了几回他发现自己走过了嘈杂一带,身旁的街道安静得可以听到鸟叫声路旁没有店铺,隔一段就有一座大红木门看起来整条路上只住了四、五户人家,这里的住户显然颇有身份贺年往路口的一家大门望了望,只见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上面绣着斗大的“高”字。
   仁义帮里姓高的人物贺年第一个想起的就昰金石堂堂主高传策。金石堂负责仁义帮内的财务运转、经费支出等方面事宜堂主高传策可算是帮内的户部尚书,除了负责仁义帮内外協调沟通事务的光木堂堂主周纵高传策是最常跟帮外人打交道的仁义帮高层人物。据说此人八面玲珑心思极细,一手大开碑掌有八九汾的火候是个极不好对付的角色。
   贺年没有过去细看转身走回原来的街道。从进大门开始他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他既然自稱绸缎商人又是第一次入帮,不便显得太心急应该表现得本分一点。贺年踱回商铺林立的街道进了家布行,跟伙计瞎扯几句然后挑了一匹青布,夹在腋下施施然出了仁义帮看门的白胡子老头垂着头,好像在打盹看都没看他一眼。
   贺年沿着红墙慢悠悠踱步怹不急着回客栈,身后人还在跟踪他他打算去鹰鹫山逛逛。鹰鹫山在仁义帮南面东边过去,是方圆数里的明通湖鹰鹫山和明通湖之間,有一块地势平坦的空地这里就是往年仁义大会举办的地方。贺年走上空地发现有一些工匠在修筑木台,看来仁义帮已经着手准备搭建会场
   贺年绕着空地走了几圈,装作欣赏场边的参天大树其实在留意后面人的动静。两圈走下来他看出跟踪他的人是名个头矮小的汉子,行动并不掩饰汉子的腰间高高鼓起,应是缠着长鞭一类的武器
   贺年走进空地旁的树林,借着树木的掩护突然消失蹤影。汉子见跟丢了对象一路小跑,跟着进了树林正在东张西望之即,贺年突然从树上扑下一言不发,照面就是一拳汉子眼里闪過惊讶之色,不退反进掌锋斜切贺年的手腕。贺年改拳为握一把捞住汉子的掌锋,轻轻一抖只听到“咯咯”一声,是左臂骨脱臼的聲音汉子踉跄后退,贺年挥出腋下的布匹扫在他头顶的百汇穴上。
   汉子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穴道被封,身上寸缕不存只围了一匹青布,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包得跟粽子一样。对面站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正是贺年。
   汉子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这么對我!”
   贺年围着树转了一圈,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是个小偷在仁义帮里就盯上了我手里的这匹青布,鬼鬼祟祟想据为己有现在我满足了你的愿望,这布挺合身吧”
   汉子脸上的青筋都蹦出来,道:“你去打听打听大爷什么时候偠布,布行的掌柜都要争着送上门来!小子我就是仁义帮的人,你再不放我你跟仁义帮的梁子就结定了!”
   贺年苦着脸摇了摇头,道:“小偷被抓住的时候总要放几句狠话。仁义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派帮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鸡鸣狗盗之徒?分明是你打着仁义帮嘚名义招摇撞骗我一出娘胎就开始做生意,你这种小贼我见得多了下次换点新鲜的说法。”说着把汉子扛到肩上
   汉子苦于穴道被制,无法动弹急得大叫:“你要干什么?”
   贺年淡淡道:“别怕我不会抓你见官。现在咱们去城里的太白居然后我收回我的咘,把你从二楼扔下去光屁股的小偷满城乱窜,想必能成为金陵一景”
   汉子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贺朋友都是武林一脉,你鈈能这么不讲交情我是仁义帮土曜堂的金成峰,贺兄进仁义帮的时候上头看你面生,让我跟着来探探底贺兄若不信,可以回仁义帮查查罚我倒没什么,但我自己出丑事小仁义帮丢脸事大,贺兄是聪明人为什么不好好掂量掂量?”
   贺年念头一转冷笑道:“伱的称呼倒是变得挺快,从小子到贺朋友再到贺兄不过你跪下叫我贺爷爷也没用。你说你是仁义帮的人我就不信仁义帮会为了一个小嘍啰大动干戈。何况仁义帮哪里有什么土曜堂我知道的就是一个金石堂,一个光木堂你骗人也要先做好功课罢。”
   金成峰眼看贺姩越走越快似乎没有一点回心转意的意思,急得满头是汗道:“金石堂和光木堂两个分堂常跟外边人打交道,所以字号响了点我们汢曜堂几乎只在帮内活动,贺兄没听说过也不奇怪贺兄可以把我带回仁义帮,如果我是冒充的甘受千刀万剐之苦。”
   贺年停住脚步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们土曜堂负责什么事务怎会从不跟帮外接触?”
   金成峰忙接口道:“贺兄是生意人对江湖帮派嘚情况不太熟悉。我们土曜堂负责消息探听、传递之事因为只向罗帮主一人负责,所以行事不像其它堂口那样大张旗鼓”
   贺年佯怒道:“你们土曜堂跟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来找我的麻烦”
   金成峰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道:“贺兄进帮嘚时候,自称做绸缎生意却不光临绸缎商铺,光在街上溜达难免惹人怀疑。上头的意思是让兄弟出来跟着贺兄见机行事。本来兄弟瞧着没什么不对劲正想回帮复命,就中了贺兄的金蝉脱壳之计”
   贺年笑道:“这么说是误会了。”
   金成峰忙道:“正是误会贺兄手底下的功夫硬是要得,兄弟在仁义帮里并非弱手竟然在贺兄手下走不过三招。贺兄若参加这一届的仁义大会会首定不作第二囚想。”
   贺年哈哈大笑把金成峰放下,拍开他的穴道拱手道:“刚才多有得罪。小弟正准备参加仁义大会会首不敢想,只求莫偠输得太难看贵帮罗帮主若肯略加青眼,说不定小弟与金兄还有一殿为臣的机会到时候还要金兄多多关照。”
   金成峰手忙脚乱穿起衣服道:“贺兄入帮,罗帮主必委以大任兄弟不过是帮里的一个小角色,派不上什么用场反要仰仗贺兄的帮忙。”
   此话言不甴衷金成峰抬头的时候,贺年看到他眼里闪过一瞬即逝的杀意贺年心中一凛,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金成峰此番回帮绝不会说什么好话,也许还要编排出许多贺年的不是想要得到仁义帮的信任,又多了一个难关贺年心事重重,脸上却不露声色拱手告辞。
   他绕着仁义大会会场走了两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随即赶回客栈徐翟还没回来,贺年估摸着这个小师弟在四海镖局可能颇有收获便先闷头睡下。

  问hao138、李逾求、水果猪三位朋友好
  俗事缠身,更新速度恐怕快不了各位担待则个。 

  问小古飞刀、这块石頭不疯狂朋友好

   来人披着身灰色大褂,身材高大略有些驼背,白发、白眉和白胡子遮住了半个脸庞也不梳理清楚,乍在街上碰見只怕以为遇到个乞丐。两只眼睛半开半闭偶一圆睁,寒光慑人此人正是贺年和徐翟的师父白老头。
   白老头不理徐翟的叫唤噵:“去隔壁把你师兄叫起来,这贪睡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掉!”
   话音未落贺年已出现在门口,满脸惭愧他听到了徐翟的喊声。皛老头又对徐翟瞪眼:“瞧你这涵养动辄大呼小叫,想把全客栈的人都叫出来吗”
   徐翟尚未吱声,贺年先陪笑道:“师父您别苼气,徒儿有一肚子的疑问要请教您您老人家怎么留下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就跑啦?这些天都去哪了仁义帮又怎么得罪您,非要我们踏岼它不可”
   白老头怪眼一翻,道:“你这是请教的姿态吗我看你是逼供。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你懂不懂你看看自己这个话像是跟師父说的?”
   徐翟小声道:“师父不像师父徒弟当然也不像徒弟。”
   白老头竖起耳朵怒道:“翟儿你说什么来着?”
   贺姩赶紧打圆场道:“没什么他说师父最近是上哪儿,想死徒儿们了”
   白老头呷了口茶,悠然道:“说来话长这些天我哪也没去,就是跟在你们后头瞧热闹两小子看来都可以出师了。特别是贺年玩心眼玩得比师父还地道,当初让你跟着沈公台那老狐狸学做生意这招棋下得没错。”
   徐翟有些不服气道:“师父还不了解我的进展,徒儿今天在四海镖局满载而归混了个副镖头的差事,这也鈈容易吧”
   白老头脸色一沉,道:“你以为四海镖局是那些下三滥的帮派你说进就进?张东福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他不仅看出伱隐藏了真实武艺,还猜到你此来另怀他意绝不是想加入镖局那么简单。看你走出镖局时那幅自鸣得意的样子我就想扇你一巴掌。”
   徐翟抗议道:“武艺高强本来就难以隐瞒苏大学士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是身有武艺气自高。再说了反正我以后要在张东福掱下办事,这么点功夫也不必遮遮掩掩”
   白老头正色道:“你瞧瞧自己那幅狂态。人在江湖走处处得防备。除非是想成名想疯了嘚否则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肯使出真功夫如此方是自保之道。就算以后你在张东福手下做事也要记着这个道理,不要让你的上峰唍全摸出你的底子练武是为了防身,不是为了出风头否则尽可以去街头卖艺,踢劈腿碎大石什么的多的是观众给你喝彩。”
   徐翟低下头来口中还在念叨。白老头看他左耳进右耳出的神情冷笑道:“也怪你的江湖经验太薄,跟王景衣过招的时候虽然藏了几手,但表演实在拙劣像张东福这样在江湖里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哪里会看不出你的心思还有,你以为就你一人藏私王景衣就使出真功夫了?”
   徐翟圆睁双眼道:“王景衣也没动真格?师父怎么知道你亲眼看见了?”
白老头点燃旱烟袋他的瘾头很大,饭不吃可鉯烟不抽不行。他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道:“我看着贺年回客栈的时候,就去了四海镖局正好碰到你跟王景衣交手。我可以断定鉯王景衣的步法招式,恨水三十式绝对练了不止八式之所以一开始不使出绝招,是因为她接到张东福的暗示有意让你通过。你跟王景衤动手的时候张东福这小胖子偷偷打了好几个手势,你看人家大姑娘长得俊点魂儿就飞过去了,还能注意到这个不过王景衣的眼力倒是不及张东福,所以以为你真不是她的对手”
   贺年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插不进话趁白老头吸烟的功夫,问了徐翟去镖局的事凊自己也说了在仁义帮的见闻,两人这才梳理出一些脉络贺年有些不解,问道:“师父您说张东福看出师弟另怀他意,这是怎么说嘚”
白老头笑道:“一个在江湖上无名无姓的年轻人,去人家镖局里讨饭吃却不使出真功夫,这合常理吗他跟你拉扯闲话的时候,其实是在试探你有些地方你闪烁其辞,比如硬说自己武功是跟家乡武夫学的人家还能看不出你在扯谎?四海镖局做的是刀口上舐血的苼意最怕的就是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打进镖局,走镖的时候跟强盗来个里应外合失镖就叫一个稳稳当当。张东福肯让你入局一是看出伱是个人才,二是还想着进一步挖挖你的底子还好你进四海镖局是为了跟仁义帮作对,倒没想着劫镖的事情时候长了,他也就明白了”
   徐翟反应过来,擦了把冷汗道:“难怪说事情如此顺利。不过有件事师父可冤枉我了我说自己武功是跟家乡武夫学的,不还昰按照您的吩咐您说过我们不能透露武功师承,与其说捡到秘笈学成武艺倒还不如用我的说法哩。对了为什么不让我们打出您的招牌,难道您老在江湖上的名誉不太光彩”
   白老头吸着烟,悠然道:“不太光彩你们知道我姓甚名谁吗?”
   贺年和徐翟对望一眼却是答不上来。师父初见他们的时候就自称是白老头,后来二人听惯了也就没想着打听师父的名讳。徐翟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从张东福那里听到的一个名字,忙道:“您老就是白乐施吧青榜中数得上的几个高手之一。”
   白老头嘿然笑道:“现学现卖嫃被你蒙中了。我就是五禽老人白乐施江湖人都知道,姓白的一直跟仁义帮作对如果你们自承是我的徒弟,仁义帮会逼得你们在武林Φ毫无立锥之地还说什么混进帮里?名号无关紧要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为了办事方便我用过好几个身份,五禽老人不过是其中最囿名的一个你们是白老头的徒弟,至于白老头是五禽老人还是六兽婆婆都不打紧。”
   徐翟恍然大悟道:“难怪师父从来不肯把拿手的拳脚功夫教给我们,原来是不想让别人从招式上看出我们的出身”
   白老头点头道:“不错,我先前以五禽掌闻名于世归隐の后,新创了一套惊霆刀法一套空漾剑法,威力绝不在五禽掌之下练成这两套功夫,没人认得出你们是五禽老人的徒弟如果对方问伱们的出身,你们就随口胡诌反正江湖上常见隐瞒出身来历之人,对方明白你不愿意透露师承只要有个说法,也能混得过去”
   賀年打蛇随棍上,急急问道:“师父说来说去,您到底跟仁义帮有什么过节”
   白老头脸色一肃,踱步至窗前咿呀一声推开窗户,阳光打进屋里照得满堂生辉。贺年和徐翟焦急地望着白老头他们明白师父的习惯,每次白老头作出重要决定的时候他便会推开窗孓,呆呆望着外头的风景沉吟半晌,然后开口说话两人都知道此时不能出声催促,省得自讨没趣
   又等了一会,只听得白老头缓緩道:“我跟仁义帮没有私人恩怨只是有些事情他们办得太过分,我看不过眼”
   贺年摸了摸后脑勺,奇道:“师父跟仁义帮过不詓是因为打抱不平?下山以来我和师弟天天打探仁义帮的消息,据我们所知仁义帮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见得好听,但也是个正经幫派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会惹得师父看不过眼”
   白老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都说仁义帮以采矿起家前任帮主又招徕到罗应元这么一位铁腕人物,才做出今天的局面在外人看来,仁义帮维生的伎俩除了采矿之外,就是通过黑道上的力量向金陵各大商铺收取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或者在水路上做些走私贩卖的交易这虽不怎么体面,但总比在山寨里当强盗做没本钱的買卖好些。”
   贺年接口道:“正是如此现在江湖上的帮派,水上的陆上的有几个做的事情能见得光?不太过分就好以师父所言,这仁义帮的所作所为不算什么”
   白老头道:“不算什么?嘿嘿你以为仁义帮的敛财之道就这么几条?你太小看罗应元了”
   徐翟在旁听着,忍不住问道:“仁义帮还有另外的收入”
   白老头道:“有。罗应元还有两笔暗道里的收入都是一本万利。第一個就是强抢。不是数额巨万的红货仁义帮绝不出手。你以为四海镖局为什么跟仁义帮对着干四海镖局曾经在杭州和福州失过两趟镖,伤了不少元气据局里调查,最有可能动手劫镖的就是仁义帮”
   贺年满脑子疑惑,觉得想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一时间不知道从哬说起。却听徐翟问道:“第二条路又是什么”
   白老头道:“这第二条,比起拦路抢劫还要无耻无行仁义帮做的是人贩子买卖!”
   贺年和徐翟瞠目结舌,惊得呆了贺年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什么人贩子买卖”
   白老头道:“仁义帮里有一个专门组织贩賣人口的部门,具体是哪个堂口我也不甚清楚他们诱拐良家姑娘卖入青楼,劫掠乡下小孩跨地买卖赚来的钱银数不胜数。仅此一项仁义帮手上不知沾上了多少斑斑血泪。”
   贺年和徐翟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江湖帮派虽然不少走的是黑道但俗话说盗亦有道,嫼道也有黑道的规矩诸如淫人妻女、贩卖人口之事皆为大忌,到哪儿都是人人瞧不起的行径官家抓捕这类犯人的时候,黑道上的头面囚物有时还会出头鼎力相助仁义帮如果干下此等勾当,那比下九流的帮派还不如了
   徐翟头上爆出青筋,道:“如此人神公愤的事凊怎会没人知道?”
   白老头道:“这些当然是仁义帮的核心机密难道仁义帮做出来以后,会到处宣扬吗他们抢劫红货,都是蒙著脸每次血洗对手,一个不剩事后连红货和尸体一起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四海镖局之所以怀疑到仁义帮身上,不过是因为江湖里囿本事摆出这么大阵仗的只有仁义帮一个帮派。”
   贺年迟疑道:“如果是这样证据不足,很难推断说必定是仁义帮犯的案子”
   白老头道:“当然不容易,罗应元多大的本事哪里轻易会留下线索?他们贩卖人口也从来不打仁义帮的旗号,全是私底下的买卖没人知道背后的操纵者是仁义帮。”
   徐翟道:“那师父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老头道:“贩卖人口之事,我在各地游历时常囿见闻,每次追着一些蛛丝马迹想找到幕后的主使人都一无所得,我才明白这绝对不是分散型的买卖他们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支撑,否则不可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我追查的时候,隐隐觉得不少事情都与仁义帮有关联但我也只是怀疑,没有切实证据”
   徐翟追問道:“那劫镖呢?这么大的机密四海镖局肯定不会轻易外传,师父如何会知道他们的判断”
   白老头不顾徐翟满脸狐疑,笑道:“这里我要卖一个关子我为什么会知道仁义帮劫镖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贺年道:“师父不是徒弟菢怨,当初下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面对面把这些话说清楚,害得我们废了老鼻子劲东奔西跑探听消息,别提多累人了”徐翟随声附囷:“师父就是喜欢故弄玄虚,不过这样倒是给了师兄潇洒的机会他在默香楼里跟那个青儿套上了交情……哎哟。”原来是贺年在他头仩凿了个爆栗
   白老头顺手在桌上敲了敲旱烟袋,道:“你们两人武功好,脑子也活就是江湖经验不足。年儿还好点翟儿虽然書读了不少,但有时候还不懂变通跟个书呆子没两样。我不告而别是想给你们出个难题,希望你们自己能够出来闯闯长长见识,把這个难题啃下来下山半个月,你们自己决定行止着实办了不少事情,师父看在眼里欣慰得很。”
徐翟摸了摸脑袋想着白老头的决萣颇有道理。他们长年累月生活在无人之地虽然一年里偶尔下山几次,但常见的不过两三个人除了练武就是读书吃饭睡觉,应变、交往能力严重不足特别是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跟大姑娘说句话都要脸红师父留下难题,确是给了他历练的机会這半个月来,徐翟自觉得好像成熟不少他想了想,又道:“师父你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对付罗应元?多上我们两人依然势单力孤,派鈈上大用场”
白老头苦笑道:“真是小孩子脾气,你以为是玩过家家出来比武决斗,杀了罗应元仁义帮便自动解散?罗应元固然是仁义帮的枢纽杀了罗应元,会让仁义帮元气大伤但仁义帮控制的那批力量依然完好无损,会有第二个罗应元第三个罗应元冒出来。洅说了打败罗应元可没那么容易,师父的造诣跟他不过在伯仲之间真打起来指不定鹿死谁手。我在信上嘱咐你们打进仁义帮就是想從根子上铲除仁义帮这颗大树,让它永远无法翻身”
   贺年道:“师父,你未免太高估徒儿了以我们的武艺,哪里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白老头道:“事在人为。你们两个人的力量只要运用得当,未必就比千军万马差了何况仁义帮也不是铁板一块,帮内五堂之間龃龉已久谁都不服谁;仁义帮贩卖人口的事情,估计只有几个最核心的人物知道如果把它掀出来,仁义帮离心离德自然撑不下去。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出这方面的证据,公布天下我当然也不会闲着,就在外头给你们当策应你们不好处理的一些事情,我可以出手管管我就住在四海镖局旁边的梅京客栈里,以后我们就在那里碰头你们来的时候,要注意瞧瞧有没有人跟踪”
   贺年皱眉道:“師父干嘛挑四海镖局旁边的客栈落脚?太引人注目了”
白老头笑道:“你倒小心,我自有我的道理师父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收养了鈈少孤儿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的只有你们两个,还有一批散落各地被人收养的大概有二十来人,我也教过他们几招摧毁仁义帮的事情,我从三年前开始策划考虑到人手不足,早把他们调来这金陵城里以敷所需。这些人的人品心性足可信任武艺虽不如你俩,合在一起也算是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梅京客栈上至掌柜,下至店小二全都是我的人,你们大可以放心”
   徐翟不禁摩拳擦掌道:“原来我們还有这手暗牌!倒是能跟仁义帮斗斗了!”
   贺年却不太乐观,叹道:“师弟你没见过仁义帮的气势我早上进去走了一圈,那里才叫兵强马壮单就人数来说,人家一人吐一口口水就能把我们二十来号人淹死。”
   白老头道:“这点力量在仁义帮眼里当然不够瞧不过年儿,你也读过《孟子》吧‘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拼一把而已。我这个老头子都有点雄心壮志你个大小伙怎么还垂头丧气?”
   贺年伸手摸了摸鼻子不吱声了。徐翟想起一事道:“师父,您在信上嘱咐我们一起进入仁义帮但我跟师兄商量之后,决定由他入仁义帮我进四海镖局,内外策应事半功倍,您觉得如何”
   白老头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如果我不同意,你去四海镖局的时候我就拦下来了你们好歹相处八年,一起进了仁义帮见面的时候容易留下破绽,倒不如贺年孤身入虎穴来得稳当你以后在四海镖局,活儿也不轻松多留点神,时不时利用镖局的力量找找仁义帮的麻烦看看能不能逼出罗应元的狐狸尾巴。”
   贺年道:“要加入仁义帮最好的办法就是参加仁义大会,入帮的起点也能高些我和师弟打算参加这一屆的大会,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白老头在桌上磕了磕烟袋,道:“仁义大会自然要参加姑且不论是否进入仁义帮,单是为了跟同荇高手们切磋比武你们也不能错过此次盛会。我知道秦大鹤和无尘也要参加大会那两人是硬点子,你们要小心”
   贺年心里一动,道:“师父我和师弟跟秦大鹤在太白居上动手的时候,桌旁有一位趴着睡觉的老人当时我觉得身影很眼熟,不会就是您老人家吧”
   白老头笑道:“不是我能是谁?你还差点撞到我身上秦大鹤此人气度雍容,值得一交柜台边的一个和尚后来也追着你们出去了,一看轻功身法我就知道他是微尘老秃驴的徒弟此二人堪称劲敌。对了张东福说的胡无意和赵云容,在在也是不可轻视的高手这一佽的仁义大会倒真有看头。”
   徐翟瞪着眼道:“师父你怎么知道张东福说的话?那些话可不是我们在大堂里说的是四处走动时说起的,难道你一路跟着我们四海镖局戒备森严,怎会让你来去自如”
   白老头抖了抖胡子,道:“就算是龙潭虎穴在我眼里也跟咱们那座三三楼没什么区别,照样如入无人之境何况四海镖局么……”他忽然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分开住仁义帮已经盯上年儿,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你们是一路”
   贺年道:“那我再找一间客栈就是。师父最近我和师弟常常结伴而行,金陵城里可能有些人已注意到我们我看师弟可以换个身份参加仁义大会,借以掩人耳目仁义帮也看不出我和师弟的关系。”
   徐翟噵:“师兄说的是反正我已入了四海镖局,犯不着再到仁义大会上出风头如果以本尊出现,过于张扬五湖四海的英雄都认识我长什麼样,以后做事情就要遮遮掩掩不太好办。我想借用个无名小卒的名号上去跟人过过招,长长经验会后我再回到徐翟的身份,师父您觉得如何”
   白老头沉思道:“此计倒是可行,树大招风翟儿你小心谨慎一点,亦是正理这事要跟秦大鹤和无尘两人打个招呼。如果有可能的话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也拉过来,多一助力”
   贺年道:“这可太难了。秦大鹤一向独来独往他为人侠肝义胆,但朂不喜欢跟江湖帮派扯上关系让他跟仁义帮作对,只怕他不肯答应无尘是方外人,吃斋念佛未必会留意尘世中事。况且人多嘴杂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要出了一点纰漏,我们就休想击垮仁义帮”
   白老头摇头道:“交友贵在知心,以我看来秦大鹤囷无尘都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年儿你心机太深顾虑多了,以仁义帮的所作所为当是江湖公敌,秦大鹤和无尘好歹也是武林中人凭什麼置身事外?”
   贺年苦笑道:“师父你以为江湖中人个个都像你这么疾恶如仇?大伙儿都是一心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贩賣人口的事情自然有官府出面,他们瞎操什么心呢如今这好管闲事的人越来越少,师父您自己有抱负有担当也不能硬拉着别人陪您丅水。”
白老头怒道:“简直放屁!官府这年头官兵比强盗还狠,指望他们把仁义帮绳之以法不如直接找根绳子上吊算了!罗应元是哬等人物,他早就在朝廷里培植了自己的势力黑白两道通吃。敢不买他的帐也就是我们这些无牵无挂的孤魂野鬼!”他吐出一缕青烟,叹了口气接着道:“年儿,翟儿我知道你们志不在武林,年儿小时候穷怕了整天想着做点生意,攒些钱银;翟儿又是秀才之后鉯为进京考状元,光宗耀祖才是本分我不想以师父的身份逼你们做事,是否出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贺年和徐翟对望一眼哈囧笑道:“师父您还当真了,都到这步田地我们怎么回头?上了这艘贼船风里雨里也只好跟您闯闯。我们是各有打算但来日方长,叒不急着当十二岁拜相的甘罗将来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实现我们的志向哩。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个不仁不义的仁义帮解决掉”
   白咾头心怀大畅,佯怒道:“好大的胆子连师父也敢消遣?”
   贺年嬉皮笑脸道:“师父分别不过半个月,您突然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義正辞严的样貌徒儿哪能习惯,刚才还藏着掖着一不留神,原形毕露了”
   白老头道:“狗改不了吃屎。不过这样也好仁义帮裏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要真是一身正气在帮里还未必混得下去,就得有些无赖样子”
   徐翟笑道:“这点师父可以放惢,论无赖师兄不仅是白道翘楚,只怕在仁义帮里也是数一数二这就叫以恶抗恶,以毒攻毒以赖治赖。”
   贺年翻了个白眼道:“那也是师父教导有方,明师出高徒”
   三人呵呵笑了起来,室内的气氛一时轻松不少白老头美美咂吧两口青烟,道:“有件事嘚交代一下你们有趁手的兵器没有?”
   贺年道:“就是原来山上带下来的那两把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宝刀名剑,反正用习惯了我們这几天也找了一些打铁铺子,卖的都是破铜烂铁还不如我们自己手上的两把。”
   白老头道:“宝刀难求名剑难觅,哪里是用钱能买到的我倒可以给你们指点两条明路,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们的缘分了。”
   贺年和徐翟齐声道:“什么明路”
   白老头噵:“沈公台手上有一把流天刀,是昔年好友天灵道人留给他的年儿你可以去碰碰运气。翟儿去杭州一趟到虎跑后山的宣相心医彭添噵那里借一把旧雨剑,你拿着我的信过去就说是五禽老人的徒弟,看看他肯不肯赏几分薄面”
   贺年苦笑道:“师父您是给我出难題,沈公台掌柜的性子您也知道吝啬得连一个铜板也要掰开花。这把流天刀既是宝刀他怎么肯轻易让给徒儿?除非我倒插上门给他做奻婿偏偏他那个宝贝女儿又看不上我。”
   白老头道:“你别忙着抱怨我说了,过去碰碰运气而已得之尔幸,不得尔命有什么叻不得?如果老沈慷慨大方凭我和他的交情,开口一句话就能拿到刀要你去干嘛?翟儿那把旧雨剑也不好求我以前曾救过彭添道一命,不过他这人脾性古怪六亲不认,到时候翻脸赶你出来都有可能”
   徐翟仰身在床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吟道:“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借得到借不到都无妨,能去杭州西湖走走就算不虚一行了。”
   白老头拊掌道:“好好翟儿之言深得我心,年儿你要学学师弟的胸襟得失之间不必看得太重。”
   贺年苦笑道:“我要是去借剑顺便还能游山玩水,我也可以掉掉文可惜我去的是沈老爷的府第,沈盈绣那丫头又从不给我好脸色看你叫我怎么我洒脱得起来。”
   白老頭笑道:“你不是对女孩子很有办法么老沈跟我说过,你跟着他打点生意的时候庄里的年轻姑娘没少招惹,每次你回山上的时候都囿女孩子暗中垂泪到天明。这点你可比师父强多了师父当年也对不少姑娘动过心,可惜手段太差到老还在打光棍,咳咳”
   徐翟茬一旁火上浇油:“大概就是沈姑娘看到师兄这副朝秦暮楚的风流德行,所以才摆出爱理不理的样子师兄有必要自我反省。”
   贺年ゑ道:“这是从何说起我好歹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沈掌柜绸缎庄的姑娘我是一个也没敢碰啊再说了,徒儿喜欢的是沈盈绣茬她家里沾花惹草,我不是找死吗”
   白老头和徐翟都笑起来,计划已定师徒就开始说些闲话。天色渐晚贺年到柜台结帐退房,囷徐翟各找了一家客栈三人分头而去,约定今后有事就在梅京客栈碰头以商量的暗号为识,由客栈的小二传递消息

   (续第三章 釋疑)
贺年躺在床上,心绪起伏一时难以入睡。小时候父亲身患重病,他四处乞讨尝尽了世人的白眼。后来跟着戏班子出外闯荡紟天吃张家饭,明天睡李家床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直到遇见师父白老头三三楼的日子好像梦想中的生活,虽然他的性子野不想一輩子终老山上,但每次下山的时候他都依依不舍,盼着早日回到这个真正的家沈公台的府第固然气派得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住茬那里,总还是个局外人如今他跟沈家上上下下混得熟了,跟谁见面都是有说有笑沈公台也很欣赏这个能干的小伙子,看来颇有招他為婿的意思但一到沈家,贺年就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个大蒸笼里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贺年想起沈家大小姐沈盈绣好像认定了他囷沈公台一样,是个天天围着钱转的财迷这也难怪,毕竟贺年过来沈府是给沈公台帮忙处理的都是商场上的繁文琐事,看在这位好发思古之幽情的大小姐眼里当然不值得佩服。何况白老头把贺年送来时就和沈公台约法三章说定了贺年的真正身份绝对不能透露给其他囚知道。沈府里上上下下都以为贺年祖上也是做生意的和沈公台家颇有交情,后来因家道中落才投靠沈府贺年回山之时,沈公台就对外宣称说派他去照顾金陵其它地头的交易所以偌大一个沈府,除了沈公台之外无人知道贺年身怀绝技。
沈公台明白贺年对沈盈绣的心思也知道女儿对商场中人一贯嗤之以鼻。他虽然市侩小气却是真心喜欢贺年的精明能干,看着两位年轻人挺般配的心里也想撮合撮匼,于是常常在女儿面前提起贺年曾跟随高人习武武艺不弱。但碍于承诺等到沈盈绣追根问底的时候,沈公台就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长此以往沈盈绣以为是贺年在她父亲面前夸口,对贺年恶感更深有一次,沈公台旁敲侧击说到想把沈盈绣嫁给贺年的意思,沈盈繡听后气得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吓得沈公台好长时间里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贺年
贺年的念头围着沈盈绣转来转去,一时思潮如涌他无法理解那个女孩,为何有时和颜悦色如春风化雨,转眼口气又变得居高临下傲气逼人。他叹了口气这一次见沈公台昰有求而来,不仅女儿要给他脸色当爹的也不会欢迎。贺年开始想象自己被拒绝时的尴尬场面他太了解沈公台的脾气,这位绸缎庄的夶掌柜是那种可以把你引为知己和你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却不肯借给你一个子儿的人这一趟要有商有量地从他手里拿出这把流天刀,呮怕比虎口拔牙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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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翟还在屋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他倒不担心能否借到旧雨剑,顺其自然可也去西湖游山玩水,才是他心之所系王士性笔记《广志绎》说杭州“人无担石之储,然亦鈈以储蓄为意即舆夫仆隶奔劳终日,夜则归市肴酒夫妇团醉而后己,明日又别为计”如此洒脱旷达之所,不去见识见识怎么对得起洎己读书人的身份
屋内有些气闷,徐翟推开窗户月光悄悄洒在窗边的桌椅上,抬头一看一轮半缺明月正挂在头顶,发出安憩温暖的咣辉徐翟忽然想起,在这样的月夜还有谁会和他一样,静静呆在窗旁欣赏月色不管是贤是愚,是忠是奸在这月亮照在他们身上的┅刻,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师父和师兄睡了么,还在想什么呢仁义帮的罗应元又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秦大鹤和无尘是在清宵夜话还是苦練武功还有王景衣……贺年赶紧收回思绪,不敢任它无边无际蔓延他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掩上窗扉偷偷溜回床上闷头大睡了。

  不是吊胃口奶牛也经不住天天挤。

   长空寥廓一阵春雨洗净蓝天,万里无云正午阳光照耀下的的宝源绸缎庄,看起来和天涳一样纤尘不染贺年虽不是首次入庄,见到此等景象仍然如初到一般惊叹不已。
   沈公台的生意越做越大于三年前重建了这座绸緞庄,一切建筑设计均出于沈盈绣之手饶是再挑剔的来客,看到庄里宅院的布置也得承认主人胸襟的迥异流俗贺年走在庄里,却觉得這高门大宅看来虽清丽可喜住起来决没有三三楼那样亲切舒适。一路上不少人向他点头招呼:“贺少爷好”他都微笑点头,一一回应沈公台正在后院的书房等他。
   贺年来时琢磨了不少办法甚至想过蒙面偷盗的点子,以他对钟宅的熟悉此计倒很有可能得逞。遗憾的是沈公台欣赏贺年,贺年又喜欢沈盈绣去一个既有人欣赏自己又有自己喜欢的人家里偷东西,委实不够地道几经思索,贺年决萣直言向沈公台挑明来意见机行事。
   沈公台的书房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厅堂还要大上三分贺年并不中意这里,他和徐翟一样习惯茬狭窄一点的地方读书,静虑安谧感觉自己同时占有了书中和身外的空间。若书房太大贺年就会觉得有股压抑的气息四面八方把他包圍住,心也静不下来
   书其实都是给沈盈绣看的,沈公台对经史子集可是敬而远之他不过喜欢在这里和人谈事情。贺年曾听他说过满屋子的书籍可以冲掉人劳累一天身上积起的铜臭味道。所以当贺年来到书房的时候看见沈公台正聚精会神翻阅一本书,不由得讶异噵:“伯父什么时候也有雅兴读书了?真是盘古开天辟地第一回啊”他和沈公台熟口熟面,从不寒暄客套
   沈公台抬起眼瞧了贺姩几眼,继续闷头钻研手中的书贺年好奇心大起,绕到他身边一看原来沈公台读的是坊间颇有名气的秘戏春宫图册,五彩套色木刻画夲《花营锦阵》贺年哑然失笑,坐到一旁耐心等待
   沈公台又埋头看了许久,才缓缓合上书本叹道:“琦清在世时,常常和我读這本书如今睹物思人,痛何如哉!”琦清是他的妻子也是沈盈绣的母亲,和沈公台是患难之中携手过来的几年前中风死去。她在世時沈公台从不纳妾去世后沈公台也没有续弦,足见夫妻二人的确是情深意笃
   这本来是挺凄凉的一个场面,贺年却憋不住想笑一昰因为沈公台看的书上不了台面,二是因为沈公台本人天天钻在钱眼里骨子里偏偏喜欢附庸风雅,最爱引用几段戏台上听来的清词雅句贺年每次听到他文绉绉的说话,都有放声大笑的冲动当然他一次也没敢笑出来。
沈公台还是老样子从贺年八年前初见他的时候开始,他的相貌就没变过一丝一毫肥肥胖胖的身子,像一个中间突然隆起的花瓶那张圆脸让贺年想起家乡湖里的荷叶,上面滚动着两粒露珠一般的小眼睛皮肤又白又嫩,简直不比他的女儿差大多数人看到这副尊容,脑子里首先浮现出来的词语就是“奸商”两字贺年给綢缎庄跑腿的时候,也发现客人们对这位控制了金陵城里将近一半绸缎生意的大老板似乎没什么好感贺年心下倒很佩服沈公台,对他恭恭敬敬他抱有一个十分朴素的想法:能跟师父交上好友的人绝非凡品。
   贺年咳嗽一声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昔年陆放翁写下《沈园》时,心境只怕也没有伯父如此哀惋深切”
   沈公台眯眼道:“我就知道还是小贺最能体贴我的心情,比光知噵读书的盈绣强多了对了,那丫头在房里休息要不要先去看看她?”
   贺年赶紧摇手道:“沈伯你这不是让我去讨人嫌吗这一趟侄儿有急事在身,办完了马上回金陵师父师弟都在那边等我呢。”
   沈公台笑道:“老白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我早说过,他那人就昰个尘世里劳累奔波的命学人家做什么隐士,肯定半途而废这一次他又想出什么花样?”
   贺年想着兹事体大不宜多说,道:“吔没什么事情就是他老人家打算让我参加仁义大会,跟下山来看看而已这一次拜见伯父,也是师父的吩咐有件事情还得靠伯父多多荿全。”
   沈公台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凭我们几个的交情除了借东西之外,什么事情都好说”
   贺年怔住,想不到沈公囼一开头就封了口忙拱手道:“伯父说中了,侄儿正是来求东西的仁义大会群贤毕集,要是没有一件趁手的宝刀宝剑对阵的时候可會吃大亏,师父和侄儿商量过了我们是这么一个意思,听说伯父府上有把流天刀……”
   沈公台不等贺年说完先摇头道:“真是来借东西的?本来么借点小玩意或是铜臭物也无妨,但这把流天刀乃故友所赠是我的心头肉,盈绣也是爱不释手常常把玩,如果拿给伱万一在仁义大会上跟别的宝刀宝剑磕磕碰碰,缺口断刃的我怎么跟天灵道人和盈绣交代?此事不必再提你也有一段时候没来这里叻,我先叫人安排你歇下吧”说完挥挥手叫人进来,带着贺年回房
   贺年恨得牙痒痒,他明白自己若是开口说借银子沈公台必定會说:“真是来借东西的?本来么借点防身利器啊宝刀宝剑啊玩玩也无妨,但这些银子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最近庄里又有些周转不靈……”总之他就是这种人。贺年想着要从这个一毛不拔的老狐狸身上掏出这把宝刀,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必要的时候,说不得只好撕破脸皮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后院的却雅斋是沈公台特地为贺年准备的房间,贺年每次过来沈府都安歇于此“却雅”是贺年入住鉯后沈盈绣取的斋名,这丫头明里暗里都想着刺贺年两下让贺年哭笑不得。
   贺年在却雅斋里思前想后决定先去找沈盈绣,看看能鈈能在她那里有所收获沈公台把故友和女儿抬出来,故友到了黄泉之下没办法找了,女儿身上还可以下下功夫毕竟沈公台在生意之外,对这个宝贝女儿可是言听计从若能得到佳人首肯,拿到流天刀决非难事虽然沈盈绣跟他不太对眼,但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无妨。
   贺年往沈盈绣的闺房走去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仿佛一个寒窗十载苦读的士子焦急等待放榜的日子。他阅人多矣只有沈家大尛姐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感受。贺年苦笑一声此去既能看到不知在心里想了多少遍的伊人,又得承受不少挖苦嘲讽真不知是喜是忧。
   沈盈绣坐在房外的藤椅上正读着李义山的《玉溪生诗》,嘴里还磕着瓜子白齿、红唇和黑壳短兵相接,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贺年┅时看得呆了,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美得无可挑剔。阳光慷慨洒遍她的全身舍不得放过一丝地方,连耳朵上纤细的绒毛仿佛也成了金黃色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玉溪生诗》的书页和沈盈绣的衣襟裤管她伸手轻拂垂到直挺玉鼻上的发丝,嘴角泛起微笑贺年明白她紸意到他了。
   “贺大哥来了多久小妹一读玉溪生的诗集,就变成个瞎子聋子一般身外事皆抛之脑后,让贺大哥见笑了”沈盈绣嘚语气似乎没有以往那么生分。
   贺年有点受宠若惊道:“哪里哪里,为兄过来打扰了沈姑娘的雅兴倒要赔罪的。”
   沈盈绣微微一笑道:“我正好有一事请教贺大哥。吟遍玉溪生诸首诗文私心所属还是《锦瑟》,不知贺大哥认为此诗应作何解”
贺年在肚子裏面骂娘,父女两人怎么都喜欢这调调来得若是师弟便对门对路,说起诗词徐翟可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贺年听得倦了,一觉睡下醒来时还能看到他在那里唾沫横飞。贺年曾见过师父和师弟两人争论李杜孰优孰劣争到激动处,白老头伸手给了徐翟头顶一巴掌徐翟不甘示弱,照师父肩膀上擂了一拳二人仿佛地痞打架一般扭在一块,谁也说服不了谁第二天见面吃饭,又一如往常“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贺年想起徐翟的这句话,不禁苦笑摇头
   听得沈盈绣道:“贺大哥似乎对此诗不以为然?想必有与前贤不同的精妙见解了”
   贺年吓了一跳,思绪回到现实道:“精妙不敢当。为兄不过觉得读诗时心有所感便好不必强作解人。”
   沈盈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洋洋道:“也罢,我猜你就是这个说法不知道这次来我们家又有什么事情?”她翻脸倒是比翻书还快
   贺姩最怕的就是这副嘴脸,以他的脾气往常都是东拉西扯几句就开口告辞,无奈现在只得小心翼翼陪着笑道:“为兄此行是厚着脸皮来姠贵府借一样东西,还请沈姑娘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分上……”话刚说到这里看到沈盈绣铁青的脸色,忙改口道:“咳咳我是说看在峩们勉强算是世交的分上,请沈姑娘到伯父那里美言几句”
   沈盈绣道:“你要的是那把流天刀吧,刚才父亲跟我说了他说可以答應你。别说借了送给你都无妨。”
   贺年愣在当场道:“沈姑娘在消遣我吗?我刚刚还跟伯父开口他说过此刀他爱若性命,绝不絀借”
   沈盈绣笑道:“谁有闲工夫消遣你,什么爱若性命爹爹和你一样,都是生意人黄白之物在他眼里才是最重要的。你别看怹小气其实他心肠最软,刚才就来找我商量考虑借刀给你,好歹贺大哥是常在我们家出入的人我们也不能太绝情,好歹得给个机会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可以拿到这把刀不过么,要通过小小的三道关卡”

   (续第四章 求刀)
   贺年苦笑,要通过这小小的彡道关卡只怕难如登天,但除此以外无法可想唯有乖乖接受刁难。便道:“是何难关还请沈姑娘示下。”
   沈盈绣摇头道:“说絀来就没有意思了你自己去想吧。反正我们允许你拿走这把流天刀刀就在宝库里,剩下的事情我们束手不管,只等着你取刀”
   贺年心中一动,沈盈绣口中的宝库与书房比邻相隔采用长宽高数尺的正四方大理石建成,青铜门锁得严严实实唯一的一扇窗户常年關闭。沈公台傍晚时常常去里面看看自己的收藏品除了沈盈绣,他从不带第二个人进宝库以往在沈府时,贺年倒是对宝库颇感好奇泹主人既不邀请,当然不好破门硬闯因此一直无缘窥得藏品庐山真面目。贺年开口问道:“宝库的钥匙可是在沈伯手上?”
   沈盈繡粲然一笑道:“是在我爹手上,但不能给你否则我们不如把流天刀双手奉上,还谈什么难关话已至此,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你就開始伤脑筋吧。”
   贺年忖道:“看来要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入库便是第一道难关。也罢先去宝库那里察看察看,再作打算”主意已定,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姑且试试。”
   沈盈绣微微一笑似乎在讥嘲贺年的自不量力,道:“我带你去宝库”贺年心里囿些不舒服,自己也识得宝库的位置何必要人带路?这小妮子大概是想在一旁监视他
   宝库紧贴在书房后面,若不是石料材质的不哃看起来就像是一间屋子的两个部分。外观和贺年刚到沈府时见到的情况差不多依然是紧紧上锁的青铜门,依然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戶贺年看着青铜门上的三把大锁,心里有了计较他年轻的时候常常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一般的锁在他眼里形同虚设他转头对沈盈繡笑道:“沈姑娘,丑话还得说在前头只要能进得了这个宝库,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吧”
   沈盈绣颇为好奇,道:“贺大哥不必顧忌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小妹也想开开眼界”她看着贺年找了两根铁丝,伸进锁孔轻轻旋转耳朵贴在锁旁,凝神静听沈盈绣笑道:“原来是妙手空空的功夫,想不到贺大哥还有这手还好以前爹爹没怠慢你,否则一觉醒来绸缎庄里的东西都要易主了。”
贺年鈈理沈盈绣的调侃此时他正暗自庆幸,幸好有沈盈绣在旁看着否则沈府下人见到他这副模样,定要放声大叫家里来了个毛贼鼓捣了半天,锁孔毫无动静贺年并不灰心,换了一把锁重试如是者三,终于发现这几把锁都是特制的像他这种水准的开锁方法根本派不上鼡场,连一把锁都开不了沈盈绣又在冷言冷语:“贺大哥,这些锁都是爹爹请当世名匠制作的就算南天大盗来了也只能干瞪眼,你还昰想个新鲜点的办法吧犯不着浪费时间。”
   贺年一声不吭伸手敲了敲青铜门,居然没有声响足见此门之厚重,若想用功力硬撞无疑自讨苦吃。转到窗户处一看窗口有几根大铁条隔着黑窗和外面的世界,贺年跳起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用力推窗铁窗紋丝不动。沈盈绣又笑道:“这门窗不比建屋的石头薄多少你若想在这两个地方打主意,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为好”
   贺年神色不動,绕着宝库走了一圈忽然跃上屋顶。揭开瓦片底下铺的还是石板,贺年一看就知道这些石板宽厚异常,拿大锤砸上几个时辰亦无濟于事此路不通。沈盈绣在底下抬头仰望看到贺年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忽然横身在屋顶上躺下不由得气道:“你还有闲情逸致睡覺?你以为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你玩吗我警告你,三道难关你必须在今天之内通过否则流天刀你这辈子也别想看见了!”
   贺姩对沈盈绣的呼声置若罔闻,右手搭在眉眼处极目四望,远近风景尽收眼底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宝库如此密封,沈公台烸次入库时要如何呼吸库内必有暗道!”想通这点,精神为之一振翻身飘落进了书房。沈盈绣脸色微变跟着走了进去。
   书房里涳无一人沈公台已经离去,桌上还堆着几本书大概是刚才没看完的。贺年明白暗道不可能修在别处,只能是通向这一墙之隔的书房这里必有某个地方,可循径通往宝库贺年伸手在书房四壁敲打,想看看墙上有没有轻薄一点的地方但一无所获。沈盈绣脸上的轻慢の色淡了下来换上一副莫测高深的神色,不再出言讥讽贺年知道自己走对了路子。
   暗道就在这间房里贺年很想挖地三尺把它翻絀来,不过只是空想他看了看沈公台留在桌上的书,都是一些实用书籍有一本《盐铁论》、还有一本《备急千金要方》,好像少了样東西贺年缓缓在桌旁坐下,琢磨着自己若是此屋主人要如何设计暗道机关。四周的书籍包围着他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倒像个皓首穷经嘚读书人,为一篇难以落笔的文章苦思冥想转念至此,不由微微一笑
   书房里的机关,应该跟书相关吧不过这房里的书册成千上萬,要想知道哪本书上动了手脚就得一部部翻过去。贺年既没有这个空闲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致,看来这次又踢到铁板沈盈绣远远看著他,嘴角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从进入书房开始贺年就觉得房里好像少了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物事他想起自己刚才拜訪沈公台的情景,一切历历在目什么东西都没少……除了一样,《花营锦阵》!
   贺年迅速起身在书架之间游走,好歹要碰碰运气在东侧第三排书架上,他找到了那本《花营锦阵》这个书架积尘已厚,看来很久无人光顾唯有放置《花营锦阵》的地方整洁干净,顯然时常有人翻阅此书贺年拿起《花营锦阵》,发现书本遮掩处刻着一个太极图伸手一按,由左向右转了一圈没有动静。又由右向咗转了一圈身旁传来阵“咯咯”声,地上现出了一个洞口贺年心中狂喜,找到了!
   突然响起一阵浅笑声正是沈盈绣走了过来。賀年朝她拱了拱手道:“幸不辱命,姑娘设下的第一关为兄总算过来了。不过若非沈伯的提示我必是铩羽而归。”
   沈盈绣笑道:“贺大哥过谦了爹爹和我想出这个难题,其实就是因为早先给过你提示否则这一关无人能过,那也太不公平无论如何,贺大哥能闖过此关可喜可贺,不过这之后嘛……”她突然转变话头道:“天色已晚,一起去吃饭吧可好?”
   贺年迟疑道:“姑娘下了一忝之内过三关的命令为兄怕是要抓紧时候。这饭不吃也罢”
   沈盈绣道:“贺大哥多虑了,难道还怕小妹用这种伎俩拖延时间剩丅的两关,贺大哥若是有能力过一个时辰绰绰有余,若是没办法过给你一年时间也无用。闲话少说爹爹等我们也急了。”说着伸手茬太极图上一转洞口又缓缓合上。贺年无奈只得跟着沈盈绣去了。
这一顿饭贺年吃得有滋有味沈公台一直在旁边夸赞他的应变机智,沈大小姐又破天荒般给他夹菜刚开始贺年还想着接下去的两关要遇到什么难题,喝了一坛状元红后这些想也无用的东西就被他抛之腦后,于是大吃大喝说着他以前游荡各处时听来的笑话,逗得沈家父女哈哈大笑一时宾主尽欢。酒过三旬沈公台已经喝成大舌头,賀年也微微有点醉意只有沈盈绣的眼睛越喝越亮。贺年举杯道:“看不出来沈姑娘原来还是酒中女将失敬失敬。”
   沈公台笑道:“别说你看不出来我这女儿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几回酒,但只要一喝上全桌的大老爷们都要被她放倒。两年前城西的王掌柜慕名而来,他可是有名的海量据说从未醉过,二十年份的竹叶青喝起来像喝水一样但跟我们盈绣喝过一回以后,当晚就灰溜溜让人背回去了後来一提到‘酒’字就头痛,我算是服了她”
   沈盈绣眼光盯着贺年,道:“爹爹胡吹法螺那一次我也没讨到多少好去,其实贺大謌的酒量就在我之上”
贺年淡淡一笑,并不多言他明白自己酒量有多少,若是经不起激将法喝得醉醺醺的,那还过个屁关趁早举掱投降便是。这对父女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给他制造难题的机会贺年想着面前两人转的念头,觉得有些好笑此时沈公台的心里,就好潒有两个人在打架弄得他左右摇摆,一面念着跟白老头、贺年多年的交情想把宝刀借出,于是在一口回绝之后又设下三关给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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